第71章 小邹山(三)
作者:Aegis      更新:2022-01-13 15:34      字数:7249
  人为了达成目的,究竟能付出什么?
  林明晚不知道。
  过去,她就是不明白哥哥为了那个“目的”,为何能做到如此。
  但现在,站在同样的十字路口,她隐约懂了一些。
  ……谁会拒绝“白岐玉”呢?或者说,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没有人能拒绝。没有人。
  许多问题的答案,往往在最需要的时候得不出。它们最爱阵痛褪去后,看似风平浪静的一天里,趁机揭开血痂,把尚未愈合的脓血展露天日。
  轻信和狂赌的代价,从来都是触目惊心的。
  “……我究竟造了什么孽,才投胎到你家人的身上啊。”
  “话又说回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上辈子的事儿,也算我活该。”
  夜色深了,林明晚却毫无睡意,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金酒。
  澄澈灿金的液体,却热辣的让人想发疯,林明晚看了一眼瓶身:“他妈的,52度?”
  话是这么说,林明晚却没有放下酒瓶。
  林明晚有种预感,今夜要出事。
  浑身上下蒙着一层暴风雨来临前的烦躁,让人坐立不安。
  终于,等到了想要的东西。
  手机屏幕推送一条新闻:
  “……邹城市希尔顿酒店于今晚19时发生爆炸,三人死亡,十九人轻伤……经判断,系线路老化导致……”
  死者照片一瞬闪过,是两个老人,一个年轻女子。
  那两张老人的面容十分熟悉,是本市出名的企业家夫妇。
  “好!”林明晚放声大笑起来,“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妈的!!”
  堪称癫狂的大笑回荡在昏暗的室内,锁在卧室的狗的咆哮亦不绝如缕,这些日子里的千篇一律的折磨,此刻,却也变成了无比动听的庆功乐。
  时机到了。
  “他”今晚不在,便是月黑风高杀人夜。
  林明晚扔掉酒瓶,从沙发上起身,抓起门旁的消防斧和消毒水,出了房门。
  迎面摔过来一双橡胶手套,林明晚默默地带上。
  “看新闻了吧?”
  二人异口同声。
  裴芝琪顿了顿:“趁他不在,我们快点开始。”
  “401的房租,没忘了交吧?”
  “嗯。”
  “‘祂’告诉你什么时候结束吗?”
  裴芝琪皱眉:“你不用试探我,我和‘祂’的关系不比你的近。”
  “是吗?”林明晚冷笑,“我还是想不明白你们那天的狗屁计划是什么。”
  “那天不在计划之中。是突发情况。”
  “哈?”林明晚呼出一股酒气,“突发?要不是我他妈的听力好……你和我说是突发?”
  “……如果你不是来协助我的,就让开。”
  林明晚定定的盯了她一会儿,笑了:“你嘴硬不了多久了。”
  “那天真的只是突发情况……我也不知道刘玉良为什么突然来找我,但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泄露一丝一点儿的信息……”
  “你和我解释有用?”
  说着,林明晚冷笑一声,绕开杵在门口的女人,朝楼梯走。
  裴芝琪紧紧闭了闭眼,温顺的跟在林明晚的身后。
  鬼魅般的身影静静的穿过死寂的楼道,红外线摄像头闪烁着捕捉着深夜不速之客的轨迹,注视着她们下楼,再下楼,在103门口停下。
  林明晚用气声询问:“我再确认最后一遍,你确定他还有?”
  “确定……”
  今日种种,裴芝琪都有些反常,林明晚不确定的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没得出什么结论。
  林明晚努了努嘴,示意裴芝琪先进。
  裴芝琪从裙子下摸出了一把刀,率先拧开了门。
  如果随便一个陌生人路过,都会对门后的诡异场景震惊到无法言喻:
  层层叠叠的绳网、如天际垂下的巨型蛛丝,污秽图案的蜡烛法阵,明灭火光邪气外漏……
  可进门的两人,无一人感到意外,甚至说,早有所料。
  他们要找的人正端坐其中。
  仿佛也预料到了今夜之人的到来,憨厚朴实的男人睁开了眼。
  一片全黑。
  他无声的念起晦涩亵/渎的咒文,裴芝琪吃痛的弯下身子,一瞬失了意识,林明晚却似乎毫不受控,直接拎起消防斧,一个箭步——
  啪——
  什么多汁多水的东西,炸裂了。
  漆黑的油液像原油罐爆炸,溅射了四壁满墙,腥臭难闻的不祥液体蠕动着朝下滴答。
  林明晚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随即便是被愚弄的暴怒。
  “他妈的,这狗娘养的!他怎敢,怎么会……”
  林明晚气急了,看到裴芝琪死人似的躺在地上,上去就是一脚:“你这没用的东西!竟敢骗我!你不是确定了他还有么!”
  女人受了一击重踢,才悠悠醒来,睁眼看到面前一幕,难耐的睁大眼:“怎么……怎么会……”
  “他本该有的啊!”裴芝琪失态的尖叫,“又少了一个!又少了一个……怎么办!”
  林明晚也崩溃的拔高声调:“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该死,来不及了……”
  突然,裴芝琪神经质的眼睛转了一圈,如脱水的鱼,死死地盯住林明晚。
  “事到如今,隐瞒也没意思了。我知道还有一个人,他一定还有……”
  “谁?!”
  “你也认识他。”
  ——
  八十多公里外。
  白岐玉做了一个决定:他们不能在厂房区继续待了。
  “我们必须走。”白岐玉深吸一口气,“上马路,顺着月亮走,怎么都行……妈的,我就不信离不开这里……”
  他们决定顺着公路,朝来时的方向走。
  携手漫步于午夜的高速公路,算是件浪漫的事儿。两侧早年失修的路灯灯光式微,冬季特有的悠长晚风在耳边呼啸,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同样的荒芜与寂静。
  突然,他的手指抽痛了一下,那种浅浅的钝痛,也不像是抽筋,像剪指甲时剪得太短了。
  痛楚来的快,消失的也快。他心有所感,朝邹城城区方向望去。
  高新区地标“擎天锤”的轮廓模糊高耸,似乎没什么奇怪的。
  霍传山捧起他的手,不由分说的给他戴好手套:“都说了,夜里冷。”
  “知道啦……”
  他不安的四处瞭望:“是我的错觉么?走了二十多分钟了,怎么还是这么荒凉?我记得来的时候,我还看到一些加油站、村路告示牌之类的?”
  “二十分钟大概是两公里,再走走。”霍传山看了一眼表,没说话。
  又走了三十钟。
  一个小时。
  三小时……
  太冷了。
  白岐玉给掌心呵了一口气,可没用,呼出来的气甚至没有白雾。
  他觉得自己快成冰雕了,冰水在脉络中凝固,他开始浑身哆嗦,意识发昏,手背灼烧般的痛。
  这是失温的前兆了。
  霍传山给他喂巧克力,喂面包,又把他的手放在怀里暖,才让他好受了些。
  缓了一会儿,白岐玉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3点10分”,心里一阵发冷。
  即使冬天天亮的晚,这个时间,月亮的高度和色泽也该变了。
  可那轮清晰到令人发憷的巨大圆盘,仍高高挂在天幕,像毫无感情的窥探者的眼。
  看多了,白岐玉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在铁质楼梯上,他看到的一闪而过的一双眼睛,或许就是它。
  祂一直在看他……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让人费解了。
  第十次还是第十一次路过灯泡破碎的一个路灯时,杂乱野树的丛林中,一片乌压压的轮廓隐约出现。
  是邹山和华德机械制钟工厂。
  他们回来了。
  在清冽到刺耳的汩汩河水声中,在阴风中氤氲着刺骨的水汽中,他们回来了。
  可白岐玉心如止水,甚至说,早有预料。
  或许是霍传山在身边,有两个人一起抵抗不科学的原因,面对让人发狂的诡异,白岐玉竟前所未有的冷静。
  “霍教授,”白岐玉苦笑,“看来我们,必须要回去了。”
  “你决定。”霍传山说,“没有什么必须不必须的。”
  “都这时候了,您还坚守唯物主义呢?”白岐玉被他气笑了,“唯物主义老人家知道您信仰如此真诚,怕不得热泪盈眶?”
  “我不唯物主义啊。”男人低声笑了一下,抬手摸了一下白岐玉的脸,又拆开一块巧克力,轻车熟路的塞到白岐玉的嘴里,“我从来都不唯物主义。我一直是唯心主义。”
  白岐玉“啪”的一下打开男人的手:“说正事呢,别动手动脚的。”
  被男人一打岔,最后一点恐惧也没有了。
  “走吧。我们进去。妈的,一个破厂,我就不信了……”
  直觉告诉白岐玉:破解这个古怪困境的口,还在钟表厂内部。
  方才没仔细看,三个矮楼的方位,竟然是呈正三角状的,而且从厂房正面看,是正西侧的逆三角。
  “这个方位和形状,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霍传山想了想:“三角形被古欧罗巴称为‘恶魔的图形’,原因我就不赘述了,总之,大部分宗教的通灵者们认为三角形是‘阴间的界碑’,可以传导‘阴物质’。不过,我个人是不赞同这个说法的。”
  白岐玉挑眉:“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啊,正面看是逆三角,那背面看不就是正三角了吗。”
  白岐玉有些无语:“你都说了,有正反面……”
  “怎么规定正面?”霍传山摇头,“这种无法明确界定规则的东西,是断不可能生效的。”
  白岐玉有点后悔刚才的随口一问了。他发现这个“砖家”一找到机会,就要给人上课,炫耀他丰富的学识,像只孔雀见缝插针的开屏。
  以后可不能再给他机会了。
  既然决定进入,二人便顺着从前往后的顺序。
  第一个楼的一楼大厅撤离的很干净,空旷无物。
  右墙有一条白布挂在墙上。那种最普通最常见的棉布,像是防灰用的。
  白岐玉小心用刀子把白布挑起来,待小虫子如潮水般四散完了,才敢凑过去看。
  白布后面,是一片外探的窗台,玻璃没了。窗台后的面积不小,至少占了一半大厅,也是一览无余的空。
  “这个结构好像银行柜台啊。接待室?”
  “可能。”
  在逃生标语指引下,能看到大厅后的一条隐秘走廊。走廊两排的门全都锁着。尽头是楼梯。
  二人细细的逛了一圈一楼,没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
  白岐玉不确定的说:“好像就是个普通的楼啊?”
  待了十几分钟,白岐玉甚至觉得这里不错:比外面暖和多了。
  设计的原因,这楼一整层都没个窗户的,不是主厂房那种透风撒气的结构。虽说空气不流通,又潮又霉的,可起码挡风啊。
  不过,这种设计的缺陷也很明显,从头顶上坍塌的天花板后露出的密密麻麻的排线就看得出:采光严重的差。
  白岐玉隐约记得,有篇文章讲过这种设计的缺陷,说长时间缺失自然光会使人心情压抑,容易激发精神类疾病,导致效率低下。
  不过,现在也不是替几十年前的人操心的档儿。
  二楼全空,三楼在撤离时似乎发生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杂物散了一地。
  一些老的办公用品,纸张、箱子啥的,估计是打扫卫生的也懒得收拾了,破旧的烂了一地。
  白岐玉心细,把每个能看到的物件都看了一遍,什么信息都没有。
  他有些烦躁了,看了一眼手机,3点40分了。时间现在倒不算问题,主要是手机电量只有30%了。
  低温环境下,电量跑的飞快。
  “搞不明白,到底要怎样啊……”
  霍传山却打断了他:“嘘……”
  白岐玉一愣,屏住呼吸听去——
  “啪、啪……”
  水声。
  很微弱,但环境高度静谧的当下,仍能轻而易举的被人捕捉。
  二人顺着声源,摸到了走廊尽头的厕所。
  旧式洗手间里,极具年代感的黄铜水龙头真的在滴水。
  很缓,很小,但确实是水。
  肮脏水池里,油灰与尘埃糊了一圈,有虫豸尸体和蜘蛛网胡乱的黏在一起,十分恶心。
  下水管道锈的很满,却是通的,水只积了一层表皮,大部分都渗下去了。
  白岐玉惊得说不出话:“多少年了,不停水的么?”
  “这是可能的,”霍传山分析道,“这种大型厂区,一般都有储备水和自循环的水系统。刚才我看过,厂房最西边有个小塔,应该就是水塔。引得井水、山水、抽地下水之类。”
  “天啊……”
  说着,霍传山很小心的捏住黄铜水龙头,怕用力过大,酥脆的金属会直接断掉,很缓很缓的一拧——
  水管发出不堪重负的空气声,“嘭”,“嘭”了两下,约莫半分钟,夹卷着水锈井喷出来!
  白岐玉惊喜的笑了起来:“竟然真的还能用!”
  他忍不住掏出相机拍了几张,又指挥霍传山用手电统打光,对焦水龙头。
  “‘1917Greenwell’……还是进口货!”
  这就是城市探险的魅力,漫长的跋涉,折磨人的环境,但只要找到历史长河遗留的一枚瑰宝,便感觉此行值了。
  看着白岐玉恢复了活力,小孩子一样乐滋滋的拍照,霍传山宠溺的摇了摇头。
  等白岐玉激动劲儿过去,霍传山顺手关了水龙头。
  “既然水系统是好的,厕所是不是也还能用?”
  人有三急,白岐玉被霍传山一路上喂吃的喂水,难免有了生理冲动。
  霍传山试了一下老式冲水系统,第一下没出水,但水管深处传来“隆隆”的回音,应该是有戏。
  试到第三次,水压够了,红褐色的铁锈水喷涌而出,白岐玉欢呼起来。
  “我先上,”白岐玉把霍传山推到门口,“你别偷看啊,我上完了喊你。”
  “嗯。”
  两分钟后,白岐玉舒畅的从厕所出来,顺手拽了一下冲水绳。
  他一边喊着“我好了”,一边往外走,猛地顿住了脚步。
  回头,望向悬挂式的水箱,白岐玉突然觉得冲水声不太对劲儿。
  等霍传山进来,他又拉了一下绳子,不确定的说:“你听,像不像有东西在水里面晃?”
  “哗哗咕……哗……咕咕……”
  很细微,如果不是主动去听,很难从水声中分辨。
  霍传山盯着水箱看了一会儿,示意他让开,踩着周围的水管,打开了水箱。
  他一手拎着手电筒,另一只手戴上橡胶手套,细细的摸索……
  “确实有东西。”
  “你摸摸是不是软的?”白岐玉担心地说,“别是死老鼠什么的。”
  霍传山摇头:“硬的。”
  说着,他从水管上跳下来,张开手,示意白岐玉别碰,光看。
  小药瓶大小,一层又一层的黑布裹的严严实实,看不出本来形状。
  黑布上,用红绳子在正中拴了个石头,似乎是怕沉不下水底。
  再仔细看去,除了捆着一圈红绳子,黑布上还……扎了细细密密的针。
  白岐玉第一个反应,就是小人、扎小鬼等意味极端不祥的邪物。
  他赶紧把这东西从霍传山手里打掉:“你没被扎到吧?”
  “没事儿,”霍传山摇头,“很轻,像是空心的金属,或者木头,那种密度很小的物件儿。”
  白岐玉惊魂未定的看地上那一坨不祥之物,那坨黑布被水泡的湿乎乎的,没什么棱角,圆滑又崎岖,又裹得这样严实,看不出门道来。
  霍传山把白岐玉拉到走廊:“站着别动,我去处理。”
  “你小心点儿!”
  许久,白岐玉不安的朝内看去:霍传山把黑布拆了,岌岌可危的挂着,黑布里,是一个“大”字型的小雕像。
  ……雕像?
  怎么可能怎么么会怎会会怎能可可雕像???
  他不顾礼节,一把抢过来这个东西,瞳孔震颤着,死死盯着掌心中不足拇指大的“小雕像”。
  确实是木质的,不知道是木材本就漆黑,还是刷了一层黑漆,黑的令人浑身不适。
  雕工堪称敷衍,只能勉强从“大”字上看出是个人形。
  还不是姜饼人那种圆润可爱的人形,小雕像的四肢更短,甚至说只有五个“关节”,堪堪从四肢该有的地方挂着,脖子却尤其的长,也没雕刻脸,头大的诡异,摇摇欲坠的挂在一根棍子上的感觉。
  但……
  是因为轮廓奇怪,还是下意识联想的恐怖情节的原因么?只一眼,白岐玉便心生厌恶,并浑身毛毛的浮起莫名其妙的烦躁感。
  那种感觉像是看到了一棵没有枝桠的树,一个四肢皆无的人,一条肉秃秃的河,那种发自生物本能的、对“毁灭”与“死亡”的厌恶。
  无与伦比的恶意,难以言喻的亵/渎……
  白岐玉猛地闭上眼,颤抖着还给霍传山:“这东西,这这是什么鬼东西,我要吐了……”
  霍传山见他精神不对,随手把小雕像扔到了洗手池里,给白岐玉喂巧克力。
  古怪的是,恶心的小雕像入水,竟发出“滋——”的,那种碱金属入水或者浓酸腐蚀等剧烈化学反应的声音。
  可现场的二人无一有精力分心去看,一连嚼药般塞了三块巧克力,直到口中都是恶心的甜腻,白岐玉才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好点了,不吃了。”
  他又就着霍传山的手喝了一大口功能型饮料,压了压嗓子,精神状况才好了些。
  霍传山什么都不说,静静地等白岐玉平复。
  “那玩意儿,”白岐玉艰难的用余光去瞥洗手池,“是……下咒用的吧?”
  还有一个更准确的答案,他不敢、也不想说。
  霍传山帮他揭露了猜测:“你想的没错,这是下降头媒介的一种。”
  “这!”
  惊呼后,陷入了短促的死寂。
  白岐玉睁大眼,像呼吸不畅的鱼,努力喘了几口气,才发的出声音:“下降头不是东南亚那一片儿的邪术么?怎么会出现在这?”
  霍传山点头:“我去云滇地区走访考察的时候,在一个避世的原始部落中见过。他们的主祭司,泰国称作‘阿赞公’,当地叫做‘降翁’的,手头都是这种材料。”
  “这种材料?你是指黑木?不该是稻草人,纸人之类的么……”
  霍传山却不再说话,死死地看向洗手池。
  那儿,不知何时,已经成了一潭漆黑的污水。
  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某种吸光的黏质充盈水盆的感觉。
  像淤泥。
  而那些污秽,那些深藏阴霾的恶意,正源源不断的从恶心的小雕像中涌出、渗透……
  霍传山大步走到洗手池前,戴上橡胶手套,一下把那小雕像抓出来,然后拇指和食指轻巧的一捏,竟是直接把小雕像的头捏碎了!
  而且是湮灭成粉末的“粉碎”,不是木头裂开那种三瓣。
  白岐玉被他这动作弄得大脑空白:“你做做什什么做么……”
  霍传山一言不发,继续捏碎小雕像残余的部分:
  细长的脖颈,短粗的肉瘤似的四肢,最后是主躯干……
  随着最后一块成块木雕的溃烂,白岐玉剧烈的抖了一下。
  好像有什么根深蒂固的东西,飞走了。
  伴随消失的,还有一踏入钟表厂起就深入骨髓的烦躁,以及连带的恐惧,也一并消失了。
  像洗了一个热腾腾的澡,泡的每一个毛孔都惬意的张开,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