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藓第9章 大闹酒宴
儿子上大学以后，无论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徐国庆都会尽量满足，他总是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而不是徐凯的要求太离谱。
然而，2017年9月3日，徐国庆却第一次斩钉截铁地对着儿子打过来的电话说了不字。
暑假前，因为儿子一直跟徐国庆抱怨自己的英语跟不上，特别是口语，不敢跟外教交流。徐国庆便咬牙拿出2800块，帮儿子报了远在北京的补习班。他本期待着儿子从北京回来后，就能说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了呢，结果，宁川大学9月1日开学，回到学校后的第三天，徐凯便把电话打了过来。
“爸，我回学校了。”
“哦，哦，回来就好，下个月的生活费爸有空给你送过去。”
工地上，扛着三袋水泥沿步梯向四楼攀爬的徐国庆把水泥抵在墙上，摘下布满灰尘的口罩，喘着粗气大声对电话那头喊话。他不敢把水泥放到地上，那样的话，再次搬起来会很费力。
可是，电话那头的徐凯却前所未有地对“生活费”三个字并不感兴趣，呜呜哝哝半天，才下定决心般对徐国庆说道：“爸，你能不能不要住在玉兰巷了，去别的地方租房子，这边离工地挺远的，您也不方便！”
虽然，口口声声是在为爸爸着想，可是徐国庆能听得出来，那是儿子在嫌弃他这个爸爸了。那一刻，徐国庆突然很心酸，他抬头从尚未安装窗户的窗口向远处看去，睫毛上挂满的水泥粉把视线变得模糊起来，远处的高楼大厦影影绰绰。
他长叹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出“不行”两个字后，便挂断了电话。
徐国庆住在玉兰巷是有自己多方面的盘算的，一来，那里离学校近可是收废品，二来可以经常看到儿子，三嘛，就是任萍了。他不知道自己住在那里碍了儿子什么事，只在心底默默地告诫自己：“以后去学校收废品时一定注意点，不让儿子尴尬。”
他不知道的是徐凯刚回到学校那天，就去找过蔡新阳了。结果，却被蔡新阳的舍友告知蔡新阳到青竹巷租房子住了。青竹巷与玉兰巷挨得很近，却在两年前进行了改造，因为大部分都是一室一厅的小户型，很多房主便把房子重新装修，租给了宁大的学生。青竹巷与玉兰巷虽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玉兰巷的房主只有艳羡的份，可是，要想从宁大到青竹巷，必须经过玉兰巷旁的那条马路。而且，从任萍家的露台上看下去，正好能将路上的情形一览无余。徐凯像中了邪一样地喜欢蔡新阳，自知以后少不了去青竹巷找她，又担心会被徐国庆看到，这才想着让爸爸从玉兰巷搬出去。
轰的一声，在将三袋水泥丢到地板上，腾起一阵狼烟后，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铃声大作。徐国庆皱了一下眉，极不情愿地掏出了手机，在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并不是徐凯而是任萍后，嘴角露出了微笑。
“我说徐经理，新天清洁公司今天成立，不是说好了晚上要请客吃饭吗，怎么又去工地了？”
任萍爽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让心情阴郁的徐国庆突然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徐经理”三个字作祟。他抬起胳膊，蹭了一下额头和脖子上的汗珠，索性坐到水泥袋上：“晚上请客，白天不耽误干活，今天徐泰东要来工地，我得把工钱要回来，要是他知道我成立了一家公司抢他的活，钱恐怕就要不回来了。”
“钱钱钱，你脑子里除了钱还有什么？”
电话那头的任萍没好气地嗔怪道：“上午去商厦给你买了套新衣服，早点回来洗澡换上，以后你就是经理了，得有点儿领导的样子。对了，我还帮你请了老郑，我还让他帮忙请了秦总，不过他说秦总今天出差，不能来了。这次要不是老郑帮忙，秦总那么大的正规劳务公司是不可能让新天挂靠的……”
“老郑”两个字再次猛戳到了徐国庆的心窝，每每想到那天按摩店发生的事情，都像是吞了只苍蝇。可是，任萍说得没错，新天清洁公司能够成功挂靠，他的确是头号功臣。这样一想，徐国庆心里平衡了不少，瓮声瓮气地答应了一声，便挂掉了电话。
那天下午，徐国庆和徐国明两兄弟成功地在徐泰东那里要到了这些天的工钱。徐泰东喜欢拖欠工人工资，但不到万不得已从不拖欠老乡的，特别是徐国庆这样的本家。他怕事情传到老家人的耳朵里坏了自己的名声，毕竟，每年年底村里开大会，他都会作为勤劳致富的典型上台发言的。
在交代灰头土脸的徐国明回住处后一定收拾利索再去饭店后，徐国庆骑着三轮车回了任萍那，离开工地时还顺手捡了些建筑垃圾。
回到“家”中的徐国庆洗澡时，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刮干净了脸上的胡茬，换好任萍买的衬衣、西裤和皮鞋后，像个孩子似的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将洗手间的门拉开一条缝，看见任萍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电视。接着，他又轻轻关上门，偷偷抹了任萍的护肤霜。
早先以为劳务公司的秦总会来，徐国庆定下的是一家很上档次的饭店，如果早知道秦总不给面子，他才不会选那种贵得要命的饭店。
因为怕弄脏了新衣服，一向节俭的徐国庆是和任萍一起打车去饭店的。
饭菜差不多已经上齐，被任萍打电话催了好几次的老郑才开着自己那辆A6姗姗来迟。一进包厢门，他连招呼都不跟徐国庆这名“经理”打，便径直坐到了任萍身边，一脸色眯眯的表情。任萍的身材本来就好，皮肤保养也得当，那天穿了一件深紫色的薄纱连衣裙，更趁得皮肤白皙光泽，这让老郑非常受用。
看见徐国庆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任萍将椅子往一旁拖了拖，主动举起酒杯，对着老郑巧笑道：“郑大哥今天来晚了，按照咱们宁川人的规矩是不是该自罚三杯啊。”
“?~~，今天是徐老弟公司成立的大好日子，我怎么能喧宾夺主呢，来来来，我先敬徐总一杯。”
这时候，老郑似乎才想起还有徐国庆这个人来，拿起酒杯，让服务员倒满白酒后，举到了徐国庆面前。
“徐总，咱们走一个？”
徐总这个称呼老郑故意说得很重，语气里满满都是不屑。
在被任萍使了几个眼色后，徐国庆最终从座位上站起来，自己倒了一杯白酒，与老郑碰杯。他身旁的酒瓶早就拧开了，在老郑到来之前，任萍已经偷偷交代过服务员，往里面兑了三分之二的矿泉水。她知道，徐国庆经常喝酒，但是酒量却不能跟老郑比，每次只能喝几两，喝多了血压容易超标。
眼见两只玻璃杯就要碰到一起，脸上挂着笑的老郑却突然又把杯子收了回去：“徐总，这杯酒难道不请萍萍一起喝吗，我老郑说话直来直去，你别见怪，如果没有你这表妹牵线搭桥，我老郑认识你谁啊？”
当着那么多同乡的面，老郑那句话简直就是在打徐国庆的脸，徐国庆心里清楚，他那哪里是说话直来直去，是根本没把徐国庆这样的小蝼蚁放在眼里。如果今天请他吃饭的是市长，他说话能像三路十八弯那样婉转。
“好好，郑大哥这个提议好，我们大家一起喝一个，新天公司少了我们哪一个都不行，以后，大家齐心协力，共创辉煌！”
善于察言观色的任萍连忙站了起来，咕咚咕咚为自己倒满了兑水白酒，招呼徐国庆那几位在面对老郑这种“大人物”时明显有些局促的同乡，一起敬酒。
酒桌上，除了徐国庆和任萍的酒兑过水以外，其他几人杯中的***都是实打实的白酒。倒不是任萍和徐国庆瞒着他们耍滑头，而是他们几个从来没喝过那么好的酒，在任萍问他们要不要兑水时，哪个舍得少喝一口，都选择了喝纯的。任萍原本是想替徐国庆省点儿酒钱，见那几个同乡见了好酒比见了亲爹都亲，也只得悻悻作罢。
酒是种神奇的东西，几杯下肚，原本尴尬的气氛立马热络起来。
此刻，就连一直对徐国庆心存芥蒂的老郑，也开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不瞒徐老弟，一……一开始，我知道你住在萍萍家时心里很不爽，后来知道原来你是她表哥，才……才决定帮你。怎……怎么说以……以后也是一家人。有什么用得着老哥的地方，尽……尽管开口！”
望着醉眼朦胧的老郑，尚余几分清醒的徐国庆很想一个大嘴巴抽过去，推杯换盏间，他曾清楚地看到老郑在桌子下面几次把手放在了任萍的大腿上，任萍一次次推开，他一次次恬不知耻地放上。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让徐国庆如坐针毡，他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大声叫嚣着要跟老郑加深一个。他妄想把久经沙场的老郑灌倒，好好出了这口恶气。在一口气吞下那杯“白酒”后，徐国庆又在桌子下狠踩了一下徐国明的脚，给他这位“副经理”使了个眼色，让他继续好好招待老郑。徐国明别的本事没有，喝酒倒是有一套，号称喝遍全村无敌手。50多度的白酒泼在桌子上一点就着，而一旦***徐国明的胃里，就能变成绕指柔。如今，贪酒的徐国明虽然已经有了六分醉意，但对付老郑这种级别的，可谓牛刀杀鸡。
“我去下厕所，你好好跟郑总喝几个，他可是咱们的大恩人！”
徐国庆故意抬高了声音，喝了太多了兑水酒，徐国庆已经接连跑了三次洗手间。而这一次，任萍却跟了出来。徐国庆从男厕里走出来，到公共洗手间洗手时，看见任萍正对着***的穿衣镜把左眼上的假睫毛撕下来。她在镜子里瞥了一眼弓身洗手的徐国庆，嘴角露出了微笑：“今天过后，新天公司就算正式成立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把公司开好的。”
“还有你……”
抬起头来看着镜子的徐国庆脱口而出，他早就在新天公司里给任萍留下了“会计”这个职位。不仅仅因为任萍拿出自己两万块存款做了公司的启动资金，还因为，他打骨子里再也不想她再次走进萍萍按摩店。
撕掉了假睫毛的任萍微微愣了一下，听见徐国庆继续说道：“以后，你就是新天公司的会计，我说了算。”
徐国庆用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霸道语气，那一刻，他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位不容忤逆的君王。说完这句话，徐国庆没留给任萍任何质疑的机会，便大步流星走回了那间名叫“水云间”的包房。
徐国庆不知道的是，在自己去洗手间的时候，留在包间内的手机铃声大作。那部儿子淘汰的手机，他曾设过密码，但是又嫌麻烦，就取消了。虽然冒牌苹果也是有指纹识别的，可是却不适用于徐国庆这种干体力活的人群，他们的指纹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被磨平。看到电话是徐凯打来的，徐国明便帮堂兄接起了电话。电话里，徐凯问他爸爸在哪和谁在一起时，他也没多想，便把酒店名字、包间名称和在场人员告诉了徐凯。等徐国庆走回包间时，正与老郑猜拳喝酒的徐国明早已忘掉了这一茬。
徐凯打电话给徐国庆，是想当面跟父亲谈一谈，让他搬离玉兰巷，不曾想父亲不但没有与任萍划清界线，反倒跟她一起宴请客人，一时气愤难耐，跨上踏板摩托车便赶了过来。
那一天，徐凯赶到饭店时，酒宴已经结束。包间里，一群人正在唱歌。包间里有卡拉OK系统，是那家饭店的增值服务。
巧就巧在徐凯撞门而入时，任萍正在和老郑对唱那首老掉牙的纤夫的爱，而且老郑唱歌时不老实，居然一把将站在身边的任萍拉坐到了自己膝盖上，想要起身的任萍与老郑拉拉扯扯的情形，恰好被徐凯尽收眼底。
“小凯，你怎么来了？”
正想上前把醉眼迷离的老郑拉开的徐国庆看到儿子后，愣在了门口。
然而徐凯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而是端起餐桌上的一盘残汤，径直走到任萍面前，劈头盖脸浇了下来。
“哎呀！”
任萍惨叫一声跳起身时，徐国明已经把徐凯抱进了怀中，然而，徐凯却像疯了一样，一边胡乱踢腾着身体，一边朝着愣在一旁的徐国庆坡口大骂：“徐国庆，你吃错药了吗，跟这种不要脸的女人在一起，你忘了当初是怎么在我妈灵前发誓的了吗？难道你想跟这个老家伙共享一个女人？”
徐国庆喝的酒掺了水，残余的几分醉意那一刻全都醒了。他当然记得自己跪在亡妻的遗像前发过的誓言，他向亡妻保证，以后不会让儿子受到半点委屈，如果儿子不同意，绝对不会再娶，可是……
“徐国庆，你告诉我，你到底要不要搬出玉兰巷！”
儿子一口一个徐国庆，直呼其名，徐国庆的脖子已经胀得跟脑袋一样粗。可是，自从老婆撒手人寰以后，他从来都没有动过儿子一根指头，如今，纵然心中义愤填膺，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烂人，***，勾引我爸……”
在看到徐国庆像根木头一样戳在原地后，徐凯索性把矛头指向了任萍，大声叫嚣着：“你就是我们学校门口的共享单车，谁都能骑！”
“共享单车”这四个字，让徐国庆一下子联想到了任萍的外号“大洋车”，那一刻，他再也忍无可忍，一下子冲上前去，抬手，啪的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不懂事的儿子脸上。
徐国庆记得清清楚楚，儿子徐凯挣脱徐国明束缚，冲***云间时是恶狠狠的留下一句话的。彼时，他的眼圈通红，咬牙切齿地对徐国庆说：“你要是跟这个女人在一起，就没我这个儿子！”
当的一声，徐凯摔门而出，原本热闹非凡的包间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名牌音响里还在不停地播放着――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
“徐国庆，你不是萍萍表哥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被酒精烧昏了头的老郑终于反应了过来，朝着徐国庆大吼一声后，两只白眼一翻，咚的一声，喝晕在了沙发里。
徐国庆抬头看着傻傻站在沙发旁的任萍，她的紫色连衣裙彻底废了，人造鱼翅和银耳从发间一点点垂落下来，落到了胸前。他看见任萍苦笑一下，接过徐国明递过去的面巾纸，一点点地擦拭着自己身上的污秽，却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
那一刻，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徐国庆不再惧怕别人会说闲话，不再惧怕流言会传进乡亲们的耳朵里，突然猛地向前一步，紧紧地握住了任萍那只颤抖不已的手，一字一顿地向着面面相觑的乡邻们说道：“以后任萍就是新天公司的会计了，我不管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徐国明就是要跟她在一起。我也是个人，也想每天下班回家时有个人在家里热汤热饭地等着。我也想每天回家敲门，而不是自己掏出钥匙来开门！”
他说着说着眼泪突然就留下来了，打在任萍白皙的胳膊上后又滑落下去，啪嗒，啪嗒，碎了满地。
小编点评徐国庆任萍
徐国庆任萍小说是一本由作者韩十三写的都市类型小说，在经过作者韩十三精心细致的铺垫以后，在小说第9章中男女主角徐国庆和任萍的关系终于更近一步了！屯文的读者们可以重新开始追《苔藓》，要不然就跟不上我们讨论徐国庆和任萍的节奏了哦！欢迎下载APP或关注wx阅读更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