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2-12-06 17:46      字数:4838
    “哥哥,你怎么认识张警官的?”褚衿跟杨启和在走廊里溜溜达达。


    “当年……”杨启和眼底的眸光暗淡,“他是我父亲的同事。”


    杨启和并不主动谈到自己的父母,在褚衿的印象里,这应该是第二次。


    那杨哥的父亲,应该也是个警察吧,是英年早逝,还是……因公殉职?

    褚衿牵上了杨启和的手,默默得走了一段距离,几次想张口,但到底是什么都没问。如果不能帮助解决,就不要主动触及别人的痛苦。


    “心疼我呢?”杨启和眉目间的雾气散去,捏了捏褚衿的小拇指。


    “肯定心疼啊。”褚衿眼睛晶晶亮亮的,不知道是自带的闪光,还是难过的泪光。


    “好像一直都没跟你好好聊过呢,关于我的父母。”


    多少年了,杨启和提到父母这两个字的时候,心还是会剧烈得疼一下。


    “哥哥,你不想,就不用说。”褚衿看着杨启和,觉得自己经历的所有悲痛累加到一起,都绝不及年纪轻轻就失祜丧母的杨哥之万一。


    “不跟别人说,是不想给别人徒增伤感,想要跟你说,是因为我偶尔也需要一个人一起承担。”杨启和拍拍褚衿蓬松的发,问他,“你要听听吗?”


    褚衿毫不犹豫得点头,领着杨启和往两栋楼之间的一块儿空地走,那里有几把椅子。


    “给褚教授送完饭再说。”杨启和拽拽褚衿。


    “现在你的事最重要。”褚衿用袖子胡乱扫扫椅子上的土,让杨哥先坐。


    乍暖还寒的春三月,外面还是有些冷的,杨启和想起刚得知父母猝然长逝的消息时,也是个大冷天儿,那天他孤零零得在机场外的长椅上坐了一夜,所有的悲恸都被冷空气压缩进了胸腔里,无法发泄,也没人倾听。


    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褚衿,有了回忆的勇气。


    “我父亲是个缉毒警察,事实上,直到高考前,我还一直以为他是个普通的片儿警。”杨启和说得并不容易,他得靠拉着褚衿的手才能有继续讲下去的勇气。


    “奶奶说,是爸爸不想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怕耽误我学习。高考成绩出来后他特别高兴,喝完一顿大酒后跑来我的卧室,兴高采烈得跟我说,他是一名缉毒干警,他缉拿毒*,也守护正义,那时候我觉得我的爸爸是个英雄。”


    杨启和回忆起那时父亲的神情和动作,眉目间浸染着温情。


    “后来……”他突然有些哽咽,褚衿把他拥进了怀里搂着。


    “他跟我母亲开车出去办事,贩*团伙制造了一起车祸……”


    杨启和说不下去了,在这件事上,他恐怕永远都无法释然,无法解脱。


    “我知道了,知道了。”褚衿也不让他杨哥继续讲下去了,直面苦难何其困难,他的哥哥已经做得够好了。


    杨启和任由自己被孩子抱着,也任由自己在他的怀里痛苦脆弱,没有丝毫遮掩。


    “哥哥。”褚衿摇了摇自己臂弯里的身躯,贴着杨启和耳朵轻轻说,“我爱你。”


    他们已经爱了那么久了,却是第一次有人说这三个字。


    杨启和闭了闭眼睛,感觉心里所有的失落和寂寥都因着这三个字得到了填补和抚慰,双手在褚衿腰侧逐渐收紧,“我也爱你宝贝儿,抱歉,这句话应该我先说。”


    “就是应该我先说,我先爱你的。”褚衿好喜欢杨哥叫他宝贝儿,尤其是那声上挑的儿化音。


    “我先爱你的,在学校重逢的时候,我就爱你了。”杨启和当仁不让。


    “可是,在海子山那天,我就是爱你的。”褚衿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事,往日那些酸酸涩涩的情绪早已消散,他现在求仁得仁,要坦然,要勇敢,要肆意。


    “真的吗?”杨启和疑问,流星雨那天,两人并没有多少交谈,他只觉得褚衿是个很好看很柔软的小男生。


    “真的啊。”褚衿点头,“我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记得你跟我讲德谟克利特,讲科学的边界,还鼓励我去探索真理。”


    “我那个时候,那么一本正经的吗?”杨启和发笑,他都忘了自己揪着人家小男孩儿讲过这些话了。


    “我喜欢听。”褚衿轻轻啄了啄杨启和的耳朵,“宇宙浩瀚,时空无垠,我爱的人要有人文关怀,更要有壮阔胸襟。”


    刚拐进走廊就看见褚袔病房门开着,里面喧喧嚷嚷得,不知道是谁在说话。


    杨启和皱眉,带着褚衿快步走了进去。


    “褚律师,你就收下吧,这是我们自己家鹅子下的蛋,攒了半个月了,都是好的,干净的!”


    一名中年妇女站在褚袔床边,身上穿着一件旧袄子,棉花都洗得堆在了下摆里,显得这件衣服上面布料轻飘飘,下面却鼓鼓囊囊。


    没等褚衿上来把人拉走,杨启和已经走过去伸出一只手把她跟褚袔隔开,“女士,您要找谁?”


    妇女一看来了人,立刻眉开眼笑得把怀里那筐鸡蛋往杨启和身上塞,“您收着,您收着,您替他收。”


    杨启和微微挡了一下胸前的鸡蛋筐,脸上一点不悦的神色都没有,说话时依旧温文尔雅,那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涵养,“请您先回答我的问题。”


    “她是李酉的妻子 。”褚袔躺在床上敲敲脑门儿,头疼道。


    “对对,李酉是我男人,个混不吝的玩意儿,居然敢拿刀捅人家大律师,王八蛋!人渣!那个……那个……社会败类!”


    妇女骂起自己老公来一点都不留情面,各种污言秽语被她使得翻了花儿,越骂越起劲,越骂越激动,最后居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哎哎呦呦得哭诉起自己倒霉的人生。


    “我妈非让我嫁他,我就说我不干,结果嫁了这么个玩意儿,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他要是真进去了,这仨娃儿咋活哟,他老妈我也管不了了……”


    原来这才是目的,苦肉计,求情来的。


    杨启和看着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妇女,不动,也不阻止,就让她闹。


    褚袔也不管她,一来他刀口还没长好,下床都费劲,二来坐在地上的这位路数属实离奇,这架势哭天抢地的,褚袔有点怕被讹上。


    褚衿站着门口越看越着急,孩子第一次见这阵仗,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应对。


    杨启和给了褚衿一个眼神,褚衿挨贴着墙,慢慢朝他走了过去。


    妇女独角戏唱了大半场,终于发现情况跟自己之前彩排的不太一天,呵呵咧咧得又哭了几嗓子,吸着鼻涕站了起来。


    “女士,您丈夫的案子由法院审理,我相信会给我们一个公平的结论。”


    如果说刚才杨启和是以礼待人,那他现在的言语表情确实是冷了下来。


    礼貌是相互的,她要是想好好沟通,杨启和自然也会,上来就乌烟瘴气得搞了这么一套,杨启和觉得,没诚意。


    妇女紧张得站在原地,脸上红一阵,黑一阵,嗯嗯额额得到底是没说出个完整的句子来。


    褚衿刚要开口送客,却见她向着褚袔的病床快步走了过去,黝黑的手掌直直得往前伸着,看起来像是要抓人。


    褚衿条件反射般得冲着妇女跑了过去,但还是慢了一步,她的手已经伸到了床沿上。


    然后抓起了褚袔的尿袋。


    “你要干什么?”褚袔虚惊一场,撑着身体要坐起来。


    妇女对着他们晃了晃手里的尿袋,局促道,“我给律师倒尿去。”


    褚袔瞪圆了眼睛,瞅瞅这位突然变朴实的妇女,又瞅瞅自己那大半袋尿,伸出手“啪”得一声拍在了脸上。


    怎么说呢,就连被捅那天,都没后悔过接这个案子,现在却深深地后悔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我能伺候人,我那残废婆婆就是我伺候的,以后我天天来伺候大律师,替我那王八男人赎罪。”妇女急切得说着自己的长处,力图让自己显得对褚衿他们来说更有价值。


    有价值才能交换,毕竟家里已经没钱了。


    妇女提溜着尿袋就要往卫生间走,动作看起来确实很熟练。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褚袔喊了一叠声,才堪堪把妇女叫住。


    褚衿跟杨启和走到病床边,默契得选择一面站一人,把褚袔围了起来。


    “咋啦律师?”妇女回过身,看到病床那边的三个人,又习惯性得下头。


    她是真的不会跟外人打交道,要不是为了她男人,她这辈子除了卖菜时的讨价还价之外,都不会跟别人多说话的。


    尤其是城里人,他们只讲规则不讲感情的,她知道。


    “您不用伺候他,在这件事上,您也是受害者,所以,您不必,也不能为您的丈夫赎罪。”杨启和替褚袔出口。


    “哦……”妇女垂着脑袋,在地面上左右看了两圈,才喃喃自语道,“你们就是要把我男人判进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