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暖光
作者:admin      更新:2022-10-24 13:42      字数:11221
    从被迫背过手的那一刻,陈葛欧就感到一阵心寒。那边蜷着的废物没一个敢帮他,偏他自己也不敢出声喊救。


    蒙蒙细雨里。齐倦将自己外套帽子里面的抽绳抽下来,将挣扎中的陈葛欧的双手紧紧攥住,在他腕部一道一道绕着绳子,动作看起来挺漫不经心的,收尾时却将抽绳勒得紧紧。


    陈葛欧一顿鬼叫:“勒着我肉!”


    齐倦又绕了一道,顺便在陈葛欧的手腕处系了个死结。


    陈葛欧:“啊啊!疼疼!手要折了!”


    没人理他。


    忙完这些,齐倦将自己的外套解下来,替郁月生披好,完全无视了其他几位正被冷冷冰雨胡乱拍打着的。


    郁月生推脱:“不用。”


    “别冻着。当你男朋友是摆设吗?”


    “……”


    齐倦用手背轻轻蹭了下他的脸颊,肌肤与眼波交融时,眉头微蹙:“脸也这么冷,回去的时候我们去看看刚才的奶茶店卖不卖姜茶吧。”


    “那边不卖。”


    “没有姜茶吗?”齐倦眸子里尚带着笑,自己上手将老师的衣服拉链拉到了顶,细致地替人理着袖口,“那就点外卖好不好?或者我们回家煮,我也会煮姜茶的。可惜伞跑掉了。你把帽子戴上。”


    形象切换自然,完全是从狠戾小变态到甜蜜奶狗的无缝衔接。在此刻,语调温柔地能将人融化。


    晚间已经开始降温,空气间飘着细密的雨水和白汽。其余几人蹲在旁边蜷着,冻得直发抖,手心上下搓着胳膊,牙齿咯咯打着颤。


    陈葛欧忍不住扭动着手腕,气急败坏道:“齐倦。你特么是郁月生养的疯狗吧!”


    这家伙骂人的时候口不择言的,郁月生手里还捏着肩上的衣服,本不想多作解释,但陈葛欧这样说,他也听不下去了,便冷着脸站在雨里,等着齐倦回怼过去。


    齐倦替郁月生将衣服理好,似乎没觉得什么不妥,回道:“是啊。”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像是有把尖刀扎进人心里。惊堂声起,闻者落泪。郁月生将手指蜷起来不知道该往哪放,耳畔的冷雨都清晰起来,悉数往人身上砸。


    陈葛欧闻言冷笑。


    “你才知道么?”齐倦回完陈葛欧,便看了看郁月生,伸手搭住他的脖子将人揽近,偏过脸时,眸子里都敛着路灯的暖黄,深情又认真地说,“老师让我往东呢,我就不会往西。”


    睫毛轻轻扑闪,眸子中央似乎有一点亮光在颤动:“老师。让我把命给你,我也不会怜惜的。还会怕你嫌弃呢。”


    说到后面声音很轻,带着些松散的慵懒,但是在场的都会听到。齐倦似乎是想让他们知道郁月生的重要性,教他们不敢找茬。而当事人听到这句有些沉默。


    齐倦继续道,“所以,谁敢动他是活腻了吧。”


    他踩着瘦猴的胸口,脸上尚带着平和的笑,脚下却用着力气,掌握在对方爬不起身的力度。


    要是换作几分钟之前,瘦猴还有把匕首傍身,现在他什么也没有了,脸上的皮肤都皲裂了,泪水、雨水蛰得他脸疼,就拿袖子把脸遮着,不断哭喊求饶。


    先前挨过揍的、鼻青脸肿的几位蹲在一旁做着小透明,他们找着块伞篷的塑料皮给自己遮着雨,时不时顺着布沿朝这边打量,目光还有些瑟缩。


    都在小声嘀咕着让身边人先过去帮忙,推来推去也没人动弹。


    齐倦狠起来是真的狠,少年初长成时已经是187的高个,可能是被胃病熬久了,脱掉了松软的外套后,便露出劲瘦的身型。


    被风雨打湿的轮廓像是被凌厉寒刀削出来的,头发和衣服摆都在滴着森冷的雨水。黑色毛衣外坠着几条银质项链,在幽深夜幕里露着寒光。


    可谁能坦然承认自己是谁专属的疯狗这样的话?


    谁能一遍遍地说,想将自己的生命交付对方手中?其实还是觉得郁月生不够爱他吧,没有安全感所以反复试探。


    微微垂首时,漆黑的眸子晦暗不明,脸上的笑意倒有些在欣赏猎物表现的意味。


    郁月生摸摸齐倦冰凉的脸颊,忽将人揽了过去,把齐倦的小脑袋按着怀里,崽崽被雨淋得久了,连头发都是潮的。


    齐倦要高一些,这个姿势其实很别扭,他伸手朝后摸摸,挨着花圃边的架子坐下来,自觉地拿小脑袋去贴着郁月生的领口,轻柔的雨水顺着他眼尾下方的泪痣滑落下去。


    他轻轻出声:“怎么了?”


    郁月生替他拭去脸颊的雨露,心软得一塌糊涂,唇间贴着齐倦的头发,用只有齐倦能听得到的声音说:“你才不是疯狗。”


    不知道面前这个人何以做到如此,简直幼稚死了。是不是他身边什么都没有,所以对拥有的都特别珍惜?


    明明那时只是自己厌烦了,觉得这人太麻烦、就只会惹事,才把他送进少管所教育一下。可为什么就算把他推在死胡同里,回来的时候一句简陋的解释,他可能只会“哦”一声,就能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站在自己身边。


    其实他也很好,可是他看不到自己,永远小心翼翼、敏感和自我贬低,是在受到多少伤害之后变成这样的呢?

    “你是齐倦,是我的齐倦。”郁月生又说。


    他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掉在了齐倦墨黑的头发上。幸好是混着降雨,没人能看出来,他感觉快把自己弄得有点疯。


    怀里的少年揉揉头发,轻笑:“好呀。是你的齐倦。”


    “你没有做错。你要保护好自己。”郁月生捂着他潮湿冰冷的发,“你是有血有肉的生命,是独一无二的齐倦知道吗?就算前面拦着你的是洪水猛兽,也要风雨不侵。”


    “嗯。”


    陈葛欧在旁边看着他们亲昵半天,生怕引起注意,大气都不敢出,努力背着手想去掏口袋里的手机。


    似乎还是被注意到了。


    齐倦将瘦猴往旁边踹踹,扬了扬尾音:“陈葛欧,你在干嘛呢?”


    陈葛欧面露惊恐,手立马就卸力了,仿佛他说得每一个字都是淬着剧毒。


    齐倦笑着道:“到你了。”


    陈葛欧往后退缩着,战栗道:“不应该这样的,不应该这样的……”


    明明二十分钟前,还是齐倦他们处在下风,还是齐倦在挨揍、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陈葛欧抓着地上的灰土,惊醒似的说:“你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吧?还是说刚才都是你装的?病例单也是假的吧?肯定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那应该怎样?”齐倦看着他,笑意不减,“应该是我又被你们教训一顿?现在是想扇我脸,还是想要踩我骨头?没玩够是么?”


    他每每说到这样的话,都觉得好多,列举不完,说得人都累。


    他正说着,脚踝一痛。


    齐倦温吞地低下头,见着瘦猴手里攥着块带血的石头,棱角锋利得狠。瘦猴慢慢扯开嘴,鼻血流得齿缝里都是,有些重口。


    齐倦微微皱眉,弯下腰掰开他的手,将石头从他指缝里抠出来。


    脑海里满是瘦猴不怀好意的笑,微微勾起的嘴角,还有闪过的寒光,飞溅的鲜血。


    他想拿着石头将那些全都狠狠划开,狠狠涂抹掉。


    像是面对着张画毁的白纸,就想攥紧铅笔把一切全都涂黑,用碳芯划着一道道糟糕的黑线,走线比思绪还乱,用力得要将纸张都划破。


    都滚开,滚开,滚开啊……


    郁月生沉痛道:“齐倦。松手。”


    郁月生抓着他胳膊:“齐倦!”


    松手吗?

    齐倦恍然回过神时,才看见自己手上也是血,像是小时候打翻的红墨水,黑红黑红的。他的掌心拢着一小泊红墨水,在顺着指缝往下滴。


    有点温热。


    比雨水要温暖。


    他好像捡着瘦猴的碎石,在自己的胳膊上,在和郁月生受伤的同样位置,更深地划了一道。伤口浸在黑色毛衣里几乎看不出来,但在清醒的那一刻,才是痛意席卷。


    胳膊不怎么能抬起来,齐倦捂了一下手臂,沉闷地深呼吸着,感觉对周围的一切感到茫然。


    郁月生赶紧抓过他手里的石头,狠狠地、扔得远远的。


    齐倦盯着空落的手心,愣愣地说:“是我没保护好你。”


    “回去再说,你先歇会。”


    齐倦坐在瘦猴身上,捂着头发揉了会脸。情绪作乱下,胃都跟着有点绞。


    可能是身上太冷,觉得疼痛点还是蛮突兀的,如果有痛感图可以示明难受,他想挑着胃跟手臂的位置,用彩笔涂红红的,像是拉警报的颜色。


    陈葛欧说:“肯定是装的,还有防空演习那次。你是不是就是故意做给郁月生看?我就说,为什么都说你不能惹,明明在我面前你也就那样。其实你就是故意扮成小可怜的样子。胃病弄不好也是装的。”


    齐倦淡淡看着他,露出轻蔑的眼神,到最后懒散一笑,并未答复。


    “你心思真重,是我小瞧你了。”陈葛欧跌坐在地上,还在用手撑着地、往后退着,脊背忽撞在某人身上。


    站在他身后的郁月生蹲下身来,气得一拳给他揍过去,冷着脸说:“道歉。”


    陈葛欧霎时明白过来,也不纠结答案了:“我错了齐倦。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找人打你,不该逼着你喝酒。都是我的错,倦哥你是我亲哥,你把刚才的视频删了吧太特么丢脸了。”


    郁月生说:“还有?”


    陈葛欧有些犹豫:“没,没了吧。”


    齐倦平复了不少,蹲下来,捏着他的脸笑着说:“要不要看看你那兄弟?”


    陈葛欧一哆嗦,叽里呱啦往外蹦:“之前也都是我的错。不该欠钱不还,不该憋到今天还找你们麻烦,我下次见到你们就该绕着走,给你们让路。”


    视频里面的陈葛欧,说完之后,又忍不住呜哇大哭起来,脸上流淌的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拿着胖手去擦着。


    齐倦笑了一下:“还在录着呢。”


    这句简直比哄小宝宝不哭的奶嘴还管用。


    陈葛欧打了个哭嗝,哭声戛然而止,讨好道:“齐……倦哥,你。我要怎样做才行,倦哥指条路?”


    “不想删。”齐倦蹲在地上摸摸陈葛欧的脸,喃喃道,“你在我这没有信用度,以后记得乖一点知道吗?”


    陈葛欧幽怨沉重地“哦”了声,眼睛里尚带着不服气,拳头都握紧了,但也只能垂着头,视线悄悄盯住了齐倦的衣服口袋。


    左边口袋的边缘能瞧出一点手机的轮廓,他的屈辱视频就在里面。


    警笛声划破了雨夜,鸣笛声越来越近了,看样子是直逼这边过来的。


    陈其和其他几个听到警笛声,爬起来就跑,齐倦也懒得追了。只是在郁月生没注意到的时候,扶着墙壁,皱眉捂了一下胃。


    陈葛欧人都懵了,顾不得捆在手上的绳子,在地上拱拱,好半天蹿起身来也想跑,奈何他行动不便,被齐倦轻而易举、一把捞回来。


    齐倦:“别走啊。”


    陈葛欧:“……”


    齐倦理理陈葛欧的衣领,慢悠悠道:“不是很会说吗?怎么不留下来说是我揍你?”


    警察赶到的时候,郁月生将匕首交了过去,举报了瘦猴持刀伤人。毕竟是对方先动手的,他们属于正当防卫。


    瘦猴连着他们什么时候报的警都不知道,但也不忘赔着笑说:“警察叔叔你看看我这脸,就是给那小子踩的,还有我这头。哎哟。”


    陈葛欧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作罢,瘦猴这话说的他都摇头,只能拉沉着脸站在旁边。


    郁月生:“他们一路追着我们跑。云锦路上有监控的。我当时还听到有住户在楼上喊话,大约是10号楼4或者5层,可以做目击证人,可以证明是他们一直追着我们。”


    瘦猴:“……”


    他愁眉苦脸的,当场就老实了。


    几个人在局子里待了一个多小时,先前跑掉的几位也被抓回来录了口供。打了架的要等着家长过来领走。瘦猴是社会上的人,还携带管制刀具伤人,被判刑事拘留了。


    警察看向身边两位:“你们还有事吗?”


    “能坐会吗警察叔叔?”齐倦作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伸手指指,“我脚伤了。”


    警察垂眸看了一眼:“那你们先歇会。马路斜对面就有诊所,待会可以去看看。”


    齐倦甜甜地道:“谢谢警察叔叔。”


    “没事。那你们先坐会吧,有事叫我们。”警察打了声招呼,转身忙活自己的去了。


    郁月生说:“我看看。”


    齐倦把裤腿放下去,偏了些脑袋,压低声音解释:“我是想看看陈葛欧他妈妈。”


    “???”


    “看看是不是真像他说的,那么烈。”齐倦说,“我刚都听到了,打给陈葛欧家长的时候,那边好像是个女的接的,嗓门可大了,也难怪陈葛欧怕她。”


    “小心思还挺多的。”郁月生弹了下齐倦的脑门,想了想又说,“你刚才真没什么事吧,一开始?”


    齐倦掀了些衣服摆给他看,毛衣里面露出来一小片石膏:“医生给我弄了这个,固定石膏,怕我像上次那样再把刀口弄坏了。你看,石膏都没碎。估计是看到了病例,陈狗那会也不敢太用力。”


    要不是他走运绑着硬邦邦的石膏,估计刀口早裂开了,胃出血还是穿孔都很难想象,也许命都要丢掉。


    “那你……”郁月生还是有好多想问的。


    比如齐倦之前那次为什么打不过他们?还有为什么当时要蜷在地上,任由陈葛欧踩着扇巴掌?

    他之前就有耳闻,齐倦高一的时候经常打架闯祸。像齐倦这样家长常年不在身边的小孩,很有可能好早之前就四处碰壁,闹闹腾腾时常惹事。


    能让校长都头痛的小孩,能在学校树立拉帮结派的威望,后来能把那一窝人打趴也算正常吧。可是前面的说不过去。


    会是像陈葛欧说的那样,故意装出来不敌对方的样子给自己看的吗?

    齐倦似乎明白了一些:“老师觉得我在演吗?”


    “也没有。”


    “当时是真的在胃痛,有点痉挛。”齐倦说,“拉着你跑完我就没力气了,就算他不揍我我也想在地上蜷着。”


    “嗯。”


    “防空演习那次也是。那时候比现在要好点,但真的挺影响我发挥的。”


    郁月生摸摸口袋,齐倦的胃药似乎被他跑掉了。


    “没事。现在不吃。能爬起来的时候就没有很痛了。”齐倦说。


    过了会,齐倦悄悄喊郁月生看,自己刚刚给陈葛欧做的鬼畜视频。


    他还塞了半边耳机给郁月生听。小胖子就那几个动作反复播放,眼泪鼻涕都流下来,喊着“爷爷好”、“爷爷好”、“爷爷好”……


    简直比闹铃还魔幻。


    齐倦笑咧咧道:“好玩吧。我准备发在贴吧,还有学校群里面,给大家提前拜年。循环一周,争取育明中学人手一份。”


    郁月生唇角微弯,将耳机还给他:“我没看到。”


    但是换言之,也是默许了齐倦。


    齐倦笑得更开心了,齐齐的小银牙都露出来:“好好好,你什么都不知道。让我来想想给他配个什么字。”


    他输了一遍遍,又回删。正在想着的时候,警察厅的玻璃门被推开了,风都钻进来。


    一名穿着大红袄的中年女人快步走进来,因为胖,个子还高,看起来很是豪放,嗓门也大:“警察同志?”


    “您是?”


    女人身强体壮,看起来颇有要骂架的气势,可是一见到警察表情立马老实了,虽然嗓门还是很大,态度还是很好的:“警察同志。你好你好,辛苦你们,我是刚刚打电话的陈葛欧的妈妈,那小子现在在哪?”


    “你先登记一下。”


    “好好好。登记登记。”女人躬着身写着字,补充道,“哦对,那个陈其是我侄子,他也是我领走。”


    “等下。”


    被赎的两人一前一后出来,陈葛欧鼻青脸肿地走在前面,看到女人嘴一扁:“妈。”


    陈其垂着头,跟在后面叫了声小姑。


    女人一巴掌拍在陈葛欧背上:“丢人。你这脸也是活该,我都听说了,是你先挑事找人麻烦,你还连累浩子,你好意思么你,你们打谁了?妈带你上人家里给人道歉。”


    “他妈妈还挺好的。”齐倦跟郁月生说了句。


    “嗯。”


    女人的巴掌又闷又响,陈其还在拉架,被空调风吹散的白纸都飞出来,现场一片混乱。


    “我不去。”陈葛欧挣扎着,衣领都被他妈扯歪了,目光忽然瞥到旁边,手一指嚷道,“道个屁歉。就他俩,他们俩同性恋,恶心死人了。”


    他一嗓子吼得大声,警察厅里的几个人都微微愣住,机械地往他指的方向看去。


    齐倦本来还在做吃瓜群众,莫名地跟一屋子人对视了一眼。


    “我……喝口水……”齐倦假装淡定地端起手边的纸杯喝了一口。


    你们继续吧……


    指腹将杯身攥紧,脑袋也低垂下来,马丁靴的后跟紧挨着瓷砖缝,慢慢蹭着。


    随便吧。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早就习惯了不是吗?


    生活里的突然变故,从来都是不打招呼,我又不是被偏爱的那个。


    不被理解的时候,那些绞进脑仁里的腌臜词汇,从来都是说者轻松。


    空气似乎凝固了半分钟。玻璃门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都清晰起来。


    警察厅里,空调的热风在吹着桌上的资料页,带着纸张翻动的窸窣轻响。谁的杯子倾了,歪倒在桌子边缘,流出热水。


    陈葛欧他妈拎着陈葛欧耳朵,抡起巴掌往他身上抽:“人家怎么了关你什么事,就你事多是吧?还说脏话,活得不耐烦了。”


    “哎哟。”陈葛欧疼得龇牙咧嘴,眼镜腿都被扯歪了。


    杯子被扶起放回了桌上,墙壁上的钟摆又继续滴滴答答走动起来。陈葛欧在那一嗓子一嗓子嚎哭,有两位看不下去的走过去劝说。


    旁边的某位女警小姐姐蹲下身来,在齐倦身边道:“真的吗?”


    “……”齐倦不自在地垂着小脑袋,不去看她,“是他说的那样。”


    想了想,他鼓足勇气,抬起头喑哑道,“但是只是我在追着人跑,他还没有同意。”


    周围还是十分吵嚷,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女警,眸里甚至带着些敌意。神经绷得紧紧的,指尖毫无血色,几乎下一秒就要拉着老师跑出去。


    “是在一起的。”郁月生打断他。


    女警小姐姐淡淡笑起来,温柔道:“我刚刚就想问了。你们看起来挺般配的,能在一起就挺好的,加油啊。”


    像是惊蛰时节降雪很小,来不及落地就已经融化,荒芜里绽开新生的嫩芽。


    “……”齐倦微微诧异,手扶着板凳,甚至后躲了毫厘,好半晌才抿抿唇,神游似的“嗯”了一声。


    女警小姐姐说:“没什么的。不用太在意世俗和偏见。自己过得舒服就好。”


    “谢谢。”这句是郁月生说的。


    陈葛欧妈妈走过来,不好意思道:“老师,还有齐倦同学。对不起。我会回去好好管教他。以前我们家长不在身边,这小子都给他爷爷奶奶惯坏了。”


    女人觉得愧疚,继续道:“这么晚了,也不知道你们晚饭吃没吃,我请你们吃个饭吧,代陈葛欧、陈其给你们道个歉。”


    齐倦想了想:“不用了。我妈妈还在等着我们。”


    女人说:“你们从哪边过来,我送你们回去。”


    齐倦摇摇头:“也不用。就这样吧。”


    回去的路上路灯昏黄,从开着空调的警察厅里面出来还是挺冷的。


    先前的女警小姐姐给他们找了把伞先用着,说等天晴了,路过警厅门口的时候再还回去就好。


    郁月生想起来陈葛欧的鬼畜视频,问齐倦:“视频发了吗?”


    “被他妈妈打岔打掉了。”


    “那还发吗?”郁月生问。


    齐倦转了转手里的雨伞,路灯的橙光透进来,伞面都染着暖色。


    他仰头看了看,收回视线,淡笑:“懒得发了,让他滚吧。”


    这话说得糙,但是郁月生知道崽崽心里其实还是很善良。


    是齐倦放过了陈葛欧。


    路边的车辆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灯河投落而来。那时他的脸忽明忽暗,眸子里却盛着柔和的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