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团雾
作者:admin      更新:2022-12-12 18:29      字数:5126
    何明天一边咳一边掏出手机,打开了不知谁的聊天记录翻着:“不是,那怎么我有一朋友昨天偶遇他……”


    他说着点开一张图,递到余宴川的面前。


    酒吧里的灯光昏暗,但是余宴川还是清晰看到了图片上的人正是谭栩,他身边站着一个穿着浅色西装的男人。


    两个人有说有笑挨得很近,浅色西装手里拿了个文件包,看不清正脸,只能瞥到眼角一抹光,应当是戴了一副眼镜。


    余宴川端起饮料。


    “我一朋友拍到的,这人最近跟谭栩天天见面,我们还以为……”何明天欲言又止。


    这个角度拍得很有技术含量,打上水印可以当成狗仔图了。


    谭栩脸上挂着那张阳光微笑面具,额前碎发被风轻吹起来,倒是很有青春洋溢的优秀男大学生的味道。


    余宴川眼睛盯着屏幕,喝了一口饮料后伸出手,两指把照片放大。


    他们身后的背景板上挂着一个小牌子,logo没看清,某律师事务所。


    余宴川风轻云淡地说:“这不会是他给我找的律师吧。”


    手机自动息屏,何明天汕汕收了回去,吭哧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牛还是你牛。”


    “过奖了。”余宴川靠进沙发里,被软皮绒毛包裹着忽然有些倦意,他把空杯搁回桌上,闭上眼睛,“我睡会儿,别叫我。”


    何明天刚听到一手八卦,仍然有些惶然:“你在这环境里能睡得着?”


    余宴川没有理他。


    他的睡眠习惯很离奇,非常安静和非常闹的两种极端条件下都能睡得不错,唯独半安静不闹的时候睡不着。


    酒吧在白天放的大多是些舒缓的音乐,他几乎是闭上眼就沉入了梦境。


    再睁眼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余宴川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愣了几秒,抬头看见何明天还瘫在卡座里摆弄手机。


    余宴川没有说话,维持着这个姿势看他。


    客观来看,何明天长得还挺有模有样,是小风最爱的高鼻梁单眼皮那款,人也聪明,除了平时看着不像个好人之外没什么缺点。


    要是于小姐不嫌弃,还真能介绍给她聊聊。


    他的目光太炽热,何明天若有所觉,扫他一眼:“醒了?”


    “你还没走啊?”桌上摆了新点的饮料,余宴川端起来抿了抿,“我以为您业务挺繁忙的。”


    “繁忙个屁。”何明天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看看朋友圈吧,罗源出事儿了。”


    哎哟!


    余宴川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出现,他开了个先河,迟早会有人跟着添把火,罗源被迫树倒猢狲散是迟早的事。


    这人行事乖张又不计后果,做事不带脑子全靠后台撑着,这个后台但凡有一丁点可诟病的地方都经不住他这样造作。


    余宴川打开朋友圈,他的好友里圈子里的人不多,但第一条就是于小姐发的含沙射影的话。


    他打开被屏蔽许久的安城八卦群聊,在支离破碎的看热闹里拼凑出了个大概。


    罗家的生意做这么大,早期全倚赖发家时认识的那几条人脉,用外行话来说就是不干不净。


    上层利益网层叠交错,与罗家相关系的人太多,哪怕有人把戳破蛛网一条也能被迅速补回。


    但不知是哪家位高权重的神仙亲自下手,把罗家老底掀了个遍,毫不在意是否会得罪旁人,无所顾忌地大闹一通。


    外界传得热闹,有人说罗家动了不该动的蛋糕,有人说是惹了真正说得上话的大人物,还有更邪乎的,说是碰了白粉那一行,上面保不住他。


    余宴川看着都不可信,毕竟罗家跟余兴海做过生意,都能跟他们有生意往来,那罗家应该也不会玩什么太高级的东西。


    想想倒是悲哀,罗源肆无忌惮地做过那么多该死的事情,最后却要通过这种手段才能让他得到应有的苦果。


    如果只能靠一山更比一山高来约束他们,不知有多少人仍逍遥法外了。


    “走了。”他活动一下脖子,“我送你回去。”


    “这就走啊,我以为你准备等午夜场。”何明天跟着他走出去,皱着一张脸,“你最近还住出租屋?实在不行我跟你合租吧,我妈最近开始催相亲,我是真不想回家。”


    余宴川拉开车门:“谭栩在跟我合租,你可以租我家楼上。”


    他说完镇定地坐进驾驶座,“嘭”一声关上门,胳膊架在车窗上抬眼看他:“上来啊?”


    何明天摸了摸头发,失语片刻才说:“不了,我坐地铁回去,你赶紧回家吧。”


    “上来。”余宴川叹着气把车窗升上去。


    说得好像谁想回家一样。


    把如坐针毡的何明天送回去,余宴川才不紧不慢地打着方向盘回到海景公寓。


    他一直到站在楼道里掏出钥匙时,才想起来谭栩的行李还放在后备箱里,又折返回去拿。


    箱子不沉,大概只有一些日常用品,客厅里关着灯,谭栩在卧室里紧闭大门。


    余宴川拖着箱子,随手敲了敲。


    屋里一阵椅子拖地的响动,谭栩拉开门,淡淡地瞥了眼行李箱,接了过来:“谢谢。”


    不客气。余宴川在心里回答。


    “你吃饭了没?”他问。


    谭栩把箱子拉到卧室里,对他说:“没吃。”


    这一幕太像在说相声,余宴川着实不知道还能怎么样把对话进行下去,只好到此为止。


    他转身去了厨房,没有听到关门声。


    走到玄关处时他侧头看了看,门被虚掩上,谭栩又窝了回去。


    余宴川久违地感到了无话可说的尴尬,竟然有点像一个月前刚刚见到合租客,他不小心把花丢进谭栩怀里的感觉。


    他拉开冰箱,正中间摆着一个庞然大物。


    碗里装着发了一晚上的面团,膨胀着顶起了那层保鲜膜,甚至还有一部分顺着碗边溢了出来。


    余宴川把沉重的碗端出来,决定做点馅饼凑合凑合。


    他不知道共享食物算不算在拉开距离的范畴内,但谭栩平时是个体面人,应该不会做出当着他的面点外卖这种事。


    毕竟有些时候心照不宣的暗示就足够了,没必要做到那份儿上。


    他也不太想去问“要不要给你做一份”,无论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这个问题本身就会把他们推到一个骑虎难下的困境里。


    这似乎是他们两个第一次一同坐在餐桌上吃饭,一人守着一端,沉默地对着热气腾腾的韭菜鸡蛋馅饼。


    余宴川很想叹气,不过谭栩先他一步叹了出来。


    这个家从未这般安静。


    谭栩很自觉地去刷了碗,余宴川其实并不信任他刷出来的碗,想像往常一样骂骂咧咧地对谭栩说“记得别拿钢丝球刷不锈钢”,但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他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转身回到了卧室。


    谭栩手中拿着碗在水流下冲洗,余光跟着余宴川的背影一路到了卧室门口。


    他把泡沫冲干净的碗放到一旁。


    他们好像快要离婚但是他不太情愿的老夫老妻,谭栩知道这一次彻底没办法回到从前的相处模式,但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仿佛一伸手就能抓到,又仿佛伸手只能碰到一面镜子。


    谭栩连手都不敢伸。他们的关系在一通乱加砝码后再次来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他不敢也不想打破这种平衡。


    “谭栩。”余宴川叫了他一声。


    谭栩关上水龙头:“怎么?”


    “有人打你电话。”余宴川仍然没有从卧室走出来,但没有了流水声做噪音,声音变得清晰许多。


    “啊。”谭栩把碗放到一旁的沥水架上,碰撞出一片叮当声,“帮我接一下吧。”


    对面沉默一下,才说:“哦。”


    余宴川穿过两扇门走到谭栩的屋子里,看到了桌面上的手机。


    他曾经无数次来到这间房内,但此时却觉得气息陌生,置身其中竟然有些不自在。


    来电是个没有存的号码,他拿起手机时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鼠标,敞开的笔记本电脑的黑屏闪了一下。


    “您好。”他对电话中说。


    余宴川没听清对面回答的什么,目光黏在了电脑屏幕上。


    亮起的屏幕出现了一张图片,看来谭栩在吃饭前正在整理一些聊天记录,并且把部分内容截图存了下来。


    图片左上角显示聊天记录的对面是林予。


    图中的几段对话也有意思,林予一共发了两条消息,前面大概还有几段,只是被截掉,只剩下寥寥无几的部分。


    林予:我回国是为了找我哥哥的。


    谭栩回答:有机会吗?

    林予说:有机会,我已经有他的消息了,就是咱们院的学长。


    余宴川仍然举着电话,对面的人以为他信号不好,反复“喂”了几句。


    他无法作答,只是看着那张聊天对话,日期是八月三日,显然是去年的聊天记录。


    余宴川头脑乱糟糟一片。


    谭栩从去年就知道这件事了?


    林予是回国来找他的——谭栩早就知道?

    为什么从来没有和他提起,还要在那天装成刚刚知道此事的样子?


    电话对面迟迟听不到回答,很快就挂断。


    余宴川有一种自己被当猴耍的错觉。


    他想不通前因后果,想不明白他这样做的原因,但就连谭栩都不和他说真话,看来所有人都在瞒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