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2-12-21 18:38      字数:4921
    崔浔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我知道那时候是我不好, 也没来得及同你当面道别,那些话也本该我当着你的面说清楚。”只是这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崔直指还有别的事吗?”


    秦稚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也在他说出真相的同时, 飞速幻想了一遍,如若当年没出差错, 如今会是怎样的日子。


    不过幻想终归只是幻想,两个人中间隔出长长三年, 再深的感情也淡了。她自认是个清醒的人, 过去的就是过去的, 天大的遗憾也没必要再揪着。


    她等了等,没等到崔浔开口,以为两人难得想到一处去了。于是自然地抬手扶门, 意欲彻底隔断两人。


    待只剩窄窄一条门缝,崔浔忽然制止她的动作,用手拦着不让关门。


    “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秦稚松手,静静等他开口。


    崔浔问道:“那枚同心佩既然没有到你手上,那么你所说明白我的意思, 是不是阿翁给了你什么, 或是说了什么?”


    秦稚默然,这些年她不肯与任何人说起花椒一事, 自然有被心上人拒绝的羞赧之意, 而此时明白前因后果, 这点不好意思霎时灰飞烟灭。


    “没什么,不过是一袋花椒而已。”她想了想, 与其遮遮掩掩,前后不一,倒不如彻底说开, “你走前几日,我放在你窗台上的。”


    “花椒。”


    崔浔反复念了两遍,突然觉察出来:“视尔如荍,贻我握椒。你坐在墙头,听我念过,你来送花椒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


    心里异样的情绪弥散开来,直到秦稚微不可查地轻点一下头,崔浔险些情难自抑。既知君心似我心,他挤开半闭的门,直直迈过门槛,抬手落在秦稚肩上。


    “终归不是我一厢情愿。”崔浔把她揽入怀中,“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说什么不愿意。”


    秦稚被人搂着,肩上负着重量。她没有急着把人推开,只是冷冷道:“因为那只是当时的心愿。你我一同长成,彼此熟悉,爱好什么,厌恶什么,所以我也觉得,任何事都会顺其自然。只要你愿意,我会嫁于你为妻。但也只是当时而已。”


    她明显察觉崔浔的身子一僵,又道:“三年了,足够万事变换,说实话,我险些连崔直指什么模样都忘了。何况我再问崔直指一句,我如今爱吃什么,崔直指还知道吗?”


    “咕咚羹!”


    秦稚轻笑一声,似乎藏着许多嘲讽:“你看,在崔直指眼中我还爱着咕咚羹,可如今我更偏爱馒头一类的吃食。”


    似乎还嫌不够,她在最后补上一句:“崔直指,明白了吗?”


    没有人推他,可这些话句句带着疏离,崔浔慢慢松开了手,满脸不可置信。


    他知道自己晚了许多年,没想到竟然晚了许多。


    秦稚把这些话统统说了出来,一时间轻松万分。她拍拍崔浔肩膀,大有你我兄妹情深的意味:“崔直指也是直爽之人,这话自然放到台面上说清楚最好不过。我还有许多经文要抄,崔直指自便吧。”


    说罢,也不去赶人出去,只是回身坐回青石台边,提笔誊抄。


    崔浔僵在原地,愣愣看着她背影,还有偶尔被风带起的几率发丝,不死心地问了句:“你是不是很快还要离开长安?”


    院中一静,优哉游哉赶到的黎随正要开口,只听见秦稚极冷的一声。


    “是,过几日便走。”


    *

    自此之后,秦稚揣测,崔浔是个知变通的人,应当也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果然几日没有来找她。


    如她所愿,清静万分,但也没有抄成一本经文。


    每一本多多少少都有差错,连主持看了都直摇头,隐晦地要她上些心思。


    秦稚难得地笑不出来,抱着一捧写废的经书从殿中退出来,正好遇上来找她的柳昭明。


    “女郎这几日脸色似乎不大好,今日某请你吃饭。”


    秦稚怕打扰佛祖,与柳昭明退到一边闲聊。


    “柳先生赚钱也不易。”


    柳昭明递给她一个月饼:“今日不一样,今夜是中秋了,赚钱再不易也不能委屈今日。某请女郎吃饭,夜里还可以去赏灯。”


    原来已经到了中秋。秦稚拢拢衣袖,难怪这几日的风吹来,已见凉意,是她这几日过得浑浑噩噩。


    秦稚接过月饼,咬了两口,嘴里散开花生瓜子的味道。


    “已经中秋了啊。不过赏灯也不必了吧,人多挤着头疼。”


    她想都没想,便张嘴拒绝,浑身上下写满了没兴致。


    只是柳昭明会错意,以为秦稚久居此处心情不好,于是越发努力地鼓动她同游。


    “不挤的,某只带着女郎在边缘一带走一走,若是有机会,再往里走。听说今年圣上还要带着杨夫人同登高台,分撒喜气,女郎若是错过,便很难再有如此机会了。”


    秦稚张张嘴,看着柳昭明热切的脸,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借口,叹口气应下:“好,柳先生等一等,我去换身衣裳。”


    *

    与秦稚所想有些出入,崔浔倒不是想通了才不来找她,而是生怕再听一遍那样的话,才龟缩着不敢前来。


    如此一来,倒是苦了兰豫。


    “我说你要同我讲几遍,我这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这几日单为应付你,我连苕苕都很少陪着。”


    兰豫正埋头挑拣蜜果,好在过些时候让和昌赏灯时捧着吃。他来回翻过几遍,捻起一粒细细品了,尚嫌不够甜。


    崔浔双手抱胸,又要从头念起:“我如今都不敢去见她,生怕她又拿那些话来同我说,我看着便害怕。”


    兰豫招来伙计:“你们这里还有没有再甜一些的?”还不忘回头取笑好友,“你可是当众射杀过猛虎的人,怎么区区几句话便让你害怕了?”


    崔浔斜了他一眼:“若是和昌公主同你说,曾对你动心,可世殊时异,如今不要你了,你怕不怕?”


    伙计看着他们,寻着机会捧来果子插嘴道:“兰驸马您瞧,这是铺中最上等的蜜果子,满长安都找不出比着甜的!”


    兰豫捻来放在舌尖,轻笑着吐出一句话:“胡说。”唬得伙计惊慌失措,他又取出银钱,“就这个了,包两份。”


    两包油纸包递到兰豫手中,他自然地分给崔浔一袋,回答先前的问题:“苕苕才不会不要我。我若是你,趁着今日好时候,去把她接出来赏赏月。既然曾经能动心,如今怎么不能再动一次。”


    “畏首畏尾,当真不像你的行事风格。”


    崔浔攥紧手中的油纸包,恍然大悟,瞧向兰豫的目光顿时崇敬起来,当真不愧是他,难怪永昌公主与他如此情深。


    真情要紧,手段也要紧。


    他冲着兰豫抱拳:“如你所言,我现在便去接她。”


    兰豫拦住他:“急什么,先陪我去接苕苕,苕苕也该等急了,再顺路去隐朝庵。你若是说不动,还有苕苕能帮你说几句,女儿家说话总比你容易。”


    崔浔深以为然,半句话都没有多说,十分乖巧地跟着兰豫往公主府去。


    待至公主府门前,早有车驾齐备,永昌坐在车中,翘首等兰豫。


    “兰豫!”永昌等得急了,趴在窗上便要发火,“怎么这么晚,天都暗了!”


    兰豫把蜜果子递给永昌,极自然地替她拢一拢头发:“买你最爱吃的果子去了,怕别人买的不合你口味。”


    永昌火气消退些微,至少不再板着脸:“那也不必这么久,来去才几条巷子。”


    “本也不必如此久的,不过方才铺子老板硬说他家蜜果子是满长安最甜,我觉着不对,才耽误了些时候。”兰豫笑起来,周身在灯火摇曳里看着暖洋洋地,“分明我的苕苕才是最甜的呀。”


    永昌原本还皱眉听着,担忧他与人起了争执,待听到最后一句,脸上不自觉浮起红晕来,笑着把蜜果子喂到兰豫嘴里。


    站在不远处的崔浔满面不可思议,和昌从满面怒容到捂嘴偷笑,不过兰豫短短两句话,效果却一等一的好。


    他看看永昌,又看看兰豫,只觉得自己还是年轻了些。


    还没等他想明白,公主府的人来请他上车。崔浔坐到车上,瞧着兰豫气定神闲地为和昌剥瓜子,小碟中积了浅浅一层瓜子仁,而永昌则抱着他手臂说笑,骤然浮起一个念头。


    他得好好向兰豫学一学。


    “我一早便教过你,脸皮厚些,比什么都管用。”兰豫仿佛知晓他心中所想,一言指出其中法门,“你若是当真欢喜她,自然想把世间好听的,好吃的都捧到她面前,哪里需要别人教什么。”


    这话虽说是指点崔浔,目光却始终落在永昌脸上,笑意融融,偶尔还回应几句,似乎提点崔浔只是顺便的事,满门心思还是摆在和昌身上。


    崔浔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摸了摸怀中揣着的蜜果子,燃起熊熊斗志。兰豫说的不错,既然秦稚从前会喜欢他,如今为什么不能再打动她一回,他偏不信这三年时间,当真能拦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