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能看到日期就好了。
  胡灵予想起自己的小闹钟, 就摆在工位的桌面上，那是他入职兽控局后第一次参加“全局知识竞赛”获得的奖品，集时间、日期、温湿度、当日天气、当前环境噪音等多项显示一体, 陪伴他度过每一个工作日和加班夜。
  正追忆着，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地极速而下，向着兽控局大楼俯冲而去。
  胡灵予吓得本能闭眼，待身体停住，再睁开，竟已穿墙而入, 置身于楼内的行政办公室, 眼前是自己的工位, 而刚刚还在怀念的小闹钟, 就摆在那里。
  连忙去看数字显示屏上的日期, 居然就是坠海的年月份。
  胡灵予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如果此刻这种“飘忽形态”确定有心跳的话——再仔细去看日期, 并未到坠海日。
  不过也快了，还剩七天。
  脚步声传来，一个熟悉身影将刚泡好的茶放到桌子上, 然后轻快落座, 在热气腾腾中有条不紊继续工作。
  能不熟悉吗, 就是胡灵予自己。
  浑然不知一周后就要遭大难的小狐狸, 还傻傻地整理着一些保密级别较低的案件资料，不时呷一口热茶，优哉游哉。
  飘在半空的胡同学，恨不得冲过去抓住科员胡肩膀用力摇, 大哥你能不能先把茶杯放下, 还有七天你就凉了！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和那回梦见路祈把他从海里救出来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路队长给躺在岸上的自己做心肺复苏, 想说话，没有声音，想触碰，没有实体。
  是梦境，还是意识穿越时空，这一刻忽然变得毫无意义。如果只是让他回来，眼睁睁看着事情再发生一遍，那他……
  咦？
  胡灵予思绪一顿，暂时从沮丧中抽离，让大脑有片刻冷静。
  谁说他什么都不能做？
  刚刚想看闹钟，不就咻地飞过来了吗，如果他再想看一些别的……
  咻咻咻——
  连穿数面墙体、数层楼板，胡灵予悄无声息来到一间档案室。
  竟然真的成了！
  室内无人，只有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档案架，静静等待着翻阅。
  这是胡灵予第一次进入这里，从前只能在路过时远远看一眼门口，因为这里是机密档案室，以他的级别根本无权调阅。
  按捺住内心激动，胡灵予抓紧时间寻找“涅槃”相关卷宗，可飘了半天根本无从下手，档案都以卷宗盒封存，上面仅标识卷宗编码，并且机密档案的编码跟他经手归档的那些，完全是两个体系，单从这些数字上根本判断不出是什么案件。
  他又没办法把这些卷宗打开查看，这就像美食摆在面前，但任凭你怎么张嘴就是吃不到。
  胡灵予心急如焚，死盯着卷宗盒，如果他现在是实体，眼睛绝对已经喷出火。
  忽然，卷宗盒的颜色开始变浅，几秒钟之内，彻底透明。
  里面的案卷一览无余。
  即便是装订在一起，胡灵予也能区分出每一页内容，那些文字、照片，一张张清晰可见。
  侦查卷宗
  案件名称：……
  案件编号：……
  兽化犯罪嫌疑人姓名：……
  这、样、也、行？！
  胡灵予想到了可以在自己的“梦境”里为所欲为，但没想到能这么为所欲为。
  但是不管了，谁知道这挂能开多久，先干正事。
  每个卷宗盒内只看首页，无关的立刻略过，终于，在飘到第四个档案架前时，卷宗盒里出现了“涅槃”字样。紧接着后面十四个卷宗盒，编号相连，都是。
  胡灵予就此驻足，飞快阅读，疯狂记忆，先将所有卷宗里最关键的时间、地点、人物、案件概要，来来回回背了三遍，确保都记住后，才开始看每个案件的详情。
  然而刚回到第一个卷宗盒前，就隐约听见一声——
  “胡灵予……”
  那呼唤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有若无。
  “胡灵予，胡灵予……”
  好像近了些，是邱雪。
  胡灵予没有忘记自己正在“装死”，甚至在刚刚疯狂浏览案卷的时候，还在某个刹那的闪念里想过，这次的“梦回”很可能就是因为自己装死得太卖力而触发的，毕竟有坠海重生的经验，“濒临死亡”在他这里，好像总能触发某些神奇。
  但眼下他还不能醒，至少让他再都看几眼卷宗……
  “滋——”
  毫无预警的酥麻席卷全身。
  胡灵予猛然睁开眼。
  邱雪正准备更换他身上的感应片，就是那种能给予更大电击的。
  “老师不用了！”胡灵予一个鲤鱼打挺，直愣愣坐起，以免遭受无妄之灾。
  邱雪松口气，罕见地没控制住情绪，脱口而出：“你把老师吓死了。”
  胡灵予有点不好意思，放下被卷起的训练服，歉意道：“我这不是活过来了嘛。”
  邱老师一秒变脸色。
  胡灵予立刻改口：“不是，我根本就没死，一直清醒呢！”
  邱雪才不信：“我喊了你半天，你都没醒。”
  胡灵予堆起灿烂笑容：“我不是想再多秀一会儿嘛。”
  四大猫：“你可太秀了——”
  整齐划一，洪亮得仿佛就在耳边。
  胡灵予疑惑转头，发现全班同学不知何时，已经以他为圆心或坐或站围成一圈，把太阳都挡住了，难怪他总觉得光线变暗。
  路祈、黄冲、贺秋妍三人离他最近，基本守在垫子边了，四大猫和傅西昂在另一边，也是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
  看来自己这回“死”得是有点久。
  小狐狸看回邱老师：“我的成绩是？”
  全班同学：“……”
  这才是真的吾辈楷模，要分不要命。
  “ix（9）级以上，”路祈比邱老师更快给出回答，眼里担忧未散，可对着这样的小狐狸，还能怎么办，宠着呗，“需要出动急救的程度，你说有没有接近x（10）？”
  胡灵予眨眨无辜的狗狗眼：“我又不是负鼠，肯定刚到九，距离危险远着呢。”
  众目睽睽，路祈忍住掐小狐狸脸的冲动：“最好是。”
  下课铃响，侦查班同学们第一时间跑去食堂觅食，以抚慰受到惊吓的小心脏。
  狐鹿鹤犬四人一桌，田园犬耷拉着脑袋把餐盘放下，没胃口吃，先跟三人道歉：“我给你们扯后腿了。”
  四个人，只有他没进半兽班。
  “这次不行还有下次，”贺秋妍夹起鸡腿往他嘴里塞，“从今天开始，我陪你一起锻炼！”
  鸡腿香，爱情甜。
  光速振作的田园犬，重燃对这个世界的热爱，带着求知欲看向胡灵予：“假死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这可把胡灵予问住了，他总不能说梦回前世吧：“很难形容……”
  “快点说，”贺秋妍也好奇死了，“你就是描述得再详细，这么刁钻的技能我们也学不会。”
  胡灵予：“要真能学会还好了呢……”也省得他一个人吭哧吭哧背卷宗。
  “什么？”黄冲没听清胡灵予的小声咕哝。
  “没事，”胡灵予说，“你不是问我假死的感觉吗？”
  一犬一鹤两脸期待。
  小狐狸：“学习。”
  大黄、小贺：“啊？”
  梅花鹿也微微侧目，一丝迷惑。
  小狐狸：“就是学习的感觉，如果要更具体形容的话，期末背题。”
  田园犬、丹顶鹤、梅花鹿：“……”
  以及隔了两桌竖起耳朵听的四大猫，和美洲豹：“……”
  “等一下，”胡灵予忽然怔住，“咱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贺秋妍：“别转移话题。”
  胡灵予：“不是，我真觉得好像忘了一个人。”
  面面相觑，两桌八人几乎同时反应过来。
  “欧阳泽！”
  一帮人火急火燎奔回训练场，途中收获不少同样想起尼罗鳄的友爱同学。
  近半个侦查班，回到蓄水池前。
  邱雪在池边守着。
  尼罗鳄还在水下飘荡。
  那一日，欧阳泽总计在水下待了两小时三十八分钟，远超两小时的参考值，成为继胡灵予后，半兽化班的第七名同学。
  隔天，侦查班半兽化小班选拔的“惊险”过程，便不胫而走，又在各路添油加醋的口口相传中，演变成新的校园传说。
  上辈子，胡灵予就是在二年级的四月份，听闻隔壁侦查班在兽化训练课上爆出惊天秘密，他们班有一个同学的科属，其实是美人鱼。
  今生重来，传说也更新了。
  ——第四大新一届侦查班，有人水下长眠，有人死而复生。
  半兽化的课程从四月下旬开始，在那之前，七名已经入选的同学仍然要继续上邱雪老师的课。
  这天的野性之力课在下午一二节，之后三四节没课，不过侦查班同学提前几天就接到通知，今天下午要去兽化医学楼前集合，有活动。
  然而活动的具体内容，到现在仍然没人知道，连班长彭天举都一头雾水。
  “我们又不是医学院的，去那里到底干吗？”
  议论纷纷中，八十名同学抵达兽化医学楼。
  周展遨老师已在楼门口等待，在他身旁的还有另一名中年男教师，圆脸，略胖，白色长褂下隐约可见啤酒肚，头发不太茂盛，但长得特别和蔼，笑眯眯看着他们集合，目光特别慈爱。
  “这是兽化医学系的包老师。”周展遨只说了这一句简单介绍。
  “同学们好。”胖胖的包老师点头微笑。
  显然两位都没有解释说明的意思。
  众同学正困惑，远处又传来脚步声，转头一看，竟然是三年级侦查班，学长们同样神情茫然，看起来并不比学弟们知道得更多。
  “周老师，包老师……”三年级侦查班的辅导员，过去跟先到的两位打招呼。
  三人交谈几句。
  胡灵予和路祈同时听见了“四年级在校外实习”之类的话。
  两人交换眼神，知道彼此想得一样。
  这应该是一个完全针对侦查系同学的活动，不过为什么搞得这么低调，甚至透出一丝谨慎？
  悉数到齐的两个侦查班，被包老师带进兽化医学大楼。
  经过一道大门，换上防尘鞋，再经过一道大门，两道，三道。
  兽化医学楼最深处的大型样本展示室里，胡灵予和路祈终于知道了答案。
  一个存储着半透明色液体的低温可视罐，放置在展室的最中央，半人多高，罐下是可移动承托设备，此刻是上锁状态，显然是为了更方便展示。
  包老师：“同学们，放在最中央的，就是大雾的液态样本，正是它，改变了我们人类的发展进程。”
  珍贵的雾气标本，全国兽化觉醒高校联盟仅有一份，在各兽化大学之间轮流存放，到哪个学校，都是镇校之宝。
  时隔多年，再次来到第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