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黍拿到一百块钱定金,跟联防队办完交接，以不耽误秦云榛办正事的理由告辞。
  秦云榛做事还算体面，没有过多纠缠。
  回到家后,金澈已经将分送邻居的三框蘑菇采摘完成：“黍姐，我帮你送吧！”
  就拎着三个货框离开。
  周黍知道他这是体贴,毕竟李家她不想去，崔烬对金澈态度更好,而金家更是他自己的地盘了。
  家中安静下来,她就忍不住盘算。
  今天采收的蘑菇，其实只采了一个架子的一半不到，剩下的起码还有四五百斤。
  其中五十斤是金家提前预定,用在张弛的生日宴上。
  那么，还要考虑去向的依然有差不多四百斤。
  也就是说，必须进城找卖货的渠道了。
  周黍这样想着，立刻就行动起来。
  她拎了两个货框，采了差不多六十斤新鲜的,放越野车的车斗里去。
  这会儿不过上午九点，即便路上耗费两个小时,那也来得及赶上棚区的午市。
  金澈干完自家的事,听她要进城,立刻道：“黍姐，我也要去！”
  周黍立刻拒绝：“你家过几天就要办事，正忙的时候，怎么能跟我到处跑？”
  金澈又不干了，他一大早就被秦云榛暴击，正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当然要多干活证明存在。
  就不放弃道：“还有好几天,早着呢！再说了，我跟我爸妈分工了，他们负责家里的事，我负责为你打工和按期给联防队驻点的主粮供应。”
  只要联防队的事情搞定，有的是时间跟她到处跑。
  周黍见他态度坚定，就道：“去也行，但这次要押货，安全要保证。”
  金澈马上说家里有每年送公粮时负责押运的壮雇工，可以借一个来用。
  两人商量好，立刻开车出发。
  也是巧，过镇中心的十字路口时，正碰上秦云榛和几个队员，开着三台重型越野车往北边更山里的方向去。
  显然要进山巡逻了。
  他将车停周黍旁边，探出半个头：“你去哪儿？”
  周黍指指车斗盖布下面的蘑菇：“我跟阿澈去县里试试，看能不能把蘑菇卖出去。”
  金澈看一眼秦云榛，露出微笑，仿佛挑衅和显摆。
  秦云榛哪能不知道小屁孩的心思？
  他指指周黍洁白的脸，示意她做做伪装，然后道：“有麻烦的话，去城门口找邱山，他要屁话多，你就说是我让的。”
  话到这里，那位爱说笑的赵良玉姑娘从另一辆车探头出来：“周姑娘，就说你是咱们队长的女朋友！”
  金澈的笑立刻没了，就要冲动地为周黍否认。
  但周黍抢先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呢？算不上的！”
  一脚油门，扬起无数黑烟，直奔南边去。
  风中传来隐约的调笑声，周姑娘漂亮是真漂亮，但不好追也是真不好追！
  车到金家门口，金澈带了个二十来岁的年轻雇工上车。
  小伙子叫阿武，五官端正，肌肉和骨骼舒展，一看就是常年干活和练武的。
  他跟着张弛跑四槐树镇去县城的路好几年，闭着眼睛都能辨清楚方向。
  金澈从腰上抽了一把匕首出来：“我爸听说我要进城，给我装配了这个。”
  他将匕首掰了几下，刀刃分解重组，竟成了一把两手才能稳住的连续射击机枪。
  阿武非常给面子地欢呼：“阿澈少爷，老爷把你原来那把升级改造了？”
  金澈点头，黑脸死的当天晚上，张弛听说他投出去的石头被李仁的子弹撞飞，就连夜给改了新的出来。
  说有了这个，绝对不怕瞄不准了。
  周黍一边开车，一边感叹，这哪儿是进城做生意，根本就是去战场扫荡。
  也不知道是当天日子好，还是运气好，车开在土路上，不仅没遇上路匪强收过路费，也没碰上碰瓷的。
  不说周黍惊奇，连金澈都感叹。
  但阿武用心，过路边茶铺的时候借口休息，找人问出原因。
  原来前段时间，拦路收钱搞死了好几个人，闹大了，招来巡逻队，把平时最凶狠的那几波都抓牢里去关着了。
  所以这几天终于清静下来。
  巡逻队，不就是秦云榛么？
  金澈收了机枪和匕首，闷闷道：“怎么哪儿都有他？”
  但周黍却道：“也算好事，如果能一直坚持下去，对大家都好。”
  金澈不能反驳，但眼睛没有刚上路时亮了。
  青叶县城，初雪中矗立。
  虽然天冷路滑，但依然有不少人进出城，棚区更是有种烟熏火燎热闹感。
  阿武说：“要冬至了，要元旦了，能做生意的赶紧挣钱，挣不到钱的也在想办法淘换过冬的物资。专家在报纸上写了，今天冬天会比前几年都冷。”
  所以行人都背着框，牛马车里都装着货，汽车货车更是没有空载的。
  但天气太冷了，路边多了不少临时灶台，一口口大锅熬煮着，热气腾腾的汤水，有骨头和肉在里面翻滚。
  周黍将车往城里开，等着排队检查，但眼睛却注视那些汤锅。
  牌子上写了，一碗肉汤搭配一个土豆或红薯的套餐，只需要一块钱。
  当然，也可单点，但单点的肉汤也要八毛一碗，不如套餐划算。
  这价格不高也不低，比每个人每天的最低生活费高了百分之二三十，但实在饥渴寒冷的话，咬咬牙也消费得起。
  所以每口汤锅旁都安放了小桌，不少人就着矮板凳喝热汤，也有稍微豪气些的让老板多加肉。
  至于肉，隐约有腥臊的味儿，但大家都不怎么挑剔，吃得很香。
  阿武灵活，见周黍直盯着不放，戳了戳金澈。
  金澈回过神来：“黍姐要不要吃？也快要中午了，吃饱了才好干活——”
  就要叫阿武下去买。
  周黍却摇头道：“先进城看看蔬菜交易中心的价怎么样。”
  如果能一次性卖给菜贩子，倒免了她的周折；如果卖不出去，这些热汤锅也许是个好选择呢？
  排队检查很快，来的是个短发的年轻男人，长相有点儿痞，单眼皮风流得很。
  周黍听见别人叫他邱哥，多半就是秦云榛交待的邱山。
  果然，邱山拿了周黍的身份证，扛不住惊艳地往她脸上看。
  她笑道：“秦云榛说有事可以找你。”
  邱山低咒了两声，把身份证还回去，挥手放行，连金澈和阿武的证件都没看。
  态度不怎么样，但跟秦云榛的交情很不错。
  到了地方，周黍照例挂上面具，拎了一筐蘑菇下去。
  但这时节的蔬菜交易中心非常萧条，每个柜台都空荡荡的，连公告牌上的价格日期也是三四天前的。
  逛了一圈，只有阴暗的前台里坐了个姑娘，正低头看书。
  周黍走过去，询问道：“姑娘，这些天没有来收菜的贩子吗？”
  姑娘头也不抬，懒洋洋道：“大冬天哪里来的菜？别说菜贩子，就是卖菜的也没几个。城里早都提前个把月买菜做咸菜了，实在要吃新鲜的，就去棚区——”
  运气好的话，能撞上农家开地窖卖存菜，或者是不怎么好吃的野菜。
  居然是这样？
  周黍把框子放柜台上：“那请你看看，这个菜能不能卖？”
  柜台里的姑娘叫卢静，因为父母是安全区下派来县里的工作人员，她便从小跟在城里。
  名义上是安全区的人，但实则土生土长，特别是成年后谋了蔬菜交易中心的差，更不太能回安全区了。
  她内心多少有不满，但碍于现实，只能在这个职位上熬清闲，应付层出不穷的怪人。
  只是今天碰上这个也太怪了，谁大冬天跑来问买卖呢？
  不是消遣人吗？
  卢静有点厌烦地抬头，直起身体，准备开骂。
  然而眼一睁，对上的却是满满一筐铁灰和雪白混合，散发着清新水汽的……蘑菇？
  她立刻变脸，确信了，就是来消遣人的！
  能吃死人的玩意，居然敢来交易中心卖？
  她紧皱了眉，指着大门：“滚，再来烦，我叫巡逻队来拷你！”
  这话一出，周黍还没怎么样，金澈先受不了了。
  虽然蘑菇不是他的，但是他眼见着育种，又辛辛苦苦操劳，帮着忙打理出来的。
  别的不论，买不买在其次，但问都不问一声便赶人，实在过分了！
  他挡上去，胀红了脸，想跟卢静讲道理。
  幸好阿武冷静，把他给生拽出去了。
  周黍也拎了框子出去，劝道：“别气，万事开头难，她不识货是她的损失！”
  阿武赞同：“对，阿澈少爷，出门的时候老爷就说了，无论什么事，听黍姑娘的准没错。”
  把周黍捧得高高的。
  周黍收了阿武的夸奖，又开车出城。
  过检查的时候，周黍的面具刚拿下来，邱山就主动跑过来，戏着脸问：“秦哥的女朋友，进城不够半个小时就出来，什么事办那么快？”
  金澈心里压着委屈，见巡逻队的人又来惹，绷不住地瞪眼了。
  周黍丢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笑着回：“想卖菜，没找到门路。”
  又指了指不远处热腾腾的汤锅：“邱队长，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我介绍个那样的小摊子？”
  邱山本意就是搭讪，依旧吊儿郎当：“你要做什么？”
  周黍笑：“没办法，菜卖不出去，只好放在肉汤里做添头，兴许能捞回点本钱呢？”
  邱山不可思议地打量她，抽着脸皮道：“秦哥要知道，怕要剥了我的皮。”
  巡逻队是小城的武装力量，队员个个都是收入不菲的能力者。
  他们长相不俗又出手大方，别说跟他们结婚，就算只当情人，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特别是秦云榛，身为四个队长中最强的，既没有费钱的恶习，也不曾找过情人，荷包都要满出来。
  他好不容易找个绝色，就不可能吝啬。
  而那些汤锅是什么？
  是没有能力的普通人，又失去了土地，不得不在棚区流动着讨生活，对任何人都低头哈腰地讨好。
  这要传出去，秦队长的女朋友干那贱活，还做不做人了？
  而且，就她那张脸，只怕肉汤没卖出钱，自己先被人抢了。
  邱山断然道：“不行。”
  周黍无所谓地笑笑，将面具挂回脸上，踩了油门往门洞外冲。
  邱山忙追出去，补救道：“哎，生气了？跑什么呀？那个不能做，也没说不帮你了呀！把东西给我看看，没几个钱的话，哥给你买了又能——”
  不必了，靠人情不能做长久生意。
  既然要搞，当然是自己搞大事了！
  周黍带了钱，有的是办法搞到一个摊位和肉汤锅。
  只要将蘑菇放进肉汤，奇香鲜美的滋味发散，然后低价营销一波，再加上吃不死人蘑菇的名头，何愁不一炮而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