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吞食心脏
作者:admin      更新:2023-05-02 11:03      字数:5698
    听到心脏二字, 阿乔脸色大变,透着一股惊骇的惨白。


    空气粘稠,一改往日飞雪之下的清冽气, 叫人呼吸都更加困难,似是某种力量围绕着他不断下压,逐渐收窄他难得的生存空间。


    殷夜白眼底浮现起些微的血色,在白茫茫天地间透着一股诡异的微红,语调逐渐带上了奇特的回声, 不再像原本他自己冷淡而寡沉的声音, 倒是无端添了几分异样的轻柔。


    就像有人隔着遥远的距离控制着殷夜白这具身体发出声音一般。


    阿乔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颤抖,身体紧绷成一根弦,良久才察觉到自己竟然连牙根都在打颤:“你来了……”


    殷夜白再度露出不太像他的微妙笑容, 玩味道:“我猜,你想说的是,你还是来了, 对吗?”


    阿乔深呼吸着, 本能地后退了几步, 可退了没两步就感觉自己撞在了无形的气墙上,再难后撤。他抬头, 举目四望,他所处之地的周遭已经被微红的力量包围,严丝合缝地浸入此间,叫他没有半点逃窜的机会。


    阿乔心头涌上无尽的绝望, 没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快。


    殷夜白步步上前,眸光流转, 俯身在几乎瘫软在地的阿乔身旁, 低语道:“自由了数百年, 滋味如何?”


    阿乔自知再难逃过,心底猛得冒上来一股气性,声音冷厉地从唇齿间逼出:“你为何来,我已经被从你身体里剜出来千年之久,你为何要来!”


    他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不住地战栗,继而心跳的声音愈重,阿乔半伏在地面,感觉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几乎引动整个地心随之而跳动,他牙关咬得死紧,在极度的压迫感之下,竟啐出一口血来。


    那血是赤色的,同寻常人类的血液相差无几。


    那人控制着殷夜白的身体,再度出发轻柔的语调,合着殷夜白原本冷然低沉的声线,总显得有些异样。


    “你看,若非是你不听话了,我怎会回来找你呢。”殷夜白唇部的肌肉被牵动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当一个人类的感觉怎么样?”


    他俯身注视和阿乔的双目,轻声道:“一定很好,对吧。”


    “殷夜白”伸出手去,指腹划过阿乔的轮廓,径直划到阿乔的胸膛,感受着掌下蓬勃的心跳,顿时目露凶光,狠狠地按了下去。


    阿乔发出难耐的痛呼。


    “殷夜白”起身,垂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阿乔,冷淡道:“看来,千年的自在让你忘了,无论你是否被那个小剑客从我身体里剜出来,你都是我的心脏,只要我想,总能将你收回来的。”


    他的声音让阿乔悲愤不已,心中那根弦终于彻底绷断,阿乔发狠似的扑了上去,随即被和自己同出一源的庞大力量再度压倒在地,全身泛起撕裂般的痛苦。


    阿乔再度吐出一口血,洒在雪白的地面格外刺目,血液染红他笑起来亮白的牙,发出难听的嗬嗬声,狞笑道:“不,你是害怕了。”


    他眼珠转动了下,望着无边际的天,嘶哑道:“千年时间,我被那群人困在这里,无论如何都离不开。那个剑客,还有他们所有人,耗尽了全部的神魂才将我从你身体里剜出来,守了千年,你靠近不了这里,收不心脏,修为不得寸进,你害怕了,你在这里跌了太大的跟头,在一群被你视作蝼蚁的人面前,你输了一次又一次。”


    绝望之下,阿乔的语言几乎混乱,可“殷夜白”还是一下便听明白了,他目光沉下,终于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阿乔见状,露出痛快的表情:“我说对了,他们以神魂和性命构筑的屏障,你进不来,我出不去。”


    那股和他同出一源的力量已经碾碎了阿乔这具肉.身的骨骼,他像个泄气的皮囊摊平在地上,只有眼珠还在死死地盯着天空,最终挪到了俯视着他的“殷夜白”身上,痴痴地笑了起来。


    “我在吃掉的那些影子的记忆里见到过你,你本该和他们是一起的,为什么做了他的傀儡。”


    阿乔轻声问着,感受到自己跳动的心脏和生命力开始流逝,他似乎也并没有寻求答案,而是自顾自道:“你也在他的手中,永远无法脱身吗。”


    “真可怜啊……”


    最后那句,如烟散去,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殷夜白。


    长夜即将走到尽头,此刻便是天亮前最为黯淡的时刻。


    “夜白,替我收回他。”脑海中传来那人的指令,殷夜白垂眸,冷淡地落了一瞥,未置一词,依言俯身而下。


    他冷白的手指节修长分明,指甲修剪得很是齐整干净,握着玉笛时衬得肤色如玉,穿透阿乔胸膛时,也足够干脆利落。


    空气中传来轻微的“嗤”声,是阿乔的心口被洞穿。


    那双灵活的眼停滞在了这个角度,呆呆地望着天空,彻底失去了生机。


    心脏被从他身体里剜出来时仍在跳动,似乎感应到了殷夜白体内存有的属于主人的神识,这颗属于仙人的心脏并未过多的排斥殷夜白,在他掌心不住却孤独地跳动着。


    殷夜白冷淡的目光注视着这颗心脏,逐渐幽深起来。


    “做得很好。”脑海中的声音轻笑着对他说,“接下来,带着它,回到我这里。”


    天外天,新任星主景若睁眼,含笑道:“你离开的时间够久了,是时候回来了。”


    殷夜白却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望着这颗鲜活的心脏。


    前不久,这颗离体太久而拥有了自我意识的心脏,还在一个名叫阿乔的少年体内安放着。


    殷夜白清楚地知道,真仙等待找回这颗心脏等待了多久,也早在真仙经年累月的传音之中获悉了部分当年的事情。


    他想,不愧是砚青啊,在那样的绝境之中,竟能剜下那人的心脏,再往后的每个日子里,化为孤魂长久地驻守在此,防止这颗带有真仙血脉,注定会污染大荒的心脏向外逃窜,也防备着真仙将它找回后重回实力巅峰。


    殷夜白沉默地想着,当年阿姊渡劫之时集山河天地之力的惊天一击,砚青拼命剜下的心脏,素光尘殚精竭虑的千年谋划,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互相坦言计划,却最终共同将包裹在真仙身外的皮一层层撕了下来。


    千年了,到如今,还剩最后一张皮了。


    殷夜白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瘫在地上如同一张扁平的皮的阿乔,没有如景若所言,将心脏置于设有千机锁的玉匣中藏好,而是释放出神识,将心脏彻底笼罩起来。


    天外天里,景若脸色微变,意识到了异样,紧接着,还未待他做出反应,变故突如其来。


    ——他感觉到,千年以来他对殷夜白从未有过疏漏的控制,就在刚才,彻底被掐断了。


    属于仙人的神识,只要释放便能吮吸只能笼罩全大荒。


    可现在,他如论如何,也无法在感知到属于殷夜白的存在了。


    就好像有一双手,狠狠掐断了他同殷夜白之间的联系。


    景若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


    任平生感受到那道熟悉至极的气息时,一瞬有些不敢相信。


    她原本循着阿乔的行踪一路追踪而去,却在夜色极深之时,感受到了曾经一位故友的气息。


    任平生脚步兀地顿住,猝然回首,神色是难得一见的失态。


    她几乎颤抖起来,眉头紧锁,颤声道:“夜…白。”


    不会错,绝对是他。


    在她确认的下一刻,清亮的笛声响彻山顶。


    这首幽咽低鸣似魂哭鬼泣的曲子是殷夜白亲手所著,定名《归去来》,和她的某张符箓是同样的名字,这也是殷夜白暗中的喜好,他有不少曲谱最终的名字都同她的符箓相同,她知晓他暗中的心思,这种无伤大雅的事,她并未阻拦过。


    可如今……


    任平生几乎迅速放弃了先前对阿乔的追踪,转身疯狂地向着两峰夹道的方向跑去。


    殷夜白的气息和笛声都出现在那里。


    这具身体修为不过元婴境,远不如明烛本体那般,只要心念一动,即可出现在世界的任何角落,雪落愈重,前方激烈交战中竖起的灵障给她造成的压力越来越大,叫任平生呼吸愈发粗重。


    跑动的过程中,她几乎是本能般的想着,原来夜白还活着。


    他竟真的还活着。


    无数的思维和回忆顿时向她砸了下来,叫她几乎被淹没,心中生出千般万种的庆幸,庆幸他们之中又多了一个活下来的人。


    可心中的理智又清楚地告诉她,殷夜白还活着。


    素光尘的一场局布了千年,最终用极致的秘法献祭了自己,从此肉.身陨灭,灵魂消亡,世间再无任何踪迹。


    霜天晓在她的洞府中躲了数百年,靠着一颗残存的头颅在鬼域栖居才得以保命。


    砚青带着当时大荒仅存的一百七十九个顶尖战力上了裂天山,将神降傀儡们困在裂天山死战,就是没打算要活着回来,而砚青的魂和影……就在此地。


    当年渡劫失败所有的细节在任平生眼前不断的重演,渡劫前夕殷夜白的异状和避而不见,他最终也没能坦言的那个理由,一切种种,全都涌上心头。


    任平生赶到两峰夹道前时,心头倏然一空,属于殷夜白的气息已然淡去。


    她脱力似的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背脊不断起伏着,望着这里留下的一切斗法过后的痕迹,终于……沉沉地阖上了眼睛。


    无论再怎么否认,她心里那道理性的声音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


    是的,若夜白还活着,那千年前在渡劫时动手脚的人,只有可能是他。


    ……


    掐断控制后,殷夜白也没有太多轻松的感觉,他只是浅浅舒了口气,神识落在心脏之上,作出了一个骇人之举。


    ——他背后生出奇诡的凸起,在渐有天光破云的破晓时分,竟化为了半妖的原型,将那颗原本属于真仙的心脏,一口吞了下去。


    他的妖族血脉来自一种可怕的上古大妖,每每化为原型时,靠着外形就能吓退众多敌人,身型巍峨如同一座小山,比之雪原和妖域出现的任何一种妖兽都要可怕得多,令人见之便夜夜噩梦不绝。


    殷夜白最后回望了一眼两峰夹道处,庞大的妖身如幽影闪动,一跃而起,消失在了这方属于千年前的空间之中。


    就在他离开的同时,山顶无数的幽影聚集起来,迎着初升薄日些微的旭光,影影幢幢而来,几乎同时陷入无端的狂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