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5-4
作者:admin      更新:2022-12-17 18:36      字数:5366
    林知鹊捏着杜思人的下巴,左右看看她的伤:“和人打架了?”


    杜思人慌忙否定:“是劝架。”


    “看你也不像是会和人打架。”林知鹊又自顾着走去整理唱片架。


    杜思人又赶忙说:“劝着劝着也打起来了。”


    她跟在她身后,罗里吧嗦絮絮叨叨地讲了这一晚上发生的事,同一个细节要翻来覆去地讲三遍,一遍比一遍更夸张,听得林知鹊耳朵都要起茧,她手里的活儿不停,由着她说,只时不时地应她几句,总算讲到路小花被违章骑士阿敲接走,后续是她如何可怜兮兮地一个人被遗弃在路边接受保安大叔们的盘问……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不下班?”她讲了一长串,总算这么问了一句。


    林知鹊答:“加班咯。”


    杜思人跟在她身后,路过杂志柜,现在,柜面的正中间放了一台电视机。她的鞋泡了雨水,一直不干,因此借了杜思人的一双鞋穿,杜思人的脚比她大一码,走起路来,感觉脚下松松垮垮的。


    “《当代歌坛》新一期来了!”杜思人眼尖地拿起一本崭新的杂志,封面是王力宏。


    林知鹊扭头,望见杜思人正在拆杂志的塑封,她警告道:“不买不许拆。”


    “小气。我买就是了。”杜思人翻开杂志,仍然紧跟在她身后,喋喋不休地分享杂志上都写了些什么八卦:Selina与罗志祥同游东京、Beyond要举办暂别歌坛巡回演唱会、Twins和蔡依林马上要发新专辑……


    她翻到末页,说要看星座运势,问林知鹊:“你是什么星座?”


    林知鹊随口答:“水瓶座。”


    “水瓶座?你是哪一天生日?”


    “2月13日。”


    “2月13日……”


    “怎么了?书上说我运势不好?”


    “没有,我是说,你早一点来锦城就好了。我可以帮你过生日。”


    林知鹊无言以对。今年她的生日在大年初九,是周三,她忙得不可开交,10点后回到家,她爸爸杜慎正黑口黑面地等她,说她这么晚回来,惹得他都没有庆祝的心情了。总之,与往年相同,是个不欢而散的生日。


    “我们老人家是不需要过生日的。”她早已忘了上一次收到生日礼物是什么时候,学生时代结束后,许多矫情的仪式感都消失了,许多曾经的朋友也失去了联系。


    “瞎说什么?明年我给你过生日。”


    林知鹊心想,明年生日还在这里,不如杀了我算了。


    店门外传来哐的一声,她们一齐扭过头去。


    店门外的台阶上歪倒了一个人,像是一头撞上了玻璃门。是卢珊。


    杜思人赶忙跑去拉开门,将她搀扶起来。


    卢珊脸色煞白,蹒跚着走进来。


    林知鹊问:“你怎么了?”


    卢珊嘴巴紧闭,只摇了摇头,无力地靠在收银台边,捂着腹部。


    “去见过他了?”


    她点点头。


    杜思人关切道:“你出了好多汗,没事吧?”


    卢珊终于从嘴巴里挤出几个字:“没事。只是肚子好痛。”


    杜思人扶着她,“要我陪你去洗手间吗?”


    她又摇摇头。


    林知鹊仔细地看看卢珊,“你和他去哪里了?”


    卢珊好不容易抬起眼皮,无力地看了林知鹊一眼。


    林知鹊指使杜思人:“你去路口拦一辆出租车。我们去医院。”


    杜思人疑惑:“啊?有这么严重。”


    “让你去你就去。”


    杜思人点头答应,小跑着出去。林知鹊搀扶起卢珊,在她耳边问:“你和他去开房了?”


    卢珊不答,也没有否认,只痛苦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眉头紧闭。


    她们匆匆出门,林知鹊将店门锁好,杜思人拦了出租车,将卢珊扶上车,请司机师傅往最近的医院开。卢珊与林知鹊一路不语。


    林知鹊不断地在揉太阳穴,这几天天气潮湿,她的偏头痛犯了。她心里明白发生了什么,也谅解卢珊的闭口不言,哪怕在14年后的2019年,这样的事情对于大多女孩来说仍旧是难言之隐。几日短暂的相处,她觉得卢珊与她很像,乖张、倔强,天与地都管不住她,也因此,天与地都不爱她。杜思人则是与她们完全相反的另一种人,明媚和煦,永远被世界偏爱。这个小太阳此刻坐在副驾驶,偶尔轻声地礼貌回应司机的叨叨,司机说女娃儿怎么了这个钟点去医院,她解释说,可能是吃坏肚子了。时不时的,她会回过头来,宽慰她们说:“很快就到了。”


    医院只有急诊科还开着,已近午夜,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候诊室门可罗雀,只有几个患者,一个大声哭闹的婴儿、一位卡了鱼刺的老太太、还有一位大晚上夜跑被狗给咬了的男士。


    她们挂上号,等候片刻,护士叫了卢珊的名字,林知鹊握着她的手,陪同她进去问诊,卢珊找出自己的钱包,托杜思人帮忙缴费,随后,她换上消毒的罩衣,由护士推着去做检查了。


    林知鹊便与杜思人一起在诊疗室门口的长椅上等候。


    杜思人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开口问林知鹊:“她怎么了?该不会……是流产了吧?”


    旁边问询台的护士噗嗤一声笑了。


    林知鹊无可奈何地看她一眼,揉了揉太阳穴。


    “……你们学校有没有生理卫生课?你现在还可以报名吗?”


    护士小姐好心告诉杜思人:“不是流产,她是黄体破裂。”


    护士小姐耐心给她解释了一番,杜思人愣愣地点点头,沉默半天,只憋出一句:“那,那个人呢?”


    医生看了检查结果,对她们说,情况有些严重,建议做手术效果会好些,随后说明了手术的流程与费用,林知鹊点头,果断地答医生:“我们做手术。”


    卢珊沉默不语,只接过医生开的手术通知单与费用单,下一位患者在等候,她强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杜思人伸手去扶她,她却径直往外走,将她们都甩在身后。


    走出急诊室,卢珊将费用单揉成一团,她的脸色仍旧很难看,她躲开林知鹊与杜思人的眼光,自顾自地说:“我们走吧。”


    杜思人问:“去哪里?你要做手术的。”


    她答:“不做手术,死不了的。”


    杜思人拉着她的手,轻声说:“你是不是没带那么多钱?我让路小花送来。没事的,以后再还给她,你的身体要紧。”


    林知鹊怒从心头起,走上前去,威逼她道:“把手机拿来。”


    “你要干什么?”


    “打电话给他。”


    卢珊有气无力,始终垂着眼,但一口回绝道:“不要。”


    “拿来。”


    “我们已经说好了,今天是最后一面。”


    “你在演苦情剧吗?为爱人做的最后一件事?拿自己的人生去换他的清誉?”


    卢珊抬起眼,她的脸与唇都苍白得可怕,眼神已完全失去年轻女孩的光彩,只剩下撞南墙般的决绝。半晌,她咬着唇,说:“你可不可以不要说得那么难听?”


    “你不给我的话,我就打电话到你们学校教务处,查你们系所有男老师的联系方式。你们系有很多年轻男老师吗?”


    卢珊一言不发。


    林知鹊哑然。她转而问杜思人:“你有没有李导的手机号码?”


    杜思人似乎处在震惊之中,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我没有,但路小花可能有。”她拿出手机,开始给路小花打电话。


    林知鹊发现自己没有带包,她今天一晚上都没看见自己的包在哪里,包里装了写有李导电话的纸片。下午的时候,她在店里某个架子的最底层边角翻出了一盘脏兮兮的《我和春天有个约会》,本想带回梅溪南路给杜思人看,也一并忘在了店里。杜思人打电话给路小花,又打电话给倪想,辗转几番,要来了李导的手机号码,她拨通,递给林知鹊。


    杜思人陪着卢珊在候诊室里坐着,林知鹊独自走到楼梯间去打电话。


    李导听了她来电的原因,先是沉默,然后推诿:“他不一定有空。要不,我先拿点钱过去垫上。”


    “不一定有空?这么晚了,把裤子穿好还要回办公室备课是吗?”


    李导支吾,但语气愤懑,说了与卢珊如出一辙的话:“你讲话太难听了。”又沉默了几秒,似乎在那头大大地深呼吸,然后说:“我打电话给他。”


    挂了电话,林知鹊将楼梯间的门推开一条缝,看见杜思人蹲在卢珊身旁,拿纸巾帮她擦着汗。楼梯间的灯是声控感应,不消几秒便灭了,她头痛欲裂,站在黑暗中,不断揉着太阳穴。杜思人借给她的这双帆布鞋是天蓝色的,在漆黑中竟发出一丝微弱的荧光。


    她不是一个喜欢管别人闲事的人,大多数时候,甚至是一个有点冷漠的人。冷漠让她感觉安全,此刻,她的安全感短暂地离开了她,她独自站在黑暗中,试图为自己重新穿上铠甲。


    她从楼梯间走出去时,卢珊已被推进了手术室,护士为她指了方向,她拖着脚步,趿着那双不甚合脚的天蓝色的鞋,走到手术室附近的等候区。杜思人坐在一只长椅上,抬头告诉她医院同意先手术再缴费。


    嗯。她点头,在杜思人背后的另一只长椅上坐下,与杜思人背对着背。


    杜思人转过身来,在她身后轻声问:“你头痛?”


    “你怎么知道?”


    “我看你揉了几次。”


    她伸手来帮她揉太阳穴。


    她僵了一下。


    但还挺舒服的。


    “怎么样?杂志上是不是说水瓶座流年不利?”


    “没有,”杜思人说,“是说水瓶座会路见不平,像个女侠。”


    “对了。”


    “嗯?”


    “杂志的钱还没给。10块,拿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