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夫妻
作者:admin      更新:2023-06-12 10:32      字数:5605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裴观早早换上一身红衣, 在喜房中等了阿宝许久。


    眼看日暮将夜,鱼乐榭四面都点上灯,桥畔水上星星点点。裴观望着烛光灯影, 比成亲那天还更心焦些。


    谁知阿宝进门头一句话, 竟是说这个。


    裴观脸色微滞,他方才想着好容易除服, 今天再不用夜半吹风喝凉茶了。这话一出, 把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全给打断了。


    阿宝四处瞧过, 真跟成亲时的喜房一样, 案上没有金红龙凤花烛,却也有一对红烛。


    “娘真是用心。”


    “我呢?我就不用心?”裴观看她似平日那般, 冲她招招手,带着她去看房中陈设,“这喜上梅梢是我画的。”


    他知道阿宝不爱牡丹图,特意画了两只喜鹊。一只挨着另一只, 大一些那只, 似在给小的那只梳理羽毛。


    阿宝摆弄几下那座画屏:“你这眼睛是怎么点的?怎么不管转到哪儿,这鸟的眼睛都像在看着我?”


    裴观自谦自己并不擅画,只是大家子弟,琴棋书画都要通而已。


    他画这只喜鹊, 点眼时不由自主想到阿宝的眼睛, 画完拿去装裱。母亲看了都咂咂称奇:“这只圆滚滚的,眼睛大大的,瞧着还真像阿宝。”


    裴观牵住阿宝的手,带她再往内屋中去。


    妆台上百年好合镜, 镜前摆着一条红色金泥带, 一把龙纹玉梳。


    阿宝顺着裴观的目光拿起那条大红泥带, 又看了眼龙纹梳,看裴观期盼的目光,她猜到里头大概是有什么好意头。


    “龙…凤…呈祥?”阿宝一字一顿,她刚说出来就知道不是,裴观的目光微凝,脸上又像是要叹息的样子。


    “凤髻金泥带,这龙纹玉掌梳。”裴观没有叹,反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些,指掌在她掌心虎口的老茧处,细细摩挲。


    他动作极轻柔,阿宝觉得掌心里直痒痒,想要笑又咬唇忍住。


    她大概知道,今天算是第二回 的洞房花烛。


    “走来窗下笑相扶。”裴观也一字一缓,牵住她踩到床前踏脚上。


    床帐中挂的香包,也是裴观亲手合的香。这回合的不是淡香幽香,人才刚靠近床帐便闻见香气馥郁。


    这香气她曾闻过的,成亲那天夜里,帐中就挂了这个。


    她当时不懂,还曾傻乎乎问裴观:“你不是只爱竹香檀香气么?这香这么浓,怎么挂这个?”


    裴观只似笑非似望着她:“明日你就知道了。”


    没等到第二天阿宝便知,帐中香浓郁,是为了掩盖住别的味道。


    此时闻见,她耳尖发烧。


    两人成亲一年,说是夫妻,可只同房三夜。裴观自知,阿宝与他相处更像朋友,实是因为亲密的日子还不足。


    平日他恪守礼教,虽说夫妻略亲密些也没什么,可他怕一旦放松便会把持不住,意乱情迷坏了规矩。


    是以阿宝如今举动姿态,也还如未嫁时一样,少有出嫁女子的妩媚。


    但这岂可长久?


    他伸手轻抚阿宝鬓边发丝,将松散下的碎发替她勾到耳后去。


    阿宝一双眼睛从来都直着看人,这会儿闻到帐香,羞意顿生,从耳尖红到颈项。想从裴观掌中将手抽出来,裴观却不松手。


    明明她力大,真想要抽手,别说一个裴观,就是十个那也难按住她。


    拔步床的格扇中,已经摆了一壶酒,裴观倒了满杯,一只递到阿宝唇边。


    饮酒失态,裴观是绝少饮酒的,除了成婚那日,阿宝还没见他喝过酒,杯子送到口边,她嘴唇微张。


    凉酒顺着喉咙滑下去,她饮了半杯,裴观将余下半杯一口饮尽。


    因喝得极了,唇上沾着一点酒液,倾身吻上来时,阿宝心如鼓擂。


    腿足先软下去,跟着便是腰。


    腰一软,几乎是被裴观半搂半抱着拉入帐中去。


    阿宝送那本册子给裴珠前,自己又翻过两页,书封上没有字,翻开一页写着《闺房四时图》。


    因是买给好人家的女孩儿压箱用的,画就含蓄得多,那位画师还在第一页上,画了对交颈鸳鸯卧在荷叶莲蓬下。


    前几页画的皆是闺房之乐,或是春夜看雨,或是萤窗读书,或是对菊赏月,或是煮茶烹雪。


    画上二人先是对坐,再是挨着坐,再往后是叠着坐在身上。七八页后才有脸贴脸,唇贴唇,最后那几页,阿宝就只看过一遍。


    这画实在是雅致了些,细微之处并未描绘,阿宝早已经稀里糊涂想不起来。


    回过神来时,已经躺在软枕上。


    也不知他是怎么伸的手,先解了外衣的衣带,跟着是背后的小衣系带,明明身上一件衣裳都未脱去,却觉得浑身似无遮挡,襟前透着风。


    阿宝紧紧闭着眼睛,裴观少见她这么又羞又怯的样子,贴在耳边轻声问她:“是不是不记得了?”


    阿宝方才还什么都敢大声说,此时脑中似被搅成了浆糊,除了顺着裴观的话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裴观先还能问她话,待手往前伸,便只余下轻促喘气声。


    她这一年身量又高了,去岁还觉得她身子没全长开,此时伸手,长开了。


    阿宝咬着唇不发出声音来,整个人软得似棉絮,似云朵。她忍不住睁开眼,就见裴观薄唇挺鼻,一半脸埋在阴影中,与平时全不相同。


    她本该再闭上眼睛的,可她就这么盯住他。


    望了片刻,又伸出手去,指尖刮过他鼻梁上的汗珠。


    裴观先是停住了不动,跟着身子轻颤,张开手掌,捂住她的唇。


    第二日阿宝睡到日上三杆,晨练是起不来了,连裴三夫人那里请安都没去成。


    裴珠坐在上房,眼下有些发青,裴三夫人见了就问:“怎么?夜里没睡好?”裴珠自来觉轻些,万医婆给她们开的是同一个安神方子。


    裴珠哪敢说她为什么没睡好,夜里偷偷当了贼,来请安时心虚得很,生怕叫母亲看出来,今儿的粉都比平常要更厚些。


    “是有些没睡足,夜里虫声恼人。”


    虫声新透绿窗纱。


    裴三夫人听了便道:“让小丫头们粘粘虫子,别扰了你。”


    裴珠坐了许久也没见阿宝来,心里又怕她来,又奇她怎么没来:“嫂嫂呢?往日她总是最早的一个。”


    阿宝要练功的,每日不缀,练完了功清洗过就来上房请安,天天都比裴珠要早。


    今儿她都坐下喝过了燕窝粥,怎么阿宝竟还没来。


    裴三夫人掩去嘴边笑意,她端起茶盏饮了口茶:“春日里贪睡,也是有的。”


    裴珠不明所以,任谁贪睡,阿宝也不会贪睡,难道是病了?


    “莫不是嫂嫂身上不爽利?等会我去瞧瞧她。”


    裴三夫人按住裴珠的手:“你不必去,我已经让陈妈妈去问过了,她就是睡迟了,让她好好睡。”


    裴珠更觉古怪,竟叫陈妈妈去问?

    陈妈妈早已经不跑腿了,平日只是陪母亲在房里说话解闷子的,怎么也该小满小雪去才对。


    裴珠满心疑惑,可裴三夫人并不对她明说。


    这种事,她过些日子也就明白了。


    裴三夫人清了清嗓子道:“再有些日子,你就要嫁了,你婚事定得顺当,嫁得也急,有好些事还没学。”


    要不是年岁到了,裴三夫人还想再留留她。


    裴珠立时肃正了身子:“请母亲教导。”


    “这些年家中也少办宴席,你见得少些,往后要操持起来,连能打个样的都没有。”裴三爷病重起,家里便不办宴了。


    算一算裴珠十岁之后,就没见过家中办宴的盛况。


    “好容易除服,家里的喜事这么多,该办场宴席,请一请亲戚朋友。”亲戚朋友要请,看不顺眼的,结了仇的,就更要请了!


    这口气,她憋了一年多,就得让那起子长舌的瞧瞧,她儿媳妇委实样样都拿得出手。


    裴珠点头受教:“母亲教导,我必用心学。”


    裴三夫人满意颔首,许夫人性子爱静,这些事也许裴珠学了也用不上,但样样都得会:“家里年节和大祭,这半年你也都看过了,你们几个管祭器管得极好。”


    冬至,过年,连着两回,祭祀的金银器皿,一件都不少。


    怎么从库里出来的,还怎么还归到库中去。


    徐氏连连点头:“咱们家的姑娘,一教就会,都是有才干的。”


    “但这办宴席,跟办祭又不同,讲究的是待客。”裴三夫人又喝口茶,“这么干说,你也不明白,那天你瞧着就是了。”


    二人说到这会儿,就该摆午饭了,阿宝过来了。


    她看裴珠还在,脸上微红。


    “我睡迟了,给娘请安。”


    裴珠先还想问,还未张口,就见阿宝颈上一点殷红色,还当是蚊子咬的,可三月虽有虫声,哪儿的蚊子?


    正要开口,想到那画上描画的,倏地双颊晕红。


    裴三夫人眼睛扫过,看阿宝和裴珠个个都不抬头,干脆放过她们:“你们俩自个摆午饭罢,我得歇一歇。”


    经得这一遭,这第四喜不就快来了!

    裴观一早就去翰林院中议事,他昨夜几乎未睡,可精神极佳,与同僚议事,顿挫间更是神采飞扬。


    这与他连月来在翰林院中的行事全然不同。


    翰林院中人人都知这位十六岁就高中探花的探花郎,也人人都知,他因弹劾师长,得了景元帝青眼,调入翰林院。


    未见他时,都以为裴观性子必要张狂些,年少得志,狂些也应当。


    这人来,大家都先想好了,要离他远一些。一个人连自己的师长都能拿来垫脚,虽宋述礼确实有罪,也让人生不出什么亲近的心思来。


    可裴观为人温和,处事谦逊,议事时又老道,常有奇论叫人耳目一新,渐渐便与众人相熟。


    其中一位与他相熟的同僚问他:“裴侍读今日可是遇上什么喜事了?”


    裴观这人,年纪虽轻,性子老成,自来喜怒不形于色,怎么今儿倒像是又逢人生四大喜似的。


    洞房花烛夜和金榜提名时,这位裴探花不都已经尝过了么?

    裴观摇摇头:“并没什么喜事。”


    “那怎么今日满面春风?”连眉梢眼角都透着喜气。


    只不过,面上精神虽好,就是这脚下罢,有些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