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小邹山(二)
作者:Aegis      更新:2022-01-13 15:34      字数:8170
  霍传山许久都不出声。
  白岐玉愤怒的摘下头灯, 摔在地上,霍传山的不知何时也被取下了,没了光源, 无法看清高大男人的神情。
  他背对着巨型圆月, 银辉洒在夹克上,颇有些隐忍而温柔的朦胧。
  但白岐玉不想这件事又一次被轻描淡写的糊弄过去。
  “幻觉幻觉, 你总说是幻觉, 刚才呢?那堆骷髅山呢?你怎么解释, 解释给我听啊!”
  漂亮的眼睛燃着怒火, 像剧烈反应中超新星绚丽晕眩的光。如此狰狞的表情, 他仍是好看的,或者说, 这般燃烧着的情绪赋予了他动人的生机。
  “阿白……”霍传山终于开了口, 他大步过来, 试图去拥抱白岐玉, 却被一巴掌甩开。
  “别碰我!今天这个事情你别想糊弄过去!”
  “……我是阐述我的观点, 另一种可能。”
  “哈?”白岐玉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那我是不是还要夸你?就你有独立思想, 就你事事最懂?”
  “阿白……”
  “你的‘另一种可能’全篇在否认我的观点,你从来都没考虑过如果我说的话是真的会是如何……”
  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从颀长的下睫毛跳了一下,惹人怜爱的朝下滑。
  “你只在意你自己,在意你的观点能否让我接受……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他真的太愤怒,太伤心了,也顾不得什么形象, 蹲在地上捂住脸, 很小声的啜泣。
  霍传山却一声不吭。
  他这一点, 让白岐玉更为愤怒与难受。
  是的……沉稳可靠的霍教授,总是对一切事情都游刃有余……
  在他面前崩溃又如何呢,恐怕只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吧,或者像任何突发事项一样,轻而易举就能解决,费不了多少工夫……
  白岐玉难耐的抱紧膝盖,鼻腔酸涩的语不成句,索性也不说了。
  他不知道的是,霍传山不出声,只是因为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风声四起,蛰伏的黑暗不安的聚集又散去,如黑雾般翻滚溃烂着。
  这大片的茫然与无法言喻的古怪情绪,让霍传山不可避免的回想起那个同样无法言喻的下午。
  那是非常遥远,遥远到很难以人类感官的时间流速判定的一段记忆。
  祂睡醒了,去陆地上收割食物,然后听到它在发出奇怪的声音。
  声音很小,却听起来那么可怜,让从未理解情感的祂感到莫名的酸胀感。
  于是,祂追随着声音而去,停留在那家伙的身边,问:【你在做什么?】
  孰料,那陌生的东西看着小,脾气还挺大:[傻逼?滚!]
  那时,祂吃的饱饱的,海平面又风平浪静,一切都惬意的刚刚好,也便不与这东西一般见识,懒洋洋的躺了下来。
  陆地上阳光还挺好的,祂漫无边际的想,唔,不过也没那么好,比起暖呼呼的海水,只能算还行。
  那小东西对祂侵占领地这一举动十分不满,却也无暇管他,继续细细呜呜的叫。
  祂是很讨厌吵闹的,习惯了寂静深海的死寂无声,这样的动静称得上噪音了。
  玛雅文明就是因为天天在祂耳畔怪叫而被“削除”,可离奇的,祂就是觉得这小东西的吵吵闹闹,还挺有意思。
  像大陆边,春寒料峭时的第一抔暖风,带着海洋不曾拥有的被称作“花”的香气,“呜呜”的吹的心醉。
  于是,祂又很耐心地问:【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我在哭你看不出来吗?你xx的,你是不是有病啊?滚!]
  【你是在唱歌吗?你比我最优秀的子嗣的歌声都好听。你来我家给我唱歌吧。】
  [文盲?听不懂话?我说滚你tm是耳聋吗?]
  即便通晓低维世界的一切语言,可这个同维生物的语句,祂一句话都听不懂。
  只能分辨出浓郁的敌意。
  这小东西为什么不欢迎自己啊?
  是因为自己突然到了它的领地,没送东西么?
  仔细看来,这小家伙虽然小,蕴含的力量却并不容小觑,唔,也就比祂上次打死的那个泥巴团子弱一点。
  是了,陆地上的东西,和猴子们打交道多了,总爱搞一些自己束缚自己的一些繁文缛节,而且领地意识都还挺强的……
  祂自认为找到了突破口,抓了一只二十多米的大王乌贼扔上来。
  【给你。】
  [……?]
  它终于停止了哭泣,看着腥臭无比的,黏糊糊湿漉漉的恶心软体生物,差一点吐了。
  [我草你的啊,你是来找茬的吧?我警告你,你再不走我就揍你了!]
  啊……怎么送了礼物后,感觉更生气了?
  难道是不爱吃?
  祂苦恼的动了动几百个触手,这大王乌贼分明很好吃的,这么大的个体也不是那么好找的,祂本来想留着等会当零食吃呢。
  算啦,看它小小一只,应该还是个幼崽吧……
  幼崽挑食也是常态。
  在小东西怒火爆发前,祂赶紧把大王乌贼团了团吞了,又很好脾气的重新拎了三只蓝鲸幼崽出来。
  【给你。】
  说实话,给出去的一瞬间,祂还是有一点点后悔的。
  众所周知,蓝鲸幼崽是最最上等的食物。肉多,不至于塞不到牙缝,还嫩。
  但是送了就送了,不知为何,对小东西喜爱程度,祂觉得是高过好吃的蓝鲸幼崽的。
  可……
  它看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巨型水生物,砸摊了一片树林,咸腥的海水混着血水污染了一片土地,心头几乎是崩溃的。
  妈的……本身心情就不好……还来了个莫名其妙的入侵者,耀武扬威的乱扔垃圾……
  下一秒,它也不顾什么“礼仪之邦”,什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了,尖叫的跳到那一大坨的身上。
  [贱畜,去死吧你!啊啊啊啊!!]
  山岳震颤,大地崩裂,树木与大陆风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太阳愤怒的爆燃烈焰,灼烧般的金光似乎势要一切地表生物燃烧殆尽……
  可在祂的眼里,除了几近凝成实质的恶意,那小东西好像是在欢迎它呢。
  哎?那是不是说,它这个种族,恶意就是代表善意啊……
  这样一来也就说得通了!
  祂开心的回应它,几千个肢触颤抖着陪它玩,看着它活力四射的扯下来一根,又把另一根递到它嘴边。
  祂是没有“疼痛”这一感觉的,对祂来说,只有生命力的补充与流逝,而一只拟态肢触损耗的能量尚不如沙漠中的一粒沙子,祂丝毫不心疼。
  祂惬意的舒展着身体,任阳光晒得全身上下几千个肢触都暖洋洋的,慵懒的不想动弹。
  陆地上的阳光,确实比海里好一点。
  哎,烤的真舒服啊……
  身上,小东西活蹦乱跳的,细细弱弱的声音像海螺回声般动听,东咬一口西踢一脚的,真活泼。
  可爱。
  真的好可爱……
  祂的意识中莫名的萌发了这样的“疼爱”感。
  后来,太阳落山,小东西闹腾不动了,气冲冲的在祂身上一躺,瘫着不动了。
  [妈的,你是老树皮成精的吧?肉老死了,根本啃不动,还臭,呕……]
  见小东西安静下来,祂很惊喜的去抚摸小东西,又被割掉了几十根肢触,只得作罢。
  ……虽然很可爱,但还是好凶啊。
  被吞噬了百分之几的能量,唔,不过也没什么,恢复几天就好了。
  幼崽都怕生,祂必须耐心些。
  多送点好吃的给它,慢慢就不会这么凶了。
  一大一小晒着月亮,在静谧的晚风中,渡过了一整个夜晚。
  直到第二个太阳升起,祂不得不回去了。
  海浪掀起压抑着不安的波浪,祂的子民在呼唤深渊的主人。
  【我要走了。】祂说,【下次再来找你玩。】
  [快滚,再也别来了!]
  可不知为何,小东西再也没出现在大陆上。
  祂又接连的去晒了一年多太阳,然后觉得,陆地上的太阳果然还是不如海里的,就回去了。
  ……
  后来呢?
  后来他们还是相遇了。
  因为它,停滞的时间开始流转,祂开始记录每一次相识的日子。
  那是一段最快乐的时光,它难得好心情,教会了祂很多东西。
  属于人类的,在高级语言中甚至没有对应含义的古怪词汇;还有“哭”、“愤怒”等高维度生物不曾体会也无法理解的“负面情绪”,甚至“友情”,“亲情”,“爱”……
  “原来和低维生物接触久了,也还蛮有意思的。”
  祂们一起游玩了几百年还是几千年,分别时,是一个毫无征兆的、以为会像无数次往常一样继续相逢的下午。
  它说:[我的一个子民在呼唤我。我去去就来。]
  【子民?你的种族?】
  [差不多。哎呀,就是我庇护的那些生物们,他们天天为我歌功颂德,我得保护他们嘛……]
  祂不太理解,但不敢细问,害怕小东西又骂祂文盲。
  然后……
  然后,祂就再也找不到它了。
  天空、大海、陆地,它的身影在一切可及之处被抹去。过去、现在、未来,它的痕迹消匿无踪。
  再也。
  再也见不到了。
  祂无法理解这个超出逻辑的事实,祂、它们,本应恒定、永远存在,而它就是消失了。
  祂寻找了它许久,然后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祂不再吃得下大王乌贼和蓝鲸幼崽,腥、臭,暖洋洋的海水也不再舒适。
  祂太累了,只想长长久久的睡一觉。
  直到现在,霍传山明白了那小东西可爱的呜呜声其实是“哭”,却仍弄不明白,第一次见面的那日,它为什么哭。
  就像他不知道该怎么哄白岐玉一样,接二连三袭击他的,是相同的困惑。
  可本能告诉他,不要任白岐玉再独自哭泣了。
  不能再失去他了。
  霍传山蹲下身,紧紧抱住了白岐玉。
  温暖宽阔的怀抱将泪水涟涟的人裹在怀里,将一切冰凉的寒意、巨型月亮,还有丝丝缕缕的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阻挡。
  他像是要表白心意,像是一句话不合适怀中人就要跑了,语速很快的说:“我相信你。我不会再自顾自的解释你不想听的东西了,我只是觉得……其实,你不知道那些东西也无所谓。”
  “为什么?”
  “知道与不知道,对你来说其实一样……我只想让你处于更好受的方面。”
  “对我来说,这一点也不好受……”
  “对不起,我现在知道了……”霍传山心疼的垂下头,轻轻地去吻白岐玉的脸。
  或许是怀抱太暖了,太紧了,白岐玉没能抬起手,把男人凑过来的脸打飞。
  他闷闷的任男人去亲,任温热的唇那样仔细而小心的把泪痕抹去,然后没什么技巧的亲他的嘴。
  男人高挺的鼻子毫无章法的抵在脸颊上,比白岐玉大一些的头颅在月光下俊朗的不可思议。
  白岐玉顿了顿,有些好笑的泄了气。
  “姓霍的……唔……原来你也有不擅长的……”
  贝齿中的小舌一个用力,挑开了男人的口腔,在后者“震惊”,“怎么还能这样”的视线里,攻城略地。
  霍传山的学习能力很快,很快就反客为主。
  人类……还挺有创造力的……明明是进食的口器,为何还可以这样?
  风不知何时止了,有夜枭怪叫着飞远。
  在月夜野外,他们的荷尔蒙碰撞着,在寂静无言的接触中,让暖流在肢体交接中蔓延。
  许久,白岐玉猛地回过神来。
  他啪一下站起身子,努力擦着嘴,满面通红:“姓霍的,别想又这么糊弄我过去!我和你说今天的事儿还没完呐!”
  “好,没完。”
  “我没和你开玩笑!”
  “嗯,我知道。”
  这人怎么这样啊!白岐玉一肚子气又上来了,可看着温柔的蹲在他身前的高大男人,那股无名火又自己降下去了。
  其实,他完全可以理解霍传山不信任他。
  白岐玉经历的这一切,都太荒谬,太离奇,正常人的反应都是“幻觉”吧。再加上白岐玉确实有精神类病史,又在服药期,很难不进行联想。
  但……霍传山不是一般人,是他最亲近的人啊。
  或许霍传山不那样觉得,但对于白岐玉说,他是孤岛上另一个生存者,是无光无热路上的一颗星,是濒临崩溃时第一个想到、也是唯一一个可以放心哭泣的人。
  从北京机场的相遇到404房间事件……白岐玉已经无法单纯视他为“朋友”,或者“男朋友”了。
  对于他们来说,维系感情的,亦不能局限于友情、爱情,上升到亲情了。
  所以,霍传山不理解白岐玉所经历的一切,甚至比霍传山不爱他还让他无法接受。
  他就是觉得,霍传山分明都清楚。
  这更加让他烦躁。
  最后,白岐玉冷静下来,叹了一口气:“我是说真的。刚才那东西,你也看见了……我想听听你的观点。”
  他又补充的说:“这一次,我不会你说什么都信了。你可以继续不信任我,认为还有什么科学的解释,但如果你的逻辑无法打动我,照样白搭。”
  霍传山的视线深沉,蕴含着让白岐玉豁然心动,却又不清不楚的一些情绪。
  许久,他温柔的摸了摸白岐玉的头,从口袋中摸了一颗巧克力给他。
  他说:“你是对的,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科学’的。”
  他又说:“但你不要怕。只要你抗拒,什么都不会伤害到你。”
  白岐玉睫毛上停滞的泪滴,终于掉了下来。
  他用手背胡乱的擦拭了一下,勉强够出一个笑容:“希望,你不是又安慰我。”
  “我保证。”
  冷静下来后,白岐玉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傻逼。
  又哭又叫的,还砸东西……
  天啊,白岐玉想原地挖个洞,把霍传山埋进去,然后自己也跳进去。
  他胡乱的避开视线,捂住通红的脸,转移话题:“……总之,你先联系保险公司,我报警。他们谁能把我们带回去就更好了,如果不行,就打车走。”
  “好。”
  可事情的发展,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霍传山给车子上了“盗抢险”,所以可赔。
  但接警处说,最近派出所的警车都出了外勤,无法前来营救。附近最近的森林警察也距离二十多千米,最少需要一个小时才能找到他们。
  网约车就更不要说了,不知为何,白岐玉加了300块的小费,都没人来。
  好不容易一个“孟师傅”接单了,啪的一下又取消了。
  白岐玉不敢置信:“就算这里确实有点儿偏……但是300块小费都没人看得上眼吗?”
  霍传山安慰着他,把红包加到了1000块,离奇的是,仍无人接单。
  手机荧幕上,雷达模样的“搜索中”逸散着无情的冷光,刺的人眼睛生疼。
  白岐玉忍不住拨打了刚才抢单的孟师傅的电话,竟然打通了。
  “喂,谁啊?”
  “是这样的,我是刚才发了定位,300块小费那个……”
  孰料,一听到这,孟师傅像针刺了屁股,激动起来:“不接不接!哎呀你打我电话做什么,我不接!”
  “不不,”白岐玉赶紧解释, “我就是想问问,为什么你不接单啊?”
  那师傅倒是个爽快人,操/着一口齐鲁土话,大嗓门的说:“是不是没人接单啊?嗐,那可不正常么!……我说,看你是个本地号,听你口音其实是外地人吧?”
  “啊……也不算吧,我老家泉城的。”
  “那就是外地人了!”师傅粗粗的笑了一声,“你们胆儿也忒肥了,大半夜的,这都十一点了,敢去哪儿?”
  从孟师傅的形容里,白岐玉了解了来龙去脉。
  他说,那一片最近死了五个网约车师傅,就近半年的事儿。
  无一不是被高额小费骗取,然后横尸郊外的。
  而且,到现在,凶手都没抓住。
  “都说是闹鬼!要我说,小邹山那个邪门地儿,不闹鬼才奇怪呢!”
  或许是孟师傅在开车,滋滋的混了电流声,模糊不清:“……当年洋鬼子开的钟表厂死了那么多人,整片土地都是怨气……”
  白岐玉捕捉到关键字:“钟表厂还有这种过去?”
  “嗯,”不知为何,孟师傅的大嗓门突然含糊起来,“是啊,就是说呢。”
  他或许是觉得晦气,似乎不想再说了,话锋一转:“你这个小老弟儿也真是厉害,那边警察封锁了够半个月了,你们怎么进去的啊?”
  白岐玉一愣:“封锁?没有啊?”
  他看向霍传山,后者也摇头:“我们来的时候,高架桥和省道都畅通无阻……不瞒你说,我们就是去找钟表厂的,一路上都没看到什么‘封锁’……”
  孟师傅沉默了。
  在令人发狂的寂静中,他卡顿的,像罹患了什么巨大恐惧般,说:“我,我接了个新单子……我先挂了!”
  “嘟……嘟……”
  白岐玉捏着手机,久久不能平复。
  “我们……我们来的时候,应该是没遇到什么……封锁的吧?”
  霍传山给了他肯定的答复:“没有。”
  “你确定?我大部分时间在睡觉……”
  “确定,”霍传山说,“从省道上高架,又拐入小邹山的环山路,什么都没有。”
  “……”白岐玉想要做什么转移注意力,又去看霍传山的手机屏幕,可加到1000块红包,仍无人接单。
  一切都告诉他,孟师傅的话,不是假的。他也没必要骗他。
  那么……
  白岐玉深吸一口气:“刚才你联系的那个,警察,什么时候能到来着?”
  “一个多小时,”霍传山说,“最早也要十二点以后了。”
  白岐玉这才注意到,现在竟然十一点多了。
  他们是刚日落的档儿进去的,只逛了一栋楼的上三层,怎么会逛了这么久?
  但这些迷惑再思考也无意义了,徒增恐慌。
  “我们最好先找个庇护处,”霍传山说,“夜深了,即将起风,待久了会失温。再者,林子里可能有野兽。”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可靠,让白岐玉勉强能集中注意力。
  白岐玉提起手电筒,四周打探一圈:“主楼肯定不行了。我们去那几栋小楼看看?”
  “好。”
  动身前,二人又整理了一下身上持有的物品。
  两把满电的狼眼手电,四块面包、两包自热米饭,十几块巧克力,两瓶功能性饮料。
  双人用的睡袋,驱虫喷雾,充电宝,充电宝插口的小型电热毯,还有两把军刀。
  “幸亏我们扛了一部分在身上,要是都放在车上,现在就彻底玩儿完了。你手机还有多少电?”
  霍传山看了一眼:“八十多。你呢?”
  白岐玉的手机是霍传山前两天刚给他买的大屏13,电池结实的很,玩了一路,也还有八十多。
  “虽然加上充电宝,不用担心电量,但还是要省点用。”
  二人把军刀别到腰间,又补喷了一遍驱虫喷雾,才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另一片楼区走。
  这一的楼比起主楼正常了不少,像是宿舍、功能性建筑一类。
  第一个楼是双开门的,大门亦大敞着,白岐玉有些不安,他记的方才的主楼也是大门四敞。
  是了,按理来说,就算是废弃,也应该锁好门的,为何会开着……
  于是二人又去看了另外三个楼,无一不是敞着门的。
  “要不,我们还是不进了。”白岐玉不安的说,“就一个小时,我们两个男的,能冷到哪里去?”
  霍传山是怕他冻到,既然他这么说,也依着他。
  二人就在靠近马路的道上踱步,闲聊着打发时间。
  这一片是真的荒芜,抬眼扫去只有半腰高的杂草、灌丛,一点人烟味儿都没有。
  白天时或许绿意盎然,是城区外不可多见的自然生态地,可夜里待久了,就荒凉的让人心慌了。
  不知为何,白岐玉的心悸,自从主楼逃出来后,就没停过。
  霍传山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怕他在土路上走路不稳摔了,还揽着他的胳膊,可温热的体温就是传递不到他压抑的心头。
  白岐玉突然心有所感的回头,朝离开了很远的其中一个楼顶望去。
  那里,冷清月色下,有一个轮廓诡异的东西矗立着。
  仔细看去,是一个漆黑的十字架。
  倒十字架。
  钉着密密麻麻的绳网,网上纠缠着死相狰狞的乌鸦、老鼠与鸡。
  有些时候,白岐玉宁愿自己的视力没那么好。
  “……霍传山,”他努力压抑着颤抖的声音,“你看那边那个楼顶……”
  “嗯?”
  正当白岐玉僵硬的扭动着脖子,试图劝说自己假装没看见时,那个“倒十字架”动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十字架,而是个大字倒立的人。
  只不过脖颈特别、特别长罢了。
  他看到他了。
  他难耐的尖叫出声,拉起霍传山朝马路跑去,突然看到一辆鲁a的车从马路尽头驶来。
  白岐玉高兴坏了,又蹦又跳的挥手:“兄弟,这边儿!”
  鲁a却置若罔闻,直直开走了。
  不仅如此,鲁a后面又跟上了几个京牌的车,像是一伙的,都开的极快,也不知道深夜的环山路上为什么要开这么快。
  这一套配置有些熟悉,白岐玉突然就记起来,他们上山的时候,就见过这几辆车。
  错不了,鲁a的沃尔沃,京牌的两个红旗、两个奔驰。
  当时,他还以为这些车走省道是要去鲁中爬泰山的。
  白岐玉赶紧追上去:“喂!麻烦停一下!帮个忙!喂——”
  霍传山猛地拉住了他的胳膊:“别去,回来。”
  “你别拦我!有车,我们搭便车下山啊!”
  霍传山难言的动了动嘴唇:“你没注意到吗?那些车里,都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