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的背景是在一家很有名的连锁咖啡馆。


  　　叶瑶站在左边,季微霜站在右边，两人手里各捧着一杯咖啡，连咖啡杯的包装都是情侣式的。如果不是背景里还有个顾潇张开双臂揽住两人肩膀,恐怕谁都会觉得那是一张情侣照。


  　　叶瑶和季微霜还有顾潇是多年好友,这一点苏昙很早就知道，当年在叶家时她就曾几次撞见顾潇来找叶瑶,那时叶瑶养了一只阿拉斯加,两人经常一起带狗去宠物店，有时也会去狗咖撸狗。


  　　后来叶瑶上大学认识了季微霜,从此两个人的友谊里又多了一人，这些年来相处一直都很融洽。


  　　比起她和林惊雪从小相依为命,是彼此生命里最特殊的存在，叶瑶那样的友谊看似没有那么深刻，却真诚地让人感觉到放松。


  　　看着那两个朋友圈的照片，苏昙心里竟有些羡慕。


  　　Ktv，酒吧,游乐场，咖啡馆……她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去任何地方玩乐，哪怕几个月不见也不用担心感情变淡,再见面依然是最好的朋友。


  　　而她和林惊雪……因为林惊雪身体不好，又不喜欢吵闹,所以苏昙从小就迁就着她的喜好。细数她们之间的相处,竟没有多少值得反复回忆的珍贵记忆,就连分开一个月也会担心彼此感情会不会淡。


  　　二十多年来,她第一次怀疑她和林惊雪之间的感情。


  　　她们真的还算朋友吗？

  　　现实中真的还有比她们更特殊的朋友关系吗？

  　　苏昙抬起头,透过车窗看向林惊雪的公寓。房间里只开了盏小台灯,光线昏暗,隐约能听见熟悉的钢琴声，曲调缓慢悲伤，让听见的人心情止不住低落。


  　　她不禁想起刚才和林惊雪共用晚餐时的情景。


  　　由于冰箱食材有限，林惊雪又挑食，不吃外卖，所以苏昙只煲了一碗营养汤。


  　　两人面对面坐着，距离很近，心却隔得很远。


  　　林惊雪明显没胃口，吃了几口就把碗放着，一直在等她。


  　　或许是故意做给她看，但不得不承认，林惊雪很成功，她知道自己是苏昙的软肋，知道苏昙向来重感情，所以她确信苏昙不会丢下她不管。


  　　“还是吃完吧，”苏昙随她放下碗筷，“这么多天不进食，对身体不好。”


  　　林惊雪没胃口，她同样没胃口，但从小只要和林惊雪在一起，她哪怕装也会强迫自己先吃下去。


  　　“我手臂没力气，”林惊雪轻声说，眼神黯淡下来，纤长的睫毛闪烁着点点荧光，“这几天没吃饭，实在有些累。”


  　　苏昙沉默，没有出声。她知道林惊雪在暗示什么。


  　　她曾经无数次希望林惊雪能够多依赖她一些，也期望她们之间更亲密一些，现在林惊雪给了她这个机会，她却不觉得高兴。


  　　“苏昙……”


  　　“吃饭吧，”苏昙语气生硬，“既然弹得了钢琴，总不至于连一顿饭都……”


  　　“啪”的一声，林惊雪的勺子掉落到桌子上，右手臂明显有些颤抖，汤汁溅上桌子，一片狼藉。


  　　苏昙的手停住。


  　　林惊雪微低了头，自嘲似的苦笑：“苏昙，你以前会帮我的。”


  　　“你以前不会主动让我帮你。”


  　　说完这句话，苏昙终于意识到，一切都变了。不止是事，还有人。她和林惊雪都已经不再是当年的人了。


  　　感情有隔阂，信任也有隔阂。


  　　饭桌上的气氛压抑，苏昙最终还是没给林惊雪喂饭。这段饭，她也没有吃完。


  　　餐后她收拾桌子，林惊雪在房间里弹琴，弹的是她们少女时期她最喜欢的一首曲子。


  　　十几岁最单纯的年纪，只要她们之间发生不愉快，林惊雪都会弹这首曲子以求跟她和解。而她也是真的开心，因为林惊雪记得她的喜好，并且在意她们之间的友谊。


  　　可是现在……


  　　再听到这首曲子，她已经不再开心了。


  　　她无法控制去想，林惊雪弹琴给她听，究竟是单纯地在意她还是仅仅想把她安抚下来。


  　　她不愿去用恶意揣测曾经的挚友，也不愿意去想她爱过的人是不是在利用她的感情，所以在曲毕后便找了理由离开。


  　　临走前终是于心不忍，她对林惊雪说：“少吃点药。别拿药当饭吃。”


  　　林惊雪没应。


  　　公寓的灯光熄灭，苏昙收回目光，在心里轻轻叹了声。


  　　手机停在朋友圈的界面，刷新过后，看见季微霜又发了一条朋友圈，没有隐藏定位。


  　　【希望人生中所有美好时光都与你一起度过。】


  　　文字间透露着暧昧，苏昙的心里忽然生出强烈的醋意来。


  　　这是她的妻子。现在、正在和别人约会。


  　　苏昙的心一沉，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收紧。


  　　几秒后，她退出微信，开启导航，开车驶向那家咖啡厅所在的位置。


  　　咖啡厅距离剧组的酒店不远，顾潇和季微霜多半是不想影响叶瑶拍戏，所以挑了一个很近的地点，避免叶瑶来回跑。


  　　这一点，林惊雪从没为她考虑过。一直以来都是她迁就着林惊雪，从小到大都是她单方面照顾着林惊雪。


  　　她原以为喜欢一个人可以不计较这些，她会永远心甘情愿为林惊雪付出，但她想错了。再炽热的心都是会凉的。


  　　苏昙很快找到了那家连锁咖啡馆。


  　　Led灯门牌亮着，店铺还在营业。


  　　苏昙将车停在路边，推门下车。


  　　时间已经很晚，咖啡馆里的人不多。苏昙推开玻璃门，咖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有着挥之不去的鲜明苦涩，却又包裹了奶油的黏腻，让人像上瘾一样欲罢不能。


  　　那个瞬间她忽然觉得，爱情的模样就是这样的。


  　　本质是思念的苦涩，却融进了无数的甜言蜜语，苦涩也因此得到升华，变得别有风情。


  　　叶瑶几人正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一起聊着天，气氛十分欢快。


  　　叶瑶看上去和平时很不一样，她的状态很放松，看得出来和两人的关系都很好。


  　　几个人没注意到她，各自说着自己的事，苏昙就这么远远看了她们一会儿。


  　　直到在咖啡馆工作的小姐姐注意到她。


  　　“你好，小姐，请问需要些什么？”


  　　咖啡馆里没有别人，因此这句话很容易引起店里仅有客人的注意。


  　　叶瑶坐在两人对面，听见声音后抬起头，看见苏昙的瞬间，微微愣了一下。


  　　苏昙这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纯粹是一时冲动，没有任何正当的理由。


  　　她脸色微变，本想借口说买杯咖啡，却忽然意识到一个人来咖啡馆很耐人寻味。


  　　于是临时改口：“给我两杯冰美式，打包带走。”


  　　“好的，小姐，请稍等。”


  　　咖啡是现做的，因此需要等待一段时间。


  　　苏昙拉过最近的一张椅子，却听见顾潇开口：“那是苏总？”


  　　苏昙回以微笑：“你好。”


  　　“没想到这么巧，苏总也会来买咖啡。”


  　　“嗯，”苏昙视线与叶瑶对上，“给朋友带的。”


  　　这句话后，三人齐齐没问下去，像是对苏昙口中的“朋友”是谁感到心照不宣一样。


  　　苏昙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


  　　她本意只想找个借口，却没想到这话反而会让人误会她和林惊雪在一起。


  　　然而此刻解释，简直就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无论如何都说不清。


  　　叶瑶是她名义上的妻子，但她们终归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而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她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


  　　“小姐，您的冰美式已经打包好了。”


  　　苏昙回过神，接过打包好的手提袋：“谢谢。”


  　　她最后看了眼叶瑶，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她没有理由留在那里，更没有立场去管叶瑶跟谁在一起。


  　　心底有个声音在问她自己：甘心吗？

  　　答案她几乎能脱口而出。


  　　她不甘心。


  　　可她又有什么可不甘心的呢？

  　　不甘心和林惊雪走到这一步？还是不甘心叶瑶和别人在一起？

  　　前者是命运使然，无可奈何，至于后者……


  　　苏昙停下脚步，突然感到心底蔓延开从未有过的陌生情愫。


  　　她刚刚到底在想什么？

  　　她是在为叶瑶吃醋吗？

  　　*

  　　顾潇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将杯子放到桌上，见叶瑶还在走神，不禁用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瑶瑶？”


  　　“啊？”叶瑶正抱着温热的咖啡杯，回过神后笑了下，“怎么了？”


  　　“微霜姐说的事，你要不要考虑下呀？”顾潇问。


  　　“是啊，瑶瑶，”季微霜一并劝道，“这个机会得来不易，正好你的电影就快杀青了，时间是赶得上的，不如去试试？”


  　　这次的三人聚会是季微霜提的，她知道叶瑶缺钱，所以特意托人替叶瑶联系到了现在最火的一档婚恋综艺，片酬高，名气大，在她看来很适合叶瑶，于是第一时间就联系了两人。


  　　“是啊，瑶瑶，片酬很高的。这档综艺的口碑一直很不错，既然微霜姐已经替你联系好人了，你要不考虑考虑？”顾潇也劝道。


  　　叶瑶用吸管吸了口咖啡，却没有立即回答。


  　　她的确很需要钱，所以对许多片约和综艺邀约都来者不拒，但她却从没想过要参加婚恋综艺。


  　　季微霜知道她的顾虑：“我知道瑶瑶你不想谈恋爱，我和节目组说过了，这一点你放心，听说节目组安排和你相亲的女嘉宾也和你一样想法。”


  　　“嘉宾已经确定了吗？”


  　　“确定了。听说还是你认识的……不过那边暂时没有透露名字。”


  　　“既然这样，我就参加吧。”


  　　季微霜欣喜：“瑶瑶你答应了？”


  　　叶瑶点头：“是啊。”


  　　拿到这档综艺的片酬，再加上她手上的钱，她就有足够的钱还清苏昙帮忙处理叶氏集团债款的钱了。


  　　这意味着，她们可以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