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崇明小区
作者:Aegis      更新:2022-01-13 15:34      字数:8078
  次日,白岐玉一觉睡到自然醒。
  没有焦虑的闹钟,没有忧心忡忡的夺命连环call,悬浮的心落了地。
  正午十点的窗外,秋季的阳光挥洒在卧室。
  在这片清淡的惆怅中,白岐玉无比清醒地意识到,新生活来了。
  可那时,他尚处于释放高压后的头脑空白与狂喜中,并未过度思考一些问题。
  后来想来,他的脆弱期、逃避心理、都是一切灾难的开端。
  比如……谁拉开的落地窗帘?
  ——
  日子在短暂的新鲜感中步入正轨。
  白岐玉有了大量时间做想做的事。
  睡到自来醒,买一杯八宝粥,顺着老街慢慢的散步。浪费一整天在商场,可能买些东西,也可能什么都不买。健身,玩买了没拆封的游戏,补电影……
  但不得不承认,精神松懈后,空虚感不可避免的一拥而上。
  空闲时间多了,胡思乱想的时间也多了。
  比如思考逃避的目的,思考裸辞的决定是否正确。
  他实在忍不住,登上Q/Q,发现群聊之外,那些送行时依依不舍、关系熟稔的同事们,一条问候都没有。
  只有一条私聊。
  【海誓山盟:还在靖德市么?】
  这谁?
  头像是系统默认的蓝天白云,像老年人为了斗地主注册的三无账号。
  对话框显示“你们不是好友”,是窥世探险队群聊发起的临时会话。
  点进个人信息,发现这人的群备注是“霍教授”。
  白岐玉仔细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霍教授”是谁:队里的顾问,齐鲁大学的历史系教授。
  这位霍教授平时忙,很少参加线下活动,只在群里答疑解惑。青岛之旅是二人第一次见面。
  可惜,一面之缘,记不清长相了,只记得是个儒雅风趣、学识渊博的中年人。
  找白岐玉,估计是想咨询靖德市的事儿,旅游、风土人情什么的……
  【Cherish:有事么?】
  可能是正在用电脑的原因,霍教授竟然秒回:
  【海誓山盟:嗯。】
  【Cherish:抱歉,我现在不在靖德了。】
  【海誓山盟:去哪儿了?】
  【Cherish:邹城。】
  接着,霍教授的账号头像黑了。
  下线了。
  白岐玉目瞪口呆:“……用不上就跑?也不说声再见?”
  被如此势利眼的举动弄得满心烦躁,倒是打消了白岐玉再登旧微信的冲动。
  他其实比谁都清楚,他分明没什么朋友,从小到大都是。
  更不要说离职后没了利益往来的同事。
  没有人会联系他。
  这些胡思乱想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一些白岐玉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
  起初,是使用浴室的时候。
  崇明小区地段不错,位于市中心。但缺点也明显,这一片儿都是城区很早规划的区域,建筑与基建系统都很老。
  比如,用水龙头时总要等两秒才会出水,像是有东西卡在那儿似的。花洒也是。
  昨日淋浴时,他更是听到了难以描述的声音。
  像指甲恶意的划过钢管表面,也像硬物在水泥地上拖拽。
  是那种断断续续的,一波一波的,有节奏的持续。
  “哗,哗……”
  “哗……”
  硬要形容,白岐玉第一个联想到的,是“浪花声”。
  泛着白沫的漆黑海水,沉浮着残破腐败的肢体,用力拍打礁石的声音。
  潮水涌来,吞噬滩涂,又归去,有什么庞大蛰伏的巨影在窥视……
  白岐玉打了一个寒战,才从古怪的幻想中脱出。
  可这很没理由。
  邹城市虽然临海,但他所在城南区,距离海岸线有五十多公里。
  白岐玉将其归结于花洒出了问题,准备出浴后询问房东。
  但关上花洒后,怪声仍旧存在。
  “哗、哗……”
  难道是下水管道?
  挥之不去的怪音实在让人烦躁,白岐玉叹了口气,强忍着恶心,蹲下身子去看下水道。
  前几日收拾行李时,白岐玉就发现下水管道宽阔的离奇。
  碗口大,堪堪用一张塑料破网掩着,似乎塞下几个苹果都不会堵。
  让人不可避免的想到“杀人藏尸”等不祥的字眼。
  当时,白岐玉担忧会进老鼠,便去询问房东。
  房东的答复是:“下水系统是建国初期修的,虽然年纪比我们都大,但质量比新修的都好。”
  “至于不正常的宽,是这一片儿城市规划时出了的纰漏……整个街区无论是居民区、商业区,还是马路牙子,下水管道都采用了相同规格。”
  “哎,下水道宽不是好事么?起码我住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堵过……”
  话是这么说,作为出租人,想来也不会直接告知房子缺陷,白岐玉仍对会进老鼠这点持怀疑态度。
  白岐玉打起手机的手电筒,试图朝内窥探,却只看到黑黝黝的管道内壁上的油渍污垢。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似乎只是个过于宽敞的下水道。
  静静听了一会儿,也只有密封管道独有的那种悠长诡魅的回声。
  好像不是怪音的来源。
  只要那怪音不是老鼠凿洞的声音,白岐玉悬着的心就下去了一半。
  他倒不怕小动物,而是洁癖,无法想象肮脏的下水道生物在整洁的床单上行走的场景。
  猜测只剩下了一个:隔音问题。
  出租屋是旧格局改造的一室一厅的小LOFT,白岐玉自己住左边的五十平米,一墙之隔就是分担另外五十平米的租户,可能是邻居在洗澡。
  但住进来将近一星期,白岐玉都没听到过隔壁活动的其他声音。
  难道是新搬来了人?
  次日,白岐玉提着一包零食,试探着去敲隔壁302的门。
  一是想提醒房子隔音不好,注意音量防止尴尬。
  二是白岐玉觉得……他必须和人说说话了。
  每次从楼道上楼,路过黑暗,他总感到莫名的“窥视感”。
  被人、一群人、成百上千的人盯着的感觉。
  他看精神类疾病方面的书上说,抑郁症和焦虑症里,有人的症状表现为“广场恐惧症”,“被窥探妄想症”。
  白岐玉没有这些症状,但书上说都是互通的,他怕自己会并发这些精神问题。
  “笃、笃……”
  “你好,我是301的住户,请问有人在家吗?”
  重复三次,毫无声响。
  白岐玉来访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又是周六,难道是还在睡?
  晚上九点,白岐玉又来了一趟,却得到了相同的结果。
  ……奇怪。
  他敲门的动静不大,却还是把其他邻居惊动了。
  303的门开了。
  酒红卷发的女人“啪”的一下把门甩飞:“你妈比,大半夜这么大动静干什么?你不睡觉别人不睡吗?”
  “呃,不好意思……”
  看清白岐玉的脸,女人顿住了。
  这也是白岐玉第一次正脸见到对门的女人。
  303似乎是自由职业,很少出门,出门也都戴着口罩,扔个垃圾取个快递匆匆回来。
  圆脸,算得上漂亮,但眼睛是下三白,蒙着一层刻薄感,让人下意识觉得不好相处。
  她的嘴唇很厚,下巴也怪怪的,即使是白岐玉这种不在意外表的直男,也能看出来她整过容。
  还是后遗症严重的小作坊手笔。
  白岐玉道歉后转身要走,却被女人喊住了。
  “喂,你就这么走了?”
  白岐玉一顿脚步:“你有事?”
  女人却不出声,只是很没礼貌的上下打量白岐玉,这让他很不舒服。
  就在白岐玉忍不住进门的档儿,女人皱眉:“我说,你真不认识我啊?”
  “……我该认识你吗?”
  “算了,你长得帅,我原谅你了。”女人自来熟的说,“我叫裴芝琪,鲨鱼直播的。人气还可以吧,这两天可是在首页推荐位呢。”
  “……我是白岐玉。”
  白岐玉心想原来是主播,可惜他从来不看直播,再有名他也不认识。
  不过,这是个什么怪名字?裴芝琪?配置器?
  那边儿,女人突然朝屋里跑去,在白岐玉不明就里的档儿,拎了两瓶酒出来。
  印着韩文的清酒,电视剧常见的牌子。
  “来,见面分一半。给你一瓶。”裴芝琪很自来熟的往白岐玉手里一塞,“算乔迁礼了。”
  冰凉的杯壁刺的手冷,白岐玉赶忙拒绝:“不用,我不喝酒的。”
  “哎,怎么可能有人不爱喝酒?”裴芝琪说着,很随性的把自己手里的那瓶打开了,“你不喝我喝。”
  她灌了一大口,懒洋洋的倚在门框上:“还没问,小帅哥做什么的啊?”
  “游戏策划。”白岐玉含糊的说,“那个,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可女人不依不饶的拉着他聊。
  “你这么帅怎么不做直播啊?要不要我内推你加入?”
  “我不擅长这个。”
  “也对,游戏行业的人才么,高学历,看不上我们做直播的。你一定赚很多吧?我看网上说游戏行业的月薪两万起步?”
  “还行……”
  “我之前伦敦留学时认识的好几个朋友也在做游戏。你做的是什么类型的游戏?”
  “普通手游而已。”
  “喔。不过,邹城好像没什么好的游戏公司吧?也就开的出几千块吧?”
  白岐玉被问得头疼,随便应和几句,找个借口回了房间。
  门关上的一刻,裴芝琪令人不适的直勾勾的视线才消失。
  白岐玉翻个白眼,心想真是莫名其妙。
  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看似热情亲切,实则每句话都让人不爽。
  她说自己“要睡觉”了,可分明画着浓妆;再加上一见面就脱口而出的脏话,让白岐玉对她感官极差。
  以后见到这女人,要避着走。
  他去厨房烧上一壶水,水还没烧开,那个怪声又来了。
  “哗……哗……”
  “该死!”白岐玉烦躁的失态出声,“到底是哪儿来的声音!”
  303怪女人的问题一瞬放在了一边,他气急败坏的给房东打电话:“胡叔,我隔壁的住户到底做什么工作的?我早上和晚上找他都不在房间!”
  “还有,你能不能提醒他不要再闹出怪音了,太影响人睡觉了!”
  一接电话就铺头盖脸一顿说,房东卡顿了一下:“呃,你是301的小白?”
  “对!”
  房东大叔笑了:“你肯定找不到的人呀,这两天儿找我租房子的就你自己一个,302还空着呢!”
  空着……?
  一股平白的凉意,白岐玉将其理解为出乎预料的不适感,爬上脊梁。
  电话那边儿,房东还在打圆场的说“年纪轻轻的不要火气那么大”,他却捏着手机,说不出话。
  “对不起……我,我最近压力有点大,对不起。”
  “没事儿,”房东大叔是个心宽体胖的,“可以理解,哈哈!没事儿我先挂了,我家小孩儿要睡觉了!”
  “好的,这么晚了实在不好意思……”
  热水开了,水壶跳闸声将白岐玉思绪拉回。
  他慢慢的把热水倒到暖瓶里,看热腾腾的水蒸汽爬上杯壁,又喝了一杯,才舒服了点儿。
  隔壁没人住。
  那就是想多了吧,他想,隔音不好的话,怪声也可能是其他住户搞得。
  比如对门303的女人,或者楼上楼下的住户……
  当夜,白岐玉做了个怪梦。
  他走在深夜的沥青马路的正中央。
  无穷无尽的汽车从他身边奔流而过,一刻不停。
  而漆黑马路的尽头,矗立着一个庞大的背影。
  那个轮廓……是人吗?也好像不是。
  无边天幕下,“巨人”静静地站在那,所有的车消失在他腰线处的地平线,白岐玉只能看到他居高临下的黝黑的双眼。
  白岐玉不受控制般一步一步朝巨人走去,可永远都接近不了他,车流从身旁穿梭、穿梭……
  走着,走着……
  他太害怕了,心里恐惧的发慌,呐喊随恐惧从口中逸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是哪儿?救命,救命!”
  再一次无声尖叫后,白岐玉吓醒了。
  他喘着粗气坐起,满额冷汗。
  嗓子干痛无比,他去摸床头柜上的杯子,却摸到了满手冰凉。
  白岐玉这才意识到,他竟然躺在僵硬冰冷的飘窗上,就这么睡着了。
  窗帘没有拉上,冰冷的无机质玻璃外,静谧的夜色与孤寂的街灯一同映入室内,在地上投下清冷的光。
  白岐玉一向喜欢夜景,可不知为何,那光像掺入了死气,逸散着渗人的惨绿色。
  手机锁屏突然亮起来,白岐玉吓了一跳,却只是一条广告,什么“邹城海滨双十一特惠,门票免费的”。
  才凌晨四点四十五分。
  经历了噩梦,浑身又咯的酸痛,白岐玉一点睡意都没了。
  他索性打开平板,选了部老喜剧,窝到柔软的布团沙发上,决定利用它度过天亮前的时光。
  上午十一点,白岐玉补觉时,房东胡叔来敲门了。
  他六十多岁,儿子据说是搞餐饮的,年轻有为,整栋楼的房子都在他名下。
  胡叔比较老派,能当面说的事儿一定前来拜访,很少打电话,更不要说发短信。
  “小白,”胡叔喜洋洋的,“你这嘴可真灵,开光了!”
  “啊?”
  “托你的福,302租出去了,我来和你说一声!”
  白岐玉一愣,忍不住问:“这个时间段租房,是来邹城工作的吗?”
  胡叔说他也不知道。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的,付钱可爽快了。”
  他回忆道:“昨天晚上联系的我,刚签的合同了,这不,一签完我就找你报喜了!问他干什么的,含含糊糊的。”
  “这样啊,”白岐玉不放心,“我看靖德的新闻,说什么诈骗犯连环杀人的,您小心别被骗了……”
  他这话说的实在不吉利,胡叔脸色变了变:“不至于吧?那人的面相看着不错,挺老实的。”
  “抱歉,我可能有点风声鹤唳……”
  胡叔很快又乐呵呵的笑起来:“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坏人!”
  说着,他想起来什么:“我问他什么时候入住,他说短时间先不入住,我猜他是生意人,把这当仓库放东西呢。”
  确实有这样的情况,邹城老房子租金不高,有做小生意的,租大面积的仓库不划算,索性租民房当仓库。
  白岐玉邀请胡叔进屋坐,本来是客套寒暄,胡叔却很高兴的进了门。
  胡叔随便看了看四周:“住的还习惯吧?”
  “挺好的,”白岐玉说,“家电很齐全,我一个人住很舒服。”
  “那就行。要有事就和我说,我就住一楼楼梯口,101和102都是我家。”
  白岐玉去厨房泡柠檬水,突然想起来浴室怪声的事儿。
  他端着一杯出来,递给胡叔:“叔,我昨天洗澡的时候,还是听着有‘哗、哗’的声音……”
  “‘哗,哗’的声音?”
  “就是那种,什么东西被拖在地上走,或者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我一开始以为是水管,但是关了水也有。”
  “这可奇了怪了,”胡叔露出不解的表情,“我在这儿住了十几年,从来没听过你说的这声音。”
  白岐玉试探性的说道:“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下水道上来了老鼠?”
  胡叔皱眉:“不会!这小区真没闹过耗子!”
  他思考了一会儿,说:“你听见的,是不是收垃圾车干活的声音?”
  胡叔指的是每天凌晨2点来收垃圾的货车,但白岐玉清楚,那天洗澡时绝对没这么晚。
  可看胡叔模样,不像在撒谎。
  白岐玉一时分不出是胡叔的隐瞒能力太高,还是确实是他疑神疑鬼。
  难道怪音真的是巧合,比如碰巧有人拖大件物品?
  十一点的阳光正盛,从通透的落地窗撒入室内,刺的人眼晕。这样强烈的光线下,好像一切都暴露在热烈而正义的阳光中,所有的晦暗与邪恶都消散无边。
  ‘应该是我太敏感了吧’,白岐玉抿了一口柠檬水,胡乱的想。
  “可能我听错了,”白岐玉跳过这个话题,随意闲聊到,“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周围住户。4单元住的人好像不多啊?”
  白岐玉住了这几日,只见过对门303的裴芝琪。
  “确实不多,”胡大爷说,“104有个少数民族的男的,在附近的汽修上班……103也有人住。”
  “二楼是俩小年轻,来这打工的,你们可以认识认识。还有一家大前年搬家去上海了,偶尔上坟时会回来,怪奇怪的。不过他们不退租,俺也不好意思问,反正钱照样给。”
  “四楼401是一对夫妻在住,正闹离婚呢。明明孩子都有了……你说的怪声,也有可能是四楼打架闹得,我等会正要上楼调节,好好说说他们!”
  白岐玉忍不住打断胡叔:“那个,103是什么样的人?”
  “就是个男的而已……”
  “具体呢?”
  可不知道胡叔是没听见,还是说到了感兴趣的内容,他跳过103的事情,喋喋不休的讲起四楼年轻夫妻的八卦了。
  白岐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听了十几分钟,在胡叔喝水润喉咙的时候表现出惊讶:“您赶紧好好说说他们。夫妻一场是缘分。”
  胡叔似乎找到了共鸣,一个劲的说“对呀对呀”,可算从沙发上起了身。
  白岐玉假意送他出去,胡叔热情的说不用,还邀请改天去他家吃饭,白岐玉一一应了。
  关门的时候,楼道突然“哐啷”发出了一声巨响。
  像什么极其巨大的东西,砸在了楼梯上,空气中甚至扬起了尘埃的震波。
  这声音实在骇人,二人不约而同的看去,只见斜对门的304“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门口多了一袋形状古怪的垃圾。
  很大一垃圾袋,半人高,可能是没放稳,还在颤颤巍巍的晃。
  这情况太惊悚,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吓人的东西,肢解、抛尸之类。
  “那袋子里是什么……”
  胡叔顿了顿,骂起来:“这个304……啊呀!”
  见白岐玉一脸惊恐,胡叔走过去拨弄那垃圾,被臭的捏起鼻子,又回来了。
  “别怕,一堆破纸箱子和剩饭剩菜而已。这男的,我说过他好几次了,要垃圾分类垃圾分类,总是不改!”
  垃圾啊……
  “您刚才没说304有人住啊?”白岐玉忍不住问,“而且,我住了半个月都没见过有人……”
  胡叔打着哈哈:“可能是你没看见吧,哎呀,304一直都有人住的,我也差点忘啦!”
  小区比较老,每个单元不是很宽,每层一共两套房子。被胡叔改造后,每层是四个小复式,呈正方形四个角。
  白岐玉是楼梯一上来右手边的301,隔壁,同一个过道的是302;他的对面是303的女主播,304在他的对角线,很阴的角落。
  胡叔见他疑惑,解释道:“就是一个神神叨叨的传教士!天天起早摸黑的出门传教,你没碰见也正常。”
  “上次在加油站那边遇见他,到处拉人发小册子。总之,你遇见了也别理他,疯子一个。”
  他又骂了两句,什么“垃圾分类”,什么“信教还没礼貌”的,背着手上了四楼。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昨夜没睡好的后遗症一拥而上,白岐玉的头一阵一阵的疼。
  他也没心情吃午饭,捞起胡大爷用过的杯子去洗,准备睡个午觉。
  北方的威力不虚传,还没到12月,水便冰的刺骨,一不留神,杯子碎了一地。
  “妈的……”
  厨房狭小,白岐玉必须侧蹲下身,才能一片一片收拾起来。
  有几片大的滚落进橱柜下面,他吃力的弯下腰去看——
  黑暗中,静静亮着两只明亮的眼,紧紧盯着外面的人。
  在那千分之一秒,白岐玉猛地朝后退去,可再定睛一看,却什么都没有了。
  那儿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可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白岐玉无法确定是幻觉还是确有此事。
  他一时不知所措,头脑空白间冲到了客厅,意识反应过来时,已经绕着桌子徘徊了三遍了。
  冷静下来后,白岐玉打开手机手电筒,再次弯腰看去——
  什么都没有。
  只有几片滚进去的玻璃碎片。
  也许,刚才的亮光,只是角度碰巧的反光罢了。
  一场虚惊,白岐玉浑身都吓软了,伸手去捞那几片该死的玻璃碎片,却不料一阵刺痛,温热的液体顺着左手无名指指尖流下。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收好玻璃碎渣,白岐玉赶紧用凉水冲洗了指尖。
  或许刺到了小静脉,血源源不断的流,看得他心里发慌。
  家里没买创可贴,不过北方气候干燥,结痂的快,白岐玉也不是娇气的人,随便用卫生纸裹了裹,便上二楼睡午觉了。
  又作噩梦了。
  这次的性质也许一样,也许不一样,总之,白岐玉能清楚的意识到这是在做梦。
  一只巨大的——或许半个星球、半个银河——这样一只怪物在食用他。
  从指尖开始。
  也许是指尖的鲜血香气吸引的它。
  然后是手。
  然后是整条胳膊。
  然后是大腿。
  四肢都被吃光了。
  只剩完好无损的躯干。
  白岐玉浑身剧痛,被食用了的四肢再也不听指挥,一动也不能动,在无以名状的恐惧中,只有头可以发出哭泣与尖叫。
  巨口缓缓朝头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