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深层呼唤
作者:Aegis      更新:2022-01-13 15:34      字数:8998
  重返房间时,白岐玉的“异常”已经消失了。
  秦观河递给白岐玉一杯热茶:“润润嗓子。”
  暖热的杯壁贴到手心,白岐玉冷不丁抖了一下,从漆黑的恐惧中回神。
  他好像没注意到二人刚才出去了,也没问哪里来的茶,接连几大口把热茶不顾烫不烫的喝光,像是渴极了。
  “那人自称是迷路的城市探险队员,一会儿又说自己是流浪汉。可他一没有装食物装水的容器,二没有衣服铺盖等避寒之物,太假了。”
  “其实,我也和那人聊了一两句。”
  “可能辗转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很久没和人聊天了。也或者是紧张,总之他说话含含糊糊的,听不太懂。后来说多了放开了,就口齿清晰多了。”
  “那人谈吐还不错,给我的感觉是一个高知分子,说话很爱高谈阔论,听的人很烦。”
  “比如我问他做什么工作,他就说什么双重烷化剂,什么,呃……靶向药物的,嘴里全是这些生僻又书面的专业词汇。”
  “但是转念一想,”白岐玉摇头,“要真是什么高知分子,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反正聊了一会儿,管豹这样阅历多的真汉子也一头冷汗,拉过我们到角落里说这人绝对有问题,说他是故意说这些我们听不懂的话的,要么是通缉犯,要么是偷渡的,说这人绝不可能是自己在这里,一定有同伙甚至是组织,我们必须返程。”
  “这个提议,终于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说真的,虽说是来‘探险’,‘寻找鬼怪’,可大部分人还是唯物主义,只是猎奇心作祟罢了。”
  “真到了这种困境里,最怕的反倒不是鬼,而是这种难以捉摸的、不知底细的怪人。”
  “我在那个时候才明白,奶奶为什么说出海的船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困在密封的、窄小到让人窒息的船舱里,没有信号,没有自由……有的是一望无际的,法律和秩序触及不到的海……”
  “每一艘船都形成一个封闭的小社会,人们处于短暂的无政府状态,重归千百年前的意识形态……最可怕的还不是原始社会,是‘封建王朝’……啊,不好意思,扯远了。”
  或许是回忆起老人的话语,白岐玉的思维发散的有些多,他轻咳一声,把话题转移回来。
  “总之,那会儿,我们谁也不关心到底有没有怪物,不关心已经走了多远了,马不停蹄的原路返回。”
  一直仔细倾听的秦观河忍不住询问:“那个人没追么?”
  “他追了我们一段儿。但也只是一段。几百米,一公里?”
  不知为何,谈论这个人的时候,白岐玉的语调总是放的极轻,仿佛怕说话声音大了会惊醒什么似的。
  他这样小心翼翼,弄得秦观河也提心吊胆了起来,捏紧了手中的文王鞭,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但是,我们人多啊。三个女生十三个男生,装备齐全又人高马大的。”
  “那人灰头土脸的,满脸胡须乱发都看不清容貌,上半身光着、下半身是看不出材质的秋裤或者破棉裤,连鞋都没有。我们高速前进起来他是追不上的。”
  “我们就这样保持全速前行了大约半个小时,或者四十分钟。”
  “紧张、恐惧,让我们心跳的尤其快,快的像是下一秒就要从胸膛里掉出来摔个粉碎。这样高速心率加氧气含量不足的环境下,四肢不可避免的产生大量乳酸,酸痛发紧起来。”
  “虽然玩城市探险的没有弱鸡,却也不都是管豹那样的铁人。于是,艾春生提议休息一下,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赞同。”
  “威哥却不同意。说真的,他不同意这点没人感到意外。”
  “威哥虽然是管豹发小儿,可他和管豹差远了。他只是看着壮,一身虚腱子肉都是摆设,晚上值夜班他都想方设法的不干。之前的探险中的相处,大家都看出来他胆小了,喊他‘威哥’纯粹是嘲讽。”
  “总之,威哥坚持认为他听到了细细密密的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说是那个野人和他的同伴们正朝我们的方向高速逼近。”
  “他似乎被吓坏了,说话时手舞足蹈,手里的手电筒光乱飞,很烦人。嘴里一直在翻过来覆过去的说让人感到不耐烦的车轱辘话,什么‘他们会杀了我们’,‘我们真不该来的’,‘我们要被杨屿森害死了’。”
  “这种幼稚可笑的小孩子一样的话让大多数人很反感,杨屿森和他掰扯了几句就打起来了。”
  “平日里队员过招,管豹从来不管,我们其他人一开始还起哄呢。可打着打着就感觉不对味了。”
  “威哥竟然下口咬人。像个疯狗,咬住杨屿森肩膀就不放了。那一口下去有多狠呢,隔着衣服血就渗出来了,杨屿森疼的在地上打滚儿。”
  “杨屿森的老同学叫陈树的不愿意了,和艾春生上去把两人分开,指责管豹帮亲不帮理。”
  “管豹也很头疼,作为队长谁出了事儿责任他要背的,就上去代替威哥给杨屿森赔不是,又把威哥扯到一边儿质问他发什么疯。骂的声音很大,给杨屿森听的。”
  “我们队花,崂山区五零九解放军医院的护士,我记得是儿科的,叫裴诗薰,柔声细气的一女孩。队医是她男朋友,叫林天羽,骨科大夫。”
  “两人赶紧给杨屿森疗伤。脱了衣服一看,好家伙,皮开肉绽的,翻了个血花,呼呼淌血,半件T恤都湿透了。我们当时还惊奇人的牙齿原来这么利啊,隔着衣服都能咬成这样?”
  “杨屿森哪受过这档子气,给他绑绷带的档儿,就一个劲的要威哥给个说法,不然等出去没他好果子吃。大声嚷嚷你等着,我堂哥弄死你。”
  “杨屿森家境好,隐约听他提过家里从政从军的,他爸是省厅三把手,堂哥跟着他爸干,在当地警察局混的风生水起。我们都戏称他青岛小王子。平日里,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没架子,但脾气上来了也小霸王的很。”
  “他威胁威哥的话,我们都当笑话听,三个女生哄弟弟似的哄他。可他估计是气狠了,原先说两句玩笑话他就喜笑颜开的揭过去了,这回儿嘴里的话越骂越难听,什么‘下等人’,什么‘剁碎你’‘让野狗吃了你’之类,那些粗鄙、恶毒的话怎么难听怎么来。”
  “我们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杨屿森之前可不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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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天羽说,应该是环境压抑共感的心理压抑。没自然光,没新鲜空气,封闭黑暗这么久,很容易滋生心理问题。问我们谁有糖,给他吃几个压压,裴诗薰就给他吃巧克力,他把人手打飞了。”
  “场面当时混乱的很……”白岐玉苦笑,“我和杨屿森关系挺不错,我还劝了几句。怎么说呢……他真的像变了一个人,如果不是那张脸一点儿没变,任哪个熟人见到他这副模样,都认不出他是那个风流玩咖。”
  “总之,哄了好一阵子,才把两人哄好。虽说当时不吵了,但两人明显都没释怀,也不知道管豹怎么劝威哥的,威哥那眼神……我不小心和他四目相对过,阴恻恻的,眼白凸出在外,像死鱼。看得人心里很毛,有这种眼神的人下一秒抄刀子杀人我都不意外。”
  “但是,结下再大的梁子也得先出去再说啊,我们就继续上路了。怕那俩人又出事儿,就让威哥走最后头,杨屿森走最前头,一前一后的隔开。”
  “可能你们会疑惑,我为什么要把打架这事儿讲得这么细……”白岐玉叹了口气,调出了备忘录,“半年前,威哥去世了,而且,杨屿森疯了。”
  “等等……”秦观河诧异道,“这个威哥,他怎么死的?”
  “按照交通事故处理的。”白岐玉说,“他的死,我还是从管豹那儿知道的信息。”
  “春节刚过那几天,正月十七八的,他问我去参加葬礼么。他这突然一问,没头没尾的,我还以为是被盗号了。聊了两句,才发现死的人竟然是威哥。”
  “可惜,我那时候刚入职几个月,一是没假期,二是我和威哥也没那么熟,就婉拒了。但好歹一起玩过,只托管豹上了200块的礼金。”
  “我们当时还通了个电话。管豹从话筒听着精神状况不太好,嗓子很哑,说话有气无力的。估计是伤心得很,毕竟他和威哥一块长大的。”
  “管豹说,他一开始怀疑是杨屿森害得威哥。”
  “可警察调查路面监控发现,威哥竟然在路上开着摩托车就睡着了,被路墩子拦了一下,正好撞在路边大皮卡上,当场死亡。”
  “出事的晚上是个雨天,雾蒙蒙的又冷又阴,路上车少,可见度又低,没人注意到他开着车睡觉。那大皮卡当时车上也没人,司机正好下车买烟去了。”
  “这也太奇怪了,”秦观河皱眉,“太奶,您怎么看?”
  白岐玉知道秦观河在困惑什么,这些年来,他也一直有相同的困惑:
  现在这个年代骑摩托车的,都是追求速度与激情的小年轻儿,怎么会骑着车睡着呢?
  罗太奶淡淡的说:“给我看看他的照片。”
  “照片?哦……等等啊。”
  白岐玉翻动着照片,可惜,威哥只出现在进地下水道前的全体合照的那一张上。
  十八个年轻男女的笑容璀璨而烂漫,似乎在期待接下来的“神秘探险”。
  他不太熟练的点开放大,浏览了一圈,指着一个一米九左右的男人给罗太奶看:“就是他。”
  男人留着圆寸,肉乎乎的圆脸,一副老好人模样,丝毫看不出是白岐玉口中“疯狗一样咬人”的性格。
  罗太奶视线粗略一瞥,就沉下了眸子。
  “照片是谁照的?”
  “没人照,”白岐玉解释说,“用的相机延时摄影。”
  见罗太奶脸色不好,白岐玉心中忐忑:“您……看出什么来了?”
  罗太奶还没出声,秦观河突然“啪”的站了起来。
  他似乎看到了极端不合理、难以理解的事情,脸上是那种混合着震惊与诧异的神情。
  说实话,他这样仙风道骨的人露出这种表情,尤其让人不安。
  他翕动着嘴唇:“这照片里……好像,没有……”
  罗太奶抬手打断了他,大力把秦观河拉坐在地上,枯老的手抚了一下秦观河的眼皮,后者渐渐镇定下来。
  “他怎么了?”白岐玉迟疑的盯着秦观河,“这照片是不是拍到不好的东西了?”
  说着,他不安的把照片翻来覆去的看,却哪里都没发现异常。
  这照片采光不错,大家的表情也不错,眼睛都睁得很大,堪称一张完美的合照。
  秦观河冷静下来后,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频频去看罗太奶。白岐玉注意到,他双手紧紧握着文王鞭,那力道仿佛在掐人的脖子,大到指节泛白。
  但罗太奶却摇头:“照片……不是照片的问题。这个人身边很脏。什么东西在这个人皮里。”
  说着,她猛地打了个抖,眼睛翻白了一瞬,又抽搐着接连打了两个哈欠。
  一系列怪状接连发生在短促的十几秒之内,即使白岐玉心里做了准备,也被这异常弄得心跳不已。
  直到线香的白烟微微颤了一下,罗太奶恢复了神志。
  “他要为他这张嘴付出代价。”
  白岐玉一惊:“真是杨屿森害的威哥啊?”
  罗太奶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稍一思索,轻轻点了点屏幕中的另一个人:“杨屿森,是他么?”
  丝毫不差!
  苍老的手下,正是一身运动风的青岛小开。
  戴几万块的运动腕表,穿贴身速干衣,LOGO很大的墨镜别在额头上,双手比着大拇指,笑的阳光灿烂的。
  秦观河刚要说什么,却被罗太奶打断了:“不是他干的。他们已经被污染了。”
  他们?威哥和杨屿森?
  白岐玉打了个抖儿:“您的意思是……是祂?”
  “不清楚,”罗太奶摇头,“最好让杨屿森来见我一面。”
  “可能,已经晚了……这就是我要说的另外一件事儿了。”
  白岐玉垂下眸子,眼中流露着痛苦:“杨屿森疯了。紧接在威哥去世后的一个月,现在在部队疗养院关着呢。”
  闻言,罗太奶却没露出意外的神情,而是垂下眸子,又撒了一把生米。
  “是传染的。”她说,“怨恨,厌恶……恐惧,都是污秽传播的最快的方式。”
  许是见白岐玉怅然,罗太奶难得的解释了几句:“负面情绪会导致免疫力下降,不止是身体,心灵也是。”
  “有些地方说,萨满是疗愈心灵的教,此话其实不假。那些污秽……那些讨债的阴仇鬼怨,就是病毒般的‘气’,蚕食心灵。”
  白岐玉似懂非懂:“您的意思是……鬼怪之类,都是污秽的气?没实体的么?但是我遇到的那个,是有实体的啊。”
  罗太奶没再多说,示意白岐玉继续讲下去。
  “哦……讲到杨屿森了是么。说实在的,威哥离奇去世后,杨屿森紧接疯了,这很难不让人联想,比如是不是被吓得还是过度内疚的。”
  “我们小队里,大部分人没参加威哥的葬礼,但得知杨屿森疯了的消息后,再没假期的、国外留学的、西北支教的……都想方设法排出日程表聚了一聚,前去疗养院探望。”
  “他号称被关在部队疗养院,我们所有人一开始以为是老军人、老干部修养的那种地方,还打趣说有钱就是好,症状应该不重,就是去度假玩的。”
  “但到了地方一看,根本不是。”
  “是挂名的一家特别偏的全封闭式的精神病院,全称叫什么‘第一精神病部队疗养院’。占地面积很大,病人和医护人员却很少。”
  “空荡荡的院子挨着深山,用那种尖刺重叠、通高压电,高至少一米的荆棘网围了一整圈墙头,看着就让人发憷。”
  “那种地方……可能就是您们说的‘气’有问题,一进去就感觉阴恻恻的。我们还说是不是风水有问题之类。”
  “医生听到我们想探望杨屿森,特别为难,那种闪烁其词的抗拒,怎么都不愿意让我们见人。”
  “还是杨屿森同学陈树联系到他家人,给医生去了电话,才勉强让我们进去的。”
  “我们起初还觉得,管理这么严格是不是医护人员心里有鬼啊,因为探望不就是开个病房门的事儿么。”
  “但一见到人,我们才知道,医生说的‘麻烦’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三个高度防护的男护士,和两个扛着麻醉/枪的医生护送下,我们绕过曲曲折折的铁网隔开的小道儿,终于见到了杨屿森。”
  “怎么说呢,”白岐玉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战,“真的太奇怪了,我真的觉得……他看上去,根本就不能算在人的范畴了。”
  “他……竟然是四肢在地上爬着走的。”
  白岐玉伸出手,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手势。
  “就是这样子……头在上,四肢反折着走。”
  “见到我们之后,他发出那种难以理解的、语序和逻辑完全混乱的,像语言又不那么像的吼叫。”
  “什么‘不该不该不不该不’之类的,我们谁都没法和他沟通。”
  “没亲眼见过,可能很难理解我们当时那种震撼与诧异……我们求助医生,医生却也说没法和他沟通,还说入院时就这样了。”
  “说根本没法、也没人能给他治疗。吃药也是试探性的吃,怎么吃都吃不好,只能下大剂量让他长时间昏睡,睡不着的时候,必须打镇静剂。如果不打,就会像现在这样。”
  “还说你们现在觉得吓人,这已经算症状轻的了,重的时候会扑上来咬人,三个成年壮汉都摁不住。”
  “我们当时都吓坏了,这算什么事儿啊,好好一个人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们都开始质疑这家劳什子封闭疗养院的医术问题,是不是这鬼屋一样的破医院把人折磨成这样的。”
  “陈树一个大男人,当即就哭的不能自己,联系杨屿森的家长,要求他们赶紧给杨屿森转院。”
  “却得到的答案是,这已经是转的第四个医院了。其他医院根本就没法治,也不敢收留。”
  “养在家里,就更不敢了。说他半夜会起来‘嗬嗬磕磕’的叫唤,说一些无法理解的恶心的似话非话的语句,吓得他妹妹也差点抑郁。”
  “这都算症状轻的,最让他家人崩溃的,是他竟然开始吃生食!”
  “吃生肉、生鱼,那种冻得像冰疙瘩一样硬邦邦的肉和排骨。”
  “还不是恐怖片那种偷偷吃,是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当着家人面打开冰箱吃!就是那种破罐子破摔,完全摒弃人类的道德约束,完全肆无忌惮了。”
  “他家信基督的么,他妈请了当地教区的主教来驱邪,是个去罗马受过洗的德高望重的神父。”
  “可经文念了三天三夜,一点反应都没有,还差点被杨屿森咬下一口肉。”
  “那主教真是个负责任的,又找了泉城的主教,带了十几个牧师一起做法。圣水、圣经、十字架齐飞,仍旧没用。这边做法,那边儿杨屿森就倒折着身子,贴天花板上,‘keikei’的笑。”
  “最后神父说,你家儿子就是单纯一精神病,赶紧去治,走了。”
  “把他家人心头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是他吃了家里养了十二年的老猫。”
  “活生生的咬死,撕碎了肢干,一点点嚼碎了生吃的。”
  “当时场面一片混乱,他妈妈直接吓休克了,喊得120,拉走了俩人。血肉模糊的老猫死不瞑目,到处都是溅射的血。”
  “他妈醒来逢人就说杨屿森已经不是她儿子了,是魔鬼上了他的身,说他的眼睛漆黑的反光,看一眼就会做最深最恶的噩梦。”
  “这也太没人性了,要不是他妈这么说,我们谁都没法想象杨屿森能干出这种事……”
  “我和杨屿森关系不错,去他家玩的时候,见过他家老猫。”
  “胖乎乎的一只橘猫,因为老,牙掉了不少,喜欢懒洋洋的摊在花园里晒太阳。”
  “杨屿森还笑着说必须紧盯他家老猫,不然院子外面的流浪猫进来会揍它,说这只老猫年轻时喜欢欺负别的猫,年纪大了现世报了。”
  “说这话的时候,杨屿森满脸宠溺,他是真的喜欢那只肥猫,据说是高中时从刚出生开始养的,算他半个家人了。”
  “林天羽虽然是骨科医生,本科阶段各个科室症状也了解过,他完全无法理解怎样的‘精神病’会导致这种情况。”
  “我们就找医生要了病历,写着杨屿森诊断为‘重度狂躁症’和‘重度焦虑症’,林天羽说这俩病完全不是这个症状,百搭的‘癔症’都比这更贴切。”
  “但……我们想帮他,也谁都帮不了他。医生见我们难受,安慰了我们几句,说精神病也不过是万千普通病的一种,发病概率比一些疑难杂症大多了,说现代医学这么发达,什么病治不了啊,让我们放宽心回去,说不定半年后再来就治好了。”
  “即使这样安慰了,可当时的我们所有人都发自内心的疑惑……都这样了,还能治好吗?”
  “也是从那次集体探望后,杨屿森骇人的模样就深深刻在了我们心里,一回想到那次旅途,回想到探险队的各位,心中就升起巨大的压抑感与恐惧感。”
  “我们默契的,或者说逃避的,不再联系了,群里也冷了……”
  白岐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眶微红,望向供桌上仙家列阵,像是在询问,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十六个人,死了一个,疯了一个,第三个好像就到我了……”
  ”秦观河皱眉:“听你描述,杨屿森这症状很像中邪,撞了邪祟。他家人没找师傅看过么?”
  “他家人好像都不信这个的,找没找我不知道……”白岐玉眼中闪过希望,“您是说,他这样还有救?”
  秦观河和罗太奶对视一眼,后者避而不答,反问道:“他还活着么?”
  “活着的吧!”白岐玉脱口而出,“上次见他是四月多,距离现在也就五个多月。”
  “我们走之前咨询了医生,说他那症状吓人,但不致命。找人盯紧,不自杀就没生命危险。”
  说着,他顿了顿:“那,等我的事儿结束了,我把您们联系方式推给他家人?”
  孰料,罗太奶神情严肃的说:“你现在就联系他。”
  白岐玉愣了一下:“不是先处理我身上的事儿吗……”
  但罗太奶很少如此坚持一个要求,他掩下疑虑,急忙去联系杨屿森。
  手机不在身边,登不上微信,所幸还有电脑□□、邮箱、微博之类。
  关键是杨屿森在疗养院关着,必须联系他监护人,白岐玉一个联系方式都没有,只好去找杨屿森的老同学陈树。
  陈树这几年做远海养殖生意,直接住鱼排上,十天半月不回陆地。
  或许是上天也怜悯白岐玉,他一发Q、Q,那边竟然就回了。
  Cherish:陈哥,我找你有急事。你这两天联系老杨了不,他状况怎么样了?
  沧桑陈树:?
  沧桑陈树:他家没人没联没没没系你没吗?
  沧桑陈树:好吧,,
  沧桑陈树:你我你做好心理准心里备……算了,你方便现在方通话方便吗?
  白岐玉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这一串文字是陈树自己打的么?
  手抖?语音识别有问题?还是在海上网络信号不好?
  不过总归是看得懂的,是在约他通话。
  他求助的朝罗太奶看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示意他接通。
  陈树打的,是视频电话。
  视频接通的那一刻,白岐玉就忍不住惊呼出声:“老陈,你怎么了?!”
  与上次见面时,意气风发、青年企业家的成功人士模样不同,陈树现在看上去糟透了。
  视频那端的背景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黑乎乎的。
  荧幕冷光映照下,能看到一小片墙壁上脏兮兮的油污和霉斑,白岐玉猜测是海上的排屋或者船舱内部。
  陈树的眼睛布满血丝,闪烁着麻木不仁的呆光。
  更瞩目的是,他的左半张脸用纱布遮掩着,渗着脏兮兮的黑黄油渍,估计很久没换了。
  不像有伤,更像为了遮掩什么。
  仔细看去,那纱布遮掩处与皮肤交界处,似乎……
  在溃烂。
  是那种腐烂已久的,病死肉特有的黑红。
  白岐玉忍不住盯着那里看的时候,陈树却抛下了一道惊雷。
  他说:“杨屿森死了。上个月6号发的丧。他死了。”
  “不可能!”白岐玉打了个哆嗦,“医生不说是他的病不致死的吗!”
  陈树痛苦的摇着头,纱布下不时露出令人作呕的烂肉,看的白岐玉胃里翻滚。
  “你脸上……不,我是说,”白岐玉意识到最好不要戳陈树痛处,强行让自己回归正题,“杨屿森怎么死的呢?”
  “我也不知道。”陈树沙哑的说,“他爸妈半夜三点接到的医院消息,痛苦到站不住,都没敢告诉他妹妹。还是托他警局的堂哥连夜开车去的崂山区。”
  “也幸亏是他堂哥去……换个人,胆子可没那么大。”
  “他爸妈一看尸体,就直接晕了,还是他堂哥帮忙带走的尸体。”
  “他二堂哥是那个杨屿天,你应该有印象。脸上两道疤,很能喝酒的那个二婚男……他通知我葬礼的时候,我也不信,换你你信么?”
  “问他死因,死活不说,还是我私下约他喝酒泡澡,灌醉了才问出来的。”
  说到这,他闭上眼,眼皮下的眼球仿佛有虫子蠕动,血管极细微的窜动起来,似乎正罹患巨大的恐惧。
  他嗓音空洞,像排水管道里传来的悠长而空洞的怪声。
  “杨屿天那么凶悍一人……露出了极端恐惧的神情,渗的人心慌……他说,杨屿森像是脱水死的。”
  “翻着白肚皮,浑身皮肤开裂,眼浑浊的像两滩脏水……那种又肥又大的臭鱼。”
  “我们被诅咒了!白绮!我们谁都逃不掉了!谁都逃不掉!!!”
  陈树突然就声嘶力竭的吼了起来,睁开了眼睛。
  白岐玉按捺不住的尖叫起来,因为……陈树的眼珠里,密密麻麻的,全是苍蝇的半虫和白花花的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