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发疯(二更)
作者:admin      更新:2023-05-29 10:50      字数:9227
    “我——”


    手腕忽然被萧博延轻轻握着, 萧博延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目光直视萧嘉祥淬了毒般的目光,“妍妍你先跟温茂回去,这件事交给我处理。”


    萧嘉祥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纵然刚才周尚说那番话是刺-激他趁机逃跑之用, 并不一定是真的, 可绝不会空穴来风,而这几日据他观察, 萧博延对甄妍的看重简直超出他之前的认知, 且不说这个, 就刚才萧博延救下甄妍后, 当着他的面紧张兮兮的将甄妍抱入怀里那一番动作,足以说明一切。


    他这个六叔对他的未婚妻有着别的心思。


    说不准他之前受太子重用被调到锦州的事, 也极可能是他这个六叔一手促成的。


    萧嘉祥一想到自己不在永乐侯府的这段时日,萧博延以长辈之名不顾礼义廉耻, 霸占他这个侄子的未婚妻,一股钻心的悔恨只一刹那便传遍四肢,令他难以保持冷静。


    甄妍闭了下眼。


    细雨一直在不停的下, 夜色较之刚才明亮了一些,甄妍再睁开眼时,隐隐约约的看到萧嘉祥满脸的愤怒。


    她张张嘴,可却发现无论她说什么话, 做了便是做了,断没有临阵脱逃推卸责任的道理, 遂朝萧博延轻声道:“六叔,我想和他说一句话, 说完我便走。”


    她若继续留在这, 恐怕只会更加加深萧博延和萧嘉祥这对叔侄的矛盾。


    萧博延颔首。


    甄妍这才抬起眼看向萧嘉祥。


    两人从小便认识, 称为青梅竹马也不为过,之前走过的那么多风风雨雨,到头来却已这种方式结束,甄妍心里自然是很难受的,她压在舌根那句滚了很多遍的话,鼻头一酸羞惭的垂下头,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嘉祥,是,是我对不住你。”


    说罢再没勇气看萧嘉祥一眼,转身的那一刹那,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甄妍头也没抬的跟在温茂身后上了马车。


    萧博延一直看着马车离开才收回了目光,随即令暗卫跟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双手负后,不躲不避的看向萧嘉祥。


    萧嘉祥心中的怒气也达到了顶点,他手抖的几乎握不住剑:“六叔,你明知道甄妍是我的未婚夫,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以甄妍的个性,他不认为是甄妍主动勾引的萧博延。


    雨夜下,萧博延浑身湿透,冷毅的脸部轮廓显出几分陌生,哪怕到了今日这般不堪的田地,他依旧眉头都没皱一下,从容不迫:“你还记得早在几个月前我奉圣上之命去调查一宗侵吞赈灾粮的的事吗?”


    萧嘉祥当然记得,彼时萧博延被太子暗杀险些丧命,还是他带人偷偷去接回的萧博延,思及此,萧嘉祥眯了下眼。


    萧博延不知想到了什么冷锐的眉眼忽然舒展开,语气里带着丝往忆的意味:“我当时曾给你说过,我受伤性命垂危之际曾被一个路过的女子所救。”


    萧博延说到这语气一顿:“那名救我的女子便是妍妍。”


    萧嘉祥震惊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低叫:“不,这不可能。”


    萧博延脸上无波无澜,仿佛在陈述一件往事般目光虽盯着他,可心思仿佛也跟着甄妍坐的那辆马车飞走了,他轻声笑了下:“到了此刻我为什么还要骗你?”


    尔后继续道:“当时天色太晚了,我没认出妍妍,只以为和那名女子只不过是一场露水姻缘,不值得一提,但我私心里始终对那名救我的女子有愧,想要补偿她一二,便私下派了很多人去找,可那名女子却仿若石沉大海了般杳无音信,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恰逢妍妍来了永乐侯府给家里的长辈请安,隔着远远的距离,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我当时的表情和你现在一模一样,震惊的无以复加,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造化弄人,她的一言一行,音形样貌都告诉我这是真的,我知她是你未过门的未婚妻,纵然和我有过那一段露水姻缘,也不会和我产生更多的交集,于是,我认出她后没有立即找她确认,我暗暗压下心头对她那股不一样的情愫,只装不知想要成全你二人,可——”


    萧博延说到此处,语气变的凝重:“我的心却告诉我它不允许。”


    “之后每在府中见她一次后,我回到住所独处的时候发疯的想见她第二次,见了第二次,我仍不满足,想要见第三次,直到我日日见到她后,我又开始不满足和她只止步于此,我贪心的想要更多,我开始想要去碰触她,想要做她的丈夫,她的依靠,她的一切。”


    萧博延此刻脸上终于显出一丝愧色:“之后种种想必我不用说,你也知道了。祥哥,这事是我对不住你。”


    萧嘉祥听着另一个男人对他未婚夫发疯发狂想占有的话,一颗心仿佛被利刃切成了两半,鲜血横流,痛不可当,握剑的手抖的厉害,破口怒骂:“你无耻。”


    萧博延脸上那一刹那的愧疚转瞬消失不见。


    小时候常年得不到家人回应,以致于缺失的那部分表达感情的方式,早已深入骨髓,令他心里哪怕再难堪,再痛苦,面上都不会表露出来,甚至可以说,他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动作来表达此刻他心中的感情,萧博延能做的,会做的只有冷漠。


    他抿紧唇缓声道:“你骂我也好,痛恨我也罢,我都可以忍,但对妍妍,此生我是不会放手的,等回去后我便和父亲说明此事,解除你们的婚约。”


    萧嘉祥强压在胸腔内的怒气再也克制不住,他咬牙切齿的怒吼:“我不允,你凭什么说解除我和妍妍的婚约就解除?我不答应。”


    萧博延负手而立,淡声道:“就凭我比你爱她。”


    正暴怒的萧嘉祥瞳孔剧烈一缩,不可置信的朝后退了半步。


    夜色下,萧博延身形不动可却仿若一头能窥到他心底的庞然大物,只听他缓声道:“祥哥,你扣心自问,当初你去甄家求娶妍妍的时候,当真是出于爱她而非私心吗?”


    萧嘉祥被戳到了心底最不容旁人窥到的隐私,勃然大怒,提起剑朝萧博延胸口刺去:“我要杀了你。”


    萧博延朝左挪了一步,本能避过这致命一击,中途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将迈出的脚收回。


    只听“噗”的一声,利刃切裂皮肉的顿声后,萧博延左胸心脏上方一寸的地方,鲜血从伤口处喷薄而出,只一刹那,顺着剑身滴滴答答的淌在地上,和泥水混在了一起。


    萧嘉祥武功远在萧博延之下,刚才他那一剑是怒极控制不住情绪才出手的,可当看到萧博延当真吃了他一剑没有躲,萧嘉祥震惊的看了眼手中剑,又看萧博延,“你刚才怎么不躲?”


    萧博延捂着伤处一把将剑从胸口抽出扔在地上。


    雨夜下,他高大如山般的身子踉跄了下,再抬眼时,脸色煞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捂着胸口气息不稳道:“今日这一剑当我还你的夺妻之恨,来日,我和妍妍再不欠你。”


    说罢,头也不回的越过他朝山下踉跄走去。


    萧嘉祥独自站在雨夜里,盯着地上那把尚带着鲜血的剑,只觉刺目,胸膛里的愤怒不但没有被浇熄,反而那些藏掖在骨子里的所有骄傲,尽数在刚才萧博延甘愿受死赎罪的那一刹那折断。


    深夜的山林除了雨声静默的可怕。


    萧嘉祥耳朵却嗡嗡直响,乱糟糟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甄妍十二三岁的模样。


    那是一个深秋,甄老侯爷在京城度过的最后一个冬天,因为事务繁忙,和往常一样将甄妍放在永乐侯府由他娘照顾。


    府中的公子和小姐们和甄妍差不多的年纪,虽没及笄和及冠,可每日来府中打探的人络绎不绝,久而久之,这些姑娘和公子哥们也收起了玩兴,开始注重自己的言行举止,做起了大人嘴里的“大家闺秀,后起之秀”。


    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萧婉欣也知道自己到了被人说亲的年纪,整日不再跟饿死鬼一样总想着吃尽美食,也开始说起家长里短,诸如谁家公子哥昨日出个糗,害得他爹在朝堂上被人笑话,谁家的公子长得俊俏,是满京城淑女倾慕的对象,她也想去看一眼热闹等云云。


    而这些小女儿情态和甄妍仿佛从不沾边。


    她每日早起给他娘问安后,便拿上几个本子和字帖去找萧博延读书练字,安安静静的仿佛活在了世外桃源,丝毫不为自己将来的婚事担忧。


    母亲很喜欢她,总敲打他,让他多和甄妍接触。


    彼时甄侯爷正受圣上宠信,她的哥哥甄俊还是朝中一员猛将,前途不可限量,两人平日最喜欢的就是甄妍这个妹子,恨不得把家里所有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也因此,他知母亲的心思,想要他娶甄妍来个亲上加亲,届时,整个安定侯府便会是他仕途上不可多得的助力。


    他面上不显,可心里却不屑这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不光明手段,这只是其一,其二,是甄妍跟他最讨厌的六叔一个样整日板着一张脸,没一点情趣。实在是不喜欢,故而也没把他母亲的话放在心上。


    直到一日,他母亲央他给甄妍送书。


    他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到甄妍在萧博延那儿,但拗不过他母亲的好意,将书夹到咯吱窝里不情不愿的过去了。


    隔着一段远远的距离,他看到了坐在凉亭里翻书的甄妍。


    女孩两根鸦黑的发辫垂在脑后,身上穿着藕粉色窄袖夹袄,无论身上带着配饰,还是发簪无一不是精良的,一看便是被家人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孩。


    他目光转到她脸上,一张白皙的小脸上,五官还没完全长开,可却已有美人胚子的模样,哪怕歪着头这种慵懒的动作,都美的触目惊心。


    他顿时看的移不开眼。


    这时,女孩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忽然抬头。


    少年的萧博延一身白衣胜雪,气质出尘,看到甄妍看他,那张万年不动的冰块脸露出几分笑意,撩起衣摆坐在甄妍的手边,拿起铁钳拨了拨炉子里快燃熄的火,“怎么提前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甄妍被冻得略显苍白的脸渐渐变得红润。


    她轻蹙眉头,底下一副樱唇微微嘟起,说出去的话跟猫一样又细又软:“我怕这不是怕吵到你看文书嘛,对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句话好奇怪。”


    萧博延侧目看了一眼,“哪里奇怪?”


    甄妍用手托腮,扳着手指头细细给他数来:“你看,这句话以我的理解说的是,男人都喜欢漂亮的女子,看到漂亮的女子都走不动路,,满脑子只想着去追求了,但据我所知,就咱们府上的婉欣妹妹,她只要看到长得好看的男子就犯花痴移不开眼,甚至还不停的打听人家的出身,是否娶亲,有没有不良嗜好,依我看呐,女子喜欢俊俏的男子不比男子追求漂亮的姑娘少,所以,这句话底下应该再加上一句话。 ”


    “嗯?”萧博延微微挑眉。


    甄妍眼珠子一转,露出个调皮的笑,低头刷刷刷的在本上写了一通后,递给萧博延。


    萧博延看后忍俊不已,笑着念出声:“潘安之貌,女子好逑?”


    甄妍听出他话中嘲讽,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一把捂着萧博延正看的她写得那句话,恶狠狠的威胁:“再笑我,以后我就不喊你六叔啦,改叫你猪头大木头。”


    这还是萧嘉祥第一次听到小辈当着萧博延的面骂他,萧博延非但不恼,反而趁着甄妍扬起脸讨价还价的瞬间,冷着脸柔声叱她:“淘气。”


    甄妍白皙的小脸上浮出两片红晕,眼弯成了月牙状,却娇嗔的瞪他一眼,快速将本子从萧博延手里抽走,低头继续看书,可目光却时不时的瞥向萧博延。


    萧博延稍一动弹,哪怕是只抬个手,甄妍便如惊弓之鸟般忙收回目光,露在外面的耳朵尖红若滴血。


    少女懵懂的心思如蒙了一层薄纱,当事人看不分明,他这个外人却看的分明。


    那一刻他忽然生出一股危机感。


    若他任由甄妍和萧博延一直这么相处下去,有朝一日一旦甄妍对男女□□开了窍,恐怕除了萧博延,眼里再容不下其他男人,而他母亲,甚至是他祖父都有意和安定侯府联姻,一旦选择萧博延和甄妍成亲,那么,无论他此生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再得到家人的重视,甚至在朝堂上永远屈居于萧博延之下。


    而萧博延和他同是萧家的子孙,他从小甚至比萧博延更努力,可祖父眼里一直只看得见萧博延,从来看不到他,他在祖父眼里永远都是不重要的那一个。


    他不甘心多年经营付之东流。


    于是,一个大胆的念头忽然在他脑海中闪现。


    若他娶了甄妍,那么他现在所有的不被重视,屈居与萧博延之下的憋屈都会荡然无存。


    想到这,萧嘉祥甚至没有犹豫,他深吸口气调整好情绪,指尖捏着那几本书信步朝甄妍走去,“妍妹妹,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甄妍闻到声音抬头,歪着脑袋似在想他是谁,还很稚嫩的脸上露出迷茫之色。


    但这不重要。


    萧嘉祥在心里暗暗的对自己说:萧博延,既然你抢走了我的一切,那么就休怪我抢走你唯一珍视的人。


    。。。。。。。。。。。


    因下着雨山林里到处都是雾,给行车带来了极大的不便,温茂便勒令停车,派人去打探离的最近的客栈,可还真让他们瞎猫撞上了死耗子,下人去而折返说前方有一座废弃的木屋可以休息。


    甄妍以前曾听父兄提起过,那些以狩猎为生的猎户,会在他们经常出没的山林里搭建临时休舔的木屋,以便狩猎途中遇到大雨,大雪封山时无处藏身之用。


    温茂听闻后大喜,忙朝下人说的方向赶。


    甄妍算了算时辰,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萧博延还没跟上来,她心中担忧,撩起车帘:“温侍卫,你们说的木屋我来的时候曾见过认得过去的路,你不用再跟着了,你回去看看六叔和嘉祥。”


    温茂也有此打算,可甄妍刚被掳走救回来,他不敢轻易再离开,正犹豫不决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踩踏枯枝烂叶的声响。


    温茂立马拔刀朝声响方向喝问一声:“谁?”


    甄妍也跟着心弦一紧。


    接着,便见漆黑的夜色下,一道黑色的身影捂着胸口踉踉跄跄由远及近走过来,他嗓音沙哑的应了声:“是我。”


    温茂听出是萧博延的声音忙跑过去扶住人。


    甄妍本就担心萧博延和萧嘉祥因为她起冲突,闻言一颗心总算落了地,忙跳下马车,然,刚往前走了两步,当即骇在原地,一下子捂着嘴。


    只见萧博延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湿,他脸上毫无血色,就连唇也白的如一张纸,可他看到她却微微一笑,颤抖着手想握她的手:“妍妍,祥哥不会再纠缠你了。”


    甄妍想也不想的忙上前两步握着萧博延的手,嗓音发颤道:“六叔,谁把你伤成这样?”


    她话音方落,萧博延身子一晃歪倒在她怀里,血染了她一身,看起来触目惊心。


    甄妍骇的魂飞魄散,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手忙脚乱的帮萧博延捂着胸口正往外涓涓流血的伤口,可那鲜血却顺着她指缝淌出,把她的手也染红了,甄妍再也绷不住哭出声来:“六叔你醒醒?你醒醒啊。”


    可萧博延再没睁开眼睛。


    温茂也吓得不轻,忙将萧博延接过去一抹脉搏,轻松口气:“甄小姐放心,主子只是受伤失血过多晕过去了,待属下给爷上完药,爷休息几日便能醒来。”


    甄妍后怕的抹了把眼泪,这才止了哭声。


    好在跟随他们的暗卫人多,几人合力将萧博延抬进了木屋榻上。


    这间木屋年久失修,一看便是很长时间都没人住过,甄妍将身上穿的内衫撕下,将屋里的锅碗瓢盆等物都用温茂挑来的河水清洗了一遍,可只有床榻上的被褥没办法清洗。她便将被褥翻了个面,再将自己身上穿的衣衫脱下,盖在自己身上后,才替和她和萧博延盖上被褥。


    夜里的山林气温异常的低。


    甄妍冻的浑身没一丝热气,她主动靠着萧博延帮他暖身子。


    萧博延一直紧皱着眉头,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甚至夜里有好几次被梦魇住了,嘴里含糊不清的小声说着什么。


    甄妍一下子被惊醒了,她忙将头凑到萧博延耳边,轻声问:“六叔,你想要什么?”


    睡梦中的萧博延忽然抬起手,握着她纤腰翻了个身将她紧紧的扣在怀里,语气里混着一丝哀求:“别走,妍妍。”


    他既能受这么重的伤,定是因为她和萧嘉祥决裂了。


    反观她,数次被他救下,欠他的今生恐怕都还不清。


    思及此,之前心底对萧博延强迫她的隐怒和憋屈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复杂和心疼,她想也不想的反握他的手,轻声道:“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