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计
作者:仰玩玄度      更新:2022-01-16 08:26      字数:3681
  偌大的承德殿因为这一句话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卫溱属实是被这话惊住了,他就要了个有亿点点姿色的太监,这皇帝怎么就想到那档子事上去了?
  其实也不怪康成帝想茬,大秦民风开放,南风这事虽然没有摆上台面,但是大家心照不宣。此前德安王世子当街抢了个男子回府,结果那男子是祝阁老家的次孙祝观澜,翌日就被祝阁老告到了陛下面前,现在还在府中禁足思过。
  这事闹了个大笑话,算给皇家颜面“添光添彩”了,因此康成帝也记着这事。他一想到卫溱此前在骊山的作风,又听说那个雪霁年少俊美,难免做了番联想。
  “陛下。”卫溱底气很足,“臣虽然不怎么着调,但真的没这爱好!”
  康成帝说:“真的?”
  “比金子还真!”卫溱说,“陛下之前不是赐了臣一匹好马吗?臣没驯服,晏大人也没辙,这个雪霁出身御马监,驯马之术精湛,臣就想着让他试试。”
  康成帝知道他爱马,转头问碧云合,说:“一个御马监的太监,能比得过晏祉?”
  “陛下不知,这个雪霁正是因为驯马术了得,才得了聊安的赏识。不过此人不会说话,像个闷葫芦,埋头做事也不懂其他,在御马监里没什么朋友,入宫十年也没得到什么机会。”碧云合看了眼卫溱,“宫里不差这么一个奴婢,公子既然喜欢,不如陛下就把他赏给公子。”
  秋泊湖一事,公子先是被人推入水中,受了一次劫难,转头又被丽妃污蔑成了自导自演的凶手,此事横看竖看,他都是受害者。碧云合知道陛下一直想要补偿公子。
  康成帝咳了一声,端起一旁的凉茶抿了一口,将喉咙口的痒压住,说:“撤了这个雪霁的牌子,将他的卖身契给衍之,往后他就是衍之的人了。衍之,你也回去吧。”
  “是,臣多谢陛下赏。”卫溱顿了顿,“陛下,方才丽妃娘娘的话,臣不放在心上,您也不要放在心上,还是少生气,保重身子要紧。”说罢也不等皇帝回答,转身退下了。
  康成帝看着他越发高挑的背影,哑声道:“长大了,懂事了……”
  碧云合闻言垂眸,看见康成帝眼尾的红。
  *
  宫道上的宫人见了卫溱,纷纷跪下行礼。这位是陛下亲自派人请回来的,无名无分的,恩宠却上了天,以后更是要入锦衣卫,命好着呢。
  雪霁一直候在马车旁边,远远地看见卫溱,便放了凳子,将车里的香灭了。卫溱到时,香味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留着股若有若无的淡香。
  他上了车,容雪霁驱车掉头。
  卫溱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敬忠抵死不认,但他一个太监,和原主无仇无怨,更不至于谋害皇子。他是明薇宫的副总管,若皇后是背后主谋,也不至于派出他去,这太明显了,可他就是被搅了进去。
  卫溱突然开口,“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容雪霁在外面说:“不至于绝顶聪慧,也不是蠢笨冲动之人。”
  “皇后与丽妃关系不睦?”卫溱想起丽妃看皇后的眼神,厌恶得太过直白,皇后虽然比她沉着,但对丽妃也同样不客气。
  “皇后出生世恩侯府,其父虽然身居侯位,但无实权;祝阁老身居要职,乃内阁次辅,丽妃仗势、从来没把皇后放在眼里,两人一直是互相抗衡的关系。”容雪霁说,“陛下自生病后一直没有痊愈,太子之位空悬已久,大家都坐不住了。”
  卫溱玩着腰间玉佩上的穗子,再度沉默。
  今日皇帝将此事重抬轻放,丽妃和皇后看似都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但是当真如此吗?丽妃把“指使敬忠、顺子谋害皇子”这把剑直指皇后,皇后也说丽妃偏听流言,心思不纯,这两人本就有嫌隙,以后可有的斗了。
  后妃连着皇子,连着世家,这一动,京都就热闹了——背后之人是拿原主和七皇子做剑,借皇帝的手挑拨两方本就脆弱的关系。
  他就是要皇家,要朝堂乱起来。
  可是原主入京快要一月,这个流言为何卡在这么巧合的点传出来?
  卫溱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细细思索。
  如果没有流言,丽妃可能不会胡言污蔑原主,皇后是派人戕害皇子和原主的嫌犯,必会被丽妃落井下石。
  如果有流言,丽妃上当、污蔑原主,此时目击者丰喜出现,锦衣卫查出顺子、顺带拎出了敬忠,皇后免不了嫌疑,丽妃也犯了错,两人在御前互相攀咬,之后依旧是谁也不会放过谁。
  这个流言没有打断背后之人要加剧两方争斗的谋划,唯一多出的作用是……替原主洗清了嫌疑。
  卫溱倏地睁眼,隔着车门上的薄纸盯住了容雪霁的背。
  容雪霁拥有敏锐的直觉,此时却像没有察觉藏在卫溱凝视中的暗流涌动,他将马车停在卫府门口,下马车后拿出脚蹬,将车门打开了。
  卫溱躬腰出了马车,抬手,容雪霁当即抬臂给他做扶手。他下了地,说:“你说到做到,要什么赏赐?”
  “这只表明了我想留在主人身边的决心,和请主人留下我的底气。”容雪霁抬眸与他对视,“我不要赏赐。”
  卫溱按着他的手臂,笑意浅浅地道:“我让你要,你就得要。”
  容雪霁听话地改口,“请主人做主。”
  “你去领了牌子,从今日起,你和野旌一样,都是我的近卫。”卫溱拍拍他的手臂,语气温柔,“乖孩子,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
  容雪霁应下,看着卫溱的背影,心想他们就差了两岁。
  *
  当晚,容雪霁伺候卫溱洗漱沐浴后,卫溱便换上寝衣,躺在榻上看野旌写给他的册子。
  容雪霁坐在小凳上,替他梳发。
  册子上面写着关于锦衣卫的事情,下到各司各所的职能,上到锦衣卫中的要紧人物,详略得当,十分全面。野旌认为他明日要入锦衣卫上值,不能什么都不懂。
  卫溱翻到入选锦衣卫的条件,说:“天子近前的人,个个都周正。那晏祉就长得甚好,若是脱了那身锦衣卫的打扮,就是个倜傥公子。”
  容雪霁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夸赞的意思,实话道:“晏祉并非世家出身,他是陛下亲自提拔起来的,官至指挥同知,在锦衣卫中能和指挥使抗衡。要爬到这个位置,野心和心计样样不少,何况他毒辣之名朝野皆知。”
  “笑面虎嘛。”卫溱打了声呵欠,目光在册子上密密麻麻的字影间分了叉,出了重影。
  册子从卫溱手中落下,“啪嗒”一声被容雪霁接住,没砸着卫溱的脸。
  容雪霁将册子和梳子一起放下,起身将里屋的帘子放下,转身回到了榻前。
  卫溱呼吸很轻,已经睡着了。他剥掉那层艳丽的红色外袍,将藏在袍内的雪白柔软露了出来,那双漂亮的眼睛闭上了,将里面的精明和若有若无的危险也一并关住——看起来很无害。
  容雪霁以俯视的姿态看着卫溱,他知道卫溱将他留在身边的用意,也猜测今天卫溱隔着车门看他的那一眼代表着什么,他都猜到了,所以有些惊奇。
  此时睡在这里的卫溱绝不是那日在秋泊湖边娇蛮而愚蠢的纨绔,他聪明淡然而不可琢磨,可是这张脸毫无变化。容雪霁两次伺候卫溱沐浴,他近距离观察过这张脸,笃定上面没有易容的痕迹。
  一个人的壳没变,里子却变了,这很奇怪。
  “唔。”
  卫溱突然发出一声闷哼,容雪霁回神,见他眉头蹙起,像是陷入了梦魇之中。
  容雪霁轻步出了屋。
  卫溱梦见了一个男人,那男人穿着轻甲,高大而俊朗。
  男人右臂弯里坐了个穿纱裙的小女孩儿,左手拿着一柄木刀,挥了两下,说:“蓁蓁,好不好看?”
  “好看。”女孩儿五官精致,却没一般小丫头柔和,粉雕玉琢的,说话带着股奶味儿,“爹爹,你再耍两下!”
  男人又耍了两下,说:“以后蓁蓁长大了,也玩这个好不好?”
  女孩儿说:“我要爹爹书房里那个,那个更好看!”
  “蓁蓁好志气,那爹以后就把自己的宝贝刀传给蓁蓁,我们蓁蓁也拿着它当英雄去,好不好?”男人对怀里的小团子爱不释手,凑近了讨亲亲,父女俩黏糊着在院子里蹿来蹿去。
  “两只猴儿蹿了一屋。”一个身穿蓝衫的女子提着篮子从廊中走出,坐在石桌边绣花,时不时看着父女俩笑。
  “哎呀,娘亲骂我们是猴子!”男人放下刀,将女孩儿抛起来又接住,在蓝衫女子急声喝止中哈哈大笑,“猴儿要上天咯!”
  女孩也不怕,咯咯地笑,在空中挥手抓了把空气,她什么都不懂,就觉得欢心。直到笑累了,才喊着爹爹将自己放回臂弯。
  女孩儿在男人颈边喘气,转头去看娘亲。娘亲还在给她绣荷包,时不时抬头看着她和爹爹,娘亲长得好美,像山茶花。她嘴里喊着“娘亲”,而后就看见娘亲张嘴呕了口血。
  那血止不住似的,接连不断地往外流,像是要把这个女人榨干。
  “娘亲!”女孩儿吓得转头去喊爹,这一转眼,爹爹的嘴角也在流血,她伸手,发现手上全是血——血从男人的喉咙喷涌而出,溅了她一脸。
  “啊!”女孩失声尖叫,随着男人无力的身躯而落地。
  卫溱下意识地想要去接住她,下一秒耳边传来重物砸地的闷响,他伸手,发现自己趴在男人胸前,身上的纱裙已经被血淋透了——他变成了那个小女孩。
  天幕阴沉,如凶兽举爪压下,脚边的木刀也断成了两截。
  卫溱心神巨震,猛地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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