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邹城
作者:Aegis      更新:2022-01-13 15:34      字数:7299
  白岐玉是被阳光晒醒的。
  光透过车窗, 跳跃在眼皮上,一睁眼,视网膜上全是光怪陆离的耀斑。
  整个世界明亮如梦。
  “啊……”
  白岐玉捂着眼, 试图起身, 却发现自己像“尸体”一样横在车后座, 睡的七仰八合。
  脖颈发出酸涩的“咯吱”声, 横七竖八的手脚别扭的收回来,撞到了后座上一个什么东西, “啪”的一下把他吓醒了。
  “……这是什么?《邹城旅游指南》?”
  白岐玉随手把杂志捡起来,缓了好久,才晕乎乎的直起身子。
  窗外,秋高气爽的地平线,正飞速掠过。
  似乎是在高架桥上。
  正值晌午, 袅袅炊烟在村庄上飘摇,勾勒出悠扬又神秘的轮廓。远处的山影在工业化污染下,灰败的看不清晰, 像一位沉睡的巨人。
  ……好矮、好远的山。
  在齐鲁大地、泰山山脉周围生活久了, 已经习惯了抬头就是山的景色。
  猛地没了山, 还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像是弄丢了什么。
  白岐玉愣愣的看了一会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自己坐车上高架要去哪儿。
  被绑架了?
  他戒备的摸向口袋,找防身的东西,却听司机问他:“睡饱了?”
  这语气熟稔、温柔,毫无攻击性, 白岐玉茫然的望向后视镜。
  四目相对。
  啊……对了。
  真是睡得太死了, 怎么能把这个都忘了呢?
  一个月前, 白岐玉趁着国庆假期看了临床心理科,果不其然,被诊断为轻度焦虑症和抑郁症。
  医生问他有什么痛苦根源,除了996还能有什么?
  过多的工作,过少的个人时间。每日在出租屋与公司间疲倦麻木的两点一线。
  他像是活着,也好像已经死了,能轻而易举的看透接下来五十年的生活。
  当白岐玉意识到他已经游走在崩溃边缘时,他做出了决定——
  离开靖德市,离开“光鲜亮丽”的高薪工作和五十平的出租屋,离开所谓的梦想起点。
  这个决定得到了同事兼好友厉涛歌的支持。
  白岐玉当即辞职,搬家到邹城,距离靖德车程一个半小时车程的隔壁城市。
  一个节奏慢、景色好、经济发展也不错的三线城市,很适合休养生息。
  现在,便是厉涛歌开车,带着白岐玉前往邹城。
  其实,仔细想来,搬家搬的极为仓促。
  白岐玉那一段时间的精神状态实在糟透了,甚至大脑形成了自我保护,那一段的记忆都变成了黑白默剧般的模糊片段,全数记不真切了。
  太多的泪水与痛苦压垮了他,所以离职手续、退租、打包行李,甚至换手机号,都是厉涛歌帮忙弄的。
  感慨得知己如此,真是一大幸事之余,白岐玉也隐约觉得不安。
  是不是不该这么仓促?像逃跑一样……
  但,看向窗外空旷苍茫的农田景色,白岐玉只觉得神清气爽。
  ‘也好’,他笑着挥散惆怅,‘换个地方,散散心后,再走一步算一步吧。’
  人生很长,赚的钱也够挥霍几年,犯不着把自己逼到死路。
  对上后视镜里厉涛歌关切的眼,白岐玉腼腆的笑起来:“哎,睡懵了。没了压力就是不一样,在车上都睡得这么死……”
  “那是好事啊。”
  厉涛歌从后视镜看他一眼,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扔给他一只巧克力。
  “饿了先吃一口,还有半小时就到服务区了。”
  “嗯。”
  “我刚又看了一眼你找的那个崇明小区,在城南区。下了高速还得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我们晚饭得在服务区吃。”
  “好。”
  白岐玉随手撕开巧克力,摆弄新手机,给常用的软件注册新账号。
  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常联系的亲戚,除了大学、高中一些比较近的朋友,并不用通知手机换号。
  他抬眼看到身边的《邹城旅游指南》,随手拿起来,上面有简短的城市介绍。
  邹城是典型的北方城市,历史悠久,经济繁荣。
  孔孟之乡的儒学渗透在生活的丝丝缕缕,节奏缓慢的城南主城区和时尚靓丽的城北新城区形成一种巧妙又圆融的和谐。
  邹城地理位置优越,是齐鲁的第一个对外开埠的通商口岸,短短百年,吸引了三十多个国家开设领事馆,城南的小邹山又被称为“领馆山”。
  “城南是老城区啊……”白岐玉漫不经心的翻着,在其中一页感兴趣的停了下来,“和华德机械制钟工厂?这老厂子在城探圈还挺出名的,原来是在邹城?”
  闻言,厉涛歌像是听到了什么无法忍受的事情,猛地沉下了神色。
  但他的语气不显:“霍医生不是叮嘱了么,少去令人感到压抑的场所,空旷的山、海之类……”
  “我就随口一说。”白岐玉无奈的笑笑,“这地方本来两年前的齐鲁之旅就计划要去,最后忘了什么原因,剔除了行程。我倒是想去,谁陪我啊?”
  “嗯。你乖乖的,不要乱跑。……无聊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出去玩。”
  “知道啦……”
  杂志后面,大多是介绍旅游景点和商城地标、美食街了,白岐玉没兴致的扔到一边。
  一路上,二人聊了很多话题,却谁都没有提未来的事情。
  北方的行道树多是法桐,漂亮苍黄的叶翻飞在又高又远的秋日上空,是一种静谧的萧瑟。
  谁都不想再徒增一份伤感。
  反正又不是最后一面,白岐玉胡乱的想,随时买张票就能见面了。
  ——
  顺着手机地图,摸到预约的崇明小区时,已经十点多了。
  因为没有门卡,小区不让停车,厉涛歌拐了一个街口,才停了车。
  “邹城市的交通规则与靖德市竟然不太一样,”他调笑说,“差点违章。”
  在四单元楼道的老式的木制邮箱里摸到钥匙,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踩上狭窄的水泥楼梯。
  还没走两步,楼道里压抑的灰尘味儿就呛得两人睁不开眼。
  头顶,旧式白炽灯多年失修,闪烁着神经质的白光,像步入了阴寒死寂的里世界。
  “你找的这个小区,还真是淘到宝了……”厉涛歌被震撼了,“古董在世?鬼片拍摄基地?废弃鬼屋?”
  白岐玉也有点哭笑不得,感觉有点后悔。
  “少说不吉利的话……”
  厉涛歌立马换了口风,痞里痞气的笑起来:“花一分钱,住两种情调的屋子。房东亏了你赚了,美哉!”
  “别贫了!”
  即使早有预料,这儿的老旧也超脱了想象。
  夜间到来,似乎惊觉了邻居,上拐角时,一楼突然传来了令人牙酸的“咔吱”声,随即是一声“砰”。
  像有人在关门。
  白岐玉的夜间视力不错,他敏锐捕捉了一截亮光,似乎是什么金属物品一闪而过。
  拖把?手机?
  但是,那里……刚才原来开着门吗?
  他忍不住停下脚步,仔细朝楼道里看去。
  狭窄的、杂物胡乱堆积的漆黑过道,像极限缩小的火车楼洞,一片死寂。
  偶尔有蝇虫掠过。
  没有光,也没有人。
  是看错了吗……
  “你在看什么?”
  “没,”白岐玉收回视线,“听到点动静,以为有人呢。”
  厉涛歌顺着楼道方向也看了一眼:“最近风大,刮倒东西了吧。”
  好在房间就在三楼,无需过多忍受令人不快的细枝末节。
  只要这间便宜的教人疑惑是骗局的房间,和网上的描述能有50相似,白岐玉就满意了。
  祈祷生效了。
  老旧但保养得当的木质家具,清净的蓝灰配色装潢,还有白岐玉一眼看中的客厅落地窗、卧室的大飘窗——正中心意。
  站在通透清亮的宽阔落地窗前,看着城南区繁丽热闹的夜景,白岐玉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真好。”
  “是你喜欢的装潢?”
  “嗯。”
  说实话,在网上偶然看到的这间出租屋的广告,算是最后一根“搬家”的稻草。
  白岐玉不得不相信,冥冥之中,或许是命运设计,或许是无处安放的寄托感的共鸣,他竟然对一间房子一见钟情。
  恰到好处的复古,恰到好处的留空,每一个小细节,都像是依托他的喜好而生。
  唯一的缺点是,隔音不太好。
  旁边透气的小窗开着,楼下晚间新闻的声音清晰的飘来。
  女主持人的播音腔说道:“……经判断,犯罪分子管某、艾某有两年精神病史。”
  “……他所售卖的号称‘太岁’的天价保健品,经检测成分,是淀粉与某种可致幻毒性蘑菇的混合物……”
  “……靖德市警方在此提醒您,下载防诈骗app,谨防骗财害命……”
  “年末了,罪犯也开始冲业绩咯。”厉涛歌随手关上透气窗,“前几天不还说么,靖德市的连环杀人犯被抓了……哎等等,是不是就是刚才新闻说的这个事儿啊?”
  厉涛歌又打开透气窗,可惜,楼下已经换台了。
  一个女演员用捧读强,扯着嗓子喊“不得了了,山神爷被小鬼子砸了,一把火烧了”,俨然抗日神剧矣。
  厉涛歌说的这个骇人听闻的事儿,白岐玉也有耳闻。
  “一共是死了几个人来着?八个,九个?”
  “忘了。我光记得,一开始警方找不到死者的共同点,疑似无差别作案,后来顺藤摸瓜,才发现,这群人都购买过天价保健品。”
  白岐玉不知道详细内容,疑惑道:“如果有购买记录,不应该很容易筛查吗?大数据时代的……”
  厉涛歌摇头:“不是正规渠道购买。走私的那种,好像说诈骗犯要么伪装成代购,要么上门推销……”
  “这么诡计多端?”白岐玉后怕,“感觉现在大家都过于信任代购了,都不去核实有没有营业执照……”
  聊着,厉涛歌已经仔细打量了一圈房子。
  检查了水电煤气,各房间格局,忍不住点头:“外面看着不起眼,这房子还真不错。”
  他补充一句:“很适宜居住。”
  “是么?”
  白岐玉也看了一圈,家具齐全,有暖气,厨具也全。还有独卫。单人生活很够用。
  验房无误,白岐玉才放心的打开行李箱,收拾东西。
  大部分物件儿还在路上,叫的顺丰,估摸着明后就到了。
  天色晚了,又开了一整天的车,疲倦的很,白岐玉便让厉涛歌留宿一夜,第二日再走。
  但厉涛歌收到一条短信后,变了脸色。
  “怎么了?”白岐玉询问,“有事?”
  厉涛歌很想说没有,但看着短信内容,难耐的阖上了眼。
  【第四人已失效,速归。】
  晕黄灯光下,白岐玉坐在床上,只穿着宽松的睡袍。
  失忆后,休养了这段时间,白岐玉气色恢复得很好。
  压抑心头的阴霾没了,那些盘桓在眉目间的神经质与戾气也一并消散,只余下最初的柔和与纯粹。
  投来的眼神里,充盈着信任,柔和,和刚出浴的清新的水汽。
  这样久违的眼神,恍惚间,厉涛歌好像回到了那个阳光很盛的午后。
  他和凌霄趴在楼上,从上往下看玻璃旋梯。
  白岐玉的唇也是现在这般红,皮肤是这般通透的白,跟在高大的戚戎后面,像个高中生。
  那时候,他觉得白岐玉是小苹果,后来,他又觉得白岐玉是白雪公主。
  但现在,无论白岐玉是什么,都与他无关了。
  “抱歉,我奶奶喊我回去……就不留宿了。”
  “啊?都十点了,你回去得凌晨了……一定要走?”
  “老人家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厉涛歌紧紧闭上眼,起身,穿衣,背过身去。
  不知道是不想再看白岐玉,还是不想让白岐玉看到他。
  这样对谁都不好。
  “好了,”他故作爽朗的挥挥手,“哥走了啊。你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生活。”
  “啊。”白岐玉起身,“好。我送你。”
  “不用。就两步路的,外面冷。”
  “……嗯。”
  看着厉涛歌背对他,在玄关穿鞋的身影,白岐玉突然想说很多话。
  不知为何,心头涌起一种丢失了什么重要之物,却又无能为力的无措感。
  像眼睁睁看着雪水在太阳下融化。
  “涛哥……”
  厉涛歌停下动作:“怎么了?”
  白岐玉掩饰的笑了笑:“没……你回去,是要搞独立工作室了吧?”
  “嗯。”
  “人手找好了?”
  “找好了。”
  “凌霄……凌霄肯定跟和你走了吧?你也去问问小谢,他技术真的很好。还有李哥、大杨……”
  “好。”
  “那就好……”白岐玉抿了抿嘴,“抱歉啊,明明答应了你。”
  “这算什么,健康重要。”
  厉涛歌终于换好了鞋。
  他站起身,拿起车钥匙,却迟迟挪不开脚步。
  他听到了白岐玉在哭。
  白岐玉其实没出声,任一滴滴泪顺着脸滑下,滴在地毯上。可厉涛歌就是听到了。
  白岐玉似乎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
  一路走来,他告别了戚戎、告别了组里所有人,还有房东,全都没有这么伤心。
  他用手胡乱擦着:“抱歉啊,我最近情绪不太好……哎,都要分开了,搞人心态呢……”
  厉涛歌喉头一酸,猛地上前一步,抱紧了他。
  这个动作好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那么紧,又那么决绝。
  怀中人很瘦,瘦的硌人骨头,好像一用力就会碎。
  这些日子里,吃不好、睡不好,几乎都要垮掉了。
  厉涛歌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了力气。
  “哭什么,”他故作爽朗的说,“2021年了,又不是原始时代,想我买张票就来靖德了。平日里要是又不开心了,就给我打电话、发短信,随时欢迎。”
  “我就是……难过……”
  “好,想哭就哭吧,哭了就开心了……”
  厉涛歌安抚的拍着白岐玉的背,可后者怎么都停不下来。
  不知为何,他就是那么难过,不想放开厉涛歌的拥抱。
  明明男人就站在眼前,高大、痞气,一如既往的模样,可他总觉得,放开后,什么东西就要消失了。
  许久,厉涛歌说:“听着,人生不是一蹴而就的线,而一个个线段组成的……”
  “你的新一段人生就要开始了,它会无比明亮、充盈快乐、希望,与一切你值得的美好。”
  “再也不会有难过了,”厉涛歌喃喃,“坏东西不会再来找你了。”
  白岐玉哽咽不成声:“下一段人生……”
  “嗯。”厉涛歌很温柔的拍着他的背。
  二人拥抱了许久,厉涛歌又说:“邹城挺好。这个房子也不错。就这样暂时定下吧,不要乱跑了。”
  “嗯。”
  “既然选择了这里,就努力有个新开始,好吗?到处搬家也挺让人心烦的,总不能逃避一次再逃避一次,对吧?”
  “嗯……”
  “你试着给自己定个期限。两年,或者一年……努力适应邹城的生活,不要离开这里。”
  他说的有道理,白岐玉抬起头,透红的眼很认真的看着他:“你放心。”
  厉涛歌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道:“那,和我说再见吧。”
  “再见……”
  “祝你一路顺风,万事顺遂。”
  “你也是。”
  “还祝你,天天开心,平安喜乐。”
  白岐玉破涕为笑:“你也是。”
  他松开了他。
  热度与白雪公主都从怀抱中离去。
  一直走出老旧的楼道,走出小区,肃杀的晚风吹得脸冰冷,厉涛歌都是浑浑噩噩的。
  他坐进车里,动作很缓、很慢的脱下贴有特殊符篆的常服。
  把常服用细密的五彩线绳捆住,封锁到骨坛子里,扔到后备箱的黑布中。
  做完这一切,他换上罗太奶准备好的祭袍,像木偶提线一样点起了线香。
  神圣虔诚的线香味儿一瞬充盈了车厢,缥缈白烟挥散了阴影中蠢蠢欲动的污秽。
  而厉涛歌趴在方向盘上,泪流满面。
  车里光线很强,灯明几亮,却没有一束光能照亮他。
  “对不起,小白……没有科学,也没有我们的frooklyn了。”
  似乎是心有感应,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锁屏上亮着“白雪公主”三个字。
  可厉涛歌不能接。
  反方向的钟唱了很久,一直到“所有回忆对着我进攻”才停下。
  反方向的钟,听多少遍能回到过去呢?
  手机荧幕熄灭。
  白岐玉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站了很久,看着那辆熟悉的牧马人,泣不成声。
  “骗子……车还没开走,就不接电话了……”
  在这一刻,白岐玉才真正意识到,他的上一段人生,迎来了最后的终结。
  白岐玉喃喃道:“如果能一路走到底,谁会想要重新开始呢?”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拉上落地窗帘后的下一秒,窗外夜空中掠过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道巨大的“闪光”,如流星,如灼眼火焰,一切绚丽光耀的形容词都不足以形容它。
  那样靡丽、神秘,过于明亮到无法分辨真面目。
  “光”飞过靖德的连绵山脉,飞过齐鲁边境蜿蜒的海岸线,飞过国道与高架桥……
  降落在邹城市灯红酒绿的不夜城。
  而“光焰”消匿于霓虹灯海时,车上的人短促的抽搐了一下。
  像是大梦初醒,厉涛歌从方向盘上直起身子,怔愣的抹了一把脸。
  他看着手上的泪水茫然无比:“奇怪,我为什么会哭成这样?”
  “也对……毕竟是共事一年多的好兄弟,”厉涛歌浑浑噩噩的想,“可惜了,看上去那么正常一个人,怎么抑郁了呢?真是人生无常。”
  耳洞突然一阵刺痛,像有火烛在灼烧,他下意识一摸,五个耳洞都好好的,没长死也没化脓。
  却一个耳钉都没有。
  今天出门前,他忘记戴耳钉了吗?
  可能吧,毕竟这两天又是收拾行李、又是跑手续的,累忘了也说不定。
  刺痛很快散去,厉涛歌打开手机,忽略未接来电,打开备忘录。
  更多的无法以肉眼察觉的灰雾逐步从厉涛歌身上抽离,又在祭袍内暗绣的法文作用下,他的记忆逐渐湮灭……
  “……该回去了。”厉涛歌想,“暗堂立成,这周末就要补正式的立堂仪式了。唉,明儿又要早起,得赶紧去农副市场把三大牲置办好。”
  想着,他给厉溪鸣打了一个电话。
  后者接的离奇的快,像是早就等着了似的。
  这让厉涛歌惊讶的挑了挑眉,毕竟他和妹妹从小打到大,别说秒接了,能接电话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厉溪鸣的嗓音听着不太对劲:“你搞完了是吗?”
  “搞完啥?哦,你说送同事啊。他已经住下了,我准备回了。”
  同事……
  厉溪鸣松了一口气。
  她朝罗太奶使了个安心的眼色,后者长叹一口气,背着手,离开了房间。
  “随便你回不回的。”厉溪鸣恢复了牙尖嘴利,“没死就行。好了,别浪费我的话费,挂了。”
  “哎!你这脾气还没好过一分钟呢……”
  “嘟——嘟——”
  厉涛歌看着被挂断的手机,气的吹胡子瞪眼:“臭妮子,看我回去怎么揍你。”
  于是,他发动引擎,酷炫镭射喷漆的牧马人离开了崇明小区。
  他没有意识到,后视镜里,他的泪仍在静静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