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欲·望
作者:Aegis      更新:2022-01-13 15:34      字数:8988
  裴芝琪家意外的干净整洁。
  清一色的灰、蓝, 走的是北欧极简风,没有任何刻板印象中女性化的颜色。
  只有玄关上的卡通奶嘴型钥匙扣,才能看出“或许房主是女人”这一点。
  而且客厅用的是那种瓦数极高的、一般超市或者快餐店才会用的日光灯。白昼般的强光下, 全数污秽、阴影好像都消失殆尽。
  都说环境影响心态,此话不假, 在极致的光明与热乎乎的暖气中, 白岐玉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呼……呼。”
  有种重回人间的感觉。
  裴芝琪扑哧一声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白岐玉含糊的“嗯”了一声,转移话题:“……我以为你家该是公主风那种装潢。粉嫩嫩的抱枕、玩偶公仔一地……”
  他这个话题转移的非常成功,闻言, 裴芝琪翻了个白眼:“那我还以为, 你长这么帅能不这么直男呢。”
  盯了一会儿白岐玉,确定刚才的吓人模样没有了, 裴芝琪才移开视线。
  她扔了一罐冰啤酒给白岐玉, 示意他随便坐。
  不一会儿, 她从厨房端了两个盘子,把炒年糕, 炸鸡盛出来。
  “直接在塑料袋吃吧?”白岐玉客套道, “不然你还要洗盘子, 多麻烦。”
  裴芝琪却动作不停:“生活都这么糟糕了, 至少讲究些仪式感吧?那句名言怎么说的来着?呃, 阴沟……”
  “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
  “对对!我和你说, 我这两个盘子可是去日本旅游的时候买的, 两万日元一个, 只用来招待贵客呢。”
  闻言, 白岐玉好奇的去看那盘子。
  鎏金边, 渐变波浪纹, 看着是挺贵的,但是他在淘宝首页见过一模一样的款式,32块包邮一整套。
  他没有戳穿裴芝琪的谎言,因为他觉得女生说的刚才那句话不错。
  几口冰啤酒下肚,搭配着酱汁浓郁的炒年糕,和刚出炉的炸鸡,两人熟络了不少。
  纯色豆袋沙发很舒服,性冷淡风的脚垫也很舒服,分明是简约到像没装修的装潢,搭配便宜货家具,却舒适的让人眯起眼睛,赞叹房子主人是个会生活的人。
  短暂的相处中,白岐玉能感觉到,裴芝琪一直在照顾他的情绪。
  或许是工作性质,她很擅长引领话题,也擅长带动气氛。三言两语的玩笑话,就把白岐玉从恐惧中带出。
  除去那些可笑的夸耀不提,裴芝琪的一举一动都在打破白岐玉对她的第一印象。
  ‘或许……那把刀只是为了自卫而已’,白岐玉宽慰自己,‘到底也没见过裴芝琪伤人。那个304那么渗人,她一个弱女子,有防备心很正常。’
  一瓶啤酒喝完,白岐玉突然说:“谢谢你,我刚才……真的太害怕了。”
  裴芝琪意外的挑眉:“我还以为,你今晚都不会谈刚才的事。”
  白岐玉苦笑:“其实现在也不想谈。”
  “那就不谈,哎……”裴芝琪挥挥手,“生活中那么多高兴事儿,为什么非要谈不开心的。”
  “你说得对。”
  两人又沉默碰了一杯。
  碰第三杯的时候,却听裴芝琪冷不丁的说:“……我本来不想问的,但我看你今天这样儿,心里也很不舒服……就是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单元的住户都挺奇怪的?”
  白岐玉握着啤酒罐的手一紧。
  他的视线扫过靠在门框上明晃晃的消防斧,扫过玄关上抱婴儿的女人照片,扫过沙发腿上若有若无的划痕,喉咙不自然的动了动。
  “怎么突然这么说?”
  裴芝琪定定的看着他:“上二楼的时候,我其实听见那两个人议论你的话了。”
  “啊,”白岐玉尴尬地脸发烫,“那两个人真是……但冷静了仔细一想,背后嚼舌根的事儿,谁也管不着谁。”
  “那你脾气还挺好。”裴芝琪看似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酒,抛出惊雷般的话,“不过,那天的警察,是你喊来的吧。”
  白岐玉心中警铃大作。
  他是回了家,关上门报的警,这女人怎么知道?
  他的大脑飞快计算对策,却听裴芝琪“扑哧”一声笑了。
  “看你吓的,哈哈……你别紧张,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你不知道那个死变\\态做过什么……”
  她娓娓道来,原来,奥尔波特神父竟然虐猫。
  那天对峙的原因,不是因为单纯的乱丢垃圾,而是垃圾袋子没系稳,掉出一团血肉模糊。
  是两具无头猫尸。
  污血一丝一缕的打湿毛发,没有头的脖颈是血窟窿,发出难以忍受的尸臭,怎么看都是被虐/杀的。
  可神父却辩解说,这是他从路上捡到的,是为它们祈福而已。
  白岐玉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他还有人性吗!”
  “我也希望是看错了,但我不是第一次撞见他的垃圾袋里有猫尸了。”
  白岐玉突然想起什么,不着痕迹的问:“楼道里有监控吗?我们调出来看一下,找找证据,报警抓他……”
  “这么破的楼怎么可能有监控?”裴芝琪嗤笑,“我早就问过房东,你知道他多搞笑吗,他竟然说如果你们需要就集资按一个……”
  白岐玉心思一动:原来,藏在每一层楼天花板角落的红外线监控,不是房东按的?
  说着,裴芝琪苦笑:“从那之后你就绕着我走,是看到我拿着菜刀了吧?”
  被戳中心事,白岐玉尴尬地点头:“抱歉,我还以为你……”
  “没事儿,”裴芝琪摇头,懒洋洋的灌了一口啤酒,“在这儿住久了,疑神疑鬼是正常的。换句话说,不这样才奇怪。防人之心不可无。”
  白岐玉忍不住问出最疑惑的问题:“那你还敢住这儿?”
  裴芝琪一口喝光了手中的啤酒。
  这已经是她面前第三个空罐了,白岐玉觉得她是把啤酒当水喝的。
  失去重量的铝罐儿在小茶几上晃了好几圈,才不情不愿的停下来。
  “每人都有秘密,个个比小说骇人。”裴芝琪轻飘飘的看向他,“你的胆子不也是很大?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就敢和我吃夜宵?”
  “……你和他们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
  “那群人,那群异类……看他们的眼神,感觉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但是你不是。我感觉你很好。”
  闻言,裴芝琪嗤笑,“说你是迟钝好呢,还是天真好呢……你还没发现么?”
  白岐玉一愣:“发现什么?”
  裴芝琪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嘲笑的勾起嘴角:
  “——这栋楼里,只有你才是异类啊。”
  啤酒泡泡破裂的声音在突如其来的寂静中无比清晰,白岐玉的心跳声不由得加快。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再次扫过门框旁的消防斧,阴冷的金属光闪过他恐惧的侧脸。
  一个声音告诫他,快跑;另一个声音又说,其实,裴芝琪说的没错。
  突然,裴芝琪哈哈大笑起来,神经质的笑声打破了诡异的冷凝。
  “我开玩笑呢!开玩笑!嘻嘻!”
  女人毫无形象的盘腿坐在沙发上,捏起一块炸鸡:“真是不经吓……这么小的胆子,怎么还敢继续住在这儿啊?”
  白岐玉僵硬的说:“我的朋友也住这儿,就在隔壁楼栋,我们经常联系……”
  裴芝琪挑眉:“喔,那天和你在一起的男的?”
  白岐玉愣了一下。
  裴芝琪什么时候见得霍传山?
  他记得送蛋糕那天,裴芝琪人不在家,她的蛋糕是后来白岐玉自己送来的。
  心里想着,白岐玉竟不自觉说出了声。
  裴芝琪也不恼,慢悠悠的解释道:“你们同进同出那么多次……不只是我,整个单元的人估计都认识他了吧?”
  见白岐玉还是一脸诧异,裴芝琪嘲弄的眯起眼睛:“还不明白为什么我说‘你是唯一的异类’?这个单元里……每时每刻,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下水沟里,五楼的尘埃里,你任何想象到的地方……”
  “阴沟里的老鼠,是不允许有谁能摆脱种族的监视的。”
  白岐玉无法抑制的想起了楼道里的监控。
  那是一盏盏隐藏在蜘蛛网、小广告,和破败剥落的墙皮与尘埃之间的“眼睛”。
  他试探过胡叔,胡叔表现的全然不知。
  如果……如果不止是楼道呢?
  无边际的悚然包裹了白岐玉,如果每一个猫眼后,每一个看似无人居住的冰冷铁门后,都有一双眼呢……
  “他们”趴在门上,以无法估量的姿势,或扭曲、或趴伏……
  甚至身躯已经与铁门黏连在一起,眼珠与猫眼黏连在一体,成为亵|渎常理的共生体……
  白岐玉的眼睛慌乱的转动着,试图从裴芝琪的神情中再次找到“恶作剧”之类的神情,却没有。
  ……这个疯癫的女人,或许是最聪慧的。
  她用庸俗的浓妆艳抹作保护壳,以玩笑与嘲弄,在隐晦而善意的提醒白岐玉。
  异类……
  你才是异类……
  白岐玉听到自己遥远的像是濒临破碎的声音:“我们……我们换一个话题吧。”
  裴芝琪换了一个姿势,又灌了一口冰啤酒。
  “好啊,”她懒洋洋的说,“你想聊点儿什么?”
  夜很长,恐惧随惨白的月光在蔓延。
  白岐玉胡乱的找着话题。
  聊游戏业的八卦,聊运营与研发的撕\\逼,后者裴芝琪特别感兴趣,拉着他问了许多,或许她也有一个折磨她的运营。
  话题延伸到事业上,裴芝琪终于说了点自己的事情。
  她是搞西方神秘学的主播。
  浅的来说,就是塔罗、雷诺曼神谕、占星骰子占卜之类的;深的来说,甚至通灵仪式、招魂阵法,都会。哪个流量高搞那个。
  她领着白岐玉到loft的二楼看了看工作间,别说,还挺唬人的。
  星月交织的玻璃吊灯洒下斑驳的光,在这片梦幻下,黄道十二宫符文包裹着诡笑的日月同辉桌布。
  拜占庭风的彩漆矮柜里,整整齐齐码着几十副塔罗牌和神谕卡,像登天之梯的台阶。
  黑玻璃圆桌上,有两三只高脚烛台,燃着鼠尾草、香薰蜡烛。下面,卢恩符文的水晶石,以一种非欧几何的怪异图形摆着阵法。
  裴芝琪说,那是个恒定运转的祈福阵法,也有疗愈心灵、净化气息的功效。
  也许是心理作用,或者阵法真的有效,这样通风不当的小空间里燃着香薰、草药与蜡烛,空气仍是清新干净的。
  白岐玉努力呼吸了一下,也没感到燃烧的呛味儿,甚至草药独有的药香让人耳目一新,神清气爽。
  如波光般粼粼荡漾的蜡烛光影,氤氲的星月吊灯辉映,形成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玄妙。
  “哇……”白岐玉感叹,“我现在相信你是‘大主播’了。那你平时直播都是做什么啊?算命?”
  “差不多,”裴芝琪含糊的说,“还有录视频,养公众号什么的。其他玄学区的主播也会喊我一起搞活动,就大家一起迷信呗。”
  白岐玉笑了:“你不是信这个的么,怎么自己说自己迷信?”
  裴芝琪翻了个白眼:“信不代表都信好吧。起码都市传说里什么笔仙、通灵板都是骗小孩的,还真有人信一张纸片写几个字就能通灵啊?”
  许是终于找到了圈外人吐槽,裴芝琪夸张的说:“还有那个四角游戏,笑死人了,四个人在房间里走几圈就能招魂?拜托,无冤无仇的害你做什么……鬼有那么闲的吗?”
  “难道不是?鬼害人还需要道理啊?”
  裴芝琪一副大无语的样子:“我懂了,你对‘鬼’的认识还停留在‘鬼魂儿’的层次呢。拜托,人活着都那么弱,死了连身体都没了,怎么会变强,这能量守恒定理都不遵循了好吧。我说的‘鬼’,是更高层次的能量……你可以理解为超脱维度的思维。”
  白岐玉若有所思:“就是说,鬼其实和死人没关系,是另一种我们无法感知的生物而已。不过大部分神话都把这类生物美化成神的……”
  “差不多……有神就有鬼,但鬼和神哪有什么本质区别?”裴芝琪含糊的说,“无需肉骨的非人族群都是一个德行……”
  “区别就是胜利者制定规则,失败者断了舌头……”
  这一番理论白岐玉觉得耳熟,仔细一想,前几天在林明晚家闹不愉快的时候,那阴恻恻的女生不也和霍传山争论了么,说是“掌控语言”之类的。
  想着,白岐玉说了出来,裴芝琪还真的赞同的点头:“有思想在的地方就有歧视、就有等级。如何在万千种族中宣示力量与统治?掌控语言确实是好办法……”
  但接下来,也不知是醉话,还是胡话,裴芝琪突然嘟囔了一句白岐玉听不太懂的东西。
  起初,白岐玉还以为是手机响了,或者音响在播放音乐,因为,那句话的“发声”结构,不太像一个人的喉咙能发出的。
  像几个,或者几十个几百个人,嘈杂吵闹的一齐说话。
  说牛头不对马嘴的内容,说语法、语序都迥然不同的语言,导致几千张嘴张张合合。
  也像是故意说胡话、或者播放语音时倒放了磁带,什么也听不出来,只让人浑身犯恶心、思维被亵|渎的发晕。
  “你说什么?”白岐玉皱眉,“说清楚点。”
  “……”那句话终于清晰了许多,“我说,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她”嘻嘻的笑了起来,裴芝琪垂着头,屋里又暗,看不清她的脸。
  “她”说:“魂、骨、肉……魂骨肉……人类不可缺一,有的只需两个,有的一个都不用……”
  白岐玉喝得再醉,也能意识到裴芝琪不对劲了。
  他顾不得男女有别了,大力摇晃她的肩膀:“醒醒,喂!”
  “明明不用……为什么还要让我们付出代价?为什么还不满意?为什么还不满意!!!”
  “肉肉肉骨肉骨肉肉嘻嘻嘻嘻……”
  “喂!”
  白岐玉努力去看她的脸,在四目相对的下一刻,裴芝琪很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其实只有一秒,甚至半秒也没有,可白岐玉愣是捕捉到了那一瞬的古怪——
  黑暗从裴芝琪的眼球上褪去,如虫蚁见光后退散,露出了真正的黑色瞳仁。
  他浑身汗毛耸立,吓得扔开裴芝琪后退一步:“你……”
  “啊?”却轮到裴芝琪诧异了,“哇塞,你不要这么唯物主义吧?”
  “……啥?”
  “给你算塔罗啊?”裴芝琪横眉竖眼的,“我堂堂大主播给你免费算,你不至于这么不给面子吧!换别人可是180块一小时的!”
  熟悉的裴芝琪回来了。
  故作娇纵的声调,夸张的肢体语言,还有若有若无的夸耀自己的语气……
  白岐玉惊魂未定的打量了她好几遍,在裴芝琪看傻子的眼神中,终于瘫坐在沙发上。
  “行……”他嗓音沙哑,“帮我算算吧。”
  “介意我开直播不?”
  “随你。”
  裴芝琪讨好的眨眨眼:“那,你不介意露脸吧?”
  白岐玉一下就明白了,天下哪有免费吃的午餐,这是要蹭白岐玉的好皮囊赚点人气呢。
  很多素人怕上镜被人认出来,但白岐玉觉得人世间过客千千万,谁会记得谁呢:“随你。”
  裴芝琪喜笑颜开的去调试摄像头了。
  找好摄像角度,短暂的寒暄和介绍后,她把摄像头固定在一旁。
  “你想用哪副?”她展示手中的三副牌。
  裴芝琪介绍到,第一副是反色马赛,最接近塔罗起源、吉普赛扑克。
  第二副是经典百年韦特。
  第三副则是透特体系,牌面更加晦涩、邪气,算是韦特的进阶版本,个别大阿尔克纳有所更改。
  例如韦特体系中的“力量”,在透特体系更迭为“欲\\望”;“正义”更迭为“调整”,“节制”为“炼金”所替代。
  裴芝琪介绍马赛塔罗和透特塔罗,其实只是装逼用的。
  大部分人听都没听过,会下意识选取熟悉的韦特塔罗,可鬼使神差的,白岐玉直接指了指透特塔罗上醒目的红蓝恶魔:“那就透特吧。”
  裴芝琪笑容一僵,可开着直播,她不能拒绝:“……好。那你想问什么问题呢?”
  白岐玉最想问的,只有一个。
  那个问题他日思夜想,每一时每一刻都不安的盘旋脑海,可他却迟疑着不敢说。
  他的视线犹豫的飘移着,望向房间角落的一个柜子。
  那里装满了水晶制品,每一个下面都有哥特数字明码标价,估计是恰饭用的商品。
  手链、项链,甚至很唬人的诡异雕像,骷髅骨架、兽首摆件,甚至五指扭曲到骇人手势的单一只手。
  那只手中,捧着一坨很怪异的漆黑物件。很小,反射着滑腻腻的水光,像一坨果冻或者黏胶。
  这东西的画风和水晶手、和整个柜子的精美商品都格格不入,可就是这只手和这坨黑胶占据了c位,以众星捧月的姿势摆在聚光灯的正中间。
  没由来的,白岐玉觉得很想笑。
  那种“围观傻子做无用功”的嘲笑。
  这股情绪来的莫名其妙,他晃了晃头,觉得自己今天确实喝的有点醉。
  裴芝琪见白岐玉又神游天外,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心想早知道直播前就串一下台本了。
  “醒醒——”她低声骂他,“直播呢!大少爷!”
  “啊……啊。”
  “就是说,你想算什么呢?”裴芝琪摆出温柔的笑容,直播间又刷了一波弹幕和礼物。
  “我想知道……”白岐玉紧紧闭了闭眼,“有没有脏东西在跟着我……”
  这问题问的还挺有水平,裴芝琪欣慰的想,这种玄乎乎的问题,又好解牌,又好编故事,还有节目效果。
  她很快熟练的洗牌,切牌,让白岐玉闭眼在心中默念问题,然后一水摆开塔罗长阵,切出一张切牌在桌子右上角。
  “根据你心中所念,我们先选三张牌,代表原因、解决方法,和结果……”裴芝琪放轻声音,“祛除杂念,脑中只剩下你想问的那个问题,然后选牌……”
  透特塔罗的牌背是一片抽象的、如梦境版支离破碎的杂色,是没有具体意义的,如噩梦涡旋般的混沌。
  那片涡旋无序的蠕动着,白岐玉的手,颤抖着摸出了三张卡牌。
  “好的,”裴芝琪示意他从左到右,依次开牌,“第一张是……呃,lust,欲\\望。第二张……”
  裴芝琪的声音卡住了。
  色彩斑斓的美甲可笑的停顿在半空中,她的声音发出毫不雅观的“喀咯”声……
  “怎么,还是欲\\望……不,这不可能……你快开第三张,快开!!!”
  白岐玉翻开了第三张。
  俨然,还是“欲\\望”。
  在裴芝琪仓皇的尖叫声中,白岐玉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笑了:“你这次演的有些浮夸了,搞节目效果也不是你这样搞得……”
  “我没在演!”女人慌乱的站起身子,“你也看到了,怎么会有三张一样的牌,这……”
  裴芝琪的恐惧卡顿在了嗓子眼。
  在安静燃烧的烛光中,灵摆幽幽的回荡中,牌桌上,俨然是三张毫不相同的牌。
  欲望正位,炼金正位,调整正位。
  三张堪称不错的牌面,又恰巧是透特体系独有的三张牌——按理来说,是极具节目效果的好噱头。
  可裴芝琪丝毫不欣喜,只觉得浑身发冷,想从这个日夜相处的、属于她自己的工作室逃离。
  “大师?”白岐玉轻声呼唤她,在女人恐惧的眸子里示意了一下摄像头,“解牌啦。”
  “啊……好……”
  所幸,职业素养让裴芝琪没有当众崩溃。
  她颤抖的瞥了一眼直播间,弹幕全是“哈哈哈哈”,和“主播演的好逼真,把小帅哥都吓到了”,没有一个人提出方才的异状。
  是幻觉吗……
  是吧……
  又瞥到有几个弹幕抱怨“镜头怎么回事,小帅哥的脸好模糊啊”,“ 1,还以为就我一个呢,小帅哥的脸糊的像假人”她伸手调整了一下机位。
  “这样清楚了没?”
  弹幕还在抱怨“脸模糊的像隔着玻璃”,“是不是光线太暗了”等,但少了许多。
  裴芝琪没再去管,露出一个微笑,说:“那我解牌咯。”
  打开切牌,是一张女祭司逆位。
  “女祭司逆位,代表某种力量在‘躁动’,就像端庄稳重的女祭司也会有坐立不安的时刻……”
  “你正在面临一个无法以自身力量干预的,再理智的人也无法镇定对待的局面……应该就是指的目前的你,‘污秽’缠身的状态。”
  “确实……”
  裴芝琪继续说:“因果牌是一张‘欲/望’,你好好想一下,有没有因为个人的兴趣爱好、事业啊爱情啊,做了比较冲动的事?”
  “怎么算冲动呢?”
  裴芝琪想了想:“比如,你喜欢旅游。但是你知道,深夜孤身探险是不理智的;无氧爬珠峰也是不理智的,但你就是纵容自己去做了。”
  “啊……”白岐玉恍然大悟,“我奶奶小时候告诉我,不要靠近山区。但我没当回事儿,和朋友们去了泰山山脉的野山……这算不算?”
  裴芝琪点头:“原因找到了。”
  “但是那一趟旅行什么都没有啊?”白岐玉疑惑道,“我本来想去的,但机票晚点了,导致我错过了统一上山,还走错了上山路,只能和队友在半山腰汇合。”
  “结果上到一半,估计是跑的太急,出了汗,又被冷风一吹,就发了急烧。烧到意识模糊,还是托了过路的猎户把我装在帐篷包里扛下来的……那几天,我全程睡在山脚下的野村儿。这也不算上过山吧?”
  这件事儿太过搞笑,白岐玉觉得巨丢面子,从来没和探险队的人说过。其他人问为什么一开始说好了去却没去,他就说泰山爬腻了,想了想没去。
  “而且要说倒霉,他们几个上山的才倒霉,喝毒蘑菇汤中招了好几个,出现幻觉、癫痫,被救护车连夜拉走……而且,也是两年前的事儿了。”
  裴芝琪不置可否:“原来是这样啊。那就继续看下一张吧,通读上下牌来解的情况也是有的。”
  弹幕在疯狂的刷“饱头山是个什么地方”“是我想象的猎头祭祀那个饱头吗”“毒蘑菇汤确实好喝,就是费人”,之类。
  “第二张‘解决方法’,是‘炼金’正位。在韦特体系,这张牌是节制,大家可以看到,透特体系的牌面上,双手持阴阳极水罐的天使替换为了阴阳双头的人,在朝炼金仪器中倒入药水。”
  “有一些翻译,把牌面的‘art’直译为艺术,我认为是很不负责任的。”裴芝琪说,“华夏有太极,西方有炼金术,都主张‘阴阳平衡’,有异曲同工之妙。”
  白岐玉捧场的表现出了然:“那这张牌要怎么解呢?”
  “让你放平心态,不要走极端。”
  “过度紧绷时,放松;过度放松,就要提升警戒……怎么说呢,我还是很喜欢节制或者炼金这张牌的……当它出现在牌阵的时候,其实就是老天在给你敲警钟,提醒你反思目前你的状态,是不是要有所改变了。”
  “比如,过于信任的人,适当的去怀疑他。过于怀疑的人,适当的去信任他……”
  说着,裴芝琪已经解到了最后一张牌。
  “解决方法是‘调整’正位。……这三张联合来看,其实牌面还是蛮明了的。art和adjustment同时出现并非巧合,白先生,对于你担忧的问题,你或许是过度敏感了,你目前的想法或许是有误的,需要转换思维、重申全局。”
  “……是吗?”
  她说了一大堆,白岐玉听着,心中多少也有些感慨。
  到底,正如霍传山说的,那些怪声、幻觉,大概率是他服药的副作用,或者精神类疾病没有好透的原因。
  紧绷了这么久,让自己疑神疑鬼的同时,生活都变得紧张警戒起来,这样很不好。
  或者……坦然接受崇明小区的怪异,也是种过法,毕竟,他没有真正地受到过伤害。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这一观点,将无限迫近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