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喜房
作者:admin      更新:2023-06-12 10:32      字数:5973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裴家年后要办宴的事既定下来了, 帖子便得一家家先送出去。


    裴三夫人双掌一拍:“是该办宴!家里这许多的喜事,得请一请亲戚朋友们。”


    裴观升官,裴珠定亲, 这两桩事都得有个正式的场合报喜。


    再来嘛, 便是她回娘家省亲的事,自裴三爷过世之后, 这四年她哪曾有过这么舒心快意的日子。


    “该叫我吐吐气, 扬扬眉!”


    因是新年, 裴三夫人房中全换了颜色喜庆的新枕新帐新锦毯子, 她是寡居的儿媳妇,虽孝期未满, 也无人苛责她。


    家中小辈们,也逐渐换下素衣。


    阿宝因为裴观的缘故,还不好立时就穿红戴金,但裴珠已然换上浅红浅金色的衣衫。


    这会儿她便一身荔枝红点金梅花小袄坐在裴三夫人身边, 裴三夫人握着她的手:“我知道珠儿是自来喜欢素色的, 平日里也就罢了,这段日子可不许她再穿得这么素。”


    怕年轻轻的姑娘家常穿素色兆头不好,亲事一定,就先让竹月先把裴珠常穿的月白色莲白色的衣裳收一收, 换上华丽吉庆的。


    连屋里的也都换过铺陈。


    “在娘家的日子不多了, 不兴再这么素。”


    裴珠低头应声:“是。”


    裴三夫人又看向阿宝:“倒是阿宝,得再委屈一阵。”


    要不是因着观哥儿刚调职,这两个月也能松一松,就怕外头许多双眼睛盯着裴观, 这才一丝都不敢松懈。


    阿宝喝着用蜜枣红枣煮的甜糖水, 嚼着枣子, 吐出个核儿来:“这有什么委屈的。”


    裴三夫人看着她便笑,又与陈妈妈互换了眼色。


    年前给裴珠办嫁妆时,她也给儿子儿媳妇新订了百子千孙帐,鸳鸯并蒂枕。


    “喜房就摆了三天,就全给撤下了,论理儿该摆一个月的。”裴三夫人想想都替阿宝委屈,外头又传这么多难听话,她得把这个给阿宝补上。


    “原来喜帐喜被放了一年了,拿出来就是新的,那也旧了。”干脆就全给他们换新,除了龙凤红烛不能再点,旁的都给阿宝再摆上。


    这事儿裴三夫人瞒着阿宝悄悄办,镜子上的双喜红镜罩,椅子上的百年好合引枕桌布,连点心盒子也全是新造。


    样样新打新做,这一个月里好事儿连连,裴三夫人喜气盈盈对陈妈妈道:“先不告诉他们,等咱们收拾好了,再把他们领到新房里去。”


    还叮嘱丫头婆子们:“谁也不许在少夫人面前露一字半句!要是叫她提前知道了,看我罚不罚你们。”


    小满小雪掩口直笑,趁着这乐劲儿,小满道:“既是重设新房,那咱们是不是也得重拿赏钱?”


    小雪凑趣:“很是很是,把喜事儿作足了,还得再发喜糖!”


    喜糖也只分了三天,按着规矩“枣生桂子”的攒盒也该在房里各处摆上一个月的,出了事儿全收了起来。


    裴三夫人一挥手:“都办都办!就咱们三房乐一乐,也别传到外头去。”怕两个孩子脸上挂不住,悄悄的,关起门来乐。


    阿宝吃着甜枣汤,看裴三夫人同陈妈妈交换眼色,屋里小满小雪也都笑着她。


    她把汤勺一搁:“怎么了,娘怎么看着我笑?”


    “瞧着你欢喜,自然就笑了。”说着拿出个大大的红封,塞到阿宝手里,“给,压岁钱!”


    “这怎么成,我又不是小孩儿了,我都给人发红包呢。”


    “我给的,你就拿着。”裴三夫人又问,“今年观哥儿发红包,没出考题?”


    大房二房那些孩子们,到六叔六婶这里来拜年,裴观让大的对对子,小的背古诗。


    阿宝见了直皱眉头,小孩子一年就拿一次压岁钱,怎么还给他们出考题?


    不管对上没对上,全都给了红包,散出去许多笔锭如意的金银锞子。


    那几个孩子由裴观教导读过几天书的,挨着排队站好,眼巴巴瞧着六叔,六叔不点头,他们全都不敢拿。


    最小的欣姐儿走路都还要奶嬷嬷牵着,话都还说得磕磕巴巴呢,能说两句恭喜就罢了,怎么还要她背五言。


    阿宝上前赶开裴观:“别听你们六叔的!我给你们红包!”


    几个小孩子看看裴观,见六叔无奈摇头,就知道六婶说了算,一个个都笑起来,蹦跳着拿了红包。


    “多谢六叔,多谢六婶!”


    欣姐儿上前一把抱住阿宝的腿:“抱。”


    阿宝将她捞起来抱在怀中,欣姐儿赖着不肯走,到哪儿都要阿宝抱着她。


    裴三夫人见了,对陈妈妈道:“上回欣姐儿也是见着阿宝就不撒手,真是怪了,一年也不过见了二三回。”


    “我看,这必有缘故,说不准,先开花后结果。”


    那可好得很,裴三夫人在心里点头。


    要是儿子,自然是像观哥儿更好,读书求学没叫她费一点心思。若是女儿,那就得像阿宝!


    明岁这个时候,要能有个雪团子似的小姑娘在她身边就好了。


    东西都置办好了,裴三夫人越想越心急,数着日子,每日里都问陈妈妈:“你说,怎么过的这么慢?怎么还不到三月?”


    “说慢是慢,说快,一眼就到啦!”


    春节一过,没几日就是元宵闹花灯。


    出了元宵节,阿宝送别的大妞,眨眼间便到三月初。


    裴三夫人又急起来:“这还有几天了,都布置齐整了没有?”


    就安排在鱼乐榭中,里里外外的屋子都修整过,趁着阿宝回娘家看姨妈时,丫头婆子们将该换的东西全换上了。


    阿宝初时还觉得古怪,怎么裴三夫人屋中的丫头婆子,个个见了她都是喜气洋洋的。再一想三月末珠儿要出嫁,算算日子也没几天了,大家伙当然要高兴。


    她便也笑,还对裴三夫人道:“珠儿要成亲,该给她们一个多发一个月的月钱罢?”


    “该发,家里的大喜事,自然要发。”


    裴珠的大事快没几天了,阿宝让戥子翻出她陪嫁的那个小锦盒:“你把我陪嫁的那个小盒子拿出来。”


    “哪个小盒子?”陪嫁的盒子那许多,只说小盒子,戥子哪会知道是什么。


    阿宝脸上微红:“就是压箱底的那个小盒子。”她伸手比划了一下。


    戥子想起来:“哦!那个小盒子,那这里头到底放着什么呀?是压箱底的银票?”


    “你别问,不该你知道。”


    “我有什么不能知道?”戥子刚说完,脸上一红,莫不是那什么东西罢?就是女子嫁人前,才能看的那个东西。


    她羞红了脸,扭头替阿宝去找盒子。


    找了出来连碰都不敢多碰,就跟烧了她的手似的,把盒子往阿宝手上一放,急急出门去了。


    阿宝“扑哧”一笑,但也避开人,取出盒中那本书,用厚巾帕裹着,带到裴珠房中去。


    裴珠这几天已经少出门,裴三夫人连她的晨昏定省都已经免去了,但她不肯:“留在家中日子不多,正该给母亲多请几回安。”


    她自己知道,若没阿宝,她与嫡母不可能那么亲近。既不亲近,如今这份嫁妆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怎么这会儿过来?”裴珠立起来迎她。


    桌上一桌都是开到盛时水仙花,正用小银剪子剪下来。


    阿宝看了问:“你要做香包?”


    “不是,我想点花灯。”这是最后一盆水仙了,这几朵都是开到盛时,过了今儿就要败了,干脆剪下来,往花盏中倒些灯油,点起来浮在玻璃大缸上。


    阿宝看她还有闲心玩,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我有要紧事。”


    裴珠一怔,不知阿宝要说什么,她摒退丫头。


    阿宝将她拉到床上,放下床帐,从袖中取出那本裹起来的册子,塞到裴珠的手里:“娘那里,定也给你预备下了,我这个也是我姨妈预备了给我的。”


    “等我走了,你再看。”阿宝说完就站起来往外去,还支开荼白竹月,“让你们姑娘歇歇,你们几个都晚点进去。”


    裴珠从订下亲事起,就由万医婆调理身子,连着吃了半年的燕窝,养得白里透红,十分好气色。


    看阿宝把这东西包得这么严实,一时还没明白包了什么,只捏到里头是本薄册子。


    难道是嫁妆单?那个不是早都看过了么?

    一角一角掀开绣花包巾,露出书册,上头竟连名字也没有。


    待裴珠翻开第一页,指尖一缩,脸红的似要滴出血来,怎么是这种东西!赶紧用包巾一卷,塞到床格抽屉中,藏得密密实实。


    再多瞧一眼,她人都要烧起来了。


    阿宝这头刚给裴珠送了书,脚步才迈进卷山堂,就见陈妈妈一身簇新的衣裳坐在里头:“少夫人可回来了。”


    “妈妈有什么事?”


    “大好事!”陈妈妈笑了,“请少夫人换了衣裳,随我来。”


    换衣裳?阿宝这才看见罗汉榻上摆了一套新衣。


    今日确实是除服了,但除服这天也没有放开了大吃大喝。


    这是裴三夫人特意吩咐的,特别是对阿宝:“你年轻,可别不知保养,守完了孝得慢慢吃荤,万一贪多滑了肠,往后一碰荤腥就要滑肠的。”


    阿宝才不会说她中间已经吃过,连连点头:“我知道,六郎也吩咐了,让厨房先给我上肉粥,肉馄饨,先慢慢吃起来。”


    一大早就是老母鸡汤吊的汤头,下了鲜肉馄饨。


    阿宝先喝半碗清汤,再加上辣油,香得不行,今儿光是早上的馄饨,她就喝了两碗!


    “是不是办席呀?”阿宝问,“我这一身是今儿早起新换的。”本来挑了胭脂红的衣裳,可裴观说,胭脂红太轻。


    就得是大红宝蓝,上身才好看。


    这才换了件玫瑰红织金万字流云的薄袄,走了这一路,已经微微出汗了。


    “少夫人去了就知道了!”陈妈妈催促几个丫头给阿宝换上衣裳鞋子,红的倒像是喜服的颜色。


    “又不是吃喜酒,怎么穿得这么喜庆呀?”


    螺儿给阿宝梳头,特意将姑爷送给姑娘的红宝石石榴发钗拿出来,给姑娘簪上。


    又要给她上妆,阿宝只觉得古怪,在家又不出门,干什么还点胭脂?画眉毛?

    等她上完妆换完衣,外头天都黑了,立春戥子点上红灯笼,陈妈妈扶着阿宝:“走罢。”


    走到鱼乐榭,处处点着红灯,贴着红喜字。


    陈妈妈把阿宝往屋里头一推,跟着几个丫头七手八脚把门关上。


    屋里陈设是跟喜房一模一样,阿宝回头就见裴观坐在桌边,桌上已经斟了满杯的合卺酒。


    “这是……”


    裴观微微笑道:“这是母亲预备的,咱们的喜房没摆满一个月,她特意安排了。”


    他早就知道了,不仅知道,这屋子还来过好几回,那案上的喜上梅梢就是他亲笔画的。


    阿宝闻言松了口气,往绣凳上一坐:“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卖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