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香眼下带着一抹淡淡的乌青，浑身疲惫的样子令人感到心疼。浑然不在意青石地面上的尘土是否会弄脏她的衣物，干脆利落的跌坐在池塘一侧。
  和着竹筒敲击的清脆声音，少女有一搭没一搭的用食饵喂食着在水中游移聚集的锦鲤。
  立香开始羡慕起来，羡慕着水中游鱼无忧无虑不争朝夕的模样。看着那些悠闲的鱼，少女想到这将近一天的令人感觉疲倦无比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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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晚上感到有陌生的气息接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双漂亮的湖色眼睛正在温柔的看着她。
  有些谎言是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就脱口而出的，但是有些则是办不到的。没有人可以铁石心肠昧着良心说姑获鸟她不好看，不漂亮。
  雪色的头发，青灰色的眸子，一颦一簇皆可入画，回眸一笑间，那双眼睛总能透出满满的异域风情。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大晚上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一睁眼就看到一双发散着绿莹莹暗光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你…那酸爽，真是无法用语言形容。
  立香当即就感到自己背后的汗毛根根竖起，出了一脊梁的冷汗，待看清是姑获鸟后浑身的紧张因子瞬间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一点也不夸张。
  但是面对将她从彼岸花那里救助出来，并且一直用着关切的眼神看着她的温柔的姑获鸟，立香真的是完全说不出半个“不”字。
  “热吗？我给你打扇。”雪发的美人如是说道。
  接下来便是一直没有睡安稳的后半夜，醒来后立香的下眼眶覆上了一层淡淡的青色，精神也带上了困倦。
  总觉得今天一天都会很困的样子…
  直到今日晌午，姑获鸟都一直寸步不离跟在少女的身边。
  “蜜柑渴吗？多喝点水”
  立香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水杯无奈笑笑，伸手将它从姑获鸟那接了过来。
  “饿不饿？想吃什么？”
  “姑姑喜欢的就好，我都可以。”
  “今天的风似乎比平日大些，蜜柑冷吧？多加件衣服，人类不比我们妖怪，脆弱，容易生病。你们呐…太短暂了”雪色的发丝随着姑获鸟摇头的动作浅浅的晃了晃。
  在这个光陆怪离得世界中，人类始终是其最绚烂的色彩，短暂，热烈。如飞蛾扑火那般转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对于妖怪们来说，往往什么都还没有开始，便已然结束了。对他们来说人类就是这样闪瞬间的存在，太远，太迟。
  看着姑获鸟流光陆离的眸子，立香怎么也无法开口对她说…现在还正是夏天的尾巴，再加一件衣服只会觉得热。
  看着对方殷切的目光，少女艰涩的开口道谢，她接过姑获鸟递来的羽织，披在身上，就像是盛夏阳光下滚烫的一切，披上了一层厚重的温度。
  此时，她无比的想念着远在迦勒底的卫宫老妈，就算有时候毒舌且管东管西，不让她熬夜总是赶着她去运动。
  但是那是一种难能可贵的自由感，而不是全天候用温柔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一直盯着你，从未有一刻移开视线的时候。
  老实讲姑获鸟这个样子，让立香无法控制的连想起清姬…不，和清姬还不一样…
  某种程度上讲…比清姬更难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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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获，要去博雅家了，他家神乐想你去玩，已经念叨许久了。上次还来找我抱怨说，总是不带你去。”
  名满平安京的晴明公，他牵着座敷童子的手，在远处唤着姑获鸟的名字。
  温润的嗓音似是从紫云之上的神之乡传来，令立香感动地在心中摸了两把眼泪。
  [晴明大人，从今天开始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逗狗，我绝对不撵鸡。]
  姑获鸟不满的嘟囔几句，用花色的手帕给少女擦了擦嘴角，千叮咛万嘱咐，让立香一定要等她回来。
  生怕这孩子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就不见了。
  “姑姑给你带他家的鱼回来，可好吃了。”
  “你啊你…”安倍晴明那好看的鸢蓝色眼睛溢满了笑意，他失笑着摇摇头，看着姑获鸟的眼神带着少女所看不懂的欣慰。
  少女只得看着姑获鸟湖色的眸子，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对她露出微笑，她说:
  “啊，嗯…我喜欢吃鱼”
  姑获鸟被少女予以回应的大大的笑脸逗乐了，搂住立香蹭了蹭她的脸颊，便随着安倍晴明他们一同出门去了。
  看着姑获鸟远去的背影，少女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无奈叹息着摇摇头，随意的跌坐在水塘边。
  姑获鸟是不许她坐在这里的，她害怕立香掉到水里。
  “累了？”上了年纪的青蛙妖怪，他坐在瓷罐子上，任由罐子一蹦一跳的带他跑到少女身侧。
  面对老者的询问，少女摇摇头复而点点头。
  “有，也没有。”立香失笑，讪讪的看着池中的游鲤，它们须唇轻触着水的潋滟纹光，按照自己的步调，似永远不会在意除水以外的其他任何事物。
  “其实有一瞬间有想过…如果能真的是蜜柑就好了…”那样就可以不用辜负她的期待了吧？
  少女金色的瞳孔中映入瓦蓝瓦蓝的池水，如同水洗一般，那是比天空更加深远的颜色。
  “…”青蛙瓷罐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神色在明灭的雾气中让人看不真切。
  蓦然，他抬头看了一眼少女，他说…
  “只要你想，你就是蜜柑。”
  如同不负责任的玩笑话一般，他理所当然一样说出了这种话。却也只有青蛙瓷罐自己明白，他到底有多认真。
  少女闻言，淡淡的笑了起来，她低垂着眸子，敛上那一池金色的泉。
  “我是藤丸立香。”
  “你也可以是蜜柑！”青蛙瓷罐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蹲在青瓷罐子上使劲跺着脚，“你根本不知道，你和蜜柑到底有多像…”
  立香感觉自己都快气笑了，这算什么？冠冕堂皇的将‘蜜柑’这个名字冠在她身上？
  年老的妖怪眼中写满了最后的希望与绝望，他眼中的世界，一直在下雨。
  那场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再也没有停过。
  这种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态度让立香感到别扭，她不怒反笑地看着举止趋近癫狂的青蛙瓷罐，“那你倒是和我讲一下，到底有多像？”
  “……”青蛙瓷罐的嘴巴开开合合，看起来像是水中滑稽的金鱼一样一鼓一鼓的。
  他从兴奋的状态迅速退了出去，神色变得颓然无比，一屁股蹲坐在罐子上开始翻找。片刻后，他从瓷罐内拿出一个软垫递给少女。
  “坐吧，这个可是很长很长的事情”他呼噜了一把脸，叹了口气，“长久到，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年轻又英俊的青蛙，真的，那时候我可受欢迎了，大把的青蛙姑娘想要嫁给我。”
  少女艰难的打量着青蛙瓷罐的脸，晦涩的开口，“…完全看不出来呢。”
  如果真如他所言…那岁月真的就是一把杀猪刀啊…一刀下去，啥都没了。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说是就是！”
  路过的犬神以一种难以言喻表情看着他，“不是我说，狗嘴里他就是吐不出象牙啊！”
  “去去去，和你的雀一边玩去，老人说话小年轻的别插嘴！”青蛙瓷罐连挥带舞地赶走了背着小屋的犬神。
  “来来来，坐，慢慢说！”他殷切的拉着少女，似是笃定少女听完他的话后，就一定会改变心意。
  他拍了拍自己的草帽，重新带上，向少女发问，“知道为什么叫蜜柑不？”
  “…啊？”立香自己不用看都知道，她现在的表情肯定又懵又蠢。
  “蜜柑就是一种水果啊！”这都不知道，傻！
  青蛙瓷罐看着立香的眼神带上了一丢丢小嫌弃。
  “当年姑获捡到蜜柑的时候，那小孩头发是橘色的，和你一样。眼睛是金色的和你…一样。”
  “莫非因为头发是橘色就叫了蜜柑？”
  “你别说！还真是这样！”青蛙瓷罐激动的一拍大腿，“越普通的名，小孩越好养活，这不是你们人类的说法吗？”
  “当然妖怪也有这样的，像什么大郎二郎…之类的。”
  “您莫非…叫呱二郎？”少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当然不是。”青蛙瓷罐随意的摆了摆手，否认了少女的猜想，“我叫呱大助，比那些普普通通的名字强多了！”
  “…你继续。”您老人家开心就好。
  “当初叫蜜柑这个名字呢，就是想着，好养活一点…”青蛙瓷罐抽着旱烟，长叹一声摇摇头，“要我说啊，就应该叫旺财的，姑获不听，要是叫旺财”
  那孩子没准是可以长大的…
  不不不，你那是什么可怕的想法！立香惊恐的看着说出了不得了的话的青蛙妖怪。再怎么说，女孩子叫旺财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欸当年姑获和你现在的表情完全一模一样”
  “这个先不说了，小丫头，我问你啊。”青蛙瓷罐磕了磕烟枪里的灰，转移了话题。
  “知道‘天帝少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