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2-12-21 18:38      字数:4940
    想让庄越仁活着说出真相的人不少, 这些人里唯独没有杨子真。


    杨子真坐在萧崇下首,怀揣着对未知的恐惧,背后汗意涔涔。


    杨家夺兵权的事做得确实不光明, 也落下不少把柄,梅承安那个老东西自然也有察觉, 才拘禁他大哥旧部如此多年。


    “子真啊。”萧崇晾了他许久,这才开口, 口气和往常相差无几, 可也偏偏正是如此, 杨子真越发畏惧,“你大哥在外也有几年了,边关苦寒, 朕这几日突然动了把他调回来的念头,你觉得如何?”


    从边关调回长安,无非拜侯,听着似乎是来享福,杨子真却莫名觉得, 若他兄长当真在这个档口回来, 下一步怕是连兵权也保不住。


    此事不妙。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8_0_8_0_t_x_t_._c_o_m

    杨浮月之子萧策日渐长成,又颇受萧崇宠爱, 怎么可能对那个位置一点觊觎都没有。上面还有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压着, 没有了兵权, 萧策拿什么去争。


    杨子真当即跪倒在地:“臣不敢妄言,不过兄长曾言, 保家卫国,是一个军人的天职,能在战场上抛洒热血, 实乃有幸,如何算苦?”


    萧崇抬抬眼皮,看不出什么表情来,缓缓道:“哦?他倒是还如少年时心思活络,不似朕这般。不过子嗟的儿郎也都大了吧,日后总要入朝堂辅佐太子,长留在边疆,难免不熟悉长安。”


    杨子真一颗心沉了下去,萧崇的话算是说得万分明白了,原来都是他们揣度错了圣意。


    往常看来,萧崇对萧懋不甚满意,甚至当着一众大臣直言萧懋不及萧策,使得杨家一脉不知天地,杨浮月也属意萧策学习为君之道。彼时杨家还晓得遮掩一二,偏偏萧崇对此置若罔闻,反而对萧懋越发挑剔,才让杨家觉得,萧崇也有另立太子之意。


    如今看来,竟是全错。


    萧崇从来没有动过易储的心思,这个皇位他要好好交到萧懋手里,杨家为萧崇卖命一辈子不够,还要为萧懋继续搏命。


    杨子真心中突然不甘起来,既然没有这个心思,何不及早断了杨家念头,这般捧着,若真等萧懋即位,何来好下场。偏偏这点不甘又能如何,为时尚早,只要他们流露一星半点出来,萧崇反手便能废了杨家。


    “陛下,臣的侄儿长在边关,向来粗鄙,也当不得什么重任,日后能做个边陲小将已是顶破天。”杨子真浑身颤抖起来,兄长和子侄一个都不能回来,“陛下三思。”


    萧崇抬手敲敲桌面,笑道:“卿家倒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虎父无犬子,朕只是觉得身边缺些像崔浔那样少年意气的儿郎。”


    杨子真一时了然,道:“听闻施国公家的三郎前几日入城,金吾卫那里还缺个统领。”


    施国公一家在朝中并不站队,萧崇很满意这样的人入朝,也算是为萧懋日后的安稳打下基础。


    身居高位,萧崇其实看得很明白,也很清楚杨家藏着的心思,这么些年默许,不过是想借杨家的手压制黎氏一党。


    太子是他第一个儿子,虽说性情软懦,但在萧崇心里,只要萧懋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下一任帝王只能是他。然而这不代表黎氏一党可以肆意壮大,外戚之苦,他尝过一遍,决不能让太子再走这一段老路。


    黎氏亲族关系错综复杂,甚至盘踞大半个朝廷,其中更有梅承安、梅嘉平之流,若是来日萧懋登基,以他的性子,这些人会像水蛭一般,慢慢吸干萧懋。故而萧崇纵容杨家打压黎氏一党,不过是为了制约两字,至于杨家,萧懋日后想舍想留,自有他决断。


    萧崇太自负,以为所有人皆是他鼓掌间的棋子。


    “起来吧,你姐姐身子老也不见好,太医说是思虑太过。有些该料理的事,好生料理了,别让她烦心。”


    为时尚早,也不好做得太绝,兰深的事他不想再去追究,算是卖给杨家的人情。萧崇把庄越仁从崔浔手里调到刑部,不过是为了方便行事。


    杨子真为了自保,必然动手除去庄越仁,留下的蛛丝马迹便是萧懋来日拿捏杨家的把柄。


    萧崇每一步把所有人都算计在里头,似乎只要如此走下去,便能是个康庄盛世。


    杨子真看着他抛来的一枚令牌,不假思索地纳于袖中,深深磕了个头,这才往宫外走去。


    野心生长起来,便不由人了,肆意地如同藤蔓,直到将人缠杀。杨子真手里紧攥着令牌,这些年明里暗里针对黎氏不少,难道眼睁睁看着萧懋来日与他们一并清算么?


    傻子才束手待擒。


    杨子真冷笑一声,这一回,他不光要杀了庄越仁自保,还要生生剥下太子的一层皮来。


    *

    是夜,崔浔与秦稚正坐在院中赏月,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人,抬头一看,黎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弯着腰喘气。


    来得如此心急,秦稚顺手递上一杯热茶。


    “黎大人喝口茶顺顺气。”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大事,黎随连茶都来不及喝,只是断断续续喊着出事了。


    “太子表哥.……太子表哥和兰豫出事了。”


    崔浔骤然站起,什么样的大事会让太子和兰豫一同被卷进去,还要黎随如此着急地前来报信。


    黎随一手撑在石桌上,另一只手牢牢抓住崔浔,平生头一回省去废话,三言两语讲清楚前后因果:“不知是谁报信,杨子真欲秘密诛杀庄越仁,太子表哥与兰豫领着表姐的亲兵去截人了。我拦不住,也不敢告诉姑母,只能来找你了。”


    果真是出了天大的事。


    此时已过宵禁,即算是在街头行走都是有过,更不必说领兵夜行。这事若是真的还能有三言两语可辩,可万一有假,萧懋便是惹了一身腥。


    于皇城之中擅动亲兵,当真是不要命了。


    崔浔来不及多想,问清楚太子去向,夺门而去。秦稚反应还算快,甫一回神便跟着一同跑了出去。


    “你猜是谁报的信。”


    风声在耳边呼啸,崔浔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秦稚皱皱眉:“这我如何猜的出来?”


    在一个岔路口,崔浔突然停了下来,快速道:“杨子真若真存杀心,又岂会容消息流露出去?殿下这几日本便命人守在杨家附近,我怕这消息本便是杨子真特意泄出来的。”他把绣衣使的令牌往秦稚手中一塞,“去绣衣司,让他们去刑部看看,我去拦殿下。”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前奔去,很快消散在夜色里。


    秦稚捏着令牌,照他所言去了绣衣司。


    有令牌出面,事情好办许多。崔浔如今虽暂卸了职,到底对外只说休养,绣衣司的人对他向来服气,连夜赶去了刑部。


    乌泱泱一群人赶到刑部大牢的时候,刑部诸人皆是一愣,随即上前拦着不让人进。


    这回带队的正好是谭渊,对着秦稚面露难色:“秦女郎,不能再往里了,没有帝令,谁都不得擅闯刑部大牢。”


    秦稚咬咬嘴唇,明白崔浔的意思,未必要亲自进去,只要确保庄越仁安然无损。


    她上前一步,对着刑部的人行过一礼:“方才有贼子往这里来了,烦请两位入内瞧一眼,沧州庄越仁是否尚在。”


    按理说,刑部的人不必给她这个面子,只是后头还站着绣衣司的人,两边虽无往来,却还要维持面上的平和。他们倒也不多说,遣了个年纪小些的进去查探。


    不过片刻,那人匆匆忙忙跑了出来,脸上血色尽失。


    “人死了……”


    人死了,当年的事便彻底成了一笔糊涂账。从沧州回来的时候,他们一路严防死守,没想到在眼皮底下着了人的道。秦稚勉强喘过几口气,才让自己得以保持还算冷静的模样。


    而余下的人,脸色也不大好看,尤其是刑部的人。


    刑部大牢说着严密,却不知何时让人钻了空子,死的还是如此重要的一个人。况且若不是绣衣司来人,他们怕是一时半会还发现不了。


    这样的事一来,渎职这个罪名十有八九是跑不掉了。


    谭渊道:“秦女郎,你先回去吧,这里的事交给我们来处置。”


    秦稚板着一张脸,没有急着回去,调头直往崔浔那头奔去。


    也不知他那里如何,庄越仁既然已经死了,眼下便更要拦住太子,以免铸成大错。


    “跑得这么急做什么?”


    直到身后的绣衣使一概瞧不见,头顶上传来男人的声音。秦稚驻足抬头,季殊坐在屋脊之上,双手搭在膝上,远远看着她。


    秦稚眯眯眼,那身黑衣在夜色里如此不分明。不过只一眼,她便收回了目光。不能耽误,季殊的事日后自好清算,眼下更重要的事还等着她。


    谁知季殊从屋脊上跃下,几步拦住了她的去路:“多日不见,妹子脾气越发急了。你我也算故交,何不聊聊?”


    秦稚忽然闻到一股血腥气,随着季殊的动作发散开来。而直到季殊靠近,这股血腥气万分浓重。


    看着秦稚耸着鼻子分辨的模样,季殊爽朗笑了声:“方才宰了只畜生,不小心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