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昙抬起眼皮,看见叶瑶和徐蕊先后进入餐厅。两人没有注意到她，像朋友一样聊着天，气氛融洽放松。


  　　微霜姐？计姐姐？

  　　说的是季微霜和计如云？


  　　她们约叶瑶做什么？

  　　不远处叶瑶拉开椅子,在徐蕊对面坐下来,注意到苏昙就坐在邻桌，迟疑了一秒,很快移开目光,继续和徐蕊聊天。


  　　就在这时，林惊雪接通了苏昙的电话。


  　　手机里传出的气息有些不稳,甚至略显无力，不难让人想象是刚刚睡醒。


  　　“苏昙……？”


  　　苏昙从叶瑶身上收回目光。


  　　“惊雪。你在家里？”


  　　“嗯……刚醒。”


  　　苏昙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午餐时间。


  　　林惊雪的作息一向很稳定，平时都是七点起，二十三点前睡，很少会出现昼夜颠倒，睡到中午才醒的情况。


  　　“苏昙,你拍完戏了？”林惊雪轻声问她，语气温和，像是什么也没发生,“怎么有空打电话来？”


  　　“中午下雨，那场戏拍不来,剧组提前收了工。正好我想起来几天没你消息,就打了通电话跟你,”苏昙说,“午饭吃了吗？”


  　　“还没吃,”林惊雪说完,又反问她,“你呢？”


  　　“刚吃过。”


  　　林惊雪声音微哑：“……嗯。”


  　　“最近有演奏吗？”


  　　“没有，”林惊雪苦笑，“最近没心思，过段时间吧。”


  　　苏昙沉默。


  　　“那苏昙，我就先……”


  　　“你下午在家？”苏昙打断她。


  　　林惊雪微怔，轻声应道：“是啊。”


  　　片刻后，又说了一次：“这段时间我都在家。”


  　　“我下午去找你。”苏昙通知她。她没有给林惊雪拒绝她的机会，她也知道林惊雪不会拒绝。


  　　林惊雪果然应了：“好，那我等你。”


  　　“下午见。”


  　　挂断电话的刹那，苏昙如释重负。


  　　在和林惊雪通话时，她的胸腔内像是悬了一块很重的石头，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和林惊雪之间生疏冷淡。


  　　她们曾经是无话不说的挚友，彼此能分享所有的秘密，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之间的话题越来越少，说每一句话都要思前想后，每个字里都藏着心眼和猜忌。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空气沉闷潮湿，餐厅里人不多，十分冷清。


  　　饭菜没怎么动过，不知不觉已经凉了。


  　　苏昙没有食欲，起身将餐盘送至收餐处，离开餐厅时听见叶瑶也在跟人打电话。


  　　“嗯，那我们晚上见。这有什么麻烦的，以我们的关系，还需要说这些客套话吗？”


  　　苏昙停下身，那个瞬间，她的心底蔓延开一丝微妙的情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酒店外的雨越下越大，气温降得厉害，风吹在身上很凉，苏昙只穿了一件很薄的单衣，不禁打了个寒颤。


  　　“苏总。”叶瑶的声音从餐厅里传来。


  　　脚步声停下，一把伞递到苏昙面前。


  　　“这把伞你带着吧，”叶瑶说，“虽然停车场离这不远，但雨下得大，不打伞的话很快就全身湿透了。”


  　　苏昙没有接，抬起眼睛看她，隔着一层朦胧的雨幕，那双温柔的杏眼也依旧明亮温暖，宛若驱散寒冬的朝阳，瞳孔里藏了一片盎然生机。


  　　“上次回酒店我拿了你的伞，今天给你也是应该的。”叶瑶坚持。


  　　苏昙轻轻扬了下嘴唇：“那你呢？”


  　　“我和徐蕊吃完饭就回房间了，我那里还有备用伞。”


  　　“哦？”苏昙忽然起了强烈的探知欲，“是那天我给你的那把吗？”


  　　“苏总如果想要那把，我现在也可以上去拿。”


  　　苏昙在心里叹了声。


  　　“不了，”她说，“那把伞就留着吧，不用还我了。”


  　　叶瑶微怔：“苏总？”


  　　苏昙唇边弧度深了几分：“你这把伞就留给我，不会介意吧？”


  　　“只是一把伞而已，苏总如果喜欢，想留着也无妨。”叶瑶说。


  　　“好，”苏昙点头，“我就当是礼物了。”


  　　“苏总……？”


  　　“好了，我赶时间，走了。”


  　　苏昙说完，撑开伞，离开了酒店。


  　　*

  　　林惊雪的私人公寓距离苏昙家很近。当初买公寓时，两人关系密切，苏昙便提议让林惊雪买在了她家附近，方便两人常常见面。她们从小相依为命，是彼此生命里不能离开的人，哪怕如今随着岁月增长，各自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互相有个照应也是好的。


  　　到公寓楼下时，雨已经变得很小了。


  　　苏昙有林惊雪家的钥匙，轻轻一旋门就开了。


  　　推门进去的刹那，入眼一片狼藉。


  　　桌上散落着打开过的药盒，地上散落着几页纸的说明书，茶几上的插花已经枯萎，吊在花瓶口奄奄一息。


  　　苏昙走过去，从地上拾起说明书，发现那是一盒止疼药，上面写着一次一粒。六粒一板，全都已经吃完。


  　　她抬起头，透过没有关好的门看见林惊雪穿着纯白色的睡裙，蜷缩着身体侧躺在床上，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脸色苍白如死灰。


  　　“惊雪？”


  　　苏昙放下药盒，快步走过去，手指触碰到林惊雪的手臂，那脆弱的身躯微微颤了下，蜷缩得更厉害了。


  　　林惊雪原本就长得瘦弱，此刻全身无力蜷缩在床上，很难不让人感到心疼。少女时期林惊雪身体不好，所以苏昙从来不让她做学习以外的事，她早已习惯了照顾林惊雪。


  　　时隔多年，这一幕与当年重叠，苏昙的心情却与当年截然不同。


  　　“惊雪，”她开口询问，语气却不由自主冷淡，“你怎么样？”


  　　林惊雪侧躺在床上，浅浅地呼吸着，瓜子脸瘦削得有些病态，细长的手臂落在枕头上，身体下的裙摆如同一朵朵绽放的百合花。


  　　“惊雪？”苏昙轻轻唤她。


  　　“嗯……”林惊雪眉头轻蹙，仿佛在做梦，听见声音，这才从睡梦里醒来，缓缓睁开迷蒙的双眼，意识逐渐凝聚起来，直至辨认出来人。


  　　“苏昙？”她的声音比柳絮还要轻，好像被风一吹就会飘散。


  　　林惊雪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身上却没什么力气，还是苏昙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紧跟着在床边坐下。


  　　林惊雪看上去比上次见面要憔悴，就连嘴唇也没什么血色，整个人充满了绝望的破碎感。


  　　她轻轻笑了下：“苏昙，你不生气了？”


  　　苏昙没有回答，秀眉紧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你吃饭没有？”


  　　林惊雪同样坚持问她，秋水般的眸子注视着她：“你还生气吗？”


  　　苏昙静静回望她。


  　　时间一点点过去，气氛在沉默里变得僵持。不知不觉间，一星期前发生的事又再度出现在两人脑海，在她们之间划下一道明显的清界限。


  　　林惊雪眼神一黯：“你还生我的气，是吗……”


  　　“惊雪。”苏昙语气凝重。


  　　“那些事你查清了吗？”林惊雪追问，似乎还有些不甘心。


  　　“查清了。”


  　　林惊雪一怔，呼吸变得很轻：“那……”


  　　“的确跟你无关。”


  　　“你查清了你好，”林惊雪唇边绽开一丝笑容，却很快又想到什么，神色更加黯然，“对不起，我不该……”


  　　“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必再提了，”苏昙打断她，视线落在她床头柜的水杯上，“你身体不舒服？”


  　　“头痛，老毛病了，”林惊雪勉强笑了下，“我吃过药了，休息几天就好了。”


  　　“你今天吃了多少药？别告诉我你一天全吃了，”苏昙语速很快，略显急切，隐约有责怪的意味，“疼怎么不去医院？就算我在拍戏，你也可以打通电话给姜韵。”


  　　“不用，早就去过医院了，”林惊雪摇摇头，额头却可见细密的汗珠，“你别担心，我只吃了三片。”


  　　“说明书上一天一片，你吃三片？！你就不怕——”


  　　“苏昙，”林惊雪扯了下她的裙摆，轻轻提醒，“我不吃药头会痛。”


  　　苏昙垂下眸子，终于不再说话。


  　　林惊雪一直有偏头痛的毛病，长期服用止疼药，最近两年情况愈发严重，林惊雪有时扛不住，就会私下加大药物的剂量。不过药物的副作用很大，又伤胃，因此苏昙私下里劝过她好几次别这么吃。


  　　病者为大，苏昙在心底叹了口气，问林惊雪：“今天一天没吃饭？”


  　　林惊雪有气无力：“嗯。没胃口。”


  　　“这几天都没吃？”


  　　“喝了点粥。”


  　　苏昙不愿多苛责她，只问道：“家里有食材吗？”


  　　“冰箱里有剩一点，你上次剩下的。”


  　　林惊雪不会做饭，家里只会备一些速食，只有苏昙每次过来会带一些新鲜食材，不过她太久没来，冰箱里只剩下一些冷冻食材。


  　　“好，”林惊雪笑得温柔，“我也很久没吃你做的饭了。”


  　　苏昙起身：“那你休息会儿，我做好给你端过来。”


  　　“嗯，”林惊雪点头，见她离开，又轻轻唤她名字，“……苏昙。”


  　　苏昙停下身，留给她一个背影。


  　　林惊雪望着她的身影，语气凝重：“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从小我就最怕你生气。”


  　　“现在也是。”


  　　苏昙没有说话。


  　　“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林惊雪问。


  　　“你说。”


  　　“我希望等晚餐结束，你能够听我弹琴。”


  　　*

  　　苏昙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才离开林惊雪家里。


  　　她知道林惊雪偏头痛发作时会很痛苦，需要人照顾，但她也无法让自己继续留在谎言和欺骗里。


  　　最终她以剧组拍戏为由，提前离开林惊雪家里，而后发了条微信给姜韵，让她来照顾林惊雪。


  　　苏昙坐在车上，打完最后一行字，退出微信，忽然间看见朋友圈的消息提示显示的是叶瑶的头像。


  　　她迟疑了几秒，打开朋友圈，看见叶瑶和季微霜同时发了张双方一起比心的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