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闻和苏今歌把情况简单地跟一号说了下,又讨论了一些关于战略布置的问题。
  但讨论到中途总是忍不住转头去看旁边的大书桌。
  小仿生人呢？
  刚刚不是还在桌上吗？
  苏今歌和松闻皱眉，一号也停止了刚才的讨论，扭头盯着空无一物的桌面。
  总控室内很安静，但偶尔传来像是什么车辆在地上行驶的声音。
  不过动静不大,充其量只是玩具车。
  三个感官最敏锐的仿生人扭头,看着地面声音传来的地方。
  一辆粉色的小号玩具车,底盘和壳子还是电饭煲的模样。
  但总的来看多了车门、轮胎和座位等东西，上半部分也变成了敞篷汽车的模样，还有模有样地装得有方向盘和一些车内的装饰。
  小电饭煲车开得很慢,至少在几个强大的仿生人眼中几乎是龟速移动。
  但对于中间的小号仿生人来说已经是足够快的速度了。
  费姝从来没有自己开过车，变小后显得有些肉乎乎的手握在方向盘上,很专注地目视前方，甚至有点紧张,生怕突然撞到哪里。
  但是很快乐。
  变成小车车的三号机器人也肉眼可见地变粉。
  明显非常高兴。
  三个仿生人眼睁睁地看着费姝“开”着“违规车辆”在总控室的地板上到处乱跑。
  如果按照费姝扭的方向盘方向,大概早就已经撞到了柜子或者其他障碍物。在撞上之前,底下的粉色电饭煲车会很灵性地扭一下。
  费姝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偶尔还按一下没有声音的小喇叭。
  操纵着总控室内陈设的智脑很给面子地把路上的障碍物都移开,让费姝可以带着他的专属坐骑到处乱跑。
  “……”
  “……这太危险了。”松闻按了按眉心，但眼睛却是带着笑的。
  苏今歌抱着手臂：“这有什么危险的,不是挺好玩的。”
  费姝一开始被小电饭煲捉进来的时候也是拒绝的,但渐渐就没那么抗拒了。
  趁着其他三个仿生人都没有注意他，“开”着小车车到处兜风。
  最后撞到了干净的皮靴上。
  室内只有一个人穿着这种非常好看有型、但版型很硬非常折磨人的军用皮靴,从头发丝到脚都是一股整肃冷漠的气质——
  一号。
  三号小电饭煲刚才还开得非常快乐，现在亮了亮灯，什么都不敢做了。
  一号提着小仿生人的后领把他从三号里捞出来。
  费姝在空中不安定地晃了晃。
  发现这样不安全,一号另外一只手伸出拖住了他的小屁-股,
  费姝这时候低着头非常老实：【他不会因为我用了他改造的电饭煲就要杀我吧。】
  一号盯着费姝看了一会儿,三号机器人一直在他脚下打转。
  最后一号什么都没说，把他又放进小电饭煲里：“我带他回去研究解决的办法。”
  小车车赶紧把费姝啊呜一口吞进来。
  这次长记性了，记得给小车车加上透明的护罩，还有安全带。
  费姝坐在车里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一眼一号。
  一号那张过分俊美的脸沾染着一点寒气，没什么烟火气。
  察觉一号好像要看过来，费姝正襟危坐，收回了视线。
  *
  费姝跟着一号到了他专用的研究所。
  到了之后就有机械手臂捧着一样东西过来，费姝下意识接下。
  他抬头，一号好像有什么急着解决的事情，跟智脑交代了什么就先进了里面的房间。
  费姝对于他的离开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打开手中的小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小衣服，是费姝可以穿上的尺码。
  费姝拎起来看了看，是很正常的衣服，布料也很舒适。
  他想了想，一号应该不会考虑到这些，应该是这里的智能管理做的，就小声说了谢谢。
  费姝找了个地方换衣服。
  衣服的确很合身，费姝借着小电饭煲身上的反光看了半天，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有一点奇怪——
  好像跟一号那一身的配色有点像。
  费姝没太在意这个问题，等了一会儿一号还没有出来管他，费姝就又开着自己的“坐骑”到处乱跑了。
  三号丝毫没有自己这个高端战力被当成坐骑的羞耻感，一直都是粉粉的。
  在院子里逛了一圈透透气，费姝在角落看到了一块阴影，示意小电饭煲停下。
  他下车走近看了下，发现这个阴影是一台已经能源殆尽的生活机器人。
  感应到费姝过来，灯光亮了亮。
  费姝愣了下，心中闪过一个猜测。
  他慢慢往那边走，却在中途被小电饭煲拦住了。
  在费姝加速的心跳中，小电饭煲并没有表露出任何对他的怀疑，还不太适应交流的数据流模糊中在提示费姝注意安全。
  它只是觉得费姝目前对什么都很好奇。
  费姝抿了抿嘴巴，垂着遮不住情绪的眼睛，在小电饭煲的保护之下慢慢接近那台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生活机器。
  只是摸了一下就慢慢退回来。
  小电饭煲转了下，好像在问费姝现在就回去了吗？
  虽然它的智能程度不高，但它敏锐地感觉到小仿生人有点不开心。
  费姝摸了摸它的外壳，心里沉沉的，像压着一块石头。
  小电饭煲又带着费姝在外面转了几圈，发现小仿生人没有刚才高兴了。
  费姝：“不是你的错。”这是他的问题。
  他不能对人类的要求完全置之不理，因为身体里放着一个不定时炸弹。
  三号带着费姝回了研究室，收到了一号不久前留下的消息。
  他有一些急事需要处理，让费姝先待在这里。
  小仿生人看到这条消息顿了下，突然低头，好像在掩饰自己失落的情绪。
  小电饭煲亮了亮红色的提示灯，先安安稳稳地把费姝放了下来，然后火速消失离开，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脸上的庆幸还没完全褪下去的费姝：“？”
  【能不能再给宝弄一个住的房子。】
  【小电饭煲：欺负姝宝是吧，你给我等着】
  【小电饭煲：马上就到你家门口.jpg】
  费姝看着空无一人的环境，又望了下手中慢慢开始变得暗淡的数据流，迈开脚步根据1938的提示钻进了一个偏僻的房间。
  他望了下，房间中有一台高度合适的桌子，如果站在上面谈话的角度应该刚刚好。
  要不然费姝会担心仰头太久自己的脖子出问题。
  有凳子在旁边，还有道具的辅助，桌子比想象中好爬一点。
  但费姝掌心的数据流在不知不觉中误触了。
  奚存乐一打开屏幕就看见了一只缩小版的费姝。
  一条腿搭在桌子上，另一条腿正在努力往上蹬，一小团都在用力往上。
  好一会儿才爬上去，趴在桌子上摊成一团饼休息了下，然后才慢慢坐起来，准备打开数据流接通消息。
  费姝一转头就看见了一张俊美的脸——
  脸上的情绪不明，一只手正在转手上的戒指。
  修长的手指都被磨出一点红痕，但奚存乐像是没感受到一般。
  【听说有的男性朋友一紧张或者有什么情绪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做一点小动作】
  费姝跟奚存乐对视时身体都僵硬了，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解释：“因为一些意外我变成了这样。”
  他生怕奚存乐觉得这样的自己没用就拉去销毁了，连忙补了一句：“但是我之后可以变回来，一号在想办法。”
  奚存乐听到“一号”这两个字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然后说了一个专业的名词。
  费姝反应过来之前才从一号和松闻口中听过这个名字，就是把他变小的项目。
  奚存乐居然也知道。
  奚存乐没有过多解释，打量了下费姝身后的环境：“你现在可以通过全息技术回来一次。”
  他又补了一句：“我们需要现在你身上的资料。”
  这次的数据流的确跟之前不一样。
  接触使用之后没有完全消失，还漂浮在旁边。
  但光这样就能通过技术回基地了吗？只是这样回去他们就能研究他身上的技术了吗？
  费姝心中有些抵触和顾虑：“我之后再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吧？”
  奚存乐否决了，自然地带着命令的口吻：“我会在他回来之前把你送回来。”
  “他”当然是指的一号。
  费姝最后还是触碰了那个漂浮的光团。
  眼前黑了一段时间，费姝再睁开眼的时候看见了熟悉的浅色色调。
  人类的基地就是如此，跟机器堡垒灰扑扑金属感不同，总是收拾得光鲜亮丽，整座基地到处是一尘不染的白色和充满科技感的布置。
  也许是机器堡垒待得太久了，费姝睁开眼时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疼，不适地眨了下。
  过于明亮的光线被什么挡了一会儿，知道费姝适应了这里的光源才移开。
  费姝第一件事是确定自己的身体大小。
  还是豆丁的模样。
  费姝现在的感觉很奇妙，能隐隐感觉到机器堡垒身体附近的动静，但也有这里的感官。
  费姝收敛起自己失落的表情，一抬头就看见了奚存乐。
  他现在正站在奚存乐的腿上。
  而奚存乐正坐在椅子上。
  费姝：“……”他真怕自己下一秒就直接退出游戏了。
  好在奚存乐并不是非常在意，把他放到一边的桌子上，并没有多说什么。
  费姝不敢“浪费”奚存乐的时间，挑选了一些无伤大雅、也不会透露太多机密的消息汇报给奚存乐。
  “异常仿生人？”听到这里，奚存乐饶有兴趣地笑了下，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
  “有点意思，”奚存乐侧头看着费姝，“它直接放你离开了？”
  费姝知道，异常仿生人的消息就算他不说，人类安插在机器阵营里的其他仿生人迟早也会说，还不如他先说。
  “也许是因为当时其他仿生人到了，它担心被发现，所以直接走了。”
  奚存乐没说信还是没信，目光又一次划过费姝。
  小仿生人有些不自在。
  奚存乐看他的次数好像过多了点。
  是怀疑他说的话吗？阵营任务的进度也没有涨。
  门外等着的研究员敲了敲门，有点疑惑为什么从刚才起奚大人一直没有回应。
  这个项目非常重要，需要奚大人的过目才行。
  奚存乐：“一会儿会有研究员过来带你去做检查。”
  说完才起身匆匆跟着研究员离开。
  费姝知道他过来的目的，倒不是很担心奚存乐口中的“检查”。
  男人离开之后，费姝才能放松地盘着腿坐下来。
  他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目光在一处停了下来：【1938，可以帮我用探查道具看看那里吗？】
  费姝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那似乎是一个独属于玩家的标志印记。
  费姝在第一个副本进来的时候就用过，印象很深刻。
  但是这里怎么会有玩家留下这样的标记？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图案代表着警示和危险。
  探查道具的小车车出现在地上，无视地形靠了过去。
  的确是属于玩家的图案，用专用的道具绘制，只有玩家才能看见。
  除了这间房靠近中央的地方有，还一直延伸到一处墙壁。
  玩家在什么情况会在这里一路留下代表危险的标识？
  费姝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
  费姝其实是害怕的，但他担心不过去会错过关键的线索。
  费姝再次确认了一次小纸人的位置，深呼吸一口气，从道具背包中拿出绳子，一端自然地黏在桌上，另一端垂落到地面。
  费姝在道具的加持下顺利到了地面。
  他顺着跟着探查道具追踪的标识一直走到了一块墙壁前。
  标识就在这里消失。
  好奇怪。
  费姝低头，看着被“墙”遮了一半的印记，试探着举起手往前走了一步。
  眼前明明有一堵墙，但走过去丝毫没有东西阻挡着的感觉。
  这堵墙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可能也是某种过于逼真的投影。
  1938主动：【探测结果显示没有监控或类似警报设备】
  好像并不在意会不会有人闯进这里。
  这里是奚存乐办公的地方，也并没有几个人有权限进来。
  费姝这次直接到这里只是巧合。
  【不能说奚存乐不警惕，只是谁能想到笨笨的老婆有特工的本领会发现这里（自我殴打】
  【好，我要康康奚存乐给老婆留了什么好东西】
  费姝穿过了那层虚幻的投影，眼前是长而昏暗的走廊。
  也许是费姝的大小不同往常，前路显得格外压抑。
  一点点最细碎的声响都能让费姝谨慎地停住脚步。
  走廊的尽头是有东西的。
  玩家的标识在半途就中断了，不知道是因为道具支撑不住还是……更坏的结果。
  费姝在尽头的光源处看到了一面玻璃“镜子”。
  他的视野不够，更近一点才发现那是面观察玻璃，观察玻璃背后是一个放着各种仪器的全白房间。
  中间有一台营养仓，里面有一具穿着白色衣服的女性人体。
  她身上连接着各种线路和仪器。
  旁边有一个研究员守着，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上的资料。
  费姝认出来营养仓中是那个在机器堡垒被识破身份、然后出逃的女性仿生人。
  那些标记应该也是她留下的。
  但费姝之前一直以为她逃回了人类基地，就算没有什么好的待遇，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费姝在背包中翻了下。
  【玩家费姝使用道具镜头画面】
  【玩家费姝使用道具昏睡老鼠（限定NPC使用）】
  房间中的监控画面很快被替代成正常的画面，而里面的研究员在昏睡老鼠的作用下也陷入昏迷。
  被固定在营养仓中的女玩家很快睁开眼睛，认出这是属于玩家的手段。
  她很快朝着费姝的方向扭头，看到费姝的模样后愣了下，随后露出一个苦笑。
  费姝有点着急，他过来的这边玻璃完全封死了道路，如果要进入这间观察室只能从另外一个方向的大门。
  女玩家阻止了费姝的努力，大概是用了什么道具，就算隔着几层玻璃费姝也能听清她的话：“没用的，就算你把我放出来，以我们两人现在的状态也没办法离开。”
  她虽然留下了标识，但也没抱有太大的希望，看到来人的模样就更不抱希望了。
  “你是从奚存乐那里来的？”女玩家意识到什么，“清理好路上的痕迹，快点回去。”
  费姝在房间中留下了监测道具，紧急时刻随时可以用小纸人传送回去。
  他跟着焦急起来，不解：“为什么你会被困在这里？”
  这明显不是对待友方的手段和态度。
  女玩家正要解释什么，但房间中突然出现了锁扣打开的声音——又有一个研究员走了进来。
  他发现睡在桌上的研究员时明显警惕了一瞬，但发现报警器和监控一切正常又放松下来。
  营养仓中的仿生人也漂浮着，没有异常。
  费姝及时躲在旁边。
  两个研究员的对话通过女玩家道具的作用持续传到费姝耳边。
  “怎么又睡着了？这边的工作已经算是轻松了。”
  “啊……”另一个研究员被叫了起来，揉了下眼睛，倒是没有多怀疑，“可能昨天晚上熬夜有点晚，最近首领心情不好，大家都很紧张。”
  “做个登记，这个仿生人有什么异常吗？”
  “这还能有什么异常，”年轻研究员随手一指，“仿生人被关在营养仓里没能量没武器，就跟被拔了牙剪了指甲的纸老虎一样。”
  “这个项目风险也太大了，全是仿生人，仿生人的手段你还不知道，我们前脚派过去，后脚就变成我们自己的敌人了。”
  “项目在改进，给这一批仿生人输入具体的人格记忆后不是好多了？”
  “那这个仿生人怎么回事？”研究员指了下营养仓里的女性仿生人，明显对自己只能在这里守着这只仿生人很有怨言，“弄出一个四不像，仿生人那边不认，跑回来我们也不能用，最后只能收集些数据然后回收报废。”
  “这也是我们在考虑的问题，有的情况正常，有的就直接暴露了。”
  “至少这次在那边还留了两个，目前回访也没什么异常。”
  “不跟你说了，你别睡了，要是奚大人抓到你你就打包回家吧。”
  “奚大人哪里会理我们这。”研究员嘟囔了一声，想起什么，起身走向单向玻璃。
  1938：【未知危险！】
  费姝缓过神来，发现年轻研究员在往他这边来，又往旁边躲了躲。
  派去仿生人那边的根本不是改造后人类，人类再怎么改造也不可能能瞒过仿生人的检测。
  他们全是真正的仿生人，只是植入了人类记忆和经历，再加上莫须有的“改造计划”以为自己是人类。
  难怪费姝第一次在基地醒来时感觉到周围的研究员隐隐在排斥他们。
  在这个副本，如果不能成功待在留在机器堡垒，最后逃回基地只能被困住等死。
  失去作用的仿生人会被处理。
  年轻研究员越来越近，地上映着的明明是人类的影子，费姝却攥着手不敢移动一步。
  年轻研究员的脸靠近了玻璃。
  原本还算端正的五官都有些诡异和可怖的变形，那双眼珠子左右动了动。
  费姝明知道自己站在视线死角，也只敢用余光瞄着，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声。
  年轻研究员擦了擦有些脏污的玻璃，嘀咕一句回到原地。
  费姝的任务面板亮了亮，提示阵营任务进度增长了一部分。
  费姝这次能明白为什么他觉得阵营任务的进度增长很奇怪。
  之前关于异变数据的资料，费姝交给人类方时任务进度没有增加，到总控室告诉松闻后才涨了一些。
  包括异常仿生人的消息，也是告诉机器阵营的人才有了增长，刚才费姝告诉奚存乐这件事时也没有任务完成的提示。
  这个副本划分阵营并不是按照玩家的自我认知，而是玩家的真实身份。
  如果玩家知晓得晚一点，真的把机器阵营的弱点直接告诉人类，那么阵营任务一定会快速失败。
  四面楚歌下，玩家活到副本结束也非常困难。
  费姝放在室内的探测道具响起了警报：
  有人回来了。
  费姝没有犹豫，直接使用了小纸人转移了自己的位置。
  几乎在费姝坐好的下一秒，房间门再次打开——
  奚存乐走了进来。
  原本他的形象在费姝眼中只是一个“严肃冷漠”的上司，现在跟仿生人的“恶魔天敌”无异。
  怪不得松闻和苏今歌提到他都皱眉。
  奚存乐张扬俊美的脸丝毫看不出他恶劣的手段和性格。
  费姝加速的心跳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刻意低头回避了奚存乐的目光。
  如果被奚存乐知道他已经发现了那个被困的女玩家，一定会被立即销毁。
  红黑色搭配的制服停在费姝身前，奚存乐眯眼，盯着费姝看了一会儿：“你出去了？”
  坐在桌子上的一小只肉眼可见地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