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宫变(2)
作者:admin      更新:2023-05-29 10:50      字数:9114
    在永乐侯府养伤的萧博延, 因比甄俊提前一个时辰得到的消息,因此入宫的也早,但宫内的防卫比宫门口更加森严,来接应他的内侍, 带着他一路避开御林军朝圣上所住的寝殿方向走。


    萧博延脸色苍白, 唇更是白的跟一张宣纸似的,一看便是神色不佳, 唯有脸上那双厉眸看起来炯炯有神, 他脚下不停, 边警惕的巡视四周:“现在宫内什么状况?”


    那名小内侍姓高, 名高明,曾在皇后身边伺候, 几年前有一次犯了错,被皇后惩处差点丢了命, 萧博延恰好路过顺手把他救了下来,他感激的无以为报,心甘星愿做萧博延的眼线, 后来在萧博延的推波助澜下几经调动,调到了东宫成为了太子的近侍。


    高明后背绷的好似一张弓,紧张道:“太子殿下见拗不过圣上,激怒之下把圣上禁足在了朝阳殿, 令李卫等人把守,皇后娘娘得知此事后,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后宫的嫔妃和公主全部禁了足,把持这后宫, 这会儿, 太子应该正逼着圣上写退位诏书。”


    看来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不利, 萧博延心事重重,眉峰紧锁:“我之前交代你的事都办妥了吗?”


    “都办妥了,这个点中书省的官员,还有右丞相应该已经进宫了,若没意外的话,现在群臣应该都在朝阳殿集-合,准备待会儿人到的差不多了去朝云殿死谏,今日必要见圣上一面。”


    萧博延眸色一闪,脚尖一转朝相反的方向走。


    高明立马拦着人,因为周围都是御林军,他也不敢太大声,只听他声音发颤道:“萧大人,太子怕出意外,早就把圣上从朝阳殿挪出来,去了这边圣上不常住的朝云殿,您不去朝云殿,这是要去哪?”


    萧博延脚下不停,声线不稳道:“太子既然怕逼宫出意外,定然不会让群臣轻易的找到圣上的,若我没猜错,这里面可能有诈。”


    温茂从进宫以来一路上碰到的御林军几乎都在皇宫的前半部,随着高明越往朝云堤殿走,御林军的守卫就越少,这情况太不符合常理了,忙附和道:“爷是说太子对外说的圣上在朝云殿可能是假消息?目的是引祸东流?”


    萧博延眯了下眼,并没应答。


    可三人的面色却越来越凝重,眼下只能赌一把,脚下越走越快。


    一盏茶后,三人来到朝阳殿,果不其然,早前城门没关前在萧博延的推波助澜下放进来了不少朝臣,这些朝臣中有太-子-党,也有六皇子党,更不乏许多想探听消息的中立派,众人心思各异,乌泱泱站了一片,呼声震天,大有若今日见不到圣上便要跪死在殿前的架势。


    萧博延甫一出现,十几个大臣立马朝他蜂拥过来,七嘴八舌的打招呼:“萧大人,圣上为何不见我们,您觉得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中既有试探又有忧虑太子所为,只不过太子迄今还没暴露真实目的,众人不敢妄下论断。


    以往这种时候永乐侯府便会站起来主持大局,肃清朝纲,俨然是定海神针的存在,早成为了众朝臣心目中的方向标,主心骨。


    而今日,萧博延闻言撩袍跪在了殿前,也跟着愁眉不展郑重道:“萧某也不知。”


    众人闻言还以为听错了,茫然的瞪大眼好一会儿没说话。


    萧博延抬眸看了眼被御林军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朝阳殿,问从殿门口疾步走过来的内侍:“太子殿下呢?”


    那内侍身子一抖,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回萧大人,太子殿下公务繁忙,让,让大臣们先回去,说待会会和大臣们个交代。”


    萧博延听后点头,转而对刚才那几个朝臣道:“既然太子殿下现在公务繁忙,那我们就站在这且再等等。”


    此话一出,众朝臣仿佛一下子找回了主心骨,朝萧博延一拱手继续跪在殿外,这其中不乏平日就瞧不起萧博延作风的朝臣们,站在远一点的几个朝臣听到这边的动静,其中一位大人轻嗤了一声:“我还以为这萧大人有什么能耐呢?原来也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王大人慎言!”旁边立马有人提醒,但是很快被另一道嗓音盖了下去:“比起老永乐侯的风姿,这萧大人简直是个缩头乌龟,什么都不敢干,更是一点魄力都没有。我看呐,经此事后这永乐侯府该没落了。”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就在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准备再踩萧博延几脚时。


    一道清越的嗓音传到众人耳中:“我看未必。”


    众人闻声转头,便见中书省的李儒,双手负后站在众人身后。


    他身穿一袭暗色朝服,并没看他们,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不远处一脸沉静的萧博延身上,眸底有碎光闪烁,只听他语气镇定道:“萧家能侍奉三代君王依旧圣宠不衰,若说没有一点手段,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肯定是不信的。”


    众人听到这明明说了但却又什么都没明说的话,一头雾水,正要再问。


    跪在朝阳殿那乌泱泱一群的群臣中,忽然有几个年轻的朝臣神色激荡的直指苦劝他们离去的内侍总管:“太子殿下执意不让我们见圣上,到底是圣上龙体抱恙,还是狗胆包天的把圣上圈禁起来了?”


    此话一出,群臣闻之色变。


    只一刹那,殿前变得雅雀无声。


    几个朝臣和李儒纷纷转头看过去。


    便见说话的人正是几个年轻朝臣中最年长的一个,此人名为俨豪,三个月前刚被作丞提拔到中书省做中书舍人,一度被圣上赏识夸赞,风头无二。


    李总管脸色大变,“俨大人休要胡言乱语,这可是大不敬,是要杀头的大罪!”


    那俨豪面上丝毫不惧,怒道:“我到底有没有胡说,李总管和太子心里清楚!”


    李总管侍奉圣上多年,还从未见过言语如此胆大妄为不怕死的朝臣,气的浑身哆嗦,“反了反了,快来人,把俨大人拉下去。”


    两名小太监立马从李总管身后小跑而出,还没走近俨豪跟前。


    俨豪不卑不亢的从地上站起来,一振袖大声呵斥:“别碰我。”


    那两个小内侍吓得身子一颤,愣站在了原地。


    俨豪转身看向跪在殿前看着他目瞪口呆的群臣,嗓音浑厚有力:“诸位大人,圣上素来勤勉,往日哪怕龙体不适也从未耽误过早朝,不见臣子的时候,而今圣上已三月有余没上过早朝,更没私下召见任何臣子,所做之事全有太子一手包办,太子固然勤勉,没有一丝懈怠,若搁在以往,我俨某定然不会站出来指摘什么,但现在和以往不同,而今和我们一直打仗的代国频繁滋扰我们的国土,抢掠我们的妇孺,简直不把我朝放在眼里,欺人太甚,这是其一,其二,近日城中怪力乱神之事频频发生,老百姓心生恐慌,想要圣上赐福,却迟迟得不到圣上的反应,导致民怨沸腾,这是其二,这两条加起来,若一旦失控,恐怕会危及大越的江山,这种紧要关头,若太子执意不听民意,越俎代庖处置,恐怕难以再服众!”


    俨豪说到这,伸手把头上的官帽摘下,目光湛湛的看着群臣:“今日,我俨豪指天发誓,若太子执意拦着不让我见圣上为民请-愿,那我便撞死在这朝阳殿门外,以死明志!”


    说罢,把官帽抱在怀里,低头朝不远处的台阶上狠狠撞去。


    朝臣们大惊失色呼天抢地的忙令人拦着寻死的俨豪,人群中人声鼎沸,十几个朝臣被俨豪刚才激愤的言语刺-激的双眸发红,纷纷站起来指责太子所为,刚才和俨豪一同站起来的几个年轻朝臣,更是不怕死的去冲撞旁边的内侍和御林军,直言非要见圣上一面。


    御林军没得到命令,自是不肯,但也不敢伤这些朝臣们,两边人马拒不退让,场面一度失控,混乱的犹如市井街市。


    内侍总管见状,汗出如浆,忙朝殿内跑去。


    被众朝臣劝阻没死谏成的俨豪,满脸是泪的朝萧博延方向瞥了一眼。


    温茂接到,压低嗓音道:“爷,时机已到。”


    跪着的萧博延,脸色无波无澜,但眸色却透着几分焦灼和不确定,他抬起眼看向朝阳殿紧闭的房门,掩于袖中的双手悄然紧握:“还不到时候,再等等。”


    温茂不明白萧博延在等什么,只得强行按捺着。


    说时迟那时快,不多会儿,朝臣中忽然有人高喊了一声太子这是想谋逆,要去请六皇子过来为他们主持公道,六皇子党们纷纷应和,萧博延紧绷的脸才蓦地松懈了两分,不紧不迫的从地上站起身来。


    然而外面的动静并没传入朝阳殿内。


    太子还有几十个御林军将龙床上的圣上团团围住,圣上五十多岁的年纪,双鬓花白,但平日保养得当并不显老,但许是因为这些天病重,眼睑下团着两团黑青,看起来憔悴不堪,见众人对他如此,气愤难言,靠着软塌捂着胸口粗喘着气。


    双方无声的对峙着。


    内侍总管神色匆匆的附在太子耳边,将外面发生的事告知了太子。


    太子唇边挑起一丝讥笑,摘下腰牌丢给他:“既然这么想死,便成全了他们。传孤口谕,他们若再敢往殿内踏上一步,格杀勿论。”


    内侍总管得令立马去了。


    皇上被幽禁这三个月哪怕从没踏出过殿内,但也能猜到外面会发生什么事,怒极,一手捂着疼痛的胸口,颤着手指着太子:“你,你这个混账东西!”


    太子脸上闪过一丝戾气,他转身走到龙床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苟延残喘的皇上,“父皇若把皇位早点让给我,怎还会发生此事?”


    圣上挣扎着手撑着龙床就要坐起身,何奈身子太虚弱,还没沾到太子的衣角就自个跌摔了下去,他仰躺在榻上,捂着胸口气喘吁吁的怒骂:“你,你你——”


    见太子不为所动,他嘴里荷荷喘着粗气,“来人,把这个孽畜给我拉下去。”


    可屋中全是太子的人,根本没人听他的话,圣上暴怒的嗓音响在殿内仿佛龙啸,“朕的六,六皇子——”


    提到六皇子,太子脸上戾气更甚,冷声打断他的话:“父皇您就别白费力气了,您的乖儿子不会来救你的。”


    圣上不可置信的死死盯着太子:“什么意思?你把老六怎么了?”


    太子得意的狞笑声:“那个窝囊废早被孤寻了个错处给禁了足,就算听到了一些风声,可有大批御林军守着,他是不可能来的。”


    圣上更怒,气急败坏的高声骂道:“他可是你的手足兄弟,你怎么忍心对他下毒手!”


    “手足兄弟?”太子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也毫不掩饰的扬天大笑出声,殿内无人敢应声,待太子笑够了,他低头看向不可置信的圣上,冷声嘲讽道:“说起来孤还是父皇的嫡长子呢?可父皇对付孤的时候怎么想不起来这句话?”


    “你,你——”


    太子将圣上指着他脸的手指拂开,俯身逼近他恶狠狠的道:“这些年父皇只给了孤太子的虚名,除此之外,只要有实权的东西哪一样不是背地里给了老六,甚至父皇还嫌老六性情太过软弱,偷偷的设局帮老六谋取孤的太子之位,孤试问在父皇眼里,父皇可曾把孤当成太子?”


    圣上听到太子的指责,脸上闪过痛惜之色,怒意少见,可依旧怒其不争:“你口口声声说朕偏心老六,可你也不扣心自问自己这些年到底都做了什么事?除了争权夺利,又有哪一样是真的为大越的百姓做的!就算朕对这些既往不咎,真的把皇位传给你,你也不是明君的料,照样坐不稳!朕,朕不能看着祖宗打下的几百年的基业断送到你这孽畜的手里!”


    太子这些年无论做什么事都不得圣上的欢心,偏生老六那个窝囊废除了对父皇嘘寒问暖外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得到父皇的全部宠爱,他不服,也曾暗暗的发誓,一定要让父皇对他另眼相看,然而父皇对他却越发厌恶,积攒的失望多了,太子本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不在乎了。


    可听到圣上再次码他不如六皇子时,太子却依旧不能释怀,脸彻底冷下来,沉声道:“既然父皇如此看不起孤,宁愿被困在殿内不吃不喝绝食而亡 ,也不愿把皇位传给孤,那就别怪孤不孝了。”


    接着,几个太监立马按着圣上的双腿双手。


    圣上如被放在砧板上奄奄一息的鱼浑身动弹不得,他惊恐的大叫:“逆子,你想做什么?”


    太子顺了口气,理所应当的拂了拂衣袖,仿佛在对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说话:“当然是送父皇上路了。”


    圣上一愣,随即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死死盯着太子,试图在太子眼里看到点别的东西,可太子眼中除了冷漠和暴戾之外,再无其他。


    “好好好,真是朕的好儿子!”圣上忽然大笑一声,只是笑着笑着眸底却闪现着泪花,说不出的悲凉。


    太子见状心里不适,皱着眉头给那几个小太监使眼色。


    其中一个空着手的小太监得令,忙端来一盆水,就着手里的宣纸沾了水就要往圣上的脸上盖去,太子见状转过身去,深吸口气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一声爆喝忽然从他身后响起,太子忙睁开眼转过身去。


    只见刚才那几个按着圣上的小太监如下饺子般跌摔在他脚边,疼得哇哇直叫站不起来。


    然而,就在刚才还病的奄奄一息的圣上不知何时从床榻上坐起身,双手撑在膝头上,精神奕奕盯着他,眸底的杀意尽显。


    太子心中一窒,有什么东西快速在脑海中闪过,快到他抓不住,他不可置信的喃喃出声:“父皇您——”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时,紧闭的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踹开,为首的人正是被他圈禁起来的六皇子,站在六皇子身边的赫然是萧博延,两人见到圣上,脸色一肃,立马跪下高呼道:“儿臣/臣等救驾来迟,望圣上恕罪!”


    一队御林军从两人旁边鱼贯而出,站在了圣上跟前护驾。


    太子被这一幕搞的脸色大变,朝后退了半步。


    接着便听圣上气势如虹的厉喝一声:“把这个逆子给朕拿下,若他敢反抗,杀无赦!”


    太子脸色发白,但他很快稳定心神朝站在自己身后的李卫道:“李卫,替孤杀了六皇子。”


    李卫应了声,太子还没来得及得意,脖子忽然一凉,那本该冲着六皇子去利刃,竟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太子大惊失色,“李卫你竟然背叛孤!”


    李卫不可置否,手下一个用力,太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立马有几个内侍跑过来把太子五花大绑起来,丢在了圣上脚下。


    李卫双膝跪地沉声道:“末将救驾来迟,望圣上恕罪!”


    坐在床榻边上的圣上一抬手令几人起身,一双龙目如喷火般射向太子:“来人,把这个逆子压去大理寺受审,即日起废黜他的太子之位。”


    到了此时太子也明白了自己功败垂成,刚才要弑父的嚣张模样顿时没了,犹如丧家之犬般对圣上摇尾乞怜:“父皇,父皇,儿臣只是一时糊涂才做下这恶事,儿子已经知错了,您饶了儿臣这一回吧,父皇——”


    然而伴随着太子的惨叫声,太子很快便被几个内侍拖了下去。


    日落西山,一缕夕阳透过殿门撒了一地,细碎的尘埃在空中飞舞,和以往的很多日子都一样安静的近乎无声,然而圣上处置完太子后,再抬眼看殿中众人时,双眸中的精光却似在刚才那一瞬灰败了下去,就连半白的发丝也跟着全白了,一身的老态。


    六皇子不放心的轻唤一声:“父皇?”


    圣上没等他把话说完,朝他摆了下手,嗓音沙哑犹如丧钟:“余下的事,朕交给你去办,都下去吧,朕想静静。”


    一众人从殿内退出来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之前跪在殿外的群臣在六皇子赶来时安置在了偏殿,太子剩余的党羽左丞和皇后还急需肃清,这些事都有人去做,六皇子站在台阶上,双手负后望着远处的天边,脸上无悲无喜仿佛是个没有生气的人。


    萧博延站在六皇子身后三步的位置,沉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静默的六皇子忽然头也不回的道:“萧大人是如何知道太子今日要逼宫的?”


    萧博延默了下,道:“微臣事先也不知,也是见群臣进宫死谏后才知晓的。”


    背对着他的六皇子,脸上闪过犹疑的神色,但却不动神色的掩饰住了,他道:“今日萧大人救驾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萧博延脸一肃,不卑不亢的朝六皇子一辑,郑重道:“臣只是做了臣分内之事,不敢要赏赐,但臣却有一事,想请六皇子替臣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