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2-12-21 18:38      字数:4922
    崔浔心中咯噔一下, 垂眼看向玉坠,即刻认出是母亲平日不离身的坠子。


    “母亲去找过你了?”


    他母亲其他都好,只是太过心急, 想来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秦稚坦然点点头:“侯府人多眼杂,我不方便过去, 只能托你转交了。”


    若是看到的人多了,还不知道怎么传。


    崔浔心思活络, 几乎一瞬便明白她什么意思, 倒也不去接玉坠, 只是从位置上站起来,几步踱到秦稚面前。


    长臂撑在石桌上,他慢慢俯下身来, 轻声吐出两个字。


    “不帮。”


    开玩笑,这坠子于母亲何其重要,如今肯易主,必然也是认了秦稚。好不容易送出去,他怎么还会傻乎乎地拿回来。


    声音突然凑近, 秦稚本能地反手去握刀。电光火石之间, 却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崔浔抬手一按,力道正好, 压制着秦稚无力拔刀。


    “嘤嘤, 拔刀作甚。”


    秦稚心中大骇, 他如今反应竟如此迅捷么,在他面前, 自己连刀都拔不得。然而时至眼下,受制于人,她只得被迫抬起头。


    如此一来, 便是一个极尽暧昧的姿态。她几乎是被半圈在崔浔怀中,不自觉微微朝后仰着。


    崔浔本不愿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唯恐把人吓跑,然则接下来要说的话,若不把人压制着,只怕秦稚连话都不会让他说完。


    “你既然明白我想做什么,我倒也不妨同你直说。”按刀的手缓缓下移,握住秦稚手腕,带着她松开手,“我心悦你,旧时如此,如今亦如是,我管不得其他.……除非某日你另有意中人。”


    反正都是心知肚明的事了,尤其连母亲都出面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亦或许是近日秦稚并不大躲着他,才给了崔浔大胆说出口的勇气。


    他目光灼灼,念及意中人三个字时,握着秦稚的手微微用力,似乎心有不甘。


    秦稚吃痛动了动手腕,呢喃一句:“痛。”


    崔浔恍然回神,松开握着的手,站直身子,依旧笑着:“你如今既没有意中人,便拦不住我设法讨好你。哪怕你真要离开长安,我也去圣上面前请辞,一路跟着你去。”


    最后一句话显见犯了糊涂,然则他确是如此想着。


    秦稚愕然,她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崔浔,几乎想张口要面铜镜过来,看看自己是如何模样,勾得这人连前途都不要。


    好在自己还有自知之明,算不上什么红颜祸水。


    “胡说八道.……不肯就不肯,我自己去还。”


    匆匆收回玉坠,挣扎着从凳上起身,秦稚捂着胀热的一张脸,几乎是落荒而逃,被门槛一绊,跌跌撞撞跑远。


    崔浔站在原地,噙笑捧起茶盏来,头也不回道:“还藏?”


    树影斑驳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嚣张至极的笑,而后慢慢走出一个人影来,弯腰捂着肚子,似是见证什么极其可笑之事。


    “孟浪,属实孟浪。”


    来人正是那不知死活的黎随,旋身正坐在秦稚坐过的位置,捻起糕点吃得正欢。


    他原本只是来找崔浔,听老管家说起来了个女郎,一想便是秦稚,是而偷摸从崔府顺架子爬了过来。


    而秦稚正好背对着他这个位置,又被崔浔的话招惹心思,一时不察,竟至离去时都不知树后藏了人。


    崔浔抬腿,无情踹在黎随小腿肚上,方才的深情荡然无存。


    黎随故作可怜地打搅“哎唷”,还不忘抽空打趣崔浔:“如今怎么不缓缓图之了?不怕人连夜跑了?”


    “掩耳盗铃罢了,我这些年,终归欠她一句欢喜。”崔浔心情大好,唇角微扬。


    黎随啧啧两声,转而问道:“不过我记得你说,你打不过她,方才看起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崔浔白过一眼,很是看不起这位孤寡好友:“我见着她便手脚发软,如何打得过?方才不过是强装镇定罢了。”


    罢了,小情侣之间的情趣罢了,怪他多嘴。黎随暗骂一句崔浔,这般见色忘义,不过很快,他又正经起来,说起正事。


    “梅嘉平的案卷,你怎么递得这么快?他做人是不大行,不过也不至如此吧。”


    前一日石碑倾倒,还未入夜便收整案卷,悉数送入宫中,这等速度,难免让人怀疑崔浔挟私报复。


    崔浔慢饮一口茶,玩笑道:“你今日是以什么身份来见我?黎随或是皇后内侄?”


    他向来分得一清二楚,私交与公事绝不掺杂。黎随若是以皇后内侄的身份来见他,多数总是为替梅嘉平求情而来。


    黎随清清嗓子:“梅家素日兢兢业业,此事之上确有错处,然顾念舐犊情深,可否请崔直指手下容情,允梅相见上一面。”


    如背书一般说完整句话,他腰部一塌,又是那个混不吝的二世祖,翘着腿吹牛。


    “姑母也不容易,要不是梅相哭着,她也不愿意出这个头,你回绝了也好,省得姑母那边不清静。”黎随爱重黎皇后,故而对梅相那般惹人烦的举动无甚好感,话里也不留情,“梅相还去太子表哥那里哭过,不过听说梅良娣好生讲了番道理,被梅相说什么不孝不义之辈。梅良娣气极,之后索性称病不见,那老东西从前到处摆架势,如今连亲女都不屑出面。”


    崔浔失笑,他说的活灵活现,梅相被请出东宫的画面似乎近在眼前。受了如此窝囊气,难怪梅相要来他这里讨便宜。


    黎随依旧在喋喋不休:“不过治粟内史那个位置空出来了,杨家的人也盯着呢,对太子表哥多多少少有些影响,因而兰豫似乎想要那个位置。”


    明面上不过一桩贪腐案,却牵动重要机关,各方势力闻风而动也在常理。不过太子如此按得下心,也不过是因为梅嘉平所为确实过分,才导致太子不闻不问。倒下一个梅嘉平,扶起兰豫,也算是亡羊补牢了。


    崔浔屈指在桌上敲了两下:“这些先不管,我要去沧州一趟,你随我一起去。”


    黎随立时住嘴,重复道:“沧州?”


    沧州路远,千里迢迢奔赴而去,自然是为了大事。黎随一拍脑袋,登时反应过来:“梅家祖籍似乎在沧州?”


    崔浔颔首:“是,梅嘉平贪墨钱款还有不对之处,前些年他曾回过祖籍,圣上命我去沧州查一查。你也是圣上钦点,随行同去。”


    “哦……”黎随不大理解后面那句话,“陛下为何点我同去,我这三脚猫功夫,怕拖你后腿。”


    不过转念一想,此事算不上大,他也添不上乱,也就没再多问。


    崔浔手中转动杯盏,没有把全部的实情说出。


    陛下此次急着将他派出去,还有一个原因,概因梅嘉平倘涉及贪墨军资,才导致当年战败,兰豫长兄身死异地。此事若是坐实,别说梅嘉平,恐怕朝野上下都要动荡。


    为着将旧事揭露,唯有他不涉及党争之人前去,才最公正。至于让黎随同去,不过是看中他黎家人的身份,手中无权,是个做见证的最好人选。


    他不自觉笑了声,这位陛下虽已过壮年,可依旧耳聪目明,许多事不过是装着糊涂罢了。


    黎随见他不说话,凑近开口:“我晚些去收拾行装。”说罢,他又嘿嘿笑了两声,“我今日在你这里吃饭吧,正好把那螃蟹煮了,你知道的,我最爱蟹膏了。”


    秋日天高气爽,正是吃螃蟹的好时候,他尤其好这口,方才听闻崔浔府里有螃蟹,早已垂涎许久。


    崔浔看都不看他一眼:“正好,你替我把螃蟹送去嘤嘤那里,我送去怕她不肯吃。她今日吃了多少,来日我双倍送于你府上。”


    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黎随,跪倒在螃蟹面前,哼了一声:“又不是我中意的女郎,还要我去哄着。螃蟹拿来,我让她一只都不剩下。”


    *

    秦稚一路小跑着回到隐朝庵,面朝院中古树而坐,心头猛然跳动不止。


    虽已入秋,她却还是有了汗意,脊背上有些许发粘。


    古树上刻有清心经,秦稚照着念过一遍,脑海中崔浔的身影却越发清楚,俯身对她说的那些话一字不落地反复转着。


    如何能想到,从前期盼的一句心悦,如今轻而易举从崔浔口中说出来,来回萦绕不散。


    “胡说。”


    秦稚忽然自语一句,嘴角扬起,小女儿情态毕露,似乎是与心中的崔浔在辩驳。


    话语出口,她猛然反应过来,竭力去压嘴角的笑,奈何只是徒劳,她只略一努力,脑海中的崔浔便开始重复那句话。


    “我心悦你。”


    秦稚觉着自己疯魔得不像样子,回身解下背上的刀,半抱在怀里,低头埋在膝间,低声呢喃。


    “阿爹,我至今想不明白,您当年为何要改换同心佩。”


    若是同心佩顺利到她手中,也不会有后来种种事。


    然也只是心念一动,她慢慢抬起头,情绪已平复如初,慢慢把刀背回身上。


    不管如何,从来没有什么如果,大约也是她与崔浔生来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