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烟霞
作者:admin      更新:2022-11-09 12:14      字数:73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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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烤炉正对海面, 钟浅夕曲肘托腮看着陆离铮的背影,斜撒下来的日光给他周身蒙了层淡淡的光晕。


    陆离铮正有条不紊地翻着串,低头时肩胛骨顶出突兀的痕迹。


    T恤的下摆随性的塞进裤子里, 长颈宽肩窄腰,让人很难移开眼睛。


    钟浅夕把冰可乐握在手里给自己降温, 她也看云或海,可大多数时间都晃着腿肆无忌惮地看陆离铮。


    咸湿的海风凉爽, 混着食物的香气,吹得人通体舒畅, 满足感一点点得把钟浅夕完全包裹了起来。


    海阔天空, 三两好友都在身边。


    喜欢的人就坐在烟火里为自己烤吃食, 轻声唤他就能马上得到回应。


    如果时间能够定格在此刻就好了,钟浅夕已经不敢再要求别的什么东西了。


    食材不同烤制的时间也有异,一次性纸盘在陆离铮和钟浅夕手里来回传递, 每次给她的串都处理的非常干净。


    木钎跟刚才那样截断了前端,铁钎陆离铮则会拿纸巾擦过。


    黑椒牛肉外焦里嫩, 汁水充沛,中间夹杂的杏鲍菇被肉汤浸过, 相得益彰;鸡翅中端拿刀断开确保了烤熟, 也变得更方便入口。


    冰镇的白桃果酒沁人心脾, 巴掌大的扇贝里加了蒜蓉粉丝和小米辣, 钟浅夕连吃了两只,撑得肚圆。


    胃中的富足把心隙那点儿意难平填满。


    她在陆离铮又一次递盘子的时候想道谢再拒绝,但张口就是个惊天响“嗝……”


    陆离铮嗤笑, 懒洋洋地问, “吃饱了啊?”


    钟浅夕点头乖巧回, “我吃撑了, 谢谢。”


    “饱了就过来。”陆离铮抬下巴点冰桶,“帮哥哥开瓶酒。”


    运动会崴脚的李甫活动不便,但坚持轻伤不下火线,他一拍大腿,扑向冰桶,高声讲,“让我来让我来。”


    健全人士钟浅夕比他快一步到达,弯腰捞出瓶酒,“我来我来。”


    “你会开吗?”李甫还想再挣扎两下。


    钟浅夕随手捞的是个德国精酿,度数比普通的稍高,瓶口设计也很特殊,圆弧铁环穿过厚实瓶塞箍着瓶身,商标贴封死了铁环一端。


    陆离铮熟稔地撒着烧烤料,把手头的肉串离火,让出烤串师傅位置,才看向他俩。


    冰桶里酒水种类繁多,钟浅夕举着酒瓶粲然问,“你想喝哪个?”


    “你拿哪个我喝哪个,手里的就行。”陆离铮散漫答。。


    钟浅夕软音嘟哝,“好的哦。”


    下一秒她撕开标签,倾斜酒瓶“砰”得一声开瓶,利索的说她平时不喝酒都没人会相信。


    陆离铮挑眉,京腔戏谑,“呦,晚半晌儿跟我喝点儿啊?”


    “几个菜啊?”钟浅夕双手捧着送到他面前,惯性跟着调子京腔回,“应景儿吗?”


    季舒白把蛏子肉抿掉,囫囵吞下问,“你俩这是说的什么黑话?我怎么听不太懂?晚半啥啊?”


    钟浅夕愣住,旋即对上陆离铮意味深长的目光。


    中国地大物博,民族多样,有的方言比外语还难懂,有的方言传染性极强。


    钟浅夕刚来沐城不到半个月,就掌握了比较纯正的东北话发音,儿话音也算是普通话证书的考试标准,但北京方言明显不是。


    陆离铮拆方便筷子挑了颗花生米下酒,好整以暇地瞅她,满脸写着“你抓紧狡辩”。


    “……”钟浅夕在眼一闭心一横。


    在胡诌说自己有个初中同学小时候生活在北京,自己感兴趣跟着学了几个月,与四两拨千斤赌陆离铮是不是弱智间摇摆不定。


    最终她耸肩,眸光流转,软糯甜声问,“那北京话里怎么喊哥哥?”


    陆离铮噎了下,他潜意识里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可女孩子站在面前笑盈盈的喊他哥哥哎,什么都能由她。


    “你就用现在的口音喊就好。”陆离铮大剌剌地坐在她刚刚坐的椅子上,点着桌上的水果袋,“要吃水果吗?”


    钟浅夕摇头,坐到他旁边,双腿并拢,坐姿端庄的宛若小学生罚坐,歪头轻声问,“你等下吃完可以陪我去拿冰西瓜吗?”


    陆离铮慢条斯理地咀嚼完嘴里的食物才回她,“理由?”


    “我想吃冰的。”钟浅夕如是答。


    陆离铮睨着她没答,小狐狸眼睛眨巴眨巴的,十之八九还有后话。


    果然钟浅夕没有辜负他的猜测,她笑的狡黠,梨涡很淡,“西瓜很重,你不陪我去的话,我只能找别人了。”


    陆离铮不为所动,又挑了根豆皮卷金针菇,对上她的眼神,淡然问,“你准备找谁?是你杨戈哥哥,还是你张飞小同桌?”


    “用不着吧?”钟浅夕唇线挑起弧度,顺手往背后一指,“远水解不了近渴,李甫就不是现成的人了吗?”


    无端被cue到的李甫感到脊背发凉,他立刻戏精附体,躬身搂着腿干嚎,“啊我腿好疼,残了走不了路了。”


    钟浅夕冷漠戳破,“我怎么记得你崴的好像是左脚?”


    “病毒以每小时一百八十公里的速度向前飞速转移了。”李甫面目努力狰狞着回,全然忘了烤串。


    油脂浇到炭上蹿起火苗,季舒白惊呼“要糊了”伸手想去帮李甫翻,手被林致远挡掉,“别烫到,我来就行。”


    他把引火的钎子挪开,朝着着火处撒了把盐,火势瞬熄,才又放了回去。


    “没燎到吧?”林致远摘了手套抓起季舒白的手,仔细确认后才松了口气,语气微沉,“你就负责吃就好,或者去找寻旎玩。”


    季舒白摇头似拨浪鼓,“不要。”


    林致远叹气,“那随你。”


    他回头看向正专注盯着陆离铮吃饭的钟浅夕,“钟浅夕,你等下要是去拿西瓜的话,把提桶赶海的一就喊回来吧,准备开饭了。”


    钟浅夕轻笑解释,“我有个姐姐日常买花,总送新的,旧的扔垃圾桶可惜,放到海边比较浪漫?”


    陆离铮颔首,心情大好,“这样。”


    他撑开伞,与女孩子并肩走进阳光里,沙子被阳光晒得松软温热,踩过去深一脚浅一脚。


    拿着塑料铲桶的小朋友脸和小花猫无益,她昂起头,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钟浅夕手里的花,嗓音稚嫩的感叹说,“姐姐你的花好漂亮呀。”


    “哎嘿。”被夸的钟浅夕雀跃迈出伞下荫蔽,陆离铮立刻提步追上,又把她扩进伞内。


    她半蹲在小女孩面前,把整束花微倾,让小朋友看清楚,温柔说,“你喜欢哪一朵呀?姐姐送给你好不好?”


    小朋友的眼睛更亮了,小声扭捏说,“真的可以吗?”


    她不远处的家长看到有人和自家孩子搭讪,赶忙冲过来,离近听清后又放慢了脚步,尴尬地笑了笑,回头招呼自己老公。


    钟浅夕注意到小朋友的视线聚焦在最大的那朵向日葵上面,她主动抽出来,一张半摊的纸巾就出现在眼前,不必顺视线而上,就知是陆离铮递来的。


    鲜花美艳,根茎带刺。


    她幼时常穿梭于花园间,难免有不小心被戳到的时刻,只要陆离铮在,就没她动手剪花的份。


    陆离铮会在自己选定后从根剪,然后不那么熟练、但异常仔细的清理刺叶,若是有细小硬绒毛的,则会用纸巾这类完全包好。


    旧年的温柔穿过八年的光影又一次降临到身侧,钟浅夕唇线扬起,接过包好,把花送到小朋友手里,柔声讲,“谢谢你让我看到了这么好看的城堡,所以送你花花。”


    “谢谢姐姐。”小朋友奶音大声喊,脑袋一歪,端水大师,“也谢谢哥哥。”


    钟浅夕揉了把小女孩的冲天揪,“不客气。”


    “这是我自家种的石榴,务必尝尝。”清亮的女声蓦地插了进来。


    钟浅夕抬眸,发现是个青年女子,和小女孩穿了母女装,笑容可亲。


    陆离铮顺手按过她的发旋,懒声问,“你吃吗?吃我给你剥。”


    “你剥了她就吃了,怎么当人家男朋友的?这还用问啊?”青年女人把巨大的石榴抛给他,调侃说。


    陆离铮从善如流,“头一遭当,没经验,多谢提点。”


    “……”钟浅夕突然不想再站起来了。


    “害,谁还没个第一次了啊。”青年女人以过来人的身份热心提点,“你看你这个伞撑的,明知道双人打伞,就应该买大点儿,暴雨天淋雨湿半边肩膀都是哪年《读者文摘》的桥段了?现在可不兴这啊。”


    陆离铮清越应,“好的,我知道了,还想请问您一下,您是怎么被您丈夫追到的呢?”


    “这个啊,说来话长……”


    钟浅夕猛地站起来拉住陆离铮的手就跑,有不太精神的花瓣儿在颠簸里洒落,被海风扬着空中翩跹。


    海风拂过脸颊,热意被驱散,又再由牵握的手传过来。


    她一路跑到海岸边,再往前就只能进水才停下。


    陆离铮握着手机,笑得意味不明。


    于是她在鼓点最激烈的时刻低头去看手机。


    海螺被送进左手,根本来不及往旁人哪儿送,鼓就停了。


    “终于轮到你,来吧。”负责敲鼓的谢薇回身,笑眯眯的讲。


    钟浅夕耸肩,愿赌服输罢了,她边朝开阔处去,边回陆离铮的消息。


    所有人都以为她在给自己选配乐,而实际上他们隔着几步的距离,发微信交流。


    (づωど)浅:[我喜欢吃现成的。]

    Llz:[行。]

    Llz:[林致远加了我微信。]

    钟浅夕回身面向大家,背后手势悄咪咪的比了对勾,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饿了!”季舒白吃得比大家早点儿,后期都在帮林致远忙乎,她伸懒腰提议,“浅浅唱完大家就准备晚饭啊?”


    寻旎接腔,“行啊,哪里开始哪里结束,有始有终呢。”


    “哎妹妹,你表演啥啊?”背心露出猫猫头文身的漂亮大姐姐吹口哨发问。


    刚刚他们烧炭发现忘带了引燃的酒精,钟浅夕顺手翻了块送过去,照面打下来双方印象都挺好。


    “我唱个歌收尾。”钟浅夕盈然。


    “那你等等啊,马上马上。”猫猫头大姐姐扭头冲同样纹着猫猫头的男友命令道,“你把音响和麦克风给我妹妹扯过来。”


    “来了来了,这不就给咱。”陆离铮漠然睨过去,顶蓝毛的青年脊背一凉,话锋急转,把无线麦克风塞女友手里,“给你妹妹安排好了吗。”


    漂亮姐姐举唇角试音“喂”声音被精准的扩散开来。


    她贴心的找了一次行麦克风外套,套好才拿给钟浅夕。


    “去。”陆离铮不徐不疾地说,他起身,勾到不远处空椅上的太阳伞,钟浅夕的私人物品非常好认,她什么都会挂毛绒球,连太阳伞的伞柄都挂了只。


    陆离铮捏着毛球,目光柔和的落到女孩子脸颊,懒声问,“你还有什么需要带的吗?”


    钟浅夕招架不住这种嘴硬心软第一名选手,她乖乖搂起包装好的花束,答道,“现在没有了。”


    花束是家里带来的,店主姐姐送了她很大捧新鲜切花,旧的实在没瓶放,干脆带来海边。


    多头玫瑰的状态其实还算不错,再活三天根本不成问题,可惜人类的本性是喜新厌旧。


    “呦,你平时还养花带出来啊?”陆离铮瞥了眼随口问。


    浅滩的颜色深浅不一,随海水浸湿的程度而定,钟浅夕穿得是那种防水的果冻瓢鞋,踩水再合适不过。


    她想松开手,朝水中去,陆离铮却不肯如她的意愿,越是挣扎,手就被攥得愈紧。


    钟浅夕轻咬下唇,娇气又委屈的讲,“你捏疼我了。”


    “抱歉。”陆离铮立刻放开。


    下一秒钟浅夕冲进水中,微冷的海水漫过脚踝,冻得人瑟缩,她顾不上别的什么,回身冲陆离铮挑衅。


    可她没快活多长时间,就又被笼回伞面之下。


    陆离铮左手提鞋,右手撑伞,光着脚涉水,神色桀骜散漫,带着几许无可奈何,“你到底几岁了?”


    钟浅夕莞尔,“反正不是三岁。”


    “行,那这位四岁的小朋友,前方直线半米处有个破碎的贝壳,注意别踩到了。”陆离铮低笑提醒。


    她跨过贝壳,绷紧足尖踢起水花玩,悠然念,“看到了看到了,谢谢这位五岁的幼儿园大班朋友告知,我视力其实很好的。”


    陆离铮转着伞柄百无聊赖的问,“你不下去游泳吗?”


    “不去。”钟浅夕断然答。


    陆离铮好奇道,“不会?”


    海边不会水的孩子倒很少见。


    钟浅夕挑了朵嫩黄的弯腰,淡淡回,“是不喜欢。”


    她曾经最喜欢的运动是游泳,偏好跳台潜水,但溺水过的人一生都会对水产生恐惧感。


    每走出几步,她就会弯腰往沙中插枝鲜花,由人自取。


    海浪冲刷激起细密的泡沫,花枝在潮水的起落中摇摆颤动,绚烂而无法久活,身后走过的水域已有玫瑰被人拿起。


    肤白貌美笑容明艳的少女身旁站着俊美少年,背后是无际汪洋,岸边有写生的画家勾笔记录下这幕。


    “陆离铮。”钟浅夕小声喊。


    “我在呢。”陆离铮慵懒答。


    水面把影子模糊扭曲,伞下的世界很安静,淌过钟浅夕脚踝的水又漫过陆离铮的,退回时又反了过来。


    陆离铮生平首次领悟到名家著作中对爱与喜欢的那种朦胧隔薄雾的描述。


    大概就是肯为了身旁的女孩子撑伞,心甘情愿的跟在身边,沿途几海里,不觉累,反嫌路太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