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3-05-05 16:05      字数:9490
    顾行野开车来到这个小城镇完全是冲动之下, 没通知任何人,甚至连助理都没带。


    他的生活已经失去了骆时岸,眼里不能再失去。


    这么长的路硬是一秒钟都没歇息, 一个人开过来丝毫没感觉疲惫。


    山路崎岖, 他大概知道拍摄的具体位置,无需通知人来接, 他要一个人走到骆时岸跟前, 说服他不要走得那么远,不要断了他仅剩的一缕微薄思念。


    走了很久才见村口的小超市门前一盏昏黄的路灯, 他想过去问问有没有烟,却见有人慌慌张张从超市走出来,然后轻手轻脚趴在门口的车里。


    鬼鬼祟祟的像是小偷, 可小偷哪来的车钥匙?

    后面很明显有人, 他缓缓打开车门以最慢的速度启动汽车。


    顾行野刚好有气没地方撒,回到自己车里,慢慢跟了上去。


    没想到却见车停在了最偏僻的一处,半点亮光都没有。


    他静静地等了会儿,借着微弱的光线看见司机下了车, 不多时, 车身开始轻微地晃。


    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 顾行野正想下去查个究竟, 老树后面突然走出三五个人, 绕着车转了几圈, 而后点燃火把。


    顾行野心道今天大概撞上了灭口现场,他掏出手机拨了119, 交代好位置后, 火把已然被扔到车上。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火光照亮了其中一人的脸。


    他又高又瘦,是几个人中唯一一个没拿火把的,以至于顾行野现在才看清他的脸。


    这他妈不是万森吗。


    姓齐的不是给他封杀了,骆时岸这戏里还有他的角色吗?

    想到这,他脑海的神经突然断了一根,意识到了什么。


    下一刻根本不在意是否暴露,立马冲到后备箱,拿出备用灭火器冲了过去。


    汽车此时犹如一个巨大火球,照亮了半个村子,一个灭火器根本不起作用,只能帮他开辟出一条能够靠近车门的窄路。


    火烤面颊的滋味并不好受,烟熏火燎让他睁不开眼,顾行野双手攥着灭火器,牟足了力气一下凿开车窗,同时大喝一声:“骆时岸——!”


    毫不耽搁又捡起仅剩下的第二个,驱赶袭来的火焰,另一只手伸进去徒手掰开车窗。


    “骆时岸,是你吗?!”一阵又一阵热浪铺面而来,顾行野嘶吼道:“你在里面吗?”


    他能感觉到突然有一双手紧紧抓着自己,千钧一发之际,顾行野半个身子探进车内。这是更煎熬的铺天热浪,让他完完全全睁不开眼,只能死死攥住对方的手往外拖,


    想必要是再晚一会儿,不被烧死也要被蒸死。


    关键时刻身体爆发出潜能,顾行野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提起,从车窗里扯了出来。


    慌乱中,他什么也不顾地将外套脱下罩在骆时岸头上,揽着他疯狂向前狂奔。


    “左边……”骆时岸虚弱地提醒:“左边……有,有树叶……”


    话不等说完,他腿一软,像前跌去。


    ‘嘭’地一声,如炸雷般在耳边响起,骆时岸艰难地回头,火焰已经将汽车吞没。


    他在一堆破乱的树叶大坑里寻找顾行野的身影,终于找到几乎要掩埋在坑中他。


    骆时岸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把人抱到自己怀里:“顾行野……你没事吧?”


    顾行野的脸烫得吓人,骆时岸几乎以为怀中是个被烧焦的人。


    直到自己的手被他攥住,听见他断断续续地开口:“……你,还好吗?”


    “我没事,你要撑着。”他说完就想将他扶起来,可惜吸入的烟雾太多,骆时岸头脑发晕,耳朵里也开始鸣叫。


    “撑着,我带你出去。”


    也不知道这句话说没说出来,因为他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又是一阵爆炸音袭来,他们再也坚持不住,两眼一黑随着热浪仰头摔倒进树叶堆里。


    ——

    骆时岸再次醒来,周遭一片素白。


    意识先一步以为自己又重生一次,但身体的疼痛紧随其后,他知道自己是脱离险地,而非再次体验奇幻人生。


    医生过来问他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骆时岸说:“很痛。”


    “这正常。”医生指了指他的手臂:“你的手骨折了,肩膀和腿也有烧伤。”


    手臂应该是当初用力撞击车门导致的,骆时岸眨了眨眼,想起一个人:“顾行野呢?”


    “他在重症病房。”医生说:“不太乐观,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不乐观是什么意思?”


    “他烧伤面积比较严重,过了今晚再看看。”


    骆时岸本想撑着身体站起来,小羊却带着警察走进病房。


    她好像刚哭过,见骆时岸醒了,忙上去问:“骆哥,你没事吧?”


    骆时岸安抚她:“我没事。”


    主要是顾行野那个报火警的电话起了作用,不仅消防员来了,警察也一起来了。


    骆时岸讲述了昨晚发生的一切,他说:“送我回去那个人,跟带我去的不是一个,好像送我回去的人,有些陌生。”


    警察问:“现在叫你指认谁是送你回去的,你能认出来吗?”


    黑灯瞎火,再加上他喝了不少的酒,还能记得那个人是男是女就已经很不错了。


    骆时岸摇头:“认不出。”


    警察走后,骆时岸问小羊:“顾行野怎么样了?”


    “你和顾总是一起被送进来的,你还好,顾总露出来的地方都是鲜血淋漓的。”现在回忆起来还很后怕,小羊说:“骆哥,幸好你没事。”


    形容顾行野这句话太恐怖了,什么叫露出来的都鲜血淋漓。


    晚上,骆时岸也没能吃得进去几口饭,小羊只能告诉他,顾总的待遇比你好,房女士和顾先生都来了,现在他的病房外守着好几个保镖,医生半点都不敢怠慢。


    骆时岸问:“那是不是媒体也知道了?”


    “是。”小羊说:“这么大的事早就传出去了,多吃点饭吧,粉丝们都很担心你呢。”


    骆时岸硬撑着吃了点东西,到了晚上悬着的心依旧没能放下。


    小羊偷偷去看了好几次,都说还在重症病房,没能出来。


    这又算是什么呢?


    明明都说好了分开,明明已经划清界限,他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最危机的时候。


    每一次都是这样,如神明般降临,这一次更是以身试险。


    从车里逃出来的时候,他回头看了那片火海,简直不敢相信顾行野是用什么样的勇气冲进来的。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双手,那是坠落在深渊的一根麻绳,是暗夜里走投无路的一盏明灯。


    骆时岸闭上眼,心情复杂,喉结涌动。


    小羊再一次回来是用跑的,她冲到骆时岸窗前,对上相同期盼的目光:“骆哥!顾总他被转移到普通病房了,但是是高级的,外面有保安守着。”


    “就是说他没事了?”


    “嗯,没事了。”小羊告诉他:“而且我还看见了顾总的脸,他除了头和下巴被包着,脸没什么变化!”


    言外之意是说顾行野没有毁容,可身体的其他部分呢,露在外面的均鲜血淋漓。


    手臂,前胸后背……


    骆时岸说:“我想去看看他。”


    错开了楠峰赶在房汐和顾擎离开的时间,骆时岸在小羊的搀扶下,一瘸一拐来到病房外。


    保镖不让他们进入,骆时岸就隔着细窄的门窗,看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背部烧伤只能侧卧,监护仪没有撤掉,身上到处都是延伸出来的线。


    一时间,自责与悲愤涌上心头。


    他永远都是这么没用,上一次不记得那辆横空出现的红色汽车是谁,这一次也认不出要杀了自己的凶手。


    他的人生仿佛就是一团迷雾,好不容易冲破障碍,迎接他的又是下一团。


    小羊扶着骆时岸的手臂:“哥,咱们回去吧,你的腿也伤着呢,不应该站这么久。”


    骆时岸的确有些乏力,正要离开,身后有人问:“你是谁?”


    回头一看,竟是归来的房汐和顾擎。


    对视的一瞬间,房汐率先认出他来,脸上的表情不算好,却也依旧保持涵养。


    “小野还没醒,你回去吧。”


    骆时岸点头:“是。”


    “等等。”顾擎的声音好像与生俱来带着威严,他问:“你是骆时岸?”


    “……是。”骆时岸点头。


    “就是你?”顾擎正想说什么,被房汐拦住:“这么多人呢,不要在医院闹。”


    说完,又对骆时岸说:“你回去吧,等小野醒了,我叫人告诉你。”


    顾擎冷哼一声,先一步拂袖离去。


    等骆时岸回到病房时,后背已经出了一层细汗,他依靠在床上,看了眼愤愤不平的小羊,说:“毕竟是人家的儿子冒死救了我,现在躺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他们没有骂我打我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嗯。”小羊点头:“是该谢谢顾总的,可我就是不喜欢有人给你难堪,骆哥你已经很不容易了。”


    “都不容易。”骆时岸说:“这世界上,没有容易的。”


    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都是凡夫俗子,谁也没本事能抵挡灾难。


    火灾面前,纵使是在商界翻云覆雨的顾氏,也不得不没日没夜守在病房,祈祷神明开恩,留他一命。


    骆时岸看向窗外,黄昏的光影将整座城市笼罩,金红色的火烧云横在空中,几乎将天空烧出个洞。


    都是那么脆弱。


    ——

    顾行野在三天后醒来,并已经有了自主意识。


    警察又去询问了一遭,得知是万森指示的,马不停蹄回去寻找万森。


    房汐竟真的叫人过来告诉骆时岸,等骆时岸过去时,顾行野正偏头拒绝喂过来的一口粥。


    跟个孩子一样,眉间皱成一座小山,用包得严严实实的手臂抵挡勺子,不断念叨:“不喝不喝,难喝死了……”


    房汐扬声道:“喝了身体才能恢复呀,你不吃饭护士都找不到血管,今天不就挨了两针,快点儿子,再喝一口。”


    顾行野迫不得已转过头,猝不及防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骆时岸。


    他惊呼:“时岸!”


    说着竟要下床,这可把周围的人吓坏了,骆时岸赶紧走近:“你别动!”


    顾行野不动了,视线落在他端着的小臂上。


    “你手怎么了?”


    “骨折了。”骆时岸看着他的脸,顾行野却一脸懵。


    房汐告诉他:“小野现在有点耳鸣,医生说是距离爆炸点离得太近,你和他说话要大声一些。”


    骆时岸心一颤,看他的眼神又多了些自责。


    顾行野的颧骨上还有淤青,只在下巴贴了个方形纱布,光着膀子,后背刚刚上了药,小腿也上也能见若隐若现的伤痕。


    他移开目光,声音抬高了不少:“我伤的没你严重。”


    “那就好。”顾行野嘿嘿地笑了:“那就好,那就好……”


    房汐看了看他们二人,轻轻叹了口气,离开病房。


    小羊也紧随其后出去,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顾行野说:“你坐下。”


    骆时岸坐下后,拿起他喝了一半的粥,喂到顾行野嘴边。


    再不见他刚刚厌恶的神色,满满一大勺,顾行野一口吞下,视线一直放在骆时岸的脸上,一刻也不移开,似乎要将他看穿。


    骆时岸问:“好喝吗?”


    “好喝。”顾行野说:“就是有点烫。”


    下一口,就由骆时岸轻轻吹过,再喂到他嘴边。


    因为只有一只手,整个过程就变得迟缓,粥放在桌板上,他抬得手臂都发酸,总算是将这一碗粥喂到顾行野嘴里。


    甩了甩发酸的手腕,他说:“谢谢你。”


    “换做是谁我都会救。”顾行野说:“不用谢我。”


    “医生有没有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恢复?”骆时岸指了下耳朵。


    顾行野摇头:“其实我现在也听不太清楚你说话,一直在看你的口型。”


    “那我再大声一点。”骆时岸抬高音量。


    “别喊坏了嗓子。”顾行野说:“你慢一点说,我能看懂的。”


    骆时岸突然沉默,他打量着顾行野的神情,满是真诚的关怀,丝毫不见平日里的玩世不恭。


    灼灼目光生生就要将他烫个窟窿,骆时岸问他:“你为什么会过来?”


    顾行野答:“前几天遇见了诺埃尔。”


    骆时岸很快反应过来:“你知道他希望我出国学习这件事?”


    “知道了。”顾行野嘴角下坠:“时岸,我很难过。”


    “难过什么?”


    “即使知道这样说会让你不高兴,但好歹我也是个病人。”顾行野微笑:“让着我点吧。”


    骆时岸点头:“你说。”


    “不要走。”顾行野尽了最大可能弯下腰一把握住骆时岸的手:“我不想以后只能隔着手机看你。”


    “你出差,不是经常全世界飞吗?”骆时岸问。


    “那不一样,时岸。”顾行野认真道:“你跟我隔了大半个地球,我们之间不只是距离,还有时差,还有文化。”


    我再也不能和你一起看太阳东升西落,以此来安慰自己还算是幸运的,说不定这一刻你的呼吸节奏与我相同。


    我们再也不能经历四季,不能同淋一场雪。


    这太恐怖了,这对顾行野来说,简直是惊悚片在眼前放送的恐怖。


    顾行野说:“你不能让我半点念想都没有,你不能这么心狠。”


    骆时岸张了张嘴:“你……”


    顾行野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只一味地攥着他的手:“我知道错了……”


    两行热泪再也盛不下,从眼眶中坠落,滴在骆时岸手背上还是烫的。


    叫他再也说不出话,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顾行野吸了吸鼻子,说:“你可以不原谅我,可以一辈子不原谅我,但能不能别离我太远?”


    他试着讲道理分析事实:“你看,我也不是一无是处,我可以帮你度过危机,我可以帮你分担伤害。”


    “你想要进步不一定要通过国外留学进修,还可以走电影的路,现在拍的这部戏就可以,只要拿了奖,以后你就能在电影圈站稳脚。”


    “我的人脉京圈、港圈都有,好莱坞也有朋友,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忙……”说罢,他迟疑一瞬:“只要你……不嫌弃。”


    如果现在让骆时岸说出人生最神奇的事情,那么他会在重生,和顾行野三百六十度态度转变之间犹豫三天三夜。


    静默一瞬,他弯了弯唇:“我本来也没打算走。”


    顾行野眸中一亮,犹如午夜海上的灯塔。


    骆时岸将自己心中所想告诉了他,然后清了清嗓子,又补充:“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权衡利弊,并不是因为你。”


    “没关系。”顾行野现在只会傻傻地笑。


    这一身伤又算得了什么,幸好他一时冲动来了,幸好他跟了过去,幸好他先打了119,幸好骆时岸没事,幸好……


    骆时岸将他的手放回去,扣了扣手心,他握着的时间太久了,也不知是谁的汗水交织多一些。


    房汐的高跟鞋声音在走廊外响了很久了,听上去就是在门外徘徊,骆时岸站起身:“我有点累了。”


    “那你回去好好休息。”顾行野近乎痴狂的望着他:“什么时候还来?”


    骆时岸答:“你好好吃饭,我明天过来看你。”


    “好。”顾行野立马漏出笑容:“我等你!”


    此后一连好几天骆时岸都会在顾行野的病房里待上几个小时,偶尔不足一小时,那便是顾行野难过的一天。


    他想,人的本质都是贪婪的,有了一个小时,就想要两小时,就想要日日夜夜。


    骆时岸在,他就欣赏骆时岸。


    骆时岸不在,他就欣赏日出日落,在心里诉说对他的思念。


    等到骆时岸来了,他就转过身,安静地做只属于他的向日葵。


    可惜今天骆时岸留在这里的时间更少,顾行野一看,不悦道:“才十七分钟。”


    骆时岸微怔:“什么十七分钟?”


    “从你来,到现在。”顾行野认真道:“十七分——十八分钟了,这就要走了吗?”


    “我今天下午出院。”骆时岸告诉他:“剧组那边还有几场戏没拍完,因为这件事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大家都不想在那个地方耗下去,早拍完早收工,就能早点回家。”


    原来是这样,原来不是讨厌他。


    他每天就盼着这个时候,明明已经很困,需要睡个午觉,但还是硬撑着等骆时岸过来。


    神奇的是,只要一见到他,困意即刻消散,甚至能延伸到他走后的四五个小时之后。


    顾行野问他:“那还要几天才能拍完?”


    “最少一个星期吧。”骆时岸瞧见桌上还剩了半碗粥,他用指背一探,已经凉透。


    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顾行野等着他来喂饭,仿佛经过他的手,饭菜就能变得更可口一样。


    他把粥重新热了热,回来没注意被椅子绊了一下。


    加了水的粥溅出来一些,洒到顾行野被子上。


    骆时岸马上扯出纸巾,将粥擦干净。


    被子吸水,需要一寸一寸按压着擦,可擦着擦着,骆时岸的动作逐渐放缓,他突然发现不对劲……手按着地方生硬。


    他抬眸,对上顾行野直勾勾、贪婪的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