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身与世俱忘
作者:admin      更新:2023-03-15 15:36      字数:5713
  “你说什么?”卫永昌心中惊起波澜,“我看先生宿醉未醒。”


  “王爷若是不想知道,那就不必知道。”卫永昌“嗖”的一声长剑出鞘,抵在方无隅的脖子上:“你到底是谁?”


  “草民不过是一介读书人。”


  卫永昌道:“既然只是一个读书人,又怎么敢口出狂言!”


  “家父却不是。”


  卫永昌放下手中的剑,盯着方无隅一字一顿地说:“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多少,都原原本本告诉我。”


  “春雨楼曾经是春雨教的一部分,不过江湖上的人大多以为春雨楼是春雨教的对立,是在春雨教没落之后才出现的,他们错了。”


  “你的意思是,春雨楼本来就是春雨教的一部分?”


  方无隅点头:“正是。当年皇上回到成汉,春雨教恰好兴风作乱,您不觉得蹊跷吗?”


  “难道春雨教也是父皇的人马?派出自己的人作乱,又站出来收服作乱的人?他就是这样当上皇帝的?”


  “春雨教本是一位深闺妇人创建的,原本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教派,家父令其发扬光大,并为圣上所用。我们攻占了大半个国境,还射杀了前任皇帝,这才有您父皇现在的江山。”


  卫永昌:“只是,这跟我,跟长阳又有什么关系?”


  “前任皇帝,死时膝下已经有一双儿女,只是战后,并没有人找到他们!王爷您觉得他们去了哪里?”


  卫永昌说:“按照父皇的冷酷性格,怕是在劫难逃。”


  “可惜,你父皇心爱的女人可不这么想,她觉得你父皇变了,变得冷酷无情,于是她暗中将皇子公主藏了起来,并且给了他们可以重见日光的身份。”


  卫永昌问:“这个女人,是现在的德嫔?”


  方无隅点头:“王爷果然聪慧。”


  “那被德嫔藏起来的皇子和公主呢?”


  “那时,德嫔已经生育,而您的母妃,那时生的孩子却恰好夭折了。”


  “你说什么!”卫永昌几乎要站立不住,“你说我不是母妃的亲生子?”


  “德嫔才是您的亲生母亲,她托淑妃抚育您,而前朝的皇子,就被她抱在手上,充作自家孩子教养,”方无隅拜倒在地,“您才是正宗的皇室血脉,那个长阳王不过是前朝余孽!”


  “这,太荒谬了。”卫永昌缓过神来,开始分析,“这根本不可能,父皇多疑,怎么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这种把戏!再说了德嫔、淑妃,为什么要大费周章?”


  “连年战事不断,皇上在外征战,不能注意到这些也不算稀奇。”方无隅缓缓地说,“至于淑妃娘娘,她本来就是德嫔娘娘身边的丫鬟,德嫔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可能,我母妃和德嫔向来就不合,绝不可能!”卫永昌依然认为这一切不过是方无隅的胡言乱语。


  “当年的淑妃可没有现在的野心,当年她们主仆二人约定好了,要联手蒙蔽皇上,要让卫长阳这个前朝余孽坐上宝座,可惜,德嫔娘娘没有料到,她的侍女背叛了她,”方无隅叹口气,“淑妃娘娘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她慢慢地同德嫔背道而驰。”


  “我的亲生母亲,却要扶持别人坐上皇位?我的养母,要利用我来稳固她的地位?”卫永昌哈哈一笑,突然间走到方无隅面前揪着他的领子,“你可知道你在讲什么!”


  “草民知道。”


  卫永昌吼道:“证据呢!你拿出证据!”


  “草民没有证据,”方无隅很坦然地说,“恐怕等您登基之后,淑妃娘娘会告诉您。又或者,淑妃娘娘会死死地守着这个秘密。长阳王不知从哪里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他一旦登基,就会想尽办法摧毁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包括淑妃!”


  这样一来,他母妃非要他登基的原因就找到了,卫永昌心想,因为母妃害怕卫长阳对她下杀手!

  “我很想知道,先生坐拥春雨楼已经富可敌国,又何必插手这件事。”


  方无隅笑道:“春雨楼不管怎么说,只是见不得光的杀手组织,就算赚的再多,在别人看来始终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皇帝对我们也很是忌惮,他登基之后除去了他曾经的助力、所有的幕僚,我们也是因为躲在暗处才免去一劫。”


  “你觉得春雨楼不该东躲西藏,应该被所有人知道,应该站在日光之下,所以你要同我合作?”卫永昌抬眼问他。


  方无隅正色道:“合作谈不上,草民愿意追随王爷,只求春雨楼得到见光的机会,家父若地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为何从前你不跟我说这些?”


  方无隅说:“交浅忌讳言深,从前若是草民说出这些,只怕王爷您会觉得唐突、荒谬!”


  “你方才说,前朝还有一位公主?”卫永昌问,“那位公主又在何处?”


  “这个,草民可就真的不知道了。”方无隅说,“不过草民心中有一计策。您大婚当日,我让人给长阳王放出风声,就说智伯瑶就是那位前朝公主,如此一来,长阳王势必要阻止婚事,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你要用她来做诱饵?”


  方无隅说:“不错。智伯瑶是草民从小养在身边的,外人以为她的身世成谜,我看长阳王也经常试探她,怕是以为她就是自己的妹妹,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逼他出手!”


  “长阳会出手吗?”


  方无隅笃定地说:“他会的,他一定会的!您要做的,就是安心等着大婚。”


  日子过得很慢,每一天都非常难熬。


  卫长阳的兵马依旧在不断壮大,并且调动频繁。


  而卫永昌这边却是没什么动静,一些追随他的官员,心中不免慌乱。


  婚事终究是来了,铺天盖地的红色,卫永昌初看觉得喜庆,再看便能从中看到血的颜色。


  智伯瑶因为没有了父母,便被接到长公主府上,从长公主府上起轿。


  江水寒的轿子同一时刻,从江家起。


  百姓都觉得这永昌王艳福不浅,一娶就是两个。


  只有卫永昌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无奈和辛酸。


  出门前,智伯瑶曾拉着他的手,非要问他:“我这个妆怎么样?”卫永昌捂住自己的眼睛:“不可以的,新婚前不可以见面。”


  “你是不是要说不合礼制?”


  卫永昌想说:听人说,婚前见了面,这婚事便不得长久,而他想与她天长地久。


  智伯瑶上前掰开他的手指:“有什么不合的,你都抱着我睡过觉了,早就不合礼制了。”


  卫永昌盯着她看了许久,惊艳的说不出话来。


  “呆子,”智伯瑶踮起脚尖按着他的后脑勺,两个人的唇就这么轻轻在彼此身上留下印记,“等着娶我!”


  卫永昌恋恋不舍地看着她被抬到长公主府上,心中提前对她说声抱歉,怕是新婚之夜,要让她失望了。


  “你说今天我该过去给姐姐送些新婚贺礼吗?”智仲灵托着下巴问道。


  卫长阳拍拍她的脑袋:“你想便去,不想,就遣人把东西送过去就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很是担心。”智仲灵握住了卫长阳的手。


  卫长阳惊讶:“灵儿,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智仲灵心烦意乱,要把手从卫长阳手里抽出来,卫长阳不许。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智仲灵双眼噙着泪花:“我害怕。”


  “为什么会害怕呢?我不是在这里吗?”卫长阳拥她入怀。


  智仲灵说:“今日,一个道士从府门前经过,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能吓死我。”


  “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智仲灵道:“那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我也只是听他这么说的。”


  “灵儿,别害怕,我永远会待在你的身边。”


  智仲灵说:“那人说,前朝的公主,要弑君夺位了,大婚的当天,新郎就要身亡……”


  “等等,这话,”卫长阳眉头一皱,“那个道士在哪?”


  “方才还在府门前面,现在我就不知道了。”智仲灵,“等等,你要去哪?”


  卫长阳飞奔出去:“灵儿,你待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出了府门,左顾右盼,哪里也看不到什么道士的影子。


  卫长阳正自责之际,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说:“无量天尊,这位……”


  那道士还没有把话说完,就发觉自己双脚已经离地了。


  卫长阳单手将这人扼住咽喉揪了起来:“谁派你来装神弄鬼的!”


  “无量……”道士一张脸被憋得通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哼!”卫长阳闷哼一声,将那人掼到地上,“我要你把你刚刚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地再说一遍,若是少一个字,我就要你的命!”


  “是,是,”那道士爬起来之后把话复述了一遍,跟智仲灵所说完全一致。


  “谁让你来的?”


  道士一脸不解:“贫道云游四方,恰好路过此地!”


  “哦?看一眼天象,你就能分析出这么多东西?”卫长阳挑眉。


  道士说:“贫道师从终南山云鹤道长,道行自然是高深。”


  “你道行这么高,倒是说说我的命格,”卫长阳瞟了他一眼,“说的准了有赏,说的不好,小心你的狗头。”


  道士忌惮他手上的凶器,不得已算了一算:“公子您可真是贵人的命格,生于京都,衣食无忧,此后也一直是……”


  卫长阳打断他:“你这个牛鼻子道士,算错了,公子我可不是在京都出生的!”


  道士又抬眼算了算:“没错呀!公子您生于京都,只是出生之后没多久,您的双亲就去世了,所幸,您遇上了贵人……”


  “算得真准,你可以走了。”卫长阳冷冷地说了一声。


  那道士捂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不敢置信,“咚”的一声倒在地上,一身蓝色粗布道袍被鲜血浸染。


  “埋了他!”卫长阳喊了几个心腹过来。


  “是!”这些侍卫也不是第一次替主子收拾残局,早就驾轻就熟了,方才不幸有人路过此地目睹凶案,于是也被一并结果了。


  “怎么你出去一趟,满脸的不高兴?”智仲灵迎上来,却闻到卫长阳身上一阵血腥的气味,卫长阳的眼神也有些不对,似乎绝了情爱,只有杀意,智仲灵于是倒退了几步,不敢同他亲近。


  “灵儿,”卫长阳艰难地开口,“我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


  卫长阳不回答她,只是叮嘱她:“若是我回不来,有人搜到府上,你就一口咬定是我监禁了你。”


  “你要去哪?为什么会回不来?”智仲灵大着胆子上前,从背后抱着他,“我现在没有家了,只有你。”


  卫长阳不回头,只是慢慢地掰开她的手指:“我方才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得。”


  智仲灵流泪,看着卫长阳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线之中。红日如血,红的触目惊心。


  人的身影,如此渺小。


  智仲灵看他一步步踏出去,仿佛是要迈向修罗地狱。


  “你若是不回来,那我就去找你。”


  藏了一把剪刀在袖子里,智仲灵坐在桌边,看着灯油一点点燃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