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2-12-12 18:30      字数:5899
    霍端说完, 登时一片目光齐刷刷地偷摸着看向朱阔。


    二十年前朱家,谁人不知这位是云泽县朱家的独子,莫非朱阔与他小娘有什么牵扯?

    个中秘辛, 竟是连在朱阔身边呆的最久的师爷都不知道。


    眼见着朱阔得脸黑如锅底, 握着小妾腰的手收紧, 疼得他惊呼,“老爷,您弄疼我了!”


    朱阔恍然回神, 一把甩开小妾,“滚开!”


    那小妾是个识相的, 但朱阔往日纵容他,还是头一回见着老爷发如此大的脾气,被摔在地上,他登时就红了眼眶,嚅嗫半晌,只揉捏着手臂,“干嘛冲我发脾气嘛……”


    师爷很有眼力见, 地上这位可是朱阔的新宠, 这会儿迁怒归迁怒,等他气过了,还不是得搁在手心里捧着。


    “小夫人, 老爷没跟您置气,他这会儿是着急着不小心, 夜里凉,我差人送您先回去?”他当机立断, 上去隔着衣袖扶起了地上的哥儿, 为着往日他得宠时也不忘了今日他给台阶下的恩。


    能讨朱阔喜欢的哪个不是人精, 这哥儿由着师爷扶起来,便也顺着台阶下了,走之前一双眼红红的,蓄着眼泪凝朱阔,“老爷,我回家等您……”


    我见犹怜。


    这么个美人给了朱阔个糟老头子,真是美女配野兽,鲜花插牛粪,可惜了。顾风檐在一边感叹,已经忘了这哥儿方才对霍眉目传情的事。


    朱阔对哥儿到底还是喜欢的,眼中一软,摆摆手才叫人去了。


    接着,他目光与霍端对视,寒冷阴鸷,“你在威胁我?!”


    霍端含笑挑眉,“若非朱大人逼人自此,我们又岂敢?所幸云泽县一行,不仅见识了异地风物……其他的收获也是不小。”


    朱阔听他去了云泽县,黑如锅底的脸登时煞白一片。


    师爷贯会察言观色,深知兹事体大,当即呵斥一旁云里雾里听天书的捕快官兵,“还站着等什么?!把他们给我抓起啦,嘴巴堵上!”


    众人恍然回神,齐刷刷地又要大动,霍端拉着顾风檐,丝毫不怕,“朱大人就不想知道这人现今在何处吗?”


    只一句话,朱阔遽然色变,忙阻止一众人,“都给我退下!”


    众人丝毫不敢再动,雪刃归鞘,噤若寒蝉。


    师爷不解,带着满脸谄媚的笑意询问,“大人……这人是不抓了?”


    “带着这些人,退出巷子外十米,无召不得近分毫,你也一样!”朱阔神色严峻,他瞧见了不远处黑暗中停着一辆马车,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冷汗。


    二十年了,他顾念旧情一直没狠得下心处理姚氏,只遣人用了一贴药把她药傻。


    却没想到一时的妇人之仁,竟给这两个不死活的小杂毛抓住了把柄。


    朱阔暗恨……若是这事闹大,他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全都白费了!


    霍端和顾风檐脸上一派冷笑。


    师爷得了令,愣住了,谄媚笑道:“大人,我就留下吧,万一这两个愚民对您不利……”


    “滚!”朱阔脸色铁青,不容置喙。


    师爷浑身抖了两抖,只能把满腔憋屈撒在衙门官兵身上,“没听见大人吩咐?!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回去一人自去领三十大板!”


    众人敢怒不敢言,跟着师爷退出巷子外……巷外已经聚集了许多好事者,却都只敢远远瞧个热闹,一个都不敢靠近,这时眼见大队披坚执锐的官爷,只当是朱阔要发落他们了,赶忙四散奔逃。


    不消片刻,月下满条巷道寂静无声。


    朱阔与两人对视,此时竟将他们放在了眼里,不在再敢轻视分毫。


    “说吧!你们究竟想怎样?!”他冷哼一声。


    霍端上前慢条斯理,鼻腔里哼出笑意,“朱大人不愧是聪明人,说起话来就是省事,既然人我们已经带来了,不妨见见再说……”


    他对顾风檐置一眼神,“阿檐,劳烦你把她带来。”


    “就会使唤我。”顾风檐不悦,却还是走到马车前,将轿帘掀开,“姚夫人,朱大人来见你了。”


    朱阔浑身一震,几乎站不稳了,伴着顾风檐的声音,目光犹如遇见蛇蝎似的紧紧盯着马车不放。


    车内,姚春兰将把发钗摘下又戴上,眼角眉梢是止不住的笑,听着外头顾风檐的声音,她又整理了几番发髻,才搓着手下了车。


    两人从阴影中暴露到明晃晃的风灯下,朱阔一眼便瞧见了姚春兰。


    她仍旧是那件藕荷色的裙子,只是由于岁月变得不再光鲜亮丽,发钗耳环……就连发髻都和当初一个模样。


    可朱阔只觉得心中一凉……姚春兰是个拖累,是他的催命符。


    一瞬间的愣怔后,他的眼神变得冰冷,“你们倒是花了工夫,二十年前的成芝麻烂谷子都能翻出来要挟我!”他冷笑着对霍端二人道,目光再不肯瞧姚春兰一眼。


    姚春兰恍如不觉,她如少年时,裙带生风,含羞带怯,缓慢地走向朱阔,“檀郎,你为何、为何不来接我?”


    她去牵朱阔衣角——


    “你是何人?胆敢如此放肆!”朱阔猛地甩开她,眼神居高临下,竟还退了两步,对她避如蛇蝎。


    姚春兰愣了,瞳孔微微收缩,一点儿也没想到她的心上人会如此对待她。


    顾风檐上前将姚春兰扶起来,冷笑了一声,“朱大人当真是贵人多忘事,姚氏等了你二十年,如今却换来一句「你是何人」,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姚氏?我只知家父的第十一房小妾姓姚……姚氏等我作甚?”姚春兰的出现已经把朱阔吓了一跳他急于抽身,便对二人道,“你们不就是想要同意私种药材的文书吗?我可以给你们……”


    他眼神扫过满脸不可置信的姚春兰,从怀摸出一张画押盖印的纸,“只要你们把她送回去……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可以吧这个交给你们。”


    朱阔虽不耐烦应付姚春兰,却也不敢当下对她痛下毒手,一则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难保他那些属下里没有有异心借题发挥的……这也是他支开所有人的原因。


    二来,姚春兰已经被他一贴药毒傻了,没人会再信她说的……只要她被送回去,死活也不过他一句话的事情。


    何况眼前这两个人,弄出这么大动静,不过就是为了个文书,只要他同意了,这事也就了了,届时他一下手……死无对证,谁还知道当年旧事。


    开出的利头丰厚顾风檐和霍端绝不会拒绝,朱阔笑得狡诈。


    然而,顾风檐和霍端岂能不知他根本就是一头山中老豺,说得话是一个字都不能信的。


    霍端慢条斯理地笑了笑,“看来朱大人还未搞清楚,现在已经不是您可以提条件的情况了……不过是一份文书而已,您不给,那便换一个县令就是了,至于怎么换,朱大人不会不清楚……”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朱阔遽然色变,气得发抖。


    姚春兰在他们手上,确如所说,换个县令轻而易举,只需他们把他和姚春兰的事抖出去,叫他身败名裂。


    朱阔看了姚春兰一眼,眼神淬毒,“你还来做什么?我当时就该直接了解了你,只恨自己妇人之仁,竟是留了把刀尖朝向自己的利刃!”


    顾风檐接道:“欺人太甚?这话竟也配从朱大人口中说出来。”


    姚春兰一直沉浸在朱阔不认识她的悲伤中,这时候被朱阔吼了,吓得发抖……她的檀郎怎么会是这样的。


    她一下子扑到朱阔脚边,几乎是歇斯底里哭道:“檀郎,朱郎,我是兰儿啊,你不认得我了吗……我等了你二十二年,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她摸到发髻上,将那只不再鲜亮的蝶穿花步摇拔下,捧给朱阔看,“檀郎,你看、你看这个,这是你当时送给我的,你说了,等老爷死后就八抬大轿娶我回去的……你说过的!你怎么能忘!你怎么能忘!”


    巷子里寂静极了,姚春兰哭喊着,歇斯底里,绝望又悲切,一阵风过,一声声质问在回荡。


    朱阔最后一丝耐心被磨尽了,一脚踹开姚春兰,“滚开!当初不过是见你好看又好骗跟你玩玩而已,随口说得话你还真信……早知道这样,不如直接杀了你了事!”


    说完,他竟是连一一个眼神都不愿在给予。


    姚春兰被踹的倒在地上,哭声一滞,盯着朱阔的眼神开始变得陌生,逐渐开始清醒失望,什么东西碎裂,朱阔再次看她,竟觉得她的眼神十分冰冷恐怖。


    “玩玩而已……”姚春兰发髻四散,捏着步摇的骨节泛白,突然她大笑起来,一声高过一声,分明是在笑,眼角却不停往下掉眼泪,“玩玩而已……檀郎啊,檀郎,二十年啊!”


    “欺人太甚,这话竟会从朱大人口中说出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顾风檐心底一股悲凉与愤恨。


    “姚夫人,你起来……”他说道,上前俯身将姚春兰往起拉。


    “只怪她太蠢,一句戏言竟也记了这么多年!”朱阔振袖,冷笑道。


    姚春兰笑着站起来,突然在这刻怔住了,她含着眼泪看了朱阔一眼,“戏言么……”


    缓缓地,坚定地站直身子,仰视朱阔,手中还握着两人少年时的定情信物……簪头上一对攒枝蝴蝶在风灯下微微发亮。


    默念完,她突然伸手推开顾风檐——


    “阿檐!抓住她!”霍端猛地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忙向前几步。


    然而顾风檐没反应过来便被姚春兰一把推开了,他伸手去抓,将擦着她的一片衣袖,那只锋利的簪头划过他手背,血珠子一颗颗渗了出来……


    而姚春兰已经俯冲向了朱阔,来不及反应的间隙——「噗嗤」,借着力整根簪子刺进了朱阔心口。


    朱阔撞在门框上,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你……”


    “檀郎,你好薄情……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姚春兰眼里无限柔情,一寸寸抚摸着朱阔的脸颊,“你说的,我们一块儿去死吧!”


    猛地,她又拔出簪子,连刺几下。


    朱阔想推开她,却被死死抱住……姚春兰疯魔地笑声荡在风中。


    引来了等候在巷子口的师爷和众官兵。


    “大人!快!快拉开这个疯妇!”师爷大喊,众人手忙脚乱将姚春兰拉开。她已经彻底疯了,挥舞着簪子乱刺,抓她的人多多少少都挂了彩。


    巷子里一地鲜血,一切只发生在短短几个弹指。


    等顾风檐和霍端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和姚春兰一起被当做嫌疑人带回了县衙门。


    作者有话说:


    十五章内怀孕生崽然后完结!(浅立个flag,捏拳)

    众所周知,立下的flag通通都会打脸……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长恨歌》白居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