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2-12-30 19:12      字数:45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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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郑能谅和秦允蓓热恋的那段时光,戴珐珧曾来309宿舍找过他三次。前两次他都不在,第三次她出现在门口时,他还在床上睡懒觉。穿得漂亮又性感的她翩然穿过另外几个光棍凌乱的目光,来到他的床前,叫他的名字。一听是她,他便轻声呻吟起来。她问他怎么了。他说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她就笑着约他出去看电影。他说真的不方便,痔疮破了。她又将约会项目改成了散步。他说还是不方便,鸡眼也破了。她就知难而退了。后来她又断断续续给他寄过几封信和一些礼物,都被他原封不动地退回。


    连刘皇叔那么痴情的人,也不过三顾茅庐,戴珐珧算是仁至义尽。郑能谅并非无礼之人,只是经历过几次险象环生的“遭遇战”,又加上耿志寒那次酒后吐真言,他实在不敢再跟戴珐珧有瓜葛。更重要的是,他已爱上了秦允蓓,眼下别说是戴珐珧,就算戴安娜王妃,也不可能让他移情。


    秦允蓓离开后的一年里,戴珐珧又来找过他很多次,每次他都在网吧打游戏。她便带着好吃好喝的到网吧,想陪他一起玩游戏、看电影,却根本无法把他的注意力从电脑屏幕上挪开哪怕一秒。久而久之,她也心灰意冷,两人渐渐断了联系。他不得不用这种有点残忍的方式亲手结束这段由他惹起的缘分,虽然有些歉疚,却对彼此都好。


    此刻,看着桌上的照片,郑能谅思绪万千,心乱如麻。照片拍摄于一家大型游乐场,戴珐珧穿得很清凉,正坐在胖网管的腿上喂他吃草莓,旁边冷饮店的电视里播着北约轰炸南联盟的新闻。她的眼神让他又想起那个遥远的录像厅。


    “这女的你认识吗?”孟楚怜重复着问题。


    郑能谅点点头:“她叫戴珐珧,我跟小蓓在一起前就认识她,因为从她身上看到一些你的影子,所以请她看过一次通宵录像,后来结对联谊宿舍又碰巧遇上了,彼此有些误会,一言难尽,再后来我跟小蓓确定了关系,就疏远了她。”


    “看不出啊,你还挺有故事,”孟楚怜瞄了一眼照片,“可她身上哪有我的影子?身材?还是性别?我看来看去也就眼睛有一点点像嘛。”


    郑能谅不知该如何解释:“那天我喝了点酒,又是半夜,其实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或者只是错觉。”


    “都怪我,要是我当初直接向你表白,你也不用胡思乱想走火入魔了,”孟楚怜一边开着玩笑,一边琢磨起来,“依我看,应该是这个戴珐珧对你的疏远怀恨在心,想要报复,所以从秦允蓓下手,盗了你的号约她去宾馆……不过,她怎么知道热带鱼和你女朋友是同一个人呢?”


    郑能谅想起这些年与戴珐珧的纠葛,觉得这个推论合情合理,却也弄不明白其中的细节:“是啊,连我都不知道。”


    “不,她不需要知道,”孟楚怜脑筋转得很快,“她其实是想让你女朋友知道,你和网友热带鱼有一腿!她只需要截图你约热带鱼的留言,并拍下热带鱼进入约定宾馆房间的照片,就足以让你声败名裂。至于热带鱼是谁、你去没去赴约、你们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都不重要了。”


    “可她是冒充我的,我本人又不会去赴约,她光凭约会的留言和女方赴约的照片,并不能证明这个男的就是我吧?虽然这网名就叫郑能谅,可网名都是随便起的。她这一招又有什么用呢?”郑能谅的质疑不无道理。


    孟楚怜的分析更有道理:“别忘了,你和热带鱼之前有过无数次聊天记录,里面肯定提到过很多你生活中的细节,她只要从这台电脑上你Q号,就能拿到充分的证据证明这个郑能谅就是你本人,还可以证明你跟热带鱼暧昧已久。”


    “这也太……”郑能谅倒吸一口冷气。


    “所以说,别轻易得罪女人,”孟楚怜笑笑,话锋一转,“不过,如果她发现前去赴约的热带鱼就是你女朋友本人,这个陷害的计划就没有意义了。而从之后你女朋友突然不辞而别的事实来看,在华晨宾馆,这个戴珐珧肯定还对她做了些别的什么事。”


    郑能谅的心都吊到嗓子眼了:“她会对小蓓干什么?!”


    “不好说,去案发现场走一趟就知道了。”孟楚怜斗志昂扬地从桌上一跃而下,一马当先冲出了网吧。


    华晨宾馆位于离西都大学十几里外的东部新城,偏僻但不冷清。香港回归那一年,扩建东部新城就成为西都城市发展规划的重点项目,几年下来,已是街衢纵横,商铺林立,一派繁华景象。于是那些曾经看不上这荒凉之地的高等学府争先恐后将新校区圈了过去,间接成就了华晨宾馆的盛名。作为东部新城最早的建筑之一,华晨宾馆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不光交通便利,周围还有许多娱乐场所,引来无数少男少女。互联网兴起后,华晨宾馆更是各路网友见面约会的黄金选择。


    郑能谅和孟楚怜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赶到华晨宾馆时已近夜里十二点,正是住宿登记最繁忙的时候。孟楚怜扫了一眼大厅,发现电梯口有个看上去呆头呆脑的保安正在看墙上的消防安全宣传海报,便让郑能谅在立柱旁边等她,自己走到那保安身后,很有礼貌地打招呼:“大哥,请问一下,我想跟你打听个人。”


    保安一转身,见有美女求教,使命感倍增,马上整了整衣摆和帽子,昂然道:“嗯,谁?”


    “是个男的,不知道名字,”孟楚怜巴巴地望着他,真诚中透着羞涩,“是这样的,我有个很要好的闺蜜,去年来西都旅游,在你们这儿住过几天,被他的热心、善良和敬业精神深深吸引,一见钟情,可惜没勇气表白,也没留下联系方式。我看她那么遗憾,就想帮她了个心愿,争取一下说不定还有机会。”


    听完这个浪漫感人的爱情故事,保安眼眶微微湿润了,更重要的是注意到那位帅哥是凭借“热心和善良”打动姑娘芳心的,自然见贤思齐,也热心地帮忙起来:“他长什么样?是我们的同事吗?哪个部门的?”


    “好像是管监控的。”


    “监控是我们保安部管的,就两个人负责,白班晚班轮着换……”


    “十一月十三号那天晚班。”


    “我想想,去年圣诞晚班是瘸子,那那天应该是……太子文!没错,他现在就在三楼东边的监控中心,我带你去!”保安已然雷锋附体。


    孟楚怜当然不会让他去:“谢谢大哥,这事比较隐私,我怕您在场的话他可能不好意思答应,会坏了这一对鸳鸯的好事,我自己去就行了,等事情成了,我再跟闺蜜一起请你吃饭,好好答谢。”


    保安一脸幸福地目送秦允蓓进了电梯,门合上了还在频频挥手。郑能谅从旁边另一部电梯跟了上去,来到三楼,他小声问孟楚怜:“那个什么太子文会让我们查监控吗?”


    孟楚怜伸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用用头脑,酒店监控一般保存不会超过一个月,一年前的数据早没了。”


    郑能谅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脖子,没躲开,也没晕倒。孟楚怜笑道:“都告诉你了,我比你高级,你的触发规则对我不起作用的。”


    郑能谅耸耸肩:“既然监控查不到,那你刚才还费神打听那个负责监控的保安干嘛?”


    孟楚怜指指他那只沾着一点红的手套:“故技重施。”


    二人来到监控室门口,透过半掩的门,看见了正把脚架在操作台上打瞌睡的“敬业”的太子文,脚边还有一双皱成一团的袜子。孟楚怜靠墙坐下,朝郑能谅使了个眼色。郑能谅紧了紧手套,看了眼指尖的血迹,蹑手蹑脚摸进屋去。


    他不知道孟楚怜看见了什么,只见她每次醒来都冲他摇头,让他再试。根据QQ聊天记录,秦允蓓收到的约会时间是8点,以她的性格只会早到不会迟到,而且至少会早半小时以上。郑能谅正要提醒孟楚怜这一点,缩小探查范围,却见她噌的一下翻身站起,朝他连连招手。他知道她已得手,便小心退出门外,问道:“怎么样?看到什么了?”


    孟楚怜神情严肃地看了他一眼,说:“找绳子。”说完,就带着一头雾水的郑能谅在整个楼层翻找起来,很快就在一个杂物间里找到一条尼龙绳。二人又飞快地跑回监控室,郑能谅忍不住问道:“干嘛呀?”


    孟楚怜朝太子文一努嘴:“绑起来。”


    郑能谅吓了一跳:“过了吧。”


    孟楚怜把绳子往他手里一塞:“啰嗦!想知道女朋友出什么事就赶紧的。”


    郑能谅心一横,三下五除二将酣睡中的太子文绑了个严严实实。刚打完结,太子文就惊醒过来。孟楚怜眼疾手快,一把抓起操作台上那双臭袜子,用力塞进他嘴里,噎得他瞠目结舌,呜呜直吼。


    “不许叫!”孟楚怜摸出那根刚才在网吧取血用的银针,在太子文眼皮上晃了晃,“问你几个问题,老实回答了,我们马上走,撒谎,俩眼珠串个糖葫芦!”


    太子文连连点头,孟楚怜便把从胖网管那里拿来的照片给他看:“这个女的认识不?”他看了一眼,摇摇头。她把照片往前一送:“看仔细!”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她又问:“去年十一月十三号,她有没有找过你?想清楚再回答。”他看着地面回忆了片刻,刚要摇头,就被她狠狠拍了一下天灵盖:“说了让你想清楚再回答!”他呲着牙连连点头。“好,”孟楚怜挺直身子,指着郑能谅对太子文说,“现在你告诉他,这女的那天来让你做了什么。”


    郑能谅这才明白了孟楚怜的用意——她不能把她在盗格空间里看见的他所不知道的过去直接告诉他,所以要让事实从太子文的口中说出来。孟楚怜一手捏着太子文嘴里的袜子,一手晃着银针警告道:“我现在拿掉这个,你不许叫,只准小声回答问题。敢呼救,就算有人听到赶来,你也已经变成瞎子了。明白么?”太子文点点头。她便抽出袜子,举着针对准他的脸:“说。”


    太子文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低下身子干呕起来,却只吐出几口唾沫,又连忙抬起头,咧着嘴冲操作台上的茶杯直抬下巴:“水,水。”


    “自己袜子还嫌臭呢?”孟楚怜不耐烦地挥了挥银针,“先回答问题!”


    太子文愁眉苦脸地答道:“她,她没让我干嘛。”


    孟楚怜一瞪眼:“不老实是吧?我告诉你,你俩做了什么我是一清二楚的,只不过我这朋友想给你个坦白的机会,别不识好歹!”


    太子文偷瞄了郑能谅一眼,见他脸色不怎么好看,神色有些焦急又有些茫然,心中不禁忐忑,又存几分侥幸,支支吾吾道:“真没做什么,就是个网友嘛,玩玩的。”


    孟楚怜二话没说,一手将袜子塞回太子文的嘴里,另一只手瞬间调转方向,银针径直朝他的手背刺了下去。郑能谅和太子文都没想到她来真的,更没想到银针刚一入肉,孟楚怜就晕倒了。


    郑能谅一边飞快地把她扶到椅子上坐好,一边用身子挡在她和太子文中间,假装跟她说话:“提醒你多少次了,不要冲动不要冲动。每次一冲动就气血攻心头晕眼花,下手也没轻没重,幸好这次只是扎他手,要是跟上次一样,扎人命根子上,治都治不好,来,把针给我……”


    他的缓兵之计和疑兵之计同时奏效,太子文听得胆战心惊,孟楚怜也立即从盗格空间回来了,悻悻道:“见鬼,忘了针上沾过我的血了!”


    郑能谅顺水推舟继续吓唬太子文:“是啊,你的乙肝还没痊愈,要是传染到人家多不好。”


    孟楚怜白了他一眼,刚要问“什么乙肝”,余光瞥见太子文煞白的脸,便心领神会道:“那别用银针了,你把我包里那把老虎钳拿出来。”


    “嗯嗯!嗯!呜呜!呜!”太子文拼命摇头摆尾,满脸通红,满头大汗,像是有话要说。


    郑能谅不慌不忙地帮他拿掉袜子,只听太子文噼里啪啦一口气全招了:“我说!我说!她那天来是让我帮她关掉四楼楼道的监控,说要跟一个朋友来开房,不想留下把柄,就关半个小时,六点半到七点,其他我什么也没做!真的,我对天发誓!”


    孟楚怜站起身,思路清晰,直戳要害:“三个问题,一,她给了你什么好处?二,你真的关掉所有监控了?三,你有没有看见这半个小时里四楼发生的事?”


    太子文一听这三个问题,就知道眼前这姑娘不好对付,再遮遮掩掩只会吃更大苦头,便将真相和盘托出:“我,我当时也觉得有点蹊跷,心想先看看是什么情况,四楼楼道有三个监控,我只帮她关了两个。六点四十分的时候,我看见她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从电梯出来,戴了副黄色的胶皮手套,拿着一块白色抹布,走到425房门口,先转了几下门把手,好像在试好用不好用,然后她抬起左手,按了一下无名指上那颗蓝宝石戒指的指环,宝石就翻开了。她从里面倒出几滴黏糊糊的东西,弄在白色抹布上,再用这块抹布包住门把手来回转了很多下,最后又蹲下来仔细看了门把手好一会儿才离开。”


    郑能谅听到黄色胶皮手套的时候就已经懵了,心想:这一幕不正是我十八岁生日那一晚在盗格空间里看到的两个未来之一么?我盗取了另一个连环车祸的,留下了这一幕,当时还以为她在当保洁员,没想到竟是在对秦允蓓做手脚!难道是因为我盗取了连环车祸,正负能量流转,导致这一幕成真?可是就算成真,也应该发生在下一个猴年马月里,怎么会出现在去年的十一月呢?这一切太诡异了!

    孟楚怜敲敲太子文的额头:“第一个问题还没说呢!”


    太子文无奈地看看她,很不情愿地说:“她很小心,做完这些马上就来监控室找我了,幸好我一看完就把那段监控给删除了,她一进来就去检查机子,确认没留下任何证据才跟我亲……那个……这就是她给我的好处,也是我在她手里的把柄。”


    郑能谅回过神来:“那你后来有没有看到,还有谁进了这房间?晚上八点左右。”


    太子文还在搜索记忆库,孟楚怜已替他作答:“戴珐珧不会让他有机会看的,肯定找借口把他支开了,温存之后买点吃的或者热饮,顺理成章,由她暂时替他看着监控。何况以这怂包的责任心,就算坐在这里,也不可能注意到什么的。”说着,她瞥了眼桌上那双臭袜子。


    太子文一脸羞愧,默认了她的说法。郑能谅连忙又问:“那后来这425房里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吗?比如有人受伤,或者中毒之类的?没有客人投诉或者报警?没有警察来调查过什么吗?”


    “没有,”太子文对这一点很确定,“那几个月连小偷小摸都没发生过,所以去年年底我们还被评了个安全管理先进单位。她后来还跟我提过,说她那天是来和一个女性朋友约会的,不想让人知道她是双性恋,才会让我帮她处理监控的事。我想想也有道理,她去擦那个门把手,可能只是因为有洁癖,或者在抹布上加了些情趣药品什么的,反正最后又没人出事,我就相信了她的解释。再说,为了自己的名誉和工作,我也只能一直帮她保密。”


    听他说没人出事,郑能谅稍稍安心了些,但孟楚怜不这么看,冷冷地对太子文说:“那只是你以为没有出事。”


    “什么意思?”郑能谅刚刚松下的神经又紧张起来。


    孟楚怜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了回去,转身指着监控屏幕反问他:“你想,如果这个戴珐珧只是想通过冒充你约热带鱼去宾馆来破坏你女朋友和你的关系,可你当时根本没有赴约,你女朋友怎么可能会如此决绝地离开你,乃至一年毫无音讯?戴珐珧给太子文的借口漏洞百出,他头脑简单加上心虚才会相信,你也这么天真吗?谁会把情趣药品抹在门把手上?还要给自己带上保护性的手套?”


    郑能谅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追问道:“你在盗格空间里还看见了什么?!小蓓到底出什么事了!”


    孟楚怜难过地避开他焦急的目光,把脸转向太子文:“我只能看见俟影人所经历的过去,其他的还只是推测,要知道真相,只有去问当事人。”


    “戴珐珧!”郑能谅冲太子文喝道:“她现在在哪?!”


    太子文苦着脸:“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是她找的我。”


    “你们一共见过几次?”郑能谅问。


    “三次,第一次是在监控这事发生前三天,她来到监控室,说在四楼丢了个手机,想让我帮他倒查一下,本来倒查监控有规定的审批流程,可她说要赶去参加朋友婚礼,我心一软就帮她查了下,虽然没找到什么手机,她却很感激,还请我喝了杯奶茶。第二次就是十三号这天。后来过了大概半年左右,她又来找过我一次,问我有没有人问起上次监控的事,我说没有,她就给我留了个电话,说如果有人问起,就通知她……”


    “号码!”郑能谅打断他。


    太子文用下巴指了指操作台:“抽屉里。”


    郑能谅飞快地拉开抽屉一顿翻,找到一张写着手机号码的纸条,抓起座机就要拨号,却被孟楚怜一把按住:“打草惊蛇吗?”


    郑能谅心急如焚:“我要问个清楚!”


    孟楚怜目光如炬:“当面问。”


    郑能谅正为此发愁:“可不知道她在哪。”


    “马上就可以知道。”孟楚怜取出手机,拨通了纸条上的号码:“喂,您好,请问是戴小姐吗……我是快递公司的,刚才整理仓库的时候发现一个您的包裹,地址被水泡糊了,麻烦再报一下……”


    郑能谅心中暗暗钦佩,只见她客气地结束了通话,轻描淡写地打了个响指:“搞定。”


    “老实点,今天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除非你想让人知道你的糗事。”孟楚怜又用银针指着太子文的鼻子警告道。


    太子文连连点头:“不敢,不敢。”


    孟楚怜这才解去他身上的绳索,和郑能谅迅速赶往下一站。


    2

    电动铁门敞开着,没有看门狗,也没有报警器。和孟楚怜并肩走过花园和水池,郑能谅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想不起更多细节。一座德式风格的青灰色建筑巍然耸立在二人面前,静穆而神秘,令门前停着的一辆红色法拉利显得格外刺眼。建筑正面漆黑一片,只有侧面两扇窗户透出亮光,防盗门虚掩着,隐约可以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两人推门而入,穿过昏暗的走廊朝光亮处走去。


    这是一间装修精美的观影室,色彩绚丽的壁灯和结构复杂的吊灯搭配出层次丰富的光效,一张数米长的黑色真皮沙发如堤坝一般将房间隔成前后两段,墙角迷你吧台橱柜里的名酒们瞪着一双双迷离朦胧的醉眼望着对面墙上霸气逼人的超大屏电动幕布,悬在天花板四角的音箱们也高冷地转述着光影世界里的故事,那是一部拍摄于上世界60年代的影片,对于已经看过五遍的郑能谅而言再熟悉不过。


    “意境挺好,前戏太长。”背对着门的沙发上传出一个娇媚的声音,从门边望去,只能看见一顶紫色的宽檐帽。


    郑能谅停住脚步,看着幕布,缓缓道:“前戏磨得够细,高潮才更有味道。”


    戴珐珧从扶手上端起一只装着黄绿色液体的高脚杯,轻轻抿了一口:“可惜不是每个观众都那么有耐心,欣赏得了这古龙式的气氛营造。”


    郑能谅也走到吧台边,取出一只杯子,打开一瓶红酒,斟满,一饮而尽:“所以有人浅尝辄止,有人暴饮暴食,有缘有分善始善终的少之又少。”


    戴珐珧轻轻笑了几声:“那我还算幸运的,虽然也没什么耐心,终究还是品到了一些味道,头一回见有人能把简单粗暴的复仇故事拍得如此富有诗意的。”


    郑能谅转过身,拎起酒瓶和杯子走向沙发,在她背后停住,居高临下看着紫色的帽顶:“我一直想学那支口琴曲,却总把韵味吹乱,看来也不如哈莫尼克那么有耐心。”


    “也可能是因为恨意还没他那么深,”戴珐珧平静地说,“是不是很想把瓶子砸下来,却又对答案充满好奇?”


    “叽叽歪歪废话什么?”孟楚怜没看过这部影片,也没兴趣听二人打哑谜,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从郑能谅手里夺过酒瓶,将大半瓶红酒一股脑儿浇了下去。


    “唉你……”戴珐珧惊叫一声跳了起来,连连拍打马甲和牛仔裤上的红酒,一抬眼,见孟楚怜模样十分俊俏,不禁阴阳怪气道:“哟,啥时候送快递的也这么漂亮了,你小子手段不错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女朋友换得挺勤快,还一个比一个漂亮。”


    原来她早就识破了孟楚怜那通电话,一听“女朋友”三个字,郑能谅就气不打一处来:“少胡说八道!要不是她,我还不知道是你在背后捣鬼!快说!你对小蓓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盗我的Q号?还有,你在华晨宾馆那个房间的门把手上涂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嗯?居然知道这么多了,这丫头不简单嘛。”戴珐珧朝孟楚怜瞟了一眼,又对郑能谅说,“不过你也是多此一举、自作自受,我本来早就打算只要你一来找我,我就全部告诉你的,可等了一年多,你也没开窍,我主动上门找你,你也不搭理,让我想坦白交代都没机会,唉,怪谁呢?”


    郑能谅才不相信她会主动坦白:“少狡辩!要不是被我们盯上了,你还指不定多逍遥呢。”


    孟楚怜轻蔑道:“看来太子文那条狗又通风报信了,她早知道我们要来。”


    戴珐珧大笑:“哈哈!太子文这怂包才不会,是大堂那个徐……徐什么来着,就那傻傻的保安报的信,唉,这些男人,为了讨我欢心,总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机会。”


    郑能谅觉得她的笑容丑陋无比:“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小蓓比你强一万倍都不止!”


    “哟!”戴珐珧娇滴滴地反问道,“我变成这样,还不是拜你所赐?”


    郑能谅刚要反驳,却想起自己十八岁生日那一晚的事,不禁心生悔意:“确实是我多事,当初不该主动招惹你,要是我没有溜出来瞎逛也就不会有后面的恩怨,或者不去那条小巷也不会遇到你,哪怕遇到时直接被你的车撞死,结果可能都比现在要好……”


    戴珐珧不以为然地打断他:“幼稚,你还真以为我们的相遇是偶然吗?”


    “什么意思?”郑能谅吃了一惊。


    “邬三冠,想必你还认识吧?”


    这是个有点耳熟的名字,郑能谅使劲想了想,也没能把它和任何一张面孔对应起来,倒是孟楚怜在一旁提醒了他:“三姑?”高考那年,三姑进了西都一所专科学校,后来就再也没和郑能谅有过交集,郑能谅也几乎忘了西都还有这个老同学。


    “她可不喜欢别人叫她三姑,而且好像特别讨厌你哦,”戴珐珧得意地看着郑能谅,“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挺有钱,而我是个空有一副好皮囊的穷学生,我需要她的钱,她也正需要我的脸。我就帮了她一个忙,事情很简单,她出钱给我租了辆跑车,让我打扮漂亮点来勾引……其实呢,也算不上勾引,她的原话是‘想办法跟他亲近一下,看看他的反应’。你呢,倒挺配合,直接约我去录像厅,这钱挣得别提多轻松了。当时我还以为她是想找人偷拍一些我俩亲近的照片,给你女朋友看或者用来要挟你什么的。”


    “她确实这么干了,”孟楚怜忽然说,“大一下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我收到一封匿名来信,里面都是你俩的照片。”


    “啊?她……”郑能谅刚叫出声,就想起那一晚其实也没发生什么,马上改口道,“三姑也太损了!”


    孟楚怜笑笑:“也没什么,照片上的你还是很矜持的。”


    戴珐珧一下就猜出了几人之间的关系,冷笑道:“原来都是高中遗留下来的孽缘。”


    “你懂什么,”郑能谅反驳道,“是那个三姑以前虐待动物,我和小孟阻止了她,谁知道她会这么记仇……”说到这儿,他忽然想起当年在淳源一中旁边的小酒楼里,三姑留给他和孟楚怜的那个恶狠狠的眼神,顿时感到不寒而栗。


    “可你们都小看她了,”戴珐珧话锋一转,“她让我这么做,不只为了报复,还有更深的目的。”


    郑能谅和孟楚怜异口同声:“什么?”


    “她怀疑你有与众不同的能力。”


    此话一出,犹如晴天霹雳。郑能谅叫道:“她怎么可能知道?!”


    “淡定点淡定点,”戴珐珧语气里透着大局在握的满足感,“这个被你们叫做三姑的人表面上玩世不恭,像个小太妹,其实粗中有细,早就注意到你平时戴手套穿长袖的习惯不像别人以为的只是有洁癖那么简单,于是从各种渠道打听你的过去,得知你在初中时有一阵子经常乱碰女生,而且一碰就晕倒。她把这两条线索串起来一看,就推测出你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秘密,显然与异性、肌肤接触等条件有关。但她又不确定这样做对被接触者是否有危险性,不敢亲自去试探,所以就拿我来当小白鼠。”


    对郑能谅而言,这简直是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最紧张也最漫长的夜晚,短短数小时内,他已被接二连三的意外打得晕头转向。他没想到身边第一个怀疑他的人竟是与他几乎没什么交集的三姑,这会不会是戴珐珧抛出的烟雾弹和挡箭牌?他将信将疑地看着眼前这个充满邪气的女人:“她怀疑我,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她又不可能把心里想的告诉你。”


    戴珐珧重新坐回沙发上,悠然自得地翘起了二郎腿,端起高脚杯,轻轻抿了口,眉头一缩一松,继续解密:“三姑自己当然不会主动告诉我,我也不会那么高明地想到她有这么一层目的,但和你在一起的那一晚让我的世界豁然开朗,明白了人生原来充满了无限可能,如果只是满足于替人干点出卖色相的活挣点小钱,实在是太浪费了。所以后来当三姑问起我亲近你时你的反应,我就把我看见的一切告诉了她。她却不肯相信你拥有这种能力,更不肯相信她的命运已经握在我的手里,还说我是魔鬼。”


    说到这儿,戴珐珧顿了顿,忽然爆出一阵瘆人的狂笑:“哈哈哈!还魔鬼?演话剧呢?她自己不敢冒险,把我往火坑里推,难道还是天使?直到死到临头的那一刻,她才亲口向我承认那天派我接近你的真实目的,现在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她的动机了吧?”


    听到一半的时候,郑能谅有些不知所云,因为不想打断她说出真相便没吭声,听完后才大惊失色:“死到临头?你把她怎么了?”他想起了多年前那个雨夜、那条小巷和那五个关于三姑的未来画面,也记得自己当初的选择——盗取了其中一幕,却留下了更多的未知。


    戴珐珧耸耸肩:“这是个过去完成时,你说她怎么了。”


    “她死了,你杀了她。”孟楚怜目光中透出厌恶。


    “她是死了,可不是我杀的,”戴珐珧平淡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发生在影视剧里的虚构之事,“凶手是几个绑匪,不过归根到底,还是你。”说着,她一指郑能谅。


    郑能谅以为她的意思是说他中学时跟三姑结怨令其耿耿于怀才会最终走上不归路,也知道所谓的绑匪也跟她脱不了干系,并未深究,只问:“你为什么要三姑死?”


    戴珐珧没有回答,而是朝屋子四周扫了一眼,问道:“你们觉得这座别墅怎么样?漂亮吗?气派吗?一个人住会不会太浪费?”


    孟楚怜鄙视地讽刺道:“你这么风骚,男朋友肯定又老又多金咯。”


    戴珐珧冲她笑笑:“对了,我听三姑介绍过,说你学习成绩很不错,不如帮我做道数学题吧,假设你大学毕业找了份很不错的工作,月薪五千,在不考虑未来十年房价浮动、货币贬值等因素,你不吃不喝多少年,才能买下这幢目前估值三百万的别墅?”


    孟楚怜哼了一声没理她,郑能谅也有些不耐烦:“我问你为什么要杀三姑,东拉西扯什么!”


    “我就是在回答你的问题呀!”戴珐珧摊开双手,在原地转了个圈,讲起了故事,“有个刚进大学的女孩,长得漂亮,可家里很穷,穿得很土,也没靠山,为了维持学费和生活,就到处找兼职,有一次接了个周末家政钟点工的活,主人是个离异的中年男子,在西都做生意,家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偶尔来玩的侄女。一天,这个人的侄女给了那女孩一个任务,让她认识一位与众不同的男生,度过了一个神奇而诡异的夜晚。女孩的命运从此被改变,她拥有了前所未有的能力与渴望,不再甘心只当别人的附庸。她发现,只要抛开世俗规则和道德观念的束缚,尽情释放自己的潜能,一切都会变得简单无比。于是,她轻易地征服了男主人的心,轻易地说服了几个地痞,轻易地将男主人的侄女从家中抹去,轻易地拥有了想要拥有的一切……”


    “够了!”郑能谅打断她的邪恶回忆,已经明白这故事里的每个角色都是谁,只是没想到她会如此不择手段。


    戴珐珧还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真的,我没有杀她,也没必要杀她,我只是说服了几个正好需要用钱的人拿她解燃眉之急,说起来我还是助人为乐呢。谁能想到这帮菜鸟会不小心被她看到脸?谁又能想到他们认为被看到脸就该撕票?我又不是他们肚里的蛔虫,管不了他们的每个举动,对吧,呵呵!所以说,她的死完全是个意外嘛。”


    孟楚怜朝郑能谅轻轻一抬下巴,问戴珐珧:“那他女朋友呢?也是个意外吗?你跟她又有什么仇?”


    “小蓓……”郑能谅猛然想起来这儿的目的,险些被戴珐珧和三姑的陈年旧事给绕远了,不禁暴喝一声:“你到底把小蓓怎么了!”


    戴珐珧淡淡一笑:“别激动,我早说了,只要你问,我就会告诉你的。”说着,她抬起右手,用中指指尖轻轻抚摸左手无名指上那颗神秘的蓝宝石戒指,幽幽道:“秦允蓓,多好的姑娘,可惜啊,再也无法体验当女人的快乐了。”


    郑能谅的克制已到极限,猛地抓起戴珐珧的胳膊,厉声质问:“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戴珐珧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却不慌张,淡定地瞥了眼他的手:“哟,还是那么讲究,连上门复仇都不忘戴白手套,不过这样也好,杀了我也不会留下指纹的哦。”说着,身子轻轻探出,将细长的脖颈送向他,阴笑道:“嘿嘿,来,掐胳膊可掐不死人的,应该朝这儿掐。记得要掐软骨上面一点,两侧颈动脉窦一起掐,很快就窒息的。对了,建议你脱了手套掐,手感会更好哟。”


    见她这般,郑能谅反倒下不了手了。感觉到他渐渐松开的手劲,戴珐珧又将戒指举到他面前:“你不是很想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郑能谅望着那颗美丽而恐怖的蓝宝石,胸口急剧起伏。孟楚怜低声道:“是毒药。”


    “BINGO!”戴珐珧打了个响指,“不愧是学霸,的确是毒药,而且是一种世上无解的毒药。这药神奇的很哦,只对女人有效,药性也古怪得很,只有在目标心神不宁的时候对她使用才能生效,所以时机的把握很重要,心越乱中毒越深。虽然下毒时机不好找,可使用起来很方便,只需要一丁点接触到皮肤就可以,而且毒性很强,隐蔽性也好,中毒24小时后才会发作,毒发时的症状根据中毒深浅有所不同,起初呢跟妇科疾病啊皮肤病啊之类的差不多;36小时后,那些症状渐渐消失,后遗症开始出现,或记忆缺失,或容颜尽毁,或肢体残疾,或失去生育能力。更妙的是,用任何方法都检测不出是被投毒,只会以为是得了某种怪病,你们说,发明这种毒药是不是个天才呀……”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将她掀翻在地。


    郑能谅怒容满面,这是他第一次打女人,也是他第一次在内心深处萌生杀意。孟楚怜连忙拦住正要扑上去继续对戴珐珧动粗的他:“冷静点!别被她激了,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毒药?就是胡说八道气你呢!她连毒药的名字都没提,明显瞎编的,信她干嘛!”


    “呵!”戴珐珧缓缓站起,擦去嘴角的血,冷笑一声,“要编有什么难的,可这毒药真就没名字,无名无姓,才无迹无踪,何况,也没有什么字可以配得上它的毒。”


    孟楚怜骂道:“少装!那你说,这药哪来的?没有名字,总不会连出处也没吧?”


    戴珐珧将目光投向一旁,一脸不屑:“嘁!它来的地方说了你也不知道,知道了你也未必去得了。”


    “故弄玄虚!”孟楚怜白了她一眼,继续安慰随时可能失控的郑能谅:“别听她的,就算中毒,也不可能查不出,只要不致命,对症下药肯定能治好,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戴珐珧淡漠的目光掠过孟楚怜,飘向郑能谅:“别再自欺欺人了,你们心里很清楚,如果查得出,为什么毒发时没人报警?为什么没人把华晨宾馆当成投毒现场来调查?如果能治好,她为什么要转学?如果没有后遗症,她又为什么一年无音讯?我想她现在要么失去了记忆,忘了郑能谅是谁,要么毁了容,没脸再见他,再或者变成一个残缺的女人,躲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角落里,苟且偷生吧。哈哈哈!”


    这一连串反问句句刺中要害,让心思缜密的孟楚怜无力再反驳,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戴珐珧为什么如此坦白?又为什么一直在刺激郑能谅?难道只是单纯的发泄情绪?

    郑能谅已怒不可遏,一把推开孟楚怜,朝戴珐珧扑了过去。只见戴珐珧冷笑一声,身子突然朝孟楚怜跌倒的方向一闪,左手顺势挥向她的脸,同时拇指一摸指环,蓝宝石倏然翻开。郑能谅大惊失色,转身去护孟楚怜,终究慢了一步。失去平衡的孟楚怜没有躲闪之力,俊俏的脸蛋被戒指划出了一道血痕。


    “混蛋!”郑能谅暴喝一声,飞身夺下戴珐珧的戒指,丢到一旁。争抢中,她用力扯脱了他左手的手套。他疾伸左手,狠狠叉向她的脖子,咆哮道:“你这个疯子!早知道就定格那场车祸,让你烧死!去死吧!”


    望着迎面袭来的手掌,戴珐珧竟不避不闪,嘴角露出一丝得偿所愿的奸笑,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孟楚怜看了地上的戒指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喊一声:“不要碰她!”


    一念乍起,为时已晚。


    3

    出手之前,虽已出离愤怒,但郑能谅还是想过这么做的后果,无非是再触发一次盗格空间,那样更好,就为戴珐珧选一个不能再祸害别人的未来!

    然而他发现,这次空间转换的时间比以往长得多,着陆的感觉也截然不同,空气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呼吸时还嗅到一股刺鼻的铁锈味。凹凸不平的地面又烫又硬,他飞快地爬起来,定睛一看,脚边竟是一个巨大的火山口!炽热的熔岩在这口“大锅”里不安地翻腾着,喷溅出五彩缤纷的火花。昏暗无边的穹顶垂得很低,似乎随时可能塌落,厚厚的云层里不时闪过一道道紫红色的电光,夹着令人心悸的低吼。顺着锥形的山体往下看,大地遥不可及,隐约可见远处有一团黑乎乎的区域,像是幽密的森林,又像是荒芜的戈壁,看上去竟有几分眼熟。更奇怪的是,山体上并没有任何火山碎屑物或冷却的熔岩流,只有鳄鱼皮般丑陋而坚硬的泥层,仿佛这是一座从来没有喷发过的活火山。


    “这是什么地方?!”郑能谅揉着眼睛自言自语道。


    “暗黑盗格空间。”戴珐珧冰冷的声音带来冰冷的答案,足以冻住滚烫的岩浆。


    郑能谅回过头,看见正蹲在火山口边陶醉地呼吸着难闻空气的她,美丽的五官在死亡之光的映照下显得十分诡异。“暗黑盗格……”他咀嚼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名词,困惑道,“我怎么会在这?”


    戴珐珧哈哈一笑,没有回答,缓缓起身,摘下头上的宽檐帽,轻轻丢进火山口。呲的一声,宽檐帽瞬间化作一道火焰,没入深渊。


    “因为你中了她的圈套。”孟楚怜的身影出现在山坡上,看起来有些疲惫。


    “小孟?你怎么也进来了?我只碰了她呀!”郑能谅还没弄明白状况,连忙迎上去查看她的脸,“你没事吧?刚才她的戒指划破了……”一想到戒指里那毒药的毒效,他就不敢再说下去。


    “我没事,刚才那个是普通戒指,和她在酒店用的那一枚纹路、色泽、大小都有所不同,所以我才说你上当了。”孟楚怜淡定地抬手抹去脸上的血迹,看了眼戴珐珧,“她只是想逼你出手。”


    戴珐珧轻轻地拍了拍手:“聪明,毒药只够用一次,就算没用完,我也不可能戴着它随便出手,这么毒,啧啧,要是误伤自己就太不划算了。”


    “那她为什么要……”郑能谅疑窦丛生,正要伸手去扶孟楚怜一把,却被她躲开:“小心,刚进来的时候擦破了手。”只见她右手的手背上裂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鲜血一点点渗出来。他在自己身上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可以止血的东西,却又发现了一个矛盾的问题:“不对啊,以前小麻花告诉我,在盗格空间里只会有想吐的感觉,却不会有呕吐物,所以你应该只有痛的感觉,却不会流血呀!”


    “在盗格空间是那样没错,可她说这里是什么暗黑盗格空间,法则未必一样,还是谨慎点好,”孟楚怜狠狠地瞪了一眼戴珐珧,扯下郑能谅右手的手套,戴在自己受伤的右手上,“这样保险,反正你一只手套也没用。”


    郑能谅忽然想到了什么:“难道她也是盗格者?!”


    孟楚怜咬着嘴唇思考着:“嗯,从眼下的情况看,她很熟悉这里,也从一开始就计划要把我们诓进来,所以她很可能也有某种特殊能力。但根据我以前所掌握的信息,盗格者要么看未来,要么看过去,没听说过还有第三种类型。而且我们盗格者只能自己进入盗格空间,从没有把别人也一起拽进来的本事。这里面还有很多疑团没解开,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郑能谅看着自己的手,心生一计,低声道:“等下我趁她不备去抓她的手,触发我的盗格空间,然后问一下小麻花就知道了。”


    孟楚怜摇摇头:“这个我以前试过,盗格空间不能重叠开启,如果我们已经在盗格空间,就不可能再触发盗格空间,何况她刚才一直激你去碰她,你刚一碰,我们就被带进来了,如果你再碰她,说不定会让局面更糟糕。这个暗黑盗格空间的来历和法则我们都一无所知,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两位贵客窃窃私语什么呢?既然到了我的地盘,还不赶紧过来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戴珐珧伸出细细的胳膊,朝他俩摇了摇。


    “见机行事,”孟楚怜低声提醒郑能谅,然后朝戴珐珧挤出一丝假笑,“客随主便,来了。”


    两人走到离戴珐珧五六步远的地方定住,为了打探出真相,郑能谅强忍住心头的怒气和烦躁,假装客气地问道:“麻烦主人介绍一下,这风水宝地为什么叫暗黑盗格空间?难道跟盗格空间有什么渊源?”


    戴珐珧咯咯娇笑起来:“哎哟就是吃不消你这斯文范,跟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放心,只要你开口,小女子有问必答。”说着,她清了清嗓子,又要开始讲故事:“有个刚进大学的女生,长得漂亮……”


    “闭嘴!”郑能谅打断她,“这个你已经讲过了。”


    戴珐珧一怔,又笑起来:“嘻嘻,你粗鲁的时候也这么可爱,这个故事的开头和结尾是都讲过了,可高潮部分还没说呢,既然听众这么没耐心,我就跳过前面,直接说重点了。话说那晚我们进了录像厅,看完《沉默的羔羊》后我就假装睡着了。我的计划是守株待兔,指望你主动一点,对我动手动脚一番,然后我假装生气一撅屁股走人,三姑交给我的任务就算完成。谁知你是个柳下惠,美女睡在身边,也只知道傻傻地看片,后来还自顾自睡着了。我实在没办法,只好摸了几下你那可爱的酒窝和嘴唇,见你没什么反应,又脱掉你的手套,摸了摸你的手。这时,你忽然皱紧了眉头,脸色也变得非常慌张,嘴里一直喊着‘梦,梦’……”


    说到这儿,戴珐珧顿了顿,轻轻扬起眉毛,用一种挑衅的目光看着孟楚怜,幽幽道:“当时我以为你在说梦境,后来才知道念叨的是这位姓孟的姑娘,吃着碗里的惦着锅里的,躺在我身边心里却念着别人,你可真是个多情种呢。”


    孟楚怜用冷峻的目光迎上去:“哼!看来你那一副自以为无人能挡的好皮囊也有不管用的时候。”


    戴珐珧俏脸刷的一白,又涌起血色,干笑两声:“现在没空跟你斗嘴,我还要回答我老相好的提问呢。”说着又转向郑能谅,继续说:“当时我看着你,心里就想,三姑为什么要叮嘱我‘想办法跟他亲近一下,看看他的反应’呢?你这反应不是跟做噩梦差不多么?有什么可试探的呢?三姑大费周章难道就为了了解你做梦时的模样?不过我只是好奇,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举动,摸完你几下,就算完成任务了,我便准备悄悄离开录像厅,回去向三姑交差。却没想到,你的一个突然袭击让我头重脚轻,眼前一黑,一番天旋地转,飞进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喏,就是这儿,暗黑盗格空间。”郑能谅还在跟着她的讲述细细回想那一晚所发生的事,孟楚怜已先驳斥起来:“一派胡言!漏洞百出!他是盗格者,他袭击你也是他自己进盗格空间,怎么可能是你晕过去?而如果你是盗格者,碰他的时候就已经触发盗格空间了,不可能等到想离开录像厅的时候才开启。何况在认识他之前,你也不可能没接触过其他异性,早就该知道自己是盗格者了,装什么无辜,扯什么三姑。”


    戴珐珧并不辩解,只笑着反问她:“孟小姐,请问你有没有跟这个书呆子一起睡过觉?”


    孟楚怜一咬嘴唇,从地上抓起一块火山岩丢了过去:“闭上你的臭嘴!不要脸!”


    戴珐珧敏捷地闪过,也不生气:“呵呵,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知道他睡觉时会说梦话吗?”


    孟楚怜哼了一声不理她,郑能谅却有话要说:“我没有说梦话的习惯,宿舍里的人都知道。”


    “哦?那我可真是三生有幸,”戴珐珧自嘲道,“听到了别人从来没机会听到的你的梦话。”


    “什么梦话?我说了什么?”郑能谅怔了怔,心中忽然紧张起来。他想起了那一夜出现的古怪的梦,隐隐觉得戴珐珧刚才说的似乎句句属实,也让他离真相越来越近,而这个真相,似乎很不妙。


    戴珐珧没有回答他,而是张开了双臂,仰视天空翻滚的乌云,纵声狂笑:“哈哈哈!去他妈的盗格者!去他妈的未来!去他妈的庄璧楼和狗屁小孟!”


    最后这句话犹如一把钥匙,咔嚓一下打开了郑能谅的记忆大门,将他带回两年前那个阴暗压抑的录像厅,带回那个影响深远的梦。当时他刚从盗格空间出来,继续做美梦,在梦中,他牵着孟楚怜的手漫步于无边无际的花海,他想跟身边这个朝思暮想的姑娘聊点什么,找了半天找不到话题,这时她忽然向远方跑去,他急忙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说起了庄璧楼,说起了那个神秘的小偷,说起了那些将会发生在下一个猴年马月里的未来,以及画面中那个曾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面孔。他太想知道真相,便将这些困惑对梦境中的孟楚怜一一吐露,全然没有意识到,每一个字都不自觉地从他口中飘出,传入了正要离开录像厅的戴珐珧的耳朵!


    泄露天机,必受惩罚!郑能谅惊悚地望向戴珐珧,心乱如麻,喃喃自语:“是我的梦话让你进了这暗黑……空间……你那天不辞而别其实是被惩罚……你刚才说录像厅那一夜让你拥有了前所未有的能力,难道是盗格……都是我……是我害了……”


    戴珐珧嘴角挂着冷冷的笑,不置可否,静如死灰的眸间闪过一道令他心虚的嘲讽。他不愿相信她的话,却又不得不信,因为记忆中那一晚的每一个细节,都与她刚才的讲述严丝合缝,何况若不是他亲口说出,她是绝不可能知道庄璧楼与小孟的关联。想到这儿,他不禁头冒冷汗,手脚冰凉,连忙将视线从她没有表情的脸上转向火山口突突冒泡的岩浆,借刺眼的光芒掩盖心中的慌张。


    孟楚怜用力抓住他的胳膊把他的脸转回来:“郑能谅!看着我!事情肯定不是这样的!你别胡思乱想!别被她蛊惑了心智!如果是因为泄露天机被惩罚,为什么只惩罚了她,没有惩罚你?!”


    “谁说没有惩罚他?”戴珐珧冷笑道,“当我站在这儿等待未知的黑暗时,他正在空间边缘的悬崖上挣扎呢。”


    郑能谅的记忆又被这一记重锤震得更加清晰,翻转的悬崖、幽暗的森林、长着怪眼的魔爪、远处低吟的火山、似曾相识的背影……原来那不是什么噩梦,而是真实的惩罚!

    戴珐珧又冲孟楚怜抱怨起来:“想想真是不公平,明明失言的是他,却连累我受罚,而他最后还被你这老相好的一个唇印给救了出去,简直是耍赖!”


    郑能谅立刻想起那两道从他胸前激射而出的月牙形紫光的确有些像嘴唇,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不敢相信:“这小小的唇印能有这么大威力?”


    “别忘了她的身份,逆盗格者的血液天生就有抵御黑暗的魔力,”戴珐珧嘴角露出一丝怨意,“所以我说老天不公,什么好事都给她一人占了。”


    听完这话,孟楚怜悄悄朝郑能谅挪了一小步,却没逃过戴珐珧的眼睛:“呵,反应挺快,想利用血液的魔力逃出暗黑盗格空间?可惜太天真,要是单凭血液就可以,那盗格七律对逆盗格者还有什么约束力?可以抵御黑暗,又没说是暗黑盗格空间的克星,其实真正的魔力,来自他。”


    见戴珐珧指着自己,郑能谅不禁一愣:“我?”


    “我也是后来问了暗黑素问镜才知道,原来是你这多情种一天到晚抚摸照片和唇印,日积月累的爱意带给它强大的正能量,所以才足以对抗暗黑盗格空间的禁锢之力。”


    郑能谅和孟楚怜四目相对,惊讶之余,心里不约而同叹息:可惜那张照片现在在秦允蓓手里,让他们失去了一个可以摆脱目前困境的法宝。


    细心的孟楚怜马上又有了新疑惑:“暗黑素问镜?也是素问镜吗?怎么没看到?这儿好像也没海棠树,我们的盗格空间里都有海棠树的。”


    “哦,差点忘了介绍了,”戴珐珧把手伸到腰后摸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朝二人晃了晃,皮笑肉不笑道,“嗨,我是暗黑海棠。”


    “无聊!”郑能谅还在消化刚才那些不可思议又错综复杂的信息,没兴趣陪她玩。


    “真的是啊,不信自己看。”戴珐珧一甩胳膊,将手里的东西朝他抛了过来。郑能谅一惊,闪身躲过。那东西落在地上,原来是棵通体乌黑的小树苗,五根岔开的树枝连着圆形的树干,看上就像一只手,树枝上布满针尖大小的墨绿色叶片和米粒似的黑色果子。


    孟楚怜将它小心捏起:“怎么跟变异的佛手似的?”


    戴珐珧嗤笑道:“没见识,你俩的海棠树和素问镜也不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吧?”


    “你的海棠树?”郑能谅忽然从孟楚怜手上夺过暗黑海棠,一把丢进了火山口,“看你还怎么害人!”


    “幼稚,”戴珐珧笑嘻嘻的也不阻拦,只见那黑不溜秋的“佛手”飞进了沸腾的岩浆中,没有火焰,没有青烟,也没有下沉,就这么浮在岩浆表面,毫发无损,甚至还顽皮地摆出个“V”的手势。


    “谁在乱丢垃圾!”一个苍老粗重的男人声音突然响起,仿佛从天边滚来的一记闷雷,又像是地底传出的一阵嘶吼,“差点插进牙缝!不像话!”


    郑能谅和孟楚怜都吓了一跳,只觉得脚下的山体动了起来,碎石纷纷顺着斜坡滚落下去。“火山喷发了!”郑能谅惊叫一声,正要拉着孟楚怜逃离险境,却见她沉着地指了指火山口:“你看。”


    山体依旧瑟瑟发抖,岩浆还在噗噗冒泡,暗黑海棠树正下方却赫然出现一道细缝。这道缝迅速裂开,眨眼便将整个火山口一分为二,紧接着,一条巨大而鲜红的舌头顶着暗黑海棠树缓缓升起,直指苍穹。


    4

    “哎我还没玩够呢!”戴珐珧老大不乐意。


    巨舌轻轻摇摆,将暗黑海棠树甩到角落,也甩得岩浆四处乱溅:“异界之门马上要开启,你还有心思在这闲聊。”


    戴珐珧耸耸肩:“开就开呗,又不是第一次被流放,反正干等也是等,陪他俩唠唠嗑多好。”


    “异界之门?流放?”这两个熟悉又陌生的词让郑能谅瞬间爆起一身鸡皮疙瘩,上一次它们出现是在小麻花对他的告诫中,似乎与一种可怕的惩罚有关。


    更令他不安的是这根出场方式极为霸道的巨舌:“天呐!这玩意儿也是素问镜?”


    巨舌忽的一甩,几束熔岩流朝他激射过来,幸好他反应快,一缩脑袋躲过。熔岩流尽数洒在山坡上,呲呲冒烟。“没大没小!没学过敬称吗?”巨舌的舌尖指着他骂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郑能谅只得重新问一遍:“您好,请问前辈您也是素问镜吗?”


    “这才像人话,”巨舌满意地点点舌尖,回答道,“没错,我就是暗黑盗格空间的素问镜,简称黑素镜。”


    郑能谅又问:“那异界之门是什么?”


    黑素镜慢条斯理道:“异界之门就是异界的大门。”


    郑能谅对这个回答佩服得翻起了白眼:“嚯,我还以为是异界的后门呢。”


    “你说什么?”黑素镜有些不悦。


    孟楚怜马上补救:“他说,您可真是无所不知呀。”


    “那是,”黑素镜很自豪,“还有什么问题吗?”


    郑能谅摇摇头:“没有了,我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儿。”


    黑素镜哈哈一笑:“不用着急,很快就可以离开了,不过不是回你原来的地方,而是去你该去的地方。”


    “什么意思?”郑能谅和孟楚怜异口同声问道。


    “就是去另一个世界咯!”戴珐珧掩饰不住心中的得意,正要进一步解释,却被黑素镜一声威严的咳嗽打断了:“咳!注意礼貌,我回答问题的时候不要插嘴!”


    她憋红了脸,不再抢答,乖乖听黑素镜说:“看来你们还没有理清这件事的关键点,先说说刚才别墅里发生的事。郑能谅掐住阿珧脖子的那一刻,一气之下说出了她的未来,这就同时产生了三重盗格效应。第一重,作为盗格者的郑能谅与阿珧发生身体接触,触发了自己的盗格空间,却因一怒之下说出了未来之事,必须立即接受惩罚性隔离,所以本应开启的盗格空间暂被屏蔽;第二重,由于你们听到了他泄露的天机,也将一同接受惩罚;第三重,作为暗黑盗格者的阿珧,被身为盗格者的郑能谅主动触碰,因此获得了一次暗黑选择权,可以对已经被郑能谅选择过的未来进行二度选择。”


    “什么乱七八糟的?!”郑能谅一脑袋浆糊。


    孟楚怜却听懂了大概:“嗯?前两重我们都明白,可这第三重怎么回事?暗黑盗格者和异性接触就会开启暗黑盗格空间吗?也能替俟影人选择过去或者未来吗?二度选择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被盗格者接触就会获得暗黑选择权?”


    “问得好,你比这傻小子专业多了,”黑素镜冲孟楚怜翘了翘舌尖,仿佛在竖大拇指,“通常情况下,暗黑盗格者与常人无异,与异性发生身体接触也不会开启盗格空间或者暗黑盗格空间——除非对方是一名盗格者。这要分两种情形,如果是暗黑盗格者主动触碰盗格者,只会令盗格者进入盗格空间,暗黑盗格者的身份也只是俟影人;而如果是盗格者主动触碰暗黑盗格者,就会在开启盗格空间的同时令暗黑盗格者获得一次暗黑选择权。暗黑选择权就是可以调取盗格者在金蛋上见过的任何一幕未来,并对这未来的选择结果——只要其还未发生——进行修改,同时可以重置发生时间。比如这个未来本已被盗格者盗取,她可以给它改成定格,并让这未来在之后任意一个时间点发生;原本被盗格者定格的未来,她也可以改成盗取;当然,她还可以选择不做任何修改,那是她的权利。”


    孟楚怜恍然大悟:“我说呢,刚才兴师问罪的时候她怎么那么坦白,原来就是想激阿谅对她出手,真是阴险。”


    “这也可以?!暗黑选择权太黑了吧!”郑能谅叫道。


    黑素镜解释道:“也不是无限黑,毕竟暗黑选择权是被动获取的,要是盗格者不主动碰她,她就是个普通人。何况暗黑选择权一次只能调取一幕未来,跟你们盗格者一次能看好几个未来相比还是弱了些。”


    “什么啊!她可以改我啊!”郑能谅愤愤不平,本还不信这是真的,却被脑海中浮现出的一幕幕往事不断敲击,公交车、游泳馆、夜总会……终于豁然开朗:“难怪你总缠着我,三番五次挑战我的定力!原来都是为了骗取更多的暗黑选择权,好为所欲为!”


    戴珐珧冷笑一声:“废话!你还真以为自己魅力无穷呢?老娘的追求者多的数不清,稀罕赖着你?像你这种又笨又丑又没钱的男生,也就秦允蓓那种没脑又没心的蠢丫头会瞎了眼看上吧?”


    “不许你说她……”郑能谅刚要顶回去,却突然被孟楚怜抢过了话头:“呸!你才没脑没心呢,也不看看上你钩的都是些什么货色,要么是大腹便便的糟老头,要么是沾花惹草的公子哥,还有就是来者不拒专拣便宜货的小混混,像你这种阴险毒辣自私无耻的臭婆娘,也只有那些无才无德没心没肺的蠢男人才会看上你!”


    一口气说完这段话,孟楚怜小脸通红,余忿卫平。从未见她如此彪悍的郑能谅此刻只觉得她是世间最可爱的姑娘,他想说的话也被她表达得淋漓尽致,无需多添一言。倒是戴珐珧气得脸上青一块白一块,要不是有黑素镜在中间挡着,她真恨不得扑过去大打一场。


    孟楚怜看出黑素镜对戴珐珧的约束力,便继续发问:“前辈,我还有一件事没搞明白,以前我的素问镜说过,盗格者分两种,看未来、看过去,可从没提到这什么暗黑盗格者呢。”


    黑素镜摇起舌头:“严格来讲,暗黑盗格者不算盗格者,正如刚才所说,通常情况下暗黑盗格者其实跟普通人一样,可以与异性正常接触和交往,不会像你们那样一碰就晕,然后必须选择过去或未来。之所以叫暗黑盗格者,只是因为其能力的产生和使用都与暗黑盗格空间有着密切联系。”


    “我就说嘛,盗格者哪会这么下作!原来还是暗黑盗格空间制造出了这个怪物!”郑能谅一听戴珐珧不属于盗格者,顿时觉得自己的身份都干净了不少。


    “话不能这么讲。”黑素镜似乎说得有些累了,弯下舌尖在火山口里舔了几口岩浆解渴,又昂起来指向郑能谅:“要说制造,也是你的功劳。”


    “关我……”郑能谅正要反驳,却想起录像厅的事,心中一虚便将“什么事”缩了回去。


    黑素镜替他把话接上:“没错,就是那件事,你说梦话泄露了天机,导致阿珧和你一同堕入暗黑盗格空间,然后你在空间边缘被唇印之力救走,留下她一人接受惩罚。”


    “堕入暗黑盗格空间算哪门子惩罚?”孟楚怜纳闷,“她一个暗黑盗格者,进暗黑盗格空间不就是回家探亲嘛!”


    黑素镜赞许地点了点舌尖:“没错,你又说到了重点,因为堕入暗黑盗格空间并非惩罚的结果,而是惩罚的过程,其实真正的惩罚,是被流放去异界。”


    “异界?就是她刚才说的另一个世界?”孟楚怜问。


    “对,”黑素镜说,“异界之门存在于暗黑盗格空间,他们要接受惩罚,自然要先来这儿。惩罚也分很多种,记忆、智商、自由、生命,都可被剥夺,与终生监禁和丢了性命相比,流放到异界应该算是从轻发落了。”


    曾经听小麻花说起过大概,郑能谅也不觉得特别意外。孟楚怜也知道这些,继续梳理前因:“您的意思是说,暗黑盗格空间只是个中转站,当时他俩先来这儿,然后郑能谅被唇印之力救回现实世界,而这个姓戴的通过中转站被流放去了异界?”


    “跟聪明人聊天就是轻松。”黑素镜说着一挺舌尖,飞快地在她脸上撩了一下。


    “小心!”郑能谅还没来得及出手阻拦,那火红的舌尖已经缩回原位了。见他紧张地在孟楚怜脸上左看右看,黑素镜哑然失笑:“喂,我每天漱口消毒七八遍,比你干净。”


    “我是怕你烫到她!”郑能谅没有看见伤口才放下心来,没好气地说,“刚才还看你喝岩浆呢!”


    “不用高温怎么消毒?”黑素镜的回答天衣无缝,还趁机一针见血地反击道,“我看你不光是担心她,而是嫉妒我吧?你想做却一直没敢做的事,我一秒就办到了,嘿嘿!”


    郑能谅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孟楚怜倒大度地开起了玩笑:“想不到前辈撩妹的手法如此娴熟。”


    黑素镜哈哈一笑:“哪里哪里,欣赏至极,情不自禁。”


    孟楚怜马上言归正传:“这姓戴的当时既然被流放了,怎么又能回来祸害别人?”


    “流放嘛,又不是终生监禁,总有个期限的。”


    “多久?”郑能谅追问道。


    “这就说不准了,无论泄密者还是知情人,流放期限皆随机而定,少则三五年,多则一两个世纪。”


    “呃?不对吧,”郑能谅心算一下,“三五年?我记得录像厅之后过了大半年,就在联谊宿舍见到她了啊!”


    “呵呵,你应该知道,盗格空间的时间流速是地球的七倍,同理,异界的时间流速也是盗格空间的七倍,所以,异界与地球的时间比是四十九比一。”


    “天哪!”孟楚怜惊羡不已,“她在异界一呆几十年?回来才老了不到一岁!这哪是什么惩罚啊!分明就是传说中的驻颜术嘛!”


    郑能谅心中的谜团又解开了几分:“难怪上次联谊宿舍见面时,她的舍友们都说她神出鬼没,一连几个月不见人影,耿志寒也提到过,她在十九岁生日那一晚之后就没了音讯。”


    “哼,耿志寒那四肢发达的傻帽,空有一副好身材,要不是当初看在他追了我那么多年有点可怜的份上,他连我的脚趾头都舔不到。”戴珐珧一脸不屑。


    郑能谅想起当初耿志寒醉后吐出的那番话,不胜唏嘘:“人家对你一往情深,你可真够狠心。”


    孟楚怜愈发看不惯也看不懂戴珐珧:“我说,这个蛇蝎女人难道一生下来就是暗黑盗格者?”


    “不,”黑素镜缓缓道,“在此之前,阿珧只是个普通人,而就在那一晚,当她站在这儿等待接受惩罚的时候,她心中积聚已久的黑暗力量与你们脚下这座不仁火山产生了共鸣,引发了一场大爆炸。”


    “大爆炸?”郑能谅低头看看四周的山体,“可这一点也没有火山爆发过的痕迹啊。”


    “呵呵,爆炸的又不是火山,”黑素镜用舌尖指了指戴珐珧,“只是她的灵魂。”


    “哼!怎么没把她炸死呢!”孟楚怜甩给戴珐珧一个鄙视的眼神。


    郑能谅则望着戴珐珧略显瘦弱的身躯,觉得灵魂大爆炸这种事实在荒诞离奇,可转念一想这些年来不可思议的盗格经历和今晚接二连三的奇诡见闻,不禁觉得一切又那么不足为奇。他的思绪再次飘回录像厅那一夜,定在戴珐珧的侧脸,面对连他都有几分不适的血腥镜头,她那享受的表情和炽烈的目光,如今看来,竟如头戴禁食口罩的汉尼拔博士一般,叫人不寒而栗。


    “暗黑盗格者极为罕见,十亿人中也未必会出一个,”黑素镜幽幽地补充道,“你们应该知道盗格空间的胀缩效应吧,阿珧的心理阴暗面本就远超常人,加上胀缩效应的作用,又恰好与不仁火山的黑暗频率一致,才会发生这种超低概率的突变。所以,暗黑盗格者是个异类,既不算标准的盗格者,也不属于暗黑盗格空间。”


    孟楚怜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暗黑盗格者就像是一种病毒,可以对盗格者的选择实施毁灭性破坏的病毒。”


    “你的理解非常精确。”黑素镜夸赞道。


    听完这一番解释,郑能谅又快速梳理了一遍这些年来每一次遇见戴珐珧的情形,心中百感交集,幸好自己当时都把持住了,没有中她的诡计,不然不知要被她乱改多少选择,坑害多少人。虽然最后这次晚节不保,却是为了替秦允蓓报仇冲冠一怒,就算被惩罚也无怨无悔。一想到秦允蓓,他又不禁悲从中来,忙问黑素镜:“那她之前交代的,她对小蓓做过的事,还有那毒药,都是真的吗?”


    黑素镜嗯了一声:“都是真的。”


    孟楚怜还是不相信:“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毒药?连名字都没有?”


    “因为它来自异界,是阿珧第一次去异界时获得的。它其实有名字,叫五仁散。”


    “那她干嘛说没……”郑能谅不理解戴珐珧既然什么都交代了,何必还要隐瞒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


    “那是因为人在通过异界之门的时候会被清空记忆,就像一台被格式化的电脑,从零开始。”


    “清空?”孟楚怜想了想,“既然失忆了,她又怎么知道这毒药是从异界带来的?还对它的药性如数家珍?”


    “你可真细心,这失忆是暂时性的,当她再次回到原来的世界,之前被清空的记忆便会完全恢复,而她在异界的记忆同时被清空。”


    “你们真能折腾。”孟楚怜感慨道。


    “这对两个世界都是必要的保护。”


    “可她怎么还能记得药性?”郑能谅没有忘记这个关键的问题。


    “要不是她后来自己对我炫耀,我还真想不到,”黑素镜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真相,“她并非记得药性,而是试出了药性。”


    孟楚怜惊叫道:“我晕!这疯子!拿人做试验!”


    郑能谅本还没理解黑素镜的意思,听完孟楚怜的解读,才意识到不知还有多少无辜的受害者经历了和秦允蓓一样的痛苦,一脸迷茫顿时化作满腔愤怒:“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用,暗黑盗格空间真是什么垃圾都有!”


    “喂!都说了她不是我们这儿的,暗黑盗格者和暗黑盗格空间两码事,”黑素镜很爱惜名声,“这药她自己弄来的,跟我没半点关系,她从异界回来又不用经过我这里,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虽然我不赞成她这么做,可暗黑盗格者只在暗黑盗格空间范围内遵守我的规矩,她在地球或异界做些什么,我都无权也无力干涉的。”


    “等下,”孟楚怜忽然想起了什么,“刚才提到五仁散的时候,你说她是‘第一次’去异界,难道她去过不止一次?”说着,又看看郑能谅:“你后来又对她泄露过天机了?”


    “没有……吧。”郑能谅也不确定。


    黑素镜笑道:“呵,受到异界之门的惩罚,一定都是因为这个傻小子泄露天机吗?别忘了,阿珧自己就是个暗黑盗格者,她只要把她在暗黑盗格空间修改过的选择或了解到的天机主动泄露出去,也会招来异界之门的。”


    “啊?”郑能谅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主动寻求惩罚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黑素镜指指戴珐珧:“那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因为好玩呀!”戴珐珧一脸的不在乎,“生活如此无趣,当然要自己找乐子。何况作为盗格者,你应该也能体会那种掌控别人命运的快感吧?哈哈!”


    “不好意思,没你那么变态!”郑能谅斩钉截铁地顶了回去,忽然想起在公交车上遭遇戴珐珧那次,他跟小麻花之间一场关于正邪盗格的对话,终于有了更深刻更直观的理解,“原来世上还真有这种人。”


    戴珐珧不知所指何事,却听得出鄙视之意,嘴角浮起一丝阴森的诡笑:“嘁,这种人怎么了?要没有我这种人,又怎么体现你的正直、善良、伟大呢?没有了魔鬼,还要天使干嘛?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是我衬托了你耶。”


    郑能谅懒得跟她斗嘴,只冲黑素镜抱怨:“既然是病毒,就不能清除掉吗?任由她到处泄露天机,害人受罚,不是天下大乱了吗?”


    黑素镜振振有词:“从哲学的角度看,病毒的存在,有弊也有利,也不可能杜绝。从现实的角度看,由于她的生命有限,危害自然也有限,毕竟流放一次至少会耗去大半年,所以她其实也没敢过度使用,而且每次泄露,我们也会及时处置,除了少数受害者,还不至于引发天下大乱。”


    郑能谅义愤难平:“无法无天,不可理喻!”


    戴珐珧反问道:“装什么装?突然拥有这么神奇的力量,是一种什么感觉,别人无法体会,你还能不知道吗?就算不想害人,也不可能忍住对未知可能的好奇吧?你刚变成盗格者的时候,就没一点冲动和私心?难道你做的每次选择都是大公无私、问心无愧的?当自己是圣人呢!”


    一想起当初自己也曾主动触碰过很多女生,以求到盗格空间一探究竟,郑能谅不禁无言以对,只听戴珐珧继续说:“其实我一开始是想拉着你去异界一同受惩罚,顺便拿你做些实验的,可是有唇印之力的存在,我明显太吃亏。何况只是用这么简单的方式把你和小蓓分开也有点太便宜你俩了,我可不想破坏了自己给你们设计好的更虐的结局,所以只好先委屈其他可怜虫陪我玩了。”


    她说起这些阴谋和罪行时神情轻松愉悦,仿佛是在玩过家家,让郑能谅感到既反胃又胆寒:“你还害了谁?!”


    “谁?”戴珐珧咬着手指作回忆状,“嗯……让我想想,被我玩过的男人实在太多了,长相和名字都有些记混了,再说大部分你也不认识的……哦!有一个你认识!就是上次在夜总会包厢里遇到的那个酷哥。”


    “祝班长!”郑能谅心头一震,“你把他怎么了?!”


    戴珐珧耸耸肩:“还能怎么啊,当然是被我送去异界咯,你难道没听说他失踪的消息吗?”


    郑能谅骂道:“你疯狗吗?逮谁咬谁?他跟你又没仇!”


    “是没什么仇,还不是怪你咯,”戴珐珧轻描淡写地说起害人经过,“要不是那天在夜总会让我撞见,我也不会知道他是你朋友,也就不会对他动念头。不过,起先我也只是想色诱一下耍耍他,跟他开启个暗黑盗格空间玩玩而已,可他居然对我不感冒,还骂我下贱,这可真是激发了我的斗志,才决定跟他玩一把异界之旅。于是之前在包厢外面偷听到的你们对话就派上用场了,我骗他说,杀害他女朋友的凶手不止一个,想知道其他凶手是谁,就一个人来车站旅馆见我。我在那儿订了个房间,他乖乖上钩了,估计以为我一个女人也不能把他怎么样。然后他一进门,我就给他小小地泄露了点‘天机’,他就piu的一下……嚯嚯!”


    “你……”郑能谅这才明白,“原来那天喝醉是装的!”


    “嘿嘿,不光那天,每一次见你,我都是装的,演技不错吧?”戴珐珧自鸣得意。


    “不要脸,都能演。”郑能谅骂道。


    戴珐珧愈发得意了:“呵,亏你还是个影迷,演技好怎么能说不要脸呢?难道白白浪费这一副好脸蛋好身材?看看你自己那怂样,明明拥有神奇的盗格能力,还成天跟个柳下惠似的,装什么正经,简直暴殄天物,我要是你,就把身边所有异性都玩个遍,再把他们的未来满大街说去,然后到异界爽个够!哈哈哈!”


    “你已经玩遍身边异性了。”孟楚怜冷冷地嘲讽道。


    “那还差点,这不还有个性冷淡不让我玩嘛。”戴珐珧冲郑能谅抛了个媚眼。


    郑能谅厌恶地怼了回去:“哼,我只是嫌你脏。”


    “有意思,你那个祝班长也跟我说过一样的话,一开始还劝我自重什么的,要不是劝说失败后骂我下贱,我还真有心放他一马呢,”戴珐珧一边回忆一边感慨,“其实我这也是为他好,你想想,他女朋友死了,已经生无可恋,找到凶手会怎么样呢?鱼死网破?同归于尽?报完仇如果没死,他也免不了牢狱之灾吧?对方的人也会继续找他报仇吧?他在这个世界只会面对无休止的仇恨和追杀,去异界闯闯不更好?异界无非是另一个世界,虽然有些地方也比较糟糕,可对于他来说,怎么都比这儿好吧?所以,想开点。”


    听完这番话,郑能谅竟无力反驳,戴珐珧固然可恶,但在这个问题上说得似乎有几分道理。对于祝班长来说,离开这个伤心的世界,去一个未知的时空开始新的人生,未尝不是好事。说到伤心,他又想起了秦允蓓,一时黯然无语。


    “糟糕!”孟楚怜忽然意识到一个十分紧迫的危机,“她这次把你诓进来,不是又获得了一次暗黑选择权么?她要是再修改你过去的选择,又有人要遭殃了!”


    郑能谅连忙朝戴珐珧望去,只见她依旧呆在原地,用一种漫不经心又略带挑衅的目光看着他俩。从进入暗黑盗格空间到现在,一直没见她做过什么选择,暗黑海棠树上也没出现过什么金蛋之类的选项,黑素镜更是滔滔不绝从未停歇,不可能分身去干别的事。莫非她还在等待时机?


    黑素镜看出了他的心思:“别费神了,她已经选好了。”


    “啊?什么时候选的?”郑能谅大跌眼镜。


    “不要老是用你们普通盗格空间的思维定势来看问题,暗黑盗格者的选择都是在内心完成的,不需要表现出来,甚至都不需要进入暗黑盗格空间,在现实世界就可以,换句话说,就是一个念头那么简单。她站在那儿半天,心里肯定早就已经选择好了。而且除了她自己,谁也不会知道她选择了什么,包括我。”


    听完黑素镜这番话,郑能谅彻底绝望了,不知道戴珐珧选择了什么,就根本没有办法补救了。借着岩浆的亮光,他看见戴珐珧的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宛如一具没有皮肉的骷髅。


    远处忽然传来隆隆的巨响,大地发出剧烈的震颤,云层也像一床迎风抖动的棉被,泛起道道波浪。


    “终于来了。”戴珐珧缓缓吐出四个字,俨然期待已久。


    郑能谅和孟楚怜面面相觑,都对即将到来的惩罚束手无策,这个地方没有出口,也无路可逃,在未知的强大力量面前,盗格者也如蝼蚁般渺小。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愧疚万分:“都怪我刚才太冲动,连累你一起没命了。”


    孟楚怜安慰道:“不会没命的,刚才黑素镜说了,这个异界穿越并非单向的,流放也不是永久的。她之前去过异界,不也带着毒药毫发无损地回来……”


    “想得挺美,”戴珐珧冷冷打断她,“我回得来,不代表你们也回得来,要不是有充分的把握,我今天能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们吗?”


    郑能谅心中一凛:“你又搞什么鬼?到底想怎样?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了,”戴珐珧朝他抛了个媚眼,“好处就是我们仨可以幸福地生活在另一个世界,而你那个蠢笨天真的小蓓只能在下一个猴年马月独自面对更刺激的未来咯,哈哈哈!”


    “你说什么!”郑能谅惊恐地意识到,刚才戴珐珧用暗黑选择权修改的未来与秦允蓓有关,而且肯定对她不利!他狂吼一声向她扑过去,却被巨舌一扫,重重摔倒在地。


    “在我的地盘谁也不可以动粗,”黑素镜威严地警告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除了我。”


    孟楚怜扶起郑能谅,对戴珐珧的心态和行为完全无法理解:“他女朋友已经中了你的毒,你还非要赶尽杀绝?你们究竟有什么过节?”


    “过节?”戴珐珧摸着下巴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好像也没什么过节,美貌和能力,我都不比她差,也许她出身比我好,说实话,以前我是挺恨有钱人的,不过当我发现只要利用好美貌和能力,钱也不是问题的时候,也就想开了。你们看,我现在生活多好,男人个个围着我转,要多少有多少,而她的身边只有一个穷书呆子,哈哈,我还真想不出,到底为什么要跟她过不去呢……”说着,忽然一转身,用怨毒的双眼死死盯住郑能谅:“噢!就是因为你!”


    郑能谅怔了一下,却听孟楚怜冷笑道:“嘁,说半天还是这种争风吃醋的破事!”


    “呸!”戴珐珧一脸不屑,“男人对我来说不过是玩具,一个不好玩又带刺的玩具,不要也罢。”


    孟楚怜继续怼她:“那你还三番五次勾引……”


    戴珐珧马上接道:“没错,起初我那么做,只是想借他的能力,因为只要他主动一次,我就可以获得暗黑选择权,他也能顺便占便宜,不是两全其美吗?别的男人求之不得,可他却故作矜持,搞得跟亲热一下要他命似的……”


    “选错了未来,是很要命的。”郑能谅提醒她。


    “少来这套!装什么好人?是不是要夸你善良、有责任心啊?说得跟你没选错过似的!选错要的也是俟影人的命,你有一命抵一命吗?你犯的错,罚的还不是我?我流放异界的时候,你在哪快活呢?”戴珐珧连珠炮似的反问打得郑能谅无话可说,也没给他说的机会,“所以收起你那副悲天悯人的嘴脸,倒不如说贪恋美色更诚实,秦允蓓确实长得不赖,也很讨人喜欢,每次她在的时候,你就注意不到我的存在,既然你这么迷她,那折磨你最好的方式自然是折磨她咯!哼哼,我只是好奇,她究竟哪里比我好呢,值得你这么……”


    “她哪点都比你好!”郑能谅不想再听她丑陋扭曲的心路历程,厉声打断。


    “嚯嚯,可惜,她现在哪点都没我好了,她已经是一个废人!丑八怪!没脸见人了!”


    看着戴珐珧狂妄狰狞的笑脸,想起秦允蓓遭受的苦难,郑能谅顿时怒不可遏,发疯似的冲向她,却立刻被巨舌缠住了身子,悬在半空手舞足蹈,兀自破口大骂:“死八婆!小蓓就是毁容也比你好一万倍!放开我!放开!我弄死你!”


    可任他怎么喊,黑素镜就是不松舌头,还苦口婆心地劝他:“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要报仇等去了异界再报,有的是机会,别在这儿闹,别破坏了暗黑盗格空间的和平环境和优良传统,我这儿可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年零三百六十四天没有发生过打斗事件了,再坚持一天就可以拿‘万年安全工作先进单位’的荣誉称号啦。还有注意文明,八婆就八婆,别死八婆,我们这种地方最忌讳‘死’这字。”


    郑能谅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虽然上半身被巨舌缠住了动弹不得,手脚还是自由的,奈何都不够长,碰不到戴珐珧。情急之下,他一把解下了腰间的皮带,挥舞着向她打去。这一招出乎所有人预料,黑素镜的舌头顾不上阻拦,戴珐珧也来不及躲闪,皮带卷起一道劲风直扑她面门。啪!洁白如雪的脸蛋上瞬间多出一条血印。


    “你找死!”被破了相的戴珐珧终于不再淡定,张牙舞爪地扑上前。黑素镜连忙松开郑能谅,舌尖一转,飞身去挡戴珐珧,一边劝她“冷静点冷静点!好女不跟男斗,破相了还可以整容……”,一边还不忘回头提醒郑能谅“走光啦!裤子穿好!文明!注意文明!”


    那边孟楚怜正在为戴珐珧被抽脸叫好,一听黑素镜的话才注意到郑能谅没了皮带的长裤已滑落至膝盖,露出了内裤和大腿,头一扭,脸一红。郑能谅也有些尴尬,一把提起裤子,麻利地穿好皮带,却听见头顶传来一阵霹雳般的炸响,刚才还在远处滚动的沉闷的隆隆声不知何时已到脚下,仿佛一群推土机将山体团团围住。


    戴珐珧不再叫骂,虔诚地抬起头。郑能谅和孟楚怜也不约而同向上看去,只见原本昏暗的穹顶忽然间红云密布,一股股倒悬的龙卷风宛如一条条巨大的连衣裙翩翩起舞,正对着火山口的天空中渐渐裂出一道缝。


    “时辰已到。”黑素镜话音刚落,巨舌便缓缓朝火山口缩了下去,仅露出个舌尖伏在岩浆上,似在向异界之门叩首。


    该来的终会来,郑能谅紧紧抓住了孟楚怜的手,胸中有千言万语,嘴上却只吐出两个字:“别怕。”


    “别怕。”一个声音重复道。


    好耳熟,不是孟楚怜,郑能谅愣了一下,以为是幻觉,朝四周看看,并没有看见说话的人。


    “别怕。是我。只有你能听见我说话。”


    这次郑能谅听清了,兴奋道:“小麻……”


    “别出声!”小麻花提醒道,“别让他们发现了。”


    见戴珐珧闻声望过来,郑能谅瞬间改口接了个感叹词:“呀!”


    “呵,吓得叫妈呀了?”戴珐珧得意地嘲笑。


    郑能谅没理会她,专注于小麻花的声音:“我说,你听。你刚才在别墅里掐住戴珐珧脖子的时候,触发了三重盗格效应,其中包括你的盗格空间。但由于泄密要接受流放惩罚,你的盗格空间便无法开启,我也被隔离在一层肉眼看不见的‘弦膜’之外,只能旁观,不能干预。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你被送去异界受罚,所以拼尽全力,拖延了异界之门的开启,并勉强突破了‘弦膜’的封锁,终于可以跟你暗中对话了,只是还没办法直接把你们救出去,也不可能阻止异界之门,不过,我想到一个李代桃僵的计划。”


    小麻花停了两秒,接着说:“因为异界之门不看人脸,只认能量,所以,我来做个障眼法,在异界之门开启的同时制造两股等额能量束,冒充你和小孟。到时候你们只要听我口令,同时遁入各自的盗格状态,让我制造出的能量束替换上去,就有可能金蝉脱壳。”


    时间紧迫,郑能谅没工夫去思考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只好奇该怎样落实,小麻花已给出了答案:“你们是来接受惩罚的,站在暗黑盗格空间里的自然都是肉身本体,而非灵魂投影,所以盗格法则就跟在现实世界一样有效,只要你碰到小孟的鲜血,小孟就能进入她的盗格状态;而你只要碰一下戴珐珧,也能进入自己的盗格状态了。好了,异界之门马上就要完全打开了,快准备一下。”


    郑能谅将这个方案在脑海里飞快地过了一遍,便马上付诸实施。他先悄悄将孟楚怜右手的手套脱掉,并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出声,接着揽住她的肩膀走到戴珐珧近前,警告她:“贱人,别想趁机开溜,到了异界,我们还有很多账要算。”


    戴珐珧冷笑道:“呵!求之不得!”


    漫天的红云愈发浓烈,四面八方的龙卷风迅速向火山口聚拢,脚下的闷响和四周的风声也紧了起来,空中的那道缝已裂成一扇巨大的门,门洞里出现的景象却美得仿佛一副油画:蓝天碧海之间,横亘着一条蜿蜒似巨龙的海岸线,那儿有怪石嶙峋的悬崖峭壁,有千姿百态的花草树木,还有千奇百怪的鸟兽虫鱼,除了因为倒挂在穹顶欣赏起来有些别扭之外,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可怕的地方,甚至有些令人神往。


    “别分心!”小麻花的声音在郑能谅耳边再次响起,“准备!三,二,一!启!”


    说时迟,那时快,郑能谅一手按住孟楚怜右手血迹斑驳的伤口,一手迅速抓住了戴珐珧被风卷起的长发。戴珐珧当然对他有所提防,早已双手抱在胸前成防御之势,却没想到他会倾尽全力偷袭她的头发。


    一瞬间,郑能谅和孟楚怜双双晕倒在地。与此同时,异界之门里射出一束耀眼的七彩光柱,将整个火山口罩住,开始搜寻并吸收那三股面临惩罚的能量。


    郑能谅躺在细密柔软的草地上,嗅着醉人的幽香,望着白茫茫的雾霭和纷纷扬扬的紫色丝絮,心知小麻花的计划已经奏效,孟楚怜此刻应该也在她的盗格空间里,却不知小麻花怎么样了。他下意识地朝海棠树望去,只见树干上空空荡荡,那面铜镜已不知去向。


    “小麻花!小麻花!”他朝四面八方呼喊着,只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回音:“小麻花!小麻花!”


    “小麻花!快出来!这样不好玩!”他愈发焦急,却听见一个遥远而微弱的声音:“别吵吵,上面。”


    他连忙抬起头,只见刚才还是白茫茫一片的天空忽然变成了一块无边无际的平面镜,而镜中的画面,正是暗黑盗格空间此刻的情景:一道七彩光柱连着火山口和异界之门,火山口已空无一人,一面巨大的椭圆形铜镜牢牢卡在光柱的中间,将两束紫色光芒射入异界之门。


    郑能谅看呆了:“怎么回事?我已经出来了啊,你还在那里干嘛?快回来!”


    小麻花的声音中满是疲惫:“对不起,我的计划只成功了一半,你和小孟的本体暂时安全,等你们各自完成盗格选择后就会被送回现实世界,可我祭出的两股能量束虽然骗过了异界之门,却无法阻断和你的潜在联系,所以异界之门还在继续吞噬,如果我现在撤出,无论你们身处何方,它都能马上顺藤摸瓜找到你们,把你们带走。”


    “怎么会这样?!那该怎么办?怎么才能让你出来?快告诉我!怎么才能阻止异界之门?”郑能谅对这些一窍不通,也没有预想过备用方案,一时六神无主。


    “只有一个……办法,”小麻花眼看渐渐支撑不住,那两道紫色光芒也越来越淡,“我跟……跟它走……才能关闭……断开你……”


    “不可以!”郑能谅大声叫道,“我不要你死!”


    “谁说……死了,只是换……换个环境嘛……”


    “那让它带走我!你给我回来!我正好要去异界跟那个八婆算账!”郑能谅红着眼圈,朝空中拼命挥手,“嗨!我在这儿!垃圾异界门!有种来抓我啊!笨蛋!”


    “傻瓜……我们说话……没人听得见的……你还有……还有更要紧的事……秦允蓓的未来……被她用……用了暗黑选择……只有你……可以帮她……”


    郑能谅心头一颤,他绝不想秦允蓓在下一个猴年马月再被戴珐珧今天所改变的选择伤害,也不忍心小麻花就这样离开,心中万分纠结,一时没了主张:“可是,可是……”


    “再见……我的朋友。”


    “不要!”


    紫色光芒熄灭的瞬间,铜镜被猛地吸入异界之门,七彩光柱随即缩回漫天红云之中,龙卷风纷纷退去,暗黑盗格空间转眼恢复成原先的模样,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任凭郑能谅如何哭喊,也无法阻止头顶那块巨大的平面镜重新变回一片白茫茫的雾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