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小丑鱼
作者:admin      更新:2022-11-17 18:05      字数:6108
    刚刚搬到吉隆坡那一年,林竞第一次来到亚庇,那时他便像当下的吴优一样,跟着当地的向导,到访过这座岛屿,去到近海潜水,在遗存的雨林里穿行。


    那之后他越走越远、越潜越深,这些年的夏天都浪费在仙本那和诗巴丹,住在马布岛的水屋里,戴上面镜纵身一跃,浅海里就是大片的珊瑚,他不喜欢被束缚,总是扯掉呼吸器和脚蹼自由下潜,“杰克风暴”挡住了海面之下的阳光,周围能看到成群的海狼和独来独往的鲨鱼。那是“上帝的水族馆”,是林竞沉迷的、充满危机和未知的深海。


    这一次回到这里,难免有种由奢入俭的落差感,但好在吴优在身边,别的就都无所谓了。


    一日旅行团很适合吴优这样完全没有规划的懒人游客,跳岛游安排好娱乐项目,深潜浮潜都可以自由挑选。阿杰最擅长把顾客分出类别,再推荐适合他们的项目,这样自己省心,游客也有乐趣,他看吴优整个人肤色白皙、四肢纤细,一看就不是林竞那样热爱户外运动的人,便劝着吴优说浮潜更适合不会游泳的人,按照这片海域的规定穿上救生衣,安全又自由。


    吴优点点头,觉得阿杰的话很有道理:“是啊,那我选深潜吧。”


    阿杰自然也没说什么,换成广东话,忍着笑小声对林竞发牢骚:“这个人好倔啊。”


    “是啊,拿他没办法,”林竞故意做出嫌弃的样子,笑着点头附和,无奈只在表情里,语气懒得伪装,由着吴优随意选择。吴优问他们在说什么,林竞便回答:“夸你会选,深潜最有意思。”


    “别当我听不懂普通话。”阿杰坏笑地撞了撞林竞的肩,察言观色是他这个行业的必备技巧,他抱着手臂,打量着林竞和吴优,这两个人暧昧得不行,说是朋友太亲密,说是情侣,又似乎比那还深远悠久。


    “不需要教练了吧?”他故意问,后面半句又换作广东话,“马来人凶起来,怕你舍不得。”


    林竞若无其事地看着多话的老友,勾起的嘴角落不下来:“别乱讲。”


    “要找教练吗?”林竞又问吴优。


    “你不是会吗,有你就够了。”说罢,吴优便笑了起来,旁若无人地与林竞对视。


    阿杰祖辈漂洋过海,靠渔业为生。他从小听家里老人讲,风暴后海上暗潮涌动,不留意就会卷入漩涡。此刻看着林竞吴优二人,只觉得比那洋流还有趣,什么都很明显,但谁也不说破,像平静的海面,汹涌都在海深处。


    吴优没潜过水,和全套装备齐全的林竞相比,他的家当小小一个抽绳包就装下了。等林竞换上潜水服,吴优还是穿着T恤和短裤,背着手站在那里,观察当地人处理树梢掉落下来的椰子,看着坚硬的棕色外壳被剥开,露出里面纯白色的丝滑软肉。


    “你没去换衣服吗?”林竞把陷入自己世界里的吴优拉回现实,提醒他空有一颗潜入深海的心,却没做好任何准备。


    “穿在里面了啊。”说罢吴优扯了扯短裤肥大的下摆,他似乎很满意自己快捷方便的做法,表情洋洋得意,像是买了新衣的小姑娘,扯着裙摆给别人展示。


    这下换林竞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你没有带潜水服吗?”他又问了一次,虽然这个疑问像一句废话。


    吴优疑惑的反馈让废话也成了必要。林竞借到出租的潜水服,只是眼下已经到了快艇入海的码头,回到海岸另一侧的更衣室又要浪费不少时间,大咧咧的吴优没当回事,左顾右盼看看周围没什么人,直接撩起了上衣下摆。


    “喂!”林竞被他气得没话说,视线从坐满了教练的等候室,看向全是游客的露天餐厅,当下没有合适的场所,林竞叹着气,只好带着吴优走向椰子树林的深处换上潜水服。心里对于吴优被旁人窥见的抗拒来得突然,林竞把它归咎于自己照顾吴优的习惯,若是还有别的什么原因,他只当是占有欲作祟了。


    “没关系的吧。”吴优被林竞拉扯着,想到其他同行人都在等他,又觉得不好意思,没什么大不了的原因还要遮遮掩掩。


    “怎么没关系?可以随便让别人看吗?”别人是谁,自己又是他的谁,林竞故意不去想这话,自顾自地撑开一块儿浴巾,把吴优框在他张开的手臂圈出的空间里,“快换上吧。”


    吴优应了一声,显然觉得林竞大题小做,但还是拎起了湿漉漉的潜水服换上。


    林竞的视线无所适从,很刻意地看看海面、看看椰林,最后还是忍不住飘到吴优的身体上,偏偏这连体紧身的潜水服上面都是未干的海水,穿在身上又涩又紧,不是手臂穿不过袖管,就是一半都卡在小腿上,吴优皱着眉调整了好久,也没有穿戴好。后背甚至腰腹,遮上这边,那边又裸露出来。


    赤道的阳光火热,在海边停留了小半个上午,吴优的皮肤此刻已经泛起红,娇嫩的后颈甚至快要破皮,零星几块,像是日光亲吻过的痕迹。


    林竞庆幸这样的美景专属于自己,但近在眼前,又不敢觊觎。他把注意力放在别处,可最后都会回到这个人身上。


    他想起以前,高中的男孩子没什么爱好,用打篮球逃避功课,酣畅淋漓之后,别的男生都像是被毒辣阳光蒙上一层尘,肤色暗了一些,汗水混着操场上扬起来的尘土,无一不是脏兮兮的邋遢样子。唯独吴优怎么晒都晒不黑,在一群灰头土脸的男生里,白里透红得反常。


    那时候他还还和自己炫耀,说晒红了、脱皮了,又恢复成了原来的肤色,林竞只觉得被他分心,眼里都是他明晃晃的身体和笑脸,打球都不能专注,被他赢过许多次。


    此刻的他与小时候一样,被热带的艳阳炙烤过,也还是清新白净的样子。那身影慢慢和记忆里的他重合在一起,仿佛又在猖狂地和自己叫嚣,来啊,来过我啊,然后就会轻巧地抢断,若是侥幸命中,吴优便会更加嚣张。


    那时林竞心里全然没有被激发出好胜心,他承认自己被吴优击败了,看着他欢呼,只觉得漂亮又生动,想冲过去抱抱他。此刻也是同样,迷恋了多年的人近在咫尺,冲动还是强烈。


    林竞的眼神变得不再顾虑,仗着吴优背对着自己,对明目张胆的窥视毫无知觉,便放任视线自由游走,从脖颈到脚腕,每一寸都不放过。


    马来西亚的雨季太长了,去年十月到现在,已然经历了几个月,雨滴坠入海,激荡出气泡和泥土,透亮的蓝水晶变成了混浊的玻璃球,泛着暗暗的灰绿色。快艇开出去十分钟,离开近海,海水才清澈一些。林竞给吴优戴好面镜和气瓶,又重复了一次呼吸器的使用方法。


    “你牙齿咬在上面,嘴唇包住咬嘴就可以了,很简单的,”他示范了一次,又把自己的咬嘴放进海里,用海水清洗,递给了吴优,“你试试看。”


    他很听话,但没有接过林竞手上的咬嘴,而是直接俯下身子,凑近到林竞的手边,“是这样吗?”吴优问着林竞,他嘴巴张大,牙齿咬住凹槽,按照林竞的指示,慢慢地用嘴唇覆盖着橡胶的表面。林竞的手指几乎碰到了吴优的下唇,手像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缩回来,也带着咬嘴向后移动。吴优便抓住了林竞的手,对自己毫不留情,直至把咬嘴完全含住,脸颊都被撑起来。他抬起视线,含糊地嗯嗯啊啊了一通,林竞猜测他是又问了一次,“是这样吗?”


    吴优还攥着林竞的手,身子快要俯到他的腰侧,嘴里含着呼吸器,把侧脸线条都撑得变形,说话的时候,喉结自然地跟着滚动,要命的是他没意识到这画面多么引人遐想,认真的眼神看着自己,嘴上说的是请教,听在林竞耳朵里就变了个味儿。


    “别练了,用你自己的吧,”林竞蹲在吴优面前,他看着迫不及待的吴优,觉得自己也急切起来,就当是因为这天气头昏脑胀吧,总之急需潜入水下,用冰凉的海水让自己冷静一下,“准备好了吗?”吴优点点头。


    林竞用手轻轻推了下他的肩膀,坐在船体边沿上的吴优向后一仰,随着水花飞溅,落入海面,随后便扒在船体的边缘等着林竞。他大半张脸都被面镜和呼吸器遮挡住,林竞看着裸露出来的脸颊和嘴唇,忍不住又想起几分钟前让他想入非非的画面。传说中的美人鱼用歌声引诱水手,林竞想,吴优也学到了美人鱼的手段吧,诱惑着自己大胆妄为。


    他知道不该让吴优在海水里等他太久的,便坦荡地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就当是来不及,或者自己忘记步骤也无所谓。林竞犹豫了一小会儿,把本应在海水里洗涤过的咬嘴,直接含在了嘴里。


    这算是借着海水吻了他吧,这么想着,海水都不觉得咸涩了。


    这个过分的幻想一直扰得他不宁,跟着他一直到钟情的水下,又冲破水面回到岸上,被浸泡又风干也还是鲜活。吴优在海下玩得尽兴,此时在简易的户外淋浴间里冲凉,林竞在不远处的椰林里等他。他靠着高高的椰树,坐在吊床上,脚垂下来撑着地,推着吊床摇摇晃晃。


    林竞的心也静不下来。淋浴间的围栏上下的空档能看到吴优的肩颈和脚踝,林竞越想越远,一会儿是他在自己“怀里”的身体,一会儿是他吸吮呼吸器的样子,甚至再想着,想到他在海底,捧在手心里给自己看的小丑鱼,水下不能对话,就只能听到呼吸器咕噜咕噜的气泡声。林竞能想象到吴优的声音,新奇地叫自己的名字,说林竞你看,是小丑鱼。


    马来西亚的海岸线有4000多公里,林竞见过狭小的洞穴,见过龟冢里海豚的骸骨,这小丑鱼在海深处最平平无奇,他从未多在意过,可是一想到这是吴优为了他“驯养”的,就觉得又暗又冷的海里被注入温暖的洋流,带着心里也柔软得快要不能跳动。


    热带的海岛总是懒散,阿杰在海边的餐厅里带着他的顾客欢声笑语,传到耳边没残余下来多少喧嚣,反而不知哪里的声响总在耳边规律地响起,林竞循着声音探索,不远处那个妇人还在忙碌着,林竞记得上午的时候,吴优站在她身边看了许久,一颗颗椰子带着绒毛,被她处理好,变成纯白色的椰果。


    “你吃吗?”她把自己漂亮的作品递过来,林竞摇摇头说着谢谢。


    真是奇怪,看到被剥开硬壳的椰子肉,也要想到吴优泛着红的身体。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无谓的事,闭上眼睛之前,最后看到的是身旁吴优的抽绳包,他换下来的T恤沾了水汽,被他团成一团丢在上面。古怪的想法又出现了,林竞转过身子,双腿蜷在胸前,吊床因为他的动作摇晃得更厉害。


    林竞又环顾了四周一次,阿杰还是笑语不停,那个妇人仍然像个机器一样劳作,吴优在淋浴间里,水流沿着他的颈线锁骨淌下来。林竞把皱巴巴的T恤展开,搭在自己弯曲的膝盖上,他把脸埋到两膝之间,一呼一吸都是吴优的味道。


    他终于可以确认了,他还是对吴优充满渴望,18岁那时是,现在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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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推荐的歌是张学友的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