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顾月时到底还是如约拿到了十倍报酬，他揣着沉甸甸的灵石心满意足离开林家。
  临别前，林夫人亲自将他送到大门口，没了林迟的威胁，她也不用再像之前那样故意装得娇柔羸弱，本就曾是生意场上厮杀出来的女子，就算真的陷入绝境，又怎会真的任人宰割，眼下这个才是她最真实的样子。
  “真人……”
  林夫人屏退下人欲言又止，思索片刻才问：“茗儿，她真的再不能入轮回吗？”
  “不能。”顾月时平静回道，“魅妖本就是天地灵气的化身，形貌皆虚，一旦消亡，形神俱灭，无魂无魄，不入六道，永无来生。”
  林夫人眼底黯然，似是有些失望，她垂头不知想着什么，良久轻声一叹：“可惜了。”
  顾月时抬头看了看日头，时间差不多了，转身道：“既然此间事了，夫人也无大碍，在下先行告辞。”
  “真人慢走。”林夫人微微福身，侧身让开，站在林府门外一直目送他们离去。
  直到踏上回点星宗的路，巫麟仍旧云里雾里的，以他的智商实在是没搞懂前因后果，忍不住问：“师尊，你们在说什么啊？”
  “她本来不是要生孩子的吗？怎么忽然又不生了？”
  “难道她根本没有孩子，都是骗人的？”
  “或许曾经有过吧。”顾月时目不斜视直视前方，他们脚踩细长的剑身，身处万里之上的云层，往下看去只有绵延数千里的山峦河流，恐高症患者怕是会直接晕死过去。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顾月时难免心生感慨，对林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才是正儿八经的独立女强人！
  她怀孕当然不是作假，毕竟一开始林迟的面具戴的很好，她还没有神通到能预算后来发生的所有事。后来林迟大概是以为自己已经大权在握不用隐藏，加之林夫人本人也不是蠢货，查出了父亲死亡的真相后几乎痛不欲生。
  父亲被害，家产被夺，连她本人都被控制在股掌之间，平常女子要是陷入此等绝境，要么破罐子破摔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要么反抗不得心理抑郁含恨而终，也有那极少数的奇葩恋爱脑，完全不顾这些外在因素，仍然要跟仇人虐恋情深。
  林夫人痛定思痛，当即快刀斩乱麻，一狠心用了猛药及时堕了那一胎，纵然往日千般恩爱，纵然作为一个母亲，对腹中那块肉多少有点感情和不舍，但要让她为杀父仇人生孩子，那是绝没有可能的。
  她想报仇，又自知力量不足，因此只能选择蛰伏等待时机，假装什么都没发现，每日瞒着婢女给自己垫肚子，将这出戏唱下去。
  昨夜老管家来找他求救，其实是她们早就商量好的，想借顾月时的手出困局，而他在不知不觉中做了一枚棋子被利用了一把，可是顾月时心里却没有半点介意。
  要是世上所有的受害者都有林夫人这手段心智，哪还有那么多结局惨烈的事？
  在杀死林迟后，林夫人也爽快的将一切和盘托出，并不打算隐瞒自己的刻意利用，谈及魅妖若茗，她的语气充满了惋惜和怜爱。
  ‘在我刚诊出有孕的时候，茗儿曾来见过我，当时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她告诉我那是她和齐敛的女儿。’
  ‘我被吓了一跳，因为她抱着的分明是一堆枯骨，可她却宝贝似的护着，十分可怜。’
  ‘我从未见过像她那样善良又温柔的妖，她长得可真美，即便是我这样的女人，也会为她心动。’
  顾月时点头表示理解，世上很多事都没办法说得清。就好比林夫人和若茗，理论上两人算是情敌，因为她们要争同一个男人。
  按照那些电视剧里的套路，哪怕这个男人再是个渣，这俩人也该为了他斗得你死我活，仿佛他是什么香饽饽。可实际上林夫人对自己的“情敌”有着难以言喻的怜爱，而若茗对林夫人也抱有不可言说的善意。
  林夫人说若茗是她见过的最美丽的妖，她歌声婉转动人，眼里有明亮晨星，虽然与自己是截然不同的女子，可是那么的讨人喜爱。
  ‘她与我说，当初齐敛是自愿同她在一起的，她信了凡人的承诺，以为会与他长相厮守。’
  ‘可惜红颜未逝，情分先断。’
  ‘齐敛走后，她本来是想抱着孩子好让他回心转意的，可惜齐敛不做人。’
  林夫人神情极度厌恶，都说虎毒不食子，可那贱|人连亲生孩子都不放过，说他是畜生真是辱没了。
  再后来，林迟怕若茗的存在被林夫人发现，于是到处张贴告示请人去杀她，前几次虽没成功，却毁掉了她的嗓子，让她再不能有开口的机会。
  可怜的魅妖无助之下只能躲进金亭山，但林迟并不就此罢手，于是在一波一波的追杀和金亭矿山灵石的辐射摧下，她彻底疯魔了。
  林夫人虽然知道这一切，可她自身难保，更何谈去保护另一个人。她本想借着假生子的时候骗过林迟，让顾月时拖住他，自己找机会溜出去寻机会杀他，可惜没能成。
  巫麟听到这里总算恍然大悟:“这女的脑子倒是清楚，不像那个魅妖，糊里糊涂心慈手软。”
  顾月时也点头说：“自古男子薄情，但能真正快刀斩乱麻的女子却不多，林夫人的确高明”
  虽然这中间付出了一个没出生的孩子的性命，可从理性角度看，那孩子不留才是对的，不然林夫人以后见它就会想起那个人渣杀父仇人，长期处在这种情绪之下，她们母子又怎么可能真的生出亲情。
  顾月时非常希望全天下女孩都能像林夫人学学，这才是报复人渣的正确打开方式，不要学若茗，太过恋爱脑最后只会害死自己。
  巫麟嘟囔道：“师尊怎么对男女之事那么了解？”
  老|子看得狗血虐恋小说堆起来比你三个高，你懂个锤锤。
  顾月时故作高深，不肯回答他的问题。
  巫麟自讨没趣，索性伸手搂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后背来回蹭，还在想着林夫人的顾月时冷不丁被他这么一抱，轻声斥道：“别乱摸！”
  小王八蛋的爪子到处乱放，顾月时其实很怕痒，被他扰得难得清静，又要憋着不能笑出来，便在巫麟环着自己的手敲了敲，严正警告：“松手。”
  “就不！”巫麟狗几乎忘了顾月时揍人有多疼，仗着最近受宠开始大胆作妖，言语挑衅：“师尊的腰比女人的还细，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不盈一握！”
  文盲巫麟终于从肚子里搜刮出一个自认合适的词，可把他牛逼坏了，非常想叉会腰。
  巫玄家伙成天嫌弃他无所事事胸无点墨，说他污了自己的名声，这不是挺好。
  顾月时当即骂道：“你胡说什么！？”
  个小混蛋才多大就知道女孩子腰细，跟小流氓似的。
  不对……
  他揉揉脑门，被巫麟气得跑偏了，“不要拿我和女人比！”
  巫麟笑道：“师尊若不是女子，为何身上这么香？”
  顾月时额头青筋直冒，怒从心头起，他觉着今天自己必须要给小王八蛋一个深刻的教训，叫他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
  趁着飞剑过山林的时候，他回身一脚把还在沉浸式摸师尊后腰的小流氓踹了下去。
  巫麟毫无防备被人一脚送走急速下坠落入丛林，只余一长串余音声回荡在上空。
  …………
  刚到点星宗门口，辛杳就一蹦一跳的跑了过来，粉色小裙子在白雪中上下翻飞，她高兴的说：“三师兄你可回来啦！”
  虽然才离开一个星期，顾月时却恍然很久没见小师妹，单手托起小师妹原地举高高转了一圈，掂了掂份量后不太满意：“瘦了。”
  巫麟在后头猛翻白眼。
  这又不是卖猪肉，什么瘦了胖了。
  就知道宠着黄毛小丫头！
  辛杳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巫麟，立马扔了她师兄跑来，捂着嘴小声惊叹：“小师侄，你的脸怎么啦？”
  “又被师兄打了？”
  “走开。”巫麟捂着脸不想理她。
  被顾月时一脚踹下去脸着地这种事说出来很丢脸，他才不要让黄毛丫头看热闹。看了一眼淡定自若恍若没察觉到他脸上伤痕的顾月时，巫麟愤愤不平。
  他不过就是摸了把腰而已，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至于下死手教训？
  顾月时轻咳一声，被巫麟那张摔得惨兮兮的脸弄得有些愧疚，正要转移话题，忽见陆向岚急匆匆的从山下上来，手里貌似还拿着什么东西。
  陆向岚抬眼见了顾月时，忙躬身行礼：“见过师叔。”
  向来不待见他的顾月时冷淡点头算作回应，辛杳则笑眯眯的说：“大师侄，你把纯雅仙姑送下山了吗？”
  “是。”陆向岚低眉顺眼的站着，即便对着辛杳也是恭敬态度：“仙姑已经回去了。”
  听到纯雅的名字，顾月时才想起自己下山的目的就是为了躲她，皱眉道：“她还没死心？”
  “没有呢！”辛杳快快乐乐的回道，“仙姑刚才还带了好多人来，说师兄要是再不回来，她就要把我们都鲨啦！”
  “然后掌门师兄就叉腰说让她回去照照镜子，她就更生气了。”
  辛杳绘声绘色的描述给他听，还把裴元心原话都背了出来。
  顾月时眼皮直跳，裴元心这货是真打算跟青霄门结仇了。</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