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信息库
作者:Aegis      更新:2022-01-13 15:34      字数:7610
  为了撑时长, 裴芝琪给白岐玉算了好几卦,大多都灵验。
  除了一个问题,问白岐玉最近的愿望是什么, 测出来的是“命运之轮”。这个牌有许多解法,例如“团聚”, “重逢”之类,可都对不上。
  因为白岐玉最想要的说复杂也简单:让污秽离去。
  下播已经是凌晨三点, 孤男寡女的, 白岐玉不好过多叨扰, 寒暄了几句离开了。
  开门前, 他朝猫眼外看了一圈——那股若有若无的压迫感消失不见了, 他没有理由, 却就是知道,此刻是安全的。
  本来想着去霍传山家, 可这个时间段他也不敢下楼, 还是回自己家住了。
  洗了个热水澡,倒在床上昏睡过去前, 白岐玉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手机, 一下就清醒了——
  锁屏上,密密麻麻全是未接来电, 还夹杂了十几条短信。
  全都来自【霍传山】。
  他这才想起来,22点,裴芝琪开播后,手机就开了静音模式。
  后来,二人聊开心了, 谁都没分心去看手机。
  最后一条短信, 在2点23分。
  【我十分担心你, 看到消息后联系我。
  ——失去联系万分心忧的山。】
  “霍教授……”白岐玉垂下眸子,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霍传山是个作风很老派的人,从发短信上就看得出来。他坚持着“一板一眼”的信件格式,此前还会带“此致敬礼”“见信如晤”之类。
  在白岐玉说了后,他才删减了繁文缛节的问候,但仍保留了落款。
  什么“今日天色温柔、心也温柔的山”,什么“思念小友的山”……
  这是老辈文人独有的浪漫与诗意,白岐玉也喜欢的很,便没再说了。
  现在看到落款,白岐玉只觉得心发沉,是一种湿漉漉的内疚感。
  他知道自己应该立刻拨去电话,却又怕听到霍传山一贯温柔的叮嘱。
  这个好好先生向来不会表达“愤怒”,那样有失风度。那些负面情绪,他总压抑在心里,以“关切”来抒发担忧。
  算了……白岐玉找着借口,现在这么晚了,霍教授一定已经睡了……
  先发个短信报平安吧,等明日一早起床,再通话解释。
  他打开信息,删删减减: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和邻居一起喝酒而已。你应该已经睡了吧?晚安。明日再和你详说。】
  发送前,他翻来覆去念了三遍,却总觉得少些什么……
  是了。
  白皙的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在方才的短信上,学着霍传山,加了一行落款:
  【——内疚又脸皮薄、不敢电话致歉的你的阿白。】
  发完,他的面颊发烫,无所适从的望向窗外,觉得这一切真是太奇怪了。
  霍传山太奇怪了,都是成年人了,偶尔一次联系不上用得着么?他也太奇怪了,犯得着这样低声下气的道歉么。
  疯子般的法桐枯枝似乎也没那么骇人了,月色柔亮,一片平和。
  等了几分钟,没等来回复,蛰伏的酒精发作,白岐玉困得头昏脑涨,竟是头发都没擦干,就窝在被子里睡着了。
  他不知道的是,一双大手自黑暗中凝结,在微不可察的叹息中,任劳任怨的捞起散落在地的浴巾,帮枕中人擦起头发来。
  动作是那样的轻,按摩着酒后发涨的头皮穴位,白岐玉舒服的发出有些甜腻的喟叹,翻了个身,任月光打在秀挺的鼻尖上,打在红润的唇上,像蒙着一层雾气。
  他容易给人“矫情”的印象,也是事出有因:鼻尖太瘦削,平白多了股刻薄感。
  所幸他的鼻子小,又挺,脸也小,很大程度上淡化了这股刻薄,徒增精致与贵气。
  此刻,光线游离在近乎完美的侧脸上,朦胧昳丽的不可思议,突然——
  白岐玉动了。
  他猛地伸出手,抓起什么东西,朝口中塞去。
  “……再多来点就好了。”
  ——
  一觉醒来,白岐玉的喉咙灼烧式的痛。
  像唱了一夜ktv那种无法控制的痛。
  “咳……咳!”他努力清嗓子,仍是刺痛难耐,“该死,喝酒喝的?这种天气可别感冒啊……”
  他竟然一觉睡到下午四点多,日头都西斜了,赶紧给霍教授拨去电话。
  霍传山坐在帐篷前的一片干净岩石上,正在引燃篝火。
  远处,一只野獾从视野死角冒出头,顶着一身碎草屑,怯生生的左顾右盼。
  看到火苗时,似乎吓了一跳,屁颠屁颠的溜了,屁股上蓬松的毛毛一晃一晃的,看的白岐玉乐不可支:“你快看背后!……哎,跑了!”
  霍传山却不回头,紧紧盯着白岐玉的眼睛:“……你的嗓子怎么这么哑?感冒了?”
  “没感冒,就有点哑,可能喝酒喝的。”
  霍传山叮嘱他多喝水,眼见着还要继续唠叨,白岐玉赶紧转移话题:“昨晚夜渡暗涧顺利吗?”
  问完了,他又觉得这个问题很傻,笑了:“看我这个问题,肯定是顺利的……”
  霍传山无奈的摇头:“我可是一着陆,就联系你了。”
  “抱歉抱歉……下次手机绝对不会静音了,我保证。”
  白岐玉嗓音软软的,像毛爪子在心口挠,霍传山本就不是爱苛责人的性格,更是心软的像一滩水。
  见他没有追责的意味,白岐玉便讨好的讲昨晚的事情。
  其实他喝得忘我,醉的不轻,一些占卜内容都记不太清了。
  印象中只余下一些支离破碎、彩画片式的片段,可那种玄之又玄的神秘感是无法忘却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她人挺不错的,感觉是邻居中最正常的一个人了。而且,算的真的好准!”
  霍传山来了兴致:“具体讲讲看?”
  白岐玉跳过了“封建迷信”的问题,挑了两个讲。
  一个是问过去的,说他孤身一人、却一路贵人相助。
  一个是问未来的,说他九九归一、重归本心——白岐玉理解为不久他会重回游戏业工作的意思。
  孰料,霍传山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这种类似于“鄙夷”、“蔑视”的神情,在光风霁月的霍大教授脸上出现,实在是违和的很。
  白岐玉以为看错了,再定睛看去,霍传山还是那副稳重、温和的模样。
  “在评判这位女士的‘神能’之前,我想先讲讲‘巴纳姆效应’和‘谄媚效应’。”
  “那是什么?”
  霍传山温和的笑笑:“我评价你几句话,你先听听准不准。”
  “你说。”白岐玉来了兴致,“不准的话,我可不会迁就你。”
  “第一,你渴求他人的关注、喜爱,对自己吹毛求疵;第二,你多半时候外向,偶尔也会喜爱独处;第三,你拥有独立思考的美德,从来不会无根据的言论。”
  白岐玉惊了:“好准!霍教授怎么观察出来的?”
  霍传山却无奈的勾起嘴角:“那么,你觉得,这三条,对于我来说符合么?”
  白岐玉愣了。
  好像……也挺符合的?
  见状,霍传山颔首:“这就是巴纳姆效应。”
  “对于宽泛而含糊不清的形容,人们很容易自我代入,觉得描述的就是自己。刚才我描述的三句话,也是经典的巴纳姆语句中的摘选。”
  见白岐玉一副睁大眼睛,想反驳又反驳不出来的模样,霍传山失笑。
  “至于‘谄媚效应’,则更容易理解了:相比‘准确’,人们更偏好相信‘正面、积极’的描述。这个理论广泛的应用于广告和传媒中,不过最广泛的,我想还是神棍的话术。”
  说这些话时,霍传山正大刀阔斧的坐在篝火旁,用极其锋利的猎刀削木柴,神情十分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微不足道的小事。
  视频通话的清晰度一般,只能看到修长有力的大手捏着木柴,银光一起、一闪,形状畸形的木柴就成了标准的棍子。
  其动作之快、力度之大,连手起刀落的瞬间都拍不真切,看的白岐玉目不转睛,心想“户外系”的文科生就是不一样。
  许久,白岐玉吐了口冷气:“你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仔细一想,裴芝琪的那些话,好像都是模棱两可,含糊不清的。”
  “比如她说我‘孤身一人’,因为我自幼失怙,便理解为她看穿了孤儿的过往……但如果我是单身,也卡的上。”
  白岐玉感慨了一会儿,又说:“不过,这个范围已经圈的很小了啊?起码她没说我‘家庭圆满’,这句话不是涵盖范围更广么?”
  他不确定的理了理耳畔睡翘的头发:“我觉得,她还是算准了一些的,只是没那么精准。”
  对于这一点,霍传山淡然解释道:“如果‘粗略范围的预测’可以叫‘算准’的话,那么每个人其实都具备‘预知’能力。”
  “只不过人与人知识储备程度不同,就出现了预测准确度的差异。”
  “好比小李更会察言观色,看到领导脸色铁青,就知道今天会有下属被批评;小王憨傻一点,没看出来,就挨批了。事后复盘,小王称赞小李‘预测的真神’。古代那些国师、炼金术师,风水道士之类,都是这般运作原理。”
  “当然,我这番理论可能大部分人不服气,说不对,就是有人算准了很小概率的事件。什么《推背图》,什么玛雅预言,难道都是察言观色能算出来的?”
  “那讲概率,其实就更易懂了。”
  白岐玉忍不住附和:“2008年英国赌\马邮件实验?”
  “对。”
  “只要信息给的足够多,信息库范围足够大,不要说人类,连计算机都能‘预知’。输入过去一百年的天气变化,再让机器输出未来一年可能的天气变化,你觉得准确率能有多少?阴历有二十四节气,不外乎于此。”
  白岐玉心神一动,张了张口还想反驳什么,却没出声。
  因为霍传山这句话……昨晚,裴芝琪也说过类似的。
  而二者想诠释的内容截然相反。
  当时,白岐玉好奇道,为什么韦特、透特、马赛三个塔罗体系牌面含义不同,却都能算的很准。
  裴芝琪对此的回答是:“占卜的是人,回答的是世界。牌仅是工具。华夏有梅花易数,西方有占星秘术……好比你用手机看球赛,其他人用平板、电脑,看到的是同一场比赛……询问同一个问题,当然得到的答案是一样的。”
  她说:“只要‘工具’能反应的信息足够多,信息库范围足够大,不要说塔罗牌,连普通的54张扑克牌,都能进行占卜。”
  为了证明这一番堪称傲慢、癫狂的理论,裴芝琪直接从桌子下摸出一盒崭新的樱花bicyle扑克,又摸了一盒让白岐玉摸不到头脑的东西:《百变小樱》里的库洛牌。
  在白岐玉匪夷所思的视线里,她使用了这两套“牌”占卜,并得出了与塔罗相似的答案。
  裴芝琪摸起库洛牌中的“影”:“你没看过百变小樱,不知道‘影’牌的剧情,不知道‘影’的性格和人设,对不对?”
  “嗯……”
  “所以如果让你来用库洛牌占卜,会觉得这是天方夜谭。”裴芝琪解释道,“但我清晰每张牌的含义,或者说,洞悉了每张牌‘表达’的含义时,就豁然开朗了。”
  星月吊灯微光洒在裴芝琪面无表情的脸上。
  那样苍白、冷清,又反射着水一般的光。像漆黑海水上,在月色下孤独死去的浮尸。
  她不笑的时候,是天生嘴角下垂的。
  老一辈人说,这样面相的人,天生命苦。
  啊……白岐玉漫无边际的想,这就是裴芝琪拼了一切的夸耀自己,不让别人看不起自己的原因吗?
  裴芝琪还在说。
  “只要你看得懂,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里的一呼一吸、翻滚起伏的云、潮汐与月相,甚至叶片脉络、茶梗残渣……万物……整个世界都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为你传递信息……”
  只要你看得懂。
  最后,裴芝琪说,如果你不信,可以寻找一种“信息量足够大”,“信息库范围足够宽”的,且你熟识得的、能弄懂含义的库来尝试。
  当时,白岐玉其实并非不信,而是因为“太信”,才表现的如此震惊。
  都说上帝不掷骰子,可无论是量子纠缠、薛定谔定理……
  人类数百年的科研都在努力证明世界是科学的,可一次次恰恰得出相反的结论,诉说世界上不存在真正的“随机”。
  他隐约记起几个月前,他曾与厉涛歌讨论“观测者效应”,讨论“zy updating”,得到的是相似的荒谬推理:
  代码运行中没有随机,大自然中也没有。太多荒谬而恰到好处的的痕迹,都在隐晦的暗示,这个世界是被‘创造’的。
  为什么世界要如此拼尽全力的传达这一点?告诉人类世界并不“科学”,会对它有好处吗?
  这日子里,一时不刻在耳畔嗡呀、嘈杂吵闹的呓语,终于变得明晰——
  “如果你能看懂,你会不会对‘代码’做些什么?”
  ……
  “小白?”
  耳机突然发出通讯受阻的“滋滋”,电流声刺得耳膜痛。
  白岐玉吃痛的“嘶”了一下,回过神来。
  “怎么突然发呆?”屏幕上,霍传山正担忧的看着他,“昨晚是不是没休息好?”
  高大男人手中的猎刀已收进刀鞘,随意别在腰间。
  似乎是夜渡暗涧的原因,他不再是衬衫西裤的装扮,而着一身漆黑连体工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好身材;腰间、双臂上是背带型多功能腰带,别着手电、抓钩等户外生存用工具。
  他的头发也没用摩斯固定,而是随意散落下来,微湿的发梢垂于眉间,颇有些写意风流的不羁。
  这样的霍传山……很陌生,也很性\感,举手投足是成熟男人的荷尔蒙。
  从白岐玉视频通话的角度,能看到少数民族小导游在频频打量这个方向,小脸通红。
  “阿白?”
  可不知为何,或许是那边天色昏沉,也或许是山间怪石嶙峋、荒芜到死寂的背景……
  白岐玉竟然觉得霍传山很危险。
  是一种平日收敛爪牙,于幽暗密林蛰伏,静候猎物自投罗网的危险。
  属于野兽的利牙环眼,正满抱最原始的贪婪欲\望,一步一步地向白岐玉逼近……
  逼向连太阳也黯淡无光的深渊之底……
  那边,男人还在循循展开:“……所以,无论那个人‘算准’了你的什么过往,又占卜了什么‘耸人听闻’的未来,你都不要放在心上,都是幸存者偏差而已。”
  “那人给你占卜,无非会产生两种结果,第一种:准;第二种:不准。第二种结果的情况下,你找我就不是称赞,而是吐槽了。不过这两种结果的影响其实大同小异,因为我们都会进行上述对话,探讨‘占卜’的本质。”
  “好,那个,我……我先挂了,”白岐玉打了一个寒战,猛地避开霍传山的视线,“你那边很忙对吧,我先不打扰你……再见。”
  他像逃离般“啪”的挂掉视频,手一松,手机狼狈的滚落在地,他却置若罔闻。
  那种怪异的违和感……究竟是由何而来?
  直觉告诉他,霍传山不对劲,可理性辩驳说,一路走来,唯一诚心诚意帮助白岐玉的人,只有霍传山。
  他没理由,也没证据怀疑霍传山的目的:霍传山能图什么呢?
  或许是忧虑太多,一直到第二天,白岐玉都没什么胃口,喝了一包酸奶作罢。
  迫近期中考试,图书馆的座位变得紧缺起来。
  白岐玉用餐结束,回到图书馆一层的公共阅览室时,一个学生坐了他的位置。
  白岐玉本想提醒他,却又一想,人家是正经学习的,又没规定占了位置就是你的,便没出声。
  他安静的走到桌旁,轻手轻脚的收拾自己的东西。
  可动作再小,离得近,仍会让人察觉。
  大学生心有所感的抬起了头。
  这是一个五官冷峻的男生,戴着一副金属边眼镜,一身黑衬衫,颇有种矜贵公子的气息。
  二人四目相对,男生似乎意识到白岐玉是原座位主人,撑着桌子起身。
  白岐玉压低声音,示意他坐下:“我去别的楼层。”
  “啊……”男生一顿,“谢谢。”
  白岐玉微笑着摇头,暖黄的阅读灯垂在他白皙的脸上,像书中一切美好的华丽辞藻堆砌而生的妖精。
  看着他就这样离去,鬼使神差的,男生起身追去,匆忙到背包也未整理。
  一路出了阅览室,在等候电梯的人群中捕捉到惊鸿一瞥的人影,男生忍不住出声:“……等下!”
  人群中好几个人看向他。
  两个女生似乎认识他,惊诧的凑头:“你快看,那是不是那个谁么?”
  “韩什么来着,韩江雪?”
  “……竟然还没被劝退?学校在想什么啊……”
  “就是说啊……嘘,你小点声,他听见了!”
  白岐玉也顺着声音看去——却只有匆匆来往的学生,饮水机“咕噜咕噜”的无意义环境音,没有人在喊他。
  “是在喊别人吧。”
  白岐玉去了七楼的人文库。
  考试周,一二楼的公共阅览室爆满,他只能赌书库层的小阅览室还有空隙。
  果然,人文库只有小猫三两只,他很愉悦的在角落独占了一张桌子,放下东西,便去寻找感兴趣的书籍。
  高低参差的书脊琳琅满目,织成华贵旖旎的书海天堂,可心里乱,白岐玉转了许久,都挑出来书。
  走过古代史、外国史,又走到推理小说,白岐玉脚步一顿。
  他的心头突然蹦出一个疯狂的想法:每一本书,都像一张“蕴含有足够信息量”的牌。
  六十长架,八层纵横,也构成了“足够范畴的库”。
  而且,这里,也是白岐玉最擅长解读的领域。
  ……要不要试试?只要得出否定的结论,就能把荒谬的推测与幻听摒弃了吧?
  抱着这样的心态,白岐玉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裴芝琪醉醺醺的那些话。
  “……放空脑海,回想渴望知道的答案……”
  “……打乱牌组,混淆所有可能,然后确定……”
  白岐玉闭起眼睛,在所有书架的正中央,原地打转三圈,待头晕退散后,按照直觉给出的方向走去。
  遇到书架,直走、或者后退。
  纤长的手指一一掠过书脊,感受或平坦、或磨砂、或精装的装潢下的“共鸣”,然后选定。
  做完这一切,白岐玉的心疯狂跳动着,仿佛要越出胸膛。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
  第一个问题:崇明小区经历的怪事儿,或者说那些“污秽”,究竟是什么?
  答案是:《推理女王经典选集:无人生还/东方快车谋杀案》。
  第二个问题:霍传山是否值得信任?
  答案是:《自深深处》。
  阿加莎·克里斯蒂在华夏有译文出版的书,白岐玉都读过一遍,更不要提最经典这两本。
  虽说详细细节为时间而模糊,但推理小说最核心的便是“杀人动机”与“作案手法”,这两个,白岐玉都记得清楚。
  一个是单凶手,诡计在于凶手身份;一个是多凶手,诡计在于共犯作案,是截然不同的两套体系。
  至于王尔德的《自深深处》,白岐玉更是倒背如流,大学时如痴如狂的学习文风,还发表了几篇在校报。
  这是一本在狱中出版的,对于同性恋人的深情告白与自我剖析。
  无论是第一个问题,还是第二个问题,这两本书给出的信息都完全不能解答。
  得出这个结论,白岐玉朝木椅上一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果然,霍传山是对的,裴芝琪的话术只是碰巧了小概率。
  他望向大厅中沉静矗立的乌压压的书架,喝了几口水,压下心悸。
  拿都拿了,就再复习一遍《自深深处》吧。
  白岐玉伸了个懒腰,坐正身子,翻开第一页看了两行字,便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坐的是四人方桌,有人来凑桌也不奇怪,可突然,那脚步声冷不丁的停在了他身旁。
  一道扭曲的黑影如肆意疯长的恶意,缓缓从白岐玉身后笼下,白岐玉想回头看是谁,却见那黑影开始变形……
  类似脖颈的“细”长处,突然分裂、剧烈挣扎的“挤”出一截,凭空膨胀成球型。
  就像是……这个人的脖颈上,挤出了第二个脑袋,在脖颈上摇摇欲坠……
  “终于……终于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