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村地处齐国西南, 离都城邺京只有五百三十里的路程，但中间有二百里是齐山山脉，交通非常不便利, 很有些蜀道难的意思。


  　　楚家村群山环绕，位置相当的隐秘。整个村子, 百十户人口, 不是姻亲就是故旧。村里的人多习武，男女老少的, 差不过都会两下子拳脚，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因着山路难行，很少有人出村，也很少有人进村。既便是出村，也多是去二十里外的曲水镇上买日常用品或是卖山货野物。


  　　楚破虏是楚家村极少数走出曲水镇见过大世面的人之一。


  　　年轻的时候, 向往山外的世界, 出去当过兵, 有功夫嘛，在军营里混得还不错, 后来打仗受伤，整个右脸上有一道很深的疤，右眼也废了。带着抚恤金回的老家。走的时候十三，回来的时候二十五了。家里爹娘都以为他死在外面了，给闺女招赘了一个女婿，他回来家里连他的地方都没了，就在草滩县城里租了一个小铺子, 杀猪卖肉。那个样子，村里的姑娘都不乐意嫁给他。后来娶了县太爷家的烧火丫头赵枝，放出来的时候都二十了, 也不知道怎么攒下的银钱，自己给自己赎了身。出来之后，觉得楚破虏的样子和职业，能给她庇护，俩人就成了亲。成亲之后，两人回了曲水镇，买了一间铺子，接着杀猪卖肉。


  　　后来有了孩子，就雇了一个瘸子当伙计，赵枝带着孩子回了楚家村，在村头盖了两间屋子，和几间猪圈，养猪。自产自销了。


  　　那个孩子，就是楚然。


  　　爹娘都是有能耐的，这姑娘从小到大，也并没有吃什么苦，跟着村里同龄的孩子一起练功，练的是楚家拳，祖祖辈辈，村里的孩子都练的，她到是有几分天赋，功夫练得不错。还在村上的私塾里念了三年书，不是睁眼瞎。年纪大了不适合再跟着男孩儿一起上学了，才没去念的。楚破虏又花钱请了镇上孟家当铺的账房教他打算盘，记账。赶上年节铺子里忙的时候，好就在铺子里帮着收钱记账，从来没有错过，脑子很灵性。


  　　长到十五岁上了，楚奶奶提议，亲上加亲，让把楚然嫁给她姑姑家的表哥楚千军。赵枝不乐意，看不上楚千军唯唯诺诺没主见，跟他爹一样的。就说楚姑夫是入赘，楚千军姓楚，同姓哪能做亲呢。楚姑姑倒是很乐意要楚然这样儿的儿媳妇，亲侄女，还能当得起家，她自己儿子啥样自己心里有数，不找个厉害的媳妇，支不起门户。就劝了楚爷爷楚奶奶，让楚千军改回刘姓，楚姑夫也不入赘，改成楚姑姑出嫁。


  　　这哪能说改就改呢，楚千军也是入了族谱拜过祠堂的，得要村长村老们同意才行，规矩多着呢。楚破虏也不想跟妹子家做亲，婆婆是亲姑姑，闺女受了委屈都不好说的。所以，两口是各种的找借口拖，村长当然更看重见这世面的楚破虏，镇上县上有事摆布不开，都要找他帮忙的，看出来两口子的心思，也就帮着拖延，想着楚千军大上两岁，拖不过先结亲的话，这事儿就黄了。


  　　拖了两年，闺女自己把问题解决了。


  　　咋解决的呢？

  　　她不是功夫好嘛，没事儿的时候就爱上山打猎，这一回出去，往山里走得深了点儿，想去瀑布那里洗个澡。就救回了一个人来。背回来的时候，那人全身都是血，身上的细布袍子都快浸透了。胳膊腿都断了，两个膝盖骨也是碎的，明显是从山上摔下来的。


  　　救回来的时候，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得亏是楚破虏刚好在家，这人也主要是外伤严重，内伤轻，楚家村又有祖传的好伤药方子，各家都存着伤药，把人命是保住了。


  　　等收拾好了一看，哎哟，这人长得那个俊呀。


  　　这姑娘就看上眼了，一直到人从昏迷中醒过来，吃喝拉撒都是她伺候的，不假他人之手。楚破虏回铺子了，赵枝喂猪的时候，她偷着过去照看的，有了第一回 ，之后赵枝也没法儿拦着了。然后这边儿人还没醒呢，那头楚姑姑家就给楚千军说了一门亲事，离曲水镇一里远的曲水村牛家的闺女。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了。


  　　楚然接收完资料，就到东屋里看病号，这人刚醒过来两天，说他叫宁二。她得去看看，是不是肖玙啊。


  　　不是的话，好赶紧给打发走。


  　　没意外。就是。


  　　“咋成了宁二了呢？”啥家庭啊？父母起名儿是不是有点儿太随意了？

  　　楚然过去，坐到床边，一手号脉，一边问呢。这间屋子本是楚家爹娘的房间，临时让给伤员住的，赵枝陪闺女住西屋了。


  　　这伤得可不轻，药是好药，内伤能治，外伤就得养，断骨也接上了，只是膝盖骨没接上。


  　　“没说真名，母亲姓宁，在家里排行第二。”肖玙的声音低低的。


  　　“我先给你治伤吧？还是你自己治？有伤药吗？我这里有现成的。”嘴里虽然问着要不要自己治，手上却已经拿出来上好的疗伤药给喂进去了，还把那装着灵雨水的小葫芦又拿出来，有灵雨水滋养着，伤好得更快。这世界虽然是架空的，但是个古武背景，这姑娘身上有内力的，楚家拳也是好功法。那这些伤药和灵雨水的效果就更好。


  　　“内伤可以好，膝盖不能好。”


  　　啊？

  　　不能好？

  　　“然儿？干啥呢？咋还没做饭呢？”


  　　赵枝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她刚刚喂猪去了，回来见闺女又进了东屋，就喊人，她想借着这个伤号，把婚约给推了，可没想闺女真跟这人怎么样。一看就文质彬彬的，气质也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不般配嘛。所以看得可紧，不让闺女在屋里常待。帮着换个药啥的，还能当习武之人不拘小节，再加上之前人还昏着。照看了也就照看了，将来嫁得远一点，也没人知道这些事情，再说也确实没怎么样。可这人都醒了，孤男寡女的，再共处一室，就不好了，处出感情来怎么整。


  　　“这就来了。给他送碗水。”


  　　没机会多聊了，楚然起身就去做饭。


  　　灶台边儿上放着猪骨，内脏边角料，还有野鸡。油盐酱醋花椒大料的调味料也都齐全。


  　　说实话，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楚家村的生活，真算是衣食无忧的。齐山山脉可不是满是石头的穷山，相反，山青水秀，是正经的宝地，山里面物产相当的丰富的。药材，野物，不说随处可见吧，也差不多了。当然，野兽也一样的多，这也是楚家村全民习武家家有伤药的原因之一，也是外人在这地界待不了的原因，没有武力，没有强大的宗族，真是给野兽送菜差不多。但对楚家村的人来说就是聚宝盆。打猎采药就能过上不错的日子，再在溪边的平地上开几亩地，种上粮食，那就更不愁了。村里都是宗族，没有地主，官府更是盘剥不到，能按时交税就是给面子了，土匪进村抢都是有来无回的地方，你还想怎么滴？

  　　楚然现在这个家，在楚家村算是中等人家，有买卖嘛，要不是根基浅，只有一家三口，那就得是上等了。穿得也还罢了，吃的是真的不缺，勤快一点，顿顿吃肉都没问题。自家有猪肉铺，猪肉更是不缺。这又是边角料和内脏都没人要的年代，冬天不怕坏的时候，真是能天天吃的。


  　　野鸡是这姑娘头一天刚刚进山打回来，要给病号熬汤的，猪骨是楚爹带回来的。自打家里有了伤号，楚破虏就尽可能的每天都回家。二十里的山路，对他来说最多就是半个时辰的事儿，有时候还能顺手打点儿野味回来。


  　　楚然边想着家里的事情，手上没停，迅速的处理了猪骨和野鸡，下了重姜，用灵雨水熬了满满的一大锅汤，开锅之后，把肉盛出来一多半，倒到陶罐里，再把处理好的内脏也放进去，加上葱姜辣椒米酒大酱调味，小火炖。锅里剩下的汤慢慢熬着。又在原本该熬药的灶上用陶罐闷了米饭。


  　　饭好了，楚爹也该到家了。刚好开饭。


  　　“今儿个饭好吃，我闺女手艺又精进了。”楚爹吃了三大碗，外加一多半的肉。这体格，这胃口也是没谁了。楚娘和楚然两个加起来都没他吃得多。


  　　饭后，那锅汤熬得只剩下三分之一了，盖一开，就是满满的肉汤香气，楚爹没忍住，又喝了两碗汤。那肉没人吃，汤里放的盐少，肉没味儿。


  　　给肖玙盛了一碗，就够了。要不是刚吃了伤药，都不敢给他喝这个，内伤没好，喝这个汤太腻了。之前都是喂药粥的。


  　　饭后楚爹见肖玙的精神又好一些了，才问他，“公子，可要通知你的家人来接？镇上日日都有往县上送柴送肉的，可以帮着往驿站捎话。”


  　　这意思肖玙听出来了，你看你现在都醒了，也能动了，赶紧让人来接，滚蛋吧。


  　　“大叔是我的救命恩人，没什么不能说的。实不相瞒，我是被人陷害，追杀逃到山里的。跑出来的时候，舅舅交待，实在没有去处，就到草滩县楚家村找一个叫楚破虏的人，说是跟他有过命的交情，能庇护我。如今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县城一个卖柴的大叔让我往曲水镇找，还没到镇子呢，就被人追上了，下人和马都死了……”


  　　楚然在旁边听着，哎哟这编的，还挺有戏剧性呢。跟肖玙对了个眼神，嗯？真的呀？这么巧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