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谨行没有回头, 从家里离开后直接去了公司。
  最近有个新项目负责人来跟霍氏接触，对方是名女性，其专业能力不容低估。
  霍谨行选人不论性别, 只看能力。
  “霍总你好, 我是韩多琳, 可以叫我doreen。”年轻的女人成熟自信，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属于女性的魅力, 而霍谨行的表情毫无波澜。
  韩多琳有些意外。
  早就听闻霍谨行铁血手腕, 软硬不吃，连她这样一个大美人站在面前都跟没看见似的。
  她没表现出心里的诧异，通过工作来释放自己的吸引力，可那个男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韩多琳第一次对自己产生怀疑, 她优越的外表和突出的专业能力竟勾不起霍谨行半分兴趣？
  doreen口中讲述的策划一字不落传入霍谨行耳中，他无暇顾及。
  桌面手机屏幕亮起那刻，霍谨行注意到来电显示, 抬手示意doreen暂停，起身接听。里面传来家中女佣急切的声音：“霍先生, 听听小姐晕倒了。”
  -
  在被霍谨行接连质问后, 叶聆听的情绪极度不稳定，揪着衣服呼吸难受, 咳得面色潮红。
  意识到自己在装病不对, 本想追出去道歉, 却见霍谨行头也不回离开, 而她一时腿软跌在楼梯旁, 最终被路过的女佣发现。
  叶聆听被送到医院输液, 等霍谨行赶来时已经苏醒。
  见来人，她直接撇开脸不看他, 霍谨行默不作声从这头绕到另一头。
  叶聆听终于开口：“来这里干什么，不怕被我骗吗。”
  语气极淡，也不是疑问句，霍谨行察觉她心中有气，因她脆弱的病容软下心肠：“听听，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道歉。”叶聆听抬眸凝视他，“是我对不起。”
  “我不该仗着你的纵容一而再再而三地骗你留下。”她停顿几秒，手指攥着纯白的被角微微用力：“以后不会了。”
  “我没有怪你，我只担心你的身体。”霍谨行蹲下身，在病床前握住她的手。
  叶聆听垂下视线，慢慢从他掌心抽离：“生病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你没关系。”
  落空的手让霍谨行狠狠怔住。
  “我知道，因为当初替你挡了一劫，你才会顾及我的身体。”她回避霍谨行的视线，疲惫闭上眼：“其实没必要，你救我一次，我还你一次，很公平。”
  霍谨行毫不迟疑否认：“不是。”
  显然叶聆听这会儿听不进那些话，任他说什么都没用。
  输完液，叶聆听安安静静跟着他回家，从始至终没再跟他说话。
  玄关处，霍谨行先一步替她取出拖鞋，刚弯腰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谢谢。”
  霍谨行的动作僵在半空中。
  跟往日一样的帮助和互动对两人来说本已成习惯，叶聆听却破天荒的对他道谢。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远许多，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冷漠的叶聆听。
  严格来说不是冷漠，而是疏离。
  顾京衍常说小姑娘双标，待他跟别人的态度十分不同。身为局中人，霍谨行从未体会过区别在哪儿，直到这一刻才明白，小姑娘心里的标准多明显。
  显然，他变成了跟其他人一样的待遇，更甚至连顾京衍都不如。
  至少顾京衍来看她时，叶聆听还会同他笑。
  两人的笑声刺耳极了。
  顾京衍凭本事把人逗乐，趁叶聆听开心，还不忘帮兄弟给家里的小孩做心理辅导工作：“你看你哥哥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直打光棍吧。”
  紧接着拍着胸脯保证：“他要是为别人欺负你，这不还有你京衍哥哥在这嘛，我给你当靠山。”
  “不要你。”叶聆听不留情面拒绝得干脆。
  顾京衍气：“小聆听你还真双标。”
  知道对方在开玩笑，叶聆听的状态也逐渐放松。
  “给你看这个啊。”顾京衍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漂亮吧？”
  照片中的女人一身蓝色短款小西装、包臀裙，身姿曼妙，混上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魅力。
  “她叫韩多琳，一个能力挺不错的女人，简单来说就是女强人，她跟你哥哥一样是工作狂。”顾京衍越说越起劲儿，颇有种少说两句都怕浪费自己口才的意味，“你哥哥对她还蛮欣赏的，你想啊，要是他俩在一起，强强联合。”
  眼底的笑意一点一点沉寂下来，半响，叶聆听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霍谨行喜欢她？”
  顾京衍摸着下巴思量：“应该有点意思吧。”
  霍谨行很挑剔，但他亲口称赞过韩多琳，言语有欣赏之意。
  叶聆听扯了下嘴角：“那挺不错的。”
  顾京衍乐了。
  他听霍谨行说叶聆听对之前那些人甚是挑剔，现在自己一出马就得到赞同，可见跟小朋友沟通学问之大。
  顾京衍跑去找霍谨行邀功：“你这样一看就不会跟小朋友沟通，还得我出马。”
  霍谨行不明所以。
  顾京衍嘿嘿笑道：“经过我一番悉心辅导，小聆听以后对你找女朋友的事绝对没异议。”
  “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把韩多琳照片给她看了，她说不错。”
  霍谨行蓦地变脸，脸色黑沉沉的：“谁让你在她面前说这些？”
  突如其来的指责把顾京衍吼懵了，拍拍脑门道：“不是，我在帮你俩解开心结呢。”
  “你可以走了。”霍谨行咬牙切齿，似乎下一秒就能伸出利爪把眼前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撕碎。
  放顾京衍进来一定是他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没过多久，顾京衍就被莫名其妙“送客”，连午饭都不让吃。他在路上打电话把霍谨行骂了一顿，对方没有反驳。
  霍谨行悄无声息走进叶聆听的卧室。
  小姑娘闭眼睡觉，瓷白的小脸丧失以往明媚的笑容跟活力。
  手指不自觉的伸向她，即将触碰脸颊那刻，叶聆听睫毛颤动，随之睁开眼。她没躲避，只是静静地望着：“有事吗？”
  霍谨行不满的皱起眉头，眼底蕴含着道不明的深意，迟疑半响才问：“哥哥都不会叫了？”
  “谨行哥。”小姑娘顺他的意思开口，乖得不像话。
  听见她的称呼，霍谨行全身掠过一股寒意，“要怎么做，才能原谅我？”
  “做错事的人是我。”叶聆听蜷起手指，声音一直很低，仿佛提不上气。
  霍谨行从未用心哄过谁。
  这会儿体会到其中滋味，哄与不哄，难受的都是自己。
  此刻终于明白叶聆听心中害怕“被”疏远的感受，心里被挖出一个大窟窿，怎么也填不满。
  “哥哥跟你道歉。”霍谨行彻底低头，蹲在她面前，“我没有去见那些人，只是出去谈工作。”
  “结婚本就只是可有可无的计划，在你长大之前，我不会再考虑这件事。”既然叶聆听的心结在于没有安全感，如果一个承诺能够让她安心，很值得。
  人与人之间的思考差距并不仅仅在于年龄，还包括人生经历，小姑娘还未成年，无法理解二十几岁的选择也很正常。他可以等到叶聆听长大再去考虑哪些无关紧要的事。
  霍谨行等待她的反应，叶聆听明显有片刻心慌。顾京衍的话言犹在耳，说不意外是假的。
  明明已经有欣赏的对象，还对她做出这样的承诺，或许是她低估了自己在霍谨行心中的份量。
  仍然没等来回答，霍谨行深叹口气：“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随时告诉我。”
  从这天开始，霍谨行学到一个新词，叫做——冷战。
  而他所面临的冷暴力与其他人更加不同，叶聆听安安静静的也不闹，甚至没有脾气，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软软的使不上劲。
  后知后觉发现得知自己惹火的顾京衍心虚不已，一连给霍谨行出了好些主意，这次霍谨行没再“上当”，坚决不按他的建议执行。
  凭他这些年养娃经验，要是连他自己都哄不好叶聆听，还有谁管用？
  近日叶聆听请假没去学校，并没有偷懒落下功课，自己在书房温习巩固，除了完成作业还会攻克另外的难题。
  霍谨行尝试教她解题，却被叶聆听避开。她握着笔不松手，手臂下压着习题册说：“我会做。”
  说完又补充：“上次问你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她承认了自己的小心思，霍谨行却感觉不到丝毫畅快。
  上次狠心离开是为了让她意识到自己装病是错误做法，可这种处理方式造就的结果就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想得到叶聆听的信任，偏偏将她推远。
  叶聆听重新低头看书，完全没有继续交谈的欲望，霍谨行不再打扰。走到门外时，偶尔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的一声咳嗽。
  过了一会儿，女用送来一碗清喉润肺的汤。
  到了夜里，叶聆听睡在床上感觉发热冒汗，隐约听见几道不同的声音在交流。
  耳边乱糟糟的，吵得她心里烦躁，又因身体不适提不起精神。迷迷糊糊间被霍谨行扶起来，一勺药递到嘴边，苦得发涩。
  叶聆听抿了一口就不愿再喝，伸手去推，被霍谨行压住：“听听乖，喝药病才会好。”
  “苦的。”小姑娘怕疼怕苦，鼻子眼睛都在控诉与排斥。
  “喝完给你喂糖。”知道叶聆听爱吃甜食，他便以此做交易，“吃完糖就不苦了。”
  霍谨行喂过去，她仍是偏头。
  除了不想喝药，叶聆听还在拒绝他。
  霍谨行心里无声叹气：“听听不生气了，行吗？”
  “没有生气。”她吸吸鼻子，两颗眼泪掉下来，“我只是……很难过。”
  “把你的想法直接告诉我，可以吗？”
  人在生病时心理防线会大大降低，叶聆听迷迷糊糊的，被他一问，满身委屈蓄积到一起，化作眼泪倾泻而出：“你，你骗我，你说会对我很好的，你凶我。”
  霍谨行当即摆出态度：“是哥哥错了，没有下次。”
  叶聆听终于肯剖白心迹：“那天在房间，你质问我的眼神好冷漠。”
  “我想跟你道歉的，追出去的时候真的很难受，我以为自己都快死掉了。”
  她想留住霍谨行，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无助与恐惧顿时将她笼罩，那刻她想到很多。
  喜欢又怎么样呢，霍谨行的爱情根本不是她应该奢求的，真是太贪心了。
  有私心的人是她，欺瞒在先的人也是她，其实她根本不怪霍谨行，只想离他远些，或许能减轻自己的苦恼。
  可是霍谨行偏要来哄她，害她一次次心动。
  他对她太好了。
  好到让人无法拒绝。
  叶聆听抽噎着伸出手，眼角噙着两滴泪：“哥哥，你抱抱我。”
  霍谨行双手穿过臂弯将人揽进怀里，两具身体温暖依靠，叶聆听开始肆无忌惮倾诉心底不满：“顾京衍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他说的不对。”他知道顾京衍拿韩多琳照片给她看过，事实上他对韩多琳的赞赏仅限于工作，绝无其他想法。
  叶聆听又问：“你没有喜欢的人吗？”
  霍谨行斩钉截铁的答：“没有。”
  本以为这样的答案能让叶聆听满意，谁知小姑娘角度刁钻：“也不喜欢我吗？”
  霍谨行：“……”
  叶聆听伸手把他推开，仰起泪痕斑驳的小脸盯着他索要答案，大有一种不让她满意就会下大雨的架势。
  瞧她雾蒙蒙的桃花眼，霍谨行缓缓低头，抵在她额间：
  “真是……”
  “败给你了。”
  *
  最新上任的周秘书紧跟总裁特助踏进宽敞明亮的办公室，打量四周环境，灰蓝地板格调高雅，办公区干净整洁，井然有序。
  “你是本次考核综合实力最强的人，工作会有专人跟你对接，现在我要交代的是一些注意事项。”
  “第一，霍总的个人习惯……”
  “第二，工作时注意……”
  “第三……”
  对方每说一句，周秘书都会以最快速度做好记录。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只要你遵循原则、听从安排完成分内工作，就算偶尔出现小差错，大boss也不会计较。”
  “但如果你如果遇到叶聆听小姐，请一定记住，跟boss保持距离，不要惹她不开心。否则无论你是否有错，都会失去这份薪资不菲且机会难得的工作。”
  周秘书走到今天这一步，深知各行各业的规矩，当下却感到疑惑：“请问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难道这位叶聆听小姐在公司地位比霍谨行还高？
  平日八面玲珑的总裁特助流露出一记难以言明的眼神：“因为她是boss唯一的例外。”
  不可触碰的逆鳞。
  很快，周秘书见到了那位绝不可招惹的叶小姐。这年她还是个即将参加高考的高三学生。
  少女乌发红唇，撑伞从校门口走出来，穿着跟其他同学一样的校服依然是人群中一抹亮色。
  霍谨行坐在后排，宽敞的座位是连通的，叶聆听进来就能紧挨着他。
  “哥哥。”小姑娘一开口就显得情绪低落：“这次模式考试没考好。”
  霍谨行随后开口：“尽力就好。”
  周秘书发誓，这一定是她来到霍氏之后第一次听到霍谨行用那么温和的语气说话，简直换了个人。
  见女孩委屈难过那样儿，周秘书当真以为对方成绩较差，直到后来跟随霍谨行久了才知道，叶聆听成绩全年级第一。
  周秘书谨记特助的话，勤勤恳恳地工作，在霍氏深受器重。
  主要是，那位叶小姐很喜欢她。
  入职两年后的某天，周秘书在霍谨行外套上闻到香水味，顿时心生警觉。霍谨行不喜欢异味，在他身边工作的人不能喷香水，那么很可能……
  霍谨行的私生活她无权干涉，可这位身边有个占有欲极强的听听小姐，就很难办了。
  脑海中天人交战，在替boss隐瞒和对叶聆听坦诚之间，周秘书最终选择后者。说出来的时候，那感觉不比交易桌上谈判简单。
  她以为叶聆听会生气、会质疑，过了会儿，叶聆听却轻轻地笑起来，从包里拿出一瓶香水把玩：“周秘书闻闻，是这个味道吗？”
  原来是叶聆听的香水。
  周秘书松了口气。
  当初穿着校服的小姑娘已经开始化妆、穿鲜艳漂亮的衣裙，用香水，逐渐走向成熟。
  就在周秘书以为这次是自己闹乌龙的时候，又听她说：“如果周秘书以后在哥哥身边发现更好的香水味，记得告诉我，好吗？”
  周秘书抬眸一看，对面的女孩笑容明艳，一脸单纯的提醒她，这或许只是一次考验。
  如果她刚才替霍谨行隐瞒，那叶聆听必然不会再信她。
  不愧是霍谨行带大的，外表再骄纵也不可能是真的傻白甜。
  周秘书从未见过如此复杂的一段关系，按理说她身为霍谨行的秘书不该“胳膊肘往外拐”，可这一切都是霍谨行默许的，甚至乐在其中。
  叶聆听大学那几年变得十分忙碌，曾因长相和身材被邀请参加某个著名模特展，还有导演想请她拍戏。当然这时候的叶聆听还没什么名气，对方报来的是小角色，叶聆听没同意。
  学校多少人争取的机会到她眼里不值一提，若非霍谨行娇宠到大的公主，谁又能有这般底气。
  叶聆听喜欢按部就班，认为上学的阶段就只上学，再多学些兴趣类知识提升自己。等到毕业后，她才正式进入娱乐圈。
  叶聆听从不担心自己错失良机。
  大概是因为在十岁之前，她已经把这辈子该吃的苦都受完了。
  -
  年少时的心愿得以实现，18岁想嫁的人，如今正在她身边。
  一朝梦醒，叶聆听从回忆里挣脱出来，转身看向身旁熟睡的男人，掀开被子悄悄下床。
  她单膝跪在地毯上，轻轻拉开床头柜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巴掌大的蓝色礼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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