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2-12-21 18:38      字数:4884
    乔恹拿着绣样, 似有若无叹息一声:“有时还是羡慕姐姐,俞家……算了。”


    她欲言又止,仿佛对这桩婚事又有甚不满意之处。然而先前提起俞家郎君时, 她面带红晕,不像是不情不愿的样子。


    大概总有不甚满意之处吧。


    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里, 姓俞的也不过一户,依照崔夫人对乔恹的疼爱看来, 想也不会让她嫁到什么没名没姓的人家去。


    秦稚心想, 许的大概正是那户人家了。


    说起俞家, 崔浔抽空也跟她说过几句,算得上是新贵,借着一股东风直上的人家。


    梅承安与梅嘉平父子被判了重罪, 相位总要有人来坐,朝中暂无可堪此重任之人,萧崇破格提拔梁州太守金长源入中央为相,并趁此好生提拔了一众臣子。说来也巧,俞家老太爷曾为金长源授业, 金长源念着师生之谊, 与俞家越发走动亲密。


    算日子,乔恹定亲之时, 金长源还未受重用, 俞家自然远不及崔家的门第, 俞家算是高攀了。然而时过境迁,短短几日功夫俞家水涨船高, 崔家表亲便有些不够看了。


    或许俞家对乔恹生了些微词吧。


    秦稚大大咧咧惯了,对上这等问题,一时竟不知如何劝解, 只得含糊着说道:“崔家与俞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正说着话,婢子从外头跑来,道:“女郎,夫人回来了,俞家夫人也来了,正在前厅坐着,夫人让人来请女郎。”


    一个分神,乔恹手里的针直直扎在指尖,她吃痛嘶了一声,慢慢把手指放到嘴边吮了吮,回身怔怔道:“姐姐陪我一起去吧。”


    她这是把秦稚当成了救命稻草,牢牢抓着不肯放,也不知那俞家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让她畏惧到如此地步。


    来时只觉得路远迢迢,再从后院到前厅去时,倒是觉着近了许多。


    秦稚眼睁睁瞧着乔恹在门边深吸了几口气,才提着神慢慢往里走。


    堂中坐着两位年纪相仿的夫人,秦稚自然认得崔夫人,慈眉善目地同人说话,边上那位想必便是俞夫人了。


    “恹恹来了。”崔夫人同她们招招手,倒也不意外秦稚同来,只当她们感情深厚,自然地同俞夫人介绍,“这是秦稚,从前在蜀中时,我也是拿她当半个女儿看的。”


    俞夫人抬了抬耷拉着的眼皮,淡淡道:“也算是标致。”


    趁着闲话的功夫,秦稚暗自打量过俞夫人。算不上年轻,眉目间有劳心过度的皱褶,加之新得提携,又用了极重的金银装饰,生生衬出些富贵来。如此一比,崔夫人倒是落了下乘,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妆扮。


    俞夫人放下茶盏,身后的婢子把随身带来的匣子捧到乔恹面前。


    “金夫人族弟从外带回来一匣明珠,送了几粒到我那里。”俞夫人不大爱笑,难免让人觉着不好接近,“这东西衬丫头们最好,我也没个女儿,都给你了。”


    虽严肃了些,倒也不像是个坏心眼的人。秦稚瞥见匣中的明珠,粒粒浑圆莹白,即算再是不懂,也能看出价值不菲来。这么一匣明珠,说送便送,也真是阔绰,可见如今俞家当真是富贵极了。


    乔恹捧着匣子,有些不安地谢过,却只换来俞夫人一个嗯字。


    崔夫人掩唇笑了声,挥挥手:“我让人买了你们爱吃的零嘴回来,倒也不必在我们面前拘着。这几日梅花开得盛,去吧。”


    这样的场合里,小辈说不上几句话,除了充作会配合着笑几声的人偶外,实在算不上有甚作用。崔夫人察觉出她们浑身不舒坦,大大方方把人放了出去。


    左右俞夫人要送的东西也送到了,还未过门的女郎,何必如此早凑在跟前服侍。


    秦稚清楚察觉到乔恹如释重负,轻叹一口气,出去的时候,脚步也轻快许多。


    “这位秦女郎,倒是不像传闻中那般,性子活泛。”


    还不等她们彻底离开,便听得后头议论声起,俞夫人点名道姓地说起秦稚。


    崔夫人的声音跟着响起:“那孩子在外头过得不安稳,难免收敛了性子。”


    偷听壁角不是什么好事,秦稚也不在意他人如何评论自己,正要离开,却听俞夫人提到了崔浔的名字。


    “你家的郎君少年有志,几年做到绣衣直指,也算得上炙手可热,我听说杨家也找过不少人问过。你只这一个儿子,何不多挑一挑。”


    明里暗里不过是说她与崔浔不相配,该换个世家贵女来,似乎才是最好的因缘。


    真是讨厌,她明明都骗自己这些不要紧,偏偏还要让人提醒她。秦稚鼻尖有些泛酸,她慌忙低下头。


    乔恹察觉出不对来,死死攥着她的手:“姐姐。”


    秦稚摇摇头,却在墙角慢慢蹲了下来。她有事执拗地很,既知不配,也要听完这剩下的所有话。


    崔夫人的声音隔了许久才传来:“儿孙自有儿孙福,浔儿喜欢最要紧。”


    俞夫人不以为然:“他们都还小,能知道个什么。如今一头热,自然觉着哪里都好,为人父母者,总得帮着看看。如今都传遍了,你家的郎君为了这位女郎事事做得出来,这还尚且未定亲,依我看,不像什么正派人家出来的。”


    也是秦稚这几年脾气收敛,换做以前有人如此说,不被她拿扫帚赶出去不罢休,还谈什么其他。她此时缩在墙角,手被乔恹捏着,双目愣愣。


    房里静了静,似乎各有盘算,崔夫人许久才轻声开口:“她母亲没得早,蜀中那些年,大半时候是我看着教的。”


    这话算是有些分量,俞夫人暗指秦稚无甚家教,崔夫人偏偏摆出一副这是她一手教出来的模样,一时倒让俞夫人哑口。


    半晌,俞夫人又道:“即算如此,她家里如今也没什么人了吧,日后成婚,想来无甚助益,怕还要被人捏着出身做文章吧。我也是为着你们好,这好人家的女郎多的是,何必挑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呢。”


    乔恹神色变了变,没想到自己未来的婆母说出如此的话,然而碍于这层关系,也只是在心里觉着不妥,倒也没有开口。


    崔夫人摸了摸腕上的翠玉镯,一时轻松起来,开口道:“府里洒扫诸事有小厮仆妇,中馈之事挑上几个得力的嬷嬷也能办得妥当,至于迎来送往,慢慢也总能学。她若实在不想学这些,趁我还能动,倒也能帮着。这些事,她自然什么都不会,也无甚煊赫家世。”


    她顿了顿,望向俞夫人:“只是我儿娶妻,娶的是情投意合,这是最难得的。其他的事,重不过这一层去。那孩子我看着长大,若不是来了长安,婚事早该办了,何至于让她漂泊多年。”


    秦稚闻言,一时有些愕然。她向来知道崔夫人嘴硬心软,对着她的指责不见有多温情,似乎对她处处不满,故而她也能硬着心肠不再喊嬢嬢。


    然而却不知,在遇上旁人指摘时,崔夫人竟如此回护她。


    里头的人话说不到一起去,只听得俞夫人重重哼了一声,再无说话声响起。


    秦稚一时心潮波动,拉起乔恹往外跑。


    崔夫人的话依旧在心头缠绕,道旁梅花也无甚吸引力,秦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去何处,只是觉得如此跑一跑,似乎会松快许多。


    只这一跑,便正好撞上送客回来的崔浔,捏着一枝梅花枝,正往这里慢慢行来。


    “嘤嘤。”


    崔浔刚刚送走俞家郎君,想着秦稚住进新的地方,添上一枝梅花,也好多些雅趣。故而他特意绕了路,挑了开得最盛的一枝红梅,想着送去给她。


    没成想却在半道遇上了,还与乔恹牵着手跑得飞快。嘤嘤倒也罢了,跑几步算不上什么,后头的乔恹显见吃了苦,脚下踉跄,累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他出声道,“你看,恹恹快跑不动了。”


    秦稚猛地停下脚步,松开紧捏着的手。不知为何,她听到崔浔的声音,鼻尖越发酸了,眼眶还泛了热,突如其来的委屈,也不知是为何。


    乔恹万分感激地望向崔浔,伸手理理碎发,气喘吁吁道:“方才.……方才我们去见了俞夫人。”


    崔浔微微皱眉,秦稚的反应看着像是受了委屈,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然而乔恹又不肯继续说下去,只是抱着匣子站在原地。


    崔浔轻叹了声,把俞家郎君的话转交给乔恹:“俞七郎让我问问你,年后会有诗会,你去不去?你回去想想,过几日告诉我。”


    乔恹点点头,也不想再做多余的那位,念着诗会的事,回身朝院子去了。


    崔浔走近几步,试着唤她:“嘤嘤?怎么了?”


    他越是如此小心翼翼,秦稚越是觉得委屈,还不等人走近,猛地伸手环抱住他的腰,埋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怀里像是扑进了一只娇软的猫儿,无声无息,却暖得很。崔浔伸手护住她的头,静静陪着她呆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