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作者:箫仪      更新:2022-01-16 10:11      字数:2886
  夜明且深,月悬中天,皎皎光辉倾泻而下,笼罩在玉砌雕阑的连绵宫室之上,也照进了明德殿内只开了一缕缝隙的弦窗内。
  殿中只燃了一盏孤灯,谢恒一只手枕在软枕上,望着月色出神。
  他在想今日郭神医走后,他与顾明昭的对话。
  “此事未有定论,殿下万万不可告与秦烨。”
  “当年先太子之事即便有蹊跷,可国舅与皇后娘娘都未追查,陛下也只宣称先太子是因箭伤薨逝,知道内情的人……要么被以保护太子不力为由处置了,要么讳莫如深,便是郭老这样与殿下亲厚的人,说的时候也难免踌躇,可见干系重大。”
  “郭老说秦烨所中之毒与先太子相仿,下毒之人也不知是否同一人……此事更是不宜张扬。殿下若真看重他,只需让郭老慢慢行针用药,将他体内之毒一一拔除即可,莫要引火烧身。”
  顾明昭的话,实则已经说的很明白。
  先太子身份尊贵,自己也是贤达明智之人,十数年前朝堂风雨飘摇时,为了储位已经打的头破血流,他怎么可能不对身边的饮食器具多加提防?
  定国公秦烨就更是如此了,撇去因外伤而中的落影之毒不说,秦烨这样内功深厚天下有数的顶尖高手,什么样的药入口尝不出来?
  下药这人定然心思缜密,且手眼通天。
  再说下去,什么样的人既要针对先太子又要针对秦烨?又是什么样的人能够针对这两人而接连得手?
  若从最终得利者的角度来推测,这幕后之人只怕不姓谢也姓赵了。
  关键是,这样的事怎么好讲给秦烨听?
  “孤发现你身上还有一种毒,下毒的人有可能是我爹我娘,或者我哥我弟……”
  因为莫须有的猜忌或是争权夺势的需求,就给边关重臣下这样亏空内里加重旧患的药物。
  再是心无反意忠心耿耿的人,只怕也难免寒心。
  秦烨虽说看重天下太平,如今也安安稳稳的待在了棠京,可谢恒却知道,这人真不是什么保受礼仪规训的忠臣孝子,真逼急了,你指望他引颈就戮?
  宋左之乱后惠帝怎么“自愿”禅位的,书里可是写的清清楚楚。
  可是不说?
  谁知道那药是怎么下的,下药频率有多高,万一那人最近又动手了呢?
  谢恒轻叹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良心隐隐作痛。
  ——
  秦烨这几日的作息与平常颇不相同。
  宽大的浴池里水雾弥漫,空气中飘着点草木的清香及药味,秦烨闭目泡在池水中,神色淡然。
  陆言和也不知道自家督帅为何突然起了泡药浴的心思,还点名寻了几味珍贵难寻的药材,这样奢靡的作风,并不是秦烨惯常的风格。
  院中并无其他服侍的人,陆言和轻衣简装站在一旁,拿着一叠文书搁那念叨:“前几日您跟太子那几本话本的事辑事所的人已经来回话了,已经在京中搜查查抄各类禁书,这几日已有进展……”
  “咱们军中有人递话来,自您回京后,南疆当地归顺的那些豪族最近颇不安分,似与南周有所联络……”
  “武宁侯府……”
  秦烨一一听了,然后随意的一摆手:“都是些小事。”
  从那日郭神医走后,落影之毒被拔除些许,秦烨却也逐渐察觉出自己体内似乎还有另一种药物,只是剂量极轻且用药巧妙,但并不如落影之毒刁钻。
  这药极难察觉,秦烨料想那位郭老在此前未必能够诊断出来,可是当日他第一次苏醒之后呢?
  太子养在身边十数年的神医圣手,想必是有这个本事的,而当时未曾及时言明,情理上也很说得通。
  郭神医是太子的心腹,又不是他秦烨的心腹,兹事体大,怎么能不回去禀告再做论断?
  至于那位太子殿下在接到消息后,是什么反应,并不难推断。
  若不是彻底为他神魂颠倒情根深种,断然不会坦然相告。
  可不知怎的,这两日他心头有些不舒服,像生了根小刺一样,虽不致命甚至不疼痛,却固执的长在那,碍眼又碍事。
  涩得慌。
  秦烨沉默了一下,垂下眼睑,问道:“近日东宫可有什么动静?”
  这问题来的突然,陆言和本就因此事心中揣揣,闻言就是一个激灵,干笑了一下。
  “前两日您让属下给东宫递话,属下去了,可……那边不曾应。”
  “东宫传话的小太监说,太子殿下给文疏公子找了个差事,叫他跟着顾指挥使在诸率卫办事,身上还给按了个小旗的官职。”
  秦烨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起来。
  小旗不过是个八品官职,以文疏崇襄侯次子的身份,细论起来,是称不上有多抬举的。
  但诸率卫是太子下辖第一近卫,入朝第一个官职就在诸率卫,几乎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信号。
  这是太子的人。
  陆明昭看着他的神色就心头狂跳,连忙找补道:“这也不全是殿下的意思,东宫那边说,那日殿下从咱们府上走后,回去就染上了风寒,这几日病得都起不来床。咱们府上递的话,只怕未曾转呈。”
  秦烨无意识在水中波动的手指停住了。
  “病了?”他偏了偏头,一瞬间将文疏抛到了九霄云外,英挺的眉眼不自觉的微微皱起,;“可严重吗?郭老去了没有?”
  陆言和摇头:“公爷勿忧,郭老当日从咱们府上走了之后便被人叫去了东宫。宫里传信,也只说是卧床几日便好。”
  秦烨的眉眼却未曾舒展。
  他靠在池壁上,手臂下意识的撑了一下又放下,拂出一片水花:“太子不是爱折腾的性子,若是小病,又怎么会让人去请郭老?”
  那人生性不爱劳动人的,连出宫一趟需要清街都觉得繁琐,若是小病,宫中太医即可,怎么会特地来他府里请人?
  可若是他病得重些,自己因为心里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猜测就连着几日不进宫,适才还在因为文疏的事情生闷气,岂不是显得十分没有气度?
  秦烨觉得自己心里又无端的蒙上一层阴霾,燥郁更甚。
  陆言和却觉得莫名其妙:“郭老只是太子养在宫外的大夫,只是在江湖中颇有名声,却也未见得就是神医圣手,太子染病无论大小,又怎么不能叫他了?”
  他斜着眼睛去打量秦烨的神色:“您若是觉得郭老医术足够,又为什么着人去寻咱们在南疆用惯的那几位大夫?”
  陆言和不提还好,一提起来,秦烨脸上的神色越发阴晴不定。
  “我不是不信任他的医术,我是怕他……”秦烨道;“诊出了什么,却未必能说实话。”
  啊?
  陆言和眨巴了一下眼睛,只觉自己脑子都僵住了,有些反应不及。
  诊出了什么,却不说实话?
  他家公爷一向身体康健,除了早前在南疆与南周皇室交手时身上中了暗器上带的落影之毒,连个咳嗽伤风都不曾有过。
  能诊出什么?
  眼见着自家脑子不怎么灵光的副将的眼睛里闪过疑惑、惊恐、忧虑等种种情绪,秦烨悲春伤秋的感叹瞬时被打断。
  怕陆言和多想,秦烨及时制止道:“不是什么大事,不必乱想。”
  陆言和‘哦’了一声,察觉到公爷并不想让他多问,也终于识趣的闭了嘴。
  秦烨又泡了一会,心头那块阴霾却并没消散,反倒是越加沉重起来。
  终于,他突然皱着眉头开口问陆言和:“你说,太子当初在武宁侯府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吗?”
  陆言和原本快被四周弥漫的水汽熏的昏昏欲睡,闻言就是一激灵,有些迟缓的道:“哪句话?”
  秦烨不满的看他一眼,拧着眉道:“太子说,他……”
  “爱重我?”
  作者有话要说:  陆言和:啧,恋爱初期的小焦躁</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