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2-10-20 18:56      字数:7154
    几天后,梁树果然遭到了投诉,投诉被受理后,梁树被叫过去约谈,最后虽然没有失去这份工作,但是却被扣了绩效工资,今年年终考核的优秀员工也与他无缘。


    梁树下定决心要考证,下班后破天荒地看起书,难得勤奋了起来。


    他上学的时候就不是热爱学习的人,当初为了飞行员的梦想才硬逼着自己学习,后来离开校园,就再也没碰过书,工作这么多年还是脑袋空空,看见书上的方块字就觉得头大眼晕。


    他觉得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被迫学习,每天都想放弃,然而每当趴在书桌上想偷懒时,在一旁画漫画的喻岭就会毫不客气地敲他的脑袋。


    备考的这段时间,梁树和家里的关系也有所缓和,他还是像以前那样每个月给母亲转钱,而段慧娟却不会再和之前一样把他转的钱都退回来。


    段慧娟开始问起他的生活和工作,关心他那里的天气,担心他能不能照顾好自己,梁树心里却没升起什么波澜,他突然发现,他对这种迟来的关心早就不像从前那么渴望,但心里还是受用的。


    段慧娟还告诉他,弟弟梁林凭借优异的竞赛成绩保送到国内顶尖大学,就在梁树的城市。


    梁树和弟弟关系虽然不太亲近,但还是由衷为他高兴,当即给他发了一个大红包。


    在喻岭的监督下,梁树顺利通过了民航高级岗位资格考试,参加成人高考提升学历,把自己能做的事都做到了最好。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但却不会一直按照理想中的轨迹一直往前走。


    拿到民航高级岗位资格证后,梁树并没有成功晋升管理岗。


    他知道了这一结果,也没有太气馁,把原因归咎于自身能力不足,还需要自我提升。


    但是后来琳姐悄悄告诉他,和他同期竞争管理岗的那个地勤,家里有人在民航局工作,和负责这里的主任打了个招呼,就成功上位了。


    人情社会,这种暗箱操作是被所有人默许的,梁树也为此感到不平过,但最后也改变不了什么。


    琳姐安慰他下次还有机会,梁树也只好笑着说,那就再等等吧。


    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得到好结果,他早就明白这一点。


    梁树调休,喻岭又没在家,他一个人开车带着铃铃去常去的那家宠物店剪毛。


    夏天要到了。


    他把小狗放在副驾驶座,给它系上绳子,小狗坐在座位上也不老实,爪子扒在车窗上看风景。


    这家宠物店刚好在梁林的大学附近。梁树以前不知道梁林在这里上学,每次来这儿都是直奔宠物店,没怎么在附近逛过,今天给小狗剪完毛,顺便在学校旁边的商业街吃了顿饭。


    他坐在店外的露天餐桌,看着对面学校围栏里的一草一木都觉得十分新鲜,连带着校外的行人也充满了名校特有的高贵气质。


    看了一会儿,目光移到旁边的咖啡厅,从服务员身上掠过。


    片刻后,目光又飘回去,定在那个服务员身上。


    服务员是个很年轻的男生,应该是兼职的大学生,身形瘦高,穿着咖啡店的围裙,正在一顶巨大的粉色遮阳伞下,弯腰收拾桌子上的咖啡杯和餐碟。


    梁树刚才瞥见了他的侧脸。


    属于少年人的侧脸,和梁树有三分相似。


    是梁林。


    尽管几年未见,梁树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他弟弟。


    不过他为什么会在咖啡店打工?


    缺钱?


    梁树起身走了过去,叫他的名字。


    “梁林。”


    男生应声停下手里的动作,回过头,看到梁树,明显一愣。


    梁树记得,梁林今年应该刚满18,褪去了青涩的外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抽条,长得竟然比他还要高。


    只是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阴郁。


    梁林本身性格就比较沉闷孤,不怎么爱说话,在家的时候一天到晚就闷在房间里,哪儿都不去。


    梁树想不明白,如果不是因为缺钱,他为什么会出来兼职。


    总不会是想体验生活吧。


    “挺巧啊。”梁树看着他继续说。


    梁林似乎没反应过来,表情呆滞,顿了顿,才不情不愿地喊了声“哥”。


    “你怎么在这儿打工?”


    “没钱呗。”梁林耸耸肩。


    “没钱?梁来金不给你钱吗?”


    梁来金在老家县城做点小生意,他们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但也吃穿不愁,从来不会少他们的钱用。


    “你有事吗?”梁林神色郁郁,不想多说,“没事就走吧,我还要工作。”


    “好久没见了,我们聊聊吧,”梁树说,“你去跟老板请个假,今天的工资我给你。”


    “不。”梁林还挺倔,像是在赌气。


    但他最后还是脱了围裙,跟着梁树走了。


    他看到梁树怀里抱着一只刚剪了毛的土狗:“这狗怎么这么丑?”


    小狗仿佛能听懂,冲他恶狠狠地龇牙。


    “你才丑,”梁树摸了把小狗的头,“ 我们铃铃最好看了。”


    “怎么养土狗啊?也不养个好点的品种。”


    “我乐意。”


    走到路边停着的一辆宝马7系前,梁树按了下车钥匙。


    “你还买车了?”梁林眼中终于有了鲜明的情绪,浮现出几分惊讶。以梁树的经济实力断然买不起这车。


    “我男朋友的。”


    “挺有钱啊。”梁林似笑非笑。


    梁树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嘲讽之意,皱了皱眉:“是有钱,怎么了呢?”


    “没怎么,挺好。”梁林收敛了神色,淡淡地问:“妈生病的事你知道吗?”


    “啊?”


    梁树愣了。


    三个月前,段慧娟在省城医院检查出了脑瘤。


    省城医院的医生建议他们去大城市做进一步的检查,好确定治疗方案。


    但梁来金没钱,就让段慧娟留在省城保守治疗。


    他这些年做生意积攒的家底几乎赔了个精光,以至于看病急用钱的时候,才发现根本拿不出多少,平时交的又都是些趋炎附势的酒肉朋友,连个借钱的门路都没有。


    如果不是梁林告诉他,梁树恐怕永远不会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已经到了捉襟见中的地步。


    就连梁林的生活费都是他自己兼职赚来的。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梁树怔忪道,“ 妈也没跟我说……”


    梁林语气挺冲:“跟你说有用吗?你不是早就跟家里断绝关系了?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当晚,梁树给段慧娟打了个电话,听到电话里的女人小心又隐忍的啜泣,他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他心里涌出一个恶毒的想法,得病的人为什么不是梁来金?


    他可以永远不和梁来金和解,但却做不到不管段慧娟的死活。


    这通电话打了足足一小时,他最后说道:“妈,梁林学校有个附属医院,是全国最好的肿瘤医院,我工作这几年有存款,足够给你治病,你、你们过来吧,就动个手术的事儿,一定能治好的。”


    梁树请了一周的假。


    他订了两张从老家来这里的机票,其实原本只想订段慧娟一个人的,但段慧娟是第一次坐飞机,梁树放心不下她一个人来。


    他去机场接机,梁来金从一见到他就没给他好脸色,大概是顾忌到段慧娟生着病,也没有再像以前对他那样大发雷霆,只是时不时冷嘲热讽。


    看到有穿着制服的地勤和梁树打招呼,等人走后,他面露鄙夷:“你就干这个?在机场当个地勤,整天跟人点头哈腰的,能有什么出息?”


    “我再没出息,也不会在老婆看病的时候连几万块钱都拿不出来。”梁树走在最前面,看都没看他一眼。


    走出机场,梁来金提出要找住的地方。


    “ 找个快捷宾馆就行。”段慧娟说。


    梁树摇头:“我订了酒店。”


    给他们订的酒店就在医院附近,价格贵得吓人。


    梁来金却仍是不满:“我可听你妈说了啊,你现在在市区住大房子,白眼狼,有钱了就忘了爹妈。”


    “哎,那是他和别人租的房子,我们过去不合适。”段慧娟忙说。


    梁来金冷“ 哼”一声,“别人,谁啊?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男的能跟你搞在一起,有病!”


    “我爱跟谁搞就跟谁搞,什么样的男人, ”梁树冷笑,“ 反正比你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


    “你看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妈有病还不都是被你气的?”


    “我气的?”梁树怒极反笑。


    看到段慧娟左右为难的脸又觉得悲哀。


    哪怕梁来金做了再多错事,段慧娟依然没有勇气和他离婚。


    而自己,只是因为喜欢男人,却仿佛罪无可恕。


    有时候梁树觉得,段慧娟挺可怜的。


    自己也是。


    -

    喻岭上飞机前给梁树打了个电话。他昨天值晚班,现在应该刚起床不久。


    然而电话直到自动挂断都没有人接。


    下了飞机,他才收到梁树的信息。


    【你下飞机了吗?我刚才没看到。】


    喻岭又把电话打了过去,那边很快接起。


    “ 喻岭,你回家了吗?”梁树刻意压低了音量,不知道在干什么。


    “刚下飞机。”


    “好,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啊,我现在没在家。”


    “ 你在哪?”


    梁树声音压得更低:“我妈前两天过来了,我现在跟她在一起呢。”


    喻岭“哦 ”了声:“她专门来看你的?”


    “不是,来看病的。”


    喻岭一顿,“就阿姨自己吗? ”


    电话那边静了静。


    “ 还有我爸。”


    梁树并不想和梁来金扯上任何关系,但是,该死的血缘。


    “ 哪个医院?”喻岭问道。


    “ 问这个干吗?别说你要来啊,完全没必要!”梁树慌张道,“ 我马上就回家了!等我回家再跟你说!”


    然后便仓促挂断了电话。


    梁树晚上九点多才回到家,浴室里传来水声阵阵,喻岭正在洗澡。


    他走到沙发旁边,看见客厅一角,空荡荡的狗笼,突然想起来,他这几天实在太忙,没时间照顾铃铃,就把铃铃寄养在宠物店了,但却忘了和喻岭说。


    浴室的玻璃门打开,喻岭裹着浴巾走了出来。


    “回来了? ”他看了眼梁树,神色有些冷淡。


    “嗯。 ”


    梁树走上前,手臂抬了抬想抱一抱喻岭,又想到自己刚从医院回来,只好忍住了抱他的冲动。


    他有许多话想和喻岭说,却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 医生刚查完房我就回来了。”


    喻岭面色平静地点点头,边用浴巾擦头发边问道:“阿姨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就前两天……”看见喻岭的脸色不太好,梁树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 呃……好像是一周前吧。 ”


    然后梁树便开始解释:

    “我不是故意瞒你,没告诉你是因为,我之前有跟你说过吧,我跟家里关系不好,一见面必吵的那种,我怕当着你的面会吵得更凶。”


    “ 我妈前天刚做完手术,挺成功的,看后续恢复情况怎么样吧,好的话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哦对了,还有铃铃,我送到宠物店去了,过两天就接回来。 ”


    梁树一股气说完,又想了想,好像该交待的都交待完了。


    梁树可以独自消化很多负面情绪。


    大多数时候,他没兴趣倾听别人,也不喜欢倒豆子似的跟别人讲自己的事。


    他习惯自己做决定,但回过头来发现那些决定似乎总是错的。


    他知道这算亡羊补牢,不管怎么样,喻岭必然会生气。


    但喻岭只是很平静地说了句:“ 知道了。”


    “你、你没生气吗? ”


    “我生什么气? ”喻岭反问。


    他声音懒散:“ 这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没关系。”


    “我没有这样想! ”梁树急忙道,“是因为你那个时候在外地嘛,我跟你说了也没什么用,只会让你担心。 ”


    “ 而且这几天事情太多,我忘了你今天回来……”


    “他爸妈住哪儿?”喻岭又问。


    “我订了医院附近的酒店。”


    喻岭皱了皱眉,“ 手术费多少,你现在还有钱吗?”


    梁树说了个数字,“医保应该能报一部分,我还有一点。 ”


    “他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


    “ ……还不知道,”这个梁树也不好说,“得看恢复情况。”


    “你要不要把他们接过来住?”喻岭问。


    那家医院离这里也挺近的,只有不到三公里。


    这套房子的户型是四室两厅,还有几个空房间。


    梁树愣了愣,“不了吧。 ”


    他从来没想过让父母过来住。


    这不是他的房子,他做不了主。


    他始终认为,他不是这里的主人,这块领土不属于他。


    只有喻岭有权安排这里的一切。


    “我不介意。”喻岭说。


    “不用了,太麻烦了。”梁树迟疑道。


    沉默几秒,喻岭转身去了书房,丢下一句:

    “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