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种个春天
作者:admin      更新:2023-05-02 11:03      字数:3792
    “你走不出去了。”


    任平生眼眸低垂, 漠然地看着阿乔,语气平静到近乎冷漠:“你的意识还能最多还能存在一炷香的时间就会丽嘉消散。”


    她顿了下,轻声道:“一炷香的时间, 我离不开这里。”


    “这样啊……”阿乔有些失望,许是要消散,声音愈发轻了,几乎要埋入风中无从捕捉,“那就到此为止了吗。”


    他也不知是在问自己, 还是在问任平生, 耳语般的声音,任平生却听清了。


    她回望了一眼伫立在她身后的竹疏,眼睫颤了下, 突然道:“但你的愿望,我可以完成。”


    阿乔闻言,眼中猛地绽开光亮, 那是一种临终之人最后的希冀和疯狂。


    “作为交换……”后半句, 任平生声音极低, 只有阿乔能够听见。


    身后人天外天的人们纷纷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左护法眼中惊疑不定, 不知她为何要跟一副已经空了的皮囊旁若无人的对话,从进入到这里后云七身上所有的怪异都显现了出来,左护法心脏开始狂跳,此时此刻终于开始庆幸, 还好那位留有后手。


    他抬手示意身旁的仙使靠近,低声嘱咐道:“那具皮囊, 我们要带回去。”


    仙使应是, 以合围之势向着任平生包围过去。


    天衍弟子见状, 立刻拦住他们,云近月横眉道:“别打扰她。”


    左护法顿了下:“你知道她在做什么吗?你知道她身旁那个是什么东西吗?就让我别打扰她。”


    他说完,不屑地嗤笑了声。


    云近月不为所动:“我不知道,那又如何,她是我师妹,她现在不想让任何人靠近,那我便保护她不让任何人靠近。”


    她这番逻辑简单直白到甚至找不到反驳的点,左护法哽了下,倒也没有把这群小辈放在眼里。


    此行最重要的目标已经找到了。


    虽然……已经濒死了。


    左护法眸光略沉,没有理会天衍众人的阻拦,随手一挥,轻易地便制住了天衍弟子,下令道:“去,把那东西收回来。”


    他口中的那东西,便是阿乔残存的皮囊。


    话音刚落,左护法感觉到一股极其冷厉的目光慑住了他,竟是云七向他投来了冷漠至极的一眼。


    那眼神简直像在看一个死人,左护法心中颇觉怪异,没想到云七这个小辈竟也敢如此对待他,心中一时激愤。


    而任平生却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从袖中取出了一张薄薄的纸片,纸片人骤见天光,恍然地眨了眨眼睛。


    这张帝休的纸片傀儡在她身上待了许久,因帝休最主要的分身一直跟在她本体身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


    纸片帝休上的一缕分魂被唤醒,他灵活地在任平生手上翻了个身,碧色眼眸焕发出神采,对她说:“你需要我。”


    任平生轻声道:“是啊,需要你。”


    帝休便笑了起来,精致俊朗的眉眼似春山融雪,格外清朗。


    纸片人抖了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了起来,最终化为了人型,站在任平生身侧,俯身听任平生说了句什么,而后了然地向前走了几步,指尖涌出些绿意,青碧的枝叶从他掌心开始生长蔓延,逐渐落到雪地里,围绕着阿乔开始缓缓游移。


    阿乔极力保持着最后的意识,在这片天地间游荡着,试图看清这一切。


    初生的叶片很是柔软,拂过阿乔的意识,甚至让他有种被温柔轻抚的错觉,雪地清冽带着铁锈味的气息被吹散,取而代之的是生长的叶子蓬勃的生命力和草木的清香。


    那枝叶仿佛有生命一般,探首在阿乔的手掌边开始扎根生长,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已经从幼嫩的绿叶长成了三人高的树。


    粗壮的树干粗粝,围绕着阿乔从地面虬结而起,将他的皮囊圈在树根之中,青绿蓬云般的枝叶在阿乔抬眼就能看得到的地方,如云如烟。


    很快,树叶的颜色开始改变,从原先青绿的叶子变为了耀眼的白金色,叶子之间有粉白色的花开放,被凛冽的寒风一刮,花瓣便掉在了阿乔的掌心,赫然是缩小版的神树的模样。


    她把这片春天,种在了阿乔触手可及的地方。


    风动树,云动影。


    阿乔以为自己已经被抽空的枯竭的皮囊已经无法哭泣,他也从未有过真正属于人类的情感,可此刻他竟生出了一种想要哭泣的冲动。


    一炷香的时间太短,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记住了这一刻。


    随后,意识纷飞。


    意识消散的前一刻,他缠绕着任平生的指尖蔓延至她的心口。


    瞬息之间,无数曾经的画面蜂拥而至。


    她看见砚青带着这一百七十九人血战三天三夜,终于埋藏了此地所有的神降傀儡,可在亲身而至的真仙面前,他们都太弱小,哪怕燃烧所有的生命力,也无法战胜那个可怕的仙人。


    堪称绝境。


    砚青靠坐在巨石下,脚边树立着久柄形态各异的剑,他细细将九柄剑一一擦拭干净,竹疏的袈裟碎裂了大半,露出精壮的身体,阖眸垂首为已经死在这场惨烈战斗中的同伴念诵往生经。


    前方属于真仙的灵压仿佛逗弄一般,不紧不慢的靠近,哪怕在最后时刻,也要让这群战士心惊肉跳。


    砚青嘴角勾起一个轻松的弧度,这位锋锐的剑者,生了双笑眼,看着旁人时哪怕不笑,却也总给人笑意盈满眼的错觉。


    正如他此刻看着真仙那般。


    真仙步步袭来,喟叹道:“能在这样一个低等的世界遇到你和明烛这种人,也算是不枉此行,我最后再问一次,你当真不愿同我前往真灵界?以你这般天资才情,未来定能大展宏图,骄傲于三千世界之间。”


    砚青没回答他,只是颇为眷恋地流连几眼他的斩风九剑,而后竟反手将斩风九剑一掷,接连九道剑光飞驰而出,清凌的剑光逼仄成九条锐不可当的影,如此洒脱却又决绝的剑意,甚至让真仙都为之战栗一瞬。


    可那九道剑光并非向真仙而来,而是越过天际,径直向外掷去,直到目之所及再也看不到他的剑为止。


    真仙玩味道:“你是个剑者,在终战之时,你竟然弃剑了。”


    砚青缓缓起身,在巨石上留下一片濡湿的血迹,他注视着真仙,朗声道:“真正的剑者,无论手中有无长剑,亦有剑意长存。”


    不待真仙回答,砚青低笑了一番,自语道:“况且,她铸造的剑,我舍不得放在这里一道埋葬。”


    在外面,总有重见天光的那一日。


    他呼吸都泛着痛,直视真仙,目光一瞬幽远,竟说道:“真仙大人,可愿同我打个赌。”


    真仙此刻已然生了继续看戏的心,便道:“何事?”


    砚青轻轻一笑,带起他颊边的酒窝,高束的马尾被朔风刮起高扬在身后,格外爽朗潇洒,可他语气却骤然沉了下来,似幽夜鬼泣。


    “就赌,我们能不能从你身上剜下一块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