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回礼
作者:admin      更新:2022-10-24 13:42      字数:8744
    齐倦的双臂被架起来,只能抬着眸光看过去。动作懒懒散散,仿佛只是看戏。


    “什么啊?”陈葛欧不耐烦地走了过去。


    陈其扬起下巴指指郁月生:“从他身上掉出来的。”


    “我看看。”陈葛欧从他堂哥那接过来一张窝得皱巴巴的纸,看了几眼后惊喜地嚷了句,“谁特么18岁就能得癌症啊。齐倦?”


    他扬着语气,故意举着病例单往齐倦面前凑:“胃癌晚期。胃里烂成这样真的假的?这是你吗?小可怜。”


    胖手在敲着红白相间的画面,雨水打在病例单上,像是悄无声息的眼泪,轻忽滑落下去。


    齐倦淡淡笑起来:“假的。”


    虽然他浑身湿透淋着一身雨,漆黑的头发丧犬似的垂落,五官的每一落笔仍是恰到好处。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来,甚至有些凄清动人。


    陈葛欧盯着那张帅脸打量一会:“嘶。长得倒是有点短命的样。”


    但他并未留情,猛然挥起一拳给齐倦脸上揍过去。


    齐倦轰然后倒,停靠的自行车也被他撞飞出去。在他踉跄摔倒下来的时候,铁制的车架子硌在他的脊骨上。手腕扫过某处锋利,被没来由地划了一道。


    整个人都挂在倒下的自行车上,领口处露出的一小块苍白皮肤微微起伏。


    嘲道:“怎么?陈大仙现在是改行算命了?也不知道还能算出来些什么,要不我给你找个黄幡举着?”


    “算出来——”陈葛欧话锋一转,狠厉道,“你今天栽了。”


    陈葛欧一脚踩在他胸口,脚心旋转着,看着齐倦逐渐皱起的眉头。他的眉间愈锁愈紧,雨水也顺着发尾流淌下来。


    一秒、两秒……


    齐倦的唇色染满了苍白病气,嘴角缓缓溢出血,红得刺目,胸口因极剧喘气而起伏。


    想要退缩却无处后退,稍微一动脊背就抵上了自行车冰冷的架骨,钻心的疼和凉。


    他一滴眼泪也没留,反而用阴翳厌世的目光盯着人看。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嘴巴,懒懒笑着:“没意思。你又不敢下狠手。”


    陈葛欧:“谁说我不敢?”


    话音未落,鞋底陷得更深。


    齐倦猛咳几声,突然偏头吐出一口血,边缘在积水中晕染开,像是绽着朵妖冶的红花。


    风吹着他的头发,贴着光洁的额头飘动。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虚弱地轻笑:“就这个?”


    陈葛欧差点被他气定神闲的样子气得冲昏了头,见到血色时,这才惊醒般地赶紧松了力,从侧边补了他一脚:“激我?我还不至于为了你犯事!”


    “哦。胆小鬼。”


    旁边一人谨慎地扯扯陈葛欧:“你说他会不会是胃出血?不是说胃癌么,你这几脚下去?”


    陈葛欧个子不高,皮肤又白,浑身都是白花花的肉,看起来可能将近两百斤,平时跑个楼都喘。他这重量谁受得了?

    “这不是还在喘气么,其他地方总还可以揍的吧。”陈葛欧自我说服道,“早点结束,他这人鬼精鬼精的,要是哪里不舒服还能不知道自己去医院?”


    那人犹豫:“真不会耽误什么吧。”


    “哪那么多废话?”陈葛欧瞥了他一眼后,扭头抓起齐倦的衣领,继而道,“让我瞧瞧,怎么处置你比较好?”


    天空下起暴雨,花圃被风雨打湿毁了好多。


    郁月生被捂住了嘴巴,喉底不断发出断续的呜咽,眼眦里写满了心疼和愤怒。


    整个人都在散发着冷气,努力地挣扎着,陈其和瘦猴两个人差点招架不住。


    瘦猴险些被他撞倒,回过神时忍不住:“我靠!”


    他赶忙站定,跟陈其说:“就差一点就——”话未说完,他就被郁月生蓦地往旁边推去,再一看混乱中陈其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松了,瘦猴一个人也按不住郁月生了,吼道:“陈其,你干嘛——”


    陈其耸了一下肩:“我抓不住他。”


    -

    冷清清的晚上有些起雾,路灯的光晕里是连成线的雨水,在北风呼啸中像是雪片一样,砸得人满身冰凉。


    陈葛欧俯下身,拍拍齐倦凉透的脸:“齐倦,嘴硬是要吃亏的知道吗?尤其是像你这样嘴欠找死的。”


    齐倦闭上眼睛,等待他的下一击。


    风猛割着他的脸,浑身湿透凉得彻骨。沉重的闷响后,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未落下。


    齐倦猛然睁眼,却是看见了郁月生涩红的眼睛、握着木棍的发抖的手,浸着雨水后浑身冷冽。


    陈葛欧捂着红肿的后颈差点跳起来,骂骂咧咧嚷道:“猴子,你特么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


    时间仿佛停滞了好多秒,齐倦的目光一直盯着郁月生。那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行事理智,不给自己抽烟喝酒打架管得很严的老师吗?

    “我……”了半天,瘦猴什么也憋不出来,干脆直接拽着人去围郁月生,“愣什么,快点给我上。”


    吃了先前的亏,陈葛欧又喊着一个人,去看管捂着身体缩在地上的齐倦。齐倦整个人都在发着抖,头也昏昏沉沉,耳膜里全是风雨声和打斗的声音。


    雨水冲得他眼睛都快睁不开,只是虚掩着,从颤动的眼睫缝隙里看出去。


    郁月生站在雨里,浑身湿透,头发也垂落下来,透着一种冰冷的气质。


    瘦猴挥起拳头冲他砸过去,郁月生偏过头,便堪堪避开,顺势拎住瘦猴的头发,抬起脚就踹在他身上,雨水都在飞溅。


    可很快地,郁月生身后又来了人,电光石火间,竟有寒光闪过。


    “郁月生!”齐倦目眦欲裂。


    “噗呲!”


    血飞溅了出来。


    郁月生的手臂突被利刃猛划了一道,衣服破了,从里汩汩流出血,他就只能拿手捂着。


    齐倦一眼就瞥见他手指缝里流出来的暗红,一滴一滴砸落下来,陷进脏兮兮的地面。


    可能是郁月生太过清瘦,看着他一个人站在风雨里时,好想赶紧脱下外套护着他,用身体帮他挡住所有绞进肉里的刀尖。


    不该向着他的,凭什么?为什么?

    齐倦被风雨吹得半阖眼睫,唇色也白得吓人。喉底在咯咯作响,指腹也在地面痛苦地抠挠着。


    他咳了几声想要爬起来,但紧跟着,胸口处是肋骨几乎要断的感觉。


    是陈葛欧拿脚尖踩住了他:“怎么?要干嘛去?”


    瘦猴准备还击时被郁月生快速躲开,能看出来,郁月生反应挺快的。


    可四面八方都是人,他还是招架不住,也没有实战经验,好几次不清楚对方会从哪攻击他,渐渐落于下风,身上也挨了揍染了灰。


    偏偏他回过身的时候还在说:“齐倦,你没事吧?”


    齐倦:“小心后面。别看我。”


    陈葛欧踩得用力:“还真是情深。”


    齐倦瞪着陈葛欧,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完了!”


    他这样爱笑的人,难得的眼神凶狠地剜着人,目光却忽地注意到陈葛欧背后,郁月生正被强行压住肩膀半伏着身子。


    齐倦简直要被在场的这几个人给气死了。他努力挣扎着想甩开陈葛欧,挣脱未果后,抓起一把泥灰就往人眼睛里砸去。


    “靠!”陈葛欧赶忙松了手,只顾着检查自己的眼睛了。


    趁着混乱,齐倦一个翻身爬了起来。不死心的陈葛欧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估摸着位置,猛然从背后套住了齐倦的脖子,又拿膝盖去顶他的膝盖后面的窝。


    齐倦腿一软差点跪下来,但他在瞬间反应过来,狠狠踩了一脚陈葛欧的脚,又用手肘最坚硬的地方顶他肚子,撑着最后的意识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他毕竟身体虚弱体力也有限,只能趁着这次侥幸挣脱束缚速战速决。


    “啊啊!”陈葛欧迅速收了脚就要跳起来,手也下意识捂捂鞋尖,眼睛红得直流眼泪,嘴里也倒抽凉气,跟喝过薄荷油似的。


    齐倦按着他的头就往地上狠撞,每一下也砸在他自己心里,水泥地都红了。剩下几个除了在看着郁月生的,也都黑压压地朝齐倦围来。


    肥胖的陈葛欧躺在地上,眼镜片被雨水淋花。齐倦用尽力气踹他,那具胖躯体也才勉强动一点,就跟死尸一样。


    幸好陈葛欧及时地“哎哟”了一声,说明人没什么事。


    齐倦气喘吁吁地翻到了一排共享单车后面,将单车向着最快赶来的人猛踹过去。


    ……


    疾风翻飞,漫天降水里,齐倦浑身是伤的站了起来。


    少年手握树枝浑身湿透,墨发快要戳到他的眼睛,眉尾和眼角都是渗血的口子,声音却如此有力:“你们谁再敢动郁月生,试试!”


    背后是滚成一地痛哭哀嚎的倒霉蛋。


    也不知齐倦是从哪里激发而来的潜能,可能是真的太想护着郁月生,可能是那些人已经被郁月生那一遍折腾得疲惫。


    齐倦舔了舔嘴角的血痕,将树枝踩折,无声而可怖地笑了下。


    陈葛欧缩在墙脚,把病例单攥紧,握成团扔向旁边某人:“你特么说他胃癌,草,狗东西一打五。什么癌能这么活蹦乱跳?”


    他越想越气,捂着青肿的脸颊说话都漏风,眼尾、脸颊都是红的,整个人都要被齐倦整颓了。


    齐倦挥起拳头举了下,他就赶忙将脸捂起来。


    齐倦蹲下来,学着陈葛欧之前让他骂老师的幼稚举动:“喊声爷爷,说再也不敢了。”


    陈葛欧咬咬牙:“做梦。”


    “挺好的。”齐倦在郁月生口袋里摸了一下,熟练地掏出了打火机,拿手遮着风,打着。


    “……”


    齐倦看了看打火机,轻笑:“果然是随身带着。”


    郁月生:“……”


    表面管着人不给抽烟,可他自己抽烟好像被暴露了。


    齐倦没再深究,只是将打火机在手指间翻折着,点着、熄灭、又点着,雨水中火光明明灭灭,在陈葛欧面前晃荡着。


    而后捻起陈葛欧的一小撮头发,将火源炙在离它毫厘的地方,继续道:“那烧头发吧。我看,就这节小刘海不错。”


    “别别别。齐倦,有话好好说。”


    “所以呢?”


    “y……”陈葛欧浑身冷汗直冒,喉底刚发出一个音节,他就痛苦地不想玩了,将小脑袋往衣领里面缩着,五官皱在一起,双下巴都挤出来了。


    齐倦笑着,眸光却带着些凶狠:“喊不喊?”


    “喊喊喊,这就喊。”陈葛欧扯着喉咙,突然狡猾地大喊着,“救命啊!”


    嘶……


    这人爱耍赖非常贱,上次就是这样,跟郁月生卖惨装受害者。这次又是他鼻青脸肿,要是真把人喊过来也不好解释。


    齐倦赶紧把陈葛欧嘴巴捂上,把他的胖脸都憋红了,这才舒了一口气。


    “唔唔!”没成想这一捂不要紧。陈葛欧使劲使眼神,五官都快缠在一起,剩下几个在旁边的会了意,也跟着大喊:“救命啊!”“救命!”“打人啦!快来人啊。”


    “再喊!”齐倦抓起一颗石子,砸中了其中一个的后颈,那人当即捂着疼痛的地方“哎哟”惨叫起来,剩下几人噎了几秒。齐倦颠着手里的石头:“我砸得不准,要是砸到谁眼睛,真的瞎了就不好说了。”


    没人敢出声了,可怖地安静了片刻后。却有某个不怕瞎的突然爬起身准备逃跑,齐倦弯下腰,挑捡起一颗石子,狠狠丢了出去。


    石子不偏不倚砸在他脑门上,但这人挺野的,血流到了后颈,头都不捂就继续跑,跟被鬼追着似的。


    齐倦推了郁月生一把:“你看着他。”


    指的是看好陈葛欧。


    三分钟后,齐倦拎着一瘸一拐逃跑的瘦猴,冷着脸将人掼在地上,踹在陈葛欧那边:“谁都可以走,但你俩不行。”


    齐倦看了看郁月生的手臂,这都好一会了,血还是从捂着伤口的手指缝隙里流出来。


    齐倦居高临下睨着瘦猴,负伤也不显弱势:“刚才的匕首拿出来。”


    瘦猴颤抖着把折叠匕首从裤兜里掏出来,犹豫半天不敢递,哆嗦道:“你要干嘛?”


    齐倦伸出手,眯起眸光淡淡道:“哦。不干嘛。”


    他这么说就更吓人了,瘦猴瑟缩着后退,直觉齐倦也要给他划一刀。


    站在一旁的郁月生却忽然开口:“让他扔地上。”


    瘦猴:“……”


    齐倦弯弯眼睛:“听到了吗?”


    哐当一声,扔了。


    齐倦准备伸手去捡时,忽被郁月生拦住:“别碰。”


    郁月生将外套脱下来,弯下腰来,慢条斯理地将匕首包裹起来。


    像是法医整理尸骨一样,就差拿把精致的小刷子,沿着东西的雕花缝隙漫不经心扫一扫,吹一吹飞灰。


    陈葛欧脑子一转:“靠!他要留证据。”


    瘦猴猛然想起匕首上面全是自己的指纹,赶紧爬起来要抢它,还没来得及靠近。


    “嗯?”齐倦踩着瘦猴的脸一脚将他踹翻,瘦猴挣扎着,面前是鞋底,背后是水泥地。


    瘦猴夹在中间难以求生,不断发出“唔唔”的声音,鼻血都流了下来,顺着脸颊滚落,人也不停挣扎,后颈底下都在溢着丝丝绵绵的暗红。


    齐倦脚下用了力,出声问:“还敢碰他吗?”


    旁边人皆在倒抽凉气,蹲在离着齐倦一米的地方面面相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齐倦扭头,警告道:“你们几个老实待着,别耍花样,结束了就放你们走。”


    但是身边这两位显然没有那么好运。


    瘦猴抱着他的脚,含糊不清道:“不敢了。求你。”


    刚才挨了揍,陈葛欧腿脚都跛了,如今瘫坐在地上扯扯齐倦:“你也不至于下手这么狠。”


    齐倦置若罔闻,平静地将脚底转了转,好像有细小的“咔擦”声,那人痛得哭起来。


    陈葛欧推推齐倦:“疯了吧。哪有你这么过分的?再踩他就毁容了。”


    齐倦没吭声,只是掏出手机开到录像模式,对准陈葛欧,饶有兴趣道:“那,你的呢?”


    陈葛欧看了看瘦猴的惨状,特别低地喊了声:“爷爷。”


    “说什么?听不见。”


    “你是耳朵聋——”


    齐倦当着他的面,摁了一下打火机,歪歪头看他的表现。


    “了是不可能的。”陈葛欧面色灰白,吐字清晰道,“爷爷好。”


    齐倦轻轻一笑,双手捏着他肥胖的脸颊:“乖。”


    “……”


    齐倦有些难过地说:“你这福相挺好的,比我的好。那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他慢慢扯着陈葛欧的脸颊玩,拇指勾到了陈葛欧的嘴角,不知是蹭到口水还是雨水,又赶紧嫌弃地在陈葛欧衣服上擦擦。


    他脚下还踩着一个,瘦猴一直在断续呜咽,手指不断地抓掐着齐倦的脚踝,后者却毫无痛觉似的愈加用力踏着他的脸。


    陈葛欧沉着面色:“郁月生,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学生?”


    “……”


    “老师。是我做的不对吗?”齐倦温柔下来,摆出一副他最拿手的人畜无害的笑容,扯了扯郁月生的衣服摆,“你不喜欢吗?”


    “齐倦。”


    齐倦微微失落:“要是老师不喜欢我这样,我现在就松开他,放着他们走。”


    郁月生垂着眼睫,捂着手臂站在旁边。


    若真好坏不分,对谁都有善心,他也不至于能坚定地把池隐送进少管所。


    可他没法说出“你做得是对的”这样的话,他看得出来齐倦在从忍让到残忍,他不敢苟同。可是让齐倦拔掉利刺、任人宰割,就是对的了吗?


    郁月生最后只是沉默,算作暂时默许。


    陈葛欧:“真是见了鬼了。”


    “哦。”齐倦不为所动,悠悠道,“那下一个就是你。”


    陈葛欧气得骂他:“我特么都喊了还要怎样?”


    齐倦笑着说:“我可没承诺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