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烟霞
作者:admin      更新:2022-11-09 12:14      字数:6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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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城的海岸线绵长, 游客聚集的开发性海滩与野海滩形成鲜明对比。


    踩过贝壳攀附的礁石与有青色小螃蟹横行的水洼,更大的海滩跃然出现在面前。


    这边多是水鞋、水裤,装备齐全的职业赶海人, 一班的赶海小分队混迹其中,倒也有模有样。


    “一班的收拾收拾回去干饭啦。”钟浅夕站在块顶端较平坦的礁石上, 双手扩腮大喊。


    谢薇把蒙着脸的防晒头巾蹭下去,拎起脚边的红桶, 扯着嗓子回应,“来了来了!我先把东西送回去烤上, 阿清她们在更里面, 你去叫一声。”


    “好嘞。”钟浅夕帮忙搭了把手挪桶, 大半桶的浅海贝壳类,以蚬子和蛏子为主,谢薇还加了点儿海水在里面, 让它们享受生命最后的快活时光。


    她灵巧的跳下礁石冲陆离铮伸出手,眨眼讲, “你要不要在这儿等我呀?前面的沙子粗,容易扎到, 你又没鞋。”


    陆离铮勾唇, 轻佻痞气的笑, “担心哥哥啊?我不去, 你怎么拿西瓜?”


    钟浅夕诚恳回,“我是担心你呀,西瓜就在那儿呢, 等下我喊完人回来你再拿。”


    她往陆离铮后面指, 潮水退去后在嶙峋起伏的礁石间蓄出一个又一个的小水洼。


    没能及时回到海洋的生物暂以此为居, 等待下次潮汐涨起被带回, 或是结束短暂的生命,干涸致死、魂归海鸟与人类的胃部。


    班里人多,带的西瓜不少,冰桶放不下了,这才拿到海水里天然冰着。


    陆离铮身后就是个完全能末过西瓜的水洼,钟浅夕用手探了探水温,瑟缩的打了个冷颤。


    她嘱咐道,“那你乖乖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


    “我、乖、乖。”陆离铮一字一顿,手里来回颠倒着石榴,眯眼漫不经心地揶揄,“那浅浅会给我什么好处呢?”


    水洼里扇贝开合外壳,咕噜噜的冒出一连串的水泡,吹得破败海藻飘动。


    钟浅夕含糊讲,“那等下西瓜分你大点儿?”


    “哈?”陆离铮哂笑。


    钟浅夕垂下眼睫,盯着自己的脚尖,嘟哝着,“那你说想要什么吧。”


    只要陆离铮不赤脚踩过来就可以了,她害怕。


    自然广袤无际,给予人类馈赠的同时亦附带伤害。


    大到海难事件,小到游泳时不慎被水母蛰到,看似不起眼柔若无骨的水母也可以瞬息致命。


    至于海边受伤更是数不胜数,这片区域作为没被开发的野海滩,敢过来的都是熟练工,比如谢薇打小就跟着父母来赶海,经验丰富,水鞋特制加厚底,是陆离铮这种大少爷完全不能比的。


    女孩子有几分懊恼,眉头打褶,载满了愁绪。


    陆离铮虚咳,“好了,不逗你了,等我想到再说,去找他们吧,我就在这儿等你,哪儿都不去。”


    钟浅夕把伞斜撑,昂着头看他,目光灼灼,对上饶有趣味的笑意后才往沙滩深处走。


    赶海小分队各有地域,她花了点儿功夫才把人喊齐,自己是最后往回走的那个。


    视线远远的聚焦在某个黑点,再难移开。


    陆离铮穿了鞋,懒散地倚坐在最高的岩石上抽烟,阳光慷慨地撒了他满身,合着薄唇吐出的青白烟雾,犹如神明降世——随随便便毁灭世界的那种。


    抵是厌恶了日光,神色有几分倦怠,凌厉五官淡漠。


    钟浅夕立于岩石之下仰视他,离的近了后反而因逆光再难将他看到清明,


    差不多是正午最晒的时候,一股寒意陡然萌出“以后”这个词汇浮现到眼前。


    陆离铮这种人不该属于这里,他是天际翱翔的鹰隼,囚于某些缘故三年五载可以,颓然不了一世。


    那他们的以后呢?

    钟浅夕无限唾弃自己的扫兴,开心的时刻想难捱,又无力控制情绪。


    “啪。”随着清脆的响指,陆离铮那张颠倒众生的脸猝不及防地直接怼到了她眼前,高瘦身姿挡住光线。


    他反手慢条斯理地用岩石碾烟,散漫问,“能走了吗?”


    微弱的牵引力令陆离铮垂眸,女孩子纤细的手指揪着他衬衫的下摆,正一点点地发力,又惊慌地放出节布料,再彻底松开前收紧。


    陆离铮弄不清她的企图,只好等她开口。


    几秒后钟浅夕喃喃,“你可以先不要走,陪我一会吗?”


    “啧。”陆离铮轻嗤,笑着戏谑,“浅浅知道对男性说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回应他的是蕴着潋滟水光的明眸,小动物般求救的湿漉漉眼神,让人无力抵抗。


    陆离铮挑眉,手掌完全包裹住钟浅夕扯衣角的小手,带着她原地转了半圈。


    位置完全对掉过来。


    钟浅夕身后变成了冰冷的花岗岩,线条利落的手臂撑在耳侧,形成了个不伦不类的……岩石壁咚?

    背阴处犹为湿冷,她并没有贴到石面,而是离着点距离,压着剧烈的心跳,怔然看陆离铮。


    “今天收成不错啊,我老婆回家给我炖鱼,来我家喝点儿吗?”


    赶海人唠着嗑往外走,无人注意到岩石后放浪形骸的景象。


    脸颊坨红的少女揪着桀骜少年的衣摆,半环抱却没肢体碰撞的姿态。


    “浅浅。”陆离铮喊她昵称时尾音会扬,缱绻又旖旎,“闭眼。”


    钟浅夕听话的照做,失去了视觉后,其余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凛烈的冷杉气息极具侵略性的压过来,呼吸带出的热意蔓延过肌肤,指缘触碰到耳垂,顿停片刻后才开始轻.揉慢.捻的捏住,指腹有层薄茧,酥.麻感直达大脑皮层。


    她的唇齿在打架,粉唇微微开合,配合着呼吸才能稳住自己不要晃动。


    “今天……今天星期几来着?”钟浅夕艰难的憋出句题外话。


    “等吻完再告诉你。”陆离铮喉结滚动,晦涩的眸光艰难自圆润而垂挪开,女孩子青涩难当,可依然配合一切。


    他还想再多做点儿什么,比如咬住粉嫩的唇瓣吮吸,甚至提前预告,征求了意见。


    海风继续吹拂,过去一世纪抑是一秒钟,钟浅夕感到头顶被很轻的按了两次。


    “乖死了。”陆离铮嘶哑道, “睁眼。”


    她对上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狭长眼尾里噙着丝玩世不恭的笑。


    陆离铮抽身到处点儿距离来,又咬了只烟,叼着问,“确认一下,你是跟谁都这么乖吗?”


    钟浅夕用力摇头。


    “这样。”陆离铮逸出声低笑,“那留到下次,我不怎么喜欢在外面,当然,如果浅浅喜欢,我也完全可以配合。”


    ****

    锡纸盒盛满刚捞出的海鲜,加了足量的蒜蓉酱,鲜香可口。


    人多了吃起东西来就特别香,少年人的胜负欲又总是奇奇怪怪,风卷残云后大部分人都吃得直打嗝。


    眼见还要有人再烤点儿什么都伸手拦着,“歇会儿,歇会儿再吃。”


    正赶上海边最晒的时刻,一群人吃饱喝足后绕着圆桌做,开始玩击鼓传花。


    就地取材,“花”是只巨大的海螺壳,“鼓”是现做的,五升的饮用水桶从中锯断,表面用塑料桌布撑到最大,边缘直接上灼烫的铁钎滚一圈,物理做密封处理。


    鼓棒干脆是倒着拿上窄下宽的苏打水瓶平替。


    陆离铮和林致远拒绝参与这种无聊活动,钟浅夕则在最初的抽卡环节直接拿大王,她负责背身敲鼓,暂时逃过。


    从最左侧往右开传,鼓点闷重,海螺壳在一双双手里迅速交替。


    上秒钟寻旎还气定神闲地在和朋友们吹牛逼,“我把徐鸣灏按在沙滩上疯狂摩擦。”


    下一秒鼓声消止。


    徐鸣灏激动地跳起来,拍着手喊,“是哪位天使大姐帮我出的这口恶气啊。”


    钟浅夕回眸,冷漠纠正,“你可不要胡说。”


    陆离铮睨过来,徐鸣灏噤声,欣喜难掩。


    寻旎大大方方的站到开阔空地,右脚后撤,行了个表演礼,爽朗开嗓,“下面由我为大家带来段《珍珠翡翠白玉汤》,今天我说的这段单口相声啊,这可不是现在的事情。多咱的事情呢?反正这个离现在也不算远,才六百多年……”


    她脱稿讲得有板有眼,这段子带好笑的史实,是朱元璋当乞丐时讨要到的吃食,奉为佳肴,满朝文武附和。


    有路过他们这段的路人同样驻足听了起来。


    “你好牛逼啊。”徐鸣灏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抛过来瓶拧好的矿泉水。


    寻旎拱手作揖,“承让了,只要你喊我声姑奶奶,我可以考虑教你说。”


    徐鸣灏摩挲下巴思索,“真的吗?”


    寻旎横眉,“假的,这是我家传的吃饭玩意,拒不外泄,略略略。”


    钟浅夕重新开始击鼓选定新的冤种,这次表演的是两个人,因为传花传得过于含蓄,鼓停的时候,海螺左右两端分别在一人手里。


    他们商量怎么演时,陆离铮夹着烟挪远,踩着钟浅夕的椅子晃她,随口问,“真的?”


    钟浅夕以奇异的能力替他补全了问题,笑着摇头回,“当然是假的了,寻旎就会这么一篇,据说她小时候看古装剧,对这段很感兴趣,家里给她找碟,她背的有模有样。家里人以为她在这方面颇具天赋,差点儿送她去学艺,结果学来学去,会的还只有这篇,从小学一直演到现在。”


    再度开演的是脍炙人口的网□□,男女对唱,钟浅夕半个字没听进去,光顾着给陆离铮如数家珍的科普。


    连可以再敲鼓都是被提醒才恍然大悟。


    大家玩得很嗨,百无禁忌,没什么赶鸭子上架之说,实在不行摇花手也算才艺,就图乐呵,欢声笑语萦绕。


    日光逐渐收敛锋芒,潮汐开始又上涨迹象。


    带着小朋友的家长们多已退场,青年男女们则大包小卷的入场。


    旁边的棚刚被店家收拾完,就有扎脏辫、穿着前卫的青年哼着歌身背乐器入座。


    钟浅夕看的心痒,跟着下场一起玩,陆离铮倒是始终恣意慵懒的黏在太阳椅里,他的视线穿过人群,精准的附在女孩子身上。


    眼角眉梢都挂着绵绵笑意,和谁关系都不错,鼓掌起哄的时候梨涡会比较明显。


    陆离铮百无聊赖地盘着那只赠花得来的石榴,摸出手机敲点屏幕。


    未知是人类无力抵抗的刺激,在海螺没有过手前,一刻都不能松懈,但不知道为什么,钟浅夕鬼使神差地看向陆离铮,正撞进他眼底。


    涛声有节奏的拍打着岸边,水波冲上来,缓缓推平孩童们构建的精致城堡,原本蔚蓝一色的天际开始萌出橙红的分界,落日熔金,光茫向下扩散,满载的渔船收帆近岸。


    钟浅夕被抹雪光晃眼,她寻着看去,陆离铮刚好收刀,骨节分明的手指掰开石榴,露出红润的饱满的果肉颗粒,他掰了几粒,送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薄唇开合,口型被读出,“好甜。”


    “给我吃。”她回以默言,扶着椅子踢掉鞋,站到椅面,手指勾着发圈扯掉马尾,赤脚踩拍子,放声清唱,“在你身边路虽远未疲倦,伴你漫行一段接一段,越过高峰另一峰却又见。”[1]

    若是有人听过邓丽君的这首老歌《漫步人生路》的话,则会发现钟浅夕的发音出离的标准。


    无人知晓她养母明柳的故乡具体是何处,可他会说口还算标准的广东话,跑船出海时没信号和多余的娱乐,收音机循环反复的播放邓丽君的磁带。


    那时想不起任何事的钟浅夕茫然不知所措,闻到海腥味就想吐,成日闷在船舱里看书或是听歌,明柳手头没活儿的时候会一个音一个音的教她唱。


    “还愿确信美景良辰在脚边,愿将欢笑声,盖掩苦痛那一面。”风拂乱四散的长发,钟浅夕立在高处,纵情高歌。


    她的面前是相处融洽的同学,身后是喜欢的人。


    到退潮时她会重新拾起苦闷面对现实,但当下潮水兴盛,她要乘兴而歌,管他呢。


    作者有话说:


    《珍珠翡翠白玉汤》单手相声段子节选。


    本章尾句化字王小波,原句:到退潮时我也安息,但潮兴时要趁兴而舞。


    明天约了个全面体检,先请个假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