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程不遇怔了一下,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顾如琢仍然从背后抱着他，暖烘烘的，程不遇张了张嘴, 饶是他再缺根筋，也觉得这个情况下叫出这个称呼, 有些不妥。
  他有点迷茫地叫他：“师哥……？”
  顾如琢却不再说话, 他抿着嘴在他身边坐下, 微笑着指了指领口的收音麦。
  他没有关收音麦。
  程不遇有点慌张起来，他瞅着顾如琢, 想弄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但这一刹那，那种心照不宣的暧昧又在他们彼此之间浮动了起来。
  是顾如琢说的，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就像是一场戏。”
  弹幕直播间已经彻底炸了。
  这下不止直播间，所有没看直播的粉丝和路人, 都飞快地知道了这个消息——这一幕没有画面的直播收音，不是很清晰, 却已经被人截了下来大量转发、传播, 营销号全部疯了。
  “顾如琢疯了？卧槽, 关摄像头叫宝贝！要不是理智告诉我他们在做饭, 我就要以为他们在里面打炮了！用词粗俗对不起对不起！但是真的, 卧槽，这期综艺绝对是CP粉和各路粉丝都要上呼吸机的程度！”
  “你告诉我这是避嫌？这是避嫌？这他妈的是小情侣吵架后脚关起来哄人吧！”
  “谁散布的不熟和避嫌谣言, 给我站出来！这两个人绝对搞在一起了！”
  “顾如琢真不是开玩笑，他说要追就是在追！他绝对在追, 我的天啊，预言家姐妹说对了，顾如琢的性格, 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低调避嫌那不是他的风格！等程不遇这边舆论稍微一转好，他马上就会动手！”
  场外，梁静正躺在沙发上休息。
  工作人员急匆匆奔来：“梁姐，还要撤热度吗？梁姐？营销号虽然咱们打点过了，但是这次是全方位的自来水，我们再要打点就只能禁关键词了……”
  梁静安详地把空调调低了几度：“降个屁，睡吧。这档综艺结束，他们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小厨房里。
  顾如琢低头去料理鱼，再开口时，话题已经转换了：“有点腥，你要是怕气味重就坐远点。”
  “没事。”程不遇想了想，补充道，“我小时候也经常杀鱼的，家里是我做饭。”
  “是吗？”顾如琢认真注视着他，“做饭不耽误时间？”
  “我妈妈下班晚。”程不遇说，“我放学很早，回来把作业写完，饭煮好，她就回来了。”
  时至如今，他和顾如琢，仿佛都能够平静地提起往事。
  “那今天你来做鱼吧。”顾如琢忽而说。
  程不遇拆完了调料瓶，抬眼望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提议，只是很顺畅的应了下来：“哦哦，好。”
  “我想尝尝你做的。”顾如琢说，随后停顿了一下，“我给你打下手。”
  他的声音轻描淡写，前一句又轻飘飘地在人心上炸开。
  程不遇抬起眼，撞见顾如琢幽深的眼。
  外边摄影师在敲门：“可以进来了吗，顾老师，小程老师？”他们询问的声音非常委婉——摄制组的所有人都已经通过直播间，知道了顾如琢在里边搞了大事。
  顾如琢低着头，注视着手里的鱼，声音仍然温柔低沉：“要让他们进来吗？”
  弹幕：“三杀！顾如琢这一波完成了三杀！”
  “狗男人，闭上你的嘴，离小程远点！禁止调戏！”
  “呜呜呜呜呜我们的CP是真的，我们的CP是真的！”
  “呜呜呜女友粉心碎，顾如琢女友粉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看到现在，可能这就是痛并快乐着吧。”
  “姐妹！换个角度看，把他们当崽看就会好很多！看我们小程，至今没有女友粉，都是姐姐粉！”
  “哈哈哈哈哈哈哈楼上快撤回让我发！没有女友粉太真实了哈哈哈哈哈。”
  “咳，但是有男友粉诶。请不要忽视广大男性粉丝……”
  只有黑粉，在今夜格外的疯狂：“他不配！他不配！程不遇不配！顾如琢是瞎了吗？”
  “吐了，太做作了。贱人，XXXX……”
  渐渐的，连路人都发现了端倪：“直播间这些黑子都是顾如琢极端女友粉吧？不是，人家天生一对，而且现在好像还没谈，是顾如琢主动，这有什么好黑人家弟弟的？”
  “不止，还有对家黑粉，小程新星红得快人气高，有些人热度赶不上就酸他的热度都是顾如琢给的，资源是顾如琢帮忙拉的，但是这档综艺看好了，小程是凭自己的本事吸的粉。”
  “太好笑了，可是顾如琢就是对程不遇越来越好，我妈跟我一起在看这个综艺，说很休闲，打发时间看着心情很好，这两个小孩都长得漂亮，好般配啊。”
  *
  程不遇不知道怎么回答，顾如琢今晚像是有点抽风，他张了张嘴，说：“摄影老师要进来的。”
  “好吧。”
  顾如琢笑了一下，随后才回应说：“好了好了，鱼杀好了，几位老师都可以进来了。”
  他动作挺利落，刮鳞除内脏都做得很快，程不遇找节目组要了一些配料，先腌去腥。
  他往外边问了一声：“大家是不是有人不吃辣，我做糖醋鱼可以吗？”
  周游游举手：“我不吃辣，不过放一点也没关系的。”
  “我还是做糖醋鱼吧。”程不遇说。
  “我还需要一些土豆和水淀粉。”程不遇转头告诉节目组，一脸严肃，“当配菜的。”
  “小程老师你这不合规哦，土豆和水淀粉都是重要的食物物资……”工作人员说。
  程不遇认真地辩论：“不是，这是配菜和调味，土豆可以……增加成熟的薯类香味，小白菜是爽口解腻的，所以这不是食物物资。”
  他说得很有道理，工作人员无法反驳，于是给了他两个土豆和一颗小白菜。
  程不遇有点开心：“我们又有新的吃的了，还可以炒个酸辣土豆丝，再做个凉拌菜丝。”
  工作人员：“小程老师，我还没走！再这样我要没收了啊！”
  程不遇赶紧闭嘴，把土豆和菜都塞给顾如琢：“快切快切。”
  顾如琢行动迅速：“切了就是我们的了，好了好了，后勤老师赶紧出去吧，别在我们这儿烟熏火燎的。”
  他和程不遇对视一眼，都没忍住笑意，他轻轻地笑，程不遇则像个讨了巧的孩子，眼底都是闪烁的微光。
  程不遇是真做过饭的，虽然他赚了一些钱之后就懒下来，几乎只吃外卖了，但做饭的功夫还在。
  腌好去腥的鱼改刀过水淀粉，然后放进油锅里炸，金黄的油嘟噜翻涌着，两个人静静等待着，外边周游游也炒好了菜，闻见香味，和陈胤一起跑进来等。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好香啊，小程，没想到啊你还会做饭。”
  “还骗了俩土豆回来。”顾如琢说。他一边切土豆丝，一边说：“厨房挤，你俩先出去吧？”
  “哈哈哈哈哈哈你想得美！是不是就想跟他独处？”陈胤说。
  “是啊，就想独处，不是说恋爱线可以逃避生存模式吗。”顾如琢懒洋洋的，“陈老师给个机会啊。”
  周游游和陈胤都“噢哟”地起哄了起来，程不遇跟着被起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笑着说：“师哥，你饶了我吧。”
  顾如琢这才不说了，专心切丝。
  直播间弹幕：“四杀！四杀了，今天顾如琢不正常！短短一小时内竟然使出四次直球！”
  “所以姐妹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当恋爱综艺来看了！”
  “姐妹不知道！”
  半个小时后，糖醋鱼出锅，四个人都吃上了饭。
  顾如琢做了凉拌土豆菜丝，也算是给饭桌上添砖加瓦。配上清炒野蕨菜、糖醋鱼、青椒肉丝，还算是丰盛，但四个人来吃，基本也没剩下。
  “吃个饭真难，明天还能抓到鱼吗？”陈胤双手合十许愿，“希望明天也能吃到肉。”
  程不遇吃得很少。
  顾如琢夹了一筷子糖醋鲤鱼，瞥他一眼：“某些人不要浪费粮食啊，你不吃的给我吃。”
  程不遇说：“我白天吃了一份盒饭，你们都没吃饭，所以我还是少吃一点吧。”
  “瞧你这话说得，再苦不能苦孩子啊，咱们四个也吃不完这么多的。”周游游笑他，“你好乖啊，像个乖宝宝，放心吃吧，吃饱了明天才有力气跟我们一起找吃的。”
  陈胤怀疑道：“莫不是在逃避我舂出来的米？”
  周游游：“如果不是饿，我也挺想逃避的……”
  设备不足，陈胤手工舂出来的米里，稻壳米糠还没完全摘干净，米饭煮出来像是在吃沙子。
  陈胤开始帮他们忆苦思甜：“你们年轻不知道，我们家喂猪的就是糠饼，加很多豆油的那种，喂猪的时候很香……顾如琢应该有经验。”
  顾如琢脸黑了：“你闭嘴！”
  ……
  夜幕降临，一晚上很快就过去了，所有人各自回到房间里，准备休息。
  程不遇回到房间，今天累了一天，疯玩了一天，他的确很困了。
  他刚躺到床上，忽而听见悠扬的叶笛声，是《剪长鲸》的曲调。
  “稚子稚子，今夜好眠。”
  他能想出顾如琢的样子：不着调地敞着衣领，对着窗户，一手枕在脑后，一手夹着叶片。
  旋律悠扬而温柔，程不遇慢慢入睡。
  吃饱喝足，所有人都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天气有变，清晨时就下起了大雨，连绵不绝。
  程不遇醒来时，听见外边隐约有人声，大雨中，是周游游和工作人员在说话。
  “诶？我们昨天什么都没干，应该没触发惩罚吧？为什么我们没有早餐？”
  顾如琢的声音：“我也没有吗？”
  工作人员说：“小顾老师，没有的。”
  程不遇打开房门，走出来，陈胤看见了他，指着他问：“小程也没有早饭吗？”
  工作人员说：“没有的哦。”
  一群人陷入了迷茫：“那昨天的稻谷是哪儿来的？”
  顾如琢思索了一下，忽而吸了一口气：“因为我吹了赞助商主题曲是不是？所以那天我有早餐奖励？”
  “快快快，现在吹现在吹！我们现在大合唱，小程你会唱吗？我们马上来教你——”陈胤也反映了过来，急哄哄地来拽程不遇，要教他唱歌。
  工作人员清了清嗓子：“今日的奖励，需要明日发放，恭喜各位老师解锁一条奖励暗线，但需要提醒各位的是，奖励物品不能重复触发。”
  “也就是说，我们四个人一起唱主题曲，也只能等到明天领奖，而且和昨天一样只能领一袋稻谷是吗？”周游游问道。
  工作人员说：“是的哦。”
  三个人陷入沉默。
  “XX的节目组。”陈胤说，“这段掐掉。”
  程不遇望了望外边的大雨，问道：“那我们要不要今天多弄点野菜吃？涨潮了，鱼群应该也会活跃一点，老师们，我们去抓鱼吧。”
  “事已至此，只能去抓鱼了。”顾如琢环顾周围一圈，“我和老陈去？我们没有伞，只能冒雨去了，你们俩小的先守在家里吧。”
  程不遇说：“我要去。”
  周游游满不在乎地说：“来来来，我也是，我今天势必要抓到一条鱼！”
  最后商议完成，四个人还是一起冒雨出去了。摄影师打着伞跟在他们后边。
  雨势非常大，因为昨天程不遇遇到了蛇，今天所有人手里都拿了根树枝，过路前先探一探草。
  只是到了昨天的地方后，所有人都傻眼了。
  下了一夜的暴雨，溶洞里的水潭和附近的小溪水源连通，涨了起来，淹没了原先的洼地，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抓到鱼的问题了，现在是直接断了路。
  水潭底下，积水甚至已经非常深了。
  陈胤挺有自信，准备下水试试：“雨天后这种小水潭里可多小鱼和黄鳝了，你看我下去捞。”刚下水一步，水就齐腰深了，大家赶紧把他拉了回来，“别，别，不知道底下还有什么东西，回去吧，回去吧。”
  一行人全淋成了落汤鸡，转遍了整个林子，也只能再挖出一些野蕨菜。
  “这样下去不行。”周游游非常清醒。“野菜能提供的热量太低了，我们一定得需要肉类和碳水的。或许可以等明天看看？说不定雨停了就退水了，我们可以继续吃鱼。”
  “也行，现在回去吧，烧水洗澡换衣。”顾如琢说。
  陈胤犯了愁：“可是今晚怎么过？一天不吃饭吗？还下雨？”
  昨天那一顿饭，本身分量也不多，四个人风卷残云什么都没剩下，到了早上就已经开始饿了。
  “先回去。”顾如琢招呼他们。
  他已经被淋透了，程不遇也是，薄薄的体恤衫贴着肌肤，将少年人玲珑的腰线勾得完整漂亮。
  顾如琢强制自己移开视线：“小心感冒，回去用热水擦洗，擦干换衣。”
  走在路上，陈胤忽而说：“一定还是要杀人的。荒野求生，既然我们抓到的野生动物可以换取物资，那么极端情况下，杀掉的人也是物资，不是都有杀人舔装备的吗？”
  “但是目前还没找到淘汰方法。”顾如琢说，“这期节目没有采用以往的淘汰方法，你和周游游的HP条减半过，意味着这个设定是存在并且成立的，但我们还是没有发现淘汰方法。”
  周游游和陈胤的HP条，至今还是50%的显示。
  而程不遇那里几乎是个BUG——他的HP条被他们俩破坏了，节目组还没给他发新的。
  一行人回到了小屋，烧了热水擦洗换衣。
  程不遇最先换好，换好后，就专心蹲在门边，往外看。他头发还是湿的，乌黑的一大片，翘起来几根。青年肌肤白皙，眼神明亮，蹲在那里，隔着屏幕都仿佛能闻见清新洁净的香气。
  摄影师组的面包车还停在院外，一群人围着他们拍。
  顾如琢也换好衣服走出来，一眼瞥见蹲在门边的这颗汤圆：“怎么了？饿了？”
  他随手塞过来一颗巧克力：“你那天带给我们的，饿了先吃吧。”
  程不遇瞅了瞅他：“是给你的。”
  “你知道我不爱吃甜的。”顾如琢说，“是饿死和吃巧克力之间，我会选饿死的那种。”
  程不遇扁了扁嘴。
  他是忠实的甜食爱好者，知道顾如琢这话，一半是哄他，一半是真的。
  他咽了咽口水，说：“还是不要了。”
  顾如琢顺势在他身边盘腿坐下，剥开巧克力糖纸，掰成了两块，一块咬进嘴里，一块递给程不遇：“那就一人一半吧。”
  他喜欢这个分配，他和他一人一半。
  程不遇接了过来，也把巧克力放进嘴里。他是真的饿了，肚子一空虚，脑子也有点空虚。
  他望着雨幕，喃喃地说：“师哥，这档综艺是不是自由度很高啊，我想干什么都可以的那种？”
  顾如琢说：“是。”
  程不遇继续喃喃：“那我觉得真实的荒野求生，不应该是这样，我们现代社会了，很少有人会遇到这种情况，而当小朋友们发现自己在无人区迷失了方向的时候，第一时间要做的不是找水源，也不是抓鱼，是联系人类救助，往人类聚落行动。”
  “你说得没错……”顾如琢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但他顺着程不遇的视线望出去时，忽而隐约明白了什么。
  顾如琢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程不遇，我会开车。”
  两人对视一眼，电光石火间，他们同时站起来，往外走去，而且越走越快，目标明确。
  摄影师第一个发现不对：“等一下！看住他们！等等，不是，快过来！他们俩……他们俩想劫车！”
  雨幕削弱了声音的力度，大部分摄影都扛着器材，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反应过来的又来不及放下器材赶过去，程不遇和顾如琢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顾如琢直接跳上驾驶座，程不遇跳上后座，拉上车门。
  油门轰鸣起来，大批人往这边冲来，他们来不及叫上陈胤和周游游，面包车在雨幕中呼啸而去。
  顾如琢，程不遇，私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