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美死了!(第二更)
作者:admin      更新:2023-05-30 16:11      字数:1767305
  秦城钻进被窝,一把将白馨欣整个人抱在怀里,其动作之迅捷,架势之猛烈,惹得白馨欣惊叫连连。


  秦城一手环住白馨欣的脖子,半个身体压在她身上,一只伸手在被窝里,在白馨欣身上来回游走。白馨欣紧紧抱着秦城,随着秦城的热烈动作,只觉得身子瘙痒难耐,又觉得畅快无比,她整个身体都贴在秦城胸前。两具……,都觉得无比兴奋。


  秦城先是隔着白馨欣的贴身衣物……,动作热烈情意绵长。而后,当秦城的手从……伸进去,一把握住……,白馨欣……一下子变成……,“啊”的一声仿佛要冲破这房梁,直上云霄一般。秦城听到白馨欣这一声……叫,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手上的力度不由得大了几分,有规律的在那……起来。


  “将军……啊……”白馨欣哪里经受的住秦城这般……,身体……,呼吸也变得……,想要抱紧秦城,却又感到浑身没有一丝力量,随着秦城手掌不断变化的动作……,白馨欣感觉自己的骨头好似融化了一般,眼神也逐渐模糊起来。


  身子感受到秦城……,白馨欣更加……,手竟然……,下意识一把握住……。


  “喔……”白馨欣的手心本就已经有些汗水,显得很是湿热,被她这么紧紧一握住,那感觉自然妙不可言,秦城禁不住……。


  听到秦城的……,白馨欣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接下来她无师自通,手竟然……!

  如此一来,……


  第二次了。


  ……


  “欣儿还要么?”


  ……


  换成这个姿势之后,……


  如此大战百余回合,白馨欣再次冲上巅峰,这一回,她嘴里一直喊着“将军”……


  这一晚,两人不知战到几时,……,更不知这大年初一,某人还能否下得来床。


  一夜春风,花开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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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一周,某人极其无耻的求红票!——

  第一百章 口舌之利(第三更)


  新年的空气并没有格外清新,新年的乾桑城却比平日要热闹得多,当太阳还懒懒散散没有升起的时候,蓉儿已经出了门,去离院子不远的地方买了些早食,看到满大街的行人,蓉儿的眼神恍惚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跟小店的老板付了钱,这便抱着早食走回院子去。


  蓉儿走的很慢,仿佛有些不情愿回到那院子似的。


  本来买早食这种事不需要她出来的,院子里有仆人。但是昨晚几乎一夜没睡她,今早窗外已经发亮的时候,才好不容易合上眼,奈何刚睡没多久,旁边那间屋子里又动了起来。


  一想到几乎一晚上那间屋子里就没有消停过,蓉儿便一阵脸红。今早要不是不好意思继续留在床上听着那羞人声音,她也不会这么早就起床。昨日那声响响了一夜,不管蓉儿愿意不愿意,她都听了一夜。蓉儿今早有意无意伸手向某处摸去的时候,发现那里也是湿湿的一片,当时羞得蓉儿一把拿被子盖住了脸,好在房间里没有其他人,蓉儿的窘迫倒是也不会给瞧见。


  若不是这样,蓉儿也不会早早出门去买早食。


  推门而入,蓉儿一进院子,便看见了秦约。这会儿秦约正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棵没有了树叶的老树愣愣出神。


  “秦姐姐,你也起来这么早?”


  蓉儿向秦约走去,轻轻唤了秦约一声,秦约却好似没有听见般,一点反应都没有。


  “秦姐姐!”


  蓉儿觉得纳闷,顺着秦约的眼神转头去看那棵老树,却没发现那老树有什么好看的,光秃秃的一片叶子都没有,孤零零的立在北风中,倒是显得有些萧索。蓉儿走近了秦约,见秦约毫无察觉,撇了撇嘴,索性加大了声音,猛然叫了她一声。


  “啊?”


  秦约被蓉儿这一吓,如梦惊醒,惊慌间竟然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掩盖的慌乱,看到蓉儿笑嘻嘻的向自己走来,脸上还挂着恶意的笑容,秦约便知道这小妮子方才是有意捉弄自己,不过这时候她也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只是向蓉儿露出一个笑容,轻声问道:“蓉儿姑娘,这么早你去哪儿了?”


  “喏!”蓉儿一扬手中的早食,笑着回答道:“早上睡不着,就出门去买了早食。”


  “你也睡不着么?”秦约下意识接了一句,忽然又觉得这么说有些不妥,仿佛透露了自己什么心事一般,脸色微微一窘,连忙说话来掩饰,“你是客人,哪里还要麻烦你去买早食,莫给冻着了,快进屋来吧。”


  “嗯。”蓉儿应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却突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听到这阵声音,蓉儿下意识脸色红了一下,略显尴尬,抬头正想说句什么话将这恼人的声音掩盖过去,却看到秦约也正红着连看向自己,一时间两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偏偏那“啊啊”的声音又是越来越大,直惹得两个未经世事的女子恨不得跑出院子去。


  “都一个晚上了啊,早上又接着来,他们俩,吃得消吗?”


  不知是谁先说了这么一句。


  “年轻人嘛,总是冲动些。”


  有人接话道。


  “年轻人也是人啊,这确实是,有些恐怖了啊!”


  对话在继续。


  “你看秦将军威武不凡,想来也不是我等这些个凡夫俗子能比,秦将军是什么人?那是能领兵打到匈奴人老窝的神人哪,这才一晚上算什么,我看再来一晚上都没问题!”


  “那是,不过又要苦了我等今晚不能合眼了。”


  “那倒是,那女子的声音,确实是大了些……不过这才能和秦将军这种神人相配嘛!”


  “嘿!”


  秦约和蓉儿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两个老不正经的仆人一边说着令他们羞恼的话一边走过来,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到那两个仆人走到跟前,抬头看见秦约和蓉儿,这才诧异了一下,连忙行礼道:“主人!”


  ……


  后院客房中。


  春光无限好。


  白馨欣光着身子,坐在秦城身上纵横驰骋,香汗淋漓的她娇-喘嘘嘘浪-叫连连,此时她正抓着秦城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的高峰上,腰部时而前后滑动,时而上下来回,香腮绯红,下颌微扬,美眸闭着,一副十分享受和销魂的样子。


  “啊……啊……大郎……你的好大好硬……欣儿快要上天了!”


  每回快要到巅峰的时候,白馨欣都会叫秦城大郎,也不知是因为秦城本就是家中男子排行第一(其实是只有他一个),还是在暗指别的什么。每每这个时候,秦城看着白馨欣奋力扭动着不堪盈盈一握的小腰肢,感受到手掌和下面还有视觉和听觉上同时传来的美妙感觉,也都是兴奋异常,那双抓着白馨欣胸前骄傲的双手这时候也会更加用力,雄健的腰子也会陪着着白馨欣一起运动,以便两人同时达到巅峰。


  “欣儿,你这个样子真是迷死人了!”


  秦城喘着粗气由衷道。


  “真……真的吗?大郎喜欢欣儿现在的样子吗?啊……”


  白馨欣拿她那双妖媚到能蛊惑世间一切男人的眸子勾着秦城,仿佛一只妖精在诱惑一个纯洁的书生一般,本来白馨欣就是妩媚天成,这会儿她故意魅惑秦城,那神情让人无法能不疯狂!


  “喜欢,喜欢极了!”


  被白馨欣如此勾引,秦城邪火再上一层楼,恨不得将白馨欣干趴在地,当下动作更加猛烈粗鲁,狠狠道。


  “啊……欣儿上天了!”


  白馨欣一声荡气回肠的尖叫,身子抖动了几下,便无力软了下来,趴在了秦城胸前,受到白馨欣如此模样的刺激,秦城也是一泻千里,两人双双到达巅峰,久久停留。


  ……


  完事之后的两人精疲力竭的相拥躺在床上,同时喘着粗气。


  白馨欣脑袋枕在秦城的胸膛上,一片白白嫩嫩的小香肩从被子里露出来,她手轻轻在秦城雄壮的胸肌上抚摸着,不时画着圈圈,脸上尽是幸福而满足的笑意。


  秦城一手抱着白馨欣,一手枕在脑袋下面。看看怀里的美人,又看看房梁,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


  太他娘-的带劲了!


  昨夜不知几度春风,直到天快亮了才迟迟睡去,今早一睁开眼,立马又是雄姿英发,战火再起,这还不是最让秦城感到无比惬意的地方,真正的亮点在于,白馨欣果真是天生尤物,当得床下贵妇床上**八个大字,种种细节一点就通,悟性逆天。这昨日第一轮战斗下来,基本上都是秦城在主导,到了今早这一轮,秦城基本上没有怎么动过,白馨欣一人在上就让两人升了天,端的是一个牛字了得。


  男人心目中的女神不就是床上**床下贵妇么?白馨欣完全符合了这个期望,而且还超越了这个期望,这让秦城如何能不得意?

  “将军,昨夜你好猛……把欣儿欺负的好惨!”


  白馨欣纤纤手指在秦城胸肌上画着圆圈,看着秦城,几分幽怨几分深情几分调皮的说道。


  “哈哈……”秦城一阵大笑,拍了白馨欣白嫩嫩的肥-臀一把,“欣儿不是正喜欢被我欺负么?”


  “坏蛋!”白馨欣嗔怒的拍了秦城胸肌一巴掌,随即又俯下身将脸贴在他胸膛上。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是至理名言哪!”


  秦城有感而发叹道。


  “哼!”白馨欣娇哼一声,小嘴微微嘟起,竟然露出几分小女儿姿态来。


  秦城恰好低下头,看到这一幕立马虎躯一震,某个部位又起了反应。


  白馨欣觉察到秦城的变化,惊讶的“啊”了一声,略带恐慌的看着秦城:“怎么……怎么又……”


  秦城邪恶的看着白馨欣,露出一个狼一般的笑容,道:“那还不是你的问题,你说,该怎么办?”


  白馨欣“吓”得往后一缩,眼神中尽是“慌乱”,弱弱的看着秦城半天,然后说了一句让秦城鼻血差点儿再次飞流直下三千尺的话。


  白馨欣弱弱的说:“我用嘴……”
——

  第一百零一章 识趣

  (昨天那章写得不好,因此推翻重写。当然,这章后面的大部分内容并没有重复。)

  秦城和白馨欣早晨又折腾了一阵,眼看着天已经亮了许久,知道今日大年初一,按照习俗也不能起太晚,便穿衣起床。


  秦城亲自去打了水,给自己和白馨欣洗了脸,两人整理好了容装,这便出了后院。


  此时东方已经一片灿烂的金黄,日头从稀薄的云层里探出头来,挂在山顶。


  乐毅和南宫商都已经起了床,二人昨夜都醉酒,不过今日倒是也没人愿意睡得太晚,加之天方亮便听到秦城和白馨欣的折腾,两人的酒已经醒得差不多。就是酒后本就体内干燥,听了那些响动,身体里窜出一股火气,许久不能褪去,倒是让乐毅和南宫商尴尬不少。


  早饭的时候,气氛略微有些不自然,秦城是过来人,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倒是满屋子的雏儿,自己把自己羞得不轻。看到众人这番模样,秦城忍住心中的笑,暗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在郡城置一间房子,免得诸多事情都不方便。


  穿越以来,秦城也算是憋得久了,加之出征大胜心里面高兴,昨夜就没有刻意压制,只是没想到白馨欣尤物得可以,倒是让这么多人“受了苦”。


  用过早饭,看着满屋子的人,秦城笑道:“说起来我和乐毅在乾桑军营的时日也不短了,还没怎么去街面看过,今日是新年,街面当是比平日里要热闹,大伙儿难得凑到一起,又都有闲暇,我看我等倒是可以随意上街走走,有南宫商这厮在,该是不用担心会错过许多精彩。”


  秦城这话说得没错,前些时候,因为军中一些事务秦城倒是也没少跑过郡城,只是那些时候都是来去匆匆,不及欣赏郡城的繁华和人情,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这么久了,还没如何见识过这个时代的繁华,却是有些对不住自己了。秦城不是工作狂,自然懂得劳逸结合的道理,也爱享受。这回离开军营的时候李广也说,自己应当趁此机会歇息几日,不要给军务给压垮了。


  新年本就图个热闹开心,秦城如此提议,也合众人心意,众人稍微坐了片刻,便一起出了院子。


  街面上自然是热闹的,人来人往个个皆有喜色,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辛辛苦苦拼了一年,不论过去这一年里有多少心酸苦累,到了今日,也都暂时卸下了一直压在肩上的担子,来享受或者新奇或者奢侈的闲暇。即便过了这两日,各自又得开始流下为了生活打拼而不得不有的血汗,或者是摆出一张让自己在铜镜里看了都恶心的笑脸,但这这两日,大家都愿意开心得纯粹一些。


  对秦城而言,街面上的一切都是新鲜的东西,从后世那个过年已经渐渐没有年味的时代过来,猛然间触及到眼前的事物和人,秦城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从街面上的这些人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可思议的东西。


  虔诚。


  是的,他们开心得很虔诚。


  虔诚,是因为信仰。


  那么这些两千年前的人们,在新年的时候,他们心中的信仰是什么?是什么样的信仰让他们连开心都显得如此虔诚?


  ……


  满大街或者富贵或者普通的人群中,有一行人显得多多少少有些引人注意,不少人与他们擦肩而过时,都会或明显或隐晦的回头看上几眼。


  不是因为这群人后面有几个凶神恶煞的仆人,也不是因为这些人身上很是华贵的锦衣,也不是那其中一个有几分侠客打扮的阳刚汉子。


  只因为这一行人中,有一个很是貌美的女子。


  女子一路行走,并没有什么言语,一直在言语的,是她身旁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


  女子不言语,但是女子的神情是高傲的,尤其是感受到行人投向她的目光时,女子的下颌便微微上扬了几分。


  这要是放在半年前,女子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容貌竟然如此惹人心动;同样是在半年前,女子也不能想象,自己有朝一日会穿上如此彰显自己美貌的艳丽锦衣,被一群仆人簇拥着,在大街上昂首阔步。


  这一切,都是因为身旁这个风度和气度都显得很是高雅的青年男子。稍稍落后青年男子的女子看了一眼正在和身旁友人高谈阔论的青年男子一眼,随即又收回视线。


  那眼中的意味,怕是只有她一个人能懂。


  “郭兄,你看这乾桑城的热闹景象,可还上得来台面?”看起来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对身边的汉子笑道,那笑容里,有几分谄媚的味道,“本来因为和匈奴人打仗这热闹几乎都没有了,幸好此番我汉军大胜,到昨日城中才解了禁,这才有今日这番美妙景象,不得不说郭兄是好福气啊!”


  郭风听了青年的略带讨好的话,随意笑了笑,调侃道:“萧兄身边有佳人,还看得进去这边城的美景?”


  “郭兄说哪里话,郭兄又不是不知,玲珑是萧某表妹。”萧性男子打了一个哈哈道,“不过要说萧某这表妹,那可真是这世间难得的好女子,不仅容貌可人,便是这性子,也是柔得很,很是会照顾人。萧某有这样一个妹子,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这萧性男子,便是萧玄武。萧玄武口中的表妹,自然就是身边的萧玲珑。


  萧玲珑听了萧玄武的话,本来还沉浸在路人倾羡眼光中的她一下子惊醒,眼神看相萧玄武,看似平淡的眼神中有着掩饰不了的惊怒。萧玲珑已经不是半年前那个萧玲珑,她离开了秦城,也离开了当年那个心思单纯的自己,萧玄武方才或许是一句无心的话,在萧玲珑听来,却是别有一番意味。


  这个将自家从贫寒中解脱出来,给了自家一个富贵的表兄,这个近半年来对自己照顾有加的表兄,难道……


  萧玲珑不愿不敢往下想。


  萧玄武仿佛没有感受到萧玲珑异样的目光,兀自和郭风谈笑,神态自然。这让萧玲珑稍稍松了口气,心道:怕是自己想多了吧,这近半年来,自己愈发喜欢胡思乱想了。


  萧玲珑这样安慰自己。


  “萧兄好福气,不过郭某却是没有这个福气了。”郭风似笑非笑,“郭某的两个妹妹,都是顽皮的紧,净会给我惹祸,我都管不住她们。不过我们这种人,也就这种性子,要是柔了,哪里能受得了气。”


  “那是。”萧玄武脸上依旧挂着笑,只不过这笑方才变得略微有些僵硬和不自然了些,听了郭风方才的话,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尝试失败了,郭风看不上自己这表妹。想到这儿,萧玄武不免有些懊恼,自己为了结交郭风,连自己这个表妹都要赔进去了,人家却偏偏不肯要。但是想到郭风的家族乃是一等一的大豪强,他便不能不去结交!

  萧玄武不着痕迹的回头看了萧玲珑一眼,心道你不要老子自己要了,这么个美人,嘿嘿……如此一想,萧玄武心里顿时好受了些,听到郭风说起他两个妹妹,脑子里立马浮现出两个曼妙的人影来,还有那两张几乎一模一样堪称绝美的脸蛋……郭风这俩妹子,一个冷艳,一个火辣,倒是一对极品……


  “令妹虽是女流,但侠气丝毫不让于男儿,萧某可是自愧不如。”萧玄武奉承道,“不瞒郭兄,萧某心中对郭兄这般能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任意四海的侠士生活也是向往的紧,奈何为俗世所累,不能仗剑走天下,确是萧某心中一直以来的一个遗憾。”


  “只不过凭着一腔豪气,想学学古人罢了,哪有萧兄说得这般自在。”郭风摆了摆手,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忽而眼前一亮,眼神顿时就直了,一时竟然忘了说话。


  萧玄武自然知晓郭风为何这般模样,因为他也看见了郭风看见的——美景。


  一名红衣女子。


  如果说这世上真有一身气质不落俗尘而一张脸蛋偏偏又足以祸国殃民的女子存在,那么眼前的这名红衣女子,无疑完美契合了这个形象。


  萧玄武在惊艳之余,快速回过神来,勉强定了定心神,这倒不是说他定力比郭风强,而是他没有忘记这番出行的目的,再者,他也认出了这名女子。于是萧玄武咳嗽了两声,朝仍旧失神的郭风笑道:“郭兄,这般美人,可当得风景这边独好几个字?”


  “当得,自然当得!”郭风大笑几声,将先前的不自然掩饰过去,装出一番云淡风轻的模样,“郭某走遍大半个天下,也不曾见过如此让人惊艳的女子。”


  萧玲珑朝那红衣女子望去,只一眼,便泄了气。


  这女子,是一个会让天底下所有女人嫉妒却偏偏提不起来脾气的存在,她的美,已经超过了女子的界限,她不仅能让男人感觉到惊艳,也能让女子忍不住心动。


  自从穿上锦衣,正儿八经开始妆扮的那一天起,萧玲珑便对自己的容貌自信起来,而且随着日子越来越久,她的这种自信就愈发膨胀,但是今日面对眼前这名女子,萧玲珑虽然不愿意,但却不能不承认,自己差人家,太远了。


  这不仅是外貌上的差距,还有气质上的天壤之别。


  那红衣女子,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无一不美,举止间自然流露出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让人看了不禁为之迷醉。


  “既然郭兄有心,何不上前去看看,如此美人白白错过岂不可惜?”萧玄武知道自己的机会并没有完全消失,当下鼓动起郭风来。


  没想到郭风却是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一丝意外的惋惜神色,“如此女子,不是郭某一介俗人能够亵渎的。郭某虽然自诩风流,可也不是不知趣的人。美人如天籁,自有英雄与之相配,郭某不是这个人。”


  萧玄武错愕半响,他是知道郭风的禀性的,要不然也不会将萧玲珑拉出来,妄图使上一记美人计。郭风不喜萧玲珑,只是因为萧玲珑不合他口味,并不是说他不喜美人。眼前如此一个绝代美人,萧玄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郭风竟然冒出这么一番文绉绉的话来。


  妈-的,你一个流氓装什么有文化?


  萧玄武在心中骂道。


  本来郭风话说到这里,萧玄武纵然心有不甘,也不好强求,可是正当他打算就此作罢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个让他深恶痛绝了近半年的人。那个让他经受了大耻辱的人。那个他一直想要报复的人。


  那人走在红衣女子身后,正和几个同伴一起谈论着什么。


  这本是一副再正常不过的画面,但是放在萧玄武眼里,便是另一种意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萧玄武恶毒的眼神在那个四个多月前让他颜面扫地的英俊汉子脸上扫过,心中打定注意借郭风羞辱他一番,再不济让他恶心一阵也是好的。当下和郭风耳语了几句,说罢,换上笑脸,笑道:“如此郭兄可还有什么顾虑?”


  郭风明显对萧玄武方才的话吃惊不小,萧玄武说完,郭风仍旧是不确定的问了一句:“当真?”


  “小弟如何敢骗郭兄?”萧玄武肯定道。


  “好!既然如此,郭某若不上前,倒是显得迂腐了!”说罢,郭风正了正身形,大步向那红衣女子走去。


  萧玲珑方才也看到了红衣女子身后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本来还想避过,但是众人都上了前去,她自然不好独自走开,当下也只能跟上去。
——

  第一百零二章 我该如何呢?(第二更)


  (感谢aitpoi的捧场,感谢毒蛇兄一直以来的支持!


  PS:看完能否告诉我,这章写得如何?嗯,我需要你们的评价。)

  郭风很自然的向那名红衣女子走过去,他的步伐很从容,他脸上的笑容很和煦。他是一个豪强不假,他是一个侠客不假,但他是一个很有文化的豪强侠客,所以他懂得什么叫彬彬有礼。他也知道在美人面前,保持彬彬有礼是很有必要的。


  对面的红衣女子是乐坊中的姑娘。


  这是方才萧玄武告诉郭风的。


  他没有告诉郭风的是,红衣女子身后那个看起来很像癞蛤蟆的小子,是上谷军营的骠骑校尉,是红衣女子的男人。


  事实上,萧玄武也不知道他是她的男人。


  如果知道了,萧玄武相信自己方才的鼓动肯定会更大一些。


  一个边郡的校尉而已,郭风可是郭家的嫡系子孙。论能量,十个校尉也比不上一个郭风。


  萧玄武是这样认为的。


  萧玄武觉得,其实郭风这样的侠客很可爱,也很可笑。他们自以为很清高,锄强扶弱,一言不合便血溅五步,那是侠义男儿的真性情。但是在萧玄武看来,这个世界上唯有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为了一个连日子都过不下去的穷人去得罪一个很可能有权有势有钱的富人?那是脑子抽风了才去干的事。


  傻得可爱,傻得可笑。


  但是萧玄武不会把自己的这个想法表现出来,因为郭家的势力太大了。传闻皇太后都和郭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皇帝面前处处护着郭家。要不然郭家凭什么能在诸多豪强中那么有影响力?


  萧玄武觉得自家的财富也算不小了,小半个天下都有自家的生意,但是和郭家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而且这两年来,皇帝陛下接连下了几道旨意,摆明了要限制商业,听说是受了董仲舒的蛊惑。


  所以,萧玄武打算无论如何也要攀上郭家这棵大树,到了那时,即便皇帝陛下看不惯商人,可这天底下毕竟不能缺少了商人,那么自己萧家,将会有极大壮大的机会。


  如果万一侥幸,跟皇太后扯上了关系,那简直不敢想象。


  萧玄武这会儿看着郭风向红衣女子走去,虽然懊恼如此风华绝代的一个女子就要被郭风这样一个粗鄙之人亵渎,心中很不舒服。但是只要一想到能和郭风拉近些关系,萧玄武觉得这便值了。况且,这红衣女子本就不是自己能够得到的。


  自己不能得到,不代表郭家不能得到。


  白馨欣正在和秦约挑选一盒胭脂,秦城正在和南宫商插科打诨,郭风便到了白馨欣跟前。他先是在胭脂摊位前站定,看了摊位上的胭脂一眼,像是对摊位老板又像是对白馨欣道:“满城艳丽胭脂,一旦到了这位姑娘面前,便成了没有颜色的俗物,姑娘既然有心来此,便是让这摊位脱离了凡尘,变得耀眼起来。老板你为何还不将这许多颜色拱手相送,却要吝啬的愣在这里不知所措呢?”


  说罢,不等白馨欣和那被白馨欣惊艳了半天当真是不知所措的老板说话,郭风便掏出足额银钱递给那摊位老板,“你这满摊胭脂,我便替这位姑娘买下了。”


  在老板错愕的眼神中,郭风笑着向白馨欣行了一个礼,“姑娘请恕在下冒昧,只是在下远远望见姑娘,便觉得这满城热闹顿时索然无味,因此大胆前来叨扰,却又不知如何能博得姑娘一笑,这才擅自做出这一番粗俗不堪的举动,还望姑娘不要见外。”


  说完,郭风直起身,笑着看向白馨欣。


  跟着郭风而来的萧玄武,站在郭风身后一两步远的地方,看到郭风方才的表现,也不由得在心里赞道:想不到你郭风一个粗人还有两把刷子,这招还真是不赖。


  萧玲珑眼神飘向别处,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郭风静静看着白馨欣,等待她的回应。在他心里,这招屡试不爽的绝招,也不知为他打动了多少女子,郭风相信,纵然眼前的女子看起来极为脱俗,可终究不过是乐坊中的姑娘,也是一个凡人。既然是凡人,便不是不能被打动的。


  郭风有信心,所以他静静等着白馨欣接下来会有的回应。


  郭风相信,白馨欣应当先是羞涩,然后假意推脱一番,说不得还会脸红着走开,但这都不重要,因为这些反应都在郭风的预料之内,他知道,只要眼前的女子有反应,那么自己就能一步一步将她抓在手里。


  他之前都是这么做的。很简单的方式,但是很实用。


  所以郭风心里已经在笑了,他甚至可以想见,一旦这名女子知晓了自己身份,说不得还会主动投怀送抱。


  乐坊中的女子,对世俗势力都是比较清楚的,谁都想脱离那个地方。而事实上,郭风也确实“帮助”过一些乐坊女子走出了那个并不讨女子欢喜的所在。


  郭风嘴角的笑意禁不住浓了一些,毕竟,他今日面对的,是一个足以比下他之前所见过所有女子的绝色美人。


  但是白馨欣接下来的举动,直接让郭风傻在了那里,完全被震住。


  白馨欣嫣然一笑,笑得极为妩媚,然后她在郭风已经有些许得意的时候,转过身对身后几步外的秦城道:“相公,这种家里丫鬟都不用的胭脂竟然有人要送我,我该如何呢?”


  “嗯?”秦城装模作样的嗯了一声,显得极为高深莫测,然后在萧玄武等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走上前来,看了郭风一眼,又扫视了萧玄武和萧玲珑一眼,他的眼神从萧玄武和萧玲珑脸上滑过的时候,没有丝毫停留,仿佛完全不认识眼前的人似的,然后他对白馨欣微微一笑,“娘子,既然有人如此好心,我等若是拒绝了岂不寒了人家的心?我看这些胭脂虽然不太好,但是拿回去送给仆人的小孩子当玩具玩他们应该会喜欢的。毕竟颜色没错嘛,你说呢?”


  “好,就依相公。”白馨欣娇滴滴的应了一声,然后朝脸色铁青的郭风行了一个礼,道了一声谢,随后转过身,对蓉儿淡淡道:“蓉儿,收了。”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觉得沉的话,拿一盒表示一下心意就好了,反正拿回去也是给小泥鳅当玩具了。”


  蓉儿应了一声,走到摊位前看了半响,最终拿了一个看起来最为高档的,走的时候还不忘嘀咕一句:“小泥鳅可没玩过这么便宜的玩具……”


  说完,她跟在秦城和白馨欣身后,扬长而去。


  就这么走了?

  是的。美人已经走了。


  而且是在给了郭风一个面子勉强拿了一盒胭脂之后,云淡风轻的走了。


  郭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被羞的通红的脸显得他尴尬至极,他双拳紧握,青筋暴起,却又不好发作,算是哑巴吃了黄连。摊位老板的目光传来,郭风觉得那无比刺人,像是一层层拨开了他的衣服,将赤身裸体的他仍在大街上一般。


  这种滋味,原来如此屈辱。


  先前的美好愿景破灭,这会儿认识到了现实的残酷,看来美人不总是能解风情,郭风心中悲凉,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萧玄武恼羞成怒,欲要上前喝住秦城,最好是让手下仆人跟秦城动上手,虽然自己的仆人肯定是打不过秦城的,这在四个多月前就已经被证实,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时候郭风便会出手,只要郭风一出手,萧玄武相信以郭风的身手,秦城必败无疑,如此也算能出上一口恶气。


  就在萧玄武准备有所行动的时候,乐毅转身跑了过来,却是越过郭风,直接跟萧玄武说道:“我家将军说了,萧郎此时心中要是过意不去,只管上前来说话,我家将军就在前面相侯。萧郎若是不来,就请看好你家的狗!”


  说完,乐毅一抱拳,潇洒利落的转身,大摇大摆走了。


  萧玄武心事被看穿,心中更是无比憋屈和愤怒,却偏偏没有地方发泄,他也知道秦城如今已经是校尉,他还没有本事在新年的大街上追着一个校尉打,这事儿要是闹大,他也不用混了。


  但是当街被如此打脸,还如何能混的下去?


  郭风转身看了萧玄武一眼,眼神阴寒,如同能吃人一般,其中意味不言自明。萧玄武自知理亏,今日冤屈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本来只是想跟郭风套些近乎,没想到弄巧成拙,被人家三言两语弄得铩羽而归,算是搬起石头打了自己的脚,尤其是想到跟郭风套交情不成,要是郭风一个不高兴,日后还可能因为今日之事陷家族生意于万劫不复,一时间萧玄武竟然有种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


  也算是萧玄武运气好,在郭风盛怒就要找个对象发作的时候,两名穿着颇有几分侠女风范的女子走了过来,先是疑惑的看了萧玄武一眼,随后走向郭风,其中一个女子对郭风道:“哥,这大过年的,你怎么弄得一脸狼狈?难不成是调戏那个良家女子未遂,反而吃了鳖?”


  这两名女子年龄在十八上下,身材极好,凹凸有致,脸蛋也是百里挑一,关键不在这里,关键在于这两名女子不管是在外形上还是在长相上,都生的一般无二,让人看了,几乎以为是同一个人。唯一不同的,便是两人的气质。一个显得青春活泼,一个显得成熟冷艳。


  方才说话的,便是那看起来青春活泼一些的那个,唤作郭希希,这时候,她学着男人的模样,一把挽住郭风的肩膀,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豪气道:“哥,你说,是谁家的娘子,妹妹给你做主,保证手到擒来……记得你可是好久未尝败绩了,今日倒是个好兆头,嘿嘿……哈哈……”


  说完,郭希希笑得很贼很夸张,似乎一点都不给郭风留面子,也不担心他生气。


  郭风被郭希希这么不伦不类的挽着肩膀,着实是没有脾气,听到郭希希的调侃,郭风也只能报以一阵苦笑,他看了旁边的郭冬冬一眼,却见她也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眼中带着一丝戏谑。


  郭风暗叹一声,心中无限恼怒却是消散不少。


  “哥,方才我听人说了,此回大战匈奴时候,有一个将军领着几千骑兵去了匈奴人老窝,把他们老窝搅了个天翻地覆,这才打赢这场战争!你说,如此英雄,我等是不是要去见上一见?”


  郭希希攀着郭风,眉飞色舞说起了自己方才的见闻。


  萧玄武亦步亦趋的跟在三兄妹身后,苦着脸盘算着该如何澄清今日的误会。


  “兄长,你可认得那红衣女子?”


  萧玲珑犹豫了半天,明知萧玄武这时心情不佳,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


  没有人能够体会方才她看到秦城和白馨欣举止亲昵时心中的异样,那是一种极为不舒服却说不清楚的异样。萧玲珑自己也不明白,明明都到了如今这个份上,看到如此景象,她还有什么好不舒服的。


  萧玄武冷哼一声,“她?一个乐坊歌伎而已!”


  “歌伎?”萧玲珑愕然,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个不屑的冷笑,回头看了一眼秦城消失的方向,喃喃道:“还以为你真就本事大了,想不到也只是找了个歌伎而已,哼……”


  萧玲珑说完,感觉轻松不少,先前被白馨欣压的喘不过气的感觉终于消失不见,她换上一个笑容,如同先前来时的那样,微微仰着脖子,大步向前走去。


  只是,萧玲珑可能永远都想不明白,她在乎的,到底是什么。


  她骄傲的,又是什么。
——

  第一百零三章 为了铁骑

  一日游玩,到了傍晚,秦城将白馨欣和蓉儿送回霖芗阁,便和众人回了秦约的院子。


  对于如今的秦城而言,若论军功,担任一郡之守已经不在话下。但若是以资历而言,却又相差甚远,所以此番大胜匈奴的战功报上朝廷之后秦城到底能否做这上谷郡守,还要看天子旨意。到时秦城若是做了这上谷郡守,以他手中之权,白馨欣自然不用再待在霖乡阁,而若是做不成这上谷郡守,秦城也决心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将白馨欣从霖芗阁中接出来。


  本来南宫商打算回去,却被秦城留了下来,“夜里我还有事跟你商量,你权且多留一日。”


  南宫商见秦城神色认真,知晓必定不是小事,自然就应承了下来。


  至于乐毅,本就没什么地方可去,他自己和秦城秦约也没什么见外,也就跟着秦城一起。


  现今乐毅和秦城都在军中有了一定的位置,在郡城置办一处宅子不在话下,两人也提起过,只等这几日过去,在回军营之前,再怎么都要在这城中安置一处落脚的地方。


  回了院子,众人吃过了饭,秦城和秦约一起给这一世的双亲上了香,之后就和南宫商乐毅一起在后院的亭子里坐了,几人摆上几个小菜,拥几坛美酒,就在月色下说着话。


  秦约知晓秦城等人当是有事要说,她毕竟是一个女子,虽然此时的儒家礼教还没怎么确立,但前人留下的周礼也让她这时不能跟秦城等人坐在一起。秦城等人与她虽然关系近,都不是外人,不会介意什么,但是考虑到接下来要谈论的话题并不适合秦约,秦城也就没有留她。


  “你跟匈奴人打交道也有近半年了,你给如实说说,赚头有多大?”秦城对南宫商说道。


  “这近半年来,我总共往大漠跑了三趟,贩卖的也是一些寻常物件,要说赚头……”南宫商夹了一块羊肉放进嘴里,伸出一只手,翻了一下,“十倍。”


  “十倍?”乐毅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这会不会太夸张了些?”


  南宫商摇摇头,娓娓道来:“南国之物,到了北方,普遍有三到五倍之利,如若不然,这些人何必千里迢迢担着风险走那么远路?同理,汉境之物,大漠境内本就稀缺,而且这些年来,匈奴人已经习惯了我大汉的很多用物,要是一朝没有这些东西,他们根本就没办法-正常生活,所以汉境之物,到了大漠,用不了几日,便会被一抢而空。如今大汉和匈奴人开战,边市关闭,匈奴人诸多用度便得不到满足,因而我们的货物到了匈奴境内,自然倍受欢迎,很快就被抢光,价钱翻倍自然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秦城点了点头,表示了然,商人之利,秦城在后世就很清楚,眼下南宫商所说十倍之利倒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相反,秦城觉得这很正常,“这还是初期吧,大汉和匈奴的战争持续下去,若是匈奴人不能劫掠到足够的财货,对匈奴人而言,货物的需求量只会越来越大,你们的利润也会越来越大。战争时期,于商人而言,果然是最赚钱的时候。”


  “不错。”南宫商道,“其实不仅如此,因为如今跟匈奴人做生意的商人越来越少,匈奴人太多的需要得不到满足,所以我等一到了大漠,便会受到部落高层甚至是首领的接待,他们有时候还会无偿赠送我等皮革骏马之物,就是为了让我等下回还能到大漠去。”


  秦城若有所思,接话道:“匈奴人,太需要你们这些商人了。”


  “虽然这话听着不怎么舒服,但事实就是如此。”南宫商抿了一口酒,道。


  “既然你等赚头如此之大,你现在岂不是已经腰缠万贯?若是能给军中捐赠一些,军中尚且稀缺的轻重骑军备,就可以缓解一些了。”乐毅听说南宫商行商利润如此之大,当下便直白道。


  军中骑兵军备稀缺,乐毅是了解的。而轻重骑兵出现之后,配套军备显得如何重要,乐毅更是了解。


  南宫商听了乐毅的话,只是端起酒樽,一时却没有搭话。


  “乐毅。”秦城见乐毅心思急切,便道,“我等需要的,不是一百套两百套轻重骑军备,若是我等的眼界只是限于此,南宫商大可现在就将所有身家捐给军中。但是你不觉得,几百套骑兵军备,太少了些么?”


  “你的意思是……”乐毅闻言,想了想,若有所悟,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像是领悟到什么,“你该不会想装备整个骑兵部队吧?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些吧!”


  说完,乐毅都觉得自己心跳加快了不少,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为大胆且足够诱惑的想法。


  “有何不可?”秦城接话道,“我上谷郡要发展上万铁骑,没有军备,如何行得通?要知道我等所要建立的,不是一支普通的骑兵,而是一支战无不胜的铁骑!铁骑之所以为铁骑,一在军备,二在骑士。就说重骑,堪比重步兵的甲胄,秦戟,骏马,哪一样不要巨大的耗费?前些时日,我等几乎倾尽一郡能用于军备的所有财力,也不过勉强装备了一个重骑曲。而对于轻骑,不说其他,仅是环首刀,如此利器,本该人人持有,但若是只靠朝廷供给,最多也只能装备一个曲,这是多大的隐形损失?这到了战场上,会少杀多少匈奴人,会白死多少军士?再者,铁骑骑士训练也不同于一般骑士,仅是力度就不可同日而语,高强度的训练,必然需要大鱼大肉伺候,这不要钱么?

  若是一言以蔽之,铁骑之所以为铁骑,就是因为砸进去的钱足够多!有钱,就有铁骑,没钱,什么都没有!”


  秦城尽量让自己的话说的够直白,说这些话时候,他的语调也不免有些微激动,一席话说完,秦城长舒一口气,“上谷只是一个边郡,财力有限,朝廷的支持也会有限,要真想塑造一支战无不胜的铁骑,在财力上,必须另辟蹊径。”


  乐毅被秦城如此一说,也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心中瞬间明悟了不少,只不过想明白这许多关节之后,乐毅却又不免担忧起来,“一支万人铁骑,得多少耗费啊?南宫商,一人之力,能支撑得起吗?”


  乐毅看向南宫商,只不过那眼神里不是怀疑,而是浓烈的期许。


  感受乐毅的眼神,南宫商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莫说是一个南宫商,纵然有眼下大好的环境,十个南宫商也不能。”


  “……”乐毅张了张嘴,又闭上,不过看到南宫商脸上那含意深远的浅笑,乐毅就知道南宫商心里肯定有了主意,打小就玩在一起的几个人,乐毅知道若是南宫商有了这种“高深莫测”的笑容的时候,便是对某件事已经胸有成竹。他看了看秦城,却见秦城只是为自己斟了一尊酒,端着酒樽凑到嘴边,笑得有些……无耻。


  “南宫二郎,你卖什么关子,有屁就快放!”乐毅感觉就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励,心中顿时不爽,骂道。


  “呵呵!”南宫商笑得意味深长,缓缓吐出两个字:“商会。”


  “商会?”乐毅一愣,显然打小只知道舞枪弄棒和兵法韬略的他并不熟悉这个专业词汇。


  “简而言之,就是联合所有和匈奴人做生意的商人,组成一个同盟。商会与匈奴人打交道得来的利润,至少上缴七成给郡城,充作军费。”南宫商幽幽道,“不仅如此,商会商人的行动,还会有其他的联合性和约束性。”


  “啊?”乐毅一阵错愕,“利润上缴七成?若是这样的话,那些商人可愿意加入你那商会?这似乎不大可能啊!”


  “朝廷已经明令禁止大汉商人与匈奴人有商业来往,如今仍旧与匈奴人做生意的商人,除了看准其中的利润外,也有不得已而为之的意思在里面,若是有其他更好的门路,有多少人愿意做这杀头的勾当?上缴七成利润确实是多了些,不过,只要有利可图,这些商人又有什么选择?况且,越往后,利润会越来越丰厚,即便是只剩下三成,利润也会很可观。”南宫商侃侃而谈。


  乐毅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话虽如此,可我仍旧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啊……”


  “呵呵,事情当然不会如此简单。不过后面的,你就得问秦城了,看他如何打算。”南宫商看向秦城。


  秦城微微一笑,“若是这些人还想活命,若是这些人还想有利可图,若是这些人想以后与匈奴人做生意不用提心吊胆,他们便没有选择。”


  “霸气!”南宫商赞道,“有军权的人说话,就是他娘-的霸气!”


  说罢,南宫商哈哈大笑。


  “你们想用军队威胁这些商人?!”乐毅惊道。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什么叫威胁?我是给他们提供保护而已。有了官方的支持,他们再与匈奴人做生意,就不用担心会给朝廷治罪,这不是很好么?”秦城阴笑道,“当然,他等若是不愿意,那么他等之前的行为,就足以让他们没命了。”


  “确实如此。”南宫商饮尽一尊酒,道。


  “……”乐毅一时给惊得说不出话来,半响,他才叹道:“你们这是明着抢-劫啊!”


  “为了铁骑。”秦城举杯而饮。


  “为了大汉。”南宫商同样举杯而饮。


  “豁出去了!”乐毅一愣,随即也是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喝完,三人相视大笑。


  “就是不知陛下若是知道我等做出此等疯狂的举动,会是什么反应……”


  秦城突然笑道。


  ……
——

  第一百零四章 一点追求(第二更)

  在之前的十几年中,秦城和南宫商乐毅三人聚在一起玩闹打架闯祸的时候不少。那时候的秦城还不是现在的秦城,本身扮演的角色也就是个小跟班,三人中乐毅的功夫最好,跟同里的孩子们打架总是冲在最前面,南宫商鬼心眼多,碰到打架这种事一般都是他出谋划策。年少时节,仿佛有无限时光,而对于这个时代的乐毅等人而言,在帮家里干过农活或者干完家里的农活之后,余下时间的乐趣除了玩泥巴似乎就只剩下跟同龄人打架。


  在能打架的十年中,与他们在泥地里扭打过的伙伴,有的人在他们之前走出了那个熟悉的泥地,变成了田地里的庄稼汉,也有的人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才刚刚够资格进入那片孩子们心中的战场。


  岁月就是这样,有的人走了,有的人在继续,还有的人刚刚进来,也有的人蹲在一旁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其中的人,在等着进来。多少年后,当他们坐在一颗老白杨下,眯着眼睛摇着蒲扇看着自己几十年前在其中滚过的泥潭时,看到的,仍旧是一张张稚嫩和阳光的脸庞。


  或许是回头那么惊鸿一瞥,秦城三人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已经能身居郡城一处不小的院子里,在月色下肆意品尝着或许并不如何高档但绝不低贱的美酒,开始一脸肃然的谈论着家国大事。也不知那年年少时,当自己和往常一样在破篱笆围成的土院里不经意间抬头望了一眼平淡无奇的弯月时,是不是想到过会有今晚这般的月亮。


  今日角亭饮酒,秦城等人并没有豪饮,凉菜也吃得不多,方才顾着说话,这会儿默契的安静下来,斯情斯景,想起年少时,三人心中或许都有些触动。


  “秦城,咱俩多久没有过两手了?”三人沉默了一会儿,乐毅忽然看向秦城,认真道。


  “有些时日了,怎么,欠揍了?”秦城笑了笑,道。


  这一世的记忆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和乐毅南宫商一起玩闹的场景,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是凭着记忆不经意想起来,秦城也有种亲切的感觉。大概,每一个人的童年或许会过得不太一样,但是多年后回忆起来的那种感觉会是一样的吧。


  因为有了这种感触,所以秦城答话的时候也有几分跃跃欲试。


  “呵!”乐毅不以为然的呵了一声,“你大概不记得了,长这么大咱两交手无数次,哪次你不是一个回合就被我揍趴下?”


  “……”秦城一阵语塞,心中不由得暗骂这之前的秦城还真能给自己丢脸。


  给自己丢脸?

  “乐三郎,这话说得太满了吧?”南宫商适时嘲讽道,“我可是记得有好几回秦大郎都将你制得服服帖帖的,毫无还手之力啊!”


  “你说是吧,秦大郎?”南宫商对着乐毅说完,又对秦城道。


  不等秦城答话,乐毅已经怒道:“南宫二郎!你娘的脸皮敢再厚点吗?当年要不是你算计阴我,我至于掉进粪坑吗?”


  “啧啧,瞧瞧这语气,感情掉进粪坑的是我一样。有本事当年你别掉进去啊,掉进去了还不是说明你笨!是吧,秦大郎?”南宫商继续嘲讽乐毅,完了看向秦城的时候,脸上竟然也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秦城想起,真有那么一回,南宫商被乐毅揍了,便和“自己”算计乐毅,最终在秦城成功将乐毅激怒之后,将他引进粪坑。话说当时秦城站在旁边指着坑里的乐毅哈哈大笑,确实扳回不少颜面,也感觉长了不少志气。奈何好景不长,在秦城出完气之后,因为内心有些许愧疚和南宫商明里暗里的怂恿,便想去拉乐毅上来,不料被乐毅一把拽进粪坑,猝不及防下喝了不少……嗯,水。


  最气人的还不是这个,当时在秦城掉进粪坑之后,南宫商站在坑旁思虑良久,碍于秦城和乐毅的哀求,最终没有落井下石。


  然后?


  然后,南宫商大摇大摆的走了。


  再然后,秦城和乐毅傻了眼。


  于是乎,月黑风高之夜,一个黑漆漆的粪坑里,两个浑身是……的少年,凄惨的嗓门划破夜空,惊起无数鸟雀。


  救命!


  秦城和乐毅几乎是哭着大喊。


  这还不算,记得两人最终被捞起来回去洗漱干净之后,乐毅跑过来找到秦城,秦城本以为乐毅是来拉自己和他一起对付南宫商的,当下还迫不及待去见乐毅。不曾想一见到乐毅,乐毅便一拳狠狠朝“自己”打了过来,然后狠狠揍了“自己”一顿。


  再然后……再然后乐毅将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自己”拖到那个粪坑,“噗通”一声,很潇洒的将“自己”丢了进去……


  往事不堪回首。


  秦城和乐毅对望一眼,决心痛定思痛,两人先是低着头沉默了一下,弄得大笑不止的南宫商不明所以。然后两人同时暴起,逮着只来得及“啊”得一声惊叫外带摆出一个惊恐姿势的南宫商一顿暴打。


  南宫商叫声不可谓不凄惨,哭爹喊娘了好一会儿,估摸着也是秦城和乐毅打累了,便停下了手。


  停下手,二人再次对望。


  “那会儿你竟然把我骗进了粪坑?!”


  乐毅想起当年的耻辱,怒意又蹦出来。


  “我好心拉你上来你竟然把我拽了下去?!”


  秦城也很愤怒,他低吼道:“第二日你竟然又把我扔了进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两人同时“啊”得爆呵一声,开始扭打在一起。


  这一打,便打出了亭子。


  方才被打趴在地上的南宫商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爬起来,脸上一点儿事儿都没有的他痛得一阵龇牙咧嘴,不过当他看到院子中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的秦城和乐毅时,顿时眉开眼笑,一下子做起,再也不知道身上的疼,狠狠击节赞道:“好,打得漂亮!”


  三人玩得不亦乐乎,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苗条的身影急匆匆赶来后院门口,却在看到院子中的景象后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放心和果然如此的笑容来。她看着院子中的三人,喃喃道:“这些家伙,还是这个样子,真不知什么时候能长大……”


  真不知什么时候能长大。


  她说。


  ……


  三人玩闹了半响,气喘吁吁得回到亭子坐下。


  秦城和乐毅是打得累了,南宫商是击节叫好叫得累了。


  三人都闹得很舒心。


  待呼吸平稳下来,南宫商喝了口清酒,看着眼前的伙伴,认真道:“仅凭一郡商会,我觉得还是不足以支撑起一万铁骑的军备耗费。”


  “一郡不够,那便联合其他边郡的商人,他匈奴人的大漠也算不小了,如此大的货物需求,如此大的行商规模,还不能满足一万铁骑的军备需求?”或许是经过方才和秦城一场较量,血液运动开了,思维也跟着活跃了起来,乐毅接话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南宫商道,“秦城,你看如何?”


  “你只管放手去做,我自然会给你支持,只要是商会的人,军队便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也能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秦城肯定道。


  “嗯。”南宫商点了点头,旋即又叹道,“不过这些还不够啊!”


  “如何不够?”


  “人手。”南宫商说道,却没有说透。


  秦城听了这两个简单不过的字,却是沉默下来,半响他抬起头,道:“那就组建一支人手,供你差遣,辅助你做这些事情,身份自然由军营提供,如此你行事方便些,也更能有信服力。”


  此话一出,三人都沉默下来。


  半响,南宫商道:“你这俨然已经把你自己当成了上谷郡守啊!”


  秦城面不改色,眼神坚定,“我对陛下有信心。”


  南宫商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我觉得,我们这是在干要杀头的勾当。”


  乐毅说道,随即露出一个自嘲式的笑容。不过他的眼中,没有担忧,没有惶恐,只有炙热。


  “大丈夫立于世,要么不干事,要干就不能畏首畏尾,要干,何不轰轰烈烈?只要我等对得起良心,对得起这片养育我等的土地,对得起大汉天子,即便是没了这颗脑袋,也不枉白活一场。”南宫商凛然道,说罢,顿了顿,语气平静下来,“人活着,总得有点追求。”


  乐毅点头。


  秦城只是平静道:“我对陛下,有信心。”


  以秦城在后世对刘彻的了解,他知道刘彻击溃匈奴的决心,所以在匈奴未败亡之前,他们做这些事不会被朝廷问罪。


  前提是,他们做得够好够隐蔽。


  所以秦城说,他对陛下有信心。


  但是,他能没有信心么?


  他必须有信心。


  没有人知道秦城此时心中的想法。


  他前世是个混黑道的不假,但是在十八岁之前,他一直想投身军伍报效国家也不假。


  穿越到了这个时代,他由贼变成官。


  起初,他只是想活下去。而后,他想活得好一些。那时候,他心中没有报效国家的念头。或许,前世半生的黑道生涯,让他看到了也经历了太多能磨灭他心中炙热的事情,所以,年少时的热血,早已经冷却。


  但是现在,上天给了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让他成了一名将军,让他有机会真正为这个天下,做一些事情。


  这是他前世的梦。


  虽然,这个梦后来已经沉沦到了不知何处。


  但是现在,这个梦,似乎一点一点被点燃了。


  他年少时的血性,也似乎被点燃了些。


  ——因为,这是一个英雄的时代。


  借我一个英雄的时代?


  ……


  “或许是我们解决了所有的问题,所以我觉得,还是不够。”南宫商道,“我还是觉得,仅凭商会,不够。”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不够。”乐毅手撑着下巴,“很奇怪的一种感觉,但是很真实。”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实话说,我也觉得不够。”秦城微微一笑,“所以,我这里还有一个预案。”


  “你说。”


  “孙子有云: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鲯秆一石,当吾二十石。”秦城脸上的笑容灿烂了些,“而如今,我不仅要因粮于敌,更要取用于敌!匈奴人不是会劫掠我大汉么?我等为何就不能劫掠他匈奴?匈奴人会以战养战,我也会!匈奴人可是不乏中原稀缺的好东西,这些东西,只要我等抢过来,再经由商会卖到中原,可是一笔大财!如此一来,不要说万兵,就是十万兵,都足以养活!”


  秦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彩!”


  南宫商和乐毅愣了半响,不由得狠狠击节大赞。


  末了,不知是谁说了句:“这可真是,掉脑袋的活计。”


  然后有人应道:“成,我等皆为千古功臣,败,不过一条贱命而已。”


  最后有人说:“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这一点追求么。”
——

  第一百零五章 上林苑,羽林军


  上林苑,乃是刘彻于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在秦代的一旧苑址上扩建而成的宫苑,规模宏伟,宫室众多,有多种功能和游乐内容。据《汉书·旧仪》载:“苑中养百兽,天子春秋射猎苑中,取兽无数。其中离宫七十所,容千骑万乘。”其中有三十六苑、十二宫、三十五观。上林苑地跨长安、咸阳、周至、户县、蓝田五县县境,纵横300里,有霸、产、泾、渭、丰、镐、牢、橘八水出入其中。


  刘彻刚即位那会儿,也是年轻气盛想要做一番不寻常的功业出来,奈何大半生习惯了黄老学说的窦太皇太后不喜欢他这孙子瞎折腾,在很多事情上都给他使绊子。刘彻闹腾了小几年,但毕竟羽翼未丰,胳膊拧不过大腿,眼看着皇位就要不保,也只能暂时偃旗息鼓,以待来日。


  不过即便如此,刘彻低调的那段时间在上林苑的东扯西建,却是没有让窦太后太放在心上。孰不知年轻的刘彻,也是在这里,组建了他的亲兵部队羽林军,并且培养了一大批日后用于征战匈奴的各级将领,这其中最突出的,便是这支羽林军的统领——太中大夫卫青!

  以为刘彻只是闲着没事耐不住性子要玩玩闹闹、才在上林苑游猎顺带耍耍枪棒因而没有太在意的窦太后,如果知道了正是从这里面训练出的八百羽林军成了日后抗击匈奴大军的汉骑基础和将领中坚力量,完全颠覆了她维持了一辈子黄老学说治国的根本,不知会做何感想。


  如今已经是元光五年,刘彻彻底掌权已经有了五个年头,自马邑之围将军权牢牢握在手里到而今也有了三年多,今日的刘彻不论是在文治上还是在武功上,都不太需要畏首畏脚去顾及谁的脸色,长安的中央军——南北军他已经认真训练了几年,也算是颇有成效。但即便是到了现在,上林苑的羽林军仍旧时常可以跟随在刘彻身后在荒野驰骋,演练兵法对敌,而羽林军的统领卫青,如今几乎是和刘彻寸步不离。


  今年大年,长安依旧热闹非凡,未央宫的喜庆已经持续了好几天,逢此大节,普天同庆,自然是放松享受的不二时机。


  然而此时刘彻并不在未央宫,却在上林苑。


  今日天色虽然也还不错,但算不得如何好,微风习习,到了野外,让人只感觉到一股凉意。


  八百羽林在野外纵马奔驰,不但没有被北方的冷气包裹得行动不便,反而凭空生出一团热气出来,硬生生将周边的冷气驱散。八百精骑所到之处,热气翻腾,杀气凛然。


  今日不演军阵对敌,只是狩猎。


  上林苑自然不会缺乏狩猎的地方,也不会缺少猎物。


  羽林军最前方,一身着帅甲的青年骑术不凡,身下骏马更是矫健异常,然而比之这些,更出众的却是他的射艺。


  纵马,松缰,引弓,搭箭,到射出,每一步的动作都干脆利落,如果非要找一个词来形容他的这些动作的话,那便只有唯一的两个字——霸气!

  箭出,几乎例无虚发。一只又一只猎物被他一箭射翻,个个都被射中脑袋,不少更是被穿眼而过。帅甲青年射中了眼前的猎物,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那些已经成为战利品的死物似乎不能再勾起他的兴趣,箭出之后他便不去再看一眼,他的目光重新投向了前方,马不停蹄,去搜寻下一个猎物。


  已有的收获不足以让他继续兴奋,能让他下一刻依旧亢奋的,唯有眼前的对手。


  他不在乎战利品,他眼中只有下一座待攀登待跃过的山峰。他想要的,不是一个战果带来的辉煌,而是征服对手所带来的满足,一种不停歇的胜利感。


  胜利永远是让人痴迷的,而不间断的接连胜利,则是能让人疯狂。


  能肆意掌控猎物的生死,便能随意左右猎物的命运。这,便是霸气。


  这就是刘彻。


  ……


  卫青跟在刘彻身后,面露深思之色。


  刘彻一马当先领着羽林军游猎已经有两个时辰了,这两个时辰中,刘彻一刻也没有停下来,一回也没有回过头对任何人说话,刘彻只是一个人在不停的搜寻猎物,然后猎杀这些猎物。如此高强度的骑射,卫青心中不能不担忧。


  他担忧的不是刘彻的身子吃不消,刘彻十三岁便能手持匕首力搏黑熊,体质不是一般人可比,甚至不是军中一般将领可比。刘彻的武艺很出众,卫青自知就是自己也不一定能胜过刘彻,但是卫青却知道,刘彻的厉害,不在于个人武艺,而在于他的思想,他的智慧。


  然而正是想到这点,卫青才更加忧虑。


  陛下今日如此举动,太疯狂了些。


  这两年已经越来越沉稳的刘彻,行事已经很少冲动,他对自己脾性的控制,也达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在所有人眼中,如今才二十七岁的陛下,已经愈发有了圣人明君的资质。


  他有大才,所以他能在即位之初便能令郡国举孝廉,召贤良;他有雄胆,所以他能在自己即位不久就能让卫青不奉虎符持剑杀都尉夺兵权;同时他又有韧性,所以他能在自己帝位不稳固的时候主动蛰居上林苑操练羽林军……


  而如今,已经愈发老练的刘彻,行事果决有魄力又不失-精明,所以卫青认为,自己的陛下,比之他千古一帝秦始皇,恐怕也不多让。


  所以,卫青今日才特别忧虑。


  他知道,定然是有什么极为重大的事情发生,才会刺激陛下今日上林苑大猎。


  虽然从表面看起来这一番游猎并无不妥。


  昨夜有军报自边郡来。


  这是卫青至今唯一听到的可能是诱因的消息。


  ……


  整整一个上午过后,刘彻终于停了下来。


  众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今日的陛下,太让人觉得有压迫感了。


  刘彻面色平静的招呼羽林将他今日狩猎的成果用作午饭,自己便到一边坐了下来,然后招呼卫青过去。


  “坐。”刘彻随意席地而坐,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向卫青示意。


  “谢陛下。”卫青小心翼翼过去坐了,却不敢多言。


  卫青之所以表现的小心翼翼,不是因为他胆小,也不是卫青跟刘彻的关系不够亲近,而是他身体本能的反应,让他只能如此。


  陛下平和的时候会让人觉得他十分和善,甚至可以随意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是当陛下身上的暴戾之气有意无意散发出来的时候,便没有人能够直视,就像一座无形大山,压在了自己身上,让自己轻易动弹不得。


  “卫青,你小子的眼光不错。”刘彻顺了顺衣摆,嘴角露出一个随意的笑容。这笑容,却没人会觉得很亲和。这是一种,桀骜的笑容。与不驯无关。


  “卫青不知陛下何意。”卫青微微垂首,恭敬道。


  刘彻的目光落在正在准备烤肉的羽林军士身上,神色依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若是朕给你两千骑兵,让你去深入大漠袭击匈奴,你敢吗?”


  刘彻看着卫青,问,你敢吗?


  “陛下下令,臣万死不辞!”卫青一震,这时他心中终于隐隐意识到什么,使得他不得不庄重起来。


  “你敢。但是你能胜吗?”刘彻道,“你能取得多大的胜利?”


  刘彻的语气有几分威压,但却没有任何不满和怀疑。他只是如此问。


  “陛下……”卫青俯下身,一时不知该作何答。


  刘彻摆摆手,“起来吧,朕没有特别的意思。”


  “领着才训练了半年不到的两千骑兵,就敢越过长城深入大漠突袭匈奴人的后方,这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刘彻收回目光,语气却突然轻松下来,似乎是觉得有趣,“他从哪里来得自信,能够做出这等前无古人的事来?”


  “他难道不知道,若是他败了,可不仅仅是两千条军士的性命这么简单?”


  刘彻用得是疑问句,可是他的语气中哪里有半点儿疑问的意思?

  他似乎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卫青听了刘彻的话,已然意识到了什么。当然,他又如何听不懂刘彻这句话的意思?

  陛下这些年做的这些准备,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北上大漠击灭匈奴么?


  陛下哪里是在问别人,他分明是在问他自己。


  刘彻将一份军报递给卫青,“看看吧。上谷郡这回的胜仗可是不小。”


  卫青略微颤抖的手恭恭敬敬的接过那份军报,眼神粗略扫过,立即就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三千五百余汉骑尽出乾桑城,迎击上万入境侵扰之匈奴骑兵。此战历时二十余日,共斩首五千余。是役,骠骑校尉秦城领骑兵新营军士两千,越过长城北上八百里,深入大漠,袭击匈奴胡杨部落,斩首近千,后与追兵相遇,斩首千余,大胜而还。后又与李广合力,击溃匈奴三千悍骑,斩首千余……此战始末,上谷守军伤亡共仅千余……”


  这是一份什么样的战绩?

  这不可能!


  是的,这就是卫青看到这份战报之后最先的反应。


  任何人看到这份战报,首先都会冒出这个念头来。


  但是当卫青看过这份战报上详细的作战经过之后,脑海中却只剩下四个字:不可思议!


  怪不得陛下今日表现如此反常!

  现在卫青终于理解了。


  如此战绩,就连陛下也难免被震撼。


  “朕亲封的骠骑校尉,朕亲自批准的授上谷军资,半年不到的时间,给朕的回报,没有让朕失望。”待卫青将战报看完战报,刘彻给出一个总结性的批语。


  卫青忍不住在心中苦喊一声,如此大的战绩,竟然只换了陛下“没有让朕失望”六个字?陛下你做的事,前者只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后者,那根本还是因为上回上谷郡大胜匈奴之后损失严重而给予的补偿性授予!

  不过卫青不多时便冷静下来。


  陛下当然只能如此说。要不然,他能说什么?陛下就是再高兴,也不会在言语上如何表现。


  “陛下,这战报中所说,轻骑和重骑,却是臣之前从未听说过的……”卫青将战报递回给刘彻。


  刘彻点了点头,“此番上谷郡之所以能得此大胜,除却李广和秦城指挥得当,战术出其不意之外,最大的依仗便是这轻重骑之分,纵观这份战报,可以说,没有这所谓的轻重骑,就不可能有此大胜。所以今日朕也是要跟你说说这个事。”


  这时候,羽林军已经将烤肉做好,刘彻走过去亲自动手割下几块肉,边吃边和卫青讨论起上谷郡的事来。
——

  第一百零六章 大小与比武


  这日吃过早饭,秦城便和乐毅一同到了李广府上。


  进了郡守府,秦城就发现今日不止有自己和乐毅来拜访李广,柳木也在府上,此时正在和李广下棋,旁边站着观战的李敢和李虎。


  棋是十二道棋,李广和柳木一盘棋已经战到了**。


  秦城前世就对围棋没什么兴趣,自然不知道围棋传说起源于尧帝,是尧帝教育儿子的手段,发现到现在已经有将近两千年的历史。只是这会儿见二人战得投入,便给要提醒李广的李敢使了个手势,静静走到李广身边,不懂装懂得看起眼下棋局来。


  李广捏着黑棋子,手虚撑着下巴,看着棋盘一副沉思的神色。反观柳木,则是一脸轻松,看棋盘的空档还能抬头看看李广,眼中尽是胸有成竹的得意。


  秦城乍看柳木的时候,忽然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今日柳木没有着战甲,而是一身青色锦衣,发束于脑后,看起来有几分清爽。


  这是秦城第一回看见柳木不穿战甲,不知是否是错觉,没有冰冷的战甲在身,柳木的脸色没有了往日的那份苍白,凭空生出几分酡红来。这个时候秦城才发现,原来柳木也是一个美男子。皮肤白净,看起来还有几分光滑,脸庞轮廓鲜明,倒是有一种军伍中人少有的阴柔美。


  秦城心道这要是放在后世,倒也符合年轻明星的形象要求。


  或许是秦城盯着柳木看的时间长了些,柳木有所察觉,不经意抬起头来一看,见秦城正拿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原本就有些酡红的脸庞更红了一些。就在秦城以为柳木是因为不好意思时,柳木的脸上戏剧化的露出恼怒的表情,看着秦城冷道:“看够了没?”


  秦城讪讪一笑,心中觉得无趣得很,也没说什么,朝棋盘努了努嘴,示意他专心下棋。柳木瞪了秦城一眼之后这才重新看向棋盘。


  本来对柳木的反应不以为然的秦城在不经意间回头看到乐毅饱含深意的笑容后,突然心中一紧,立即尴尬起来。


  这柳木该不会是以为自己有龙阳之癖吧?

  要真是如此,这可就精彩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秦城脑海中便不停闪现之前跟柳木在一起有过的种种“不和谐”画面,想了想,秦城果然就发现了一个让他心中大苦的事实:每回自己和柳木在行动上表现得有些亲近的时候,这厮的反应都和今日差不多!


  如此一推测,秦城心中一下子肯定,这柳木定然是误会自己了!


  相比之军中大多数粗狂的军士,柳木长相确实是阴柔了些,难道就因为如此他便怀疑自己对他有……倾向?


  秦城只觉得一阵头大。


  此时再看乐毅那深意无限的笑容,秦城顿时就有种想狂揍他一顿的冲动。


  “将军,你再不落子,这局棋就下不完了。”李广久久没有动静,柳木忍不住催促道。


  李广看了柳木一眼,手中棋子仍旧停留在空中,老气横秋道:“年轻人,不要这么冲动,遇事要稳重,不要急……”


  李广说着话,手中的棋子仍是没有落下,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秦城,先前没有察觉的李广这下看到秦城,眼睛立即就亮了起来,当下就对柳木道:“你不是闲老夫落子慢么,我给你找个对手。”


  说罢,对秦城招了一下手,道:“来,秦郎,你来替我下这局残棋,好好教训教训这厮,只准赢不准输,老夫的脸面可就看你了。”


  说完,李广也不等秦城说话,便呵呵笑着起身,将座位让给秦城。


  秦城见平日里一贯严肃的李广竟然也有耍赖的时候,不由得觉得好笑,但这会儿却偏偏笑不出来,见李广起身,秦城连忙摆手道:“我可不会下棋,将军还是自己来吧,免得我输了给你丢脸。”


  “当真?”李广不相信,“年轻人不要这么谦虚,偶尔谦虚一下是可以的,老是谦虚就不对了。你看柳郎多嚣张,难道你不想教训他,杀杀他的威风?”


  “上阵杀敌我还可以凑合,这围棋我可是真没碰过,将军就不要为难我了。”秦城不理会李广的循循善诱,坚定道。


  “嗯……”李广沉吟了一下,眼珠子还转了转,看到毫不客气面露鄙夷神色的柳木,又看到一旁静立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李虎和李敢,突然眼神又是一亮,“秦郎你上阵杀敌的本事不错倒是真的,老夫也知道你武艺不俗,正好李虎的功夫也说得过去,要不你们过两手?”


  “这下了一个早晨的棋,这时倒是有些闷了,不如你们俩过过手,让我看看你们俩到底谁更厉害一些。再说……再说李虎可是早就想跟你较量较量了,上回你杀了匈奴左骨都候,他还不服气呢,这回正好碰着,大伙儿闲来无事正好是个机会,你们俩就趁此机会比过。嗯,你们俩没有意见吧?”


  秦城和李虎相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浓浓的无奈,这李广明知棋力不比柳木,为了不输棋竟然想出这等主意出来,丝毫不顾及如此为老不尊会坏了自己的形象,倒也是个奇事儿了。


  秦城和李虎正欲抱拳答应,柳木却是抢先说话,语气有些许不满:“自古大将轻个人勇武,重战阵谋略,你等若有大才,何必只一门心思想着比那武艺?”


  “哦?”秦城眉头一挑,“那依你只见,该当如何?”


  “围棋者,战略也。围棋始于鬼谷子,乃是旧时纵横家与兵家必备之智力素质。所谓围棋,以子为城池,以线为官道,纵观整个棋盘,即是两国争地之战略棋局。是以棋为大,武为小;棋为家国,武为个人。君既为将,不熟棋道,只知武斗,不觉得落了下乘?”


  柳木此言一出,秦城不觉哑然。先前秦城只知道柳木熟谙兵法战阵,学识也是颇为广博,却不曾想还是低估了他。柳木这番话说出的道理,确实让秦城汗颜了,他也不知道围棋竟然还有这般内涵。被柳木这么一说,秦城虽然知道不会围棋不是什么上不来台面的事,但也觉得脸上有些异样。


  不料李广听了柳木所言,却是哈哈大笑,打趣道:“看来柳郎今日是动了真格了。难道你就不能放过老夫,给老夫留点颜面,非要把老夫杀得丢盔弃甲认输才肯罢休?”


  被李广这么一说,柳木也觉得方才自己言语有些过了,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歉然道:“将军说哪里话,柳木绝无此意。”


  “罢了罢了,这局是老夫输了。不过柳郎说得也没错,围棋于兵法韬略还是大有裨益的,秦郎日后倒是可以研究研究,老夫保你受益匪浅。”李广呵呵笑道,神态轻松,“柳郎棋艺不俗,你日后可以向他多讨教些。”


  “既然将军如此说,日后我便学上一学。”秦城接着李广的话说道,只是此时的秦城却没有看到李广眼中闪过的一丝戏谑。


  秦城答话的时候,柳木趁机瞪了李广一眼,李广只当作没看见。


  柳木那眼神中,竟然有几分幽怨?

  彼时秦城只知道柳木之前是李广的亲兵,日前被李广调到骑兵部任职后,秦城便让他做了自己的副校,也算是跨了很大一步。然而对于柳木和李广的关系,秦城只知道或许有些亲近,并没有想太多。但就今日两人的表现而言,两人的关系似乎比秦城预想中的要近得多。


  众人来到后院空地,秦城和李虎的这场切磋也终于要开始了。


  最初秦城只是十八什什长的时候,便和李虎约定了要在大战后好生切磋一番,后来在骑兵新营军士考核选拔的时候,两人本来就要比过了,奈何校场发生了突发事件,此后两人便没有再提起这事,如今秦城这个都试魁首终于要和李虎这名军中猛虎争一个高下,也算是完成之前两人的约定了。


  秦城和李虎相距十步站定,两人今日都没有着战甲,但刀却是货真价实的长刀——环首刀。


  李广背负着手,和乐毅等人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空地上的两人。这两人的武艺,无疑代表了上谷军营的最高标准,就是李广自己,也自知敌不过这二人。


  长刀出鞘,秦城和李虎同时向对方说道:“请!”


  “请”字一说完,秦城脚下发力,人便猛然向李虎奔去,十步的距离,秦城脚步快速移动瞬间便到,手中长刀直取李虎前胸。


  没有丝毫花哨的动作,军人厮杀,向来都是直来直去,力求以最有效的打法战胜对方,若非要说个技巧,那便是快、准、狠!


  秦城长刀以直线刺向李虎前胸,眼看着长刀就要近身,李虎不急不忙,等秦城长刀离身体只有三寸距离的时候,身体陡然转开,同时手中长刀向秦城下肋挑去。


  李虎这一击,时机和方位都把握的极准,他趁秦城一招击出下一个动作还没有做出的时候出手,动作虽然简单,然而要做到这一点却需要极为丰富的对敌经验,当然,这带给秦城的威胁也是巨大的。


  秦城第一击出手,本就没有指望一击就中,因而招式中攻中带守,此时见李虎手中长刀已经到了下肋之前,纵然心中有所准备,还是被李虎快到匪夷所思的速度震撼,连忙收刀回挡,同时身体偏转。


  长刀相撞的声音轰然炸开,声音清脆,一响即逝。


  秦城的刀法阴狠冷冽,有种以杀人为目的不惜手段的味道,配合着他在后世所学的敏捷步伐,使得刀法刚中带柔,变化无常。


  相比之秦城,李虎的刀法就显得很正道,他的刀法源自军中,显得朴素,只不过在他手中使出来多了几分霸道,而且速度之快,已然达到了人所能达到的极限。


  两人相遇,一时打的难解难分,险象环生。


  李广等人还好些,乐毅看着场中打斗的两人,早已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一是因为两人的武艺确实远远高过了常人能够企及的高度,再者,就是对秦城拥有如此武艺的震惊。对秦城无比了解的乐毅,震惊于秦城是何时拥有了如此厉害武艺。


  如果说都试时秦城的表现已经足够让乐毅惊讶但还能勉强接受的话,秦城今日与李虎比武展现出来的水平,已经超出了乐毅的接受范围。


  练就如此武艺,这厮吃了多少苦头?

  这是乐毅心中最大的疑问。


  打斗持续了两刻,场中的两人早已经汗流浃背,开始喘着粗气,李广刚开始的时候还看的津津有味,到后来渐渐脸色有些异常,最后干脆不看了,走到一边去坐了下来,开始闭目养神。


  柳木等人看到李广如此模样,都是不解。


  难道秦城和李虎如此水准的比武还不能入他的法眼?


  场中的打斗声持续不断,李广坐在一边则是很安静。


  到底是老了。要是年轻的时候碰到这样的高手,自己肯定会忍不住要上前去较量一番。方才自己不就是有了这种冲动么?但是如今,老了,哪里还比得过年轻人?


  这是李广此时的心境,然而在场的几个年轻人,没有人能够理解。


  打斗到最后,两人久久不分胜负,索性弃了长刀,开始赤手空拳较量起来。


  其实是没力气握住长刀了,只能拼拳头了。


  再后来,连拼拳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就只能拼牙齿了。


  ……
——

  第一百零七章 郡守府军宴


  “哈哈,秦将军果然好身手!李某佩服”


  “李队正身手也厉害!秦某也是佩服得很!”


  秦城和李虎相视大笑,眼中都有惺惺相惜之意。


  方才两人过手半天,由长刀拼到赤手空拳,最终也没能分出个胜负,到最后还是两人气力不济,才停下手来。


  “秦将军如此年纪便有如此身手,实在是难得,本来李某以为自己再怎么对敌经验都比秦将军丰富,没想到还是没能胜得了秦将军。真要说,这回却是李某输了。”估摸着是难得碰到能和自己一较高下的对手,李虎心中畅快,这会儿说话也豪爽了很多。


  秦城心中暗笑,我活了两辈子,经历的战斗可不比你少。


  “李队正如此说可就没道理了,胜败只关乎实力,经验也是实力的一种,战场上敌人可不会管你年纪多大经验多少,只会在乎你实力有多强。”秦城笑道,“实力就是硬道理啊!”


  “好了!过手就过手,完了谦虚起来还没完没了了,难不成连这个你们也要分个高下?”李广站起身,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对秦城道:“秦郎你随我过来,我有事跟你商量。”


  说罢,又对李敢道:“既然今日大伙儿都有过手的兴致,你便和乐毅过两手,也看看你的功夫长进没有。”


  “诺。”李敢和乐毅纷纷抱拳。


  在场的李虎和乐毅功夫都是极好,这是李广所知晓的,李敢成天与这两人切磋也总是免不了被狠狠教训的结果,如今看到乐毅,李广虽然不是很清楚乐毅的武艺到底如何,但确知道乐毅这两回大战的斩首数都不俗,在军中也能算作翘楚,料想乐毅的武艺应当不会差,大抵和李敢在一个水平上,让他二人过手,也算是正好的选择。


  只是转身进屋的李广不知道的是,李敢和乐毅过手只片刻,李敢便趴在地上愤愤想道:娘咧,老子再怎么都是李广的儿子,就真他妈这么差劲?是个人都能打赢我?

  如果李广看到这一幕,不知会不会一脚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踹出院子。


  所以在李广和秦城进屋去不久之后,本来是李敢和乐毅的切磋就变成了乐毅和柳木的切磋,就连李虎,也忍不住和乐毅过了两手。


  如果说乐毅的刀技和手搏已经让柳木和李虎刮目相看的话,那么当柳木和李虎见识到乐毅神乎其神的箭术之后,两人就只有望而兴叹的份了。


  秦城和李广进了屋,就分主客坐了,李广让人上了茶,便跟秦城道:“前几日大军得胜凯旋之后你便离开了军营,许多事务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说。今日趁此机会,咱俩便说道说道。”


  “将军请说。”秦城好整以暇道。


  “这几日我反复思量我等此番出征的种种情况,得出一个结论:此番之所以得胜,料敌于先只是其中一个部分的因素,其实关键还是在于出其不意。不论是你领轻骑千里奔袭大漠,还是重骑的所向披靡,虽然严格上来说轻骑还未成,重骑只是一曲,但是能胜都是因为如此。经此一战,我等轻重骑的情况将不再是秘密,下回再要出其不意,便难了。所以,如何应对匈奴人下回的入侵,正是我要和你商量的事。”


  秦城摸着下巴,听李广将话说完,心中早就有的打算这时便说了出来:“轻骑和重骑本就是为了克制匈奴人而筹建,若是战力大成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如今之所以苦恼,都是因为轻骑和重骑人数还太少,最重要的,是军备跟不上来,战力未成。所以我等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满足骑兵的兵员要求和军备要求。”


  秦城说到这里,便有意停了下来,李广当即接话过去:“兵员不是问题,开春之后戍卒自然能够补充,满足七千新骑没有什么大的问题。问题就在军备。上万骑兵,陛下能给我们的不过是制式骑兵军备,也就是轻骑的军备,但是还有一半的重骑军备,军中素无此制式军备,我等如何去弄?”


  “将军所言自然是我等目前的真实情况。但实际上情况之严峻不仅于此。首先来说,我大汉骑兵制式军备并不能完全满足轻骑的要求,不说其他,仅是环首刀一项,就是我轻骑必须装备之物。不过这些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除了轻骑的环首刀,重骑的秦戟、战马披甲,其他军备朝廷都能提供。重骑战甲用重步兵战甲足矣,轻骑战甲只需要稍稍改进,这些我上谷军匠都能做到。所以问题在于雄健战马,环首刀,秦戟,战马皮甲等这些朝廷不能提供的军备上。这些军备需要我等自行打造,而这些军备的打造,说到底还是要钱,只要钱够了,军备便有了,铁骑也就有了。”


  听秦城说完,李广不由得面露苦色,“这不就是没钱嘛,要是有钱,我等还需在这唠叨?”


  “钱总是有的,就看将军取不取了。”秦城似笑非笑。


  “哦?你且说来听听。”


  “上谷郡每年都有税收,若是朝廷能允许我等截留一部分税收,这钱也就有了。”秦城道。


  “这不可能!”李广一听,立马否定,语气坚决,“就算陛下能给予我等许多支持,就算陛下允许我上谷郡在发展骑兵的问题上便宜行事,也不可能允许我等截留税收。税收是国之本,不可能动。不说陛下不会同意,朝廷大臣都不会同意!所以税收的主意我等是不用打了。”


  “原来如此……”秦城“恍然大悟”,脸上的肉立即苦成一团,“若是这样的话,那便不好办了。”


  “确实不好办……”李广沉吟道,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办法,这时他看向秦城,突然猛地一拍案桌,只将秦城惊得差点儿跳起来,随即大声喝道:“好你个秦城!莫不是要本将将你拖出去打二十军棍你才肯将心中所想都说出来?在本将面前都敢卖关子?!”


  秦城方才一番表现,明显就是要让李广认识到一般途径已经绝无可能满足军备财费需要,然后又故意吊足李广胃口,就是为了李广能好接受秦城接下来提出的方案。秦城做得如此明显,李广如何会看不出来?

  秦城讪讪一笑,“既然被将军看穿,那我便说了。”


  “快快说来!”


  秦城走出案桌,走近李广,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阵,然后便笑着退开了。


  李广皱着眉头,思虑了半响,终于一拍案桌,险些将案桌拍碎,大喝道:“好!果然好办法,就如此办了!”


  “将军英明。”秦城站在一旁立马行礼。


  ……


  秦城和李广再度来到院子里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多了不少人,这些人正围在一起,不时出声喝彩。秦城和李广走过去一看,却是场中正有两人在手搏,看样子战况颇为激烈。


  在场中手搏的两人正是乐毅和纪铸,围观的人中除了先前柳木等人,还有重骑校尉马大山,三军副将李息等人。


  看来今日不在军营轮值的军中高级将领,都来李广府上拜访了。


  众人看到李广出来,纷纷抱拳:“将军!”


  随后除了李息,其他级别在秦城之下的军中将领也向秦城行礼。


  “秦将军!”


  “诸位将军今日好兴致,都到本将这里还比武了?”李广和秦城众人回礼,笑道,“既然如此,本将今日便在这里摆上一个擂台,你等好生切磋一番,也好让本将看看你等的武艺近来是否有长进!”


  “若是能跟将军较量一番,末将定然愿意!”马大山大着嗓门道。


  “没大没小!”


  “哈哈……”


  “你要跟本将过两手?”李广豪爽道,“只要你能赢了在场所有人,本将便给你这个机会!”


  “好!将军说话算数,末将这便与众位将军切磋!”马大山嘿嘿笑道,引来众将一阵哄笑。


  ……


  当日诸位上谷军营的重量级人物齐聚郡守府,先是被李广赶着各自切磋了一番武艺,自己则是坐在一旁欣赏。完了吩咐众人更衣,这才摆宴招待众人。


  “今日既是新年,又逢我军大胜,实乃是喜上加喜!诸位将军平日为我上谷军营流下了诸多血汗,这才有我上谷军营今日这番独领边郡风骚的景象,李某有幸为诸君之主将,先敬大家一尊!”


  李广端起酒樽,站了起来,向诸将举杯。没在军营的李广,没有一点儿架子。


  “我等皆幸为将军部将!”


  诸将一起起身,举杯大声道。


  “干!”


  “干!”


  一尊酒饮尽,李广没有立即坐下,而是满上第二尊,向众人道:“这一尊,敬英勇战死沙场的勇士,愿他等在那边也是铮铮铁骨好男儿!”


  李广如此一说,虽是简单的一句话,却令诸将无不动容,诸将想起往日同袍,心中都不免感慨悲伤,因是着一尊酒喝得最为庄重。


  喝完着一尊,李广再次为自己满上,声音响亮:“此番之所以能大胜,不用本将多言,诸将也知秦将军之功劳,若无秦将军,便无此番大胜,这一尊,我等同敬秦将军!”


  “秦将军,请!”


  此番大战的谋划,都是秦城和李广共同完成,而后正是秦城深入大漠成功,才有此番出征的胜利。李广说敬秦城,诸将不由得想起之前秦城下令不出战时众人对他的牢骚和质疑,不免觉得有愧,当下纷纷举杯。


  “诸位将军,请!”


  秦城也不矫情,一仰脖便先干为敬。
——

  第一百零八章 天狼居


  在郡守府吃过宴,诸将也就散了。


  乐毅在和秦城往回走的路上向秦城问道:“你跟将军都说了?”


  秦城知道乐毅问的是如何解决铁骑财费的事情,便道:“说了该说的,不该说的自然没说。”


  乐毅沉默点了点头,秦城所说不该说的,自然是指商会的事情,而该说的,无外乎是指以匈奴之道还施匈奴之身。


  回去之后,秦城便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整日都没有再出来。乐毅和秦约自然不好去打扰,秦约只知道身为骠骑校尉的秦城,如今身上的担子必然是极重的,很多事情都需要他去静思。而乐毅则是知道,此时困扰秦城的,怕是商会的事了。


  而乐毅和秦约自然无法知晓,作为一个从后世穿越过来的人,秦城的思想上和精神上此时正在进行着怎样的斗争。


  秦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便只留下秦约和乐毅在外面,两人虽然有些担心秦城,但好歹也是有了独处的时间。


  第二日,秦城和乐毅在乾桑城看好了院子,也就各自置办了一个。两人离秦约的住处都很近,也方便来往和相互照应。只是秦城和乐毅手头并没有太多现钱,这置办院子的花费,倒是有一半来自南宫商。


  新居落成的时候,秦城用正楷字为自己的小居所提了牌匾,不同于乐毅那个俗到极点的乐府,秦城这个临时性的居所安上的名字倒是颇有意境。


  天狼居。


  秦城站在自家门见看着牌匾上的三个字,静默了许久。


  西北望,射天狼。


  他人或许不能明白这三个字的含义,即便有的人明白了,怕是也只会说秦城胸怀报国大志。而只有秦城自己知道,为自己的居所冠上这样一个名字,其中心理上的历程有多复杂。


  若说是刚来到这个时代的那会儿,自己有可能为了沽名钓誉和在李广的心里留下好的印象什么的写上这三个字。但当秦城在这个时代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之后,他心境也渐渐变得平和起来,不再像之前那般什么都为了立足和往上爬而费尽心机。


  名利心太重了,往往会丢了自己。秦城如是想到。


  只要自己能在这个时代活得舒心,只要自己还能为这个时代做些事情,秦城现在便觉得够了。


  经过了一次重生,刚来这个时代的时候秦城身上饱含戾气和不甘,如今,这份戾气似乎渐渐平淡了下来。


  他想,人生,不就是经历么?何必活得那么累,给自己背负那么多枷锁?

  ……


  秦城返回军营后不久,刘彻的一份旨意突然到了秦城面前。


  这时候军营的具体封赏和论功进爵朝廷还没有下达旨意过来,算算日子,现在确实还早了些。


  刘彻的这份旨意,只争对秦城一人,意思也只有一个:宣秦城速入长安。


  要去长安的只有秦城一人,便是李广,刘彻也没有宣他随同前去。


  接到这份旨意的时候,秦城在心中暗笑,刘彻终于肯召见自己了么?

  想想倒也合情合理。秦城前番斩杀匈奴左骨都候等一系列军功虽然不小,但也算是边郡军中寻常事。刘彻纵然有意提拔军中年青将领,打造一支有朝气的军队,但在听了卫青的汇报后也只是给了秦城一个骠骑校尉的差使了事。说到底还是那时候秦城的分量不够刘彻召见。


  而这回,一个奔袭大漠这个汉朝史无前例的创举,都足够分量了。


  毕竟奔袭大漠这件事,对此时的汉军和以后汉军对匈的作战方针,意义都太重大了。


  旨意是六百里加急,不过按照旨意,秦城接到旨意后翌日起程便可。


  不需用亲兵卫队,秦城便叫上秦庆之,再带上两个亲兵,就往长安赶去。骑兵部的事务,则被秦城交给柳木这个之前只是名义上的副校。有李广在军营坐镇,又有纪铸等人帮衬着,秦城也不用担心什么。


  李广在军营送别秦城的时候,拍了拍秦城的肩膀,笑得很爽朗:“本将早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他日定可为大汉建立一番了不得的功勋,如今陛下召见你,你可要好生表现,既是为了你日后能施展才华,为陛下好好效力,同时也不要丢了我上谷郡军营的脸面。今日你这一去,代表的可是整个上谷军营!”


  “将军放心,属下必当尽力而为。”秦城朝李广**一抱拳,郑重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便上了马,和秦庆之等人纵马而去。


  秦城没有回头,可他心中还是默念了一句:将军,多谢!

  此生生于汉朝,要不是幸在李广部下,得到李广的赏识和栽培,便没有秦城今日的功勋。若不是李广毫无保留的提携,纵然秦城有不世之才又如何?若是受到嫉妒排挤,莫说做一个小小的什长,恐怕如今秦城都已经死于非命。


  于天下之士而言,恩莫大于知遇,情莫大于刎颈。


  而对于李广而言,他之所欲提携栽培秦城,是因为他看中了秦城的大将潜质,同时目的也很简单:为大汉再造一名将,以求能早日击灭匈奴,根除边患。


  朝阳如血,青史如歌。


  这,是一个英雄的时代。


  ……


  望北亭不仅仅是一个亭子,事实上,这也不是一个标准的亭子,更准确的说法是,它是一个酒摊。


  望北亭坐落在上谷通往逐郡的官道旁,一般行人清晨从乾桑城出发去往逐郡郡城,到了这里正好是正午前后,赶了半日的路程,一般人都愿意在这里歇歇脚,吃些简单饭菜,喝上几碗酒或者茶水再赶路。


  望北亭的老板白大北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虽然家里并没有几个钱但是人偏偏生的很富态,早些年他向亲戚朋友借钱在此开了个酒摊,当时的邻里都笑话他蠢,在那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整个酒摊,不是找亏么。而这些年的事实却给了那些当初嘲笑他的人一个有力的耳光,如今白大北虽不说腰缠千贯万贯,好歹成了里里面最富有的人。


  这日快到正午,白大北才将摊子搭起来,没奈何,这北风吹得紧,冷得很,摊子开的早了也没人。忙活了半天,和两个小伙子将摊子搭好,白大北这便将火盆搬出来,在摊子里面将火弄燃之后,就招呼摊子里的几个伙计一同来烤烤,暖暖身子。


  “今儿这天还真是冷,风不大,却偏偏冻得紧,真是邪了门儿了!”烤着火,其中一个店伙计忍不住感叹道。


  白大北紧了紧棉衣,笑道:“这也就日头没出来的时候冷些,待会儿要是日头出来了,便暖和喽!狗剩,把手考暖和了你去将酒温着,估摸着不用多久也该有客人来了。”


  “好嘞!”狗剩应了一声,把手在火苗上荡了几下,便起身去温酒。


  这时候,日头从云层中探出头来。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官道上传来,听见这阵马蹄声,白大北起了身,笑道:“得!有客人来了,大伙儿准备着!”说完便满脸笑容朝摊外走去。


  官道上从远处奔来两骑,不消片刻这两人便在摊前下了马。这是两个打扮俊俏的年轻人,生得面红齿白,一身锦衣颇为贴身,勾勒出两人赏心悦目的曲线来。


  白大北眼睛微微眯起来,这些年见的人多了,他也锻炼出几分眼力,面前这两人虽是男子打扮,但八成是女子,只是两人手中拿着的用锦布包裹的长条方形物件,却让白大北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谨慎。


  这年头出门游走的侠客并不少见,这些人往往脾气都不大好,虽然都打着锄强扶弱的旗号,但是把他们惹毛了谁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白大北看出两人手中拿的实际是刀剑一类的兵器,如何能不小心谨慎一些?

  “两位客观,快些进来烤烤火,外面风大。两位要吃点什么?”白大北笑着将两人招呼进店,问道。


  “赶你这小店里最好的小菜上几样,少些荤腥就好,另外再上一壶小酒来便可。”两人跟着白大北进去坐了,其中一名看上去开朗些的女子一边在火盆边烤着冻红的双手一边说道。


  “好好,马上就来,两位客观稍等。”白大北欠着身子应了诺,转身的时候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这两位娘子长得好生俊俏,穿男人的衣服都这般好看,真不知换了女子装束会迷倒多少人!想到这,白大北暗自摇了摇头,随即想到自家那位模样并不如何出众但却性子极好的老婆子,嘴角禁不住浮现出一丝笑容来。


  不多时,小菜便端了上来,白大北亲自为两人送去了酒水,笑说了声“两位客观慢用。”便退了回来。


  这时候,官道上再次响起一阵马蹄声,这回的马蹄声比那两名女子来时的响动更大。白大北知道有大生意来了,当即就迎出了摊子。


  这回奔来小店的是一行四人,白大北只看了他们一眼,首先便在心里赞了一句:好俊俏的马!

  这四人皆是一身锦衣,打扮倒也寻常,不过当白大北看到四人腰间明晃晃的长刀之后,立马就明白过来:这四人怕是军爷!


  果不其然,看到白大北迎出来,四人中为首两人中一个向另一人语气恭敬问道:“将军,可要歇息?”


  将军?!

  听到这声称呼,白大北略显肥胖的身体立马一抖,精神瞬间抖擞了无数倍,不因其他,就因为眼前这个将军……确实太年轻了些。一般如此年轻就能被提拔为将军的,家世背景皆是不俗。而这种背景下出来的世家豪门子弟,个个都高傲的要死,面对这种大爷,白大北明白,一个不小心这摊子就被拆了,自己还没地儿说理去。


  “我等紧敢慢赶也有半日了,难得这里有处酒家,就在此歇息片刻,吃上一顿热饭再走不迟。”年青将军说完,下了马,竟然向白大北抱了抱拳,“就麻烦老板给我等烧几样小菜,暖上一壶酒,要是有马料就再好不过,待会儿我等一便算钱给你。”


  白大北看到眼前的年青将军竟然给自己行礼,惊讶和受宠若惊的同时不免暗暗庆幸自己今天遇到了个好说话的主,连忙迎了这几位进去寻地方坐,“有的有的,不过就是一些乡下草物,怕不合将军心意……”


  军中战马平日喂养对草料都有很高的要求,白大北多少知道一些,因是有此一说。


  “无妨,随意喂些就行。”年青将军摆手道。


  “好好,我这就去办。”白大北说罢,已经将年青将军领进了店。


  这四人,正是秦城一行人。


  “你俩将马交给店里伙计,自己随我进来坐吧,咱们私下没那么多规矩,吃完饭大伙儿也好继续赶路。”秦城见店里有伙计出来,便对身后那两名亲兵说道。


  两名亲兵跟秦城的时间长了,也知道秦城没什么架子,当下也就应了诺。


  不多时四人就在一张桌子前坐了,一个亲兵见店里有个火盆,便将它挪了过来,离秦城近些,好让秦城烤烤。


  秦城笑了笑,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见旁边那桌上两个年轻人中有人不悦道:“你这人怎么搞的,火盆都给你挪走了,我们还烤什么?”


  秦城循声望去,就看见了先前进店的那两名女子。生于后世的秦城对女扮男装这种事看得多了,加之眼前这两名女子也没怎么刻意装扮,秦城一眼便认出了两人的女子身份。


  而且,是两个美人!嗯,两个长相极为相似的美人。


  发现这一点的秦城,不由得多看了她们两眼。这种双胞胎似的姐妹花,不管是在后世还是现在,都是绝对的极品啊!

  “你等先前已经烤了不少时间,我等挪过来烤烤又怎样,你喊什么喊?这火盆是你的?”那亲兵见对方出言不善,语气也硬起来。当兵的哪个没一股子冲劲?


  “好大的口气!”说话的那女子冷冷道,隐隐有了怒意,“我要是不准呢?你又如何?”


  说完,不忘愤愤的补充一句:“别以为当兵的就了不起!有本事去杀匈奴人,在我等面前逞什么能?!”
——

  第一百零九章 郭希希与郭冬冬


  “小子,老子跟着将军在战场上杀敌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没出来呢!”那亲兵也来了火,要不是秦城在他旁边,他这会儿估计都冲上去了。对于这些在刀口上添血的军士来说,他们不惧怕死亡,但是当自己在战场上的功绩被别人藐视的时候,内心的怒火便会被一下子点燃,所以这会儿听到那锦衣女子挑衅的话,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忍得下去,“莫说这火盆不是你的,就算是你的,老子拿来烤烤又怎么的?你再嚷嚷,相不相信老子对你不客气?”


  从这场冲突开始,秦城就一直坐在那里动都没动,丝毫没有呵斥手下亲兵的意思。这无形中让亲兵少了几分顾忌,气势也就没有收敛反而更强了几分。


  若是连自己亲近的人都不能维护,秦城这个将军当得也就太窝囊了!

  “不客气?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不客气!”那女子似乎笃定秦城等人不是善类,从一开始语气就不好,这会儿见秦城亲兵气焰嚣张得很,也就恼怒起来,当下话一出口手就一抖,一道乌影便飞向那火盆!

  白大北有心去劝,可是看这势头,两边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也就只能缩在柜子后面,眼巴巴的看着双方,心里只盼望待会儿真打起来的时候,能少砸碎他几张桌椅。这种争斗,这些年他在这小店里见了也不止一回两回了,每回碰到这种事情,可没有完事了哪方给他陪桌椅钱的,白大北自然也不会上前去要,他没这个胆,也觉得没必要冒这个险,毕竟小命最重要不是。


  话说那乌影一闪,便钻进了火盆,秦城这些人都没有料到对方说动手就动手,猝不及防间也来不及做什么反应,就见火盆中火星子一下子爆炸开来,几块烧得通红还带着火苗的白炭便飞射起来!秦城离火盆最近,那几块白炭瞬间就到了秦城身边!


  也不知那女子是看出秦城是几人的头头想打人打主人还是怎么的,她这一动,遭殃的明显就是秦城!

  也不见秦城有什么动作,心提到嗓子眼上的秦庆之等人就看见秦城身旁几道光影闪动了几下,那几块通红的白炭便改变了方向,转向那两名女子飞去!

  在秦城手停下来的时候,秦庆之等人这才看见,秦城手中赫然是一把制式短刀!


  秦城可没有伤及无辜的觉悟,几块白炭飞向旁边,对准的不仅是方才出手的那名女子,还有那名一直未动的女子!


  秦城可不认为,自己和她们一旦动手,那至今未动手的女子还会袖手旁观,所以他决定还是先看看二人的身手如何。


  那几块白炭被秦城击飞出去,速度变快了不少,瞬间就到了那两名女子跟前,而且白炭经受重击,有些散开来,也加大了打击面积。


  这一下子两名女子都坐不住,纷纷迅速跳开,连忙挥舞手中被锦布包裹的刀剑,好一阵狼狈,才将那些白炭挡了下来,惹得火星四下飞溅。


  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在两名女子挡下白炭之后,秦庆之等人才跳起来,纷纷拔出长刀,就要上前去狠狠教训那两名女子。秦庆之更是怒道:“小贼!竟然敢伤我将军,简直活得不耐烦了!”说完就要冲上去。


  “都坐下!”出乎意料,秦城在这个时候出声大喝了一声,站起身来。


  “将军。”秦庆之等人不愿就此作罢,但是看到秦城严肃的表情,也只能纷纷止住了上前的步子。


  这时候,那两名女子正对秦城怒目而视,先前出手的那名女子一怒之下本想拔出刀剑,却被另一名女子拦住,这时候见秦城出声制止了部下,便向秦城抱拳道:“这位将军,我等本无意与你等冲突,不如就此罢手如何?不过,若是你们执意要动手,我等也不会怕了你们,就请出去打如何?不要坏了店家的摊子!”


  方才秦城喝住众人,本是想说:你等坐着便可,看本将如何去教训他们!

  因为秦城从方才两人的反应中已经看出来这两名女子身手不差,让手下去拼自然有面子,但是伤了他们其中任何一个都不是秦城想看到的场面。再者,在自己这方现在恐怕也只有自己看出来那两人是女儿身,男人打女人这种事在必要情况下秦城虽然也不会迂腐,但手下一帮爷们儿大老粗下手恐怕也不知道轻重,人家到底是女儿家,秦城也不想因为一点小事真就如何伤了人家。这会儿听得人家如此说,秦城觉得有趣,便认真向那说话的女子看去。


  以秦城看女人的眼光,这女子模样和身材无疑都很出类拔萃,尤其是一张冷艳的脸蛋很惹男人的征服欲。不过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有些冷酷的女子,却主动说出了方才那番话。


  秦城在意的,不是对方想息事宁人的态度,而是她后面那句“不要坏了店家的摊子”。秦城前世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对社会底层民众有着天生的亲近感,所以对这冷艳女子的这番话,秦城倒是生出几分好感来。


  那冷艳女子见秦城一直盯着她看,并不说话,被她看得久了,先前佯装出来的无所谓渐渐被羞恼代替,脸色也红了些。


  平心而论,秦城生得颇为英俊,身上尽是阳刚之气,对这个时代的女子有着很强的吸引力,所以郭冬冬也恼羞秦城这么一直把她看着,看得她都有几分不好意思来。


  “你看什么看?要打便打,我们还会怕了你们不成?有本事手底下见真章!”旁边那名生得可爱些的女子一张嘴便是**味十足的言语,倒是跟她的长相一点儿都不配。


  “希希!”冷艳女子压低声音呵斥了一声,让她稍安勿躁。


  这两人正是郭风的两个妹妹,郭希希和郭冬冬。


  也不知两人现在为何没有跟郭风在一起,反而独自出了乾桑到了这里。


  “两位姑娘,我尚且没有打女人的习惯,不过若是两位有跟男人交手的癖好,我也不介意奉陪。”秦城微微一笑,饶有趣味看着郭希希和郭冬冬。


  秦城这话一出口,在场几人都是一愣,特别是秦庆之等人,一个个都瞪大眼睛看着郭希希和郭冬冬,仿佛要在她两人脸上看出一朵花来。郭希希和郭冬冬则是吃惊于秦城如此简单便看出自己的身份,也有几分窘迫。


  “既然如此,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等就此打住,大家交个朋友,如何?”郭冬冬到底是姐姐,处事看起来要老道得多。


  “姐,你干嘛……”郭希希气不过,就要出言反驳,却被郭冬冬一个眼神瞪了回去。郭冬冬低声道:“你忘了临出门怎么说的了?”


  郭冬冬如此一说,估摸着郭希希也是想起了什么,虽然仍是不愿,好歹再没有说什么。


  秦城也懒得跟两个不大的女子计较,便道:“就依姑娘所言。”


  这时候已经确信没有危险的白大北从柜台后走出来,满脸堆笑,呵呵笑了两声,“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大伙儿都做个朋友,今天几位的花费都我请,几位不用客气。呵呵。”


  白大北本就有些肥胖,这会儿呵呵陪着傻笑的模样着实看了让人忍俊不禁。大伙儿也就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只说饭钱还是照付。


  不知为何,郭希希似乎很是不待见秦城这群人,坐下的时候还是一副气哼哼的模样。估摸着也是这些豪强世家的人对军士不好印象的惯性使然。


  不大会儿,饭菜上来,众人也就有说有笑起来。


  秦城和众人吃着,便听到郭希希对郭冬冬嘀咕道:“这些人就知道在百姓面前逞威风,有什么好得瑟的!这天下也只有飞将军李广和秦城秦大将军这样能在匈奴人面前威风的人才是真正的军人,真正的英雄!这些人要是有他们万分之一的本事,也不用在我们面前飞扬跋扈!真是……”


  郭希希似乎还在愤恨方才秦城亲兵的无礼,却换来郭冬冬严肃的警告:“小姑娘家懂什么,快吃饭,吃完还要赶路呢!”


  郭希希的声音不大不小,秦庆之等人刚好能听到一些,本来听到前面半段几人几乎又要忍不住,但是听郭希希说完之后,再也忍不住,相视大笑起来!

  秦庆之等人笑得畅快,却惹得郭希希更加愤懑。


  “他娘的笑这么大声不怕死人啊!”这时候一阵突兀的声音从摊子外传来,接着便是七八个衣着不一的汉子走了进来,为首一个汉子脖子上围着一条貂裘牛气哄哄道,“店家,好酒好肉快上些来,让哥儿几个暖暖身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这七八个汉子都拧着和郭希希郭冬冬如出一辙的包步刀剑,其中为首的那汉子手中长剑裸露在外,却是一点步都没有包裹。几人大大咧咧进了店,便在两张桌子前坐了。


  “好咧,马上就来,马上就来!”白大北一看这些人怎么看都不像善类,立马应了声,就吩咐店里伙计去温酒。


  秦庆之等人听见这为首汉子的话,不由得看了他们一眼,这些人这会儿却看都没看他们,浑然不觉方才的话有什么不妥。


  秦庆之等人就算再有傲气也不可能凭着这么一句有的没的话去跟他们杠,索性也就不理会他们。


  这几人坐下后不久,貂裘男子身旁一个生得身板精瘦的如同猴子、长相猥琐的男子碰了碰那貂裘汉子,对一旁的郭希希和郭冬冬挤眉弄眼。貂裘汉子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只看了两眼,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


  估摸着这些人也是**湖,眼力劲不差,一眼便看出来郭希希和郭冬冬两人的女子身份。貂裘汉子和猥琐男相识淫笑了两声,便朝郭希希和郭冬冬走过去。


  这时候,郭希希和郭冬冬已经吃完饭,准备起身走了。


  貂裘汉子和猥琐男笑着在郭希希和郭冬冬桌子上刚坐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郭希希和郭冬冬便同时站了起来,拿起包步刀剑便朝白大北招呼道:“店家,结账!”


  “好嘞!”白大北本意是郭希希和郭冬冬等人不用算钱,但是方才几人已经明确说了饭钱还是要照算,白大北这会儿见秦城和郭希希等人相安无事,提到嗓子眼上的心也就落回了肚子里,听到招呼也就跑过来。只是看到郭希希桌子上坐着的貂裘汉子,行动稍微迟缓了下来。


  “两位小兄弟,这是要走么?”貂裘汉子起身,见郭希希和郭冬冬不理会他,索性挡在两人面前,露出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的笑容,“相遇即是缘分,我一看二位便知是意气相投之人,不如到我们桌上喝上两杯,大家做个朋友如何?”


  郭冬冬不动声色的看了貂裘汉子一眼,正要说话,郭希希便抢先不满道:“我等没功夫跟你在这儿瞎扯,你挡了我等的路了,让开!”


  “哟,这位小兄弟好大的火气,该不会是酒喝多了吧?我等这正好有醒酒的好手段,不如我等给你消消火如何?”貂裘汉子听着郭希希语气不善,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阴阳怪气道。


  “说了我等没功夫,让开!”郭希希眼中有丝毫不加掩饰的厌恶,语气陡然又凌厉了几分。只是貂裘汉子既然打定了注意要拦她,又岂是她三言两句能够喝退的?

  “我要是不让呢,你又能怎样?”貂裘汉子或许是自尊心受到了打击,脸色狰狞起来。


  “兄台这是要强人所难么?”这时候郭冬冬冷声道,已经隐隐做出戒备的姿势,握住包布刀剑的手移了移,似乎是随时准备应变。


  貂裘汉子看了一眼郭冬冬手中的刀剑,阴笑两声,“小娘子,这刀剑你可拿得起?莫要伤了你那白白嫩嫩手,到时候可就不妙了!”


  貂裘汉子说着,他的同伴已经站到了他周围,将郭冬冬和郭希希围在中间。


  秦城吃着桌上的酒食,显得很认真很专注,他吃得不快不慢,却显出几分条理出来,看他吃饭的样子,倒像是涵养颇深的世家中人。


  秦城不骄不躁,一副完全不在意身后发生什么事的样子,但是秦庆之等人却不能如他一般,这会儿几人不约而同看着貂裘汉子一伙人将郭希希郭冬冬两人围在中间,脸色沉重。


  方才虽然与郭冬冬两人发生冲突,但是得知两人是女儿身之后,众人对她们的意见也就淡了几分。男人在面对女人的时候总是显得很大度,也不考虑这种大度有没有必要是不是明智,似乎男人就应当如此,因为他们觉得女人弱势,强势的男人自然就应该包容女人一些。加之众人对貂裘汉子的印象都不好,这会儿从心理上众人都偏向起郭冬冬和郭希希来。


  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秦庆之等人并没有忘记自己官军的身份。碰到貂裘汉子这种欺男霸女的行为,官军自然不可能避开,而应该有所行动。


  众人看向秦城,却发现他脸色淡然,只是吃着酒食。
——

  第一百一十章 霸气郭冬冬(已修改)

  (所谓修改,就是增加了几百字的内容,因为这是一个完整的情节。


  PS:感谢毒蛇兄的打赏!)

  貂裘汉子看了一眼郭冬冬手中的刀剑,阴笑两声,“小娘子,这刀剑你可拿得起?莫要伤了你那白白嫩嫩手,到时候可就不妙了!”


  貂裘汉子姓张名兴,他这话一出口,郭希希和郭冬冬脸色都变了变,两人大概没有想到,这一回自己这两人第一次单独行走江湖,却出门没多久就被接连被两拨人认出了女子身份,心里难免有些窘迫。


  看来这江湖,还真就不是那么好闯的,之前两人一直跟在郭风身边,那时候两人觉得行走江湖也就那么回事,毕竟两人的武艺和身份一样出众,一般江湖侠客或者地痞哪儿能是两人对手,加之两人时常见到郭风一报出自己的家门立马就有一大批对手转变成朋友,所以两人觉得行走江湖也就那么回事。不曾想今日第一回出行,还没走出去半日,就接连碰到了麻烦。


  张兴见自己方才这话一出口,面前两位女扮男装的美人立即变了脸色,似乎是被自己的英明睿智唬住,不由得就得意起来,他继续道:“两位小娘子只要陪哥儿几个喝上两杯,我们这就让两位走,如何?”


  郭冬冬即便再缺乏江湖经验也不至于相信杨兴的话,尤其是她看到杨兴那张怎么看怎么粗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脸时,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厌恶,她不想跟这些人纠缠,拉住了冲动的郭希希,让他没有像先前对待秦城等人一般做出冲动的事来,这才冷冷道:“我等还要赶路,几位最好不要再挡住我等的路!”


  说罢,郭冬冬再懒得理会杨兴,看向早就已经到了众人跟前却不敢上前来结账的白大北,抛出一包银钱,在白大北虎躯一震连忙接住后,说了一声“不用找”,一把推开挡在跟前的杨兴,就拉着郭希希向店外闯去。


  杨兴猝不及防,被郭冬冬一推,竟然往后退了两步,让郭冬冬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这让他瞬间恼羞成怒,大喝一声“妈-的给老子拦住她们,一个都不能让跑了!”


  杨兴这一声大喝出口时,郭冬冬和郭希希已经极有默契一同飞身而出,一下子跳到摊子外面,向马边奔去。


  得了杨兴的号令,先是猥琐男叫了一声“抓住她们”,而后所有人一起跃出。这些人估摸着做这种勾当也不是第一回了,七八个人分出一半跟着郭冬冬和郭希希奔向栓马的地方,一半直接奔往官道,将官道的两个方向封死。


  若是郭冬冬和郭希希不去牵马或许还能暂时甩开杨兴等人,奈何等她们这一牵马,后面的人就跟了上来,她们想上马已经来不及!

  离得郭希希最近的就是杨兴,他趁郭希希牵马的时候飞身而上,手臂一张,扑向郭希希后背,竟然是想将郭希希抱住!


  要是郭冬冬被他这一抱抱结实了,就算她本事再好,也不可能再逃脱掉,毕竟跟在她们后面的人多,抱也把她抱死了。


  本来是去牵马的郭冬冬,在杨兴飞身扑来的时候,前进的身体向后一退步,也不转身,后脚闪电般击出,对着在空中的杨兴就一脚踹去!

  杨兴没想到郭冬冬这个时候竟然还会有这一手,当郭冬冬的后脚踹中他前胸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被郭冬冬算计了,当下闷哼一声,身体改变方向向后倒飞出去!


  ……


  “将军!”见郭冬冬二女和杨兴等人已经交上手,秦庆之等人大急,急切的看着秦城,忍不住开口请命。


  秦城的位置能够看到在摊子外争斗的众人,郭冬冬和郭希希的困境他自然看在眼里,只不过这时候秦城仍然表现得很淡然,并没有立即出手的意思,事实上,秦庆之等人也不知他是不是有出手的意思,他们只想秦城能够允许他们出手便可以了。奈何秦城只是专注的看着摊子外打斗的众人,没有丝毫表示,秦城现在这番模样,活生生的就是一个看客。


  秦城不下令不允许秦庆之等人自然不会妄动,年前与匈奴人的大战已经使秦城在军中树立起了绝对权威,没有人会再试图去怀疑他的命令,即便下面的将士不理解,他们也愿意相信,秦城如此做自然有他的打算,因为之前的事实已经证明了一切。


  外面的打斗很激烈,秦城等人静观其变,一动一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白大北虽然只是个小人物,他怕事更怕死,游侠们的事情他不懂,他知道自己不该插手,插手了也没什么用。但是看到秦城这些官军坐观郭冬冬与郭希希两个女子被一群明显是恶霸流氓的家伙欺负却没什么反应,心中不由得愤怒起来,之前对秦城的好感也瞬间消失。


  白大北看着摊子外面险象环生的打斗,突然想起郭冬冬之前那句“不要坏了店家的摊子!”的话来,心里更是难受。


  自己再怎么也是个爷们,看着两个小女子被欺负,屁都不放一个,实在是憋得难受。如此想着,不多时白大北的脸便渐渐涨红了起来。


  ……


  郭冬冬一脚将没来得及防备的张兴踢得倒飞出去,不曾想那张兴也不是泛泛之辈,虽然被郭冬冬方才钻了空子得手,这会儿身体在半空中倒飞出去的时候,张兴借力用力,身体赶在落地之前一个倒翻,落地之后后脚向后拉开,单膝跪地,这才稳住了身形。看样子虽然不免有些狼狈,总算是没有被更难堪的摔倒在地。


  落地的那一刻,张兴双眼瞬间涨的通红,恶毒的眼神朝郭冬冬看去。


  郭冬冬方才一脚将张兴逼退之后,猥琐男已经逼了上来。虽然猥琐男长相不堪,但是身手却不含糊,他和张兴等人在一起和人家打斗得多了,默契也有了一些。在张兴被逼退的同时,张兴右腿突然横踢向郭冬冬的脑门!

  郭冬冬踢飞张兴的腿尚来不及收回来站稳,猥琐男的横腿便到了眼前,情急之下郭冬冬刚收回的右脚在地上一点,整个身体便腾空而起,竟是以一个凌空后翻险险避开了猥琐男的横踢。


  人在空中的时候,郭冬冬也没闲着,趁猥琐男一腿踢空之际,手中包步刀剑狠狠击打在猥琐男的脑门上!猥琐男骤然遭此重击,闷哼一声,身体向旁边一栽,便晕晕乎乎倒在了地上。眼看一时半会儿是爬不起来了。


  这边郭冬冬顺利在第一回合击退两人,稳占了上风,另一边的郭希希也不差,虽然一时没能将围攻她的两人击退,也是应对自如,游刃有余。如此下去,不用多久她便能将两人成功拿下。


  郭冬冬和郭希希到底是大豪强世家中的子弟,虽然是女儿身,在武艺上自幼接受的名师指导也不是张兴这种一看便只是土霸的人能比的,因此两人武艺强过这一般游侠也很正常。


  郭冬冬成功将猥琐男击晕之后,本想跃上马背再作打算,那时无论是想战还是想拉着郭希希跑都要有优势得多。可当她正准备上马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劲风袭来!灵活的反应加上不俗的身手让她迅速做出了反应,在无法得知背后具体攻击的情况下,郭冬冬没有盲目追求反击,而是身体向旁边迅速闪开,一个鱼跃,顺势在地上一滚,再起身的便离开了原地两丈。


  郭冬冬起身,本以为已经将骤然袭击她的张兴甩开,不曾想还未等她完全缓上一口气,眼前青影一闪,张兴的长剑被他当作木棍使用,已经到了她眼前!

  可能是不想将郭冬冬弄出血来,免得耽误了稍后擒住她们之后的“正事”,所以张兴的长剑并未出鞘。实际上游侠交手,也不会轻易刀剑出鞘。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固然真性情,可这世上不爱惜自己生命的人毕竟是极少的一撮人,所谓游侠毕竟不是亡命之徒。一旦刀剑出鞘,死伤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刀剑不出鞘即便万一打输了,通常也不至于残废或者小命不保,认个输也能保得性命在。这些道理成熟的游侠都不会不懂。


  仓促之下郭冬冬只能举刀去挡,随着一声裂响,郭冬冬借力用力再次退开,虽然虎口有些发麻,不过这会儿总算是跟张兴拉开了距离。


  得到空隙的郭冬冬猛然将包布刀剑尾巴上一个线头一拉,那锦布便紧紧包裹住了里面的刀剑,却是露出一把长刀的形状来!


  原来郭冬冬竟是用刀!


  佳人不用剑用刀,冷艳之处更显妖娆。


  郭冬冬握住刀柄,刀不出鞘而使刀法,速度竟是一点儿都不慢,郭冬冬的刀法凌烈霸气,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一个女子能将刀用到这种程度,还生出如此霸道的气势!除了霸气,郭冬冬的刀法便只剩下一个快字!他面前的张兴,只觉得眼前刀影无数,好似每一刀都是虚影,又好似每一刀都是实招,已经失去了骤然出击的时机优势的张兴,在郭冬冬猛烈的攻击下,渐渐只剩下招架的份!

  刀不出鞘就有如此威力,若是刀出鞘,那还了得?

  秦城看到这里,嘴角勾起一个有趣的弧度。


  “碰!”


  终于,一声沉闷的响声传来,郭冬冬一刀挑在张兴下肋,随即张兴下肋“啪!”的一声响,怕是他肋骨断了一根!郭冬冬一击得手,一脚补上,踢在张兴胸口,将他踹飞出去,自己则迅速转身,跃上马背,扯住缰绳,双脚狠夹马肚,就要奔走!

  郭冬冬虽然成功击伤张兴,但她还是小瞧了张兴。张兴能做这群土霸游侠的头头,不可能没有过人之处。被郭冬冬一刀挑断肋骨而后踹飞出去的张兴,在郭冬冬准备策马而走的时候,早已经纵身而起,竟然迅速跃到郭冬冬马身边,矮下身去,“噌”的一声长刀出鞘,一刀斩断了郭冬冬马腿!


  郭冬冬马腿被斩,骤失平衡,身体便栽倒下来。


  这时候,张兴再不知道郭冬冬的本事也不会盲目逞强,他这一击虽然将郭冬冬的马腿斩断,让她短时间内无法逃脱,但是方才见了郭冬冬凌烈的刀法,张兴也不敢再大意。


  既然刀已经出鞘,张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今日之事已经超出他的预计,郭冬冬和郭希希的身手都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所以这会儿他也顾不得其他,只想先保命并且擒住两人,于是向众人招呼了一声“刀剑出鞘!”


  张兴手下的游侠得了他的号令,也就不再迟疑,纷纷扯开刀剑上的青步,拔出长刀或者长剑!

  这时候,本来是去封锁官道的四个游侠,见郭冬冬的马已经失去了作用,郭希希的马还不知她能不能碰到,再者众人刀剑出鞘,也就到了拼命的时候,两人也就不再守在官道上,拔出刀剑就加入战团,和同伙围攻郭希希和郭冬冬!

  “住手,不要打了!”


  在众人把刀的前一瞬间,运气不好的白大北终于鼓起勇气跑到一个游侠身边,大声呼喊着劝架。


  他也只能是劝架。这是他此时为了一个的男人尊严为了些许正义能做的所有的事。


  他这话刚一说完,眼前的游侠刀剑已经出鞘,那游侠估计是觉得白大北找死,一脚将白大北踹飞,手中长剑就向他斩去!

  “都杀了,一个不留!”


  突然,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当秦庆之等人反应过来这是秦城军令的时候,眼前哪里还有秦城的影子?

  秦城话一出口,人便飞身而出,手中长刀一横,直接就将要斩杀已经吓得面无生色的白大北的游侠的头颅斩飞!


  鲜血奔涌如喷泉!

  英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杀人。


  英雄刀不出鞘则已,一出鞘必然饮血!


  “杀!”


  秦庆之习惯性的大吼一声,和另外两个亲兵就拔刀冲出了摊子,向围攻郭冬冬和郭希希的众游侠冲去!


  早已按耐不住的秦庆之等人,这会儿一出手,便是惨烈杀戮!

  秦庆之等人虽然急切,但是他们并没有丧失理智。他们三人冲出去的时候没有散开,而是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小小战阵,相互支援,相互策应,用他们军人的打法,去教训这些游侠。


  如此打法可能杀伤会慢些,却是能保全自己和保证最大杀伤的唯一途径!


  秦城身入战团,便是一阵腥风血雨!

  他丝毫没有留守,出手就是杀招。


  简单,直接!


  他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打算留下眼前这群所谓的游侠。


  能如此嚣张欺男霸女的游侠,平日里不可能没有祸害乡里,不可能没有欺压穷苦人家。


  而秦城最恨的,就是欺压穷苦人家的人和事!

  所以他方才才故意不出手不动作,他就是在等,在等这些游侠拔刀。


  不拔刀,眼前的情况顶多是恶意伤人,意图不轨,就是擒住了他们,也不能真正治了他们。而拔了刀,便是行凶。大汉境内,以利器行凶杀人者,死!

  欺男霸女,祸害乡里,**穷苦人家者,天地不容,死!


  这便是秦城今日的作为!


  他不能杀尽天下如此人者,但是他绝不能容忍自己和自己兄弟在战场上用生命换来的大汉,是一个到处充斥着恶霸、是一个穷苦人家被肆意欺辱的大汉!他必须维系自己的战果,维系自己和自己兄弟们用生命换来的战果!

  当日后去祭拜那些战死沙场最后都不能拼揍出他们完整尸体的同袍时,秦城希望自己能够问心无愧,能够说一声,活着的人,对得起死去的人。


  死去的人用他们的生命换来了活着的人活着,活着的人便要去完成死去的人未了的心愿,便要对得起死去的人那残缺不全的尸首!


  守护我们所要守护的。


  秦城只是想做到这些。


  仅此而已。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哪有那么麻烦

  (感谢毒蛇兄和aitpoi兄的捧场!


  PS:新的一月,九月,也开学了,稳定了,更新也会跟上来。)

  张兴发现秦城骤然出手时的场景,心里立即就凉了半截,若是他起先就意识到秦城和郭冬冬郭希希是一伙儿的,他或许就不会对郭冬冬郭希希出手。但是方才自己和手下那些游侠在店里找郭冬冬两人麻烦的时候,秦城等人别说帮忙,就是连屁都没有放一个。就是方才自己几人都已经与郭冬冬两人交上手了,秦城等人也只是坐在一边像看戏一般看着,根本就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本来张兴进店时就触了秦城的霉头,但是自身那句嚣张跋扈的话并没有引来秦城等人的报复,所以张兴也愿意将秦城等人忽略掉,不曾想这会儿刚见识到郭冬冬和郭希希身手的不凡,到了不得已动刀子的时候,秦城等人竟然说出手就出手了,一点儿预兆都没有!这让张兴在措手不及的同时暗暗叫苦。


  张兴本身本事可能不及郭冬冬,但也是练家子,秦城一出手便削掉他手下一个游侠的脑袋,冲到人群中左右开弓,一阵冲杀立马又是两个人被放了血,倒在地上,眼看是活不成了,张兴此时若是还看不出秦城的本事,看不出秦庆之等人对他们的虎视眈眈,那他这些年的江湖也算是白混了。这时候他也算是看出来了,秦城等人一出手便是杀招,没有保留,就是打定了主意要他们的性命!


  咱们有那么大的仇吗?张兴忍不住想道。


  随着秦城长刀在冰冷的空气中滑过,他手下人的性命便接连归了西,这会儿张兴心中再苦,也无可奈何,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人走的夜路多了,总会碰上鬼。也不知张兴在以往欺男霸女的时候,有没有预见过他会有这么一天。


  郭冬冬和郭希希先前看到张兴等人拔了刀,另外四个去封锁官道的游侠这时也跑了过来,不免暗暗焦急,两人同时被八个游侠围攻,即便是自己身手了得,最终能够将对方制服,但是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像是省油的灯,到时候说不得自己就得挂上彩。真到了那时,情况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况且,她们此番出行,并不是游山玩水的,耽误了正事,这个冤还真没处说去。


  郭冬冬从马上掉下来,避过张兴的杀招,和眼前的游侠游斗在一起,心中焦急的思索着对策。


  就在这个时候,秦城出手了。


  出手便是人命。


  秦城先是一刀将意图斩杀白大北的游侠削掉了脑袋,身形不做停留,仗着突然袭击的时机优势,便冲向那从官道上下来的两个游侠!

  这两个游侠本是奔着郭冬冬而去,秦城突然斩杀他们同伴的时候,只是一道身影飘过,他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清秦城是不是与自己那位同伴碰了刀,便看见秦城向自己两人奔来。


  等秦城奔出一步,在秦城背后,方才被他一刀削飞了脑袋的那名游侠,脖子上才喷出鲜血的血液来。


  人猛进,一颗人头在他身后飞起,血在他身后猛溅。


  秦城索命的背景,被染成一副诡异的鲜红色。


  这两名游侠看到这让他们惊异的一幕,瞬间震怒,奔向郭希希的身影立即就转向秦城。


  不等他们冲出几步,秦城的身影便到了他们面前,速度快的匪夷所思。


  而比秦城身影更快的,是他的长刀。


  秦城一刀横斩向他面前右边那名游侠,那游侠虽然有所准备,但面对秦城极快的长刀,也只能举刀去挡。


  不过这名游侠打算的很好,他相信只要自己挡下秦城这一刀,那么他身旁的同伴便得了空隙,他必会给予秦城狠狠一击,到了那时,两人联手就能将秦城成功拿下。


  长时间和身旁游侠一同战斗的经历让这名游侠有这个自信,他相信他们俩之间有这个默契。想到这里,他便将吃奶的力气都用上,力求务必挡下秦城这一刀。


  当他的长刀就要和秦城的长刀相接触的时候,他甚至喜悦起来,就仿佛,他已经看到了他和同伴将秦城毙命于刀下的场景。


  然而,当他的长刀和秦城手中长刀碰到一起的时候,他心中再没有窃喜,有的,只是深深的恐惧。


  长刀相碰,一声清脆的震响,这名游侠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块巨石砸中,他本以为自己的力气已经足够大,平日里与这些同伴较劲,也没人能赢得了他,他甚至能与张兴斗个平手。但是今日碰到秦城斩过来的一刀,他才知道,原来人的气力,还可以大到这种程度!


  夜郎王不出夜郎,永远不知道中原有多大,井底之蛙不出井,永远不知道天有多大。


  长刀相撞,这名游侠只觉得手臂一阵发麻,虎口阵痛,握紧长刀的手一松,长刀差点儿就脱手。


  虽然心中震惊无以复加,右臂已经使不上力气,但这名游侠也算是一条汉子,咬牙坚持住没有让长刀脱手。


  而下一刻,当他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后,他更加恐惧起来。这时候他才知道,比秦城的力道更厉害的,是他的刀。


  随着一声脆响,游侠手中的长刀竟然被秦城以环首刀从中间断为两截!

  如此威力,这便是环首刀。


  这便是秦城的刀!


  环首刀横过,像是没有遇到阻碍般,在斩断这名游侠的长刀之后,刀锋在他身旁那名游侠的脖子中滑过!

  带出一片鲜血喷洒如莲花!

  而彼时,被秦城长刀滑过脖子的那游侠,他手中的长刀也刚好到了秦城脖子跟前,再差一寸便能挨到秦城的脖子。然而,这把长刀,注定不能再前进一寸。因为,他的主人已经死了!


  人都死了,他手中握着的刀还能杀人吗?


  在长刀滑过左边那名游侠的脖子之后,秦城身体顺势摆动,半个神龙摆尾,便一脚踢中先前被他以环首刀斩断了长刀的游侠的脑袋,将他踢飞出去。


  接着,秦城快速前移脚步,死死跟住飞出去的那名游侠,在他落地的同时,长刀挑开那游侠困兽之斗的一刀,然后将长刀刺进了他胸膛!


  长刀入体的那一刻,游侠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难以置信的看着秦城。


  明明已经预见到自己会杀了对方的,怎么会被对方一刀穿透了胸膛?


  这大概是这名游侠之所以有这幅神色的原因。


  秦城没有心思去理会一个生命已经到了尽头的敌人此时的想法,一脚狠狠踹在他右胸,同时将长刀拔了出来,便转身去奔向他下一个目标。


  游侠看着自己胸腔的鲜血奔出,看着秦城的背影远去,不甘的眼睛渐渐模糊起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的黑暗和身体传来的无尽困意。在死之前,这名游侠突然想到,如果方才自己没有用那么大的力气去挡秦城的那一刀,那自己的长刀是不是就不会被斩断?那一切是不是都有转机?


  想到这里,游侠本来愤恨的神情突然安详下来,动作僵硬之前甚至在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


  因为他想到,如果真是那样,他只会死得更快。


  所以,他在欣慰自己刚才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所以,他终于死得安详了。


  ……


  郭冬冬勉强将冲到跟前的游侠逼退,张兴便再次逼了上来,手中长剑已经没有再留任何余地,杀招直接舞出。


  受了伤的张兴就如果一头猛兽,在他眼中,此时的郭冬冬已经不再是他的猎物,而是一个可能会致自己于死地的毒刺,先前的猥琐念头被他收起,此时,他只想杀了郭冬冬。


  若不是因为郭冬冬,自己如今也不会陷入如此凶险的困境!

  张兴如是想到。


  郭冬冬和张兴再次交上手之后,她猛地发现已经被自己打伤的张兴身手不仅没有弱化,反而愈加凶猛起来,那是一种疯狂,一种类似于受伤老虎搏命的疯狂。


  人在绝境之下总是能爆发出平时所不具有的能量,此时的张兴,对付其郭冬冬来,完全没有顾虑也没有保留,他的打法变成了纯粹的进攻,丝毫不顾及因为缺乏防守自己其实已经漏洞百出。不过张兴一点儿都不担心郭冬冬会捡着自己的漏洞再次伤了自己,因为要是那样的话,张兴有把握在郭冬冬伤到自己的时候,他能给予郭冬冬几倍的伤害。


  被眼睛局面逼出一身狂躁戾气的张兴,终于爆发出了他人性中最为凶残的一面,甚至不惜以命搏命。


  反观郭冬冬,刀法依旧凌烈霸气,身手依然矫健,只是面对张兴如此凶残的打法,之前从未跟人家搏过命的郭冬冬,显得中气不足起来。虽然几次看到张兴明显的破绽想要抓住,却又因为忌惮张兴接连不断的剑势而放弃。十几年的生活性命无虞,郭冬冬即便身手比张兴要好些,没有与人搏命的经验,此时也无法取胜,甚至还被张兴逼得险象环生,有些狼狈。


  当一个人打定主意跟你拼命的时候,即便他不如你,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拼命,很多时候并不只是拼身手,也拼经验,拼凶狠,拼胆气,拼爆发力……而在这些方面,郭冬冬明显不如**湖的张兴。


  ……


  被郭冬冬方才逼开的游侠,见郭冬冬被张兴缠住,便想从后面阴郭冬冬一把,助张兴先解决掉眼前这个刺头。毕竟除了美人除了郭冬冬还有郭希希,真解决了郭冬冬,郭希希一个人也是够他们“享用”的。念及于此,这游侠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挥剑向郭冬冬劈去!

  眼看着长剑就要落到郭冬冬后背,然而这名游侠尚未来得及得意,长剑上便传来一阵震动,像是劈斩上了什么硬物。这名游侠定眼一看,原来是一把长刀不知什么时候横在了郭冬冬背后,帮她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游侠一阵恼怒,正要转身去跟破坏他好事的家伙拼命,便觉得身后一阵阴风袭来,迫使他不得不就地一个翻滚,离开原地。


  站起身的游侠回头一看,便看到三个冷面汉子提着长刀向他斩来,这名游侠顾不得震惊,立即挥动长剑与众人拼斗起来。


  围攻这名游侠的,自然就是秦庆之等人。作为正规军队出身的他们,习惯了战场上的战阵厮杀,在江湖械斗上可能不如张兴这些人擅长,不过这三人在一起,密切配合起来,要打赢一个普通游侠,还是游刃有余。如若不然,秦城要他们这些亲兵卫队还有何用?

  秦庆之等人与这名游侠交手不多时,便将这游侠砍瓜切菜一样砍翻在地。


  而彼时,秦城已经到了被两名游侠围攻的郭希希身边。


  郭希希使剑,剑法虽然说不上十分高明,但要对付两个土霸还是不在话下,虽然眼前的两名游侠配合紧密,但是交手没几个回合也双双被她打伤,她长剑上已然带上了血迹。


  不过或许是由于经验的缺乏,伤了眼前两人的郭希希,短时间内却没能真正取胜。


  而就在这个时候,额头上已经冒出密密麻麻汗珠的郭希希,看到了让她长久难以忘却的一幕。


  当时与两名游侠缠斗的郭希希,只觉得耳边猛然一阵风过,眼前虚影一闪,接着便是一颗游侠的头颅飞上天空,鲜血四散,溅了郭希希一身。


  从未如此近距离被鲜血如此浇灌的郭希希,一时间竟然愣住了,眼前的变故来得太突然,突然到让她来不及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觉得一个头颅上了天,一泉热血洒了她一脸。


  而突然愣住的郭希希,浑然不觉一把长刀已经快要触及到她前胸!


  当郭希希感觉到长刀刀尖带来的阴冷气息时,她吓得差点儿惊叫出声,然而,当她的眼神顺着长刀往上看去时,立马就被定格住。


  因为那支握着长刀的手臂,已经开始往下掉,随后“啪”的一声,孤单的掉在地上。


  郭希希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她以为接下来她会听到一声惨叫,但是很遗憾,当她略微有些意外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看到的,只是一具无头尸体缓缓倒下去的画面。


  画面很安静。


  从未见过如此场面的郭希希,吓得都不知道喊叫。


  然后,他看见一个衣衫沾满血,手中握着长刀,长相冷酷而阳刚的男人侧着身体淡淡的看着她,平静道:“杀人,哪有那么麻烦。”
——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这是一个怎样的江湖?

  郭希希如何会认不得眼前这个给了她极大震撼的汉子就是先前差点儿与她大打出手的秦城?就是因为如此,所以郭希希在震撼之余,更有几丝惊讶和疑惑。


  明明是对头,怎么突然就出手帮了自己?

  秦城没有给郭希希多余的时间去惊讶,他在淡淡的说了那么一句话之后,身形已经奔向正和张兴鏖战的郭冬冬。


  此时,正在使出浑身解数拼命的张兴和郭冬冬,正被秦庆之等人围在中间。本来秦城刚开始是想上前帮郭冬冬一把,将张兴秒掉,但是当他看到郭冬冬那张美艳而又冷酷的脸时,他放弃了这个打算,停到一边,长刀归鞘,静静看着两人比斗。


  果然,在秦城和郭希希相继出现在张兴和郭冬冬旁边之后,被张兴凶猛攻势逼迫得有些狼狈的郭冬冬,却不忘出言道:“谁都不许帮忙!”


  她没有说不要帮忙,她说不许帮忙。


  郭冬冬有她自己的骄傲。


  看着两人交手两个回合,秦城转头就走,回到店里自己的座位上去。


  一直处于戒备状态的秦庆之等人,见秦城回头走了,虽然不解,虽然还担心场中正与人拼命的郭冬冬会力有不逮,也都跟了上来。


  本来想上前和郭冬冬合力对付张兴的郭希希,在听到自家姐姐那句透露着不容置疑的话后,一时迟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姐姐的话她自然是要听的,但是眼看着郭冬冬模样略显狼狈,处于下风,她却不能不担心。这时候看到秦城等人相继离开回到店里,她在有些恼意的同时,也是不解。


  她完全不能理解秦城今日的所作所为。


  明明是刚发生冲突的对头,为何在紧要关头出手帮助她们?明明已经帮助了她们,为何在郭冬冬还面临困境的时候离开的如此洒脱?

  秦城如此做,自然有他的理由。


  郭希希不理解,自然有人理解。


  自拔刀以来就被张兴死死压制住的郭冬冬,这时突然发出一声大喝。大喝落下之后,她手中的刀像是被开了光一般,变得更加霸道起来,刀法也更加凌厉。每一刀斩出,都带着比上一刀更加霸气的力道,每斩出一刀,速度就要比先前要快上一分!先前一直显得有些束手束脚的郭冬冬,终于放开手脚,开始扭守为攻!

  每一个冷酷的人,都有一颗骄傲的心。


  不管这种骄傲是不是能为别人认同。至少,他们自己认同。


  有着冷艳外表,有着霸气凌烈刀法的郭冬冬,无疑是骄傲的。骄傲的郭冬冬,自然不能忍受被一个实力尚且不如自己的人一直压着打,同样,她也不允许别人阻拦她用自己的实力打败一个自己能够战胜的对手。


  刀风呼啸,佳人连连呼喝。


  当郭冬冬找到合适的打法,完全放开之后,霸气者更霸气,迅猛者更迅猛。


  先前一直凭着自己与人搏命经验和一股冲劲压制郭冬冬的张兴,在郭冬冬渐渐扭转局面之后,已经丧失了优势,越打越只有招架的份儿了。不仅如此,先前被郭冬冬挑伤的下肋,其负面影响这时也表现出来。


  浑身湿透的张兴,已经处于绝对的劣势。


  彼时,衣衫被鲜血染红,透露着一股妖异气息的秦城,坐在摆满酒食的木桌前,目不斜视,怡然自得的端起一杯酒,缓缓饮尽。


  摊外,流血尸体横七竖八,刀声不断,冷风习习。


  “好酒!”摊内,秦城惬意落杯,赞叹一声。


  斩得恶人头,回饮英雄酒,有甲士在侧,看美人舞刀,岂非人生快事?

  ……


  秦城等人已然回摊,郭希希焦急站在一旁,张兴已经被郭冬冬压得喘不过气。当郭冬冬攻势真正凶猛起来,张兴才意识到,自己和对方的差距甚远的,不仅仅是实力。


  不唯有实力,更有气势。


  若说张兴的气势来自于他的舔血游侠生活,那么郭冬冬的气势,则来自于她的骄傲和她的霸气。


  一种女人少有的骄傲和霸气。


  不多时,张兴身上便布满了刀痕,长刀划破了他的衣衫,几根布条甚至垂落下来,随着他身体的移动一跳一舞。张兴的身体已然禁不住在颤抖,但他握刀的手依然很紧;他的攻势虽然被压制,但他依然一步不退。


  如此一来,张兴最终面临的结局便是被郭冬冬一刀滑过了脖子。


  当郭冬冬的长刀终于在张兴的脖子上削下一片血肉的时候,张兴的身体再也不能移动半步,浑身的酥软让他缓缓倒下,跪在了地上。


  郭希希大松一口气,脸上露出放心的笑容来。


  张兴双腿软了,他不得不跪下,但是他以刀撑地,后背微微弓起,强撑着没有让身体立即倒下去。


  他固执的不肯倒下去。


  “方才你为何不逃?”郭冬冬最终凭借自己的实力打赢了这场战斗,但是当战斗结束之后,她并没有流露出多少兴奋的神色,她冷酷的脸上,带着一丝浓浓的疑惑,所以她站在张兴面前问道。


  先前秦城带人离去,众人对张兴的包围就不复存在,那时候张兴还勉强占着上风,他明明可以逃掉,却偏偏没有逃。


  张兴的喉咙里不停往外冒着滚烫的鲜血,他听了郭冬冬这句话,笑了一声。只不过因为喉咙的原因,他这声笑并不能完全发出来,郭冬冬只能听到张兴喉咙发出一阵异样的响动,然后是张兴的身体抖动了两下。


  张兴手捂着脖子,想抬起头来看郭冬冬,却因为无力只能将头抬到一半。即便如此,郭冬冬还是看到了张兴眼中的神色。


  ——轻蔑,自豪。


  “我张兴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是我的兄弟今日都死了,我逃又还有什么意义?”张兴嘶哑着声音,喉咙不停冒血,鲜红的液体从他指尖流出滴落,他吐字模糊不清,显得怪异,但是郭冬冬还是听清了他的话。


  正因为听清,所以郭冬冬愣住。她本以为像张兴这种所谓恶人土霸,心中是没有多大感情的。


  张兴说完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的身体缓缓倒了下去,他的嘴角,依旧挂着笑意。那笑意中,轻蔑和自豪的意味更浓烈。


  “姐姐,你没事吧?”郭希希紧张的过来抓住郭希希,不放心的在她身上四下打量。


  “没事。”郭冬冬答道。


  她看着已经断气的张兴,看着张兴嘴角已经僵硬的笑意,心中像是被什么堵住似的,难受得紧。


  郭冬冬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际。


  这天,依旧是风轻、云淡。


  她禁不住在心中长叹一声:这江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江湖?

  ……


  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襟,郭冬冬便和郭希希到了秦城的桌子前。


  秦庆之等人也都坐着,这会儿看到两女走过来,俱都站起身,看向她们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欣赏几分笑意。


  郭冬冬和郭希希向秦城等人郑重抱拳:“方才多谢诸位仗义相助,小女子在此谢过诸位。萍水相逢能得诸位相助,小女子也没有什么能感谢诸位的,要是诸位看得起小女子,不如这顿饭让我二人来请如何?”


  美人在前,大好时机,秦城自然不会故作大度摆摆手说什么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和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或者什么大家权当交个朋友什么的,他依旧坐着,侧过身子看向郭冬冬和郭希希,只是比之郭希希,秦城的眼神在郭冬冬这位冷艳美人的脸上停留的时间却是更长一些,所以他笑道:“姑娘既然有如此心意,我等自然不好拒绝。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这几个土霸的性命虽然不值钱,但若是只能换来这一桌酒食,未免还是便宜了些。”秦城意味深长道,说罢不给郭冬冬和郭希希说话的机会,立马补充道:“不如两位姑娘和我等同饮几杯如何?杀人饮酒,这才是一个侠客所为的完整过程嘛,两位姑娘说是也不是?”


  “……”郭冬冬和郭希希被秦城这番不着调话弄得一阵无语,偏偏又不能拒绝秦城,但若是答应了秦城,怎么都有种方离狼穴又入虎口的感觉,秦城这一说,不能不说没有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意思。


  “既然这位义士如此盛情,我等若是拒绝,反而落了下乘。也好,我等就借花献佛,与诸位义士同饮一场!”郭冬冬只是略微迟疑,便爽快应承了下来。


  “好!两位姑娘真乃真侠士也,哈哈!”今日既除恶霸,又能与美人同饮,姑且不说之后如何,这也让秦城心中大为畅快,不由得大笑两声。当然,同时感到心中畅快的还有秦庆之等人。只是不等秦庆之等人来得及高兴起来,秦城便转头对他道:“庆之,你等去将外面收拾一下,毕竟咱们这是取了人性命,待会儿还要去官府。嗯,要细细收拾,免得留下什么痕迹耽误了店家日后做生意。”


  秦城此话一出,便如一盆凉水,将秦庆之等人心中的热情浇灭,不过秦城话说得也没错。明知秦城这话说出来便有独霸美人的意思,秦庆之等人也不能说什么,顶多在心里诽谤秦城一句见色忘义,便抱拳应诺而出。


  方才几乎被血腥吓傻的白大北这会儿也终于清醒过来几分,他只不过是一个乡下百姓罢了,最多见得人多些,腰包比寻常人鼓些,即便之前见过游侠打斗,可也没看过谁动手就将别人的脑袋像削地瓜一样消掉的,那样的场面,对郭希希两人来说尚且残酷了些,更别说对白大北了。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脸色白得如同纸一般的白大北一听到秦城要手下人去收拾外面的血腥场面,立马就反应过来,白大北如今是唯恐得罪这些杀人如麻的军爷和大侠爷,立马连爬带跑凑到秦城桌前,对秦城深深一行礼,道:“这位将军,这种事我让店里伙计去做就行,何劳各位军爷动手,请各位军爷只管放心吃酒,我这就带人去收拾……”


  秦城自然知道白大北心中想的是什么,看到他身上还有先前自己斩杀那意图害他性命游侠时溅落的血迹,不由得笑道:“店家,你还是先去换身衣裳吧。要不再有客人来时看见你这幅模样,估计都没人敢进你这店了。”


  白大北低头一看,看到自己满身血迹,这才吓了一跳,方才就顾着被惊吓和想着伺候秦城等人了,竟是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的血迹,一时愣在那里,也不知该不该就这样回去换身衣裳。


  “店家,你去忙你的吧,外面由我等来收拾就行,这种场面不是你这样的好人能够应付的。”秦庆之说罢,便笑着和两个亲兵出去了。


  “店家,再上一壶酒。”秦城见白大北愣愣的站在那里,不得不如此道。


  “好咧!”白大北习惯性的大声应了一声,转身就走,动作干脆利落,惹得秦城和郭冬冬两人一阵哄笑。


  秦城和郭冬冬两人坐着便闲聊起来,没了敌意的几人谈起话来还算投机,几人相互敬酒倒也显得融洽。这酒一喝上,秦城便发现郭希希酒量了得,相比之下,刀法不凡的郭冬冬酒量就要差些,喝上几杯脸就红扑扑了。只不过相比好几杯酒下肚依旧面不改色的郭希希,秦城倒是觉得郭冬冬的红脸蛋更有风情。


  想象一下,一个女扮男装的冷艳古代美人,在你面前低眉颔首,双颊飞红,是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将军此行要到哪里去?”郭希希敬完一杯酒,看似随意问道。


  “长安。”秦城道。


  “长安?”郭希希忽然变得惊喜起来,“正好我和我姐也要去长安,不如我等同行如何?”


  郭希希有些可爱和俏皮的脸蛋露出一个期待和喜悦的表情,显得更加甜美,一双水汪汪的美眸直直看着秦城,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


  “还未请教将军贵姓?”郭冬冬见秦城没有接话,便问道。


  “秦。”秦城道。


  “秦?”郭希希眼睛眨巴了一下,随即便是一副惊讶加崇拜附带更期待的表情,不得不说,郭希希这幅模样更能显现出她俏皮的美,她惊呼道:“将军该不会就是上谷军营前番率军奔袭了大漠并且大败匈奴的秦城秦大将军吧?”


  秦城微微一笑,却是看向郭冬冬:“确是秦某。”


  “将军果真是秦大将军?”郭希希夸张的站起身,随即向秦城深深一拜,“秦大将军前番大胜匈奴可谓是大快人心,你是我大汉的英雄,请受小女子一拜!”说罢真就拜了下去。


  秦城微微起身,虚虚一拖,淡淡道:“杀敌卫国不过是军人份内的事,姑娘言重了。”


  “世人都说秦将军年青有为,今日得见,才知市井之言非虚,之前我二人有眼不识泰山,对秦将军多有得罪,还望包涵!”郭冬冬站起身,向秦城抱拳,语气郑重。


  正在店外收拾战场的秦庆之等人,看到郭冬冬二人如此模样,几人都是会心一笑。


  这可是咱将军!


  咱将军可真是威风啊!

  秦城抱拳向郭冬冬还礼,哈哈一笑,“秦某素来洒脱,姑娘不必挂怀这等小事。我等继续饮酒,如何?”


  “好!将军请!”郭冬冬和郭希希坐下,便齐齐向秦城敬了一杯。


  放下酒杯,郭希希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看向秦城的眼神中眼波流转,细声道:“此行能和将军一同前往长安,小女子着实高兴的紧呢!一路上还要叨唠将军,望将军不要嫌烦才是。”


  “希希……”趁着秦城为自己斟酒,郭冬冬的手在桌子下扯了郭希希一下,不过这回郭希希明显没有打算理会郭冬冬略显不满的劝阻,自顾自将话说完。


  秦城斟完酒,脸上依旧是微笑,“姑娘客气了。”


  秦城自然知道郭希希如此想跟自己同行的目的是什么。郭冬冬也知道,但她却看出秦城先前就没有答应的意思,而且她本身就不愿意如此做,所以她才试图劝阻郭希希。


  郭希希想跟秦城等人同行,无外乎是想借助秦城等人的保护,免去路上可能遇到的如今日这样的麻烦。


  这,相当于一种利用。


  若是郭希希明说了,秦城或许不会介怀,但是她没有,所以秦城心中有些不痛快了。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这一日秦城和郭冬冬两人饮酒了半响,众人告别都不知道自己情绪的白大北,便要去官府将斩杀张兴的后续事宜解决。白大北将秦城等人送到官道,看着众人远去的身影,愣在那里好久。北风中,他的手微微颤抖,他的手中,捧着的是秦城等人送的很有重量的“精神补偿金”。


  “格老子的!我活了半辈子,就没见过这样的将军,没见过这样的游侠!娘咧,今儿真是算长见识了!”良久,白大北长长一叹,由衷道:“这天下,没见过你真是不知道它有多丰富!”


  秦城等人到官府的时候,已经是午后。因为有秦庆之提前去通报,所以这个地方小官府还派了人出来迎接秦城这个少上造骠骑将军。


  本来张兴也是这一带还算有名的土霸游侠,恶名昭著,加之有如今在大汉炙手可热的上谷郡军营骠骑校尉秦城领头,这件事没费什么功夫便办好,小府衙的官差们态度那是绝对的好,这本就算是秦城白送给他们的政绩:当天发生杀人案,当天抓捕凶犯,神捕也做不到嘛!所以他们的态度想不好都不行。


  不过秦城被如此一耽搁,当日也不能继续赶路,直到第二日清晨,一行六人这才向逐城赶去。


  到了逐城,众人仅是停留了半个时辰,吃过午饭,补充了些许干粮和水,便又再踏上了官道。


  一日之后,众人到了常山氏元城,又两日,至上党子长城。


  一路行来,乏善可陈。值得一提的倒是郭希希这个小女子。


  小女子抱着对秦城这位近半年来有着绝对传奇色彩和大功勋将军的极端仰慕之情,一路上来殷勤不断。除却缠着秦城讲些军旅中事,也表现出对秦城这个人极端的兴趣,嗯,应该说是对秦城过往的极端兴趣。而作为对秦城开口的回报,郭希希一路上端茶倒水,俨然仆从行径。


  对于前者,秦城一般将皮球踢给绝对乐意效劳的秦庆之等人,让他们可劲儿的吐唾沫星子。对于秦庆之这些常年生活在军营中的军士来说,本就难得接触到外面的女子,就更别说还是一看便能让人惊艳连连的姐妹花。所以这些纯爷们就有些把持不住,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对此,秦城很能体恤下属。而对于后者,秦城一般则轻描淡写带过,即便是一段明明跌宕起伏的故事,也能给他讲的极端乏味,让人听了禁不住生出打瞌睡的冲动,这倒是把秦庆之给急坏了,有些事他亲身经历过,十分清楚其中的精彩,奈何秦城不让他开口,他自然就只能干咽口水。不过一想到年前除夕大军凯旋时那位站在城头等候秦城的红衣女子,秦庆之也就释然了,毕竟那位红衣女子的风采,可是让整个骑兵部都为之倾倒了的,想到这,秦庆之在心里赞道:想不到将军还是难得一见的专情好汉子!

  但是即便秦城言语平淡,郭希希依旧热情不减最初。


  比至于郭希希对秦城,郭冬冬的兴趣更多的倒是放在对自己的刀上。因为跟秦城这些官军随行,郭冬冬和郭希希如今也不用把自己的刀剑掖着藏着,郭冬冬的刀,郭希希的剑,如今都明目张胆露在外边。


  每当郭希希有话没话找秦城搭讪时,郭冬冬则是凝视着自己手中的刀,玉手不时在刀鞘上轻抚而过,时而凝神沉思,时而抬头望天,美艳的脸上总有挥之不去的凝重,好似在她手中的,不只是一把刀那么简单,而是某种值得她托付全部身心的东西。


  作为一个武痴来说,郭冬冬在看刀之余,也看秦城。那架势,分明就是想和秦城切磋一番。郭冬冬自从那日见识了秦城在白大北店外秦城杀人的刀法之后,偶尔看向秦城的眼神中总是带着一丝炙热一丝战意。估摸着这小女子也是几次三番想开口提出跟秦城过两手,只不过是碍于秦城的身份没有说出口而已。对于沉迷武道的人而言,跟高手交手的欲望总是很强烈的。


  郭冬冬如此神态自然逃不过秦城的眼睛,不过秦城只是觉得有趣,倒也没有其他想法。一个能将刀法演绎的霸气不差于阳刚男子的女子,秦城也有些好奇,但是也仅止于此。秦城倒还不至于主动提出和郭冬冬切磋切磋。


  郭冬冬不说,秦城也不言,两人就这样默契的沉默着。


  ……


  而到了子长城,原本平静祥和的队伍,忽然生出几分诡异来。


  这诡异不是来自于外界,也不是来自于秦城等人,而是来自于郭冬冬和郭希希。


  到了子长城,众人的行程也就过了一半。子长城位于中原腹地,又是郡城,热闹繁华远非乾桑城可比。城市越繁华,人便越多;人多的地方,是非自然也就多。


  若郭冬冬和郭希希都是**湖,她们或许能将自己身上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异样完全掩盖住,但是如今,虽然两人都有所掩饰,但是郭冬冬眉宇间散之不去的郑重和郭希希时常的沉默,都让秦城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不过,也仅仅是不同寻常罢了。


  子长城的驿馆比之城中一般酒店都要大的多,也要富丽得多,驿馆中人来人往,各色人群凑在一起,或笑谈,或细语。


  身处其中,秦城不禁感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大汉盛世,名不虚传。


  到得驿馆,日已暮,月如初。


  众人洗去一路风尘,吃过饭,也就各自回房去歇息。


  郭冬冬和郭希希同住一房,这一路来也是夜夜如此。


  房内,一灯如豆,两张脸凑在一起,一张冷艳,一张俏皮。


  “希希,你这是在玩火!”郭冬冬看着自己的妹妹,有些恼火。


  “火已经烧起来了,若不想被火烧死,便只能与火共舞!”郭希希丝毫不避让郭冬冬恼火的眼神,声音有几分铿锵。


  郭冬冬看着自己固执的妹妹,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可这把火,烧得只是你一个人。”


  “姐姐不在火中,怎么就知道这火烧得不是两个人?”郭希希反问道。


  “正因为我不在火中,所以看得更清楚。”郭冬冬轻轻叹了口气,“趁早收手吧,免得夜长梦多。玩,也得有个限度。”


  郭希希突然笑了,笑的很畅快。在郭冬冬皱起眉头的时候,郭希希这才道:“姐姐,妹妹这回可是认真的。”


  “认真的?”郭冬冬被气乐了,“小屁孩儿一个,知道什么是爱吗?”


  “我已经不小了!”郭希希抗议道,“而且,这个跟年龄有必然的关系么?姐姐比我大,懂得未必就比我多。”


  郭冬冬松了松身子,似乎是轻叹了一声,“我只知道,他不是我们这样身份的人能够高攀的。况且,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姐姐!”郭希希这回是真有些急了,她抓住郭冬冬,“你怎么能如此说?当年你读《诗经》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说罢,不等郭冬冬答话,郭希希忽然放开了郭冬冬,坐直身子看着她笑了起来,笑容玩味。


  “你笑什么?”郭冬冬皱眉道。


  “笑你啊!”


  “我有什么好笑的?”


  “姐姐如此执意反对我,莫不是也被火烧上身了?”郭希希吃吃笑道,笑得有些……邪恶。


  郭冬冬一愣,随意摇摇头,“我和你不同,我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再者,我也不会如此轻易就惹火上身。”


  郭希希呆了一呆,随意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也是,姐姐向来都是极为理智的。”


  说完,郭希希似乎是想到什么,眼中又恢复了神采:“不过,并不是所有时候,理智都是好的。有时候,率性而为,更合我侠义风范!”


  “……”郭冬冬一阵语塞,沉默了一会儿,郑重道:“这件事我不想再和你争论下去了,就此打住。今晚我俩还有正事要办,这个才是目前最紧要的。”


  “嗯!”说到正事,郭希希也严肃起来,“那我们现在就去?”


  “再等等,等到子时大伙儿都熟睡,我俩再行动不迟。”郭冬冬沉吟道。


  “好!”


  ……


  子时,月明星稀,凉风习习,大多数人都已经熟睡,被窝的温度让人依恋,让人着迷。


  子长城驿馆,客房很安静,四周漆黑一片。


  突然,一个房间的门被轻轻拉开,一颗被黑布包裹的脑袋从房内探出来,鬼鬼祟祟左右看了一眼,确信周围没有人之后,轻快的从房内跃出来。这个黑影跃出来之后,另一个黑影紧接而出,然后房门被顺手轻轻关上。


  两个黑影动作敏捷额跃出走廊,又跃出院子,最后一先一后上了边墙,从墙头消失在夜幕中。


  而彼时,一间安静的客房内,熟睡中的秦城翻了一个身,眼睛都没有睁开,又继续睡去。


  而这个时候,他旁边几间已然住进了客人的客房,这时也空了起来。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夜。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初离别


  (这章本来是设置的昨晚自动更新,今天早上起来一看,才发现没更上。。。。)

  子时过后不久,秦城的房间响起了敲门声,敲门声很轻,很有节奏感。熟睡的秦城在敲门声响起第一下的时候就睁开眼,等敲门声响毕,他已经披上衣袍,站了起来。


  “进来吧!”秦城道。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随即,三个人影迅速步入房内。进房后,最后面那一人顺手将房门轻轻带上。


  “将军,属下无能,跟丢了!”三人正是秦庆之和另外两名秦城亲兵,秦庆之一进门,便拜倒在地,随即另外两名亲兵也跟着拜倒,“请将军责罚!”


  “起来吧!”秦城大手一挥,无所谓道:“丢了便丢了,这也是意料之中。让你们去跟这些江湖游侠兜圈子,确实是难为你们了,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将军……是属下无能!”秦庆之固执的低下头。


  “好了,庆之,你说说当时的情况。”秦城问道。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秦庆之近身低声向秦城将先前的情况说了一遍。


  听罢,秦城点点头,然后道:“好,你们做得不错。现在都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继续赶路。”


  “诺!属下告退!”秦庆之三人行完礼,便退了出去。


  在秦庆之三人退出去之后,黑暗中秦城诡异的笑了笑,“既然发现了被跟踪,也就该收敛一点儿了吧!”


  秦庆之等人方才自然是去跟踪先前越墙而出的郭冬冬和郭希希,作为她们此行的同行者,秦城起码要保证自己不要被利用了都不知道。只是三人跟出去没多远,就被郭冬冬两人发现并甩掉,不过这样也罢,如此一来秦城反而达成了警告两人的目的,这便够了。


  秦庆之等人退出去,秦城反而没有了睡意,索性就在房中坐了一夜。黑暗中秦城的目光却显得格外锐利,在前世养成的在黑暗中思考的习惯,让他有种自身都很黑暗的感觉,但他却偏偏很沉迷于这种感觉。


  此后一夜无话。


  第二日,按照这几日早起的惯例,秦城等人收拾好行装走出驿站的时候,郭冬冬和郭希希已经在门口等候,咋一看去,两人并没有什么异样,就连眸子里的神采都一如既往。


  “秦大哥,可以走了吗?”郭希希看到秦城等人出了门,笑着向秦城问道,神态自然。


  “当然。”秦城淡淡一笑,随即跨上马。


  不多时,众人便绝尘而去。


  经过几日行程,一路上风平浪静,郭冬冬和郭希希也没有再半夜消失过,众人到了长安之后,郭冬冬和郭希希便向秦城等人告辞。


  众人相聚的时候小惊天动地,到了众人分别的时候却是大风轻云淡。


  “一路上承蒙秦将军和诸位照顾,我们俩姐妹不甚感激,只是此时一别,不知他日再相见又是何时,我等在长安没有自家居所,如若不然定会尽一尽地主之谊。如果几位不嫌弃,不如由我俩姐妹做东,请秦将军和诸位尝一尝长安的美酒如何?”郭冬冬向众人抱拳,只是他看向秦城的时候,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歉疚,这也是自那日两人半夜出行之后,郭冬冬第一回露出此种神色。


  “我等尚有使命在身,赶着去交差,不好耽搁,这回就不麻烦两位姑娘了。下回再见再吃酒也不迟。”秦城抱拳,道。


  “也好,如此,便再会了!”郭冬冬迟疑了一下,还是利落道。


  郭希希一直看着秦城,却没有主动去插上一句话,当然,秦城等人这时候也没谁会去主动跟她说话。


  众人相互抱拳,道了声“后会有期”便各自散了。


  只是,在场的众人或许都没有想到,下回众人再相见时,却是以那样一种方式。


  “将军……”秦庆之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秦城接话道,“如果大伙儿不会再相见,想这些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毕竟这回她俩也没给我等惹上什么麻烦不是。”


  “属下只是觉得心里不痛快……好似被人利用了一番……”


  “见得人多了,你便不会如此想了。”秦城笑着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秦庆之愣了愣,随即拍马跟上。


  到了长安,秦城自然有朝廷安排的去处,到了地方候上些时间,等到刘彻召见,便到了此行正经处。


  到驿馆休息了一日,第二日清晨,刘彻派的人便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卫青。


  “少上造!”卫青在驿馆见得秦城,先是哈哈一笑,随即大步过来,双手在秦城肩上用力一拍,那模样,俨然一副兄长姿态,“你可是终于来了,陛下可是想见你很久了!”


  “卫兄,别来无恙!”秦城见了卫青,也露出真切的笑容,不知为何,此次见卫青,秦城竟然生出几分亲切来,见卫青表现的热切,秦城心下也是大慰,“今日怎么劳烦你亲自来了?劳陛下挂念,秦城真是惶恐不安……”


  “陛下一听说你已经到了,很是高兴,这不让我来接你进宫么,哈哈,怎么,见着我不高兴?”卫青笑着调侃道。


  “我怎会不高兴?上次一别,多日不见卫兄,不管你有没有挂念我,我可是挂念着你,哈哈!”秦城笑道,“此番见你,比之上回更是意气风发啊!”


  “少来这套!你秦城这回可是立了大功,陛下高兴着呢!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果不其然。我前脚刚回长安,你后脚就跟匈奴人干了一场大仗,你这一回千里奔袭,功劳之大超乎你想象,为兄也不得不佩服你!”卫青赞叹道,“以区区两千余新练骑兵,直奔大漠,捣了匈奴人的老窝,接着又是连番大胜,如此战绩,实在是让人闻之胆寒哪!你是如何做到的,待会儿可得跟为兄详细说说,让为兄也见识见识!”


  “卫兄就莫要打趣我了,说起上回大战,我也是心有余悸,奔袭大漠乃是不得已而为之!要是卫兄领羽林出马,便是直捣龙城也是轻而易举……”秦城道,他自然知道历史上的卫青,正是凭借龙城大捷正式登上大汉的军事舞台的。


  “别跟为兄来虚的!上回见了你练兵,为兄也料到你早晚会为我大汉再立军功,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而且是以这么一种让人措手不及的方式。”卫青叹道,“好了,我等也别在此多耽搁了,陛下还等着见你呢,你速随我进宫。等你见了陛下,我等在找地方好生喝上一顿,上回分别时,我可是许诺过的。这长安景象,比之你们乾桑,别有一番风味,定然让你流连忘返……为兄必然好生招待你。”


  “恭敬不如从命!”秦城笑道。


  “好,走!”卫青这便拉着秦城出了驿馆,两人骑马而行,穿过大街,直奔未央宫。须臾到了宫前,经过几道宫门,卫青领着秦城一路前行。


  进了未央宫,瞧见周边建筑,秦城不由得赞叹古人的伟大,不说八丈宫墙,重重高楼,仅是脚下千百级玉阶,都让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敬畏之情。


  跟着卫青在宫中行走,许久才到了一处宫殿前。这座巍然而立的重檐九脊顶的庞大建筑,斗拱交错,黄瓦盖顶,像是一座金銮殿。前面并排有十根石柱,每根石柱上都雕刻着两条巨龙,一条在上面,一条在下面,它们盘绕升腾,腾云驾雾,向中间游去;中间呢,有一颗宝珠,围绕着一些火焰。


  秦城抬头一望,便看见宫殿正门上方那块牌匾,牌匾上三个金子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宣室殿。


  到了这里,卫青便让秦城停下,让他在这里等候,自己则进了门,转眼间便没了踪影。秦城站在宫门前等候,看着两个宫中侍从毕恭毕敬站在门前,微微颔首。这两个侍从见了在宫门前伫立的秦城,目不斜视,大概是不认得眼前之人为何方神圣,也就免了一番打量。


  过了半响,宫殿内便传出一阵响亮的号子:传骠骑校尉秦城,觐见!

  秦城闻声精神一震,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千古一帝的刘彻,心中除了期待之外更是激动。先前见了千古名将卫青,秦城还不觉得有多兴奋,这会儿要见刘彻了,秦城心想两人毕竟层次差得多了,那感觉自然也应该是不一样。


  秦城走进大殿,缓行数十步,眼神忍不住四下打量开去,只见正中是一个约两米高的朱漆方台,上面安放着金漆雕龙宝座,背后是雕龙围屏,方台两旁有六根高大的蟠龙金柱,每根大柱上盘绕着一条矫健的金龙;仰望殿顶,中央藻井上有一条巨大的雕龙蟠龙,从龙口里垂下一颗银白色的大圆珠,周围环绕着六颗小珠,龙头、宝珠正对着下面的金銮宝座,梁材间彩画绚丽,鲜艳悦目,红黄两色金龙纹图案,有双龙戏珠,单龙飞舞;有行龙、坐龙、飞龙、降龙,多姿多彩,龙的周围还衬着流云火焰。


  整个殿中却是不见刘彻,连卫青也不在。


  “秦校尉,这边。”这时卫青在旁边一侧门外向秦城招呼道。


  秦城心中苦笑,暗道这算什么,刘姥姥见了大观园,辨不着北了?方才光顾着偷偷打量这宫室的模样了,却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一扇门。


  秦城循声走了过去,出了门,便见外面走廊上一名青年男子正在栏前眺望远方,从男子那处往外望,这未央宫大片景象和偌大一个长安城,都在眼下,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眺望的好去处。


  秦城看见这名男子,只觉对方气势不凡,一股威压无形之中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再看卫青,正恭恭敬敬站在男子身旁。


  这人,不是刘彻又会是谁?——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宣室

  (宿舍集体断网,这章先发,差得再补。)

  是年元光五年,放眼大汉天下,正是一番盛世景象,而作为全国中心的长安,繁华自然是天下首屈一指,若说整个大汉最富裕的时代,无疑便是尚未对匈奴发动连续作战的汉武帝时期。而到了汉武帝晚年,由于多年征战,整个大汉朝已经疲惫不堪,百姓生活很是穷苦,特别是在贰师将军李广利的征西大军被匈奴大败并且投降之后,汉朝国力更是消弱到了一个极点。而那是的刘彻,也不得不颁布《轮胎罪己诏》,停止对外征战,着重发展大汉的农业和经济。


  汉武帝一生的巅峰时期出现在漠北大决战之后,那时匈奴被迫迁徙漠北,此后漠南无王庭,当时匈奴军队的精锐主力也被消灭,大汉王朝威加五内,外服四夷,成了当时世界上的一流强国。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几十年之后,当匈奴人再次袭扰大汉边境之时,大汉已无将可用,自赵破虏没于匈奴,李陵和李广利相继投降之后,大汉对兄作战已经鲜有胜利,曾今被刘彻指挥卫青和霍去病打的毫无脾气无家可归的匈奴人,再次成了大汉的边境之患。但是到了那个时候,泱泱大汉已经无力再战匈奴。


  刘彻穷其一生精力,虽然前期大胜了匈奴,卫青和霍去病的威风也是一时无两,但最终却没能彻底解决了匈奴人对大汉的威胁,到最后反倒落了个国力凋敝的下场,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由此可见,要战胜匈奴,特别是一直战胜匈奴或者是彻底击溃匈奴,并不是一件那么简单的事。


  秦城若是只想做个卫青或者霍去病,倒也不是那么难。只是每当想到自己和手下众将士今后几年以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并不是大汉边境的永久安宁,并不是大汉王朝长久的国泰民安,秦城心中就不免有着浓浓的愧疚。


  愧对为保家卫国,为保大汉永世太平繁华而牺牲的一个个将士。


  而如今的秦城不过是一个边郡军营的小小骠骑校尉,他能目前能做的不多,但是他绝不满足于只做到这些,他敬佩那些为了身后家园和同胞而不惜马革裹尸的将士们,特别是当他和这些将士们一起浴血奋战,并且看到他们大义凛然战死沙场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守护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成果。


  一将功成万骨枯,那就让活着的将军,去为那千万埋骨他乡的同袍们,换一个九泉下的安心吧!


  而秦城,他必须到一个足够高的位置上去。只有自己的位置高了,他才能做到这些。


  而今日,第一次面前刘彻,将是这一切的开始。


  “臣秦城,参见陛下!”秦城在刘彻侧后站定,以军礼面圣。


  刘彻转过身,看着秦城,露出一个威严的笑容,他才二十几岁,但是他的笑容却显得很威严,他看着秦城,道:“古制有云武将面圣以军礼,文官面圣行跪拜之礼,但真到了这个份上,还能记得武将之礼的人却是不多。之前早就听卫青说骠骑校尉年轻有为,异于常人,今日得见,才知他没有骗朕。秦将军为我大汉立得大功,没有辜负朕对上谷守军的期望,朕很欣慰!”


  “都是陛下皇恩浩荡,李将军领军有方戍卒人人用命,才有大胜匈奴的结果,臣不敢居功。”秦城答道。


  刘彻饶有趣味的看着秦城,道:“那你说说,朕怎么个皇恩浩荡法,李将军和戍卒又是如何肯人人用命,你又是如何没有功劳?你若是说不出来,朕马上让人打你板子!”


  秦城好整以暇道:“陛下君临天下,民心所归,有陛下方有大汉之强盛,此其一;其二,陛下恩准上谷军营骑兵改制,御赐精良军备,使得上谷骑兵得已在装备上远胜匈奴,此其二;李将军带兵有方,因而军中纪律严明,令出禁止,将士合心,进退有序,有如此威武之师,方有此番大胜:再者,匈奴人侵扰大汉边境凡六七十年,军士莫不恨之入骨,一旦军令下,则人人恨不得寝其皮啖其肉,因而士卒临战无不用命;臣身在军中,上有陛下皇恩,下有士卒奋勇向前,再有李将军训练及调度有方,战之匈奴,焉能不胜?虽然臣也有尺寸之功,但与军中一般将士并无多大差别,是而不敢妄自居功。”


  刘彻听罢,一阵爽朗大笑,指着秦城对卫青道:“你可是少说了朕的骠骑校尉一个本事,就秦将军这拍马屁的功夫,怕也是军中翘楚了吧?”


  卫青一阵汗颜,道:“臣有罪。”


  刘彻转过身,走进宣室,卫青和秦城先后跟上,刘彻在前面道:“秦城,你跟朕详细说说此战经过,只需从实说来便可,但一个细节都不能漏!”


  “诺!”秦城应了诺,稍稍理了理思路,便将此战经过从实说来。


  刘彻坐回龙椅,卫青便和秦城一左一右在刘彻面前站着,刘彻方才坐定,便朝卫青道:“卫青,你可得听仔细了,好好跟人家学学,看看人家是如何打仗的!”


  秦城这一说,便足足说了一个时辰,他确实如汉武帝要求,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从接到消息开始,到自己如何与李广密谋,到大军的每一次行动,就连士卒的心理,都给他分析到了。


  秦城在将这些的时候,刘彻和卫青都听的认真,刘彻除却不时蹦出一个好字来,绝对不插话。等到秦城说到进入大漠之后的情况,刘彻的面色更是严肃起来,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是沉思什么。秦城一看卫青,便见他的神色和刘彻如出一辙。


  待到秦城一场战役讲完,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刘彻也不理会宫中侍从的请示,总结道:“此战确实凶险,上谷骑兵此番能赢得匈奴,实属不易,你和李广两人的战场谋略,也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大汉有你等如此将领,朕心甚慰。”


  说罢,看向卫青,道:“卫青你给说说,山谷守军此番能够得胜靠的是什么?”
——

  第一百一十五章 相交

  卫青听刘彻问起,立即答道:“臣认为,上古守军此番之所以能够大胜,原因有五。除却方才秦将军提到的三点之外,再加上一个兵制革新和战法革新便可。


  兵制革新,始有轻重骑之分,轻重骑分开,则能发挥骑兵两种优势;战法革新,才能千里奔袭成功,迫使匈奴人不得不回援。而此二者,又离不开出其不意这四个字。正是出其不意,才能有此番大胜。”


  秦城听了卫青所言,心中自然是大大的赞同,暗道这卫青的思维力果然活跃,这千古名将果然不是盖得。


  “说的不错。但究其根本而言,还是在于上谷郡的骑兵改制,若无骑兵改制,其他一切皆是空谈。”刘彻缓缓道,“由此可见,上谷守军的骑兵改制,是成功的!”


  “陛下圣明!”秦城和卫青齐齐道。


  说完这番话,刘彻也终于有空来理会提醒他用餐的侍从,便招呼秦城和卫青道:“既然已经到了吃饭的点,你二人便同我一道,我等吃完饭再接着说!”


  刘彻说着,便站起身,还不忘舒展了一下身体,仿佛是心情舒畅,完了这才领着卫青和秦城去一同用餐。


  说是用过饭再接着说,三人吃饭的时候却是没有闲着,主要是刘彻就没打算闲下来,边吃着边和秦城卫青讨论,一顿饭下来,竟然吃了一个多时辰。


  吃完饭,三人便再进了宣室,继续交谈,这一谈,便是一日。


  在旁人眼里看来,刘彻如今已经很少与一个非朝中近臣谈论如此之久了,也不知眼前这位年轻的将军是个什么身份,竟然值得刘彻如此对待。


  而当事后这些人知道这位年轻将军便是前番领着上谷四千骑兵大败了匈奴万骑的骠骑校尉时,一个个均是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心道原来是这位大猛人,正该如此正该如此啊!

  对秦城的身世刘彻自然也是详细了解过的,但是得到的资料却是让他大失所望,秦城既不是什么世家大族的后裔,也不是哪个没落士族的后人。秦城一介布衣的身份,不仅没有让刘彻失望,相反却让刘彻对秦城兴趣增加了不少。而他也更加相信,民间不缺人才,缺的,只是自己去发现的眼睛。


  自从秦城上回提出发展轻重骑兵这种前所未有的概念,刘彻就对秦城有了很深的好奇,但是这种好奇硬生生被这回见到秦城之后的震撼所代替,秦城对汉匈两国形势的认识超过了之前与他谈论过相关事宜的任何一个人,而秦城在骑兵战法上的见解,更是让刘彻耳目一新,颇有种伯乐终于遇到千里马的感觉。


  “汉匈之间,不死不休,除非有一国彻底倒下,否则两者之间的战乱就不可能停止。”秦城道,“大漠虽然有一望无际的草原和极为丰饶的草场,但这些并不足以让他们过上舒适的生活,他们缺乏铁器、瓷器等等,而这些,只有我们大汉能满足他们,而正常的贸易显然不是有效的解决方式,所以他们必须靠抢。况且,六七十年来缺什么就抢什么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已经让他们的行动形成了定势。因而只要匈奴国未灭,他们就不可能停止对边境的侵扰。这不是几场胜仗就能解决的问题,必须一劳永逸——灭了匈奴人的国!”


  秦城谈话渐渐放开,开始侃侃而谈。


  “大汉要胜匈奴,关键在于骑兵,根本却是在于国力。没有强大的国力作为支撑,尚且不说能不能练出一支铁骑,就算是勉强有了一支铁骑,若是出战时辎重补给不足,也不足以赢得一场战争的胜利。


  其次,士气极为重要,而关系到士气的,一为士卒情感,一为赏罚分明。士卒心怀大汉,人人都想灭匈奴,此为士卒情感;赏功罚过,奖励军功者,让普通军士能凭借自己在战场上的努力赢得一份前途,让临阵怯战者受到应有的惩罚,此为奖罚分明,

  ……”


  只要刘彻敢问,秦城就敢说。来之前秦城就已经打定主意,只有刘彻没有问到的,绝对不能没有自己没有说到的。谁知道刘彻能给自己多少机会说话呢?

  起先是刘彻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然后刘彻点头表示赞许,然后刘彻再问秦城再答,到后来,便是只要刘彻给秦城一个口子,秦城便开始滔滔不绝,而秦城说着说着,刘彻和卫青渐渐陷入沉思,然后三人再一起讨论。


  最开始没有人会料到,秦城与刘彻的谈话,一谈便是三日。


  这三日以来,三人几乎是形影不离,就差没抵足而眠了,如此一来三人之间也亲密不少,谈话什么的也渐渐放开,君臣之见一片和谐。


  这大汉的天下说到底还是刘家的天下,刘彻作为刘家的当家人,碰到能让自己的天下更强盛的臣子,自然是很高兴的。


  三日过后,刘彻终于肯暂时放过秦城,放他出宫去休息。


  再者,一个皇帝老是整天跟一个臣子待在一起叫什么事,朝中不知还有多少大事等着刘彻去处理,就是与秦城畅谈的这三日三夜所得的收获,怕是也足够刘彻思虑一阵的。


  卫青和秦城一同出了未央宫,天色已经快要黑下来。


  方才一出宫门,卫青就拿一种看怪物似的眼光看着秦城,上下打量,秦城被看的不好意思,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愣愣问道:“卫兄,你为何这般看我?难不成是宫中的伙食这几日将我养得胖了?”


  卫青啧啧感叹一声,道:“前番去上谷时,我只知你对骑兵的见解非凡,这几日听得你和陛下论道,才知道你这厮岂止是对骑兵见解非凡?治国安邦,你皆有不世之材……想不到啊想不到,秦兄一介布衣,竟然有如此之能,简直能出将入相!如此见识,就连卫青,也自叹佛如,想想这些年,我跟在陛下身边也算是长了不少见识,但是跟秦兄你比起来,我才知什么叫做坐井观天……”


  秦城见卫青说得真诚,不像是在作假,心中想着自己再怎么都是二十一世纪来的人,比你们多了两千年的见识,这能一样么?况且先前我可是只捡自己知道的说,真要施行起来,我未必就能做到我所说的效果,说白了我就是动动嘴皮子罢了!秦城如此想着,嘴上却说道:“卫兄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呢?我若真有你说的那般厉害,匈奴早就被我带兵荡平了,这世道也就太平多了!说到底我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真要做起来,还得干实事的人去才行。”


  卫青听了却是摇摇头,看了秦城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光彩,随即道:“说不得日后有一日你还真就带兵荡平了匈奴……依我看,这极有可能!这大汉要是有一位将军能做到这点,我卫青也只相信你秦城一人。”


  秦城被卫青说的一愣一愣的,要知道眼前这位可是历史上真就差点儿就带兵荡平了大漠的猛人,现在他竟然跟自己说自己才是那唯一有可能荡平大漠的人,这感觉,怕是只有当事人秦城能够深味了。秦城心中苦笑,看着卫青肯定道:“若是真有那一天,我倒希望是你我二人一同!”


  卫青闻言一滞,似乎是被秦城这句极为坚定的话感染,又似乎是被秦城勾起了心中的豪气,当下道:“若是真有那一天,你我二人,共同为大汉、为陛下,立此不凡之功!”


  “好!一言为定!”秦城听得卫青如此说,也是心中一动。


  眼前这位,可是在与匈奴人的决战中率领一群被霍去病挑剩下的士兵在与匈奴主力决战中将伊稚斜打得只带了百余人狼狈而逃的千古名将,秦城得卫青此言,不由得想起自己前世那些跟自己同生共死过的兄弟,想起了曾今的辉煌,这时看着卫青,竟然有了当初和那些兄弟盟誓时一样的触动。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卫青神色肃然。


  两人各伸出一只手,用力一拍,紧紧一握,两人相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我卫青,也就是跟你秦城,才会有这番举动,真说起来我两人才认识了半年不到,仅是见过两面而已,这要是放在平常,我定然会觉得匪夷所思!”卫青由衷道。


  秦城点头,他自然知道骑奴出身的卫青在刘彻跟前当差是多么小心翼翼,卫青能跟自己如此坦诚,恐怕是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不过也正是如此,才显得弥足珍贵。


  “你我二人既然性情相投,便纵意为之,何必为了如此凡俗问题困扰,即便你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你自己?”秦城笑道。


  “我怎么信不过你?”卫青佯怒道,随即哈哈一笑,“即便信不过你,我也信得过我自己!”


  “哈哈哈哈……”两人一阵爽朗大笑,秦城笑得时候,还不忘使劲拍了拍卫青后背。


  只不过那力道,直接将猝不及防的卫青拍的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把他拍趴下。然后在卫青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秦城已经早早跳开,笑声更大了几分。


  “小气的家伙!”卫青看着秦城的背影嘀咕道。


  两位日后注定成为驰骋大漠的悍将,今日便在这长安大街上以如此一种简单有些匪夷所思的方式倾心相交。日后大汉的史书上,便又多了一段佳话。


  嗯,关于两个男人的一段佳话。


  ……
——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二哥?!

  (感谢wa

  lilux2563兄的捧场!


  ps:这几天正过着悲催的补考备考生活。)

  “上回乾桑分别时就跟你说起,有朝一日你若是来了长安,为兄必定会好生招待,让你领略领略长安的别样风情。这几日我等一直陪在陛下身边,自从你到了长安,为兄尚来不及与你把盏共饮,今日正好得了闲暇,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日,我与你四下逛逛,然后寻一个好去处共饮一番如何?”两人在长安街上牵马而行,这时卫青对秦城说道。


  “客随主便,反正我对长安一无所知。”秦城无所谓道,看了卫青一眼,“不过想来你也寻不到什么有趣的地方。”


  “……”卫青为之一阵语塞,“喝个酒而已,你还想找什么样的地方?”


  “自然是好地方。”秦城邪邪一笑,含义深远。


  “莫非,你是想去……那啥?”卫青哑然道。


  秦城翻了一个白眼,“我岂是那么没品的人?”说完补充道:“我说的,自然是有好酒的地方!”


  “……”卫青相信秦城才有鬼了。


  殊不知这时候秦城已经在心里开始责备自己了,责备自己方才的失态。这些轻浮的言语,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秦城就没有说出来过。今日为何一说就说顺口了?


  这里面或许有秦城跟卫青随意的缘故,但更主要的,是秦城这时候心境有些不平和了,所以失态了。


  秦城也不过凡人一个,这三日和刘彻聊得很是投机,他也看出刘彻对自己的赞赏。帝王对一个臣子大加赞赏,重用便是随后而来的事,这也就意味着秦城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步,对于秦城这种几乎是为了梦想而活的人来说,他能不开心么?


  秦城很开心!

  而人一旦情绪剧烈波动,失态总是难免的。


  秦城和卫青不急于赶路,便牵着马在长安街边走边看,秦城一个后世人,对这个时代的风情知之甚少,这时候看到眼前的长安风情,便觉得处处是美景,便忍不住四处张望。卫青见他如此,便做起了解说,给他细细讲解这长安街上的各种。


  一边说,两人一边向酒肆行去。


  成熟男人碰在一起,要说休闲的话,好似除却饮酒就只剩下逛窑子了。


  卫青正和秦城在街上走着,忽然就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的声响,两人循声望去,就看见一大群人围在那里,好似在看着什么热闹。两人好奇,仔细一听,却听见那些围观的长安百姓正在一阵阵喝彩。


  秦城和卫青走过去看,好不容易挤进去,却看见一个年约三十的汉子正在人群围成的一个圆形空地上耍着把式,此时汉子手中舞着一把寻常长剑,剑法精妙,身手矫健,直舞得寒光闪闪,生出无数虚影来,引得人群连连叫好。在他身后靠墙的地方,放着一个粗布包裹和另外几把长剑。


  秦城还以为是有什么新鲜事,这会儿却看见这样的一个江湖模样的汉子在卖艺,兴致立即就淡了些,秦城再怎么也有十几年的刀剑底蕴,一眼便看出来这汉子虽然一把长剑舞得虎虎生风,但却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罢了,唬唬身边这些百姓尚可,但要唬住秦城和卫青这样的高手,却是不能。


  这汉子生的也算得上英俊,一袭青衫颇为得体,长发束顶,身板魁梧。随着他舞剑的动作,身形施展起来颇为潇洒,倒也有几分能迷倒春闺少女的实力。


  青衫汉子这会儿正舞得起劲,听着周围不时爆发的喝彩声,他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采来,嘴角也挂上了淡淡的笑意,那神态,明显是很为自己表演达到的效果满意。


  “这汉子街头卖艺却是浪费了,凭着他这身板,这模样,要是去做些别的活计,可容易来钱多了。”秦城看这汉子舞剑舞得沉醉,竟然还有心思笑,本来心情大好的他不由得打趣了一句。


  卫青自然不知道秦城说的乃是后世才出现的一种男人职业,纳闷道:“别的活计?”


  “嗯。”秦城点点头,面容严肃,“一种要求很特殊,也很累,有时候会很爽,有时候会痛不欲生的活计,不过只要你够强,要赚钱还是很容易的。”


  “噢……”卫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副明白了一点又没有完全明白的样子,半响才问道:“这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活计?”


  秦城高深莫测的笑了笑,笑容促狭,拖长了声音道:“佛云不可说不可说,哈哈!”


  “……”卫青一头黑线,暗道这厮今日怎的如此云无论次?莫不是精神错乱了?

  “好了卫兄,我等可以走了,再看下去也是索然无味。”秦城笑道。


  “嗯。”卫青点点头,“早就听说你刀法不凡,想来如此剑法也是入不了你法眼,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说罢,两人就要转身离开。


  青衫汉子舞得正起劲,听了众人的喝彩更是得意,隐隐有种飘飘然的感觉,突然听到卫青和秦城的谈话,神色一窘,不善的眼光就向秦城和卫青看来。


  也算是他眼尖,眼神也好使,这顺着声音看过去,便看到了拔开人群要离去的秦城和卫青。


  “二位且慢!”青衫汉子一声大喝,舞剑的动作一下子停下来,顺势掠出几步,就靠近了秦城和卫青。


  汉子这个动作突如其来的动作将周围的人吓了一跳,虽然汉子手中的是木剑不是铁剑也不是青铜剑(非官府中人要是在大街上耍铁剑的话,直接就等着蹲大狱吧),但是见过了这汉子“高超”剑法的众位观众,还是用一副惊恐的眼神看着他。


  秦城和卫青听到这声大喝,便知方才二人的谈话给人家听见了,这会儿也只得停下来,向青衫汉子道:“兄台有何见教?”


  青衫汉子收了剑,不悦的打量着秦城和卫青,两眼一瞪,语气不满道:“方才是二位说在下剑法不堪?”


  秦城和卫青微微一笑,秦城向青衫汉子拱手道:“非是说阁下剑法不堪,阁下气度不凡,剑法也是舞得虎虎生风,气吞八荒,十分耀眼,一般人看了自然免不了拍手叫好。如此剑法,怎会是不堪呢?”


  “那是!”青衫汉子咋一听秦城的话,还以为秦城是在夸赞自己,当下就得意了几分,头一仰,神情倨傲道。说罢,却发现秦城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叫人不舒服,一时却也说不出是哪儿不对。


  “这位兄台,我等就不打扰你干活了,你继续,我等告辞!”秦城抱了抱拳,说完便要走,又好像想起什么,掏出一些银钱,递给青衫汉子,笑道:“兄台剑舞得如此精彩,这些权当是我等捧场了!告辞。”


  “慢着!”秦城刚转身,青衫汉子猛地又是一声大喝,声音洪亮,显得中气十足,只是秦城与他离得近,他这一声大喝,秦城的两只耳朵立马遭了殃,被震得一阵发麻。


  “兄台,你是说我的剑法中看不中用?只能忽悠一般人,却入不了行家里手的眼?”青衫汉子总算是反应过来。


  “呵呵!兄台说笑了!”秦城转过身,略显尴尬的笑道,随即换上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用郑重的不能再郑重的语气道:“兄台的剑法惊才绝绝,十分了得,大有力拔山河气盖世的气势,不论是一般人还是行家里手看了,都要为之绝倒,我等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若不是我等有家室在身,几乎就要忍不住拜入兄台门下,此生奉兄台为师,一心修剑!”


  秦城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一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模样,仿佛是在陈述一个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事实。一旁的卫青听了,心里直冒冷汗,暗道这厮连这种话都说的出口,真是不怕雷劈啊!


  青衫汉子被秦城这么一说,脸一红,竟然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来,正想谦虚几句,说上一番类似于练剑这东西是需要天赋滴,不是人人都可以练滴,你想练还不定能不能练成呢。正要开口,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憋屈了半天,终于在秦城的话里找出一丝嘲笑的味道,当下恼羞成怒,长剑长地上一插,立马开骂:

  “小斯!你今天纯粹是来找茬的是吧?你以为天子脚下我就不敢治你?你以为在天下脚下我就不敢揍你?你以为我青衫剑客就是好欺负的?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本来他这个插剑的动作是想为自己增加几分气势,没想方才一激动,忘了手中这会儿握的乃是木剑,这会儿用力往青石板街面上这么一插,只听见“咔嚓”一声,木剑应声而断,在地上蹦跶了一下,歪歪斜斜倒在了一边。


  这意料不及的变故使得青衫汉子下面本来中气十足的质问立马变了味道,本来气吞山河的话硬是被他绉绉噎噎的说了出来,到好像是自己被欺负了似的。


  那句话一出来,意思立马就变成了“我不敢治你,我不敢揍你,我就是好欺负的,我错了!”的意思。


  秦城好歹是忍住笑,他本不想找这青衫汉子的麻烦,毕竟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奈何今日心情确实是过于愉快了些,一个没把持住,说话就有点偏,这会儿见这青衫汉子这番模样,着实是感到趣味无穷。


  青衫汉子一张脸涨的通红,本来就频临爆发点的他看到秦城忍禁不禁的笑容后,终于忍不住,“啊”的叫了一声,一拳就向秦城面门打过来!


  “秦兄,小心!”卫青一直盯着这青衫汉子,这时见他突然出手,立马就出声提醒秦城。


  卫青话还未全说出口,秦城已经灵活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青衫汉子的拳头,在青衫汉子的拳头击空收回的时候,本来是后退趋势的身体匪夷所思进了一步,一脚就向青衫汉子下肋踢去!

  秦城一出手,青衫汉子便知自己今日遇到了行家,收起轻视,身形急退,同时挡下秦城一腿。


  “哈哈!好!兄台原来竟是行家,那咱们就痛痛快快打一场!”青衫汉子哈哈一笑,满脸怒容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兴奋。


  青衫汉子正说着话,秦城一拳已经到了他鼻子上,将他砸的头一歪,鼻血一下子就喷涌了出来,身体向后一个趔趄。青衫汉子骤然遇袭,不由得大怒,心道这厮也太不仗义了,本来还想开口骂上两句,不料却被秦城一句话硬生生逼了回去。


  “都交上手了,废话还那么多,等着被我揍是吧?猪都没你这么笨啊?!”


  青衫汉子脸又红了一阵,却觉得秦城说得在理,也不好反驳,索性放开了手脚,与秦城打在一处。


  两人这一交手,方才一直在看热闹的众位观众这时更加兴奋,连连叫好。


  卫青看着场中打斗的两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道秦城你这厮就是一个劳碌的命,走到哪儿都免不了打打杀杀,在大漠没打够,这好不容易来到了天下最太平的长安都能有架打,这运气到底有多差才能差到这个地步?

  青衫汉子与秦城交手没两个回合就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不是秦城对手,秦城的拳法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好似自家师傅也不曾跟自己说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打,没多大会儿就被揍得鼻青脸肿。


  正暗暗叫苦的青衫汉子,被秦城一脚踹飞,落下的时候正好落到几把木剑旁边,顿时眼神一亮,火速抄起一把木剑,同时挑给秦城一把,大声喝道:“如今我长剑在手,兄台你可要小心了!我剑法可是天下无……”


  青衫汉子正说着,秦城一剑已经到了他眼前,匆匆避过,青衫汉子正准备骂一句“无耻啊卑鄙啊”啥的,秦城第二剑已经到了胸前,没有办法,青衫汉子只能就地一个翻滚,再次堪堪避过,这才想起方才秦城那句话,立马就绝了要说句什么场面话的心思。


  两人缠斗不久便分出了胜负,青衫汉子最终被秦城以长剑架在脖子上不能动时,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青布条汉子,原因无他,只因为他好好的一身衣服被秦城用木剑划了不知道多少个口子,布条一截一截拖下来。


  “兄台好身手,果然是行家!”青衫汉子没几个回合就落败,却在落败的一瞬间就大赞一声,然后拜倒,说了一句让秦城啼笑皆非的话,“请兄台收我为徒,教我剑法,我愿一辈子跟着师傅,伺候师傅!”


  这厮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就好像是视线编排过的一般。


  秦城心头一阵苦笑,尚来不及回答什么,也还未收剑,就听见人群中传来一声大喊:“二哥?!”


  然后,这个明显是女子的声音立马就变得愤怒,几乎是没有迟疑,就杀气腾腾:“这人敢伤我二哥,给我拿下!”


  一脸错愕的秦城和青衫汉子一齐转过脸来,就看到一个女子身边,七八个刀客气势汹汹向自己这边奔来,那女子正一脸担忧的看着青衫汉子。


  “妈呀,这回完了!”这时候青衫汉子竟然悲叹一声,脸上意外的浮现出死鱼一般的神色。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武痴

  眼看一众刀客就要跟秦城交上手,青衫汉子急忙大喝一声:“住手!都不许动!”


  他这一声喝,不仅让秦城感到纳闷,就连那方才大声叫他“二哥”的妙龄女子也是明显疑惑的呆了呆。


  明明就是被欺负了么,大伙儿帮你出出头,你喊什么?

  这时候,卫青已经到了秦城身边。


  那些刀客听的青衫汉子的话,心里奇怪,不知如何是好,众人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疑惑的看看青衫汉子,又看看那女子。


  “都住手,今日之事与这位兄台没有关系!”秦城收了手中长剑,青衫汉子便站起了身,整了整已经破烂不堪的衣衫,也不觉得这幅惨兮兮的模样有损仪容,对那些刀客说道,“你们都退下。”


  众刀客听了青衫汉子的话,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这事跟他没关系?刚刚拿剑横在你脖子面前的人难道不是他?这还叫没关系?


  “二哥,你没受伤吧?”女子跑到青衫汉子身边,关切道,“今日这又是怎么回事?”


  女子走近了,秦城和卫青这才有空看看这女子。女子生的五官端正,身材苗条,虽没有美人之貌,却也有几分紫色,或许是打小生活殷实,肌肤显得特别白嫩。


  这女子关切的看着她二哥,却拿恼火的眼神看着秦城和卫青。


  “咳咳……这个,方才我与这位兄台切磋剑法……嗯,切磋剑法,你不要想多了。”青衫汉子好似是十分畏惧这女子似的,有些尴尬道,说到这里,就想起自己还不认识对方,便问秦城:“不知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在下秦城。”秦城抱拳道,随即介绍卫青道:“这位是卫兄。”


  “原来是秦兄和卫兄,方才在下言语多有失礼之处,行动也鲁莽了些,还望二位不要见怪。”青衫汉子抱拳道,“在下公孙策。”


  “无妨,公孙兄剑法不凡,在下也敬佩。”秦城还礼道。


  “说起剑法……”说起剑法,公孙策便来了兴致,顿时就有些激动,“秦兄剑法乃是行家,在下着实佩服。我公孙策平生还未见谁的剑法有秦兄如此厉害,今日有幸遇到秦兄,不知秦兄肯否收我为徒?”


  说罢,紧接着补充道:“秦兄放心,在下家中虽没有万贯家财,但只要秦兄肯屈尊收我为徒,我保证你的价钱是这长安街最高的!”


  秦城额头上冒出三条黑线,对公孙策如此直白的言语有些无语,自己哪里会什么剑法?竟然被人家说成剑法大家,这让一旁真正的剑术高手卫青情何以堪?由此可见这公孙策的剑术造诣实在是……不堪入目。


  不等秦城说什么,公孙策身旁的女子一把将他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嗔怪道:“二哥!父亲要是知道你今日又偷偷跑出来在大街上耍剑,少不了要扒你一层皮,你要是再请一个师傅回去,父亲说不得真会将你赶出家门!”


  “小曼我跟你说说,这位秦兄的剑法真是非同一般,方才我与他交手没两个回合便落败,我敢肯定他比我之前请到的那些师傅的剑法都要高明,这回我要是能拜他为师,我这剑法肯定能登堂入室!如此大好机会,我怎能放过?”公孙策跟这名为公孙小曼的女子说道,“我保证,这是我请的最后一个师傅!再说了,今日的事你不说我不说,父亲又怎会知道?”


  “不行!”公孙小曼坚定的摇摇头,“你之前都是这么说的,我不会再信你了!再说你肯学,人家还未必肯教呢!”


  秦城看着卫青苦笑一声,实在是不想在此浪费时间,虽然这公孙策有些意思,家世背景也应该不是一般人家,但看得出来,这公孙策既是个武痴又是个白痴,自己可没空跟他耗,于是向公孙策道:“公孙兄,今日我等还有些事情,就先告辞了。”


  “怎么,秦兄不愿意教我?”公孙策闻言一愣,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秦城,显然是没有料到秦城会拒绝,之前他请人教习自己武艺时,只要报上家门,从来就没有人拒绝的,想到这里,公孙策立马说道:“秦兄何不再考虑考虑?在下对秦兄剑法确实佩服得紧,而且,家父公孙弘……”


  说到这里,公孙策有意无意停了下来,一脸希翼的看着秦城。


  公孙弘?

  秦城起先还想说我跟公孙弘又不熟,你跟我说他有什么用?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仔细一想,这才想到公孙弘好似就是下一任丞相!

  在来长安的路上,秦城特意将自己脑海中所有跟这个时代扯得上关系的记忆都梳理了一遍,这公孙弘,秦城也是那时想起的。


  眼前的这个……武痴,白痴,竟然是公孙弘的儿子?


  这下精彩了,秦城差点儿就上前一步,拍拍胸膛应许了公孙策的请求,毕竟这要是能跟下一任丞相混个脸熟或者搞好关系,对自己以后的发展无疑都是很有利的。


  卫青听公孙策提到公孙弘,也是错愕了一下。卫青是刘彻近臣,这些年一直在经营上林苑,对朝中的事情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是公孙弘的大名,还是有所耳闻的。只是没想到,同样出身寒门的一代名儒公孙弘,竟然生了个这么样的儿子……


  “公孙兄,你是谁不重要,况且,我还真不知道你是谁。”秦城摆出一个波澜不惊的样子说道,“秦某目前在军中任职,自然是无法做公孙兄的剑法师傅,不过……公孙兄要是想与在下交流一下剑法,倒是可以的。不过今日秦某已经与卫兄相约去饮酒……”


  秦城说到这里便不说了,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若重若轻的看着公孙策。


  公孙策听了秦城前一句话还以为这事黄了,到后来一听有戏,立马接话道:“不就是饮酒么,在下也是好酒之人,不如今日我等一同去如何?长安酒肆我还是比较熟悉的,不如今日就由在下来做东,去寻一个好去处好好喝上一番,只愿借此机会和两位兄台交个朋友,日后好切磋剑法,二位兄台看如何?”


  秦城一听,不由得在心中称赞公孙策真是懂事,也不说破,只是问卫青道:“这个……卫兄以为如何?”


  卫青看秦城的神色,哪里会不知道秦城的意思,于是笑道:“公孙兄也是性情中人,既然大伙儿碰到一起,做个朋友又有何不可?我看公孙兄的提议可行!”


  “好!”在公孙策望眼欲穿的眼神中,秦城终于豪爽一锤定音,“那今日我三人就一起去痛饮一番!公孙兄,就依你所言!”


  “哈哈!好!那我等还等什么,立即起身便是!”公孙策哈哈一笑,显得极为开心,说罢向自家那些刀客要来一匹马,又对公孙小曼一脸谄媚道:“小曼,你看二哥要去与这两位兄台饮酒,你就先回去,稍后我自会回来。”


  “哼!谁知道你们是去饮酒还是去打架,我就这么走了,还真不放心。”公孙小曼撇撇嘴,老气横秋道,眼中尽是对公孙策的不信任。


  “小曼!这外人面前,你就不能给二哥留一点面子?你要是跟去,你让我等还怎么饮酒?”公孙策苦着一张脸,压低声音对公孙小曼道,“我跟你保证,今日只是饮酒,绝不打架,可行?你看二哥再怎么都是堂堂大丈夫,你嫂子都不敢管我,就你还老是对我不放心。”


  “正因为嫂子管不住你,我才管你,要不然我才懒得如此劳累呢!”公孙小曼哼哼道,沉吟了一下,终究是熬不过公孙策一个大老爷们可怜兮兮的眼神,心中一软,“那我就再姑且相信你一回,你可不要再让我失望,否则就真没有下一回了!”


  “肯定肯定!”公孙策得了自家妹妹的应许,顿时喜上眉梢,转身对一脸怪异的秦城和卫青道:“两位兄台,我等这就走?”


  秦城和卫青被眼前这对活宝似的兄妹逗乐,这会儿都是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双双点头,示意可以走了。


  三个这便骑上马,公孙策回头对公孙小曼说道让她先回去,而公孙小曼则是威胁道要是你今日不回家你明日就等着被父亲扒皮吧。秦城和卫青相视一笑,三人这才一路绝尘而去。


  三人寻得一处酒肆,下马进了楼,叫上酒菜,这便开始吃喝说笑起来。


  “方才听秦兄说起,秦兄是在军中任职?”公孙策殷勤的为秦城和卫青斟满酒,笑着问道。


  “我本是上谷军营一名校尉,此番到长安乃是为了公事。”秦城道,说罢指着卫青对公孙策道:“公孙兄要是想与真正的行家切磋剑术,卫兄可是不二人选,我剑法其实一般,倒是军中长刀会使几手,公孙兄与我比剑,却是找错人了。”


  “哦?如此说来卫兄也是剑术高手?失敬失敬!”公孙策客气道,“在下学剑也有些年,奈何一直寻不到真正的名师,剑术一直难登大雅之堂,今日偶遇两位仁兄,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剑术,说来真是人生一大快事,也是在下的幸运,当浮一大白!”


  “好,干!”三人举杯而饮。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想不到一代名儒公孙弘的儿子竟然是一个武痴,还偏偏让秦城碰到了,秦城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不懒。


  当晚,众人饮酒一直到子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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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公孙策和公孙小曼,乃是杜撰人物。)——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公孙策


  公孙策作为公孙弘的第二子,有着殷实的童年、贫寒的少年、得意的青年时期。当年公孙弘在一个小县城当一个小吏的时候,公孙策就已经出身,小吏的地位虽然不高,但那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俸禄加上各种福利也足够一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可惜那时候的公孙策尚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屁孩,除了玩泥巴和欺负同龄小孩子被年长大孩子欺负之外,对其他的好似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印象。


  一般而言小吏的生活都是很憋屈的,因为小吏的头上有小吏头头,小吏头头的头上还有正儿八经的统治阶层。一心想为国为民的公孙弘年轻气盛的时候不在乎这些,认为只要把事情办好就可以了,他也是真心向做一番不俗的事业出来,结果得罪了一大票人,连累得小小年纪的公孙策被他父亲上司的儿子抢了泥巴抢了糖果抢了在女孩子面前的风头。


  但是这公孙策也不是寻常人,年少时就生的跟公孙弘一个性子,脾气倔的不得了,小小年纪吃了亏之后不是跑回去跟母亲诉苦,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苦的结果只会换来对上层势力畏惧的母亲的一顿板子,所以公孙策在吃亏之后首先想的就是如何去找回场子。人小的时候思维很简单,那时公孙策认为找回场子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用拳头打回来,这不,公孙策吃了多少亏就打了多少架。一开始揍哭了人家弟弟立马就有人家哥哥过来将自己揍哭,奈何公孙策自家的哥哥乃是一个瘦弱而且只知道读圣贤书的公子,公孙策指望不上他,也找不到愿意与他一个小吏的儿子结盟的朋友,便只能去独自磨练自己的拳头。


  到后来,当公孙策已经能成功的将人家弟弟揍哭之后再接着揍哭人家哥哥的时候,他又碰到了新的问题,因为人家弟弟哥哥什么的还有老爹在身后给他们撑腰,而公孙策却只有一个在身后等着给他板子的小爹。夹缝中生存的公孙策在经历了一系列自己当年无法理解的“离奇”遭遇之后,不仅没有对个人暴力失去信心,反而越发崇拜起来。


  那年,还是侠客们的黄金世代。年少的公孙策,在街头巷尾听着比他多长不了几根毛的少年们唾沫横飞的讲述哪个哪个侠客是如何潇洒,如何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痕,如何快意恩仇仗剑江湖,如何肆意人生走天涯之后,他心中大热。不过公孙策没有去崇拜那些侠客,也没有幻想哪一天是不是有一个游侠一不小心来到自己面前替自己解决了所有的麻烦,而是想着自己去做那一个纵横天下的剑客,帮助天底下受欺辱的小孩子们找回场子,当然,当时的公孙策想的是首先帮自己找回场子,先将那些官府衙门大佬们的世子公子什么的全收拾到泥潭里去吃泥巴再说。


  公孙策的可敬之处就在于此了,尚且年幼的他在看准一个方向之后,硬是几十年如一日,一如既往坚持了下来,虽然期间公孙弘已经变成了老公孙弘,虽然家里曾经历过连一把青铜剑都无法拥有的困境,虽然到现在为止他的武艺也只是稀松平常只能唬唬一般人,但是他总算是走过来了。


  人可以什么都不怕,但是不能不怕长大,长大了,世界就变了。


  公孙策如今已经到了而立之年,但是除了会耍耍刀剑之外,别无长物。平日最好的也是与人切磋武艺,切磋赢了便大笑三声扬长而去做足了侠客的范儿,切磋输了便死活拽着人家教习自己武艺。后来实在是找不到人跟他切磋了,便化装成游侠在街头卖艺。其实也谈不上卖艺,因为他不要钱,只要人家喝彩。当然,如果观众在喝彩的同时也能散些钱财的时候,公孙策舞剑一定会舞得更起劲。别的不说,公孙策认为肯散钱的肯定比只肯鼓掌的对自己的认可度大嘛。


  这些年,公孙策求武的历程其实也是一部辛酸史。在全世界都不认同他梦想的时候,他只能去街头巷尾在陌生的平头百姓面前去寻找一丝安慰。


  秦城和卫青听完公孙策对自己生平的讲述,不约而同沉默了下来,手中的酒樽斟满了酒,在这一刻却也似乎不忍心将它饮下一般。


  楼外明月高悬,勾勒出几团黑云寂寥的轮廓,星辰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面纱,北风吹不开重重迷雾。


  公孙策已经喝上了不少酒,显得有几分醉意,他兴致勃勃的将这些积攒在自己心中多时的话讲完,也不去理会秦城和卫青的反应,一把抄起酒樽,一仰脖就将清酒灌进嘴里,伸手抹了一把嘴,大赞一声:“好酒!哈哈!”


  纵然世人笑我癫狂,笑我浅薄,笑我无知,笑我可笑,又如何?有酒便饮三百杯,一醉解不了千愁却可使我忘却忧愁,我自肆意人生,何必去管他笑我?

  若是同道中人,但求一醉,若非同道之人,杯酒之后便成陌路,如是而已。


  “好!壮哉!”秦城挽起衣袖,一拍案桌,端起酒樽,举向公孙策:“公孙兄豪气一生,秦某别无所言,但求同饮!”


  公孙策本来有些迷糊的眼睛闪过一丝诧异后变得异常明亮,随即哈哈一笑,端起酒樽,爽朗道:“好!干!”


  卫青看着两人一饮而尽,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纵意人生,端的是好风景,便是卫青这景外人,也似醉了酒。


  秦城混了一辈子黑道,别的长处可能没有,但要论起与人零距离痛饮,在此一刻肆意豪情,却是不必任何人差,公孙策豪爽,秦城只会比他更豪爽。


  或许他人会公孙策轻浮了些,但若是男人到了酒桌上仍旧矜持不有些无趣了么?不显得虚伪过头了么?


  何必去想他明日如何,今日相聚便只求同醉!

  秦城和公孙策换盏三回,便是三樽酒下肚,两人相视大笑,摸去嘴边醉痕,都觉得无比畅快。


  卫青愣愣出神。


  他不是瞧不起公孙策,也不是不愿与二人同醉,只是看秦城和公孙策两人如此洒脱,心中触动波澜万丈,一时竟然忘了动作。


  “卫兄,能复饮乎?”公孙策举杯向卫青笑道。


  卫青瞬间回神,利落举起酒杯,也是大笑几声,道:“你我复饮三杯,如何?”


  “好!干!”公孙策笑意更甚。


  饮毕,卫青也如秦城和公孙策先前一般,随意抹了抹嘴,不由得高声大笑。


  卫青自己或许都不曾想到,自己会跟一个相识不到半日的人如此肆无忌惮毫无理由的豪饮。


  但是这一刻,卫青也觉得无比畅快!

  “来,我三人同饮此杯!”斯情斯景,秦城只觉得不醉都不行,万事都被他忘在一边,索性站起身,向两人招呼。


  “哈哈,干!”


  “好,同饮!”


  有人说,男人情,尽在酒中。


  难道不是么?

  相逢一笑泯恩仇,没酒怎么行?

  与尔同消万古愁,可能无酒?


  无论是相识,还是相知,无论是欢笑,还是含泪,性情中人,只会同饮同醉罢了。


  男人这番姿态,是女人永远都无法理解的。


  三人饮罢,复又坐下。


  “今日与秦兄和卫兄同饮,在下实觉无比畅快!”公孙策摇摇晃晃道,“只是这有酒无乐如何能行?请待我去叫上两曲来,给二位兄台下酒!”


  公孙策说罢,也不理会语误带来的歧义,便要起身去寻歌姬来唱曲。秦城和卫青本来想说什么,但是看公孙策披头散发面目通红踉踉跄跄的模样,已经有几分醉意的两人都是哈哈大笑,一时忘了去拦他,只由得公孙策走出雅间,消失在两人视野。


  “小二,上舞曲!”雅间外传来公孙策的大喊,秦城和卫青听罢又是哈哈大笑一阵。


  “秦兄,来,我两人同饮一尊!”卫青劝酒。


  “好,干!”


  两人复饮了几杯,卫青突然哑然失笑,见秦城怪异的看着自己,这便解释道:“自从我与你相识,遇见的便尽是一些稀奇古怪之事。”


  “噢?有哪些稀奇古怪,说来听听。”秦城笑道。


  “不说其他,仅是你秦城本身,就是第一样稀奇古怪,这个你承认吧?”卫青醉眼朦胧看着秦城,狡黠道。


  秦城愕然,旋即摇摇头,“算是吧!那第二样呢?”


  “这第二样,便尽是遇见稀奇古怪之人。不说别的,仅是那匈奴射雕手和今日公孙兄,便足够不同一般了吧?”卫青摇晃着身子道。


  “勉强算是吧!”秦城哈哈笑道。


  “这第三样,便是我自己。因为跟你一起遇见这许多稀奇古怪,连带这我自己都变得稀奇古怪了,不说其他,仅是今日,我之前可从未如此饮酒过。”


  “哈哈……”秦城大笑。


  笑罢,秦城心道你今日这番模样真是稀奇古怪么?


  不过是男儿性情罢了!


  人生能有几回纵意?所以人生得意须尽欢!


  秦城心里明白,不止是卫青,就连自己自身,不也是难得如此豪气醉酒么?


  醉酒有很多方式,其中尤以豪气醉酒最为难得,也最为让人畅快!

  而这,需要碰到对的人。
——

  第一百一十九章 风紧,扯呼?!


  秦城和卫青饮着清酒说着胡话,等公孙策去将舞姬找来。


  秦城对当下舞姬不甚了解,本来有无舞姬都没什么影响,只不过到了这个时代之后自己也没怎么看过舞姬的翩翩舞姿,心中也有些好奇想多见识见识。


  现代人对古代人的人和事或多或少都是有些好奇的。


  奈何秦城和卫青左等右等没等到公孙策这个长安一线公子哥虎躯一震引来无数舞姬争相投怀送抱,反而听到公孙策杀猪一般的嚎叫声响起,那声音却是浑厚无比,大有震垮整栋酒楼的气势。


  “莫不是这厮摔下了楼?”卫青惊道。


  “我看八成是想占人家舞姬的便宜,结果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秦城嘿嘿笑道。


  两人言语上打趣着公孙策,也都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等秦城和卫青一步三晃摇到门口,公孙策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回他不再是杀猪般的嚎叫,而是兴奋的咆哮。


  “哈哈!好身手!来,吃我一拳!”


  秦城和卫青听到公孙策如此呼喝,都是一头黑线,秦城心想难不成这公孙策一刻没人打架就十分蛋疼?


  两人走出雅间的时候,看到外面的楼阁走廊上站了不少人,一楼大厅里的酒客也大多站了起来,仰着脖子向二楼张望,不时有人起哄几声。


  二楼一间雅间门前,方才被人家一脚踢出来的公孙策,这会儿正大叫着冲向雅间门口一个阴沉着脸的中年汉子。


  在中年汉子身旁,一个抱着琴的舞姬畏畏缩缩站在门边,姿色还不错,略施粉黛,只是脸色有些发白,显得有些害怕,估计是方才受了些惊吓。


  原来公孙策跌跌撞撞走出雅间去找舞姬,在楼阁上吼了几嗓子,兴许是酒楼伙计太忙,一时没有人回应他。已经有些晕乎的公孙策嘟囔了一句,便自顾自在楼阁上转悠,看到雅间就探出头进去看看有没有舞姬,顺带着吐出一嘴酒气。


  转悠了半天,终于被公孙策看到一个雅间里正有一个舞姬在弄琴低唱。看到那舞姬,公孙策就像是发现了宝一般,一下子扑过去,也不顾雅间里的客人,拉起那舞姬就往外走,走的时候倒是不忘头也不回跟那雅间中的几个客人招呼道:“这舞姬在下先借去用用,待会儿再还给诸位,哈哈!”


  公孙策找到了舞姬,很得意很高兴,但是下一刻他就为他的得意付出了代价。他背后的客人中,一人骂了一句“哪里来的酒疯子!”就一跃而起,一脚狠狠踹在公孙策屁股上,同时一把拉回那舞姬。


  公孙策猝不及防被踹出一个都吃屎的模样撞在阁楼围栏上,酒精的作用让他的惨叫都格外响亮格外凄厉,也正是公孙策这一声叫喊成功吸引了整个酒楼大部分客人的视线。


  踹了公孙策一脚之后站在雅间门口的汉子中等身材,一身锦衣颇为紧身,将他胀鼓鼓的胸肌勾勒出来,站在门口冷冷看着公孙策。


  这时,他身边走出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年轻公子看了汉子一眼,又看看正爬起身的公孙策,被打扰了酒兴和雅兴的他明显不爽,脸色不善的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李兄替我好好教训教训他!”


  中年汉子李立颇为恭敬的应了一声,便朝已经向他扑来的公孙策迎上去!这位年轻公子可是自己今日的贵宾,是自己想要结交甚至是讨好的对象,他的话自己如何能不听?


  公孙策一拳直取李立面门,李立不避不闪,一手拨开已经到了眼前的拳头,便提腿踹向公孙策小腹!


  公孙策虽然有些醉酒,但身手并没有明显迟钝,他身体一侧避过李立,借势回旋踢再取李立面门!

  那李立也有两把刷子,和公孙策你来我往便打在了一起,一时竟然分不出胜负。公孙策的武艺虽然比不上秦城,但毕竟有了一二十年的底子,再怎么都不会弱,这会儿被酒精一刺激,更是兴奋,而且还越打越兴奋!


  方才在李立身旁的年轻公子见李立竟然在短时间内无法战胜公孙策,二人反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像是表演般耍着拳法,脸色就更难看了些,他朝身边两个剑客模样的仆人吩咐道:“去,帮李立一把!”


  年轻公子说话的时候,站在门边的舞姬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两个剑客应了诺,就要和李立一起围攻公孙策,但是不及两人近身,一个人影瞬间而至,挡在这两个剑客面前!


  “滚开!”两剑客见有人来挡道,大喝一声便要推开来人,却不料手还没碰到来人,就感觉身体一轻,手臂被牵引过去,下盘一个不稳,身体就倒一边!

  来人,正是秦城。


  秦城没有让卫青出手,毕竟卫青身在长安,身份也还比较敏感,皇帝的近卫将军在街上与人斗殴这种事传出去怎么都不是个什么好事,所以这种事就由秦城出马。再说以秦城的本事要应付眼前情况已经足够,卫青也就不用担心什么。


  刚开始秦城本想劝架,但是见对方气势恶劣,也就绝了这份心思。解决问题的方式多的是,一条路行不通走另一条便是。


  卫青看着正和李立拼斗的公孙策,心道这武痴真是不放过一丝一毫可以与人切磋的机会啊,也不分场合的!


  就在秦城动手那一刻,一直以一副畏畏缩缩姿态站在一旁的舞姬,忽然长袖一抖,现出一把匕首,毫无预兆朝向年轻公子刺去!


  几乎是同时,雅间里面的传来一阵爆响,接着是两道人影从雅间里面冲出,比两人影先到的,是两道闪闪寒光,竟是一刀一剑,直取正在与公孙策缠斗的李立后背!

  如果说先前秦城等人的动手都是不见兵刃的一般斗殴的话,那么这接连出现的三把兵刃,则是让这场寻常冲突演变成了一场凶杀!


  ……


  一身夜行衣的郭冬冬和郭希希趴在酒楼楼顶,静静听着酒楼的动静。她们保持这个动作不变已经快要一个时辰。


  她们在等,在等一个让她们出手的信号。


  按照事先约定,同伴在趁机给脚下雅间中的几人下药之后,便会发出信号,届时郭冬冬和郭希希只需要悄悄潜入雅间,悄无声息解决了那人,再装模作样打晕同伴,就可以不留痕迹的原路退走。要是一切顺利的话,二人此行的任务便算是圆满完成。


  这是她们好不容易才逮到的机会,若是错过了这回,不知还有没有下一回。


  良久,雅间里仍旧没有动静。郭冬冬和郭希希已经冻得瑟瑟发抖,没办法,两人只得不停搓着手取暖。


  “姐。”郭希希看着郭冬冬,轻声唤道。


  郭冬冬侧起头,看着郭冬冬,轻声问道:“怎么了?”


  “你冷吗?”郭希希随意说着话,其实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废话!”郭冬冬白了郭希希一眼。


  “呃……”郭希希吃了鳖,也不气馁,她只是稍微顿了一下便接着问道:“姐,你紧张吗?”


  郭冬冬再次侧起头,看着郭希希:“有什么好紧张的?又不是第一回杀人了。”


  “可是这回不一样啊!这回是在背后悄悄杀人,不能暴露的啊!而且,这回杀的人关系重大……”郭希希微微瘪着嘴,有些心颤道。毕竟这是她们俩第一回偷偷跑出来想要做些事情,要是办砸了可就惨了。


  郭冬冬楞了一下,随即道:“我倒是没想这么多,我只知道这回也是杀人,杀人与杀人,没什么区别。”


  “……”郭希希,“姐,你真变态!”


  “你才变态!”郭冬冬回骂一句,随即正色道:“别打岔,仔细听着!”


  郭冬冬说完这句话,便听到酒楼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发生了什么事?”郭希希愣了愣,惊问道。


  郭冬冬脸色沉了下来,用她比这气温还冷的声音道:“萧儿的琴声,停了!”


  “啊?!”郭希希一惊。


  郭冬冬不再说话,手已经放在了刀柄上,凝神仔细听着酒楼内的动静。


  随即,打斗声响起。


  “莫不是萧儿被识破了?!”郭希希惊恐道。


  “走!”郭冬冬一声低喝,身影跃起。


  两人从楼顶灵活跃下,一脚踹开雅间背后的窗户,身影一闪便进了屋内,随即两人刀剑出鞘,就朝雅间外的李立背后刺去!


  ……


  场面极尽混乱。


  秦城刚以一个太极推拿手将一名剑客像放风筝般从走廊里放飞出去,让他自由落体到一楼。随即一转过身,还没来得及闪过另一名剑客的拳头,就看到舞姬萧儿抖出衣袖中的匕首,向雅间门口那年轻公子刺去!

  而此时,那年轻公子正仇恨的瞪着秦城,完全没有想到危险已经向自己靠近。


  秦城顾不得旁边那剑客一拳轰在自己脸上,他顺势一偏头将剑客拳头上的力道消去一半,身体已经急进向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见秦城向自己奔来,只当秦城是要找自己麻烦,几乎谈不上会武艺的他只能吓的惊慌后退,而秦城并没有就此罢手,只是一闪身,一脚便踹到年轻公子的肚皮上!


  年轻公子只觉得小腹传来一阵巨大的冲力,身体就向后倒去!就在他身边向后倒的一刹那,一把匕首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子擦过去,估计少说也擦掉了他几根汗毛!年轻公子惊出一身冷汗,惊呼出身!


  秦城不是想做救世主,而是不想闹出人命!不管怎么说今日自己已经卷进了这场打斗,要是闹出人命来,自己肯定脱不了干系,所以他必须要救这个虽然看着极为不顺眼的小公子!

  年轻公子身体轻飘飘的倒向一边,身体还在空中的时候,就感觉什么东西在背后拖了自己一把。这一拖就让年轻公子的身体飞出的轨迹发生变化,直接撞在了一旁的木墙上!

  被撞得头晕脑眩的年轻公子破口大骂一声,好不容易起身回头一看,立马就给惊吓在那里再不敢动弹!


  他面前,两个不知从哪里也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衣蒙面剑客手中寒光闪闪的刀剑已经挥舞得剑影纵横!


  在秦城踹飞年轻公子的时候,一击失手的萧儿眼神一寒,手中匕首顺势滑过一条弧线向秦城喉前递过去!

  正堵在雅间门口的秦城身体后仰,避过萧儿划过来的匕首,然而就在这时,一刀一剑已经瞬间到了他眼前,眼看就避无可避了!

  黑衣蒙面的郭冬冬和郭希希本来是去偷袭李立,不曾想刚冲过来,秦城的身体就闪过来就一下子挡在门口,恰好处在郭冬冬两人刺向李立刀剑的中间线上!两人看见秦城,都是大吃一惊,然而已经冲出了惯性的郭冬冬和郭希希,已经来不及收剑,眼看手中刀剑就要刺入秦城胸膛,郭希希已经惊呼出声!

  “当!”的一声,几乎触及到秦城身体的刀剑被一把及时赶到的长刀挑开,郭冬冬两人手中的刀剑擦着秦城的外衣而过!


  及时赶到化解了秦城危机的正是卫青!


  郭冬冬和郭希希手中刀剑被挑开的时候,心中都是大松一口气。两人各自看了秦城一眼后同时向卫青挥出一刀一剑,将卫青逼退,然后就从秦城旁边掠过,再次将目标锁定在李立身上!


  刚刚一击失手的萧儿,这时已经重新奔向那鼻青脸肿的年轻公子,手中的匕首无情向他刺去!

  “护着他!”秦城接过卫青递来的长刀后,朝卫青大喝一声,示意他护住那年轻公子不要出人命,自己便转身大步跨出,一把拔出长刀,紧跟在郭冬冬和郭希希身后杀出!

  方才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在走廊上缠斗的李立和公孙策只换了两招,稍稍离开了雅间门口,郭冬冬和郭希希就已经杀出雅间!

  看热闹的酒楼酒客们根本就看不清方才在雅间门口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两个黑衣蒙面的剑客从雅间奔出,手中刀剑朝正在和公孙策拼斗的李立斩去!

  “哈哈,果然有两下子,今日总算是棋逢对手了!”正交手没几招的公孙策打得正是爽快的时候,不由得大喊出声,直教李立脸色更加难看,喊完这一句的公孙策,忽然看到李立背后有虚影一闪,两道寒光向李立背后斩来,立马意识到可能不好,就朝李立大喝一声:“小心身后!”


  李立只当公孙策是在用这种不入流的伎俩来忽悠他,哪里肯去理会,冷笑一声,手中攻势依然不变。公孙策虽然痴,但却不笨,他话一出口便知道李立不会相信自己,当下也不多说,拼着挨李立一击的空档,扯着李立向一旁倒去!


  公孙策只是要跟人比武切磋,从来就没有存过害人性命的心思,这下自然也不忍李立因为和自己比武被偷袭受伤或者丢了性命。


  郭冬冬两人必杀一击因为公孙策的破坏而落空,正要再接再厉,秦城已经近身,手中长刀向郭冬冬斩去,同时身体斜倾,一脚踢向郭希希!


  两女迫于秦城压力,只得变招去迎战秦城。


  公孙策和李立站起身,看到眼前景象,不由得傻在那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两女本来是想去杀李立,这时候被秦城缠住,却是无论如何抽不开身,心中大急。


  秦城与郭冬冬两人交上手,便有一丝诧异,郭冬冬的刀法他很熟悉,因为他很欣赏,所以曾今也琢磨过一番。这时看眼前黑衣人刀法与郭冬冬如此相像,心中有了想法,再看两人神态时,便觉得更像是郭冬冬和郭希希两人。


  秦城变招之际靠近郭冬冬,低声喝问道:“冬冬?”


  郭冬冬没有应答,但是眼中闪过的一丝诧异却是瞒不了秦城,而且秦城此问之后,郭冬冬的刀法明显弱了一下。


  秦城再回头一看旁边的李立,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立马向郭冬冬道:“风紧,扯呼?!”


  郭冬冬虽然不甘就此罢手,但是秦城挡在她们面前她们也无法得手,况且众人这时闹出如此动静,必然惊动官府,只是转念一想,郭冬冬便应道:“扯呼!”


  “走!”得到郭冬冬的回应,秦城一把去拉过公孙策,低喝一声,便跟着郭冬冬和郭希希奔进先前的雅间!


  公孙策稀里糊涂的被秦城一把扯进雅间,尚且来不及问是怎么回事,就看到雅间里卫青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持刀,刀正架在先前那个舞姬的脖子上。而一边,先前的年轻公子已经不省人事的倒在一边。


  卫青看到秦城和郭冬冬两人进来,就要回身出刀,被秦城一句“自己人”给硬生生
——

  第一百二十章 郭希希的司马昭之心


  长安街灯火通明,虽是夜晚也是行人如织,人声鼎沸。


  一座酒楼面朝一条小巷的窗子“啪”的一声突然爆响,随即一个人影从窗内跃出,平稳落在地上。紧随其后几声窗子脆响接连响起,声音却要小些,三五个人影接连跃出窗口,落在灯火稍显黯淡的小巷街面上。在后面人落地的时候,先前落下来的那个人影已经迅速向前跑去。他身后几人落下后动作没有停顿,便紧紧跟上了他。


  秦城带着卫青公孙策萧儿以及郭冬冬姐妹在小巷中快速奔跑,鞋底在与石板街面摩擦发出“吱吱”的轻微响声。众人奔跑的速度很快,却没有大力气之下脚底跟街面剧烈碰撞传来的闷响声。


  带着众人跑了几条小巷,秦城这才意识到自己对这长安街道根本就不熟,这时候也不知该往哪里跑才能最快摆脱身后可能追出来的追兵,便放慢一步速度让卫青在前面带路。


  如此奔跑了小两刻钟,出了一条小巷,前面出现一条城中小河,众人便在河边停了下来。几人装成是一般行人,融进人群中,沿着小河岸边慢慢行走,总算是能喘上一口气歇息上一会儿。


  郭冬冬两姐妹和萧儿并没有在方才奔跑的过程中趁乱逃开,公孙策虽然搞不懂眼前的状况,不过也没有在方才拉着秦城问个明白,倒是自觉跑在队伍最后面压阵。一场长跑下来,秦城和卫青基本没什么异样,毕竟都是军伍出身,剩下几人虽然都有功夫弟子,也都有点接不上来气儿。


  “秦兄,今日这是个什么情况?”公孙策跟上秦城,大着嘴巴喘着粗气问道。这会儿众人一慢下来,已经被汗水侵透的衣袍便一个劲儿往外冒着白气,不过好在是晚上,不细看也看不清楚,倒不用担心引起周边行人的注目。


  “这两姐妹和我是老相识了。”秦城点了点郭冬冬和郭希希,解释道。郭冬冬两人已经摘下了蒙面的黑布,这时正长着诱人的小嘴巴大口呼气。“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公孙兄今日应该是坏了人家的好事。”


  秦城说完,饶有趣味的看了郭冬冬两姐妹一眼,郭冬冬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微低头。


  “好事?”公孙策想起先前郭冬冬两姐妹想要从背后要偷袭李立,因为自己将李立拉开,两人扑了个空,还以为秦城是说的这个,若有所悟的“哦”了一声,随即向郭冬冬两姐妹苦笑道:“两位女侠真是好胆量,竟然敢在长安街上杀人!”


  “本来我和姐姐是打算暗杀的,哪想到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郭希希见公孙策藐视她的智商,瘪了瘪嘴,有些懊恼的说道。


  “希希!”郭冬冬出言打断了郭希希,向秦城抱拳道:“没想到今日竟会在此遇见秦将军,又给秦将军添麻烦了,还望秦将军勿怪。”


  秦城似笑非笑道:“说来今日还是我等坏了你等的好事,我等该向你等赔罪才是。”


  “秦将军说哪里话……”郭冬冬一阵窘迫,随即领会到秦城话中透露的不善,脸色便僵硬了几分。


  秦城是官,郭冬冬是杀手,如今秦城却被郭冬冬等人卷进了这场谋杀中来,而且还解释不清,现在稀里糊涂的搞成这番模样,秦城心中不能没有芥蒂。如果秦城要撇清跟郭冬冬两姐妹的关系,最好的选择就是将她们两姐妹和萧儿捉拿归案,如此既洗清了自己的嫌疑,还立了一件功劳。


  不过,秦城先前在酒楼认出郭冬冬两姐妹的身份后,立即做出的选择却是拉着两人逃跑。如果当时秦城想要跟她们撇清关系的话,联合公孙策李立擒住她们三人,便是最好的选择。


  想通这一点,郭冬冬感激的看着秦城,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说什么好。


  毕竟,在从上谷来长安的路上,郭冬冬两姐妹和秦城等人,其实是发生了不愉快的——因为那日夜晚两姐妹的悄悄出行。


  秦城不想管郭冬冬两姐妹当日夜晚潜行出驿馆到底是为了什么,又干了什么,他如今很忙,为军营为自己的事尚且忙不过来,哪里有心思去管别人?

  只是造化弄人,今日偏偏闹了这么一出,秦城本以为和郭冬冬两姐妹再没有相见的时候,却不曾想几人最终还是被命运绑到了一起。


  命运,终究不是人能左右的。


  秦城今日算是变向救下郭冬冬两姐妹,这件事就目前看来,对秦城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但是秦城先前做出决定时却是极为果断,说到底,这还是跟他前世的人生有关。


  从某些角度来说,前世,秦城也是个江湖人。


  “秦大哥,真没想到今日能遇见你,先前我和姐姐还差点儿伤到你,真是对不起……好在有这位大哥及时出手,才没有让你受伤,要不然,我等心里就真的过意不去了。你看你现在又救了我等,你让我等怎么感谢你好呢?”郭希希的话将郭冬冬看向秦城的感激眼神用言语表达了出来,她一边说还一边向卫青行了礼。


  “今日赶巧我和卫兄公孙兄在酒楼饮酒,不曾想会撞见你们。”秦城说道,眼神飘向一直静静站在一旁没有吭声的萧儿。萧儿从始至终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看秦城他们,她抱着古琴不紧不慢跟在众人身后,脸别向小河,眼神有些恍惚,很安静。


  从酒楼跑出来的时候,她就一直抱着那张古琴。


  现在最明白整个事情经过的人大概就是她了。


  她也知道其他人这时候也都不明白今晚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即便是郭冬冬两姐妹,恐怕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去刺杀那个看起来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而不是李立。按照三人事先的计划,她们刺杀的对象,本来是李立,而几乎跟那年轻公子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现在萧儿显然没有解释的打算。


  到了小河边之后公孙策就疑惑的看了萧儿几眼,不过因为萧儿只是拿侧脸对着他,这也使得他心中有话却问不出来。


  众人在小河岸边走了一阵,郭希希便提议说要寻一处茶馆给秦城等人赔罪,秦城拒绝了一回,却换来郭冬冬两姐妹的共同邀请,秦城也知道众人就此分别唐突了些,也就没再拒绝。如此众人便在街边寻了一处茶馆进去吃些晚点。


  郭冬冬正在犹豫是不是将今日之事跟秦城说个明白,毕竟秦城等人已经被自己卷进了泥潭,虽说众人今日趁乱跑了出来,但也不知秦城和卫青等人日后会不会因为此事有麻烦,还是要说明一下的好。正犹豫着,郭希希却已经抢先将今日之事对秦城和盘拖出,不过她也只是说了今日的行动过程,至于为什么要刺杀李立和萧儿的身份却是没有提及。


  郭希希如此一说,卫青和公孙策这才算是弄明白了今日事情的始末,不过对于李立招待的年轻公子的身份,两人却都不明白也没有去多想。


  “两位女侠身手和胆量如此了得,在下实在是佩服。实话说我也是习武之人,就是不知有没有机会能和两位切磋一番?”公孙策心中的疑团被解开之后,便又开始惦记着自己的老本行,浑然不觉今日和秦城卫青之所以被卷进这场麻烦中,倒是有他好武的大部分功劳。


  郭冬冬两姐妹没想到公孙策这个时候竟然会说起这事,饶是郭希希也不得不佩服公孙策,不过转念一想她就笑道:“要是公孙大哥愿意,我和姐姐随意都可以奉陪。”


  “好!如此甚好!”公孙策闻言大喜,也不管众人的反应,立马接着说道:“不知两位女侠现在是否方便?我看外面街角有处空地就挺大的,能放得开手脚,两位意下如何?”


  众人闻言差点儿都从座位上滑下去,尤其是方才应了公孙策的郭希希这时候更是尴尬起来。众人心中想道:这得憋了多大的气在心里才能在这个时候都提出这种要求啊?

  “公孙兄,今日天色已晚,大伙儿也都疲了,我看还是改日吧!改日大伙儿养足了精神,才能比出水平!”秦城不得不如此说道。


  “哦,这样啊……”公孙策很失望,嘟囔了一句便不出声了,低着头吃着面前的晚点。


  很明显,他并不相信秦城这句场面话。


  秦城这话本就是为了搪塞他的,但他却偏偏较真了。


  众人看到公孙策如此小孩子脾气,都是一阵相视无语。


  “既然公孙大哥如此有兴致,不如就明日如何?明日我与姐姐跟公孙大哥讨教!”郭希希眼珠子转了半圈,突然一亮,便如此说道。


  郭冬冬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秦城一眼,随即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如果郭冬冬知道这句话的话,一定会如此想道。


  “好!郭女侠果然爽快!”公孙策闻言大喜过望,差点儿一巴掌将案桌拍碎,“那就明日!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郭女侠可不能反悔!”


  郭希希甜甜一笑,“绝无虚言,秦大哥和卫大哥都可以作证。”


  “好!”


  秦城听了郭希希的话心中暗笑:明日我若是不跟你等在一起,我做个屁证啊?


  郭希希就是要拉秦城一起,才会如此说。


  接着兴奋难以自己的公孙策和郭希希便约定了明日再相见和切磋武艺的事宜,秦城因为夹在两帮人中间,在郭希希有意无意的“点拨”下,公孙策硬是拉上了秦城明日一起行动。


  知道刘彻这几日恐怕不会召见自己,秦城对公孙策眼中只有比武的事只能感到一阵无力。


  众人又坐了会儿,因为天色不早了,便各自散去。
——

  第一百二十一章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与秦城等人告别后,郭冬冬姐妹和抱着焦伟琴的萧儿便顺着街道往回行去。


  此时没有了秦城等人在面前,三人也不用刻意去装作对今日行动失败不在意的样子,只不过萧儿依旧是那副古波不惊的静静模样,郭冬冬两姐妹则是有些沉闷。


  三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安静的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郭希希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会对薛平动手?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薛平,就是和李立一起饮酒的年轻公子。


  沉默了半响,萧儿看向郭希希,虽然眼中有很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不过她的语气却很平静,她道:“你们杀李立,我杀薛平。“


  郭希希看着萧儿不冷不热的模样,冷笑一声,“你若是想杀薛平,为什么不早说?如今你却坏了我们的计划!”


  “当时我杀不了李立,但却有机会杀了薛平。如果不是那几个人突然出现,我已经得手。”萧儿淡淡道。


  萧儿的手脚功夫很平常,只是寻常剑客的水准,自然奈何不了郭冬冬两姐妹联手才能胜的李立。


  “你本可以提前说明的,但是你却没有。”郭希希道,“你若是说了,即使今晚我们杀不了李立,也可以帮你先杀了薛平。而现在,我们谁也没有杀成,还让他们都心生了警惕,日后要想杀他们就更难了!今日这是唯一的机会,你懂不懂?”


  面对郭冬冬咄咄逼人的语气,萧儿脸上的神色没有半点儿变化,她看着郭冬冬,语气却冷了下来,她道:“今日要不是你秦大哥,我等何以不能得手?”


  萧儿语气不满,是因为今日之事的发展本就不是她能控制的。秦城的突然出现,谁也没有预料到。而与秦城表现亲密的郭冬冬,现在却在咄咄逼人,她心里怎么能舒服得了?

  “你在推卸责任!”郭冬冬开始上火,这句话几乎是低喝着说出口。


  “这重要吗?”萧儿反问了一句,眼神落回怀中抱着的古琴上,“这次合作,已经失败了。日后我们不过是各走各路而已。”


  萧儿说完,眼神从古琴转向郭冬冬,原先光彩的眼神也因为这一转变冷了下来。


  她如此说,显然是不在乎郭希希真对自己怎么样,她的样子看起来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风轻云淡。


  “买卖不成仁义在。”郭冬冬不能任由着两人争吵,便插话道,“这次合作虽然没有成功,我们也没有必要从朋友变成敌人,大伙儿好聚好散。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郭冬冬说完,也不给萧儿接话的时间,拉起郭希希就走。显然,她心里对萧儿隐瞒自己欲杀之人的真正对象也是不满的。


  郭希希被郭冬冬强行拉走,想挣脱却没有成功,她恼火道:“她骗了我们,她明明是要杀薛平,之前为何没有说?!”


  郭冬冬拉着郭希希往前走,道:“现在纠结这个有什么用?难不成你打算杀了她?”


  “不杀她也要给他点教训,要不然我们俩日后怎么在江湖上混?”


  两人已经转过了一个街角,郭冬冬停下来,看着郭希希,郑重的说了一句让郭希希无比意外的话:“你杀不了她,也给不了她教训!”


  “什么?”郭希希不相信,“就她那三脚猫的身手,我一个人轻松摆平她俩个都轻而易举。”


  郭冬冬看着郭希希因为情绪激烈而涨红的脸,认真道:“希希,你把她想得太简单了。你想想,人家从十三岁就开始独自闯荡江湖,无依无靠,武艺又很平常,但是却能活到今日,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被郭冬冬这么一提醒,郭希希虽然不愿意承认,心里却也明白了几分。


  “希希,这回是我们第一次单独走江湖,不能再像之前有兄长的时候那样,什么事都不动脑筋。要知道一个不小心,我们就可能没了性命。”郭冬冬语重心长道,说罢又拉着郭希希继续走。


  郭希希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有些不甘心,“这个萧儿,果真就有这么厉害?”


  “她有没有这么厉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不会像她看起来那么简单。”郭冬冬凝重道。


  “……”


  郭冬冬和郭希希之后没有再说话,两人一路沉默着直到回到自己的落脚点。


  黑夜模糊了她们的背影。


  这一年,她们开始独自走江湖,这一年,她们十七岁。


  ……


  萧儿在郭冬冬和郭希希走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她看着郭冬冬和郭希希离去的方向,眼神平静。


  弯月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


  半响,萧儿伸手撩拨了一下鬓角的发丝,收回似乎是呆滞了许久的目光,双手拖着怀里的焦伟琴,看似随意的走进一条小巷。


  她神色平常,似乎没有因为方才郭冬冬两姐妹无礼的举动而生气。在她看来,说不说自己要杀的人是谁并不重要,只要到时候能将双方的麻烦解决就可以了。按照三人之前的计划,要达到这个目的也是轻而易举。


  如果没有秦城他们半路杀出的话。


  小巷中的萧儿,步履轻快,脚步声几乎微不可闻,她瘦弱的身影在已经清冷下来的街道上穿梭,两边是冰冷的墙壁,偶尔路过紧闭的房门。


  萧儿行路的时候微微低着头,眼睛似乎永远都盯着脚面,只是她那双时常转动的眸子暴露了些什么。


  没有一个女子独自走夜路的时候会毫无警惕,很明显萧儿更加懂得小心翼翼。


  也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半个时辰,或许是一个时辰,萧儿已经远离了有着在这个时代堪称雄伟建筑的街道,来到了一个显得很破旧的街区——这里是长安城的边缘,是底层百姓居住的地方。


  在这个街区七拐八拐,萧儿最终在一个看上去有些陈旧的小院子前停下来。萧儿在院子门前静立了有几乎呼吸的时间,然后拨弄了一下琴弦。


  琴弦发出两声轻响。


  萧儿做完这个动作,仍旧没有去开院子的门,她还站在院子前,看着院子的门。


  不一会儿,院子门发出几声轻响,然后缓缓开了,门开了差不多一人宽的缝隙,接着一个黑影从门内忽的一下窜出来,直奔到萧儿面前。


  如果郭希希看到这个黑影,说不定会惊呼出声。


  那是一条足有半人高的大黑犬,膘肥体壮,面目凶恶,它那强壮的肢体,巨大而锋利的獠牙,让人看了之后忍不住会想自己被它一口咬在脖子上的感觉——那绝对是一种没有人会喜欢的感觉。


  大黑犬见了萧儿,却表现的十分温顺,它跑到萧儿身边,俯着身子在她小腿上蹭来蹭去,嘴里发出声声低呜,像是在诉说没有见到主人时的想念。


  萧儿看到大黑犬,方才一直隐藏在长袖中看不见的手这时候伸了出来,在大黑犬脑袋上摸了两下,露出一个注定无人能够欣赏到的醉人笑容,然后率先进了院子,然后从里面将院子的门锁上。


  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仿佛在彰显它年岁的久远。


  萧儿进了院子之后,先是去厨房中找出一个盛了一大块肉的盘子放在院子里,大黑犬看到这个盘子,发出兴奋的呜呜声,然后摇着它那根粗壮的尾巴美滋滋的吃了起来。刚吃了一口,又抬头看了萧儿一眼,见萧儿蹲在身旁看着它,又呜了一声,就又低下头。


  大黑犬从萧儿回来之后就没有“汪汪”的叫过,叫的时候也只是低呜两声。


  萧儿站起身,走进屋子,将焦伟琴放下之后,便在屋子里坐着,开始出神的想着什么。


  从始至终,院子里和屋子里都没有亮起油灯。


  大黑犬吃完肥肉,跑到院子一个角落的木盆里喝了几口水,就张着嘴巴吐着舌头蹲在房门前,大黑犬的身体随着它的喘气有节奏的轻微颤动着。屋子里的萧儿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安静的像是房中根本就没有人。


  大黑犬蹲在门口,时不时扭过头看漆黑的屋内一两眼。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萧儿站起身,这才开始去准备热水洗漱。黑暗中,萧儿的脸看不清,她全身都给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


  公孙策得知秦城住在驿馆,说什么都要跟去看看,也不知这驿馆中有什么好看的。卫青自然不能跟秦城睡在驿馆,见有公孙策和秦城一道回驿馆,也就先回去。


  和卫青分别之后,秦城和公孙策没走多远便到了驿馆。秦城并不认得路,若不是有公孙策这个现成的向导,卫青还得将他送回驿馆。


  回到驿馆的时候,驿馆中尚且亮着灯火。在秦城进宫的这几日,秦庆之和两个亲兵闲来无事,也是憋得慌,也不知秦城何时回来,便一起合计着既然到了长安是不是该上街看看。秦庆之自知不能离开岗位,便应许了那两个亲兵自己出去转转,自己留守在驿馆等着秦城。


  秦城这时回来的时候,才得知那两个亲兵出去一整日了还没有回来,估摸着也是迷了路不知道回来的路了。三人正说着,两个亲兵正好满头大汗的赶回驿馆,每个人手中都是大包小包,也不知抱着些什么。


  公孙策跟着秦城回驿馆,本来是想借机和秦城在切磋一番武艺,这时也打消了这个主意,先告辞回去了,只说明日再来找秦城一起去向郭冬冬两姐妹讨教武艺。


  秦城送走公孙策再回来时,两个亲兵都低着头不敢看他,一副做错事等着挨骂的窘迫神色。


  “下回记得换庆之出去见识见识,你们不能老亏着他。”秦城笑道。


  两亲兵见秦城没有责怪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其实两人无非是给家里人捎带些长安的特产什么的,上不来台面,却是心意。但这回毕竟是私自外出,两人知道秦城治军很严,没想到秦城这时候竟然这般好说话。
——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这是太极

  翌日清晨,秦城如往常一样早起,看着尚且有些灰蒙蒙的天空,呼吸着新鲜空气,秦城心里很平静。他推开门走下楼,来到驿馆的后院里。相比之前院后院显得很干净,也没多少杂物。这个时候大部分人尚在睡梦中,整个后院中除了秦城尚无一人。秦城没有挂刀,也没有穿上厚厚的貂裘,一身素衣的他看起来很清爽。清晨的温度很低,秦城的身子却挺得笔直。在上谷军营待了近半年,秦城也培养出一身正规军人的特质,行得正,坐得端,整个人充满一种阳刚和正气的气息。


  秦城到院子中间站了,摆了一个太极拳的起势,便开始打起拳来。后世秦城没有专习太极,但并非不懂,相反,比之后世一般人拿太极拳来强身健体,秦城更注重太极拳实战的效果。所以秦城这套拳施展出来,动作并不缓慢,而是动静结合,快慢交替。蓄力时动作舒缓,爆发时迅捷有力。太极拳实战讲究刚柔并济,借力发力,因而力仍然是不可缺少的因素,秦城这一套拳打下来,身上已经出了不少汗。


  秦城一套太极拳打完,收了势,这才看见秦庆之等人正站在他身后一脸好奇的看着他。见秦城收了拳,秦庆之便问道:“将军,你这是什么拳?”


  “这拳法,名太极,嗯,乃是我融合百家武术所长自创出来的。”秦城“恬不知耻”的胡诌道。


  秦庆之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就说我怎么之前从未见过呢!”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秦城笑道,随即招呼他们自己练拳,自己就先上了楼。


  待秦城走后,一名亲兵一脸佩服跟其他两人说道:“要不说咱们将军厉害呢,连如此精妙的拳法都能自创,我真是佩服啊!”


  “精妙么?”秦庆之摸了摸下巴,“既然我等看不懂,那应该是很精妙的了!”


  秦庆之等人说了两句话,反正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开始练拳。从上谷军营出来,三人本来没想过出行还要照常训练什么的,秦城却要求他等每日清晨都必须要练拳。按照秦城的说法,日不寸进,必然尺退,身体素质这玩意儿,马虎不得。


  半个时辰之后秦城等人方才用过早饭,公孙策便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到了驿馆,来约秦城去切磋武艺。


  “秦兄,咱们现在就出发?”公孙策笑呵呵向秦城大步走来,也没有停歇的意思,直接问道。


  “时辰是公孙兄与人家约定的,公孙兄说何时出发就何时出发。”秦城道。


  “好!秦兄爽快,既然如此,我等便即刻出发,免得让人家姑娘家久等了也不好,嘿嘿!”公孙策有些难抑兴奋的搓了搓手,看来是对今日-比武之事很是期待。


  秦庆之将马给秦城牵过来,秦城便和公孙策骑马出门而去。


  “秦兄,骏马啊!如此骏马我可是很少见到。”公孙策眼睛不时看向秦城座下的军马,一脸倾羡赞叹道。本来他以为自己这匹好不容易弄到手的骏马已经是难得的上品,看了秦城的坐骑之后,他才觉得,原来自己这匹军马跟骡子没什么区别。


  秦城颇有些自豪的笑了笑,一匹好的坐骑在这个时代就相当于后世的名贵轿车,是身份的象征也是品味的表现,想到这他有点忍不住装-逼道:“军营中的战马,当然神骏。”


  “那倒是。”公孙策点头表示赞成,“那秦兄可为它取了名字?”


  “这个嘛……”秦城之前还真没想过这茬,不过他这时却是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说道:“它叫拉风!”


  “拉风?”公孙策明显错愕了一下,然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果然是……好名字!”


  “那是自然。”


  两人行了一阵,来到一处颇为偏僻的地方。这地方别的好处没有,就是地广人稀,是能放开手脚的好地方,如若不然,在热闹的大街上上演真人对打,那不叫对打,叫耍猴。


  这地方旁边有条小河,只不过比之昨日众人看到的那条河要小些,不过河水却很清澈,水也不深,若是仔细看去,就可以看到河底有些许小鱼在自由自在的游动。小河对面是一片看起来颇为陈旧的居住地,房屋排列还算整齐,只不过大小不一,有院落也有小屋,看起来年代有些久远。


  河岸边有一排杨柳,如今已经没有了细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在风中轻轻摇曳。树下,两三杂草随意分布着。


  在秦城和公孙策到了之后没一盏茶的功夫,郭冬冬姐妹也踏马而来。两人仍是侠女打扮,不仅英姿飒爽,而且曲线玲珑,和这小河垂柳一样,都是一处让人留恋的风景。两女看到秦城和公孙策,在马上向两人打了招呼,拴好马,就向两人走来。


  “秦大哥,公孙大哥!”郭希希向两人笑着抱拳,郭冬冬也抱了拳,不过没有说话,郭希希道:“让二位久等了,小女先行赔罪。”


  “无妨无妨,我等也是刚到。”公孙策笑着回礼。


  郭冬冬和郭希希两人今日都是略施粉黛,粉黛被风一吹,淡淡的香味便飘进秦城和公孙策的鼻子里。


  众人寒暄了一阵,几人见公孙策很是热切,不停的搓着双手,就知道这个武痴已经等不及要与郭冬冬姐妹交手,郭希希也不叼他胃口,问道:“公孙大哥想先与我俩谁过手?”


  “两位姑娘可是都愿意与在下过手?”公孙策听郭希希如此说,更是喜上眉梢,见郭希希点头,公孙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的连说了几遍“好,太好了!”,这才向郭希希示意道:“那就先与小希妹如何?”


  小希妹……


  听到这个称呼,秦城着实被雷到了一下。


  看着公孙策这个兴奋得全身抖动有些不能自抑的模样,秦城忽然想到这公孙策此时怎么看都像是个初次进窑子的嫖-客,手足无措的看着两位姐儿,一时不知道先对哪个下手……


  秦城如此邪恶的想着,眼神不由自主向郭希希和郭冬冬望去。郭希希正在和公孙策对话,没有注意到他,不过看向郭冬冬的时候,郭冬冬却正好向秦城望过来。于是,秦城那邪恶的眼神顿时被郭冬冬捕捉了个干净。


  郭冬冬虽然不知道秦城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她也看得出来秦城这时候的眼神无论如何都跟正经扯不上关系。当秦城淫邪的眼神和郭冬冬纯粹外带着些许天然媚惑的眼神相遇的时候,秦城讪讪一笑,顿觉自己这个恶趣味的想法实在是该天诛地灭。


  面对如此清纯的姐妹花,自己怎么能把公孙策想成是嫖-客呢?自己应该把自己想成是那个嫖-客才对……


  ……


  公孙策和郭希希到了空地中央,各自拔剑出鞘,按照剑客比武的形式行了礼,便摆开架势。


  公孙策从长剑出鞘的那一刻起,脸上的兴奋便不复存在,身体因为激动而轻微的颤抖也消失不见,仿佛公孙策拔出的不是长剑,而是自己……


  嗯,又有些邪恶了。


  总之,公孙策长剑出鞘之后,朝郭希希低喝了一声“小心了!”便率先向郭希希一剑刺去。


  郭希希没想到公孙策气质变化的如此之快,出手更是更快,一时有些不能适应,待公孙策长剑到了眼前的时候,她已经只剩下应付的份。


  两人一交上手,便打得不可开交。


  秦城和郭冬冬看着公孙策和郭希希比斗,只看了几眼,心中便只有一个想法:公孙策这厮,太不爷们儿了!


  公孙策一出招便没有礼让的意思,更没有怜香惜玉的觉悟,剑招虽不险恶,但却招招凌厉,完全是把自己和郭希希当作了对头在打。


  秦城看着公孙策瞬间进入角色,心里有些感叹。


  公孙策这个人,很纯粹,他就是为了武而活,所以在面对武术时,他就是最真实的他,没有半点儿杂质。


  最终,郭希希熬不过公孙策一波接一波的攻击,渐渐不支,败下阵来。


  郭希希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这一切都说明方才的比斗她并不轻松。


  “呼呼!累死我了!”郭希希下场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败下阵来之后,自然就由郭冬冬替上。


  而郭冬冬一上场,秦城的眼睛立即就亮了起来。


  这回不是因为郭冬冬的刀法,而是因为郭冬冬诱人的身姿。


  相比之妹妹郭希希,姐姐郭冬冬无疑出落的更加丰满,身材更显凹凸有致,而且与郭希希的清纯不同的是,郭冬冬身上似乎有着天然的性感,无论她如何举手投足,这种性感的气息似乎都呼之欲出。


  先前公孙策招法凌厉,将郭希希压制的喘不过气,所以郭希希自然也就没什么风度没什么欣赏性可言。而郭冬冬则不同,公孙策剑招凌厉,郭冬冬的刀法比他更凌厉,而且还有着压制性的霸气,所以郭冬冬一出手,便像是孔雀开屏,在向秦城展示她傲人的身姿,迷人的气息。而且因为郭冬冬刀法的霸道,所以她身体的动作幅度也大一些,这就使得她身体某些部位的颤动也要更加剧烈……


  郭冬冬一上场,似乎这场比武就成了她的展现个人魅力的表演。


  面对如此诱人的风景,这完全就是一场视觉盛宴,秦城自然是抱着不看白不看的心态。秦城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在各方面都无比正常的男人,所以,他看的很入迷,很投入。


  如此一来,秦城就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一个女人,而且同样是个美人的郭希希。所以,郭希希不干了。


  “秦大哥,秦大哥!”郭希希靠近秦城叫道。


  秦城很不愿意的将目光从郭冬冬身上移动到郭希希脸上,极度自然的笑了笑,很有风度的问道:“何事?”


  “之前见识过秦大哥的身手,我一直佩服的很,可惜以前却没有机会向秦大哥讨教,不如现在能否向秦大哥讨教两手?”郭希希问道。


  秦城眼睛微微眯起来,他露出一个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笑容,问道:“你确定?”


  “嗯!”不知天高地厚或者是根本没有心思理会天高地厚的郭希希重重点了点头,不过在动手前她总算还有些理智,所以她补充了一句:“手搏可行乎?”


  秦城淡淡笑了笑。


  于是乎,在公孙策和郭冬冬的比斗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在两人正在聚精会神斗法的时候,身旁突然传来一声让周围鸟雀瞬间飞绝的惨叫声,震得两人神经都是一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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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下子分开,同时住手,向身边看去。于是,他们看到秦城若无其事的站在地上,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放在身前,如果不是三丈开外躺着惨叫的郭希希,他这个动作无疑是风度翩翩的。


  秦城看郭希希时面带微笑,心中却狠狠骂道:让你丫的打扰哥看美女!


  郭冬冬大惊,快步跑到郭希希面前将龇牙咧嘴的她扶起,一脸不解的问道:“希希,怎么回事?”


  “啊呀!好痛!”郭希希被郭冬冬碰到痛处,忍不住叫了一声,听到郭冬冬问,俏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我跟秦大哥手搏……他太厉害了!”


  郭冬冬回过头看了秦城一眼,眼中还是浓浓的疑惑,她看了看秦城离自己现在的距离,又看了看郭希希虽然很惨但是明显没有什么重伤的身子,不理解秦城是如何将郭希希弄到三丈之外的。要是秦城一脚将郭希希踢飞出这个距离,只怕郭希希这时候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但是现在明显不是这么回事。所以她越加纳闷,想了想还是问郭希希道:“你怎么飞出来这么远的?”


  “我也不知道啊!”郭希希一脸无辜,“我还没看清秦大哥是如何出手的,就感觉身体失去了平衡,然后身体不受控制的晃了几下,最后就飞到了半空……”说到这郭希希有些无地自容,声音也小了几分,“秦大哥用的功夫,我从来没有见过……”


  就在郭冬冬一脸不解的看着秦城的时候,公孙策已经收了刀站到了秦城旁边,他拍了拍秦城的肩膀,一副极度无语的样子,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秦兄啊,你可真是下的去手啊!你知不知道咱们男人有种美好的品德,叫做怜香惜玉?”


  “……”秦城鄙视的看了公孙策一眼,心道你也懂怜香惜玉?


  “秦大哥,你刚才用的是什么功夫啊?怎么这么厉害?”郭希希只是摔得厉害了些,这会儿缓过气来就没什么大碍了,她和郭冬冬走过来问道。


  秦城双手负于身后,做足了范儿淡淡道:“太极。”


  “太极?”其他三人同时诧异。


  秦城高深莫测道:“所谓太极,一元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太极之要义,在于四两拨千斤,以柔克刚,借力打力……太极包罗万象,却不被万象所包罗……”


  秦城开始胡侃,将三人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在三人听得一头雾水的时候,秦城将脸依次靠近三人,最终停在郭冬冬脸前,神秘的不能再神秘的问道:“你们想试试吗?”


  “不要了……”


  郭希希避之不及。


  “当然要试试!”


  只要是跟武术沾边的东西,公孙策都很疯狂。


  “好!”


  郭冬冬言简意赅。


  秦城诱惑成功,嘴角隐隐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站直了身体。


  公孙策和郭冬冬相视一眼,然后公孙策很识趣的道:“你先!”


  公孙策看着相对而立的秦城和郭冬冬,面容沉静。郭希希歪着身子站在一旁,一颗小心肝噗通噗通直跳,心道姐姐你可千万要熬住啊!


  其实郭希希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因为秦城与其说实在和郭冬冬过招,倒不如是在教郭冬冬什么叫太极。


  郭冬冬拳来脚往,秦城以灵活的身法配合着太极推拿手,将郭冬冬的招式一一拆解,然后化于无形。


  两人在空地上画着圆圈,招式越打越慢,你来我往之间也不知打了多久。只不过郭冬冬眼中的凝重神色越来越重,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秦城的太极拳是不十分高明,但是也不差,或许忽悠不了卫青,但是忽悠一下郭冬冬还是没有问题的。


  公孙策看的两眼发直,郭希希看的只打哈欠。


  郭冬冬在秦城的有意引导下,渐渐适应了秦城的打法,一招一式不再蛮横攻击,而是注意去体会拳法中的奥妙。


  一脸正色的郭冬冬,要是知道秦城这时候心中想得什么,估计会立马去抄起长刀,朝秦城脑袋上劈去。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晦气

  在与郭冬冬过手前,秦城还真就没有想过要占她便宜。先前郭冬冬与公孙策交手之时,秦城只是抱着欣赏的眼光在看郭冬冬诱人的身姿,他完全是被郭冬冬的气质吸引过去的,其实他的心思真的很纯洁。而后“不识趣”的郭希希打断了秦城对美的事物的欣赏,秦城就不爽了些,当然,心里还有对不能继续欣赏郭冬冬这个爷们儿都爱的风景的遗憾。所以秦城在解释太极拳的时候,就有些钓鱼的意思。但是秦城那会儿确实是没有想过要和人家动手动脚的,嗯,如果过手不算的话。真要说,还是事情的发展太过水到渠成了……


  话说秦城和郭冬冬交手转眼已经过了五十来个回合,郭冬冬最开始是对秦城太极拳的打法很不适应,因而显得有些窘迫,后来在慢慢适应之后动作就协调了些,不过到最后不知为何又窘迫了起来,而且是面红耳赤,呼吸急促,都不敢再正视秦城。


  熟悉太极的人都知道,太极推拿牵引撞等动作会使得交手的两人肢体肌肤充分接触,嗯,还有些摩擦。再加之秦城的动作越来越水到渠成,就发展成了有意的吃着小豆腐的动作,郭冬冬要是一直没有感觉那就有鬼了。


  但是郭冬冬也不好说什么,毕竟秦城面容是那么严肃,一举一动看起来是那么太极……


  秦城见好就收,他可不想让郭希希和公孙策都看清此时他心中的“下流”想法。


  “秦将军武艺果然高强,小女领教了!”郭冬冬向秦城抱拳,只不过仍旧是脸红的像是能滴出水来,她眼神看着秦城的脚,忽然有觉得这样有失礼节,随即抬起头,正好看到秦城嘴角淡淡的笑意。


  “其实太极我练得很少,也只是入门而已,算不得有多高明。”秦城也不知是真谦虚还是假谦虚道。


  “哈哈!秦兄,你这门功夫实在是厉害,天下功夫我不敢说都知道,再怎么也知道个十之七八,但是你没有哪一种功夫能如你这般将巧劲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端的是了不得啊!”公孙策走过来拍着秦城的肩膀赞叹道。


  秦城看着公孙策眼中的炙热,眉头挑了挑,“公孙兄莫不是已经按捺不住了?”


  “嘿嘿,那是自然!”公孙策果断抱拳,“还请秦兄指教!”


  “好说好说。”


  ……


  对待公孙策,秦城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交上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公孙策就已经飞出去了十来回,不大会儿就是鼻青脸肿,衣袍上也尽是灰尘,怎么看怎么狼狈。


  不过进入状态的公孙策完全不在乎这些,一次次被丢出去之后,又一次次跑回来,然后再一次次被丢出去。在这反复的丢与被丢的过程中,公孙策对太极的领悟也迅速提高,身手更加灵活,到最后,秦城就没那么容易将他抛出去了。


  秦城对公孙策的天赋很满意,心道若是公孙策真有名师教习的话,说不定武艺比卫青弱不了多少。


  整个上午的时间就在众人的相互切磋中度过,临近中午的时候,众人一起坐在小河岸边歇息。


  几人站而比武,坐而论道,经过半日相处,关系自然又亲近不少。


  正说着话,忽然一阵悠扬的琴声在不远处响起,划破天空的宁静,从河面上跃过,将秦城等人包裹在其中。


  琴声悠悠扬扬,声音空灵,仿佛是从幽谷中蜿蜒而来,如春风绿过田野,如雨笋落壳竹林,如蛙声应和,似拍岸涛声;明明与这俗世不相容却又偏偏不让人觉得突兀,随着琴声渐渐四溢开来,秦城等人俱都感到心绪一阵宁静。


  公孙策扭转着脖子四处看了半响,没有发现哪里有奏琴的人,于是嘀咕道:“这是何人在抚琴?”


  说完等了半响没有人回应,公孙策看了看身边的三人,却发现他们都在闭着眼睛享受着琴曲,根本没有人理会他这个五大三粗不通音律之人的白痴问题。


  秦城没有去寻找奏琴之人身在何处,这又不是十面埋伏,好听就行,有必要去找出奏琴的人么?找到了又如何?所以他才没有理会公孙策。


  一曲罢了,秦城缓缓睁开眼,很自然的向小河对岸的一处独立小院子望去。在秦城略微失神的时候,小院临河的窗子被打开,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出现在窗前,静静而立,好似在专心看着她面前的小河。


  很明显,她就是刚刚奏琴的人。女子出现在窗口,便安静看着小河,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又似乎她一直就是如此神态。孜然孑立,自有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韵。


  或许是感受到秦城的目光,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素衣女子向秦城这边看来。


  因为隔得远,秦城看不太清女子的模样,不过在女子转过头的时候,秦城竟然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


  正觉得奇怪,旁边的郭希希嘟囔道:“这不是萧儿吗?”


  萧儿?


  秦城想起昨夜那个想要刺杀薛平的女子,那个一直抱着焦伟琴很宁静很淡漠的女子,他突然觉得有趣起来。


  秦城向郭希希和郭冬冬两姐妹看去。


  郭希希和郭冬冬看到秦城投过来的目光,虽然秦城的眼神中没有什么格外的内容,但是郭希希和郭冬冬还是同时感觉到似乎有一股寒气从脚底冒了起来,让两人直觉如坠冰窖。


  郭冬冬突然意识到什么,这让她有着瞬间的慌乱,她连忙向秦城解释道:“先前我俩并不知道萧儿姑娘住在这里。”


  秦城有一个处事原则,那就是从不忌惮用最大的恶意揣度别人。所以他刚刚忽然想到,郭冬冬两姐妹莫不是有意将今日切磋的地方选在此处,而后又安排萧儿抚琴,好让萧儿接近自己,然后……


  秦城不知道然后是什么,但若是郭冬冬姐妹真是如此,那么这然后的内容绝对就是一个图谋。


  混黑道的人哪能不小心谨慎,而且秦城不喜欢被人利用,所以方才他虽然面不改色但是浑身气息已经瞬间冰冷。而郭冬冬也是意识到这点,才出言解释。


  闻听郭冬冬此言,秦城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又向萧儿望去。此时萧儿还站在床前,只不过没有再看秦城她们,她的眼神回复到先前的位置,就好像看到秦城等人之后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影响,她也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依旧是孑然独立。


  “原来是萧儿姑娘!”公孙策这时才后知后觉恍然大悟般赞叹了一句,“果然是好琴技!”说完公孙策好像意识到什么,“萧儿姑娘也会武艺吧?”


  秦城等人尚来不及搭话,公孙策已经一跃而起,瞬间消失在众人面前,跑到萧儿正对面的河岸,然后在秦城等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向萧儿挥舞着手臂,大声呼喊道:“萧儿姑娘,萧儿姑娘!”


  公孙策很兴奋。


  他喊了很久,对面的萧儿却没有什么反应。公孙策见状却没有立即放弃的意思,反而不依不饶的在那儿大呼小叫。


  估摸着是这几日他碰到的会武艺的人多了,以为是个武道中人都乐意跟他交手。


  嗯,对于二十年来都在武道上摸爬滚打的公孙策而言,碰的钉子多了去了,萧儿的这个态度确实算不了什么,而他以为只要自己叫喊的再欢快一些,萧儿便会应声,只要萧儿应声,就有希望了。


  再怎么大家也有一回过命的交情不是?


  虽然这个交情其实并不愉快。


  半响,或许是受不了公孙策了,萧儿动了一下。


  她的身子往窗边移动了一步。


  公孙策以为自己打动了萧儿,他喜上眉梢,叫得更欢了。


  随后,只见一个黑影从萧儿的窗子里一跃而出,跳到小河岸边,然后一声大吼,就跑到河里,向公孙策冲过来!速度之快匪夷所思,实在是人力所不能达到的高度!

  公孙策看清这个黑影时,脸上的喜色顿时僵住,愣愣的说不出话来,嘴巴张得圆圆的能塞下一个鸡蛋。


  那不是人,那是一只足有半人高的巨大黑犬!

  此时的黑犬明显比公孙策还兴奋,它以狗刨式快速游过小河,气势汹汹向公孙策奔来!看样子是要替代它的主人跟公孙策过上两手……


  “娘咧!”公孙策惨嚎一声,惊得一跳半丈高,连滚带爬跑向秦城等人。


  ……


  秦城等人骑着马在长安街上缓缓而行。一旁灰头土脸的公孙策垂着头,情绪有些低落。


  今日的比武大会,最终以一条大黑犬的从天而降戛然而止。


  “秦将军,公孙兄,今日我等就此别过,来日再会!”到了分岔口,众人便到了分别的时候。此前一向很少说话的郭冬冬向秦城和公孙策抱拳告别,而一直活跃的郭希希此时却没有说话。


  直到众人分别,背离而去,郭希希在马上向秦城远去的方向回眸一望,眼神怅然。


  ……


  繁华的长安,最为雄伟的建筑群自然是未央宫,紧随其后的还有长乐宫等宫殿,而除却皇帝居住的地方之外,在长安数得上号的雄伟建筑群便是各个朝廷重臣的府邸。前丞相田蚡的府邸就极尽奢华雄伟,在长安众多私府中,无人能出其右。而与这些或高大或奢华的府邸相比,现任丞相薛泽的府邸就显得有些寒酸了。


  无论是薛府的规模还是布局以及装饰,都只能用中规中矩来形容。丞相薛泽在前丞相田蚡病死之后继了相位,他很能吸取田蚡在位时因为贪财和奢侈带来的教训,所以薛泽平日的生活都跟奢华二字完全沾不上边。不仅如此,薛泽为人为官也是小心谨慎。


  薛泽上朝之后,薛府中一个独立院子中便传来让整个府邸心颤的咆哮声,府中所有的仆人奴隶都是大气不敢出一口,走路时也是低着头快步而行。因为他们知道,这又是脾气和薛泽南辕北辙的少主人在发飙了。


  主人发飙,遭殃的自然只会是主人跟前的狗。


  “天杀的李立!你平日里不是尽吹嘘自己本事如何如何了得么,为何昨晚连几个小毛贼都奈何不了?你这直娘贼,你看看本公子被打成什么样了?你他娘的还想不想混了?!”


  薛平从早上醒来之后便开始对恭恭敬敬弯着腰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喘的李立破口大骂,要不是他如今浑身没有一丝力气,说不得他还真会一剑劈了李立。


  昨晚酒楼之事发生之后,李立便知道这回自己闯了大祸,虽然这件事他也觉得很冤枉,但是很明显没人会理会他的冤屈。当时他也顾不上许多,先是将李立抬到一处药房给治了伤消了肿,这才和几个仆人剑客连夜将他送回府中。到了府中,李立便一直在薛平的院子里候着,等着挨训。


  在他看来,挨训只是小事,甚至被薛平揍一顿都不是什么大不了事,只要薛平能消气,只要能保证这个好不容易攀上的大树不对自己的家族翻脸,一切都好说。


  李立只是一个豪强,甚至都不算是大豪强,薛平这棵大树是他好不容易攀上的,虽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是收获也是丰厚的,在前段时间与郭家一个旁支的土地争夺中,正是因为薛平的支持,他的家族才能最终获胜。要不然仅凭着他自家的那些个门下剑客,根本就不足以成事。尝到甜头的李立很舍得在薛平身上下本钱,昨夜也不过是一次寻常的玩乐,没想到最后闹城这幅局面,李立恨不得将昨夜那些人碎尸万段。


  他觉得自己很冤,但是他的冤屈只能自己打碎了牙往肚子咽。不仅如此,他还要承受薛平的怒火。


  薛平骂着骂着渐渐觉得自己吃了大亏,越骂越气,抄起床边的药瓶就朝李立砸过去,却因为动作的时候用力过猛,又把腰给闪了,痛得他又是一阵呼天抢地的惨叫。


  折腾了好大一会儿,薛平总算暂时理顺了气,这才狠狠问李立道:“昨夜那都是些什么人,查清楚了没有?尤其是踢伤老子的那两个天杀贼,是什么来路?”


  李立用衣袖将额头上的汗珠摸去,脸色有些尴尬,他毕恭毕敬道:“还……还在查。”


  “还在查?饭桶!你还没查出来?那你还站在这里干嘛?还不去给我查?!”薛平一听更火了,又是一阵唾沫星子飞溅,“滚!”


  “是……我这就去查!”李立连忙点头应诺。


  “等等!”薛平叫住出门的李立,面色狰狞道:“抓到人不要那么轻易弄死,我要慢慢折磨他们,让他们也尝尝我现在的滋味!”


  “薛公子放心,我一定办到!”李立保证了一番,见薛平重新躺下,这才出了门。


  出了门到了院子里,李立不由得啐了一口,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骂道:“他娘的什么东西!你要不是丞相的儿子老子才懒得鸟你!妈-的,竟然骂了老子一上午,真是晦气!”


  骂完,李立快速消失在小院。
——

  第一百二十四章 铁骑所需要的代价

  (第二更在晚上。)

  刘彻再次将秦城召进宫是在秦城和卫青出宫之后的第三日。


  如果说上回进宫刘彻和秦城谈论的都是些说的开的问题,没有什么分歧和争议可言,谈话也很愉快的话,那么这回的谈话,刘彻和秦城都不会觉得很轻松。


  秦城知道,这回进宫怕是自己此番长安之行最后一回进宫了,所以上回没有跟刘彻说透的东西,这回都必须说透。甚至是一些冒险的,不能拿上台面的问题,秦城都必须要说出来。


  要将上谷军营的骑兵打造成一支铁骑,要训练出一支百战百胜的万人铁骑,所要耗费的财物说是打造一支万人步卒铁军的十倍都不为过。铁骑,对战马、军士、装备的要求高得近乎苛刻,而要维持这支铁骑的日常耗费,又是一项巨大的开支。


  秦城承认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天真甚至是狂妄,但是细想之下刘彻并非没有支持的可能性。对于刘彻来说,他着眼的虽然是中央南北军,是举国之兵,但是如此浩大的工程他也有必要先让秦城实验一下,看看这其中的各个环节和效果如何,然后再决定是否在南北军推行铁骑制度或者是如何推行。


  要对决胜匈奴,非骑兵不可,这是大家都明白的事。


  这回,整个宣室殿,只有秦城和刘彻两人,连卫青都没有在身侧。


  整个大殿很安静,落针可闻,气氛很凝重,从窗外射进的阳光都显得小心翼翼。


  刘彻坐在龙椅之上,肘撑着膝盖,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表情。秦城侧坐在殿中,脸色坚毅。


  “有时候朕实在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你有如此大的胆子!此前你以区区两千轻骑就敢北上千里,朕已经是很震惊了。但是这份震惊远远没有你今日说的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来得厉害!”刘彻看着秦城,语调铿锵,中气外露,“朝廷严令边郡禁止与匈奴人贸易,你竟然敢跟朕说成立商会合法走私?!你是真不懂政治还是真不爱惜你自个儿的性命?”


  刘彻在听了秦城对于如何解决上谷郡铁骑军费的上奏之后如是说道。


  秦城知道自己若是真做了和南宫商商量的事,肯定是瞒不过刘彻的,所以他也就没打算隐瞒,这回主动将这个问题抛出来,就是想看看刘彻的反应,若是有商量的余地,秦城自然会去努力争取,若是没有,秦城也不会真在一棵树上吊死。此路不通,自然有其他路,差的最多只是效果而已。


  况且,这件事也需要刘彻的支持,否则路要难走得多。


  秦城见刘彻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就知道这件事有戏,他道:“上谷地处边境,农作手工之物本就匮乏,加之匈奴人时常南下侵扰,尤其是这两年,百姓不堪其苦,是而土地收获不足。上谷要以一郡之力塑造一支铁骑,臣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办法,因而有此想法。”


  刘彻道:“你是在怪朕给予上谷郡的支持不够?”


  “天下都是陛下的,哪里存在陛下对天下照顾的不够?陛下是雄才大主,陛下的心胸不是寻常人可以揣度的。臣虽不才,但也斗胆为陛下分忧一二。塑造铁骑工程浩大,上谷郡愿一马当先,只求能为陛下踩出一条可行的路来,而不希望给陛下带来什么麻烦。”秦城道。


  秦城知道刘彻不可能从中央给上谷郡塑造铁骑拨下太多款项物资,那样的话就不是先行实验,而是正规发展了。所以上谷郡要率先建造一支铁骑出来,还得自己出力。但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刘彻要想军中先出来一支铁骑,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而现在,刘彻要考虑的就是下放这个权和收获这支铁骑到底哪个付出的代价要大一些,哪个获得的利益要大一些。而这一切,都落在秦城身上,也就是说秦城能不能给刘彻这个信心,让他下定决心放这么大的权下来。


  刘彻听了秦城的话笑了笑,含意甚远,也不置可否,而后问秦城:“说说你的计划。”


  “臣之计划,是这样的……”秦城知道关键的时候来了,便将自己和南宫商商议好的,并且经过了这么久以来细细斟酌过的规划娓娓说了出来。


  刘彻听罢,并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凝神沉思了许久。


  “非常之时,用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尤其是做大事,更不能拘泥与世俗。秦城,你同意朕的这个说法否?”刘彻目光如电看着秦城,说道。


  “陛下之言,字字珠玑。”秦城微微颔首,缓缓说了这八个字,而后抬起头,道:“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刘彻轻甩衣袖,一句一句道:“但你可知道,如此行事,一旦失利,要付出的,也是血的代价?!”


  秦城心中猛然一动,知道这是刘彻要自己立军令状了,看来之前上谷守军两回迎战匈奴俱是胜利这份“投名状”的分量还不够啊!于是秦城毫不犹豫借用了一句在后世很有名的话:“若是改革一定需要付出血的代价才能成功,那么就请从秦城开始。”


  秦城说完此话,抬起头直视刘彻,浑身正气瞬间散发出来。


  他想到了自己前世不知所谓的混黑道,自己为了生存为了手下弟兄而不得不做的许多有违良心的事,他想起了自己母亲怎么都不肯原谅自己的心痛,想起了人们在谈论自己时的那种痛恨;他也想起了这一世自己和同袍为了百姓为了家国而浴血疆场,想起了那些临死之前仍然保持着冲锋姿势的军士,想起了被匈奴人破坏的边境被匈奴人掠杀的百姓,想起了自己领军得胜归来时的自豪与骄傲,想起了市井之言中对自己的尊敬。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秦城觉得,为了这个,其他的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一时刘彻没有说话,秦城也没有说话。


  半响,刘彻微微一笑,站起身,道:“今日天气晴好,朕也许久没有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秦城,随朕一起去上林苑狩猎如何?”


  刘彻是疑问的语气,但当然没有疑问的意思。


  “臣遵旨。”秦城站起身,竟然也露出一个笑容。


  和刘彻走出宣室殿的那一刻,秦城浑身轻松。这倒不是因为刘彻好似已经同意自己的提议,而是在方才那一瞬间,秦城心中忽然明悟了许多东西。


  这日风和日丽,上林苑万木皆春。


  刘彻和秦城来到上林苑,就在一行羽林军的护卫下游马荒山,放手射猎。


  作为一代雄主,刘彻在文治武功上都有不凡建树,而他的骑术和射艺也都极为出众。秦城忽然想到:从古到今,好似每一个在武功上有不凡功绩的帝王,首先自己都是很英武的。


  秦城的骑射水准很一般,跟在刘彻身边打酱油,看到刘彻甚至可以说不比卫青差多少的骑射技艺,心中只能赞美这位千古一帝。


  跟在两人身后的羽林军军马上不多时就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猎物,刘彻好似兴致很高,一直在追寻着猎物。


  秦城虽然骑射技艺并不高明,却也没有要隐瞒自己这个短板的意思,出手也谈不上含蓄,碰到有信心射中的猎物也会果断出箭。结果自然是有些射中了,也有些没有射中。


  刘彻见识了秦城一般水准的骑射,只是大笑两声,没有多言。


  秦城也不以为意,对他而言,射不中没事,但却不能丧失了出手的勇气。


  “秦城,为将者因何为将?”一轮狩猎下来,众人放慢了马速开始缓行,刘彻这时一脸随意跟秦城说道。


  “为将者,智、信、仁、勇、严,上行圣意、下保黔首、领军胜战者,是为将。”秦城答道。


  刘彻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什么。


  半日狩猎,离开上林苑的时候,已近夕阳西下。此时天边一片晚霞,大地尽着黄装。


  “朕今日应许了你的上奏,你不要让朕失望。”一身戎装的刘彻在金灿灿的夕阳下显得威严而神秘,阳光将他的身体轮廓够勾勒出来,显得很硬气。


  “臣,领旨!”秦城得了刘彻的应允,立马在马上抱拳应诺,语气坚定。


  刘彻抬头看了一眼夕阳,然后将视线移向北方,他不动声色的脸让人无法看出他此时的心情。


  刘彻,秦城,羽林军。


  数十骑在夕阳下向着红霞踏马而行。


  ……


  直到秦城独自返回驿馆的时候,秦城忽然想明白,刘彻先前之所以要自己立军令状,其实并不是想要在这件事情万一失败之后就真由自己承担责任,刘彻要要的,是自己的决心,是自己的态度,是自己的底气!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刘彻不可能不考虑周全。


  要说这也算是刘彻对秦城的一个考验,要是秦城含糊其辞或者稍有犹豫,恐怕这件事都要落空,或者是其他一个细节没有处理好,上谷郡铁骑就无望诞生,甚至是秦城自身这辈子都可能只能窝在上谷军营呆着了。


  在帝王面前,他的道理永运是霸道的。因为,帝王要考虑的东西并不是一般人都能够理解的。


  所幸,今日秦城成功了。


  而这,只不过代表着一切才刚刚开始。


  “这,是个英雄的时代!”秦城抬头看天,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神庄重。
——

  第一百二十五章 龙城祭祀

  匈奴部群信奉自然,认为自然就是神。而在匈奴人的认知中,山神为众神之首,而昆仑是为匈奴人所知的最大山,因而昆仑神自然就成了匈奴人心目中最大的神。在匈奴部群中,上至单于,下至平民百姓甚至是奴隶,都信奉昆仑神。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匈奴军臣单于领着王公贵族和部署几千人聚集龙城,举行天地大祭,向昆仑神祈福。


  已经搭建好的龙城祭祀高台上摆满了牛羊等牲畜的头颅,旌旗按照规制排列在侧。所有参与祭祀的人员衣着庄重,神情肃穆,以军臣单于为首,诸多王公贵族在他身后依次站立。


  “伟大的昆仑神,请护佑您的子民,赐给您的子民财富,让您的子民们在您的荣光下安居乐业!”年老的君臣单于熟练的向天空诵读祭文,时而沉重时而舒缓的语调飘荡在龙城的上空,随北风奔向大漠的每一个角落。


  在军臣单于之后,分别站着南宫阏之、太子于单、左谷彝王伊稚斜、公主伊雪儿,以及其他一些匈奴中的重量级人物。因为此番祭祀意义重大,左右贤王等非王庭部落的首领也被军臣单于悉数召集到了这里。


  在军臣单于大声诵读祭文的时候,衣着华贵的太子于单一脸虔诚,看向天空的眼神中和军臣单于如出一辙,嘴唇微动,似乎在和军臣单于一起为匈奴子民祈福。左谷彝王伊稚斜一脸沉静,带着些许阴色,他的眼神在军臣单于、南宫阏之和于单身上来回移动,闪烁不定。


  前两年,伊稚斜就被军臣单于分了一片草场,让他去经营自己的部落,而至于王庭,自然是要由太子于单继承的。


  军臣单于一张老脸尽是皱纹,眉心一点愁,额头三条苦线,这位曾今意气风发甚在文帝时期联合了大汉山东七国准备进攻长安的大单于,虽然底气犹在,但是威风已经不及当年。君臣单于已经老了,近来身体也不大好,似乎太子于单离继位的日子不远了。


  每个老年将死的人都会忍不住思量自己这一生做过的许多事情是否正确,军臣单于也不例外。这位曾今的雄才大主,到了现在这个年龄,好似对匈奴以后要走的路有了不一样的想法,这也使得他对于单这个性子实际上有些柔弱锋芒不大的太子很满意。


  只不过最近匈奴与汉朝发生的两起不同寻常的战争让他心中对于和大汉和平相处的计划发生了一些波动,两次匈奴大军在上谷郡的接连失败给这个骄傲的名族骄傲的单于打上了耻辱的烙印,族中许多青年贵族都想要血洗耻辱。而战争一旦爆发,流血的就必然是双方,而不只是其中某一方。


  军臣单于练完祭祀文,回头看了一眼太子于单,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看相南方,心道就算是自己不想要大规模的与中原征战,南边那个正意气风发年轻气盛的帝王怕是也不会答应吧。


  想到这里,军臣单于很矛盾,他对于单道:“于单,你随我来。”


  军臣单于和于单走到一边,爷俩儿并肩而立,望着壮阔的草原,军臣单于问于单:“还记得中行说对于如何处理汉匈关系的那段话吗?”


  “孩儿记得。”于单道,“中行说曾今说过,大汉地大物博,物资丰富,如今国力已经逐渐强盛,我大匈奴只能对其小战,而不能与之展开全面大战,因为大汉举国之力的怒火,大匈奴要承担的话并不轻松。”


  军臣单于在于单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看着他。于单说完这些话,脸上依然很平静,没有什么过激的颜色,这让军臣单于心里稍稍轻松了些,他接着问道:“那你是如何看待中行说这个说法的?”


  “这……孩儿不敢妄下定论。”于单低了低头。


  “哦?为何?”军臣单于微微皱了皱眉头。


  “孩儿也不知中行说此话说得是否正确。”于单声音有些小了,也不敢正视军臣单于的目光,“大汉或许强大,但是此前几十年,大汉一直都是在我大匈奴的威严下活着,与大汉边郡守军的征战,我们也很少失败,每每出草都能收获颇丰,要说大汉真的很强大,孩儿好像看不出来。但这也可能是双方没有真正决战的原因,至于大匈奴与大汉倾举国之力大战的结果会如何,孩儿不得而知……”


  于单说完,有些心虚的看了军臣单于一眼,眼神触及到军臣单于威严的目光时,他又自觉低下了头。


  军臣单于不再看于单,眼神飘向远方的草原,沉默了下来。


  于单见军臣单于这幅模样,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陪着军臣单于一起沉默。


  良久,君臣单于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在对于单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道:“罢了,就让我这个老子给你这个当儿子的,把以后的路填平吧。”


  军臣单于说完,转身向祭祀台行去。


  于单看着自家父王的背影,有些不明白-军臣单于方才这句话的意思,但是要他去问他又没有这个勇气,好像今日父王的心情不太好,于单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跟了上去,只不过心中暗想:“把以后的路填平?如何填?”


  ……


  今日的祭祀完了之后,这些匈奴贵族便在龙城歇息,按照惯例是要住上一两日。


  最高大最豪华的帐篷自然是属于军臣单于的,此时他正在和南宫阏之争论着什么。


  “于单的性子太柔弱了,而且也没什么主见,我要是不帮他把以后的路铺好,只怕在我回到昆仑神的怀抱后我大匈奴就没有安生的日子可过了。”军臣单于脸色并不好,甚至有些怒意,“我这是为了大匈奴的明天,也是为了于单单于的位置能够坐的安稳!”


  比之军臣单于的脸色之差,南宫阏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每当两人谈论这些话题的时候,就会是这样一副局面。


  “说这么多还不是为了要打仗?”南宫阏之很焦急,很愤怒,所以她的声音也很大,“难道不打仗大匈奴就没有明天吗?难道不打仗于单就做不好单于吗?你打了一辈子的仗,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还不是要继续打仗!打仗真的有用吗?”


  南宫阏之很愤怒,君臣单于也不淡定,他反驳道:“你以为是我想如此么?这还不是你那个好弟弟要挑起战争?!上回马邑的时候,要不是我警觉,只怕那个时候我就被你弟弟斩在马下了!现在他刘彻要打,我有什么办法?我不趁着我还打的动的时候把他压制下去,难道等着以后他来欺负你们母子俩?只怕到时候即便你是他姐他也不会心慈手软吧?!”


  军臣单于如此一说,南宫阏之捂住脸,声音带上了哭腔,“我不懂为什么你们不能和平相处,为什么一定要有战争?难道大汉与大匈奴之间,真的要你死我活不成?我一个从大汉嫁过来的女人,你们不觉得这样对夹在中间的我太残酷了些么!”


  军臣单于见南宫阏之开始哭泣,心软了下来,他叹了口气,坐到南宫阏之旁边,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背,有些无奈道:“不是我们想打仗想死人,而是我们不得不如此。这就是宿命。”


  南宫阏之哭了半响,军臣单于也耐着性子安慰了半响,最后,他说道:“你弟弟不是寻常帝王,于单肯定是斗不过他,我现在也是没有选择,要是我有生之年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只怕以后会后患无穷。”


  军臣单于说完这句话,似乎是感觉到有些无力,也就不再说话。


  ……


  黑夜。


  伊稚斜和他妹妹伊雪儿踏马在龙城外围缓缓而行,亲兵跟在他们身后五十步开外。伊雪儿情绪很低落,一路上行来都没有怎么说话。


  “怎么了妹妹,一回出征失败就垂头丧气了?”伊稚斜见伊雪儿情绪不高,便打趣道,“不就几个汉军么,下回哥哥出马帮你把他们都收拾了就是,到时候让他们都来给你当奴隶,你想怎么收拾他们就怎么收拾他们!这样可好?”


  伊雪儿叹了口气,有些嗔怪的看了伊稚斜一眼,认真道:“哥,我已经长大了,你不要还是把我当小孩子看好不好?”


  伊稚斜闻言哈哈一笑,“我倒是差点儿忘了,小妹如今也是领军打过仗的人物了,是一名合格的将领了!哈哈!”说罢伊稚斜接着道:“不过我还是觉得以前那个为了几个奴隶就高兴的手舞足蹈骑在我脖子上撒娇的小雪儿可爱啊!当年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转眼一看你都这么大了,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不过要我说,你一个女娃子家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学男人领军打仗,坐在家里做做女工等着自己的男人出征得胜归来不好吗?哈哈……”


  伊雪儿瞪了伊稚斜一眼,啐骂道:“你还有没有个正经了?人家在跟你说正事呢,你怎么老这个样子?再说我可就不理你了!”


  “好好好!”伊稚斜在自己心爱的妹妹面前总是没有什么威严可言,对于这个自己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小妹,伊稚斜有着最真挚的感情,“说正经的!嗯,小妹,其实你这回征战之所以失利大部分原因还是你率领的军士不够精锐,要是换做我的血狼骑兵,不消半日就能攻下那个羊头镇的堡子,又哪里会让秦城那厮的阴谋得逞?下回你要是还想出战,我就把我的血狼精骑借给你,保证你大胜而归!”


  伊雪儿一听血狼精骑眼神立马一亮,“你真的肯把血狼精骑借给我?那可是你的看家老本呢,你当真舍得?”


  伊稚斜佯怒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只要你想要,哥还能不借给你?从小到大什么事我没有迁就你?莫说借血狼给你出征,你若是真想有一支自己的精骑,我就让血狼给你训练,不出一年,必定能给你一支精锐骑兵!”


  “真的?”伊雪儿喜上眉梢,就差没眉飞色舞了,“哥你可要说话算数,不出一年,我可是要一支堪比血狼的精骑的!”


  “哈哈!”伊稚斜被伊雪儿逗的大笑,“我伊稚斜说话向来算数!”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借刀杀人


  龙城大祭的第二日一大早,军臣单于就将各王公贵族和大臣召集在单于大帐,商议政要。


  “马邑之围是大匈奴的耻辱,为了洗刷这个耻辱,这两年来本单于放任尔等各自的部落南下出草,从来没有限制尔等出草的规模,也没有约束过尔等要如何作战。之所以如此,正是希望尔等替本单于去狠狠教训教训那些猖狂的汉军,也好让那个小皇帝知道,我大匈奴的威严是不可触犯的,血的债务是要用血的代价来偿还的!”军臣单于今日气色很好,仿佛昨日终于下定的那个决心让他重新拾起了年青时的自信与霸气,此时他看着自己面前的匈奴重臣,指点江山的意气风发展露无遗,“凡两年以来,在昆仑神的护佑下,诸位大小王都做得不错,本单于也很满意。就是因为如此,本单于才没有立即提王庭之师,亲自南下去教那小皇帝如何做人。


  但是,在过去的这半年里,形势的发展却超出了本单于的预料!”


  说到最后一句,军臣单于原本舒缓的语调陡然提高了几分,他如狼一般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眼中的不满显而易见。接触到军臣单于的目光,众人都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军臣单于看到众人这幅模样很满意,他接着道:“一个小小的上谷,就让我大匈奴单于之下的左贤王连续两回损兵折将,铩羽而归,更是损失了我大匈奴超过一万的勇士!不仅如此,我堂堂大匈奴,竟然让汉军几千骑兵堂而皇之进入了大漠,在昆仑神的土地上杀人放火!如此触犯昆仑神威严的事情竟然真实发生了,自冒顿单于以来,这是大匈奴从未有过的失利!是大匈奴每个子民的耻辱!”


  军臣单于声色俱厉,待他说完,自知理亏的左贤王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大帐中央,右拳狠狠击放在左胸,向军臣单于低下头,道:“臣罪孽深重,请大单于责罚!”


  虽然左贤王认为第二回战败完全不是他的事,是伊雪儿在指挥战斗,他只是在一旁照看而已,但是这个亏左贤王却只能憋着。


  军臣单于没有看左贤王,而是稍微前倾上身,对众人说道:“尔等以为如何?”


  伊稚斜眼睛盯着案桌上的羊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太子于单则是低着头等待众位大臣和部落大王的反应,伊雪儿一脸淡然,似乎眼前的事并不能引起她的兴趣。


  “大单于,小王认为左贤王的失利就是我大匈奴的失利,我等应当即刻提兵南下,一路杀到长安,生擒了那中原的皇帝小儿,以告慰昆仑神之神灵!”右贤王是个精壮的大汉,脾气火爆没有什么心机,这时候见大伙儿都不说话他便站起身说道。


  右贤王开了头,其他王庭重臣和各部落首领立马应和。


  “右贤王说得对,提兵南下,活捉汉人的小皇帝!”


  “对,让汉人知道我大匈奴不是好惹的!”


  “为死去的大匈奴勇士报仇!”


  “为了伟大的昆仑神!”


  “……”


  军臣单于见众人俱都请战,心里很满意,他不动声色道:“大汉已经在我大匈奴的威严下小心翼翼活了六七十年,如今他刘彻想翻身,这天底下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他想折腾,本单于便陪他折腾,本单于要让他知道,向大匈奴宣战,是多么愚蠢行为!诸位的请求本单于也认可!左贤王,你先落座!”


  “谢大单于。”


  待左贤王重新坐回,军臣单于继续道:“王庭之师要么不南下,要南下则必须重击汉军,让他等日后都不敢再对我大匈奴有不安份的想法!所以本单于决定,大匈奴即日起开始准备,到时我要亲率大军南下,一次性彻底击溃汉人的反抗意志!”


  “大单于英明!”众人纷纷道。


  军臣单于摆了摆手,继续道:“因为这一战事关重大,若是能成功,则一劳永逸,汉人的皇帝至少再过七十年不敢对我大匈奴发动战争。因而各位此番回去之后,加紧练兵,来日本单于再召见各位时,就是我等南下与汉军决战之日!”


  “彩!”众人闻言斗志昂扬。


  说到这里军臣单于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喝了一碗酒,这才对左贤王道:“左贤王,你说说,这上谷郡骑兵是怎么一回事,他等为什么能接连两次战胜我大匈奴的勇士?他等又怎么敢进入我大漠境内撒野?他李广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大单于,领汉军三千骑兵北上的汉军将领并不是李广,而是李广麾下一名叫做秦城的年青将军。据我所知,上回与汉军交战,李广虽然也随军出征,但是真正指挥的,却是这个人。”左贤王如实道,想了想还是说道:“公主好像认识这个人。”


  “公主?”军臣单于好奇的看向伊雪儿。


  “大单于,我尚在上谷之时就与此人交过手,知晓此人确实十分厉害,不是寻常角色。上回与上谷汉军大战,也正是因为有此人,我和左贤王最终才没有能功成。”伊雪儿话说得很自然,也没有表现出因为上回失败要自责的意思。


  “此人如此厉害?”军臣单于眉头挑了挑。


  “此人不可小觑,半年前杀左骨都候的也是此人!”伊雪儿见军臣单于好像并不以为意,便说道,“正是在此人手里,上谷汉军才能连番胜我大匈奴悍骑!”


  军臣单于点了点头,沉吟了下来,半响,他向众人道:“上谷汉军是个威胁,我等也不能小觑,敢带着三千人就深入大漠的人,值得大匈奴重视。如今我等已经准备与汉军决战,断不能因为上谷这一颗小棋子而耽误了大战的准备,所以上谷汉军必须防备,不能使其再有北上大漠的机会。诸位有什么好的办法尽管说出来。”


  “大单于,我有一计。”军臣单于一说完,已经准备了很久的伊雪儿立马接话道。


  “哦?你且说来听听。”军臣单于道。


  “如今既然我大匈奴要准备与汉军决战,而小股悍骑又不能有十足把握尽灭上谷汉军,因而我大匈奴勇士不便出动。所以,要尽灭上谷骑兵精锐,让秦城在我大匈奴与汉军决战前无兵可用,则只有一个办法。”伊雪儿说的很慢,她要保证所有人都能理解她的意思,说到这里,她有意停了下来。


  “是何办法?”军臣单于也被勾起了好奇。


  “借刀杀人!”伊雪儿沉声道。


  “借刀杀人?”军臣单于一愣,不仅是他,在坐的每一个人,除了伊稚斜不着痕迹外,其他人都是一愣。军臣单于追问道:“借谁的刀?”


  “乌桓。”伊雪儿答道。


  军臣单于不说话了,其他人都是面面相觑,小声交头接耳,虽然声音不大,但是看得出来,大伙儿的意思都是伊雪儿的这个想法太天真。


  “乌桓不亲匈奴,不仇汉人。雪儿所说的这刀,如何借得到?”军臣单于也有些不满,认为伊雪儿在信口雌黄。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仇人也能变成朋友。”伊雪儿淡淡道,“在草原上,羊是不会攻击骏马,但要是有狼在羊背后逼着,羊也能用它的角去撞马的肚子!有此二者,乌桓为何就不会进攻汉军?”


  伊雪儿说完,大帐内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不少人甚至吸了一口凉气,开始拿异样的眼光打量这个在中原生活了多年的公主。伊雪儿只是淡淡的看着军臣单于,对他人的目光浑然不觉。


  军臣单于眼中闪过一丝异彩,他将心中的兴奋压下,用尽量平静的语调问伊雪儿:“雪儿有多少把握?”


  “若是大单于让我出使乌桓,并赋予我便宜行事的权力,我就有十分把握!”伊雪儿说的很肯定。


  “好!本单于就给你便宜行事的权力,许你出使乌桓,让你去办成这件事,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军臣单于没有再怀疑也没有迟疑,他认真道。


  “孩儿领命!”伊雪儿豁然起身,向军臣单于行了礼,便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出发!”伊雪儿说完,对伊稚斜递过去一个自信的眼神,便要出大帐。


  “慢着!”军臣单于站起身,叫住了伊雪儿,然后走下王椅,对太子于单说道:“于单,这回你和雪儿一同前去,也好有个照应。你兄妹二人此行务必齐心协力办成此事,事成之后我在王庭为你二人庆功!”


  伊稚斜猛然抬起头,双眼瞬间充满阴气,他盯着于单看了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去。而他案桌下的拳头却早已经紧紧握住,青筋暴起!

  军臣单于这是要历练于单,同时,更是要送于单一份功劳。若是此行成功,于单对大匈奴便有了大功,日后他再继承单于大位便有了立足的根基。就算此行不成功,这对于单来说至少也是一个资历。不管如何,军臣单于这都是在为于单继承大位着想。


  伊雪儿闻言皱了皱眉头,她看了斯斯文文的于单一眼,最终还是忍住没有反驳军臣单于。对于伊雪儿而言,她自然是不希望有人来拖自己的后腿,更不希望自己的辛劳是在为别人作嫁衣裳。


  而且,她与于单的关系真的很一般。


  “孩儿领命!”于单站起身,因为激动和紧张身体有着轻微的颤抖。


  “好,本单于拨给尔等一千王庭亲兵,尔等随时可以出发!”军臣单于满意的下达了命令。


  “诺!”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军情(第二更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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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城等人离开长安已经有三日,经过三日赶路,这日正午三人已经到了上党郡和常山郡交界的地方。算算脚程,再有四日几人便能赶回上谷乾桑城军营。


  冬日已经快要结束,这对于酷寒的北方来说无疑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秦城要训练一支铁骑,高强度的骑兵训练自然少不了,而到了春日,军士训练便能更放得开手脚。


  冬日尽去,春日将来,正午的日头照在人身上暖暖的,让人真真切切感受到乍暖还寒时节的风情。


  赶了半日路程,眼看到了正午,秦城便让众人停下来歇息,顺便吃些干粮。


  众人现在所在的驿道是从上党郡子长城到常山郡氏元城的必经官道,这个时节官道上已经有了不少来来往往的行人,或策马快奔,或徒步疾行。秦城等人将马拴在路边的树上,便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秦城如今终于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随着秦城到这个时代时间的变长而越来越明显,这是一种渐渐融入这个时代之后的感觉。想起此行在长安所经历的事,秦城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个微笑的弧度。秦城记得在刚来这个时代的时候,他和董褚等人骑着马行向上谷军营的时候,他自己跟自己说过:此去,不可预知。而现在,自己在这个时代也有了一份自己的事业,更是得到了刘彻的赏识,秦城忽然发现,其实自己已经对这个时代,以及自己在这个时代所做的事产生了一种归宿感。


  想到这,秦城嘴角的微笑更温暖了些。


  “将军。”秦城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听到秦庆之在叫自己,秦城朝秦庆之看去,见他正在向驿道示意。


  驿道上有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小男孩,手中拿着一个微型木马样的玩意儿,正在打量着秦城,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看着秦城腰间的长刀充满了好奇。


  在驿道斜对面,有一群一大家子模样的人正在饮水掏干粮分干粮,一时竟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小孩已经跑到了秦城这边。


  秦城朝这个小男孩笑了笑,那小孩子也朝秦城笑了笑,秦城便开始逗他,但不管秦城怎么逗,这小孩子都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秦城傻笑。


  秦庆之等人看着有趣,便哈哈大笑起来,秦庆之打趣道:“将军,这小孩子怕是不好忽悠啊,哈哈!”


  秦城逗了半响,也觉得无趣,看那小孩子笑得更得意了,索性吓了他一下。


  小孩子看到秦城凶神恶煞的样子,立马就被震住。愣了愣,就在秦城有些得意的时候,忽然“哇!”的一声大叫,手中的小木马就像秦城的脸丢过来!

  正在和小孩子玩闹的秦城,没有注意到这时有马蹄声隐隐渐渐逼近。


  斜对面那一大家子人听到小孩子的大叫,立马就有一个中年汉子呵斥了一声,唤小孩子回去。


  秦城在秦庆之等人的笑声中将牧马还给小孩子,示意他快些回去。


  小孩子瞪了秦城一眼,便开始往回走。


  由于是斜对面,所以小孩子的这个路程实际上有点长。


  而这时候,马蹄声终于大了起来。


  秦城循声望去,就见两个汉军骑兵从驿道拐弯出疾驰而来,速度极快!


  当那两个骑兵看到路中间的小孩子时已经来不及勒住身下骏马!

  已经认识到不妙的秦城一跃而起,手中长刀带鞘甩向前面那一骑的马腿,自己飞身扑向小孩,借着骑兵马身失衡摔倒的空隙将他险险救了下来。


  前面一名骑兵摔倒,后面那名骑兵因为跟的紧,速度快,也接着摔倒在驿道上。


  两名骑兵虽然知道方才形势危急,但是毕竟被秦城弄下马来,摔在地上,模样狼狈,这会儿站起身,本应该恼怒,然而那骑士却是不看秦城不看小孩,唯独去看骏马。


  直到确认其中一匹战马的马腿已经被秦城扔出去的长刀砸断,原本脸上写满焦急的骑兵立马火了,他一脚就向秦城踹过来,嘴里边骂道:“你他娘-的找死!耽误了军情,老子现在就斩了你的头!”


  秦城已经将小男孩抱给上前来的他家人,转身就看到那先摔倒的骑士向自己踹来,本来秦城眉头已经皱起,但是听到骑兵的话他手上的动作立马改打为擒,避过骑兵的脚,身子闪到他身后,将他从后面擒住。


  同时秦庆之等人也将后面那名骑兵控制住。


  “你若要马我等这里也有几匹,你挑选一匹满意的走,莫要在此耽搁了军情!”秦城制住那名骑兵之后说道。


  那骑兵闻言一阵错愕,反抗的力道也小了些,秦城趁机松开他。


  骑兵转过身来,看了秦城一眼之后一抱拳,也没有多余的言语动作,只是说了一句:“军情紧急,谢了!”便要去牵秦城等人的马。刚走出一步那骑兵就停住了脚步,猛然转过身,细细看了秦城一眼。


  “秦将军?”那骑兵先是疑问的叫了一声,随即立马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大声道:“属下上谷军营传令兵王大牛,见过秦将军!”


  秦城自然不认得这王大牛,只不过这王大牛却认得秦城。只是方才形势急切,王大牛先是关心着马,得知马受伤之后就已经乱了心神,加之他之前也只是见过秦城,并未跟秦城怎么打过交道,所以一时情急之下没有认出。


  秦城接过一名亲兵捡回的自己佩刀,对王大牛道:“今日何事如此急切?”


  既然对方是自己手下的军士,作为上谷军营的骑兵最高统制,秦城这时候自然能问让这两个骑兵如此焦急的军情到底是什么。


  “禀报秦将军,乌桓王领大军三万,越过长城,侵扰边境,李将军已率全营将士北上御敌!属下奉李将军之命,携军情奏报朝廷!同时告知秦将军,请秦将军火速赶回上谷!”那骑兵一边说,一边从身上取下一块锦帛,提给秦城。


  骑兵奏请朝廷的军情一般装在专用器具中,沿途不得打开。而这名骑兵递给秦城的锦帛,则定然是李广写给秦城的私信。


  秦城接过锦帛,展开一看,只有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乌桓三万入侵,速归!


  八个大字字迹潦草,可见当时李广也是匆匆写就,由此可见情势定然危急。


  秦城将锦帛收了,又问王大牛:“将军可还有其他事情交代?”


  “没有了,将军只说请秦将军速归!”王大牛说道。


  秦城点了点头,便对王大牛道:“军情要奏报朝廷,不可耽搁,我等战马你牵走一匹,路上小心!”


  “诺!”王大牛得了军令,抱拳应诺。


  秦城寻思:李广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还在长安,他这封信可能并不能送到自己手上,但是即便如此这个努力还是要做的。幸好今日自己和那小孩逗趣了一番,要不然王大牛就和自己擦肩而过了。若真是如此,按照自己这几人不紧不慢的行程,再耗上四日才到上谷,到时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再往前行两个时辰就有驿站,那里有马,你俩先同乘一匹马,到了那里再更换。庆之与我同行,我俩直接赶回上谷!”秦城对众人作出了安排。


  如今军情紧急,多耽搁一时战场形势便有可能发生不可逆转的改变,秦城不得不分秒必争。秦城和秦庆之不能照顾两名骑兵同乘一匹马的速度。


  “诺!”两名亲兵也知晓其中道理,对秦城的安排并没有什么意见。


  秦城大手一挥,说了一声“走”,便跨上了战马,领先绝尘而去。


  直到秦城等人消失在这个驿道上,先前和秦城玩闹了一番的小男孩家人还处在震惊和疑惑中没有反应过来。


  秦城踏马如飞,秦庆之紧随其后,另外两名亲兵渐渐被拉下。


  乌桓王领军三万进攻上谷,这是秦城根本就没有想到过的事情。对于乌桓这个部落秦城如今也了解一些,这是一个人口并不多的部落,军事实力也只能自保,自大汉立国以来,很少侵扰大汉边境。而且听说乌桓和匈奴关系并不好,大汉和乌桓之间也没有什么仇恨,秦城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乌桓王会突然亲领三万骑兵进攻上谷。


  但是如今事情已经发生,秦城也顾不上去想明白这其中的原因,当下最重要的是击败乌桓王率领的军队。


  上谷军营如今有骑兵四千余,车步兵两千余,总计不到七千的兵力。仅凭这点兵力要战胜乌桓王三万人的骑兵,即便是乌桓的骑兵不如匈奴骑兵精锐,这也是一个异常艰巨的任务。


  事出反常必有妖!

  秦城觉得,这场战争,绝对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疾行半日,到了傍晚的时候,秦城和秦庆之已经进入常山郡境内。


  常山郡,大致位置在如今山西一带,到了这里,已经很难见到平原,驿道两边开始出现连绵不绝的山岭。
——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刺杀

  夕阳西下。


  两骑奔驰如飞。


  方才路过宿头的时候,秦城和秦庆之也没有停下来休息或者进食,两人都是抱着能早一刻就尽量早一刻赶到的心态。


  驿道进入山中,两边多了山坡密林。


  夕阳下背阴的路段已经有些阴暗,除却哒哒的马蹄声,秦城和秦庆之就只能听到自己的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这是一处夕阳无法照到的路段,北风在这里也显得格外-阴冷。


  秦城在前,秦庆之在后,两人的脸上布满汗水,北风刀子般划在两人脸上,让两人有些睁不开眼。


  突然,秦城没来由的觉得心中一紧,有那么一瞬间心跳有些紊乱,心慌慌的。


  前世混黑道无数次埋伏与被埋伏,暗杀与被暗杀培养出来的对危险的直觉这个时候又冒了出来,秦城举目向前方望去。


  前方很平静,驿道上没有行人。这个路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附近也没有宿头,到了这个时候,路上看不到行人很正常。


  “停!”即便如此,秦城还是喝了一声,招呼秦庆之停下来,同时开始细细打量这周围。


  “将军,怎么了?”秦庆之勒住战马,朝秦城问道。


  秦城没有说话,但是心中的直觉越来越强烈,前世的经验告诉他不能再往前走下去了。


  但是,这是必经之路,不能绕道。


  而且,秦城和秦庆之迫切需要马不停蹄赶回上谷。


  两匹战马抓住这个难得的间隙喘着粗气,口鼻中喷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形成一个个白色的雾团。秦城已经不再打量周围的景物,他的手已经放在了环首刀刀柄上。秦庆之虽然不明所以,却也随着秦城做出了这个动作。


  “咻咻”几声破空的响声,几支铁箭从密林中飞出,直射秦城和秦庆之!


  “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驿道两边的山坡密林中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爆响,接着,十几条人影现出身形,朝秦城等人奔过来。


  这些人青衫长刀,奔出的位置在秦城两人前方三十丈的位置。在这些青衫刀客杀出来之后,好几个骑着快马的刀客从旁边的密林中行出,也向秦城两人奔来。


  十几个徒步的青衫刀客分成两拨,一拨奔向秦城两人的后方,意图阻拦秦城等人往回跑的后路,一拨从驿道两边直接向秦城两人杀来。


  三十丈的距离,转眼即至。


  秦城和秦庆之背靠着面对两侧山坡,长刀挥舞,将射来的铁箭一一挡下。因为这些铁箭是从三十丈前方的密林中射出,到了秦城和秦庆之这边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威力和速度都所剩无几,因而以秦城和秦庆之的身手要挡下它们并不是太难。


  但是很显然,射箭之人也没想过在这个时候能够真正对秦城和秦庆之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们只需要拖住秦城,让秦城两人无暇后撤,给那些青衫刀客迂回包抄切断秦城两人后路的机会即可。


  几轮铁箭射完,青衫刀客到位,秦城两人的后路被成功切断。而此时,那些从驿道两边冲过来的青衫刀客们却并不急着向马上的秦城和秦庆之挑战。这时候,先前从前方密林中出来的几个骑马刀客这时候冲了过来。


  看着这些人,秦城一开始就没有后退逃跑的意思,他也没有时间冷笑,他朝秦庆之大喝了一声“走”后便狠狠一夹马肚,直接无视两边等待时机的徒步刀客,向前方奔来的那几个骑马刀客迎了上去。


  直到那几个骑马刀客向自己冲来,秦城才放下心向前冲,如若不然,要是路中间被埋了绳索,他直接冲过去就是找死。


  马上刀战,无论是秦城和秦庆之,都不惧怕任何人。战场上与匈奴人的战斗已经让这两个精锐骑兵有了足够的底气。


  “将他们斩下马!”对面为首一个骑马刀客长刀向秦城一指,就挥刀向秦城斩来。


  秦城眼神冰冷,在接近为首那个骑马刀客的时候身体向后倾斜,避过那刀客横斩过来的长刀,同时将手中环首刀滑过一条弧线,斩向那刀客的腹腔。


  刀客本来身手不差,但是马上对战明显不是他的强项,当他手中的长刀被秦城避过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完了,随即腹腔传来一阵冰凉,剧痛瞬间将他浑身包裹!


  秦城一刀将为首刀客的腹腔开了瓢,刀锋从他从他身前没入,从他背后斩出,那刀客半边身子的上下部分便失去了联系,血肉像是泼水一般洒了出来!

  秦城解决了为首这名明刀客,环首刀借势向上一挑,将面前一名刀客劈向自己的长刀挑开,巨大的力道将那名刀客的手臂震得向后一甩,长刀差点儿脱手。


  而这时,他和秦城已经错身而开。感受到秦城霸道力量的刀客,知道这一错身秦城就不能再对他怎么样,已经对秦城实力有了一丝畏惧的他不由得有些庆幸。然后还不等他送一口气,紧跟着秦城的秦庆之,趁着他长刀还未收回的时候,手中环首刀已经从刀客的脖子中间斩过,将他的头颅带飞!


  刀客飞向空中的头颅洒出的血像是雪花一般,而他还没反应过来的错愕表情永远的凝固在了他脸上。


  一把长刀已经到了秦城眼前,距离秦城的脸不到三寸。然而这把长刀的主人再也不能将长刀往前递哪怕一丁点儿,因为秦城已经将他的手臂齐根御了下来!鲜血喷洒在秦城脸上的同时,秦城将头微微一侧,避过了这把和手臂一起飞走的长刀。


  失去了一支手臂的刀客“啊”的惨叫一声,内心深处的恐惧一下子蔓延开来。不等他一声惨叫叫完,秦庆之手中的环首刀狠狠从他身上斜劈而过,将他半边脑袋和肩膀御了下来,硬生生让他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秦城身下的战马在迎面而来的马群中健步如飞,带着秦城突围而去。


  当眼前还剩下最后一名刀客的时候,秦城将环首刀和刀客手中的长刀狠狠撞在一起,然后凭借着多次作战的经验用力将他长刀震飞出去,同时环首刀轨迹不变,直接横斩,将这名刀客摸了脖子!

  终于冲出骑马刀客的阻拦,秦城知道眼前再没有什么能拦住自己,虽然他不知道这回是谁要杀自己,但是只要这回能保得性命在,就定有秋后算账的时候!

  背后突然响起一声凄惨的马嘶声,随即是一声闷哼,已经冲出几步的秦城知道坏事了,立马调转马头。


  秦庆之在跟着秦城就要冲出骑马刀客的杀阵之时,冷不防被一个已经盯着他很久的徒步刀客一刀斩断了马后退!秦庆之身体失去平衡,和战马一起栽倒在地。


  摔倒地上的时候秦庆之就知道这回要糟,但是他来不及多想,身体顺势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头也不回的向秦城喊了一句“将军快走”,就挺身迎上那名阴了自己的青衫刀客!

  秦城拔马回头的时候就看到秦庆之已经一刀在一名青衫刀客胸前开了花,而驿道两边,十几个青衫刀客已经向秦庆之冲了过来,两个在方才在和自己交战中侥幸不死的骑马刀客也已经回身。


  秦庆之挥刀将阴了自己刀客斩杀,知道今日已经够了本。他大吼一声,浑然不惧两名刀客已经向自己挥刀砍来,身体向左边移动一步,和左边那名刀客硬撼一记,环首刀将刀客的长刀挑开一些,然后趁着空档环首刀顺势狠狠带过,便将那刀客的胸前开出一大道血槽!

  与此同时,右边一名刀客已经到了秦庆之身边,秦庆之已经没有能力再去反击或者躲避,从他做出方才这个拼命的决定的时候,他便只想多拉个垫背的!


  眼角瞥到那名刀客的长刀已经要触及到自己的身体,秦庆之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他知道,这名刀客将长刀送入自己身体的那一刻,也就是自己要他丧命的时候!

  秦庆之就是在做以命搏命的打法,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活不成,能赚一个是一个!

  “当”的一声,秦庆之就看到已经几乎触及到自己身体的长刀飞了出去,秦庆之的瞳孔瞬间缩小,他没有迟疑,一刀回斩过去,将那已经没有了刀的刀客送了命!

  秦城将那名刀客的长刀挑飞之后,策马就冲向已经迎上来的十几个青衫刀客,刀起刀落,一个接一个刀客不是被他逼退,就是被他斩于马下!

  骑兵对战步兵,永远都具有绝对的优势!

  秦城策马在驿道上转了一个大圈,也杀了一个大圈,将跟前的徒步刀客或逼退或斩杀后,已经调好了马头。


  “走!”秦城将战马从秦庆之身边驰过,顺势将秦庆之带上马来!

  秦庆之上马之后,回头一看,却见那两名骑马刀客已经到了身后,长刀正向自己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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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钓-鱼岛是中国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死不休!(第二更)

  秦庆之上马之后,回头一看,却见那两名骑马刀客中靠前的一个已经到了身后,他马速很快,从自己身侧之后追上来,长刀横向自己脖颈斩来!


  若是被他斩中,恐怕不仅是秦庆之,就连秦城也会被他这一刀给带掉脖子!

  这个时候,秦城突然大喝了一声“倒”,身体就向那刀客的方向斜着倾倒过去,秦庆之贴在秦城背后,听了他这声大喝也配合着一起倾斜过去。


  两人倾倒得很及时,那刀客的长刀就从秦庆之和秦城头上斩过,消掉了两人几根毛发。


  秦城向那刀客倾倒的同时,头正好在那刀客的腋下,再差分毫就会撞到那刀客的身体。在秦城身体跟那刀客的身体几乎平行的时候,秦城长刀朝刀客前胸狠狠桶去,然后快速收回!

  先前秦城杀回来在驿道上杀了一圈将追上来的刀客逼退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已经奔过来的两个骑马刀客,算算时间在自己拉秦庆之上马之后他们刚好会赶到,正是这种在平日看起来很是匪夷所思但是在战斗中却无比平常的估计能力,让秦城和秦庆之不仅避过了这个刀客的背后突袭,也成功将他的性命收割!


  待这名速度很快的刀客冲过,秦城和秦庆之倾斜的身体立即回正了过来。


  那刀客与秦城擦肩而过,冲出去几步之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前胸,然后就看到了这辈子最让自己恐惧的一幕:鲜红的血液泉水一般从前胸涌出!


  这名刀客的身体在马上晃了几下,然后无力的栽下马去。


  秦城解决完这名刀客,刀客中仅剩的一名骑马刀客也追了上来。不等秦城出手,秦庆之扭转身体将环首刀毫无预兆甩出,环首刀发出一声微小的轻吟,直接插-进那名距离两人不到五步的刀客胸膛!

  解决完这两名刀客,剩下的七八个徒步刀客就还在二十几步开外,他们没有马,只要秦城纵马奔驰,他们定然是追不上来!


  然而秦城此时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随着追上来的两名骑马刀客被斩杀,秦城就知道自己和秦庆之危险了!

  果不其然,随着最后一个骑马刀客被杀,一阵令人牙酸的“咻咻”声在两人背后响起!

  几乎是同时,秦城用力勒住战马的缰绳,也顾不得战马的痛苦,将战马前半身立起,强迫它停下来,然后急喝一声“下马!”,也顾不上秦庆之有没有反应过来,左手向后一超,就带着秦庆之一起摔下马,重重落在了地上!


  两个人骑着一匹马,在这不到三十步的距离上,只能给弓箭手当靶子射。驿道两旁的密林中有不下十个弓箭手,一轮齐射下来,秦城可能没什么大事,但是坐在他背后的秦庆之定然会性命不保!


  落下战马之后,秦城拉着秦庆之绕着战马打了几圈滚,借着战马的掩护将第二轮铁箭避过一大部分!

  秦城和秦庆之的动作很快,但是铁箭破空而来的速度更快,弓箭手第二轮齐射并没有白费劲,两支铁箭分别命中秦城和秦庆之!


  秦庆之只是肩膀被铁箭擦破了一层皮肉,而秦城则是被一支铁箭直接没入左肩!

  两轮齐射的时间过去,这个时候,后面的七八个徒步刀客已经追了上来!

  看来这些刀客也是担心秦城和秦庆之趁着弓箭手齐射的空档钻进旁边的密林逃跑,所以那些个徒步刀客才紧紧逼了上来!


  秦城将没入左肩的铁箭折断,和秦庆之一起站了起来,秦庆之捡起方才一名被斩杀的刀客的长刀,和秦城一起冲向这些已经逼近的刀客!

  秦城不想在此跟这些身份不明的人耗下去,他需要尽快返回上谷,去支援李广在长城的作战,所以他之前的战术就是杀出重围然后逃出去。但是对手不给他这个机会,埋伏在密林中的十来名弓箭手成了秦城一时摆脱不了的噩梦。这些神秘刀客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将秦城的性命留在这里。


  既然避无可避,对手又如此狠辣,秦城也就不再只想着脱身。


  脱身,并不止一种方法。逃跑可以脱身,将对手都杀了也可以脱身!


  两边的人谁都没有说话,有得只是力道爆发时的低吼声。


  秦城冲入刀客杀阵,身形骤然加速,迎着最前面一名刀客直冲上去。那名刀客见秦城竟然直接向自己撞来,嘴角勾起一个冷笑的弧度,手中长刀就上至下斩出!


  在长刀快要触及到自己头顶,对方已经没有变招的余地的时候,秦城双脚一动,带动着身体左转侧开,那刀客的长刀几乎就贴着秦城的身体斩下!

  那名刀客暗道一声不好,长刀就要变向,然而还不等他的手臂用上力,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视野突然飞向了空中!

  秦城在左转侧身的同时,靠近刀客的右手带着环首刀轻轻旋转,毫不费力将刀客的头颅斩飞!


  斩杀了这名刀客,秦城上身后仰,双腿弯曲,贴着地面滑过,避过两名刀客的刀锋。


  避过刀锋之后,秦城左掌在地面用力一撑,身体与地面成一个斜角,在低空旋转一圈后挺起身,同时在右脚要落地的时候,已经转过的身体面对方才攻击他的一名刀客后背,环首刀狠狠斜斩而下,就在那刀客的后背开了一条巨大的血槽,带出的血肉在空中划成一条腥红血线!

  以秦城和秦庆之的身手,这场战斗也打得并不轻松,交手不多时,虽然成功将对方折损了一半人手,只剩下四人,但秦庆之身上也挨了一刀,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袍,伤势虽然不致命,但也不轻。


  秦城见秦庆之局势危急,受伤后的秦庆之感觉能力下降了一些,正在与人正面鏖斗的他没有注意到已经有一名刀客闪到了他身后,举着长刀就要向他后背斩下!


  秦城没有喊什么“庆之小心背后”之类的废话,那样只会让他分神使得他面前的刀客有机可趁,秦城没有丝毫迟疑连忙冲过去,长刀滑过那名刀客的脖子,再次带出一条血线!

  同时,秦庆之一脚踹在面前那刀客的小腹,将他逼退。就在秦庆之转身的时候,他看到一把长刀已经到了秦城背后!


  来不及想什么,秦城飞身扑过去,手中长刀对着那柄长刀迎上去!

  “当”的一声,秦庆之和那名偷袭秦城刀客手中的长刀同时飞了出去,意识到背后有事的秦城一刀将面前的刀客逼退,一转身将手中已经没有刀的刀客取了性命。


  而此时,无刀的秦庆之却面临着和被秦城方才斩杀的刀客同样的命运,被一名刀客逼迫的险象环生,眼看就要不敌!


  秦城想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便将环首刀掷出,却因为被剩下的另一名刀客突如其来一脚踹在后背踹得身体失去平衡,而使得环首刀的准头偏了一些。


  最终,环首刀插-入了秦庆之面前刀客的大腿,而秦城先向前一个翻滚然后起身,在刀客一刀斩来的时候向前一步,架住刀客的手腕,然后顺势将其手腕抓住,身体顺着刀客手臂的力量一个飞转,身子就到了刀客背后。而刀客的长刀,已经被秦城架住比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时候,秦庆之也成功制服了那名大腿上**上环首刀的刀客,做出和秦城同样的动作!


  因为这是最后两名刀客,秦城和秦庆之要是不想吃铁箭的话就不能立即将他们杀死。在战场上已经配合过多次的秦城和秦庆之有这个默契。


  浑身浴血的秦城和秦庆之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制服着两个刀客分向两边的密林中快速移动过去。


  弓箭手隐藏在密林中,秦城和秦庆之在密林之外,就只能是人家刀俎上的鱼肉,而一旦让秦城和秦庆之进了密林,弓箭手的孱弱的生命力在秦城和秦庆之面前将只有任他们收割的份!


  两名被制服的刀客被秦城和秦庆之当作挡箭牌,已经知晓了自己命运的两名刀客这时候出奇的没有挣扎没有恐慌,在秦城和秦庆之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两名刀客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决绝。


  两名刀客同时将脖子往脖颈前的长刀上横过去,刀锋入肉割断喉咙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两人的耳朵里,然后两名刀客眼前一黑,身体便要软倒下去。


  “咻咻”


  在两名刀客自杀的同时,铁箭破空的声音同时传来,十支铁箭分别射向两名已经将脖颈横在长刀刀锋上的刀客!

  两者的目的一样,连动作都是同时发生,没有一丁点儿迟疑!

  对于两名被制服的刀客来说,已经摆脱不了死的命运,而对于隐藏在密林中的弓箭手而言,自然不能让已经是两个死人的同伴威胁到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只有这样才能让秦城和秦庆之再次暴露在自己的打击范围之内!

  不死不休!


  然而秦城和秦庆之也不是等闲之辈,岂会任人宰割?在铁箭没入身前刀客身体的一刹那,猛地一提刀客的身体跨出一大步,然后将已经死透的刀客丢开,身体一跃,就钻进了密林之中!


  随着秦城两人隐入密林之中,不多时,两边的密林中就接连响起一声声惨叫。


  陆陆续续响起的惨叫声持续了起码一刻钟。


  在密林中的惨叫声终于彻底停歇下来的同时,驿道上再次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
——

  第一百三十章 堡城

  秦城冲进密林之后,借助林木的掩护,迅速逼近最近的一名弓箭手,手起刀落,将弓箭手举起格挡的长弓一刀劈为两段,刀锋没有丝毫阻隔斩下,将这名弓箭手的脑袋从中间斩为两半,**鲜血刹那飞溅!


  其他四名弓箭手见秦城冲进密林,也不做停留便迅速向密林深处逃去。秦城取了第一个弓箭手的性命,嘴角勾起一抹嗜血而残忍的笑意,便向那四名弓箭手追去。


  四名弓箭手和秦城在密林中开始原始的追逐游戏,只不过这游戏的筹码却是自家的性命。每一个奔跑的人都不在乎脸庞被树枝杂草荆棘割破,只是一个劲的往前跑。草木密集的丛林,弓箭手在中间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


  在秦城的环首刀插-进第三名弓箭手的后背将他的生命收割之后,剩下的两名弓箭手开始分头逃窜。秦城也不气恼,在他看来,如此近的距离下即便这两名弓箭手分开逃窜,他也有把握追上他们,并将他们追杀。


  一刻钟之后,秦城拿起一名弓箭手的长弓,冷漠的瞥了一眼这个被自己一刀消掉脑袋的汉子,奔出林子。


  秦城奔出林子后,将先前那些青衫刀客的长刀一一收集起来,还有两匹相隔不远的骏马也被他牵了回来。在做完这些之后,秦庆之也一脸血迹的奔出密林。


  秦城脸上左右一道血痕,秦庆之也不比他好过,加之秦庆之先前已经受了不轻的伤,他奔出密林之后,双腿一软,身体便栽倒在地上。秦城忙走过去将他扶起来,秦庆之这时却朝秦城露出一个笑容,用虚脱的声音道:“将军,一个都没少,全杀了。”


  秦城点了点头,嗓子有些发干,他轻声道:“好!先坐起来,我给你包扎伤口。”


  今日这一场刺杀,也是险到了极点,到这会儿秦城和秦庆之都没了什么力气,不管如何,今日总算是从九死一生之境捡回一条性命。


  若不是秦城在之前就察觉到异样,和秦庆之停了下来,一旦他们冲到这些杀手埋伏的正前面,不用想秦城也知道他们会用绳索绊马腿,要真是那样一番情况,等秦城和秦庆之摔下马来,两边的弓箭手再一通近射,秦城和秦庆之就不会剩下多少命在,若是那些骑马刀客再冲出来,秦城和秦庆之即使再骁勇,也只能饮恨于此,根本就不需要用到那些徒步刀客。


  由此可见安排今日刺杀的人当是很谨慎的,只不过,因为秦城的直觉这些人的计划落了空。


  直觉往往被人忽视,认为是不靠谱的东西,但是直觉却能救人性命。


  “哒哒!”


  在秦城正准备给秦庆之包扎伤口的时候,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秦庆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猛然一推秦城,用嘶哑的嗓子喊道:“将军,属下已经活不成了,你快走!”


  秦城此时也没了多少力气,被秦庆之情急之下一推竟然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他看着浑身浴血的秦庆之,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将军,走啊!李将军和弟兄们还在等着你,属下给你拖住这些人,你快走!”秦庆之挣扎着爬起来,以长刀撑地,摇摇晃晃站好。


  马蹄声更新了些。


  秦城站起身,和秦庆之站到一起,手中滴血的环首刀斜指地面。


  “将军……”秦庆之见秦城不肯走,当下更加着急,还想说什么,却被秦城沉声呵斥。


  “给我闭嘴!”秦城低喝道,“省点儿力气杀敌。”


  “……”秦庆之张了张嘴,却发现看到秦城坚毅的神情时自己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咽了一口口水,将眼神移动到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秦庆之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他将胸膛挺得更直了些,他在心中已经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自己死也不能让自家将军死。


  两人并肩而立,秦城拿起长弓,静静等待对手进入自己的视野。


  两人身后,鲜血满地,青衫刀客的断肢残骸横七竖八,被秦城收集到一边的长刀散发着阴冷的寒光。


  两骑终于出现在秦城和秦庆之的视线内。


  秦城引弓搭箭,开始瞄准。


  就在这时,突然……


  “将军!将军!”这两骑突然向秦城大声喊道。


  “是王猛他们!”秦庆之惊喜道。


  这两骑原来是被秦城和秦庆之落在后面的两个亲兵。此时,他们已经换好了马,追了上来。


  秦城和秦庆之同时舒了一口长气,随即身体一软,同时坐在了地上。


  王猛和另一名亲兵赶到之后,看见秦城和秦庆之浑身浴血狼狈不堪的样子,都是大吃一惊,随即连忙给给秦城和秦庆之包扎伤口。


  “将军,这些都是些什么人,为何要刺杀我等?”休息了片刻,秦庆之也缓过气来,便问道。


  秦城拿起一把长刀,借着月光端详了一会儿,脸色阴晴不定,随后自嘲一笑,问秦庆之等人道:“你等可知道‘惊雷’?”


  “惊雷?”三人面面相觑,都是摇摇头。


  秦城将手中长刀递给秦庆之,示意他看刀身,秦庆之接过一看,便在刀身靠近刀柄的地方看到刻着的“惊雷”两个字。


  “这是唯一一把刻着字的长刀,可见这把刀的主人在这些人中间应当是有些份量的。这‘惊雷’,不是人名就是一个组织的名字。”秦城说道。


  说罢,秦城往地上躺下,嘴角再次浮现一个自嘲的笑容,“想不到我秦城第一回进长安,就引来了‘惊雷’,他们的消息还真是快啊!”


  “这些人,莫不是又是匈奴人?”秦庆之猜测道,他还记得上回匈奴公主伊雪儿用计要杀秦城的事。


  “我虽然不知道这‘惊雷’到底是何人,但是我却能肯定不是匈奴人。”秦城淡淡道。


  “……”秦庆之等人虽然不明白秦城为何能如此肯定,但是秦城既然如此说了,就定然有他的道理,秦城不说明白原因他们也不好追问。


  秦城自然知道这“惊雷”不是匈奴人,因为前世秦城在影视屏幕上曾今看到过,“惊雷”,跟鼎鼎有名的剑客雷被有着不浅的关系,而雷被,又是衡山王刘安儿子的门客。


  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秦城才自嘲的笑了。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就引起这些人的注意了,而且还如此急切的想要杀了自己,自己有那么恐怖么?自己有那个让他们忌惮的能量么?

  这些秦城肯定不会跟秦庆之他们说,至少这时候不会说。毕竟“惊雷”只是前世自己在影视中看到的,在这个时代“惊雷”是不是真是衡山王的什么人还没法儿确定。


  众人歇息了一阵,也不能在此多做停留,便开始连夜赶路。秦庆之因为伤势比较重,加之强撑着作战了许久,身体有些虚弱。但是为了不影响众人赶路的速度,秦庆之还是咬牙坚持跟紧,浑然不顾方才被包扎好的伤口已经再一次裂开,鲜血又侵透了衣衫。


  众人在子时之前赶到一个驿站,亮明身份后便在驿站住了下来,要不然秦庆之身上触目惊人的一大片血迹还真就挺吓人的。秦城还好,方才已经换过了衣袍,虽然肩头有鲜血侵出来,好在并不严重。


  众人在驿站中吃了点东西,便去休息。第二日黎民,四人几乎同时起床,又开始赶路。因为顾及到秦庆之的伤势,秦城便让王猛两人和秦庆之一起在后面慢行,自己则先快速赶往长城战场。


  秦庆之不愿跟这回大战擦肩而过,但是更加不愿耽搁了众人的行程,他如今已经很虚弱,无法跟上众人的脚步,便对秦城说道:“将军,你带王猛他们一起走罢,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少废话,我没空跟你在这个问题上讨价还价,这是军令。”秦城说完又对王猛两人说道:“你等护送庆之回军营,让黄老给他医治,如此也算大功一件,明白否?”


  “属下明白,将军放心!”王猛两人立即抱拳应诺。


  秦城点了点头,上马前又对秦庆之说道:“回去好生养伤,日后出征的时候多的是,少不了你挣军功的机会!”


  秦城知晓秦庆之的心思,也担心他回了军营包扎完伤口就跑来长城战场,因此如是说道。说完,秦城跨上战马,策马而去。


  ……


  回到上谷乾桑城已经是第三日巳时,秦城没有回军营,而是直接奔长城而去。在路上碰到李广派来接应的哨骑,才知道李广此时正率大军在长城附近的军事重镇堡城。


  堡城,以堡为城,只听名字也知道此城城防之坚固。


  秦城和哨兵碰了头,并没有和几个哨兵一起赶到堡城,而是让哨兵去小化城寻山甲,去羊头镇寻夏侯能,并交代了一些十分重要的话,这才和剩下的一名哨兵往堡城赶去。


  到堡城的时候,已经是未时。


  秦城进了城门,便见李广从城头上大步走下来。


  “秦郎,来得正是时候。”李广看见秦城,沧桑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


  “属下来得迟了!”秦城向李广抱拳,“将军,战事如何?”
——

  第一百三十一章 救援(第二更)


  李广和秦城一起走上城楼,眉头不展,边走边说道:“局势并不好。这几日大小对战好几场下来,虽说起先依靠重骑的锐利小胜了两场,但是并没有对乌桓军队造成太大杀伤,毕竟乌桓军队有三万人。重骑虽然锐利,但是数量却不多,本将也不能太放手让他们去冲阵。之后几场接触下来,互有损伤,奈何我上谷军营仅有七千将士,如此一来伤亡便不成比例。如今战事胶着,局势对我等很不利。”


  李广说完,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


  秦城略一沉吟,便问道:“如今我军营伤亡如何?”


  李广看了秦城一眼,“骑兵伤亡过千,主要是轻骑伤亡大些。车步兵的伤亡也达到了近四百。不过好在军营已经照你的想法实行了军医制度,所以真正阵亡的人并不多,大多都是受了伤,但是短时间内能上战场的人数还是打了折扣。”


  秦城暗暗吸了口气,心道还好骑兵伤亡不是太大,要是连三千骑兵都凑不齐,那这场仗就真是回天乏术了。


  “如今除了据城而守,本将一时也想不出其他破敌之策,正好你赶了回来,你说说你可有破敌的办法?”李广说完,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用六千兵力去破人家两万多人近三万的大军,这真是有些痴人说梦了。李广看着秦城,不等秦城说话,忽然惊异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哦,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山贼,擦破了点儿皮,不碍事。”秦城随口说道,他脸上的伤痕经过了处理已经不再十分醒目,加之李广一心系着军营的事,竟然这时候才发现。


  两人走上城楼,秦城从城楼上放眼望去,远处的长城依稀可见,长城之侧,乌桓王的行军大营连绵好几里,远远看去也是颇有威慑力。


  “乌桓军队为何不围城?”秦城并没有立即回答李广问策的难题,而是看着乌桓大营有些纳闷道。


  李广闻言冷笑了一声,没好气道:“乌桓王是想引我大军出城与他决战,好将我大军一举破之。昨日本将就险些吃了他的亏。这老贼算定了我大军不可能久在城中闭门不出,这才守株待兔。”


  秦城无奈一笑,心想这乌桓王也是个老狐狸了,就是不知他为何会做出进攻上谷这等愚蠢的事来,他就不怕大汉出军报复?

  秦城和李广站在城楼上商议了半天,也没能商议出一个好的对敌之策来,直到夜幕。


  彼时秦城和李广正在大帐商议军机,突然有骑兵从城外急奔而来,进城后直奔中军大帐。


  “将军,纪军侯在狼阴沟被围,请将军救援!”那浑身是血的骑兵乃是纪铸手下的副侯江河,他冲进大帐,便跪下向李广急道。


  “乌桓军队有多少人?你回来时情况如何?将这些细细说来!”李广闻言虽然吃惊,但还不至于失态,他站起身,问眼前的骑兵道。


  “禀报将军,乌桓军队大概有一个曲,属下回来的时候纪军侯正带着两个屯的弟兄突围,奈何乌桓军人多,纪军侯一时难以带着众将士突出来,这才让人掩护着属下回来禀报,这会儿也不知情况如何了!”江河倒豆子一般将这些话顺溜的倒出来,脸上的汗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答吧答吧滴落在地上。


  “你先下去休息。”李广对江河说道,然后看向秦城:“纪军侯是我让他带人出去查看情况的,不曾想竟然会出现如此情况。”


  “将军,事不宜迟,属下这便带人去救,晚了可能就来不及了!”秦城向李广请命道。


  “好,你且小心!”李广道,“我让李敢带人与你同去。”


  “诺!”


  秦城和李广出了中军大帐,点齐了一千骑兵,便由秦城和李敢领着,趁着夜色的掩护出了堡城。


  为了掩护秦城等人出城,李广特意派遣马大山点齐一千骑兵先出城门,高举火把,向乌桓王大营奔去,声势浩大,做出夜袭的态势。


  秦城领着五百骑兵紧随马大山之后,出门之后两队人马分开,马大山的骑兵做足了大军进攻的样子,秦城这些人则不声不响向狼阴沟快速奔去。


  ……


  眼看天色黑了下来,纪铸愈发焦急,他领着的两个屯的骑兵本来是奉了李广将令出城的,他已经足够小心,本以为不会被乌桓军队发现。开始的时候也确实如此,等他好不容易完成了李广交代的任务,带着人马往回撤的时候,却在半路碰到了乌桓王麾下五百骑兵,狭路相逢,没有任何言语,双方就厮杀在一起。


  看到对方足有五百人的队伍,纪铸心就凉了半截,来不及多想,他身先士卒,意图带着手下两个屯的骑兵突围,奈何与自己交手的乌桓王军队也不是草包,纪铸冲了一阵,眼看就要冲破对方军阵,却又被对方挡了回来。无奈之下,纪铸只得让人护着副侯江河先杀出去,回去给李广报信,自己则带着人继续突围。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在付出了差不多一个屯的代价之后,纪铸终于带着手下的人冲出了包围圈,向堡城奔去。


  “军侯,这些乌桓骑兵咬着我等不松口,后面的军士吃不住了,属下带一部分人断后,你带其他军士先回城!”乐毅拍马跟上纪铸,向他喊道。


  “不成!要断后我也是我来,你带人回城!”纪铸朝乐毅回喊道,他的脸上被一个乌桓骑兵百夫长的刀锋划出一道血槽,此时鲜血流了一脸,他也顾不上去擦拭,夜色下显得格外狰狞。


  “军侯!现在不是争的时候,再迟疑我等一个也跑不了,你先走,属下断后!”乐毅此时哪里还顾得许多,若是让他先跑回去而丢了纪铸,只怕回去之后他也免不了被军法治罪。喊完话的乐毅再不迟疑,他长刀在纪铸马屁股上狠狠一拍,自己就转了马身,朝身边的骑兵大喝道:“前屯前后队随我杀回去!”


  “诺!”几十名军士大声应了一句,便和乐毅一起调转马头,往后杀去。


  纪铸的战马被乐毅狠狠一刀拍痛,嘶鸣一声就快步向前奔去,纪铸大急,好不容易勒住马回头时乐毅已经带人杀到队伍后面,他再想要说什么已经来不及。


  “你娘的乐毅,你这小王八犊子,在老子面前逞英雄,这回你要是回不来,老子明年清明都不给你上香!”纪铸眼睛通红,声音嘶哑,他知道这时候要是再杀回去的话乐毅和众多将士的性命就算是白丢了,纵然有千番不愿也只得回头往堡城奔去。


  “他娘的江河这混蛋是不是死了,怎么还没有把援军带来?!”纪铸红着眼睛带着几十个军士向堡城狂奔,忍不住破口痛骂。似乎不骂这一句,他就会忍不住杀回去和乐毅等人战死在一块儿。


  纪铸正骂出这一句,好似是为了回应他,前方不远处突然亮起一圈火把。


  看到这圈火把纪铸先是一愣,待细细看清眼前方奔来的骑兵之后,突然哈哈两声大笑,状若癫狂,接着他一把将战马勒停,对身边的军士吼道:“还跑什么跑,援军来了,随我杀回去,宰了这群狗-日的乌桓人!哈哈!”纪铸吼完,似乎觉得还不够劲道,边奔行边大喝了一声:“杀啊!”


  “杀!”随纪铸奔回的一干军士本就为自己方才这种抛弃同袍的行为而不耻,这下看到援军已到,一个个拔马回头的动作极为干脆利落,吼叫着杀了回去。


  纪铸的马很快,但是有人比他的马更快。


  “纪铸你这王-八-蛋,吼什么吼,老子的兵呢?”秦城追上纪铸,看到纪铸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的兴奋,又看到身边就剩下几十个军士,实在是忍不住,开口骂道:“你娘的就给我剩了这么点人回来?”


  要知道,如今上谷军营的每一个骑兵,都是秦城日后练成铁骑的资本,少一个秦城都肉疼得不得了。


  纪铸被秦城如此一骂,顿时气血上涌,差点儿嚎啕大哭,他稳住心神,随即恶狠狠道:“兄弟们都在乌桓军队的嘴里,属下这就去打碎了乌桓人的牙,撕开他们的嘴,把兄弟们都救回来!”


  “少废话,杀!”秦城大吼一声,双腿一用力,身下战马便加速冲了出去。


  ……


  乐毅带着几十人回头去断后,他们面对的是超过他们五倍的乌桓军队,乐毅下令军士将彼此间的距离缩到最小,不给乌桓军队冲过去的空隙,而后两队人马就狠狠撞在了一起!

  冲在最前面的双方骑兵相撞之后便是一阵惨烈的马嘶,双方骑兵在一条线上人仰马翻了一片,被摔下马的军士方才接触到地面,便被对方的马蹄狠狠踩在了身上,顿时自己的身体就被踩成了肉酱!


  乐毅冲在最前面,因而是最先倒下去的那一批,不过他在战马相撞的一瞬间,借着冲击的惯性身体一跃而出,长刀往前一递,将对面一个乌桓骑士斩下马,自己就落在了他的马背上。而后乐毅手撑住马鞍,身体在空中一个回旋踢,旋转了半圈,将最近的两个乌桓骑兵踢下马,自己就摆正了身形。


  跟乐毅做出同样动作随同他一起落到乌桓骑兵马背上的还有好几个军士,这些军士虽然成功跃入对方军阵,并且重新掌握了一匹战马,但是这也意味着他们陷入了乌桓骑兵的重重包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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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夜袭

  乐毅从拔马回头决定断后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今日活下去的希望很小了,所以他拼杀的毫无顾忌,手脚放的很开,甚至是不惜突入乌桓军阵,只是为了将这些乌桓骑兵多阻拦一些时间。


  乐毅知道只要自己这些人能坚持的久一些,让纪铸领人甩开这些乌桓追兵,那么自己这几十个骑兵的牺牲便是有价值的。


  冲入乌桓军阵,不及须臾,乐毅已经成功将四五人斩于马下,而他本人也挨了不轻不重的两刀,鲜血早已染透了他的战袍,分不清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眼看着周边己方的骑兵越战越少,乐毅双眼布满血丝,他一边挥舞着手中长刀,一边嘶吼,鲜血不时在他周围飞溅,渐渐的他记不清其他东西,唯记得挥刀,挥刀,再挥刀。


  突然身下马身一矮,乐毅身子一个不稳,就栽下马来。被摔下马之后,乐毅就势一个翻滚起身,却被一个骑兵近了身,战马上的骑士一刀向乐毅竖斩下来!

  乐毅侧身避过这名乌桓骑士的长刀,手中长刀向上撩去,就将这名骑士的手臂砍了下来,趁着那名乌桓骑兵惨叫的当口,乐毅一把将他拉下马,自己立即翻身上马。


  方才跨上战马,乐毅还来不及稳住身形,两把长刀一左一右不分先后同时向他斩来!

  乐毅眼神一凛,挥刀挡下左边的长刀,再想去挡右边的长刀时已经来不及,眼看着那柄长刀在自己的视野中无限放大,下一瞬就要斩掉自己的头颅,乐毅的瞳孔瞬间扩大。


  这一刹那,乐毅眼中只有越来越近的冰冷刀锋,乐毅甚至看到了一滴鲜血在刀锋上飞落!


  然而接下来乐毅却没有感受到刀锋将自己的脑袋斩飞出去,相反的,那柄本来横冲到自己眼前的刀锋突然一下飞上了天空,飞出了乐毅的视野,唯有不少滚烫的鲜血喷到乐毅脸上。


  乐毅一时错愕。接着,当他移动视线的时候,他看到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怎么样,死了没?”秦城在乐毅身边勒住战马,咧着嘴向他问候道。


  乐毅听到一阵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在自己身边响起,然后感觉到无数如风般的骑兵从自己身旁掠过,冲入乌桓骑兵军阵中!

  有那么一瞬间,乐毅觉得自己灵魂出了窍。


  乐毅反应过来,策马向前冲去,对秦城道:“你这厮总算是出现了,你若再晚来一步,我就真死在这儿了!”


  “你若死了,我给你报仇便是!”秦城哈哈大笑两声,和众多军士一起杀入已经开始溃败的乌桓军阵。


  儿时的玩伴,偷鸡摸狗打架斗殴都在一起;长大后的同袍,沙场征战同生共死都在一起,还有什么比这种友谊更加珍贵更加美好?还有什么比如此情形更加让彼此内心畅快?

  “我算明白了,你这厮就是来抢军功的!”乐毅也是大笑两声,和秦城并肩向前冲杀过去。


  两人相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欣慰和快意。


  有些东西,只有当事的双方才懂。


  这种情,叫做兄弟。


  ……


  随着秦城带领援军赶到,乌桓骑兵立马就遭受了被屠杀的命运,经过不到一刻钟的厮杀,除却几个运气和马速都极好的乌桓骑兵逃脱以外,其他人尽数被汉军斩杀。


  “幸亏秦将军及时赶到,如若不然,今日我手下这些军士算是交代在这里了,我也无颜回去面对李将军!”末了纪铸对秦城郑重抱拳,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秦城看着脚下的战场,好似在沉思着什么,没有搭话。


  “军侯,你猜猜今日我斩首了多少?”乐毅见秦城不理会纪铸,便上前来插话。


  “兔崽子你还好意思说?!”纪铸一脚朝纪铸踹去,骂道:“你这厮如今胆儿肥了,都敢不听老子的军令了?”


  纪铸说罢,也不等乐毅答话,一巴掌重重拍在乐毅肩头,将他拉过来,“好兄弟!”


  “好兄弟!”


  两人说罢一阵大笑,无比豪迈。


  “走,回城!”秦城皱紧的眉头忽然展开,他上了马,对众将士大手一挥。


  重新列好阵形的骑兵,便开始策马回城。


  而就在方才,秦城终于想到了破敌之策。


  ……


  回到堡城,秦城便跟李广说了自己的破敌之策。


  李广听罢,凝神沉思了许久,终于说道:“军营骑兵方才出战,这时候夜袭乌桓王恐怕有防备啊。再者,骑兵方才出征奔战了一回,这时候又要发动夜袭,疲兵不可用,这个你不会不知吧?”


  “将军,正是因为先前我军营骑兵已经出战过,乌桓王才不会想到今夜我等还会第二回出战。再者,方才去救纪铸之时我故意放走了几个乌桓骑兵让他们回去报信,就是为了让乌桓王明白,先前马大山的佯攻只是为了掩护我等出城,乌桓王自知吃了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得明日他便要率军来攻。”秦城分析道,“乌桓王知晓我大军今日出城过一趟,料定我士卒疲惫,又怎会想到今夜我大军会发动夜袭?若是乌桓王想明日来报复我等,今夜必然让士卒养精蓄锐。如此一来,他军营的防备定然不甚严密,我大军要是突袭,只要谨慎些,成功不难。


  至于军士疲惫,方才出城只是一场小战,马大山带的人更只是出城兜了一圈,说不得有多疲惫。若是我上谷骑兵连如此强度的征战都经受不住,日后要想练城一支铁骑,也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秦城一口气说完,将该考虑的因素都考虑了进去,李广想了想,也找不出反驳的根据来。


  “秦郎,即便今日夜袭能成,后面的行动还是有些过于冒险了。你当真有把握?”李广身为大将的时间久了,考虑的东西自然就很全面,在各方面的问题没有一个定论之前,作为三军主将,如何能轻易下军令?

  大将一令,便是无数士卒的性命。


  “眼下这种局面,不出奇,无以致胜。若是中规中矩对战,我等半点儿胜算都没有。这个方法虽然冒险了些,但却环环相扣,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秦城说道。


  “整日窝在城中也确实没有什么办法破敌,耗到最后怕是也只能背水一战。”李广缓缓说道,“如此,便按你的计策来吧!”


  “诺!”秦城站起身,便要去准备。


  在秦城转身的时候,李广叫住他,开口想说什么,顿了顿,最后却只说出三个字:“要小心。”


  “属下明白!”秦城抱了拳,转身而去。


  看着秦城的背身离开大帐,李广若有所思,半响叹了口气,自嘲道:“近来行军布阵老是瞻前顾后,难不成老夫真的老了?”


  ……


  当夜丑时,堡城沉重的城门被打开,三千骑兵,一千车步兵从城中悄无声息行出,在城门前分成两拨,一拨为三千骑兵,向乌桓军队大营行去,一拨为一千车步兵,在堡城五里之外的地方靠山扎营。


  一千车步兵除却常规军备,几乎人手一把铁锹模样的农具,名为锸。这些锸是方才军中向堡城里的百姓征集的,按照秦城的军令,这将近一千把锸,将在今夜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除却锸是这一千车步兵中比较惹人注意的装备外,这一千车步兵军阵中的战车数量也是极多,军营中此番带出来的战车,都被这一千车步兵带上了。


  去偷袭乌桓军大营的是三千精骑,而三千精骑夜袭乌桓军大营能不能起到秦城所希望看到的作用,却在于这一千步卒。


  三千精骑并没有直接冲向乌桓军的大营,除却有几个哨骑是从正面去探路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外,其他军士都顺着昨日纪铸领人勘察出来的道路,从侧面迂回到乌桓军大营的右侧。


  堡城距离乌桓军大营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是秦城领着三千精骑却足足绕行了半个时辰才来到乌桓军大营右侧一里开外。


  按照乌桓军对大营的布置,大营分为五部,分别是前后左右中军。前军正对堡城,是乌桓军这些时日以来对汉军作战的先锋和主力,中军是乌桓王所在的地方,乌桓王在此发号施令,指挥全军。


  一般而言,行军布阵时,自然将最精锐的军队放在前军,粮草辎重等物放在后军,主力放在中军,而左右军是大军的侧翼,部队战力不能说差,但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而秦城,此时在乌桓大营右军营地外一里处停下来。到了这里,离乌桓军右军大营实际上已经十分近了,骑兵只需要一个冲锋,转瞬就到。


  骑兵们将口中含着的树枝什么的吐掉,将马嘴上的套子取下来,然后拔刀的缓缓拔出长刀,引弓的静静拿出长弓。


  冲锋,即将开始。


  大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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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红票!)——

  第一百三十三章 破营(第二更)


  (这章昨晚写的不好,早上起来便大改了一下,只要是涉及乌桓军右军主将的情节。)

  乌桓军大营右军有骑兵三千,营帐一百又六十,马厩三百余。大营布置成圆形,为游牧部落营地定制。营帐前不时有游骑巡视而过,影影绰绰,营地前瞭望塔显得矮小,远不及中原军营中的高塔来得视野广阔。


  骑兵冲击军营,无需令人前行解决门前守卫,直接冲阵便可。


  今夜月色谈不上多明亮,却也不昏暗。月色下黑压压一片汉军精骑,阵形严谨,气氛肃杀,极为安静。


  秦城缓缓拔出环首刀,如同放慢动作一般。


  秦城身后,三千将士静静等待秦城发出冲杀令。三千双眼睛,六千道目光,聚集在秦城身上。


  很安静,很炙热。


  从得知骠骑校尉秦城回营,军营中所有军士尤其是一干骑兵俱是精神一震,不为别的,就因为秦城曾在极为不利的条件下带着他们千里奔袭大漠,将一万匈奴悍骑斩杀近半。所以在他们心中已经隐隐形成一种认识:只要骠骑校尉在,胜仗便不是什么难事。之后接到今夜突袭的命令,这些骑兵心头都有一股热火在暗暗燃烧,他们知道,今夜这一战,必将畅快淋漓!


  不知是哪匹战马打了一个响鼻,这就像是一个信号,拉开了今夜大战的序幕。


  秦城长刀向前一引,军令只一个字:“杀!”


  安静的夜晚至此终于被怒海狂涛般的马蹄声打破,沉睡的鸟雀被猛然惊醒,惶恐的飞出枝头,沙尘骤起,杀气迸射,三千骑兵直逼乌桓军右军大营。


  一路冲去,唯有马蹄骤响,不闻将士呐喊声。


  埋头奔进的战马大口喘气,不时打出一个响鼻。


  秦城一马当先,他身边的一千将士左手提缰,右手握弓,目光盯着近在咫尺的乌桓军大营,紧紧跟着秦城。再往后的两千军士,同样左手提缰,右手中长刀冰冷,刀锋凌烈。


  一里的距离,只够骑兵将马速提上来。


  “弓!”


  秦城大喝。


  一千将士目不斜视,左手松开缰绳,长弓由右手换到左手,同时从马侧箭壶中抽出一支铁箭,搭于长弓之上,准星对上眼前乌桓军营中的乌桓守军。


  在一千将士做出如此动作之后,秦城的命令没有间歇的响起。


  “箭!”


  喝令声方才在空气中炸响,蓄势待发的五百铁箭立即飞往高空,发出一声声骇人心弦的“咻咻”声,狠狠扎进乌桓军大营!


  营地大门周围的乌桓守军听到汉军进攻的动静,诧异之下连忙出声示警,再回头想看仔细黑夜中的敌军时,便只觉夜空中虚影一晃,支支铁箭便插在了自己身上!


  临死之前,这些值夜乌桓军还在抱怨,为何外面的游骑先前没有发出一丝信号!

  汉军精骑三轮齐射,三千支铁箭便栽进了乌桓大营,铁箭或者收割了乌桓值夜军士的性命,或者撞翻了火盆,撞飞了火星。之后,随着秦城的命令,所有人长刀在手,几乎是没有任何阻隔的冲进军营。


  乌桓右军的防御措施和那些值夜军士,在骤然出现的汉军精骑面前,没有一丁点儿作用,生命力脆弱的像是一只蚂蚁。


  秦城一刀将面前一个试图以血肉之躯阻挡自己的乌桓军士劈成两半,马速没有丝毫影响冲向另一个企图逃跑却不知被什么绊倒在地的骑士,马蹄无情踏上他的后背,将他的五脏六腑碾碎,然后挤出身体,变成一团模糊的血肉。


  在秦城斩杀这两个惊慌失措的乌桓守军时,纪铸风一般从他身边掠过,一丝也不停留的向前冲,带着他部下的军士直奔一个个营帐。


  那些听到示警的乌桓骑士,有些穿上战甲有些甚至还不及穿上战甲就奔出营帐。然而一出营帐,尚且来不及看清眼前事物,脑袋便被纪铸带着人削掉飞出去,鲜血刹那间洒在白色的营帐上,将营帐染成妖艳的红!

  火光开始放大,惨叫声开始放大,混乱开始放大!以点成线,由线成面,依次蔓延。


  纪铸昨日日暮在乌桓骑兵手上吃了亏,这回便憋足了力气,一冲进乌桓军营便开始疯狂的报复!他带着他的部下,目标很明确,就是一个个军帐。因为军帐中的人无疑是最多的,而刚从军帐中冲出的骑士在骑兵面前是毫无战斗力可言的!

  纪铸不让这些骑士有去牵马的机会,将他们堵在一个个营帐前一个个斩杀,将他们去马厩牵马的路完全阻断!再顺便一把火烧掉营帐,便奔向下一个目标!

  当重骑的秦戟挑飞一个又一个没有战马的乌桓骑士时,这场夜袭便成了一场畅快淋漓的屠杀!


  与此同时,马大山带人直奔右军马厩,将马厩捣毁,按照秦城事先的军令,不管马大山使用什么方法,绝对不能让马厩中的战马落到乌桓骑士手中!

  只要乌桓骑士没有战马,在汉军精骑面前,他们的战斗力便连普通步卒都不如!


  当然,也有些乌桓骑士速度快或者本身营帐就离马厩比较近,在汉军冲入军营后不久就跨上战马,迎着汉军杀来。但是这些骑士在如同洪水猛兽一般的汉军精骑面前,首先在数量上就处于绝对劣势,又是仓促迎战,即便有个别乌桓骑士相当骁勇,也不能改变大局,被逐渐淹没在汉军骑兵军阵中!


  精骑袭营,若是营地不能及时组织有效的反击稳住局面,那么不需要多久,局势便会一面倒。


  而要组织反抗稳住局势,则需要军中主将。


  右军主将乃是一名沙场宿将,名叫查木耳,他在听到示警的号角声第一声响起的时候,便从睡梦中惊醒,披甲抄刀出营帐,一整套-动作无比熟练。


  查木耳冲出军帐,看到眼前景象之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营帐开始燃烧,数不清的黑影如同鬼魅一般,在军营中横冲直撞,追逐着他的部下,砍下他部下的脑袋。他听到了这些鬼魅的狞笑,也听到了自己部下的惨嚎——那是他这一辈都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他压根儿就没有想过,今夜会有汉军前来袭营!因为乌桓王的军令就是今夜养精蓄锐,明日出战!


  “都候,汉军杀进来了,我等……我等该当如何退敌啊?”右军副将好不容易从汉军精骑军阵中捡回一条性命,这时候跌跌撞撞跑到主将军帐前,声音忍不住颤抖。


  “慌什么?”查木耳厉声呵斥副将,见他的身体还忍不住颤抖,顿时怒从心生,一脚将他踹翻过去,骂了一句“废物”。


  这时候,查木耳的几个亲兵已经将他的战马牵了过来,虽然突遭汉军袭击营地开始大乱,但这时候还没有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查木耳的亲兵都是精锐,他们知道此时该做什么。


  查木耳翻身上马,看了聚集到自己身边的二三十个亲兵一眼,大喝一声,便率先向汉军冲杀过去。。


  “稳住,稳住!”查木耳一边冲杀,一边向周围的军士大声呼喝,“后退者杀无赦!尔等随本都候杀回去,将汉军赶出大营!”


  “随都候杀回去,将汉军赶出大营!”


  查木耳的亲兵一齐大喊。


  将乃兵之胆,这个时候他们必须让营地中的乌桓军士都知道,主将在向汉军冲杀,主将命令大伙儿向汉军冲杀,唯有这样,才能有稳住阵脚的机会。


  秦城在军营中左右冲杀,已经斩杀了不下十五个乌桓骑士,却没有碰到一个可战之兵,即便偶有个别精悍之士,也被身边的亲兵冲上来和自己一起将他们剁了。


  大军冲杀的很顺利,但是秦城还是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当他看到面前朝自己冲来的百来个乌桓骑兵,尤其是看到还在不停呼喝的为首将领时,他知道到底是缺少点什么了。


  秦城长刀向对面冲过来的百来个乌桓骑兵傲然一指,大喝一声:“杀!”


  “杀!”查木耳的动作和秦城如出一辙。


  这两支骑兵的对冲,是今夜汉军和乌桓骑兵的第一回对冲。


  秦城对上查木耳,手中环首刀直逼查木耳咽喉,查木耳举刀硬挡之时,迫于秦城的力道,不得不后仰上身才能堪堪避过。


  两马交错而过,各自冲入对方军阵,一阵砍杀。


  一个冲锋之后,双方的损失都不小,主将对主将,亲兵对亲兵,这是一场绝对精锐之间的战斗!然而,精锐之间的战斗,结果也没什么不同,百余人在方才的冲阵中永远落下马来。


  而因为秦城身后的骑兵数量多,查木耳匆匆聚集的百来个骑兵被几百个骑兵一阵冲杀,立马就剩了没几个。


  查木耳看到身边的骑兵剩了没几个,却没有丝毫怯意,身上已经背上一道伤口的他嘶吼一声,最后一次向身边的骑兵下达了军令:“杀!”


  仅剩的几个乌桓骑兵嗷嗷叫着一齐冲了过来。


  秦城没有说话,拍马迎了上去。


  两军主将的战马再次交错而过,没冲出去几步,查木耳的身体晃了晃,栽下马来。


  秦城看了地上的查木耳一眼,知道今夜袭营的成功已经成了定局。


  ……


  秦城让李敢带着人冲阵,他们的任务就是在从军营大门穿插到军营最后方,杀他一个对穿,尽可能的制造混乱,打乱乌桓军队的阵脚。


  等到李敢已经穿过大半个军营的时候,整个乌桓右军大营已经乱成一锅粥,若说方才冲杀进军营的时候乌桓军队还有抵抗的意志的话,那么在被汉军完全控制了局势之后,这些军士已经只剩下逃命的份。


  因为不逃,便只有死。


  右军大营后方的营帐尚且完好无损,因为汉军还没有杀到这里,但是这里的乌桓军士看到前方军营中的军士都大败跑过来,一个个狼狈至极,更有不少人浑身是血,痛苦惨叫!如此情景,恐惧的情绪一下子传染开来。


  汉军精骑冲杀之时无声无息,没有一个人出声吼叫或者喊杀,他们像是一群沉默的死神,冰冷的收割着乌桓军士的性命。


  这些右军大营后方的军士先是被溃逃回来的同袍冲乱了阵脚,这时看到数不清的汉骑杀过来,恐惧之下终于放弃了前去阻击的想法,开始和先前退下来的军士一起向中军大营逃去。


  激情能够传染,恐惧更能传染,尤其是在这个漆黑的夜晚,在众人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面对一群沉默而冷血的杀神时。


  恐惧毁灭斗志,兵无斗志,还能打仗么?

  三千汉骑冲入大营,放开手脚大杀一阵,斩首无数,烧毁营帐无数,弄残战马无数,然后跟着溃败的乌桓军队,以倒卷珠帘之势,向乌桓军中军大营杀了过去!

  “杀!”


  火光中,秦城高举长刀,向前一引,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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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红票!!!)——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冲出

  (今天白天有点忙,这是今天第一章。第二更我试试在凌晨赶出来,要是赶不出来,就得明天上午了。)

  乌桓王查木错是被亲兵叫醒的,在察觉到右军大营被袭之后,查木错的亲兵急匆匆冲进王帐向他禀告了这件事。


  查木错听到汉军袭营的消息之后,第一个反应便是汉军疯了。


  汉军的兵力总共才多少人,经过这几日的征战汉军的骑兵又还剩下多少人,查木错的心里是有一本账的。在查木错看来,自己有近三万大军,汉军才那么几千人,到了如今能动的骑兵更是不会超过三千,就这个实力对比,自己不去找汉军的麻烦就不错了,汉军竟然会主动来找自己的茬?


  汉军不是来找茬,是来找死。


  这是查木错的第二个想法。


  起身披甲出营,同时传令军中各万夫长和大将们到王帐听令,查木错便亲自爬上了中军大营的瞭望塔,去看右军大营的局势。


  查木错爬上瞭望塔的时候,汉军精骑已经在他的右军大营大杀四方了。映入眼帘的除了刺眼的大火,便是四处奔走的人影。当然,这些人影中有逃命的人,也有追杀逃命之人的人。


  看到这幅场景,查木错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跟身边的亲兵咆哮:“查木耳死了吗?汉军在他大营中横冲直撞他丁点儿反应都没有?!”


  这时候中军大营中还无人知晓查木耳战死的消息,所以自然不会有人站出来大赞一句“吾王好神算”!查木错在咆哮过后,第二个反应便是让火急火燎赶到的一个万夫长领人去将突入右军大营的汉军给灭了。


  万夫长领了军令,点上几千骑兵便冲向右军大营,向最混乱的地方杀过去。


  万夫长离开之后,查木错又下达了全营原地戒备的命令。


  查木错从瞭望塔下来的时候,除却他部落的将领们,还有两个特殊身份的人也第一时间赶到了王帐。这两个人的穿着打扮跟乌桓人略有些不一样,虽然来得快,脸上却并没有多少焦急之意。


  查木错斜着眼睛看了这两个匈奴派遣过来的使节一眼,哼了一声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进王帐。


  在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是会让这两个外来人看笑话的,查木错索性什么都不说。


  但是他不说话,却不代表别人也不会说话。


  两个匈奴时节跟着查木错进了帐,其中一个似笑非笑的看着查木错,道:“乌桓王,我记得我早就向您说过,汉军的将领十分狡猾,不是很容易就能对付的。您看,这些汉人多会钻空子,连带着我想睡个安稳觉都不成。”


  乌桓王的脸色很不好,但是听了这个匈奴时节的话之后,他的脸色就更加不好了,他眯着眼看着这个一手促成了他此番南下的始作俑者,冷道:“公主,你这是在嘲笑你的敌人还是在嘲笑你的盟友?”


  公主,便是匈奴公主伊雪儿。和伊雪儿一起来王帐的,自然就是匈奴太子于单了。


  于单在伊雪儿这一番话说出口之后,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在他看来,乌桓已经是匈奴人的盟友,乌桓王是乌桓的王,伊雪儿这么说话是不是太不客气了些?但是很显然,于单也就能在心里想想,他可不会真说出来。为何?因为此番出使乌桓,一手说服乌桓王出兵并且与大匈奴结盟的,不是他这个用不了几年就能继位的大匈奴太子,而是眼前这个在中原待了很多年匈奴公主。


  如今,于单已经习惯了在有伊雪儿的场合不说话。当然,针对性的一问一答除外。


  “大匈奴尊重他的盟友,也尊重他的敌人。”伊雪儿一脸真诚道,“大匈奴更希望他的盟友能战胜他的敌人,为此,大匈奴从不吝啬他的帮助。”


  “……”查木错强忍住拿面前的割肉刀丟出去的冲动,冷笑一声,道:“难道大匈奴对他的盟友的帮助,永运只限于动动嘴皮子吗?”


  这些日子以来,伊雪儿不止一次向查木错流露过想要指挥乌桓军队此番对汉军意思,但是查木错显然不会让一个外人来指挥自己的军队,而伊雪儿此番带来的除却一些礼物之外,便只有一千匈奴悍骑。这点人,不是乌桓王托大,他还真没放在心上过。


  “乌桓王,您知道的,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永远不是蛮力,而是智慧。我十分愿意向您贡献我的智慧,当然,前提是您尊重我的智慧。”伊雪儿慢条斯理道。


  “公主,你的智慧还是留着日后自己用吧!对付这些汉军,我乌桓勇士随意动动他们手中的长刀就足够了!”查木错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说道,说完不等伊雪儿再说话,起身走出了大帐。


  怒上加怒的乌桓王自然不会意识到,其实他方才这番话是承认了乌桓人只会动用蛮力,而没有智慧。不过即便查木错后来意识到了这点,他也是不会承认的。


  伊雪儿看着查木错大步出帐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冷笑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于单看了伊雪儿一眼,终究还是没有将劝她不要作非分之想的话说出口。


  ……


  乌桓右军大营自从有第一个溃兵开始,第二个第三个溃兵便接着出现,当汉军从冲进军营散开行动到又聚集到一起的时候,乌桓右军大营的溃兵已经开始冲击乌桓中军大营的营地。


  “打开门,让我等进去,汉军杀进来了!”


  “快开门哪!汉军快来了!”


  “开门让我等进去啊!”


  无数右军大营的乌桓溃兵聚集在中军大营的营门前,冲击着中军大营的营门。而中军大营营门之后,无数乌桓军士正紧紧抵着大门。


  “滚开!他娘的!”一个中军千夫长领着一干军士从大营中大步出来,将大门内的乌桓军士喝斥开。


  就在溃逃至中军大营营门的右军大营军士以为这个千夫长是来开门的时候,一阵箭雨从大营中突然飞了出来,直接栽进大营门前的右军大营溃兵群中!

  随着一阵惨叫,离营门最近的一层溃兵立即倒了下来。


  “再敢有冲击营门者,军法从事!”千夫长冰冷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钻进那些溃兵的耳朵,撞击着他们本就已经十分脆弱的神经。


  千夫长没有说“是军人就不要怕死”“是乌桓勇士就要勇敢的杀回去”之类的话,那不是他的职责,他的任务就是稳住大门。


  正在那些门外的溃兵不知所措时,大门后面响起一阵响亮的马蹄声,门前后的乌桓军士循声看去,就看见一群黑压压的骑兵正向这里冲过来。


  “开门!”为首的万夫长在远处就大声喝令。


  守门军士得了军令,缓缓打开大门。


  “有敢冲进营门者,杀无赦!”千夫长对他身后的军士下令道,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必须再次强调一遍这句话。


  “闪开!”冲过来的骑兵领头万夫长一声喝令,将围在门前后的军士斥退,自己就带着几千骑兵洪水一般涌出营门。


  秦城将乌桓军营大门的情况看在眼里,没有喜悦没有担忧,这时候秦城很冷静,在如此热火朝天的杀戮中,他的冷静显得格外冰冷。


  汉军已经完全冲破了乌桓右军大营,秦城看着乌桓中军大营中有援军冲出,长刀向右一挥,已经聚集到一处的汉军精骑便调转马头,由追着乌桓溃兵冲向中军大营改为向乌桓前军大营冲去!

  三千精骑如同一条长龙,龙头调转,阵形不乱。


  龙身摆过中军大营前方十五丈开外时,秦城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弓!”


  “箭!”


  随着秦城一声令下,汉军骑兵军阵中立即飞出近一千支铁箭,这些铁箭如同疯狂的蝗虫一般,咬在了乌桓中军大营门周围!箭雨落下,无论是乌桓溃兵还是刚冲出来的乌桓援军,立即倒下去一大片。


  两轮抛射之后,乌桓中军大营门前已经乱成一片,骑士战马栽倒一大片,阵阵马嘶与惨叫夹杂在一起,听着让人心颤。


  而当乌桓援军好不容易冲出大门时,汉军早已经在几百丈之外,直奔乌桓前军大营而去。


  “追上去!”援军万夫长一把将插在将上身上的一支铁箭折断,举起长刀气急败坏的吼道。


  乌桓王的军令是中军大营出军劫杀汉军,其他人原地警戒待命。这条军令当然没错,要是区区三千人冲进大营就让全营都出动围绕着三千汉军转的话,那军营还不乱了套?若是此时有其他汉军从另一边杀入军营,那乌桓大营就彻底没救了。所以军营只需要将其他方向的道路封死,再出动一支绝对力量的骑兵劫杀追击,就算不能灭了突入军营的汉军,至少也能将他们逼出军营去。到了这个时候,这是将损失降到最小的唯一方法了。所以不得不说,乌桓王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而这,却正好给了秦城机会。


  全身而退的机会。


  但同时,秦城要拥有这个机会,又是极为冒险的。


  其他的撇开不谈,若是乌桓王让中军和前军一起劫杀汉军,秦城便只有从右军大营原路退回。而在骑兵快速冲锋的情况下,要想有序原地调转马头,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也是骑兵的一个先天弱点。加之后有追兵,要真发生如此情况,秦城和这三千汉军精骑,今夜就危险了。


  所以李广才说,秦城的这个打法冒险了些。


  胜利,从来都是疯狂的。


  但是胜利,又必须是谨慎的。


  秦城做到了这两点,所以他带着三千精骑,在乌桓前军大营前一个潇洒的飘移之后,从他们身侧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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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五章 掎角之势

  (这章是是昨天的第二更。


  PS:求红票!!!)

  三千汉军精骑从乌桓右军大营杀进,在中军大营前面转了个弯,最后从前军大营身侧风一般冲出,整个动作十分流利当真行云流水四个大字。


  三千汉骑从乌桓大营冲出之后,乌桓右军大营的火势已经达到了顶点,帐篷被烧毁无数,还有些军士也全身着了火,和冲天火海不分彼此。物件燃烧的爆响和军士的惨叫,在黑夜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妖异感觉。


  乌桓右军大营虽然算是废了,此战汉军少说也斩杀了他千余骑士,但是其他大营都完好无损,稳如泰山。秦城毕竟只有三千精骑,无法踏破整个乌桓大营,若是他有一万精骑,此时乌桓王查木错就不会从容站在王帐前了。


  不管如何,秦城今夜的袭营行动到最后取得了大胜,先前设想的成果也已经达到。在秦城率领三千精骑冲出乌桓大营之后,乌桓大营中有人气得跳脚骂娘,也有的人松了口气。


  秦城从乌桓前军大营身侧一箭之地外冲过的时候,三千汉骑身后两百丈之外,几千乌桓轻骑在为首一名万夫长的带领下,杀气腾腾的追过来。黑夜中他们“嗷嗷”的喊叫声格外愤怒,他们像在草原驱赶牛羊一样,驱赶着汉军。


  不过很显然,如今这幅景象,这些乌桓骑士不再是牧羊人,而汉军也不是牛羊。


  没有哪群牛羊可以杀死如此多的牧羊人。


  秦城如今已经习惯了浑身浴血的样子,月色下闪着点点猩红光芒的环首刀自有一股煞气,只是秦城的脸色依旧平静。


  为将,秦城不能不平静,就算内心实际上不平静,他也必须将那些躁动和兴奋压下去。只有保持一颗冷静的头脑,才能有效应对后面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将军,乌桓骑兵追上来了,离大军后队已经不足两百丈!”纪铸在秦城身后向他报告着军情。


  秦城回头看了一眼后面黑乎乎一片的乌桓骑兵,淡淡道:“不必管他们,他们会自己回去的。”


  乌桓骑兵自然会自己回去,追出大营三五里,眼看短时间内无法赶上汉军后队,领头的万夫长便下达了回营的命令。


  黑夜中人的视线本来就不好,孤军追击谁知道会遇到什么突然情况,这个万夫长不是个脑子一发热便什么都不顾的人,要不然查木错也不会让他做了万夫长,他知道今夜这种情况下最重要的就是冷静。既然汉军对乌桓大营的损失已经造成,现在这些乌桓骑兵能做的,就是将有可能出现的损失降到最少!至于报复,等到明日大军齐出不是更好?

  “哈哈,将军,乌桓骑兵果然退回去了!”纪铸今夜很痛快,先前的屈辱被他连本带利讨了回来,他如何能不高兴?


  见追兵已经退回,秦城下令道:“传令,轻骑左右曲,重骑左曲回城,其他部随我在阳坡扎营!”


  “诺!”传令兵领了军令,立即拔马回头,在大军身侧来回奔走,传达秦城的军令。


  “将军有令,轻骑左右曲,重骑左曲回城,其他部随将军阳坡扎营!

  “……”


  在堡城前方,三千精骑一分为二,一半回堡城,一般随秦城继续向前奔去。


  骑兵分队之后,在秦城正前方约五里之外,突然亮起一大圈火把。


  秦城直奔这圈火把所在的位置而去。


  打出这圈火把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秦城领军出城时紧随骑兵身后出城的一千步卒,这个时候,这些步卒差不多已经将营地搭建完毕,此时见秦城得胜而还,自然举火引路。


  进了大营,秦城随即下令道:“游骑出营五里,军医救治伤员,其他人等一律入帐休息。李敢,今夜你辛苦一下,由你值夜!”


  “诺!”李敢抱拳而退,去安排今夜轮值。


  “柳木,你随我进帐!”秦城下了马,走出没几步,又道:“步卒校尉随我一同进帐。”


  自这回去长安之后回来,今夜袭营还是秦城第一回见柳木,柳木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此时脸上有不少血迹,或许是先前伸手抹过,那艳红的鲜血像是胭脂一般涂抹在他脸上。秦城看到柳木双颊映红,忽然觉得这柳木此时倒是颇有几分女子的美艳。


  不过此时秦城可没心思想这些,他进了大帐,将长刀取下放到将案上,转身对步卒校尉说道:“本将让你准备的可都准备好了?”


  “禀报将军,弓箭和火油已经按照将军的吩咐安排好,拒马宽沟军士们正在加紧赶做,预计天亮前可以完成。”步卒校尉回答道。


  “好,务必在黎民前完成,不能让乌桓哨骑看出端倪,退下吧。”秦城想起方才进营之时看到的沙土横飞的场景,想了想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就对步卒校尉如此说道。说完,又招进一名亲兵,对他吩咐道:“传令游骑,加大搜索范围,尤其是左边山林小道,不能让一个乌桓骑兵出现在那里。”


  吩咐完这些事,秦城在将案后坐下来,招呼柳木也坐下,这才说道:“说说,我此番安排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柳木有将才,博闻强记,一些军务秦城也乐意问计于柳木,多半是让他找找自己的毛病。秦城虽然有些自负,但是还没有自负到狂妄自大的地步,所以他不认为自己一个脑袋就能永远将所有事情都考虑妥当。


  柳木在军帐中坐下来,对秦城这个千篇一律的问题已经习以为常,他看了秦城一眼,眉头微微皱起,“将军此番的安排,属下本就不甚赞同。”


  “就因为我分兵,一部扎营于此,一部驻扎在城中?”秦城笑问道。


  “分兵扎营,城外之营与堡城互成犄角之势,有事能够相互支援,不至于被困死城中,如此想法虽然没错,但与当下实际并不相符。”柳木有些想不明白为何一向思虑周全的秦城会做出这个看似聪明实则愚蠢至极的举动,他一边说一边观看秦城的脸色,奈何秦城的脸上除了淡淡的笑意外便再没有任何东西,使得柳木根本就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但这也是柳木最为恼火的地方,所以他的语气冷了几分,也恼怒了几分,“将军难道连这都看不出来?”


  秦城看着柳木恼火的模样,心里却得意起来,他道:“我已经令营中步卒加紧构造防御工事,这些东西你也看见了,乌桓骑兵要想如我今夜这般冲进大营并不简单。”


  “将军抵挡得了一时,难道抵挡得了长久么?乌桓骑兵若是举全部兵力来攻,即便军营防备严密,不到三千人的兵力又能挡得了乌桓骑兵几回冲锋?待军营器械耗尽,大军想不败都不可能!”柳木这回是真的怒了,他实在是不理解秦城为何如此肯定,在他看来,秦城明明就是错了,却还固执的自我感觉良好,这不是拿万千将士的性命当作玩笑么?

  “……”看到柳木盛怒的样子,秦城哑然失笑。


  ……


  乌桓中军大营。


  查木错脸色阴沉,他看着低着头跪在自己面前的万夫长,恨不得一脚踹过去,但是他好歹是忍住了,好像现在他已经习惯了忍耐。


  “滚下去!”


  查木错将无功而返的万夫长斥退,强行将内心的怒火压制下去,走回王椅,眼神触及到伊雪儿似笑非笑的脸,心中的怒火更甚。他发现他现在越来越讨厌眼前这个匈奴公主了,因为这个盟友的公主永远都是一副极为淡然的模样。


  自己的军队遭受了大败,而自己的盟友一脸淡然,任谁都不会高兴的。


  就在乌桓王一边生着闷气,一边忍住伊雪儿淡然的神情,一边思索明日出战的对策时,撒出去跟踪汉骑的哨骑回来禀报军情。


  “汉军在堡城前一分为二,一部进了堡城,一部到了阳坡,在那里,汉军已经搭建了一个临时大营。”哨骑说道。


  “汉军这是想城外之营和城内之营互城犄角之势,在我乌桓大军进攻其中一方时,另一方则立马救援。”乌桓王冷哼一声,“汉人果然狡猾。”


  说罢,他瞥了一眼一旁的伊雪儿和于单,于单被他自动过滤掉,他对一脸淡然的伊雪儿道:“公主,你有什么对策破汉军的这个犄角之势吗?”


  乌桓王一时想不出如何破汉军这个看似简单实则极为有效的布阵,问出这个问题,其实也是为了让伊雪儿吃瘪,因为他看见伊雪儿那个神情真心不爽。


  没想到伊雪儿淡淡一笑,对查木错道:“乌桓王,汉军这是在给我等尽灭他们的机会,不是吗?对此乌桓王难道还需要我解说?难道乌桓王是瞧不起大匈奴的智慧,存心考验我?”


  查木错听了伊雪儿的话差点儿咬到舌头,不过他转念一想,立即想明白了伊雪儿的话中之意,他本身跟笨就扯不上边,方才要不是存心恶心伊雪儿,也不会问出这个让伊雪儿反过来嘲笑自己的问题。


  只是不能查木错说出心中所想,伊雪儿就接着说道:“乌桓王您有三万大军,汉军才多少人?汉军本来兵力就不足,如今却生搬硬套一个犄角之势妄图阻挡阻挡您乌桓大军的铁蹄,不是画地为牢么?您只需要以一部分兵力围住堡城,使得堡城中的汉军无法出城,再以主力冲击阳坡汉军营地,即便阳坡汉军防御严密,但他们毕竟只有那么两三千人,乌桓大军两万铁骑一次冲锋下来,便能将汉军大营踏破!到阳坡汉军大营营破之时,您再将堡城中急于出城救援阳坡汉军的其他汉军放出来,围而攻之,汉军想不全军覆没都不可能!”


  “……”乌桓王虽然恼怒伊雪儿抢了他的话,让他丧失了证明自己智慧的机会,不过听到伊雪儿如此说,他还是得意的笑了起来。


  因为在他看来,胜利就在眼前了。


  汉军,败定了,不是吗?


  是吗?
——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足道哉

  (这一更算作今日第一更,求红票!!!)


  伊雪儿和于单从乌桓王帐中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到卯时,夜色尚明。


  沉吟了半响,于单还是对伊雪儿说道:“白日之战,乌桓真能将汉军一举歼灭么?”


  伊雪儿没有看于单,反问道:“兄长觉得呢?”


  “我看不透。”于单实诚道,如说于单身上还有些长处的话,谦虚无疑算是一个。


  “既然兄长都看不透,我又如何能看得透?”伊雪儿道,说罢见于单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若是秦城真会做出如此画地为牢的举动,他前番也不会连番取胜了。”


  “可……可你方才明明对乌桓王说白日之战乌桓军必胜无疑,汉军兵力太单薄,如此分兵难逃失败的下场……”于单疑惑道。


  伊雪儿看了于单一眼,见他神色真诚,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这正是我看不透的地方。”


  说罢,伊雪儿顿了一顿,道:“既然看不透,让乌桓军去试一试便明白了,你我何须费神。”


  “……”于单一愣,却是说不出话来。


  和于单分别之后,伊雪儿回到自己的行帐前,她没有立即进帐,而是对着堡城的方向静立了良久。


  末了,伊雪儿自言自语道:“我倒想看看,这回你能给我什么惊喜,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否则,我的雪狼以后可就没有对手了。”


  说完,伊雪儿竟然笑了一下,然后走进大帐。


  于单进了行帐之后,熄了灯火,却也没有立即睡去,而是在营帐中静坐了良久,黑暗中于单的眸子愈发明亮。


  许久之后,于单喃喃道:“其实你并不在乎乌桓王此番是否能够战胜汉军,与其说想让乌桓王一举歼灭汉军,其实内心里你更愿意亲自击败那个让你两次背负失败耻辱的汉军将领,是吗?你到底是自视甚高的……”


  “乌桓王只要此番出征了,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我又何必纠结这场战斗的胜负呢?”最后,于单自嘲一笑,在床铺上躺了下来,看着帐篷顶端,自顾自说道:“白日之战,应该会很精彩吧?”


  ……


  黎民终于到来,热闹了半夜的乌桓军大营这时候却很平静,所有在夜里被打扰了睡梦的军士们此时都还没有起床,而查木错自身也还在酣睡,完全没有立即整兵一举进攻的意思。


  与此同时,汉军阳坡大营也是静的很,除却散开五里的游骑,基本上看不见汉军军士的踪影,就连巡逻的军士,也是少之又少。


  阳坡,因地形得名,面向东南,为一缓坡,面积倒是不大,不过容纳一支只有两三千人的军营扎营却是绰绰有余。


  汉军阳坡大营傍山而建,正对乌桓行军大营,整个大营前略窄后略宽,表面上看去与一般行军大营并没有什么区别,防御工事虽然坚固,一眼却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昨夜大战了一场的秦城此时和查木错如出一辙,也在酣睡中,其实不仅是秦城,整个汉军大营中绝大部分军士都在酣睡。骑兵昨夜奔波一场,自然需要歇息,而步卒昨夜赶造大营,黎民时方将大营构造完整,自然也是疲惫不堪。


  乌桓大营和汉军大营如同事先约好一般,各自养精蓄锐。然而两军主将却都知道,大战不在上午,而在午后。无论是汉军还是乌桓军队,都在养足精神,等待着午后鏖战的到来。


  到了午时,军营冒起浓浓炊烟,午时三刻,秦城从营帐中走了出来,和众将士一同进食。


  未时,所有汉军在大营集结完毕。


  秦城站在众将士面前,扫视了一圈眼前的军士,很满意大伙儿的精神饱满,随即他大手一挥:“步卒各自就位,骑兵大营待命!”


  旋即,大营中的汉军动了起来,整齐的脚步声带起一阵浓烈的灰尘。


  未时一刻,乌桓军大营骤然闹腾起来,阵阵马蹄声炸雷一般响起,营们大开,数不清的骑兵在乌桓王的亲自带领下,从大营中冲了出来。


  离营五里,乌桓军队一分为二,一部八千骑奔向堡城,另一部一万五千余骑直奔汉军阳坡大营,至于剩余乌桓骑兵,则留守大营。


  八千奔向堡城的乌桓骑兵在堡城前三里处再次一分为二,一左一右绕着堡城奔进,这些乌桓骑兵如同两条江流,将堡城这个河中小岛包围起来。最后,八千骑兵在堡城四个城门前停下,对着城门列阵。


  这八千乌桓骑兵,自然是为封锁堡城,阻止堡城骑兵向汉军阳坡大营救援而来。


  李广在堡城北门城头低刀而立,看向北城门外三千余乌桓骑兵的眼神很平静,脸上虽然肃穆却没有什么波澜。从应许秦城的作战计划开始,李广就料到今日会有如此一幕,所以他一点儿都不意外。


  堡城城高沟深,乌桓骑兵自然不能轻易攻进来,所以李广根本就不担心堡城的安危。


  李广将目光投向阳坡大营的方向,当他看到浩浩荡荡冲向阳坡大营的一万五千乌桓骑兵时,虽然心中坚信秦城能够坚守得住,心脏还是禁不住猛然跳动了一下。


  战场之势,瞬息万变,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庙算。


  “将士们可都准备好了?”李广回头问副将李息。


  “都准备好了。”李息答道。


  李广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什么。


  阳坡大营前方,秦城已经率领一千五汉骑严阵以待。三里之外,乌桓大军停下了脚步。


  乌桓军没有直接冲营的打算。事实上,彼时如此正大光明的对战很少有不说一句话便开打的,开战之前,两军主将总要阵前“会晤”一下。


  “一万五对两千五。”柳木看着眼前的乌桓大军,没头没脑的低声说了一句。


  “不对!”秦城否定道,在柳木诧异转过头的时候,笑了一下道:“是两千五对一万五。”


  “……”柳木白了秦城一眼,“这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秦城淡淡一笑。


  “有何区别?”柳木皱了皱眉头。


  “等这场打仗打完,你自然就知道了。”秦城道,“现在说出来,就无趣了很多。”


  “……”


  秦城和柳木说着无边无际的话,不多时乌桓军中就奔出一骑,向汉军而来。


  “我大王请汉军主将出阵说话!”


  那乌桓骑兵奔到汉军阵前,在一箭之地外站住,对汉军大营喊道。


  秦城听着对方言语还算客气,也知道这是这个时代两军对战的惯例,便带着一名亲兵拍马出阵。


  “此乃我汉军骑兵主将秦将军,尔等有何话要说?”秦城身边的亲兵对那乌桓骑兵大声道。


  “秦将军请随我来,我大王在阵前相侯!”乌桓骑兵说了话,便率先拔马回头。


  秦城策马行至两军战阵中间,查木错也正好到了这里,两人相隔百步站定,随后两人留下亲兵,独自拍马缓缓前行。


  最终,秦城和乌桓王相距十步勒住战马。


  查木错打量了秦城一番,率先开口道:“前夜率军来我大营捣乱的,是秦将军吧?”


  查木错将夜里秦城率军袭营说成是“捣乱”,轻薄之意很明显。


  秦城微微一笑:“我本不想来打扰阁下好梦,奈何阁下大营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我这才不得已铤而走险。您知道,当利益足够大,风险足够小的时候,人总是会很冲动的。”


  查木错轻视汉军数量少,就算冲进乌桓大营也只能起到捣乱的作用,根本就不能给乌桓大军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杀伤,秦城便轻视乌桓军的战斗力,意思就是我三千汉军冲击你三万人的大营也只是件风险很小的事情,加之汉军昨夜袭营毕竟成功了,因而秦城的这话显然更具有杀伤力。


  查木错脸色一沉,随即大笑两声,道:“秦将军还很年轻吧?”


  “自然比阁下年轻些。”秦城道。


  “秦将军如此少年英雄,可惜,可惜啊!”查木错摆出一副惋惜的神色,感叹道。


  秦城微微一笑,自然不会顺着查木错的意思去说,而是道:“阁下为我可惜,我却为阁下三万大军可惜,更为阁下的整个乌桓部落可惜。”


  “我可惜你是可惜你虽然如此少年英雄,却马上就要死了!你可惜又是为何?”查木错冷笑道。


  “我自然是可惜阁下好不容易凑齐的三万骑兵马上就要全部战死,而阁下的乌桓部落,离灭亡也不远了。”秦城的笑容更灿烂了些。


  “混账!”查木错纵然心胸有几分开阔,却也经不住秦城如此说话,大喝一声,“狂妄小儿,难道你认为仅凭你这区区几千人马,就能抵挡得住我大乌桓三万铁骑?”


  “抵不抵挡得住,试过便知道了。”秦城淡淡道,“只不过姑且不论这场对战的胜负如何,经此役之后,阁下难道还以为我大汉的铁蹄不会踏平你整个乌桓?即便今日我战死于此,即便我七千汉军尽数埋骨于此,有阁下整个部族十几万人口给我等殉葬,我等自然会含笑九泉。而阁下你,也会为你此番的愚蠢行动付出代价,背负千古骂名!

  如此对比,我个人的可惜,实在是不足道哉!”
——

  第一百三十七章 拒马(第三更)


  (加上补的昨天一更,今日共三更完成!

  PS:求红票啊!!!)

  “如此对比,我个人的可惜,实在是不足道哉!”


  秦城如此说道。


  不管他心中是否真如此所想,汉军是否会如此做,但是他这话说出来,却能恶心查木错。


  而秦城要的,不过也就是恶心查木错罢了。在恶心之余,要是能激怒查木错,那便更好。人一旦情绪波动的厉害了,举止便容易失常,而查木错若是这个时候举止失常,对秦城和他身后的两千五汉军来说都是个好消息。


  查木错本是怒目盯着着秦城,待秦城说完,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本来本王还想着,若是你识趣投降了,本王是否饶你性命。不过现在看来,你确实该死。既然你该死,本王待会儿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秦城傲然一笑,拔马回头,道:“该杀你的时候,本将会让你死得没有痛苦。不过,那一定是在你亲眼见证了你大军的覆灭之后。”


  说罢,秦城大笑两声,拍马回到汉骑军阵前。


  秦城在军阵前拔马回头站定,冷眼看着眼前的一万五千乌桓骑兵。


  秦城身后,一千五百汉骑面对着一万五千乌桓骑兵,竟然浑然不惧。


  查木错本是想在大战前摆摆威风,涨涨自家志气,不曾想结果还是吃了鳖。秦城拔马回头,查木错也无需再掩饰自己内心的愤怒,一张老脸阴沉的吓人,他抽身回营,在军阵前抽出长刀,看向在他看来不堪一击随随便便就能一举灭之的汉军一挥刀,大喝了一声:“冲阵!”


  此时秦城环首刀仍在在刀鞘之中,看着乌桓骑兵已经开始向他冲过来,一脸镇定。


  秦城没有下令身后汉骑冲锋,以一千五百骑兵去和一万五千骑兵对冲?不消一个照面便死干净了,秦城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来。事实上,秦城今日白天就没打算让身后这一千五百汉骑与乌桓骑兵怎么交手,要不是为了撑场面,秦城更愿意让这些骑兵在军营睡大觉。


  一万五千骑兵一起冲阵,场面还是十分震撼的,秦城想要打造一支铁骑由来已久,奈何迫于现实如今还是什么都没有,或许秦城私下里也曾今幻想过自己率领一万五千铁骑向别人发动冲锋时的场景,但是他绝对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带着一千五百骑兵去迎接人家一万五千骑兵的冲锋,那绝对是一个跟豪迈和大气完全扯不上边的场景,就更谈不上热血了。


  眼看着对面的乌桓骑兵已经奔进到了汉军大营一里的范围内,骑兵军阵中忽然冲出几百弓箭手,这些弓箭手在骑兵军阵前列好阵形后,秦城这才不急不忙的将长刀抽出来,然后缓缓指向眼前的乌桓骑兵。等秦城做完这套-动作,乌桓骑兵已经到了五十丈开外。


  “弓!”


  秦城喝道。


  彼时,乌桓骑兵已经到了百步之外。


  百步的距离,对骑兵来说真不算是一个距离,骑兵只需要挥舞两下长刀,甚至都没有时间去拍两下马屁股,便能冲过这一百步的距离。


  然而现在,秦城却不会让乌桓骑兵眼前的这一百步的距离那么轻松就能跃过。


  其实在乌桓骑兵冲过来的时候他们就觉察到了不对劲儿,因为自己这边虽然冲的猛烈,但是汉军大营前的骑兵根本动都没动,起初的时候乌桓骑兵还以为汉骑是压根儿就不敢出战,但是当他们奔进到汉军一里距离的时候,看到汉骑拿起短弓,这些乌桓骑兵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汉军这是要干嘛?坐以待毙外加临死前胡乱射几箭拉个垫背的?

  然后是汉军的弓箭手跑出来在骑兵阵前列好了阵形,领头的乌桓骑兵万夫长忽然笑了,他笑得很狰狞,很得意。


  不管汉军到底是作何打算,在这名万夫长看来,汉军都必死无疑了。


  而且还是被自己这一万多骑兵一锅端到底!


  秦城眯起双眼,在心里丈量着乌桓骑兵与军营的距离。


  随后,他长刀猛然一挥,大喝一声:“箭!”


  两千余弓箭手,手中铁箭齐发,铁箭“咻咻”两声飞向高空!

  与此同时,冲在最前面的乌桓骑兵马身俱是猛然倾斜,纷纷前跪,而后摔倒,战马上的骑士不明所以,身体便从马身上栽倒,不等落地,便被空中密集而下的箭雨射了个正着!


  乌桓骑兵前队,立即倒下去一层!

  “射!”


  秦城的喝令声接连响起,每一回响,便是两千余铁箭栽进乌桓骑兵前队的军阵中,射落一层层骑士,射倒一层层战马!


  “杀过去!”乌桓万夫长大声喝令,驱赶着手下的骑兵一个劲儿的往前冲!


  前面本已经倒下了不少骑兵,这些来不及也根本没想要避过已经倒在地上尸体的乌桓骑兵,奔出去不及两步,立即又全部栽倒!

  与此同时,数不清的铁箭死神一般将领到这些骑兵身上!


  “放箭!”


  乌桓骑兵万夫长见手下骑兵一时难以冲过去,便下令放箭。


  不过骑兵的短弓威力不及步卒弓箭手的长弓,所以根本就无法射过百步的距离,即便偶尔有些箭矢设射过了百步,也没有什么威力可言了。


  而汉军骑兵,却在出营时就换上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步卒长弓!


  只是一瞬间,在汉骑面前百步的距离上,战斗上升到了**阶段!


  而那个百步距离上的一条线,成了乌桓骑兵无法逾越的红线!

  “拒马!地下有拒马!”


  冲在最前面的乌桓骑兵开始大声叫喊!

  “地面沉下去了!地面下有拒马啊!”


  “这里是陷阱,千万莫冲!”


  数不清的嘶喊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煞是喧闹,这些叫喊声不分彼此,也难辨内容。


  在离汉骑军阵百步的距离上,原本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的地面被乌桓骑兵一踏便开始下沉,露出埋在地下的尖桩拒马来!


  伴随着惨叫声和呼喊声,乌桓骑兵一层一层倒下去,倒在拒马阵中,也倒在铁箭下!

  昨夜汉军一千步卒到了这里,连夜刨出宽达好几丈,深达好几尺的大面积大坑,然后在这些坑中埋上尖桩拒马,再以细树枝盖上拒马,最后将尘土撒在树枝上,便将这个偌大的陷阱掩饰了起来!


  整个陷阱,只有中间留出了一条不宽不窄的通道,供汉军游骑同行。


  乌桓骑兵方才冲的厉害,没有人去细细查看脚下的路面到底如何,加之这些陷阱离汉军大营近得很,到了这个距离上,哪个冲锋的骑兵眼睛不是紧盯着前方的敌人?

  乌桓骑兵一层层在拒马陷阱中倒下,不多时便将所有的冲锋空隙堵死,后面的骑兵再也无法冲上来。而汉军弓箭手和骑兵的铁箭,一阵一阵落在乌桓骑兵军阵中,每一刻都在造成难以想象的杀伤!

  秦城的眼神冰冷而残忍,他右手斜举着长刀,不断重复着放箭的命令。


  每一个汉军的眼神都是冰冷而残忍,因为若不在此时放手射杀这些乌桓骑兵,下一刻被杀的,就会是他们!

  查木错在军阵后看着战场的情况,脸色苍白如纸,一双拳头握的紧紧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他没有想到,汉军竟然布下如此大一个陷阱等着自己去钻,而自己却偏偏钻的如此得意!


  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查木错脸上,让他觉得脸火辣辣的疼!

  “绕过去,从两翼绕过去!”


  万夫长见形势胶着,立即下令骑兵分为两部,向两边奔去,意图绕过这些拒马,从汉军军阵侧面杀进进汉军军阵中!

  在一条线上丢下一大片尸首后,乌桓骑兵开始从两边绕道!


  “杀过去,杀过去!”


  万夫长长刀指向稳如泰山的汉军骑兵军阵,大声急令。


  但是尝试冲锋的乌桓骑兵再次一层层栽下马,马身和军士的身体撞在地面的拒马上,被冰冷的尖桩刺透了身体。


  “这里有拒马!”


  “这里也有拒马!”


  “万夫长,这边都有拒马啊!”


  随着乌桓骑兵一个接一个倒下去再也爬不起来,无数的军士开始焦急大喊。


  万夫长脸色铁青,他看向从另一边绕道的骑兵,发现他们的情况和自己这边一模一样!

  “该死的汉人,竟然在这里都埋上了拒马?!”万夫长在心中绝望的呼喊,心里凉到了极点!


  汉军竟然以大营营门为中点,在百步开外的弧线上,埋上了满满一弧线的拒马!

  “怎么办,万夫长?”


  “万夫长,怎么办啊?冲不过去啊!”


  汉军铁箭从未停歇,这些冰冷的铁箭一阵一阵钻进乌桓军阵,将他们的性命一批一批收割了去。乌桓军士进不能进,前路又被拒马和同伴的尸首堵住,呆在原地又要承受汉军的铁箭,不少骑士此时的呼喊声都带上了哭腔!

  万夫长全身衣袍都被汗水侵透,此时他气得浑身直哆嗦,面对汉军如此毒辣的计策,心急如焚却又不知当如何破敌,听着身边军士呼救声和问令声,只差没急得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大王有令,全军撤退!”


  就在万夫长万分纠结之时,乌桓王派来的传令兵奔驰而来,向进攻受阻备受汉军铁箭煎熬的乌桓骑兵传达了让他们大松一口气的命令。


  得了乌桓王允许撤退的军令,万夫长也是心中一松,忙命令手下军士退回。


  “大王有令,全军撤退!”
——

  第一百三十八章 收尸

  (今天班级出游,晚上又聚了个餐,所以只能更新一章了。)

  对于骑兵而言,速度就是生命,平地方是战场。骑兵一旦失去了速度优势,便是在重步兵手中也只有饮恨的下场,而骑兵一旦离开了平地战场,便再没有了用武之地,因为大马腿不想人腿,对路面没有那么强的适应力,要是让骑兵在山路上冲锋陷阵,那和让他们自杀没有什么区别。


  正是因为如此,秦城的拒马阵才能起到出奇制胜的效果,再辅以长弓,便成了乌桓骑兵的噩梦。


  浩浩荡荡的乌桓骑兵军阵,开始以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冲向汉军阳坡军营,最终在汉军拒马和弓箭的双重打击下坚持了一刻钟便悻悻然退回,只留下两千多具尸体。


  初次交锋,汉军仅仅伤亡了不到二十人,却换来了两百倍的战果,结果还是很振奋人心的。


  此时,匆匆忙忙撤回去的乌桓骑兵在万夫长百夫长的喝令下正在重新排列阵形。查木错拍马往前走了百丈,好观察秦城的拒马阵。


  在横七竖八倒成一片的的乌桓骑兵之后,乌桓王只能看到不少汉军步卒提着木桶在来回奔走,看不清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查木错冷哼一声,便拔马回到了军阵前。


  “万夫长,去将军营的帐篷木板等物搬到此地,将汉军的拒马阵填平!”查木错喝令道,随即冷笑一声,“到那时,本王倒要看看,汉军还有什么本事能阻挡我大乌桓骑兵的铁蹄!”


  说罢,乌桓王又对另一个万夫长下令道:“你带人去将拒马阵前的战场清理一番,为之后的骑兵冲阵扫除障碍!”


  “诺!”那万夫长应了一声,便带领一部骑兵去清扫乌桓骑兵的尸首。


  在击退乌桓骑兵的第一波进攻之后,汉军骑兵和步卒弓箭手的军阵并没有撤退,秦城下令步卒原地休息,骑兵原地待命。


  “如此应该能坚持到天黑吧……”柳木看着眼前的场景,像是在跟秦城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当然。”秦城微微一笑。


  “属下还是有一事不明。”柳木见秦城答话,犹豫了一下,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露出思索的神色道。


  秦城瞥了柳木一眼,笑道:“看你如此模样就知此事已经困扰你颇久了,是何问题,说来听听。”


  “匈奴人给了乌桓王什么好处,让乌桓王能答应此番出兵,甚至是亲自征战?”柳木说道。


  秦城瘪了瘪嘴,淡淡道:“匈奴人要让乌桓王出兵并不难,无非是萝卜加大棒的策略……也就是说,匈奴人许了足够让乌桓王心动的好处,而后又威胁乌桓王若是此番不出兵便要对他的部落如何如何,再对他说上一番战胜我汉军是一件十分容易之事的话,乌桓王答应出兵也就不奇怪了。至于乌桓王为何为亲自征战嘛,其实也不难想象,匈奴人只需要派遣一位分量足够重的特使随乌桓军一起行动就可以了。”


  “难道乌桓王就不怕我大汉军队的报复?”柳木问道,这是他最为疑惑的地方。


  “大汉立国凡六七十年,汉军可曾进过草原?”秦城道,“此乃其一,其二嘛,只怕如今匈奴人已经跟乌桓人约定好,只要汉军一进入草原进攻乌桓,匈奴人的骑兵就会断掉我出征汉军的后路,然后再将我汉军包围,和乌桓军队首尾夹击……你知道,草原是他们的地盘,他们对草原熟悉的很,所以他们有这个自信做到这点。”


  柳木一愣,随即露出凝重的神色,“要真是如此,汉军日后出征大漠将面临的局势便不妙了!”


  秦城冷笑一声,“大概如今匈奴单于也知道陛下对匈用兵的决心了,他这是在预作筹谋,寻找盟友,孤立大汉。只可惜,这场战争并不关乌桓人什么事,而现在,乌桓人却自愿被卷了进来,实在是可笑!”


  “匈奴人倒是好狠的手段!”柳木忍不住叹道。


  “无非就是借势而已,九年前陛下使张骞大人出西域,为的不就是联合大月氏对付匈奴么?如今匈奴人将乌桓王拖下水,也是借势。”说到这,秦城顿了一下,“不过,若是匈奴人仅仅是借乌桓势力的话,倒还不是很棘手。要是匈奴人再像之前借山东七国造乱之势一样,和大汉内部的王国有勾结的话,事情就很麻烦了。”


  秦城想起前世在荧屏上了解到的那个王国叛乱,不由得如此说道。


  “大汉国内是否有能让匈奴借的势属下不得而知,不过属下倒是知道东北边的卫氏朝鲜,这些年一直不安分。匈奴人要是跟卫氏朝鲜联合到一处,恐怕就很是麻烦了。”柳木皱着眉头说道。


  “卫氏朝鲜?”秦城听到这个名称,心中猛然跳动了一下。


  前世秦城对西汉历史了解的并不多,仅有的一些知识也是限于课本和银屏,要说这卫氏朝鲜秦城倒听说得不多。不过秦城却知道后世大隋王朝之所以开过三十余年便灭亡,与隋炀帝三征高丽有很大的关系,而那个高丽,似乎和如今那卫氏朝鲜就处在同样一个位置。也就是说,中原王朝跟朝鲜半岛那一块儿的政权好像相处的并不融洽。就当下形势而言,历史的进程似乎因为秦城的到来发生了一些小小的变动,例如说按照秦城前世接触到的知识,李广是终生没有封侯的,而现在李广却早早的就被封了关内侯。虽说这些变动目前还只是十分小的一些东西,但是谁能保证日后的历史就不会发生大一些的变动呢?

  当下匈奴人已经跟乌桓结盟,共同对付大汉,那么日后匈奴有没有可能跟卫氏朝鲜也结盟呢?


  秦城越想越心惊,心道若是如此的话,那么大汉王朝要面对的局势,怕是要比秦城前世认识到的那个西汉王朝要复杂的多了。


  “你也听说过卫氏朝鲜?”柳木见秦城脸色一时有些凝重,却不说话,便问道。


  “听过名字而已。”秦城敷衍道,随即看向眼前的乌桓军队,道:“这些事情还是日后再去思量吧,眼下要紧的是抵住乌桓骑兵的第二次冲锋,要不然你我命交代在这儿了,想这些也没有用。”


  “嗯。”柳木点了点头,看向面前的乌桓骑兵,“乌桓骑兵来清扫战场了。”


  秦城诡谲一笑,“他们不是来清扫战场,是来扫除待会儿冲锋的障碍。”


  说罢,秦城拔出长刀,“当然,他们也是来送死的!

  弓箭准备!”


  彼时骑兵还没有装备骑兵盾,所以这些试图将在汉军拒马阵周边的乌桓骑兵尸首搬离的乌桓徒步骑士,就要冒着被汉军弓箭手射杀的危险冲过来。当然,这些乌桓骑兵也不傻,他们在冲过来清扫通道的时候,将战袍解下,连成一大片顶在头上,借着战袍上的皮甲和战袍的厚度,便成了另一种形式上的防御盾牌。


  一些乌桓军士顶着战袍,另一些乌桓骑士则在战袍下面拖拽倒在拒马阵周边的尸首,动作倒也很是迅速。


  “平射,放箭!”


  秦城看着这些头顶战袍的乌桓骑兵,下令道。


  随着秦城一声令下,两千余支铁箭一起离弦而出,这回,这些铁箭没有高高的飞向空中,而是以几乎跟地面平行的轨迹直射正在拒马阵周边活动的乌桓徒步骑士。


  两千支铁箭一股脑射出,运气再差也会射到不少人,即便乌桓人仗着有战袍掩护,也免不了有人被射中。被射中的人接连惨叫,没被射中的人则是不停的催促身边搬运尸首的同伴加快速度,一时间,拒马阵周边再次热闹起来。


  一支铁箭射在乌桓骑兵顶着的战袍上,由于这支铁箭威力很大,箭身有一半穿透了厚厚的衣袍,直接插进一名举着战袍的乌桓军士手掌中,那乌桓军士惨嚎一声,下意识的用另一支手去握那支被铁箭将其和衣袍钉在一起的手,而他一只手一松开,那边的衣袍盾便低下去一个小小的角,而这时,一支铁箭恰好从这个角中狠狠撞下来,钻进了另一名乌桓军士的脑袋!


  “将战袍举好,不要偏,顶住!”百夫长大声喝令,喊罢又对在战袍下搬运尸首的乌桓骑士吼道:“快点,你等他娘的倒是快点啊!”


  “骑兵抛射,步卒平射!”


  秦城喝道。


  汉军铁箭一阵阵栽进乌桓阵中,每一阵箭雨落下总要造成一些杀伤,而那些被杀伤的军士身体一动,衣袍盾便会歪掉或者落下去一角,这个时候,汉军将铁箭抛射往高空,铁箭再狠狠栽下时,便能在那些空档中造成一些杀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付出了好几百乌桓军士或伤或亡的代价后,正对着汉军军阵的方向终于被清理出宽达几十仗的通道来。


  “尔等退下去,帐篷上来!”万夫长大声吼道。


  随着万夫长的喝令,清理通道的乌桓军士撤了下来,而这个时候,几千乌桓骑兵带着帐篷木板等物冲了上来,在拒马阵前将帐篷和木板等物用力抛向拒马阵!

  在乌桓骑兵忙着抛投帐篷木板等物没有空闲也没有打算射箭的时候,秦城立马招呼步卒校尉:“火油,快!”


  方才没有参战的几百步卒军士这时候提着木桶从军阵后面冲出来,奔到被乌桓骑兵清理出一条通道的拒马阵后方,将火油尽数倒在了地上!——

  第一百三十九章 火攻

  忙碌了一阵的乌桓骑兵终于再次集结好了阵形,在他们前方一里之外,堆着两堆他们同胞的尸体,尸体周边,是被鲜血染成了红色的尘土,在整条拒马阵线上,还分布着一些乌桓骑士和战马的尸体,其中不时还响起一阵阵有气无力的惨叫和**,存托着整个战场格外残酷。


  经过未时两刻的一场大战,加之乌桓骑兵清理战场填充拒马阵所消耗的时间,就已经是申时两刻了,查木错还让这些乌桓骑兵休息了一阵,喝些水什么的养好精神,等乌桓骑兵再次蓄势完毕,准备发动今日的第二回冲锋时,已经到了酉时。


  夕阳挂在了山头。


  夕阳,战场,军阵,尸首,鲜血,几声乌鸦叫。


  秦城手放在额头上,将阳光挡在外面,眯着双眼,静静看着一里外方才列好阵形的乌桓骑兵。这些前番经过一场小败的乌桓骑兵,似乎士气并没有因此而低迷,相反,死亡却好似唤起了他们仇恨的怒火,这些怒火使得他们这时候的气势更足!


  看着这些恨不得将汉军生吃的乌桓骑兵,秦城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方才,他没有让骑兵或者步卒冲上去将乌桓骑兵好不容易填充好的拒马阵破坏,一是因为若是秦城派兵前去,乌桓骑兵不管有没有休息好,都会冲阵,那样的话这些军士恐怕还撤不回来,乌桓骑兵就冲过来了,那样可是不妙;二者,也确实没那个必要。


  那满地的帐篷木板,不就是乌桓人的坟墓么?

  所以秦城笑着问柳木:“你听说过自掘坟墓么?”


  看清了眼前一切也想明白了秦城打算的柳木,心情很好,所以他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而且还是很贼的笑容,道:“属下只能说,是将军让他们不得不自掘坟墓,而且还是很开心的自掘坟墓。”


  “真是难得的夸奖!”秦城咧嘴一笑,“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好似是你第一回夸奖我吧?”


  说罢秦城又补充道,“你应该将目光放得更远些,其实从乌桓王决定与大汉为敌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为自己和自己的部落挖好了坟墓了。”


  “……将军所言甚是。”柳木笑笑,心中却道:其实又何尝不是乌桓王在决定与将军你为敌的那一刻,就已经为他和他自己的部落挖好了坟墓了呢?

  不过这话柳木当然不会说出口,他向来不习惯夸奖别人。


  “他们过来了。”乌桓骑兵军阵已经开始启动,秦城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些,“火盆,准备!”


  秦城下令之后,百十个军士便搬了百十个瓷盆放到了步卒弓箭手身侧,然后就蹲在瓷盆旁边待命。


  秦城瞥了一眼已经到位的火盆,再看对面冲过来的乌桓骑兵时,眼中尽是嘲讽。秦城这么一看,便看到了乌桓骑兵军阵后方一个一袭白色战袍的身影。看到这个白袍身影的时候,秦城突然咧开嘴笑了一下。


  虽然看不清,但是秦城却已经知道那个白袍身影是谁了。


  伊雪儿要想在汉军骑兵军阵中找到秦城的身影并不难,因为秦城就立马在军阵正中间,而且在手中俱是拿着长弓的汉军军阵中,也只有他手中握着长刀。在查木错发出冲阵的命令时,伊雪儿好像看到秦城笑了。


  虽然看不清,但是这个感觉却来得无比强烈。


  伊雪儿看到,秦城笑的很得意,很开心。


  看到秦城这个笑容,伊雪儿眉头紧了紧。忽然,一种被算计的感觉涌上心头,这让伊雪儿感觉浑身如坠冰窖,没有一处自在。心中觉得奇怪,伊雪儿下意识转念思量了一番,这一思量,就立马意识到了哪里不对。所以她猛然大喝一声:“不好!”


  “乌桓王,快收兵!”伊雪儿转头向身旁的乌桓王喊道。


  此时,乌桓骑兵军阵离汉军先前的拒马阵已经只有百十丈的距离。


  乌桓王冷冷的瞥了伊雪儿一眼,语气不善的反问道:“公主,你在说什么?”


  “我说让你收兵,前方有陷……”伊雪儿“陷阱”二字还没有说出口,冲锋的乌桓军阵已经传来一阵惨叫。


  愣愣的伊雪儿和皱着眉头的查木错同时向冲锋的乌桓骑兵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了让他们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的一幕。


  正在冲锋的乌桓骑兵军阵前,漫天大火像是从地狱冲出来的一般,将整个乌桓骑兵军阵的前队完全包裹,那场景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魔鬼,长大了一张嘴将乌桓骑兵吞入口中一般,数不清的乌桓骑兵一头撞进魔鬼的嘴中,被火焰包围,然后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


  在乌桓军阵冲过拒马阵前百十丈后,秦城喝令道:“点燃火盆!”


  百十个在火盆旁边待命的汉军步卒立即掏出火折子,将装着一些火油的瓷盆点燃,“哄”的一下,百十个火盆中立即有火苗冒起来。


  “火箭,准备!”秦城一把拔出长刀,大喝道。


  几百个步卒弓箭手,将事先准备好的包裹了火油布的铁箭伸入火盆,然后弯弓引箭,动作整齐。


  “步卒火油阵,骑兵乌桓军阵,放!”


  “咻咻!”两千余支铁箭再次飞向冲过来的乌桓骑兵军阵!

  这两千支铁箭中,有五六百支乃是箭头正在燃烧的火箭,这些火箭撞到布满火油的地面,立即将地面的火油引燃!

  大火,刹那间冲天而起!


  刚好踏足拒马阵的乌桓骑兵,立即被大火包裹在中间。


  随着第一声惨叫的响起,后面的惨叫立即响成一团,无数火人火马在火阵中只是一个淡淡的黑影,不及那些火阵中的黑影冲出火阵,便倒在了火阵中——或者被活活烧倒,或者被汉军铁箭射下马来!


  “火箭,放!”


  当汉军步卒弓箭手放出第二轮火箭的时候,先前被乌桓骑兵用来填平拒马阵的帐篷木板等物,也被冲天大火和火箭引燃!

  火势,瞬间再次扩大!

  “弓!”


  “箭!”


  如果说拒马阵还能躲的话,火箭和火阵便避无可避,火箭和火阵一静一动,相互应和,相互助长,不消多少时间,便将乌桓骑兵紧紧包裹在中间!


  “停,停止冲阵!快停下来!”乌桓骑兵万夫长发疯似的叫喊,奈何骑兵速度一旦达到巅峰,想要停下来便没有那么容易,无数骑兵虽然竭力想控制住战马,奈何冲锋惯性太大,一批又一批乌桓骑兵撞进大火中!


  拒马阵是死的,火阵却是火的。前面一个乌桓骑兵被烧着之后,火苗趁势燃烧,后一个乌桓骑兵也逃脱不了被烧着的命运,尤其是火势如此之大,一个扑腾便能吞下一群骑兵,而夺命般的火箭,让火势的势头高涨到了极致!


  火阵,如同火一般的洪水,不断涌向乌桓骑兵。


  加之汉军军营面向东南(前文已经说过),北风吹过,更大的助涨了火势的气焰,火势气焰一大,又被吹向乌桓骑兵军阵,便有更多的来不及逃脱的乌桓骑兵被吞噬!


  那些最先冲进火阵的乌桓骑兵,有些狠的,仗着离汉军军阵已经很近,拼着没命冲出了火阵,意图将火带入汉军军阵中。


  奈何方冲出火阵没几步,冰冷的铁箭便撞进了他的身体,将他们从战马上射了下来。那些被烧的五脏都燃起来的乌桓骑兵,在被汉军铁箭射入身体的时候,甚至觉得铁箭入体一瞬间的冰凉十分舒服!

  在火光的映照下,秦城面目显得有些狰狞。


  汉军军阵中,不少人都被百步开外的大火烤得满头大汗,不过他们手中放箭的动作不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更加有力。


  因为他们痛苦,对面的乌桓骑兵比他们更痛苦!比起乌桓骑兵被烧成灰烬,汉军将士觉得自己这点痛苦无比值得,如此一想,这点儿热便也算不了什么了!


  乌桓军阵后方,查木错已经从马上栽倒了下来,他发狂般的朝冲锋陷阵的乌桓骑兵吼道:“撤回来,都给本王撤回来,快撤回来啊!”


  “收兵,收兵!大王有令,收兵!”剩下的传令兵一股脑儿冲上前去,生怕慢了半拍。


  乌桓部落人口本就不多,此番出征的三万骑兵差不多是整个部落可战的全部青壮骑兵,不说要是这些骑兵如今都丧命在这里,即便是只有一半丧命在此,那么乌桓部落日后还凭什么在草原上立足?

  只怕到那时,整个乌桓部落都会沦为其他部族的奴隶!


  正是想到这一点,乌桓王才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和惶恐!


  伊雪儿脸色惨白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雪白的牙齿狠狠咬进了殷红的下嘴唇。


  她想到了秦城会用计,会设陷阱,但是她没有想到,秦城的陷阱竟然会这般毒辣!

  甚至,她想到,秦城先前的拒马阵,就是为这把大火坐准备的。乌桓骑兵因为拒马阵进攻受挫,自然就想到用帐篷木板等物将拒马阵填平,而偏偏就是这些帐篷和木板,一旦被点燃,就成了无数乌桓骑兵的坟墓!

  伊雪儿的嘴唇渗出血来,她没想过步卒对战骑兵竟然还有这种让骑兵一败涂地的打法!


  “秦城……你好狠的计策……好狠的心!你这是要将一举将乌桓骑兵击溃,毕全功于一役吗?”


  伊雪儿心头冰凉。


  ……


  此番冲锋的近一万三千乌桓骑兵,有三千余丧命在汉军的火油阵中,烧伤者几乎快要达到一半!就是在乌桓骑兵撤退的过程中,都有一大批骑兵被烧死或者烧伤!

  火攻,不用则已,用则必大功!——

  第一百四十章 军人

  残阳如血,大火滔天。


  查木错退军的时候大火还没有散去,天色却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秦城令众将士回营歇息,只留下哨兵警戒,而营门前的大火秦城也没有让人去灭了。


  今日之战虽说乌桓骑兵大败而归,最后也因为自个儿一把火将士气烧得一丁点儿没剩,秦城仍旧没有卸下防备的意思。


  阳坡大营前的乌桓骑兵退了,围着堡城的乌桓骑兵再呆在那里自然也没有了意义,就随着大军退了。只不过在乌桓骑兵撤退的时候,堡城中的汉军骑兵突然杀了出来,在乌桓骑兵后面狠追了一阵。乌桓骑兵适逢火攻大败,早已没有了士气,被汉军在后面狂追一阵,差点儿没丢盔弃甲,哪里还有心思恋战,最终被汉军咬着屁股杀了两三百人,气得查木错差点儿吐血,直骂李广小人。


  乌桓大军退却之后,在原大营的基础上退后十里扎营,也不知查木错是否打了退军的主意。


  对于今日接连两场战斗的较量,其结果倒是出乎秦城预料之外,虽说秦城也知道取胜应当不是难事,但想来怎么也是死战之后的惨胜,而不是如此轻轻松松就胜了。


  夜幕时秦城独自一人在哨塔上看着营门前渐渐小下去的大火和火阵中被烧焦的乌桓骑兵尸体,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起悲凉。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秦城都见惯了生死,甚至说一定程度上也习惯了生死。但是如今看着四五千条性命在自己的计策下灰飞烟灭,秦城心中还是有一丝歉疚,一丝怅然。


  歉疚,是对生命;怅然,是对自古征战几人回的沙场残酷。


  在没有从军入伍的时候,少年心性总是期待沙场热血,斩去敌人头,立得不世功;但是在真正体会到沙场的残酷,见证了太多同袍的生离死别之后,心中总不免在悲天伶人之后产生一丝怀疑。


  因为生命,从来都是宝贵的。


  而杀戮,总归是一份罪孽。


  “想这些作甚,我何时也变得如此如此多愁善感了?”秦城在心里自嘲,想吐出一口浊气放松身心,奈何看到百步之外的那片狼藉时,心里一时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将军可是在为白日杰作得意?”柳木不知何时到了秦城身旁,见秦城望着乌桓骑兵的尸首愣愣出神,还以为他在为今日大胜沾沾自喜。


  秦城笑笑,看了柳木一眼,忽然问道:“你觉得,战争残酷么?”


  柳木微微错愕,奇怪的打量了秦城几眼,这才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将军在想这个问题?”


  “算是吧。”秦城道。


  柳木的眼神投到遍地狼藉的火阵,顿了半响,反问道:“战争,应该用残酷来形容吗?”


  “如若不然?”秦城奇道。


  柳木摇了摇头,眼神没有离开火阵,语气却是当然:“战争,自古就是如此一番面貌,没有残酷与不残酷之说。若是我等还觉得战争残酷,便是还没有看清战争没有适应战争。因为战争,就是那样一副样子。”


  秦城睁大了眼睛细细看了柳木几眼,只觉得这个时候的柳木没了平日的不咸不淡,变得格外认真,甚至是有些睿智。秦城想了想,喃喃道:“战争本就是这个样子,它就那么存在在那里,若是我们觉得它残酷,便只是还没有看清它适应它……”


  如此一想,秦城便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道:“如此说来,军人也是这般。军人是为了战争而生,若是没有战争,没有死人,便不会有军人,军人战死沙场,与寻常百姓生老病死,同样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因为使命如此。生来,死去,其实都很平常。而作为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与其说是军人杀死了军人,倒不如说是使命的冲突杀死了军人。对吗?”


  秦城长长吐出一口气,身体一轻,看向柳木,“你是这个意思吧?”


  柳木呆呆的看着秦城,张了张嘴巴,眸子中充满了惊奇,见秦城问自己,干脆的摆了摆手,“属下可没如此说,这些都是将军自身的感悟……不过属下倒是很同意将军的意思。”


  秦城大笑两声,心中疙瘩解开之后顿觉畅快,他用力拍了拍柳木的肩膀,笑道:“军人为使命而存在,为使命而战斗,为使命而牺牲。这个世上,总该有我等这样一群人,去做一些寻常人不能做甚至不能理解的事情,但是这就是我等的使命,这些使命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民族……嗯,为了大汉,哈哈!”


  柳木没站好,被秦城拍得身体一歪,趔趄了两步才站稳,他白了秦城一眼,不过神色中却流露出一丝敬佩,听秦城说完,他接话道:“因为我们是军人,军士就是这样一个存在,这个世界上总要有一群人,是军人。为了守护我们该守护的,我们拿起了刀枪。”


  “有人的地方,就有战争,有战争的地方,就有军人!”秦城铿锵道,说罢再次大笑两声,对柳木道:“今夜要是有酒,我俩真该对饮三百杯,好好畅谈一番!”


  柳木悄然拉开跟秦城的距离,怕他再拍到自己,还不等他说什么,便有军士在哨塔下喊道:“将军,有信使到,称有重要军情禀报!”


  秦城心中一喜,问道:“可是山甲派来的信使?”


  “正是!”


  秦城和柳木快步下了哨塔,便有一骑士对秦城行了军礼,道:“小化城守卫屯骑兵王二参见秦将军!山甲屯长有重要军情报告秦将军……”


  “你随我进帐说!”秦城打断了王二的话,道。


  “诺!”


  秦城和柳木带着王二进了军帐,便问王二道:“山甲可到了预定位置?有多少人?”


  “禀报秦将军,山屯长午后便到了预定位置,见秦将军正率军与乌桓军队厮杀而秦将军胜券在握,山屯长唯恐坏了秦将军的计划,便没有赶过来,如今乌桓骑兵退去,山屯长这便令我来向秦将军禀报。此番山屯长手下有骑兵一千五百余!”王二说道。


  秦城点了点头,在问过王二没有其他军情要禀报之后,便起草了一份军令让他带给山甲。


  王二退下去之后,秦城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自言自语道:“一千五百骑兵,这厮还真是有能耐啊!”


  ……


  乌桓行军大营。


  查木错躺坐在王椅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在听了军中报上来的伤亡数字之后,他便一直这副模样,如今已经保持了两刻的时间。


  查木错不发一言,这让军帐中的伊雪儿也于单也不好先说什么话。于单几回想离开王帐,但是见伊雪儿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于单不知道伊雪儿留在王帐到底是为了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伊雪儿终于开口,她问查木错道:“乌桓王,您接下来如何打算?”


  查木错没有答话。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那眼中的意味说不出的复杂,半响他终于吐出两个字:“退兵。”


  伊雪儿脸上没有一丁点儿意外,好似查木错的反应完全在自己预料之中,她看着查木错,明知故问道:“为何要退兵?”


  “为何?”查木错猛然从王椅上跃起,狠狠盯着伊雪儿,几乎是吼道:“难道你没有看见我乌桓勇士的伤亡吗?这才短短一日一夜,我大乌桓的勇士便战死了近七千!而汉军却毫发无损,这仗,还有打下去的必要吗?!”


  他没有说伊雪儿在昨夜还信誓旦旦的说今日击败汉军轻而易举,而乌桓骑兵今日却偏偏败了。他知道如此说了也不过是自己打自己的脸罢了,因为军令是他下的。但是查木错不说,并不代表他心中对伊雪儿没有芥蒂!相反,这种芥蒂还很深!

  因为是匈奴人,是眼前的匈奴公主,说服他出兵大汉的!


  “就是因为已经有那么多勇士已经战死,所以他们的鲜血才不能白流,草原勇士从来都是有仇必报。”伊雪儿说道,“难道您就愿意如此灰溜溜的回去,让草原上的英雄们耻笑么?打败汉军,才能赢得荣耀与尊重!”


  “哈哈哈哈……”乌桓王一阵大笑,笑罢讥诮的看着伊雪儿,冷冷道:“公主,你们匈奴前两回不也败在了上谷汉军手里么?怎么没见你们去报仇?”


  “乌桓王说得对,我此番前来正是为了要给那些勇士报仇,本来我以为,凭借我大匈奴的盟友就能办成此事,但是想不到他的盟友在最容易取得胜利的时候退缩了。而今日,我便要带领我一千大匈奴勇士夜袭汉军大营!”伊雪儿站起身,掷地有声道:“今日适逢汉军大胜而我军暂败,汉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个时候我等会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所以丑时夜袭,我大匈奴必然功成!”


  伊雪儿将查木错诧异的神情看在眼里,又补充道:“届时大匈奴的盟友只需要为我等封住堡城的汉军,今夜袭击,我大匈奴为他的盟友一报白日之仇!”


  说罢,伊雪儿大步走出大帐。


  留下查木错愣在原地。


  ……


  汉军阳坡大营。


  “今日乌桓骑兵适逢大败,士气低迷,定然防备松懈。”秦城在帐内对诸将说道,“况且昨夜我等已经发动过一次夜袭,因为他们绝对不会料到,今夜我等会夜袭第二回!而今夜夜袭,却是一战定胜负的大进军,杀败乌桓,将其赶回草原,就在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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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风云榜最后一天了,请大伙儿助我一臂之力,让我的成绩好看点儿。所以,求收藏,求红票!!!

  PS:有关马镫的问题我已经在作品相关中说得很明白了,而且在文中也没有明显提到这个词,竟然还有人在书评区来一句“汉朝没有马镫”,我真是无语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遭遇

  夜色漆黑,四野寂静。


  阳坡大营前的火在亥时就已经差不多熄灭了下来,秦城让人将大营前被烧焦的乌桓骑兵尸体收拾了一番,空出一条大道来,忙完这些差不多已经快要到子时。


  军营将士在乌桓骑兵撤退之后便好生休息了一阵,中间又吃了些饭食,虽然已经深夜,大伙儿的精神都还很好。尤其是接到秦城今夜要二袭乌桓大营,一战定胜负的军令,将士们也都兴奋得很。


  自从秦城自长安回到上谷,来堡城指挥军队开始,这两日来,汉军连番大胜了两回。特别是今日,几乎没有什么伤亡,就将五千乌桓骑兵化为灰烬,比之前两日秦城不在时与乌桓骑兵的鏖战,战果好了十万八千里。这些众将士也都明白,在他们看来,秦城就是打仗胜利的保证,只要跟着秦城,便不愁没有胜仗。


  所以秦城传下军令,说今夜夜袭乌桓大营便可将乌桓骑兵赶回草原时,也没人不相信。


  仗胜,则军功大,军功大,则加官进爵。


  只要念及今日即将到来的大战,众将士无不摩肩擦掌,卯足了劲。


  丑时,阳坡大营一千五百骑兵集结完毕。秦城踏马在军阵前扫视这些斗志昂扬的将士,面色肃穆。


  这一千五百骑兵中,马大山率领的重骑前曲列队在最中间。说重骑前曲是整个上谷军营最精锐的一部分骑兵也不为过,他们是军营中唯一一支全额装备了重骑军备的骑兵,而曲中的军士,个个都是饱战之士,作战经验丰富得很。有他们在前面开路,领军冲锋,无疑会事半功倍。


  “今夜突袭,若得成功,则乌桓人不到明日就得滚回草原,则上谷百姓获得保全!若今夜突袭失败,则我等之前的辛苦全部化为乌有,你我皆战死沙场,而乌桓人便能长驱直入,害我上谷百姓,乱我上谷家乡!”秦城看着这些军士,一字一句道,“此战,死战,能胜不能败!”


  众将士俱都看着秦城,虽然心朝澎湃,却没人说话,众人都知夜袭需骤然发动,不能提前闹出声响。


  “出发!”末了,秦城沉声道。


  ……


  乌桓行军大营。


  伊雪儿正在整军备战,其实她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她手下就从匈奴带过来的一千匈奴悍骑而已,只要她想,只需要一声令下,不出几个瞬息,这一千精锐悍骑便能集结完毕,然后出发。


  但是伊雪儿没有这样做,她将手下的骑兵集结在帐外,叫着千夫长和几个百夫长就进了军帐,像模像样的商议起待会儿进攻的细节。


  于单坐在一旁看着正和几个百夫长商议军情的伊雪儿,没有说话,没有好奇,也没有要凑过去的意思。他知道伊雪儿在等什么,其实他也在等。


  一千匈奴骑兵突袭汉军军营,有了前日秦城三千骑兵就敢夜袭乌桓行军大营的例子,于单知道已经足够,要成功并不难。难的地方在于,一旦汉军阳坡大营的汉军受袭,那么堡城中的汉军必然来救援。如此一来汉军的掎角之势便起到了作用,一千匈奴骑兵要想对抗两个方面的汉军,显然没有把握。


  所以他们必须要等,等乌桓王同意出兵封锁堡城中的汉军,保住匈奴骑兵的后方。


  实在是已经无话可说,无计可论,伊雪儿不得不让那几个百夫长出了军帐。


  此时已经快要到丑时,乌桓王却还没有来。伊雪儿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找乌桓王要兵,她知道若是自己主动了,说不得就会引起适逢大败的乌桓王反感。


  沉默了会儿,于单率先打破安静,他看着伊雪儿说道:“此番出战,为兄也想参战。”


  伊雪儿闻言倒是一愣,她诧异的看着于单,反问道:“兄长是说要和众将士一同冲阵?”


  “正是。”于单清了清嗓子,似乎是有点不自然,“我大匈奴的勇士要冲阵,我这个太子不在军中便罢了,既然在,便没有不同众将士一同杀敌的道理。”


  “可兄长毕竟……”伊雪儿欲言又止,随即道:“既然兄长如此说,妹妹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如此甚好。”于单笑了笑。


  他扭过头看了一眼大帐外的方向,在脸离开伊雪儿视线的时候,眼神忽然坚毅起来。


  伊雪儿站起身,走出大帐,和于单一同来到帐外。


  一千匈奴悍骑已是整装待发,当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伊雪儿身上时,伊雪儿内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惶恐感来。


  秦城以三千汉骑对阵乌桓三万骑兵两战两捷,自己凭着这一千匈奴悍骑,真就可以力挽狂澜么?

  这个想法一冒上来,伊雪儿就将其强行压了下去。这个时候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多想这些徒增无益。


  就在伊雪儿思量这些的时候,乌桓王带着几个亲兵走了过来。


  “公主,本王思虑再三,决定派出一千精骑随你一同对汉军发动夜袭,另外再封锁汉军堡城的骑兵,助你成事,希望你能马到功成。”查木错对伊雪儿说道。


  伊雪儿既然已经决定出兵,查木错不助她才是有鬼了。他已经吩咐了随伊雪儿一同出征的千夫长,但有不对,率军回撤便是,届时封锁堡城的乌桓骑兵也会退却,到了那时,伊雪儿和军臣单于也不能说他什么,他也尽可能保全了自己的实力;若是胜了,自然皆大欢喜。


  等到了期望中的援助,伊雪儿也不矫情,向查木错道:“多谢乌桓王。”


  查木错摆了摆手,道:“无需多谢,今夜突袭本就是为了我乌桓与你大匈奴的共同的目标,只要能击败汉军,何须说这些?”


  “诚然如此。”伊雪儿道,说罢跨上战马,在马上向查木错行了一礼道:“乌桓王,你在大营等我等的消息便可。”


  “如此,本王便等公主凯旋了!”查木错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以用别出征将士的礼节向伊雪儿行了一礼道。


  伊雪儿得了一千乌桓骑兵相助,士气更甚,踏马而去。


  ……


  秦城带着一千五百骑兵将士出了军营,便一路隐匿行踪,直奔乌桓军营而去。


  早先,他自与堡城中李广取得了联系,相约今夜出兵,同击乌桓,以得大胜。李广自知秦城计策始,便在盼着今夜,到得此时,堡城中众将士已是摩肩擦掌,急不可耐,只待时机到来便一击而溃乌桓骑兵,使乌桓骑兵退回草原,不敢再犯大汉之境。此番得了秦城信号,整军战备自不用多言。


  话说秦城领着一千五百汉骑,出了阳坡军营,便直奔乌桓行军大营而去。因有了前一回袭击乌桓行军大营得胜的经历,众将士也不用秦城多作交代,已知今夜该如何行动。况且,秦城已然说明,今夜突袭,破乌桓大营,只在翻手之间。此时自然无需担心其他,只要跟着秦城,遵从他的军令便可。


  秦城领着汉骑,出了阳坡军营方才五里,正是对着堡城北门之时,突觉前方有异动。秦城听的此番异动,心中大惊。忙招呼众将士停下。细细听去,才觉这番异动乃是骑兵之马蹄声。秦城眼睛看着前方,心道难不成是乌桓骑兵?

  不等秦城如何动作,那异响却是越来越大,细细看去,前方一片黑云涌动,才知那是乌桓骑兵,竟然也在今夜发动了夜袭!!!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奇兵

  双方夜袭军队俱没有打起火把照明等物,骤然在黑夜之中相遇都是预料之外,待各自领头将领发现面前的黑影时,想要作其他打算已然没有时间,到了这会儿,汉乌两军只得放开手脚,在双方将领下令之后,便放开手脚,士卒吐掉口中树枝,解下套马的编套,也不及思虑弓箭等物,抽出长刀,只冲向对方而去。


  秦城方才先是一惊,随即镇定下来,眼神一寒,眼中杀气乍现,环首刀第一时间向前一指,军令出口便只一个字:“杀!”


  有将士点燃火把,稍稍照亮战场,姑且分得清眼前敌人,不至于盲目挥刀,待马速提起来,双方先头骑兵已经冲杀在一起。


  突遇此等变化,伊雪儿也是猝不及防,转瞬镇定下来之后,便知秦城乃是与自己想到了一处,同样准备夜袭,念及于此,伊雪儿嘴角甚至还来得及勾起一抹笑容。


  只是不知她这笑容代表了什么。


  方此时,两军相遇,战场正在堡城北门之前。堡城李广知晓今日是决战之日,已然集结好了全部骑兵。本来堡城中就有将近一千受伤汉骑,前日秦城在阳坡扎营时,又给出一千五百精骑到得堡城,此时,本着轻伤不下火线的原则,堡城中能战骑兵已是超过两千。如今突闻城外喊杀声、马蹄声骤起,李广也不慌,只是快步踏上城头,查看城外形势。


  城外一千五百汉骑与两千匈奴乌桓骑兵撞在一起,已是不分彼此,混战之时,但见火把跳跃的极为迅速,人影马影交错,不时有火把熄灭。远远望去,如同数条细江相对而冲流,场面虽然杂乱却也有些条理。


  秦城所率汉骑以马大山的五百全副重骑为前锋,两军对冲时,五百重骑在前,将士们个个手持一丈冲阵秦戟,腰悬长刀,一身铁甲护着身体,高头大马俱披挂护甲,冲入敌军阵中,只将丈长秦戟斜指前方,也无需挥动,便将众多只是手持长刀的敌军骑兵刺落马下,一时间鲜血在重骑眼前横飞,骑士在重骑身边摔落。


  有重骑在前开路,对方骑兵几无能撼其刀锋者,一路冲过,血洒遍地,人马惨嚎。有如此重骑在前,按说汉军无不胜的道理,奈何跟在重骑身后的却是轻骑。轻骑,受训不足半年,夜袭时于混乱中冲杀无马骑士自然绰绰有余,但到了与草原骑兵正面交锋的时候,则明显力有不逮。


  伊雪儿手下一千匈奴骑兵,都是精锐,战力自然不俗。先被重骑冲杀了过去,几乎没怎么还得上手,便丧命不少,说来也是死得有些冤枉。当五百重骑冲过之后,黑白无常一样的索命丈长秦戟不见,面前的汉军骑兵也只是手持长刀,这些匈奴骑兵也终于能松上一口气,连忙挥刀砍杀。


  是以一场对冲下来,双方的损失实际差的并不多,汉军也没能尽占优势。


  伊雪儿之前没有跟汉军重骑正面交过锋,仅有的一次对阵也是汉军重骑窝在羊头镇的堡子里,没能见到汉军重骑正面冲阵的煞气。之后虽也从败阵骑兵口中得知汉军有一支十分精锐骑兵,伊雪儿虽然有些重视,但到底上心不够,当时也不过是想汉军骑兵装备更精良了些罢了,这时碰到能凭借其迅猛的冲击速度和锋利秦戟以及全身铁甲在自己军阵中纵横捭阖的汉军重骑,险些没被刺下马来,自然惊诧。方才若不是伊雪儿身边亲兵舍命相护,冲锋最前的伊雪儿怕是已然没了性命。


  经此冲阵过后,伊雪儿心有余悸的同时,也大为疑惑。


  不过秦城可不会给伊雪儿想明白的机会,方才冲阵而过,双方互有损伤,这时再拔马回头,秦城知晓必须速战速决,若是查木错领大军来救,自己必然陷入绝境,因而这第二阵冲锋时,便是一场鏖战。阵分之时,便可见胜负。


  正在伊雪儿领军拔马回头,准备再行冲阵之际,侧后突然一阵喊杀声响起,马蹄声骤响如奔雷,数不清的火把从山林之中涌了出来,刹那变成一条长龙,气势如虎,分不清有多少人,单看单听那阵式,必然有数千雄兵。


  至此腹背受敌,伊雪儿方才大惊失色,只道又是秦城诡计,心中大恼,暗骂了一声“秦城你好卑鄙”,便招呼身旁亲兵,大声呼喝:“此时已然退无可退,众将士随我杀回去!”


  亲兵大声应诺,同时大声呼喊“杀回去”,就朝秦城再次奔来。


  而随同伊雪儿及其手下一千匈奴骑兵行动的一千乌桓骑兵,已经被吓破了胆,本来这接连两日来两场大败下来,已经是兵无斗志,若是乘胜杀敌还能有些战力,一旦陷入困境,败相一显,便一发不可收拾,加之此时四下都看不清,只听的后方喊杀声震天,数不清的火把如蛟龙出海,气势端的是吓人,当下不少军士七魂已经去了六魄,就差没丢盔弃甲而逃,好歹心惊胆战跟在匈奴悍骑身后,勉强向前冲去。


  秦城突闻山中响动,也是惊了一惊,待心中想明白,才知是山甲领兵杀出。


  秦城在北上长城之时,在路途中曾遇李广派去接应他的哨兵,当时,秦城命哨兵带着他的军令前去小化城寻山甲,去羊头镇寻夏侯能,便是让此二人迅速集结上谷北部各县镇骑兵,以一日为期限,然后领这些骑兵尽数北上堡城,先藏入深林,以作奇兵。


  今日夜幕时,山甲派哨兵前来向秦城禀报,便是已然率大军赶到。当时山甲领军一千五百余,与山林中静待秦城军令。秦城本是打算今夜突袭乌桓军大营时,让山甲从左侧袭击,李广从右侧袭击,自领阳坡大营骑兵冲击前军大营,三路人马先后出击,必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加之乌桓骑兵适逢大败,定然溃退。这便是秦城之所以说今夜之战是决战的原因。


  大汉边郡,除却郡城有行军大营,驻扎一万左右汉军兵力,作为防备匈奴的主力策应各方之外,各县镇都有一定兵力,只不过都不多。如小化城便只有两三百汉军,而重镇羊头镇也不过五六百而已。


  这些县镇驻军,除非战事发生在自己辖地,否则一般不随郡城主力出征,既为稳定地方也为以免顾此失彼。而此番对乌桓三万大军的作战,秦城自知凭借堡城中集结的七千汉军要取胜很难,便让山甲秘密结兵而来。


  而方才山甲在林中得见秦城与伊雪儿相遇,便知夜袭已经不能如期进行,略作思量,便率军杀出。


  秦城明白过来山甲已到,不失时机举刀大喝:“我汉军援军已到,尔等随我一同先斩这些区区杂兵,再拔乌桓大营!


  杀尽乌桓,壮我军威,尽在今夜!”


  秦城将眼前一千匈奴骑兵与一千乌桓骑兵的组合说成是杂兵,自然带了嘲讽之意,而此时便是正需要这种嘲讽来壮汉骑士气。秦城一句话喊完,他身后汉军骑兵也都瞧见了伊雪儿身后杀出的援军,此行听闻秦城如此呼喝,士气大振。


  秦城身边亲兵听得秦城呼喝,便在副队正(队正秦庆之正在乾桑养伤)的带领下齐声呼喝:“先斩区区杂兵,再拔乌桓大营!


  杀尽乌桓,壮我军威!”


  三五十亲兵一阵呼喝,其他骑兵将士也知大胜就在眼前,不禁心中热血一阵激荡,催马向前的同时,一齐大喊:

  “先斩区区杂兵,再拔乌桓大营!”


  “杀尽乌桓,壮我军威!”


  一千多汉骑变化阵形,不再给面前敌人留下能擦肩而过的空隙,密密麻麻迎了上去,个个齐声大呼,秦戟长刀挥舞,如同下山猛虎,在黑夜中愈发有威慑力!


  伊雪儿心中恼恨、焦急,但除了硬着头皮往前冲之外,别无他法,如不如此,便只有被汉军包围屠杀的份。所以她也是发了狠,再次喝道:“尔等若不想死,便随我一同杀出去!”


  于是两军再次冲到一起,秦城瞧见了伊雪儿,拔马上前,长刀直取满脸通红的伊雪儿!


  秦城亲兵紧紧跟在他身侧,替他护住两翼。


  “秦城,拿命来!”冤家相见,此时也是分外眼红,伊雪儿看见正向自己冲过来的汉军将领是秦城,早已盛怒大急的她便直接向秦城冲过去,长刀朝着秦城的咽喉就刺过去!

  “来得好!”秦城豪气正盛,闻言大喝一声,环首刀在伊雪儿长刀到了眼前的时候准确将其挑开,同时侧偏上身,刀身一碰即分,震开伊雪儿长刀之后,便直接划向她前胸!

  那里,正是波涛如怒!

  伊雪儿娇喝一声,上身后仰,快速收刀从下而上挡开秦城环首刀!


  两人交错而过,伊雪儿和秦城同时向身后挥刀。两刀相碰,“当”的一声,刀锋顺着刀锋斩下,便是火星四溅!


  两人冲入对方阵中,一阵砍杀,放倒身边几个骑兵,得了空隙,便双双回转马身,同时一声大喝,再次杀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溃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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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雪儿也是存了擒敌先擒王的心思,这才与秦城死磕。她知晓秦城身手了得,但是她自恃身手也不弱,心中只是想着此番要是能擒获秦城,今夜即便是突袭失利,也还有领军大胜的机会。


  想来也是,伊雪儿在中原待了许多年,初回草原,尚未来得及立上什么功劳,便被秦城两战两败:一次是预谋刺杀秦城失败,被秦城包了饺子不说,最终还落得个欠秦城一个救命之恩的结局,一次是领军出征上谷失败,万余悍骑死伤近半。今番说服乌桓王南下而侵上谷,虽说乌桓王胜败非她能左右,毕竟自己没指挥权,但是无论如何,再败在秦城手里,伊雪儿都觉得脸上实在无光。


  越是如此想,伊雪儿便越想胜秦城一回。


  这种心思很要命,让伊雪儿一步一步陷入秦城这个旋窝中去。


  “当!”秦城的环首刀与伊雪儿长刀再次相撞在一起,这回两人离得近,马上主人拼力气,两匹战马在下面也在拼力气,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比拼着力道。


  “不愧是北方女人,力气就是大!”感受到伊雪儿的力气,秦城不由得在心中赞叹一声。


  两人近在咫尺,刀锋向相,彼此咬牙切齿,秦城盯着伊雪儿,伊雪儿也盯着秦城。在两人身旁,则是各自的亲兵正在拼命护卫两人的周全。


  “上回你不辞而别,留下话说日后见我必当厚报我救命之恩,只怕当时你也不曾想到,今日遇见,却是要拼命的场景吧?”秦城咧着嘴,道。


  “……”伊雪儿想起当日秦城在深山中救下自己,两人一起奔逃出山林为冉氏三兄弟相救,翌日早晨自己不辞而别时留下的字条,不由得心头一阵窘迫,当下不敢再去看秦城的眼睛。


  秦城“嘿嘿”笑了两声,说不出的阴测。


  正当伊雪儿与秦城搏命之际,山甲领着一众骑兵将士已经咬上了乌桓骑兵的尾巴,一阵猛冲猛杀,直将乌桓骑兵一口一口蚕食下去。


  山甲虽在乌桓骑兵之后,却也听见了秦城率手下军士的大声呼喝,自知秦城用意,也便举刀大喝道:

  “先斩区区杂兵,再拔乌桓大营!”


  “杀尽乌桓贼,壮我军威!”


  两军前后围攻孤军,本就是大胜之势,山甲带来的这些汉骑,平日少有与草原大军正面大战的机会,一般而言都是人家来了自己便躲进堡子里,好不狼狈憋火,这回终于有了能与匈奴乌桓正面交战的机会,而且一上来就是大胜之势,士气不能不高昂。前番听得前面汉军大声呼喝,这些军士也都热血沸腾,只觉杀敌立功便在今日,这回儿山甲一声吼出,也无需他们再组织,自发大喝:


  “先斩区区杂兵,再拔乌桓大营!”


  “杀尽乌桓贼,壮我军威!”


  声音瞬时爆发出来,汇集一出,气势如虹。


  乌桓骑兵此时是前有汉军精骑来回奔走冲杀,后有不知其数的汉军援军,两相夹击,又有汉骑声震四野的吼叫,在被斩杀了一些同伴之后,这些本就已经没了什么胆气乌桓骑兵再也支持不住,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逃啊!”便引得无数人争相丢盔弃甲,策马狂奔,就想脱离战阵。


  乌桓骑兵一个乱,一片乱,最后乱及全军,只是刹那,便完全乱了套,几个百夫长想制止都来不及。


  这边乌桓骑兵狼奔豕突,立即就破坏了匈奴骑兵战阵,无数乌桓骑兵左冲右撞,黑夜之中难辨方向,恐慌之下只知道拍马狂奔,战场本就混乱,立即有不少人与匈奴人撞到一起。


  匈奴骑兵先是破口大骂,随后实在忍不住,看到冲击自己军阵的乌桓骑兵便挥刀砍杀,谁道这些孬种坏了自己军阵?

  可惜匈奴骑兵的砍杀不仅没有起到遏制乱势的作用,反而使乱上加乱。那些眼前同伴被匈奴骑兵砍杀的乌桓骑兵,这时候竟然发了狠,有手中还握着长刀的,看到有匈奴骑兵挡住了自己逃命的路,有道是夺生路之仇不共戴天,挥刀便向那些匈奴骑兵砍去!


  匈奴部族与乌桓部族本就没什么好感情可言,甚至是互相看不顺眼,匈奴骑兵看不起乌桓骑兵战力羸弱,乌桓骑兵看不顺眼匈奴骑兵的盛气凌人,这时候双方矛盾一触发,立即一发不可收拾,双方瞬间就有不少人战到一处!

  乌桓骑兵忙着逃命,绝境之下爆发出来的潜力竟然使得这些骑兵的战力不下于匈奴骑兵,于是,汉骑到好像是被凉在了一边。


  一名军士正要被眼前匈奴骑兵砍中,眼看避无可避,就要丧命,千钧一发之际,没料想那匈奴骑兵的脑袋突然就飞上了夜空,而从匈奴骑兵身边疾驰而过的乌桓骑兵,根本就无暇理会这个汉军,握着滴血长刀,就在汉军的目瞪口呆中匆匆离去!

  场面完全失控!


  乱成一团!

  ……


  彼时去封锁堡城北门的三千乌桓骑兵,正想要加入战团,和同伴共战汉军,奈何千夫长方才下令,军士尚来不及转身,堡城城门突然轰然而开!


  千夫长见堡城城门大开,以为汉军要冲出来去和城外汉军汇合一处,自然不能应许,连忙将方才的军令取消,命令众军士准备迎击堡城中的汉骑。


  堡城中的两千汉骑一股脑儿冲出城门,在城门前距乌桓骑兵百丈外列好攻击阵形,便不动了!

  此时乌桓骑兵已经箭在弦上,只等汉军冲锋,便万箭齐发。他们的任务本就是封锁住堡城汉军,自然不容眼前汉军冲出去。


  汉军刀箭在手,却偏偏不动!

  乌桓骑兵千夫长手举在半空,嘴巴张了张,却无法有下一步的动作。


  半响之后,这个千夫长咽了口唾沫,举在半空的手臂也有些僵硬了。不仅是他,他身后三千已经弯弓引箭的乌桓骑兵因为手臂长时间保持着这个费力的动作都已经开始颤抖。


  汉军静立原地,只把他们看着,稳如泰山。


  “这你娘的是唱哪出?”千夫长愣了半响,不知该当如何。


  最终,在身旁亲兵的提醒下,千夫长下令众军士放下弓箭。他愣愣的看着汉军,不知他们要干什么。


  于是乎,两阵骑兵,开始大眼瞪小眼,互相用眼神砍杀对方,却就是偏偏不肯挪动一步。


  千夫长心中虽然奇怪,但是汉军不动,他自然也不会动,姑且不说汉军是否有陷阱,如此他能不费力便让汉军不能进半步,在他看来也是一件领人愉快的事情。


  两军对持,气氛怪异而严肃,汉军阵营中忽然有人小声骂了一句:“傻-逼!”


  ……


  “妹妹,后军已乱,乌桓骑兵都疯了,他等只顾着逃命,甚至都开始进攻我等的人,众将士已经顶不住,咱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于单冲上前,和几个亲兵一起将秦城逼退两步,将伊雪儿拉了回来,对他大声道。


  “兄长,休得胡言,再敢乱我军心,休怪我军法无……”伊雪儿被拉下,心有不甘,听得于单一番言语,心下大怒,等他回过头看时,一时愣在了那里,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眼前战场,汉军两面夹击,大杀四方,乌桓骑兵胡冲乱撞,丢盔弃甲,不时砍杀挡在身前的匈奴骑兵,几百匈奴骑兵狼狈不堪,苦苦支撑,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在汉军手中,死在乌桓溃兵刀下!

  “伊雪儿休走,投降不杀!”秦城追上来,大喊道。


  伊雪儿回头愤恨的看了追上来的秦城一眼,怎么听秦城这话都是嘲讽的意思居多,伊雪儿只觉得心口一闷,口中一咸,差点儿一口鲜血喷出,好歹忍住,沙哑着嗓子咬牙道:“退兵!”


  “退兵,快退!”于单让亲兵护着他和伊雪儿冲出战阵,大声呼喝。


  “匈奴败了,杀!”秦城举刀大喝。


  “匈奴败了,杀啊!”众将士齐声响应。


  奔逃中,被匈奴骑兵护着的伊雪儿回头看了正在砍杀断后匈奴骑兵的秦城一眼,眼神无比愤懑。


  还有……幽怨?

  “秦城,你等着,本公主还会再来的!”伊雪儿突然向着秦城的方向放肆的嘶吼了一声,声音尖锐,语调起伏。


  然后,伊雪儿看到,正在厮杀的秦城,好像抬头向自己笑了一下……


  于是,伊雪儿嘴角也动了动。


  ……


  从乍一接触,到乌桓和匈奴骑兵战败溃逃,不过极短的时间。


  秦城汇合了山甲,领着三千汉骑咬着溃逃敌军的尾巴,紧追不舍,不少将士开始换上长弓,一阵阵齐射,便有溃兵一层一层倒下来。


  至此,乌桓大营还未派出大军来。


  有念于此,秦城稍感纳闷。


  即便方才战斗从开始到结束很快,但若是乌桓大营派援军来的话,绝不会还未赶到。难道说,查木错压根儿就没有派援军?

  不可能,这个想法被秦城一下否定,查木错又不是傻子,怎会在汉军已经跟伊雪儿在堡城前交战时还不出兵?


  “秦将军,末将来得迟了,还请恕罪!”山甲跟上秦城,道。


  秦城对这古人援军千篇一律的开场白感到无奈,说了声“来得正好”之后,看了看山甲,方才的困惑忽然一扫而光。


  原来如此!


  “你做得很好,这回你当得此战之胜第一大功!”秦城对山甲说道。


  伊雪儿前方不远处,乌桓援兵姗姗来迟。


  “散开,火把散开,后队拉开间距!”秦城骤然下令。


  山甲会意秦城军令,先是一笑,而后由衷道:“秦将军好计谋,属下佩服!”


  “山甲,说起计谋,你还用夸奖本将?本将应该夸奖你才对!”秦城笑着对山甲说道,见山甲一愣之后随即有些不好意思,想说什么,秦城不给他机会,直接道:“能在情况突变之时,思虑如此周全,本将今日方知你之真本事。若不是在乌桓援军必经之处布置下疑兵,迟滞了乌桓援军的步伐,我等此时是否能胜还不得而知……”


  山甲被秦城如此夸奖,也不矫情,只是道:“不过是趁着夜色掩护罢了……”


  “哈哈……”秦城大笑两声,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长刀向前引,招呼众将士道:“众将士听令,随本将拔了乌桓贼的大营,将他们赶回草原!”


  “诺!”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胜

  话说围堵在堡城前的乌桓骑兵正在和汉军两千骑兵进行一场多多少少有些莫名其妙的对峙,然后没过多少个呼吸的时间,这些乌桓骑兵便听察到背后的战场乱了套,当这些乌桓骑兵忍不住回头张望时,他们的脸色立即就变得精彩了。


  两千夜袭汉军的乌桓匈奴骑兵,已经在溃逃。


  领头的千夫长脸色一变,心里还记着临行前查木错的军令:“但有不利,即刻回兵。”


  乌桓王查木错也是两站连败损失了近七千骑兵后有些怕了,大概是想着再怎么都不能让自己的军队再遭受伤亡了,他心中明白得很,乌桓,真的是经不起损失了。


  不止是封锁堡城的千夫长受了查木错这条军令,和伊雪儿一同准备夜袭汉军阳坡大营的千夫长也受了查木错这条军令,这也是为什么那一千乌桓骑兵会败退的如此干脆的原因之一。


  这名千夫长回头看了一眼阵后不远处混乱的战场,感觉身体有些轻微的颤抖,他看了面前虎视眈眈的汉军一眼,知晓再不退要是后面战场上的乌桓骑兵完全败逃回去,自己这三千人可是想走都不一定走得了了,但是眼下汉军已经出了城,就在自己面前百丈外列着阵形,自己即便是想退恐怕都没有那么好退。


  “千夫长,当断不断,必生其乱!你带人先退,属下断后!”千夫长身边一名百夫长见他犹豫不觉,不由得急声劝道。


  阵后的混乱声传入阵中,不少骑兵都开始频频回顾,露出焦急慌张之色。千夫长心里矛盾,但也知晓拖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对身旁百夫长说道:“只需挡住汉军一阵,得了空便回撤,切莫恋战!”


  “千夫长放心,属下省得!”百夫长应了一声,心里却道:如今这番情况我拿什么恋战?

  二人正在交谈,对面的汉军忽然动了,轰鸣的马蹄声率先响起,接着便是两千汉骑一齐往这边冲了过来。


  汉骑竟然率先发动了进攻!

  “千夫长,快走!”百夫长急喝一声,马上招呼自己所辖军士,道:“本部听令,随我据敌!”说罢拍马上前,率先迎着汉军杀过去。


  “你,你,你,你,一起断后,其他人跟我撤!”千夫长点了几名百夫长,安排了断后事宜,便领军退去。


  被点到的几个百夫长一脸苦色,却也没什么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带着自己的部署顶上去。


  领着两千汉骑进攻的正是李广,他看准了时机,主动发起突袭也是要掌握主动权,霎时两千汉骑踏阵而出,到了百步距离,引弓搭箭,便是几通齐射。


  断后的五百乌桓骑兵本就军无斗志,只是硬着头皮上罢了,五百对两千,吃不住汉军箭多,待两军换了长刀冲阵时,已经折损不少。汉军这时候见秦城领军大胜,士气正旺,便是身边有人落马,也丝毫没有影响冲了过来。


  兀一接触,乌桓骑兵哪里顶的住,须臾便败下阵来,几个百夫长瞧着势头不对,除却最先那一个主动请战的外,其他的均拔马回头,溃败而去。


  如此汉军士气更甚,自跟在乌桓骑兵身后,紧追不舍。不久便汇合了秦城山甲。李广又令后阵骑兵拉开间距,多举火把。


  此时五千汉骑三路会师,士气一时达到顶点,追着四千多溃兵,如同驱赶牛羊,每进几步,强弓拉射一阵,便有跑得慢的或者被前面溃兵堵住的乌桓骑兵倒下去一层。


  由此,乌桓骑兵败者更败,听闻身后汉军高喊着:“拔却乌桓营,杀尽乌桓贼,赶其回草原!”,更是溃不成军。


  查木错亲领援军来救,看到乌桓军大败,也顾不上恼恨伊雪儿,举刀大喝:“乌桓勇士休退,随我杀回去,击败汉军!”


  查木错喝令,自然有其亲兵帮腔,一时之间声音也不小,但是比起汉军排山倒海般的呼喝声就显得不足了,溃兵此时已经完全没了斗志,即便有查木错亲自领着援军来救援,也止不住溃逃的步伐。


  “汉军只几千人,我有三万大军,众将士休退,再退立斩不赦!”查木错见自己来救竟然收效甚微,仅有一些零散的军士勒住战马,意图再战,不由得急道。


  “大王,汉军……汉军援军来了,不知有多少人,密密麻麻,看不真切,怕……怕是不下万众!”一名千夫长到得查木错身前,有些口齿不轻,神色慌张。


  “什么?”查木错一惊,随即怒道:“汉军哪里来得援军,休要妖言惑众!”


  “大王,你看!”那千夫长知道自己多说无用,便急急指向身后。


  查木错放眼放去,但见数不清的火把,到处都是,黑夜之中也辨不清许多,加之汉军个个大呼,气势不是一般的大,一时也有些迟疑。


  “乌桓王,退兵吧。军无斗志,黑夜难辨汉军真假,汉军追得太紧,如此下去,军不成军,再不退便来不及了。”伊雪儿到了查木错身前,声音有些虚弱,估计是累得不轻,也被秦城气得不轻,可见今日之败对她打击甚大。


  查木错纵然心有不甘,眼见汉军势大,此时也无能为力再做什么,只得含恨下令退军。


  ……


  李广看到秦城,畅怀大笑三声,与秦城并马而行,大声招呼周边将士:“乌桓骑兵已经溃不成军,尔等随本将和秦将军杀将前去!”


  “诺!”


  五千汉军骑兵咬着乌桓溃兵的尾巴,离得近的便挥刀砍杀,离得稍远的便引弓而射,再后面的便大吼助威,一路追去,又不知斩杀了乌桓骑兵多少大好的头颅。


  不及多时到了乌桓大营前,乌桓骑兵顾不上大营,慌慌忙忙从大营之侧夺路而逃,众将士领军要去追,李广喝住众将,道:“穷寇莫追,前方路窄,黑夜之下,不能不小心。”


  “将军,此时乌桓贼兵正大败,我等若趁胜追击,定可斩获不少,如此良机,怎能放过?”马大山杀得兴起,李广让他收住脚,他有些不甘心。


  “乌桓贼兵虽败,但兵力尚在,若是他等反扑或者埋伏于山中,你等又当如何?”李广也不强令,而是如此说道。


  “……”马大山心有不甘,心里想着此时乌桓骑兵哪里还有心思反扑,但是李广有令,他也不能不遵守。


  “将军,属下却以为,乌桓骑兵不能不追。”秦城这时候道。


  “哦,为何?”


  “两万余乌桓骑兵之所以在我大汉五千精骑前大举溃败,固然有我军方才举止得当,大败其夜袭军队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我等布下了疑兵之阵。乌桓王担心我等后有大量援军,因而不敢再战。但若是我等如此大好之势却不追击,乌桓王必定生疑,恐会卷土重来,到时难免麻烦。因而我等不能不追。”秦城说道。


  李广点了点头,沉吟道:“如此,追兵只需虚张声势即可,追兵需小心前行,但遇不寻常之处,即刻退兵,万不能中了乌桓骑兵的埋伏。”


  “将军所言极是。”秦城抱拳道。


  “纪铸!”李广叫来纪铸,“你生性谨慎,此番追击,你带一千骑兵前去,切莫大意。”


  “将军放心,属下自当小心。”纪铸得了军令,点齐一千骑兵,追着乌桓溃兵而去。


  李广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便又对李敢道:“我再给你一千骑兵,你随着纪军侯身后五里而行,一旦纪军侯遇到麻烦,你便去解救。”


  “诺!”李敢应了诺,便跟着纪铸去了。


  布置完了这些,李广这才放下心来,和秦城一同查看战场,清扫乌桓大营去了。


  ……


  汉军收拾了乌桓行军大营,虽有缴获,却不甚多。其实与草原入侵骑兵作战,最大的收获莫过于人头了。到了翌日清晨,清点完战果,李广和秦城才得知昨夜之战,斩首两千余,听得这个数字,秦城和李广都笑了。


  大胜,又是大胜。


  此番对阵乌桓三万大军,汉军以区区不到万人,击退乌桓大军,斩首却是逾九千,如此功绩,报到长安,朝廷定然免不了又是一番嘉奖。


  天色方明,纪铸和李敢一同赶了回来。路上纪铸再次斩首两百余,追出去四五十里。末了果然遇到乌桓王仓促之下布置的断后伏兵,好在纪铸察觉得早,李敢救援及时,因而并未给汉军造成多大伤亡。两人合力退出了包围,也就不再追击,沿途布下游骑,便趁势撤了回来。


  这日汉军收拾了战场,救治伤员,掩埋战死将士,闹腾了整整一日,到了深夜,方才稍稍停下来。


  逢此大胜,上谷汉军气势再上一个台阶,堡城中进出奔走的将士,走起路来都昂着头,底气足的很。


  李广看见众将士如此神态,曾对秦城说:“如此士气,不亚于当年秦国击败六国之师,当得雄壮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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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的大战到了这里便结束了,大伙儿是觉得“终于结束了”还是觉得“意犹未尽”呢?嗯,大伙儿发表下看法,下回战争情节时我好改进,让大伙儿看得更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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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五章 冲天一怒为红颜

  这天夜里,喧闹了一整日的堡城逐渐安静了下来,死者得到安葬,伤者得到救治,立功者也能睡个踏实觉,在梦里去拥抱他们拿性命换来的荣耀。


  汉军依旧是两处扎营,堡城和阳坡。


  虽说此战已经胜了,但一日没确信乌桓王率军回草原,汉军便一日不能松懈,散布出去远远跟着乌桓军队的游骑,这时候还没有送回乌桓王已经确切回到草原不会杀回马枪的消息。


  阳坡大营灯火通明,影影绰绰,得胜之师自然是一派升荣的景象。


  在大营边侧的一堆篝火旁,山甲端坐着,长刀连着刀鞘插在身侧,眼睛看着燃烧的篝火,一脸正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山甲,在想什么?”秦城提着几个酒囊走过来,在山甲身旁坐下,丢给山甲一个,自己拔开一个酒囊的塞子,朝山甲示意了一下,自己先灌下一大口,“喝些暖暖身子!”


  “将军!”山甲见秦城过来,就要站起来行礼,被秦城摆手制止。


  “咱们私下不需要这么拘束。”秦城笑道,“其实我也是个很随意的人。”


  山甲应了一声诺,拿起酒囊,在喝之前道:“属下在想,草原人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他没有说匈奴人,他说草原人。


  秦城微然笑了笑,“哦,为何?”


  山甲看了秦城一眼,很直接道:“有将军在,草原人能奈我何?不仅如此,早晚有一日,我等要跟随将军横扫大漠,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让匈奴人彻底亡国!”


  秦城晒然,道:“你这马屁可拍的一点都不含蓄,难不成你方才就是在想如何拍我马匹?”


  “属下句句肺腑之言!”山甲抱拳,正色道,“将军之前,我大汉没有那个将军能做出率军两千就敢大杀大漠的壮举!边境各郡,更是没有那个郡中守军主将战胜匈奴和乌桓能如将军这般轻松。”说罢,又补充道:“几乎是不伤一兵一卒,尽灭乌桓五千悍骑,除了将军,还能有谁?”


  山甲神色有些激动,眼中尽是炙热,他看着秦城,仿佛看到的是一个战神一般。他打小自强,敬服实力,因是能在十二岁那年凭着一张破弓就敢独入山林,也能因为匈奴入境伤了自家母亲便果断提前入军营,三年便在小化城做了屯长。


  山甲是强者,强者唯有见到比自己更强的人,才能点燃内心里的火焰。


  既然说到这里,秦城便道:“这回你领军出奇兵,临战调度有方,朝廷自然要嘉奖,小化城已经容不下你,不及多少时日你必定要到乾桑军营,如今军营正到了关键时候,到时我分配你任务时,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属下明白!”山甲轰然应诺。


  秦城点了点头,忽然像想起什么,于是对山甲道:“你母亲如今身体可好?”


  “属下母亲身子骨硬朗着,大年之前我还回去见过她老人家。”说起自己的母亲,山甲脸上不由得带上了自豪的笑容,“她老人家让我在军中好好干,替她多杀几个匈奴贼!”


  秦城哑然,随即笑了起来,对山甲道:“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两人正说着话,乐毅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也不招呼两人便在火堆前坐下,趁着秦城和山甲谈话的当口,从秦城身边拿过一袋酒去,二话不说咕哝咕哝就灌下几大口,喝完直呼痛快。


  “大半夜的不去好生歇息,跑过来抢我酒喝?”秦城瞧见乐毅灌酒的架势,伸出腿轻踹了他一脚,“你伤如何了?”


  乐毅前两日掩护纪铸突围时受了不轻的伤,这两日也没下火线,秦城担心他伤势,因是如此问道。


  “一点小伤,算不得什么。”乐毅轻松道。


  “这是乐毅,也是个屯长。”秦城向山甲介绍乐毅道。


  山甲抱拳,道:“先前一箭射下乌桓帅旗,大挫乌桓贼威风的猛将,山甲认得!”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乐毅一摆手,淡淡道。


  乐毅性子冷,除却跟秦城,与其他人话都不多,山甲也不是多话之人,见乐毅如此说,微微一笑也就不再说什么。


  “吹吹吧,此番出征你共又斩首了多少?”秦城见乐毅只顾着喝酒,便问他道。


  “不多,六十有余而已。”乐毅放下酒囊,随意道。


  “……”秦城和山甲相识一眼,俱是无语。秦城突然想起后世军中那些神射手,每场大战总是斩获颇丰,这眼下乐毅不仅一手箭术了得,加点水分勉强也能称得上神射,一把长刀近战也是好手,如此想来,一次出征好几场战斗下来斩首六十……确实可以理解。


  “乐屯长果然厉害!”山甲听罢,由衷道,说罢又看向秦城,竟然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将军斩首多少?”


  “我嘛……”秦城正计算着,乐毅不冷不如的声音就响起。


  “他嘛,近万乌桓骑兵都是他杀的,你说他斩首多少?”乐毅向山甲挑了一下眉头。


  “要不再算上你一个?”秦城知道乐毅这厮又进入了和自己小时候耍对头的角色,当下反击道。


  “我可是杀了六十多个,你当心点儿……”乐毅大义凛然道,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城一脚踹翻。


  “我一个杀了近万的,还怕你一个杀了六十的?”秦城冷冷道。


  “单挑谁怕谁?”乐毅一跃而起。


  “……”山甲看着弃囊而战打成一团的两人,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山甲,快过来帮忙,这厮耍阴的!”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山甲目瞪口呆,一头黑线。


  火堆的火燃得更旺了些。


  ……


  又过了一日,散布出去的游骑回报说乌桓王已经进了草原,一路疾行,没有回头的迹象。李广和秦城这才下令三军退回乾桑军营。


  是日,汇集于堡城的两千车步兵和五千骑兵,在堡城前分为几股,一股大军五千余,向乾桑城而去,剩余几股则是附近几个县镇的骑兵,参加完这场战斗,也俱都返回去。


  不过对于这些参加了这场大战的骑兵,秦城可不想让他们如此简简单单的就回去了各自小县镇,日后又只能做做打打杂的小事,这些他自有打算。


  到了军营,秦城方才进了营帐,解下甲胄,准备换上便装,出军营去郡城看望秦约,也免得她为自己担心。


  方解下甲胄,秦城咧了咧嘴,扭头向左肩望去。


  左肩嫣红一片,却是回上谷途中遭到“惊雷”袭击时留下的伤势恶化了,流出的鲜血侵透了白色衣衫。


  那日战斗本就激烈,完事时伤口已经被撕裂得不小,这几日又一直在征战,伤口也顾不上护理,自然不会好起来。这两日一直是甲胄不离身,加之战袍也是红色,倒是也没被人察觉。至于秦城自己,一门心思在乌桓人身上,对这点“小伤”自然不会记挂,这才导致伤势又恶化了些。


  秦城本想让亲兵去弄些药来敷上,这时秦庆之便跟了进来。


  见到秦庆之,秦城尚来不及打量他伤势恢复的如何,秦庆之便火急火燎跑到秦城跟前,压低了声音道:“将军,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需要如此慌慌张张的?”秦城见秦庆之火烧眉毛的样子,纳闷道,“你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属下一点小伤不算什么,已经无碍了,倒是将军,蓉儿姑娘前日来寻将军了!”秦庆之急道。


  “蓉儿?”秦城想起时常围在白馨欣身边转悠的那个豆蔻年华的女子,微微皱眉,停下手中解衣的动作,“她来寻我何事?”


  “白姑娘……白姑娘被人从霖乡阁弄走了!”


  “你说什么?”


  “蓉儿姑娘确实是如此所说,属下得了消息,不敢怠慢,立马派人化妆了前去探查,现在尚且没有消息送回,也不知白姑娘如今被带到哪里去了……”


  “它霖乡阁干什么吃的,就让人这么把人带走了?!”秦城一脚将将案踢碎,咆哮道。


  说罢,秦城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番心境,冷冷说道:“可知是何人带走她的?”


  “只知是为首的男子是郭性……”秦庆之不敢看秦城,低下头去。他跟随秦城这么久,还没有发现秦城如方才那般盛怒过。


  秦城没有说话,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这时,一身便装的亲兵王二急匆匆进了大帐,看到帐内情景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对秦城道:“将军,找到白姑娘了!”


  “在哪里?”


  “此去逐郡两百里,有一萧家商队,商队中有一马车,白姑娘正在其中!”王二道。


  “牵马!”秦城冷喝了一声,也顾不上将左肩的伤口敷上药,随手抓起一件白色便装穿上便夺门而出,自己先去李广大帐向李广告了个假,便带着秦庆之王二出了军营,三人皆是便装,一路狂马向逐郡的方向奔去。


  “妈-的,什么人敢抢老子的马子,老子扒了你的皮!”秦城阴沉着脸,在心中冷道,想罢忽然又觉得自己这种冲天一怒为红颜的行为有些有趣,不由得摇头自嘲笑了笑。


  秦庆之和王二见秦城时怒时笑,不知秦城心中所想,彼此看了一眼,心里都为那个抢走白馨欣的人感到悲哀。


  将军的女人,是随便能抢的么?

  不对!应该说:将军的女人,是能抢的么?


  ……
——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看,他来了!


  郭风想笑,但好歹是忍住了。


  他看了一眼身旁昨日刚到今日就被自己打拉着随自己一起回长安的两个妹妹,见她们都一脸鄙视的看着自己,也不羞恼,反倒是“嘿嘿”笑了两声。


  “哥,我觉得你这回做的不厚道。”娃娃脸的郭希希不满的看着郭风,腮帮略微有些鼓起,或许是生气的缘故,她对郭风道,“怎么说你也曾是个风流人物,这回怎么做出这种用强的事情来了?我都觉得丢人!冬冬,你也觉得丢人吧?”


  郭希希看向郭冬冬,郭冬冬果断点了点头,罢了郭冬冬也瞥了郭风一眼,那意味不言自明。


  两人昨日从长安赶回来,得知郭风前日借着自家威风威逼利诱向乾桑城乐坊官员讨要了一个据说生的倾国倾城的美人。本来这也没什么,不过问题在于那女子却并不愿意跟郭风离开,最后郭风拗不过竟然将人家强行劫掠了回来!


  这就过分了些。郭希希想道。


  而且,好不容易将人家弄回家,人家却还是看都不看郭风一眼。


  不知是郭风特别好脾气还是对人家动了真心,美人不理他他也不气恼,只不过这回急急赶回长安,却是将人家塞进了马车,一同带往长安。


  这女子一路上不哭不闹,也不做无谓反抗,安静得很,但是对谁都不理会,也从不拿正眼瞧谁,要是郭风离得她近了,她便亮出衣袖中的籫子比着自己的脖子。每回郭风看到女子手中的籫子,便识趣的退后,还一边使劲儿陪着笑。


  想到这里,郭希希就忍不住叹息一声,她觉得郭冬冬已经很有个性了,但是很明显,这女子比郭冬冬更有个性。


  郭风不理会郭冬冬与郭希希两人,犹自回头看了一眼商队中间的马车,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下去。


  “哥,温柔乡,英雄冢,你能不能有志气一些?既然人家不理你你为何硬要强行将人家带回长安?”郭希希一副路见不平恨不得拔刀相助的样子,对郭风很是恨铁不成钢。


  “小孩子家的,懂什么!”郭风心情大好,却懒得理会郭希希,摆了摆手,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抬头看了看天,转头对跟在后面的萧玄武道:“萧兄,这天色已晚,我等就在此寻一处地方歇脚如何?”


  萧玄武见郭风招呼自己,殷情的踏马上前,对郭风道:“再往前行五里有个小里,里边有个小院子,乃是小弟之前图这附近山水雅致购置的宅子,虽说小了些,但却好过在野外露营,郭兄要是愿意,我等今日便去那里落脚,如何?”


  “如此甚好!”郭风喜道。


  萧玄武得了郭风的首肯,便屁颠屁颠跑去安排了。自从上回在乾桑街上他看出郭风看中了那偶遇的红衣女子,之后他便出了大价钱打通关节又借着郭家的威名和郭风一起将那女子弄出来,在让郭风心情大好的同时,萧玄武也终于如愿以偿能跟着郭风一起到长安发展自家的生意,心头高兴的同时自然将郭风当太上佛供着。


  商队中有两辆马车,除却先前那辆,还有一辆。萧玄武安排好商队往今夜落脚的地方后,便行到另一辆马车边,对马车淡淡说道:“表妹,今日我等在你家露宿,你准备一下吧。”


  萧玲珑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微微皱着眉头,道:“自去年我与爹娘搬去郡城住之后,你给我们建的那院子便便宜卖给了大伯,现在是大伯家在住着,今日我等这么多人去,怕不好吧?”


  “那就让他们今夜搬出去,在邻里家借住一宿,省得乡下人不懂事惹郭兄不高兴。”萧玄武说罢,便招呼商队的几个仆从,让他们前去办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没有征求萧玲珑的同意。


  安排完了,萧玄武看了行在前面的马车一眼,又对萧玲珑道:“去长安路途遥远,要些时日才能到,在这路上你跟白姑娘好生亲近亲近,要是能说服她从了郭兄,郭兄一高兴,对咱们在长安的生意好处大得很。”


  萧玲珑眉头微颦,朝前望了一眼,本想拒绝萧玄武,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人什么事,便道:“我尽量试试。”


  萧玄武点头“嗯”了一声,又拍马跟到郭风屁股后面去了。


  萧玲珑看着萧玄武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最终面无表情坐回了车中。


  等到一行人到了写着“萧宅”的小院子前时,院子的门打开着,几个萧玄武方才派过来的仆从躬身站在门旁,等候着萧玄武的安排。


  至于这院子中本来住着的人,不管他们愿不愿意,今夜都不可能靠近这个院子了。


  “小院简陋,还望郭兄将就一二。”萧玄武将郭风迎进院子,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郭风快步踏进院子,左右查看了一番,说了声“不错”便让郭氏姐妹将被他强行劫掠而来的女子安排进院子里,然后才对萧玄武说道:“屋子里就让她们几个女子住吧,你我就睡正厅,至于其他人,酌情安排在院子里和院子外睡一晚。”


  “就依郭兄。”萧玄武笑着应道。


  众人在院里院外歇了,不多时便开始进餐。当然,院子内和院子外的人待遇是不同的,院子内的人能够吃上热食,院子外的人则只能吃些干巴巴的干粮了。


  “希希,你过来。”郭风手里拖着一个木盘子,盘子上放着几碟热腾腾的小菜,一碗饭,一双干净的筷子,招呼郭希希道。


  郭希希极不情愿的走过来,嘴里还塞着一团饭菜,边咀嚼边问道:“干嘛?”


  郭风将木盘子递给郭希希,谄笑道:“你去给白姑娘送些饭菜,劝她多少吃些,这几日她滴水未进,为兄担心得很哪!”


  郭希希后退一步,看着郭风,道:“你为何不自己去,你不是老想着如何给人家献殷勤的嘛?”


  郭风尴尬的笑了两声,一脸苦色:“这不是我送的人家不吃嘛,这才让你去试试。”


  郭希希白了郭风一眼,勉为其难接下盘子,道:“好吧,我试试看。”


  “好妹妹,快去吧,莫要让人家饿着了。”郭风讨好的笑了两声,看着郭希希进了屋,这才到点了一小堆火的院子里,和萧玄武几人一起吃饭。


  郭希希来到一间房门前,伸手敲了敲门,没有反应,等了一下,仍旧没有反应,郭希希大着嗓门喊道:“白姑娘,我可以进来吗?”


  没有反应。


  好像没有人听见她说话似的。


  半响,郭希希忽然脸色一白,暗道一声不好,莫不是这女子想不开,在房中自尽了吧。念及于此,郭希希一把推开房门,一步就跨了进去。


  房中,一红衣女子端坐在窗前,微微昂首,静静看着窗外的夜色,一脸不近人情的平静。


  郭希希看到女子无恙,长舒了口气,将木盘子放到案桌上,对红衣女子道:“白姑娘,吃饭了。”


  没有反应。


  就像没有人听见她说话似的。


  郭希希站起身看着红衣女子,眉头紧了紧,随即又松开,走到红衣女子身边,好声好气道:“姑娘,我也知道郭风这厮混蛋得很,惹你讨厌,不仅你讨厌,我打心眼里也瞧不起他这回的作为。但是你不吃饭,这样下去会饿死的呀,人饿死了,就没有希望了,你现在的坚持也就没有意义了。”


  郭希希说完,红衣女子转过头,看了郭希希一眼,忽然笑了。


  郭希希愣了愣,因为眼前的女子实在是太美了,她的笑容是如此好看,就连自己都不由得被吸引。


  就在郭希希愣神的当口,红衣女子说话了,她说:“我不会饿死。”


  郭希希听了女子的话,回过神来,心道莫不是这人已经给饿糊涂了吧,真是好可怜,于是她只得劝道:“姑娘,人不吃饭是会死的,你要明白啊,像你这样,不出十天半个月,你就饿死了啊!”


  郭希希说完,本以为自己这番话会提醒到眼前的女子,让她正常过来,不过女子接下来开口说的话,让郭希希心中大叹完了,这人没救了!

  她说:“不用那么久,就会有人来带我走。”


  郭希希心中叹息了半天,转念一想,忽然觉得有些有趣,感情是这女子心中有人了啊!

  如此一想,郭希希觉得自己太对了。肯定是因为如此,这女子这些日子才不理会郭风那厮,可怜这女子,还坚信她的情郎会来救她。她哪里又知道,姑且不说她情郎能不能找得到她,就算是找到了,自己这边这么多剑客刀客,郭风会让人来将她带走么?

  想到这里,郭希希差点儿就要落泪,不为别的,就因为眼前的女子,实在是太单纯,太可怜了!


  没来由的,郭希希想起了谁,好似眼前的这个女子的情感打动了自己,于是她问了一个本不会问的问题,她说:“你就那么有信心,他会来,而且能带你离开?”


  红衣再次嫣然一笑,她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语气中却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坚信,她说:“对我的男人,我当然有信心。”


  “……!”猛地,郭希希心中某个极为柔然的地方被狠狠撞击了一下,她忽然间对眼前这个绝美的女子产生一中爱惜的心思来,不为别的,就为她有这份让人羡慕的说不出话来的真情。


  郭希希轻轻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女子,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觉得自己的话一出口未免太伤人了,于是她选择了沉默。她觉得,既然这个女子心中还有幻想,虽然这种幻想迟早会被打破,但是至少,自己不忍心去打破。


  郭希希正如此想着,院子外忽然传来一阵噪杂,几声惨叫响起,接着,就有慌张焦急的声音响起:“拦住他……!”


  然而,这人的话还没说完,便没了动静。


  郭希希的脸色再次白了,作为一个剑客,她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能粗略知晓对方的实力了。


  就在郭希希准备出去一看究竟的时候,红衣女子的声音忽然响起。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轻,她说:“你看,他来了!”


  郭希希错愕的转过头,却发现红衣女子正看着窗外,从侧面看过去,郭希希还能看到她嘴角的笑容。


  那笑容,竟是那么幸福!


  刹那间,郭希希觉得自己看见了这世上最美的美人图。


  因为图中的美人,是那样的幸福,那幸福的笑容,是那么美丽。


  一个激灵之后,郭希希喃喃道:“他真的来了?”


  似乎是不相信。


  又似乎,是别的什么。
——

  第一百四十七章 都要死!

  秦城带着秦庆之和王二一路狂奔,挥汗如雨,两日一夜,除却照顾到马匹的体力,几乎没有停下来休息过,即便如此,还是跑死了三匹马,之后三人换上备用的马匹,再次夺路狂奔,终于赶在第二日夜幕前,汇合到跟踪商队的便装军士,得知了白馨欣就在不远前的一个小里中。


  一停下来,秦庆之就感觉到身体一软,险些从马上摔下来,看王二时,模样也和自己差不多,也在马上晃了几下——这两日一夜不曾休息的狂奔确实是极为消耗体力。


  “萧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素衣被渗出来的鲜血染红肩头的秦城顺着哨探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低声重复了一句哨探报出的地名,眼中闪过一抹浓重的阴霾。


  “确是萧宅,虽然隔得远,但是属下确信没有看错。”那哨探肯定道。


  秦城冷哼一声,喝了一声“走”便飞马而出,那匹已经疲惫不堪的战马,或许也感觉到目的地就在眼前,奔跑的速度比方才竟然又快了几分。


  跟在秦城身后的几人不知道,这里,是秦城自小长大的地方,那萧宅,便是自己娃娃亲对象后来居住的宅子。


  看着越来越近的里村,秦城心中禁不住冷笑连连。


  日已暮,月如初。


  四匹战马,矫影如飞,踏尘而来。


  萧宅外,商队的货物三三两两排在一起,货物旁边,几堆篝火,篝火跟前,不少仆从相聚而坐,或吃干粮,或饮清水,或相互谈笑。不远处,两个放哨的剑客悠然自得。


  当奔驰如飞的四匹战马从远处奔来,身影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的时候,放哨的两个剑客相视一眼,朝不远处的黑影喝道:“何人?停下!”


  四个黑影静默不语,呼啸而至。


  两名剑客果断拔出长刀,骂道:“直娘贼,不要命了!拦住他……”


  这时,不少人发现了这边的异常,几个剑客呼喝着快速向这边奔来!


  “哧!”在对方哨探拔出长刀的那一刻,秦城环首刀出鞘,环首刀在马上划过一道让人来不及看清的弧线,干净利落在那哨探的胸前带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

  敢对大汉官军拔刀,秦城便有了杀人的理由!


  秦城一刀夺一命,丢下另一名哨探,向前冲去。那哨探本还想追着秦城,脚步还未迈出,便被紧随而至的秦庆之一刀割了喉咙!


  当你站到江湖剑客对立面的时候,尤其是你要从他们手里抢夺什么的时候,就不要妄图跟他们说理——最强硬的道理,便是手中的刀,能杀人的刀!


  刀强,便能拿到你想要的东西,刀弱,他们便拿走你的命。


  “拦住他们!”有剑客招呼组织着一众剑客从四面围过来。


  “上马!”有机灵的号召身边的人上马对战。


  自始至终,秦城都没有说一句废话,身下的马快,手中的刀更快,直接杀向萧宅门口!

  在秦城身后,留下一路血迹。


  奔至萧宅门口,秦城调转缰绳,勒住战马。


  战马嘶鸣一声,上半身立起,在一众逃散的仆从和三三两两围过来的剑客中显得尤为鹤立鸡群。


  瞬间暴-乱,不知几仆从摔倒,不知多少剑客洒了一地热血,唯有燃烧的火堆依旧烧着猩红的火焰。


  秦城借力一刀斩在近旁的一名刀客的长刀上,霸道的力道将其撞飞出去,在剑客的惨嚎声中,秦城再次冷哼一声,身体跃起,在马身上有力一点,一步跃向萧宅大门,用手抓住屋檐,用力一带,身体便上了大门上的横墙。


  一跃而上院墙的秦城,滴血长刀斜直院中众人,眼神睥睨,气势阴冷,他道:“今日,你等都要死!”


  依稀火光映衬着秦城的背影,让他颇有些神秘,他的衣衫上纵横分布着一些鲜血,更显出他的杀气,他说完一句话,一点滚烫的鲜血沿着他的下巴,滴落下来。


  秦城说,今日,你等都要死!


  他没说:交出人来!


  他看向院中诸人的眼神就像是看死人,对于死人,秦城向来不喜欢多话。


  一路疾行而来,秦城不知白馨欣受到了什么待遇,他也无暇去想。但他知道,白馨欣绝对不会受辱。因为,秦城知道白馨欣不会让对方有侮辱她的机会——她宁愿死!

  两日一夜,秦城愤怒已经蓄积到顶点,然后出离了愤怒。


  当情绪出离愤怒之后,他只想杀人,杀尽眼前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贼子!


  跟强掳你女人的人,你还需要说什么?

  此时,院子里不仅站着原先就在此还没有出院子的郭风,萧玄武,郭冬冬,还有听到外面的动静好奇的刚从房间里跑出来的萧玲珑。


  院子中也有火堆,所以在秦城在院墙上短暂站立的一刹那,萧玄武认出了秦城。


  在内心里对秦城极度反感甚至是有不少仇恨的萧玄武,看清了秦城充满煞气的脸时,惊得后退一步,早先因为高兴而显得有些酡红的脸色瞬间苍白,他看秦城的眼神,就如同看到鬼一般。


  这鬼的名字,叫做黑白无常。也就是:索命鬼!


  滴血长刀,染血素衣,看不清但却可以感受到杀气的眼神,还有他一跃而上院墙的霸道——这些东西合在一起,像是一柄千斤大锤,一下子重重砸在萧玄武的心头,让感觉到连呼吸有显得困难!

  “秦……秦……”萧玄武禁不住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恐惧的看着秦城,惊魂未定。


  从多名剑客中瞬间杀来,萧玄武再白痴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郭风皱起眉头,很白痴的问了一句站在院墙上的杀神:“你是何人?”


  秦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举起长刀,一跃而下,冷道:“要你命的人!”


  秦城一刀向郭风斩去,力道十足,郭风尚来不及恼羞成怒的骂一句,便不得不用尽全力举刀去挡秦城的攻击。


  秦城借着下坠的趋势,力上加力,力道更大,环首刀砍在郭风仓促举起的长刀上,只听见“当”的一声,强力之下,郭风暗道一声不好,只觉得膝盖一软,单膝已经跪在了地上!

  “去死!”秦城心中冷喝一声,一脚踹在郭风胸口,将其踹飞出去!
——

  第一百四十八章 而我,爱他!

  “去死!”秦城心中冷喝一声,一脚踹在郭风胸口,将其踹飞出去!


  郭风的本事本不会如此不济,奈何方才秦城一跃而上院墙,杀神一般的模样出现在众人眼前,确实颇有视觉冲击力,而后又是借助一跃而下的气势,一刀下来凶横凌厉,出手就是不死不休的打法,让郭风有些措手不及。所以在郭风被秦城一脚踹飞出去,将涌上喉咙的一口鲜血忍住的时候,他心中更多的还是羞愤。


  这个时候,郭希希和白馨欣终于从房间里快步小跑出来,第一眼便看见了秦城从院墙上高高跃下,一刀将郭风斩得跪下,然后一脚将他踢飞出去。


  郭希希稍稍惊诧,就在她手摸上剑柄准备一跃而出加入战团的时候,恰好看到秦城转过来的脸。


  “秦大哥?”郭希希惊呼出声,手中的动作瞬间凝滞。


  “将军。”看到秦城,白馨欣脸上浮现出宽慰而幸福的笑容。


  从被强行带出霖乡阁的那一刻,白馨欣就知道秦城定然会来救自己回去,她对自己对秦城都有这个信心。


  但是有这个信心并意味着这一幕就一定会出现,不说其他,若是郭风对白馨欣用强的话,白馨欣知道那一刻便是自己身死的时候。而如今,秦城终于出现在自己眼前,而是还是以这样一种强势的姿态出现,且刚一碰面就将郭风踹飞出去,白馨欣如何能不感动?


  但是万千言语拥堵在一起,说出口不过是“将军”这样的一声轻唤。


  郭希希看到白馨欣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白馨欣会如此肯定自己能够被搭救出去。


  一个领着两千轻骑就敢深入大漠,大杀四方的年轻将军,会不来搭救自己的女人吗?

  郭希希看着白馨欣,脸色和心情都是复杂的。恐怕没有人能够理解她此时心中的想法。


  是酸,是涩,还是欣慰?


  秦城一脚将郭风踢出去,环首刀横着划过半圈,将近身的郭冬冬和几名追进院子的剑客逼退,瞬间的空隙他扭头一看,眼神中立马出现了那个让自己五内如焚狂奔两日一夜而来的红衣身影。


  他对白馨欣笑了笑。


  “杀了他!”郭风从地上一跃而起,招呼进来的剑客,自己飞身迎向秦城,长刀直取秦城咽喉!


  秦城冷笑一声,环首刀在他手中刀锋一转,劈开身边的郭冬冬和一个剑客,身形快速移动,近了郭风的身,刀锋上撩,由下而上,便要划开郭风的胸腔!

  郭风大吃一惊,连忙变化招式,收刀回挡,不料秦城环首刀近了郭风的身之后,刀锋再次偏转,将近旁的郭冬冬劈退,同时一腿踢在郭风脖颈!

  不及须臾,惨叫声再次响起,几名围攻秦城的剑客,交手不二回合,便被夺了性命!


  秦城长刀过处,不避锋芒,不忌对手,即便是只想劝架的郭冬冬,也被他毫不留情逼开,若不是郭冬冬刀法不错,恐怕现在的下场跟那几个丧命的剑客差不了多少。


  秦城确实跟郭冬冬还比较熟,但是那有白馨欣熟吗?


  两个女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完全不一样!

  秦城只知道:所有跟这次事件有关的人,所有和白馨欣站在对立面的人,都要死!


  如此简单的关系,秦城自然分得清楚。


  谁对自己重要,秦城更是明白。


  秦城身体在院墙上横走两步,回身过来的时候,身形高高跃起,他看向白馨欣,大喝一声:“欣儿,今日我便为你斩尽这里的所有人!”


  素衣染红的秦城,他对白馨欣说,我要为你斩尽这里的所有人!


  一语落下,几道鲜血,飞向半空!

  白馨欣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落下来,因为她听到她的将军对她说,他要为自己斩尽这里的所有人!


  因为自己,数十条人命,说杀就杀!


  这是秦城第一次为白馨欣做些什么。


  而一做,便是几十条人命的代价,一做,便是屠尽在场所有人!


  几滴眼泪落下,白馨欣又露出一个笑容来。


  因为她觉得,此时此刻,对于正在场中拼杀的秦城,自己应该报以一个笑容。


  那是自己的男人,为了自己不惜与所有人为敌的男人!

  而且,他还有这个实力!


  ……


  姑且不论白馨欣,除却一时没有想清楚到底应该如何做就被动卷入战团的郭冬冬,以及愣愣站在一旁还没有从复杂心情中恢复过来的郭希希,此时心底最为震动的便是一边脸色极度惨白扶着房门才能勉强站立的萧玲珑了。


  她是在白馨欣出来之前就从房间里跑出来的,所以她有幸看到了跃上院墙时的秦城,她也清清楚楚听见了秦城在用他冰冷的眼神扫视了一眼院中的诸人后说的那句话:“今日,你等都要死!”


  没有人能理解那一瞬间她心底的震撼与复杂,翻江倒海都不足以形容半分。


  然后,在萧玲珑瞪大的眼睛中,秦城一跃而下,动作潇洒,长刀竖劈,还没等萧玲珑看清什么,郭风的身体便倒飞了出去。


  这不可能!


  这是萧玲珑看到这一幕之后心中最大的想法。之前十几年秦城是什么样子,她自认为了解的比谁都透彻——武艺平平,性格怯懦。就是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有那种让自己不敢直视的霸气,怎么能够一照面就将郭风踹飞,将数名剑客的性命说取走就取走?


  若不是心中对以秦城的本事和性子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什么成就绝对坚信,萧玲珑又怎么可能抛弃十几年的感情果断的离开秦城?


  她本以为她很了解秦城了,但是在今夜看到秦城之后,她悲哀的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曾今注定是自己男人的男人,这个在众剑客围攻中大杀四方的男人,是如此陌生!

  难道军营真的能够如此改变一个人么?

  难道,自己当初的决定真的错了么?

  就在萧玲珑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看到秦城跃起的身影将目光投向自己这边,然后说道:“欣儿,今日我便为你斩尽所有人!”


  所有人?


  也包括自己么?


  那一刻,萧玲珑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脸像是被人用力狠狠的抽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疼的她无地自容!


  ……


  当看到不过瞬间,秦城的长刀便数次逼退郭风和郭冬冬,并且收割了好几条自家剑客的性命之后,郭希希感觉整个世界都混乱了,就是那么一瞬间,郭希希差点儿瘫倒在地上。


  但是当她想冲出去阻止这一切的时候,她听到了秦城那句满含温馨的话,如同情人低语,又如同豪情壮志的宣言、死神宣判,他说:“欣儿,今日我便为你斩尽所有人!”


  郭希希内心哀嚎一声,终于承受不住,她一把拔出长剑,发疯似的冲向院中,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了一声:“统统给我住手!”


  声音嘶哑,却透露着浓烈的凄凉,嗓音尖锐,硬生生让除秦城外所有人的动作都停顿了下来。


  郭希希三步跨出,在己方所有人错愕的看向自己的时候,她也看到了秦城手中并没有停下的长刀,所以她一把将郭风推开,身体向秦城的长刀迎上去。


  郭希希知道,自己方才的那一声大喊,即便足够方己方所有人停下手中进攻的动作,也不可能让秦城停下来。从听到秦城不顾她和郭冬冬在场两次说出要杀尽自己这些人的话开始,郭希希就知道,秦城已经将自己这些人都放在了对立面。


  而通过之前长安之行对秦城的了解,郭希希更明白,秦城不会因为对手的改变而改变自己。


  所以,郭希希丢下手中长剑,对着秦城的长刀迎了上去。


  “希希!”当郭风和郭冬冬同时反应过来的时候,郭希希已经迎上了秦城的长刀!


  “秦大哥!”郭希希闭上双眼,以遗言般的口吻嘶喊道,“我愿一命以恕我兄长之罪!”


  时间太短,短的郭希希还有许多想说的话来不及说,她很想在这句话的后面再补上一句什么话,但是她明白,自己说完这句话,就是自己丧命的时候了。


  四野仿佛刹那安静下来,除却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郭希希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世界,在这一刻宁静了。


  身体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冲击力,郭希希禁不住闷哼一声,身体向后倒飞出去。


  她猛然睁开眼睛,因为她知道,那不是长刀入体的感觉!

  果然,她一睁开眼,便看见秦城的身体腾空一个后翻落地。


  就在方才,秦城的长刀就要触及到郭希希的身体,他听到了郭希希嘶声裂肺的呼喊,在那一瞬间,这声饱含情感的嘶喊仿佛打动了自己,秦城也看见了郭希希空空的两手,紧闭的双眼,挺起的胸膛,没有思考的余地,他临时变招,一掌拍在郭希希肩头,将其推回去,自己则借着这一掌的力道后翻落地。


  若没有这借力用力的一掌,郭希希必死无疑!

  “都退下,一个都不许上前!”弄清楚状况的郭希希等不及落地,便朝众人大喝一声!

  因为她知道自己承受了这样一击之后,己方的这些人会有什么反应。


  落地,一跃而起,一口鲜血涌出,郭希希却无比迅速的掏出一把匕首,比住自己的脖颈,向还蠢蠢欲动的周围人喝道:“都给我退下!”


  “希希,你这是在干什么?”嘴角溢血的郭风愤怒的大吼一声,本想向前,却被郭希希逼退回去。


  她说:“哥,你退下。”


  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定,不容置疑。


  郭冬冬收起长刀,苦笑一声,对郭希希道:“你这是何苦?”


  郭希希嫣然一笑,笑得很凄美,她看向持刀而立不忘戒备的秦城,笑容更美了些。


  “因为,他是秦城。”郭希希的声音还是很轻,她说着话,头稍稍昂了起来,好似很自豪的样子,“而我,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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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三妻四妾

  (五千字大章节。


  PS:感谢毒蛇兄捧场,节日快乐!

  PS2:大伙儿节日快乐!)

  “因为,他是秦城。”郭希希的声音还是很轻,她说着话,头稍稍昂了起来,好似很自豪的样子,“而我,爱他!”


  语惊四座!


  郭希希这一句话说出来,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谁,都瞬间愣住,然后众人一起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最不能理解郭希希如此如此的,不是郭风这个郭希希的兄长,也不是郭冬冬这个郭希希的姐妹,而是一旁像一个局外人一样扶门而立的萧玲珑。


  目睹了方才的惊险一幕,再听到这句话,本来内心就已经饱受打击的萧玲珑,浑身一震,支撑在门框上的身体再也撑不住,顺着门框滑倒了下去。


  而作为被示爱的对象,秦城则表示很淡然。他持刀而立,看着郭希希,面无表情。


  这个玩大了吧?


  秦城心道,哥们儿今天是来救人顺便杀人滴,不是来接受表白滴……况且,哥们儿对这位小姐,好像,貌似,似乎,着实没有兴趣的说。


  郭希希直视秦城的眼睛,目光闪动,这已经不是暗送秋波,而是明目张胆的求爱和挑衅!


  这厮,连表白都这么有挑衅味道,配合着她一张娇艳的娃娃脸,此时此刻还真是别有风情,不得不说,那神情,在火光映照下,确有不少魅惑的味道。


  感受到郭希希眼神中的挑衅意味,秦城心里不爽了,暗道你得瑟个啥,你以为本将军不敢泡你?

  所以,一向不习惯认输,而且在任何方面都没有认输经历的秦城,挑衅十足的眼神更加犀利的看了回去。


  于是,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凌乱的篝火,一地鲜血,几个倒在血泊中的剑客,目瞪口呆的围观众人,漆黑的夜空,院子中央,两个人你盯着我,我盯着你,眼神中间电力十足!


  ——这算是调情么?

  半响的沉静之后,终于从恐惧中恢复过来的萧玄武,连滚带爬跑到郭风身边,一把抓住郭风的手臂,用颤颤巍巍的声音嘶喊道:“郭兄,快……快杀了这厮,这厮就是白姑娘的男……”


  “啊!”


  可惜,萧玄武的话说到一半,余下的话便化成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他身体倒飞出去,撞在院墙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弹到地上——萧玄武连闷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晕了过去。


  郭风收回腿,骂了一句:“这哪有你说话的份,什么东西!”


  好不容易从地上支撑着做起的萧玲珑,看到这一幕,惨呼一声,身体直挺挺向后一倒,和萧玄武一起不省人事了。


  之前两人不挺好的么,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下手还这么狠,说话还这么毒。


  这个世界怎么了?

  这个时候院子内外最镇定的莫过于白馨欣了,他静静的看着院子中放肆对视的两人,纤手揉了揉眉头,叹息一声,脸色有些苦恼,自言自语道:“这么快家里就有个妹妹了,还是个女侠……将军,你这是担心欣儿一个人看家无聊么?”


  如果秦城听到白馨欣这句话,真不知会作何想。


  “咳!那个……这个……”郭风觉得这个时候他应该来打破这个沉默的尴尬,但是一张嘴才发现自己还没有想好说什么,尴尬的顿了顿,他朝周围的剑客挥了挥手,道:“你等都退下吧,没有我的话不准进来了。”


  一众剑客应了诺,干脆利落的退了出去,其中有两个跟郭希希比较熟悉的剑客,临走之前还不忘送郭希希一个“好样儿的,我看好你”的眼神。


  不过郭希希忙着跟秦城用眼神对杀,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个剑客的鼓励。


  剑客退出去之后,一脸疑惑的秦庆之等人一下冲进了院子,左看看右看看,见大伙儿都把手中刀剑收起的样子,一时有点儿犯糊涂,而当秦庆之和王二看到郭希希,特别是看到郭希希和秦城的神态时,立马恍然大悟,秦庆之和王二交换了一个“你懂的”的眼神,一起收起刀,退到了门口。


  郭风上前几步,和郭希希并排站着,他向秦城一抱拳,道:“阁下便是几次连番大败匈奴,仅带两千骑兵就深入大漠千里突袭匈奴部落,并且大胜而还的秦将军?”


  “我是秦城。”秦城看都没看郭风,眼神依旧和郭希希的眼神纠缠在一起,淡淡道。


  看秦城此番模样,郭风略觉有些尴尬,也有些不高兴,他咳嗽了一声,“额……听说几日前乌桓王领军几万入侵,秦将军这是得胜而还了么?”


  “你说的不错,只不过我回到军营还来不及包扎伤口便只能追着你到了这里。”秦城看向郭风,冷笑一声。


  郭风一阵汗颜,方才的一丝不快这时也烟消云散,他再次赶到尴尬,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今夜第几回感到尴尬了。


  秦城的事迹郭风了解的很清楚,作为一名合格的侠客,作为一名热血的游侠,作为一名以古之大侠者为榜样的侠客,秦城这种为国为民击败匈奴只在翻手之间的英雄将军,自然是他仰慕的对象。


  而现在,自己竟然抢了人家的女人?!


  这个当口,郭风果断的将矛盾指向郭希希,他厉声对郭希希呵斥道:“希希,别闹了,到一边站着去!”


  “……”郭希希一阵语塞,心中惨呼一声我招谁惹谁了,你对我吼什么?我这还不是为了大伙儿的性命着想,才厚着脸皮站出来么,我一个小女子我容易么我?

  郭冬冬过来拉住郭希希,和她一起站到了一边,两人细声说了些什么,旁人自然无法听到。


  还不知道自己是人家偶像的秦城,冷冷的看着郭风,开口道:“单挑?”


  郭风愣了愣,随即狠狠一击节,长刀往一边儿一扔,大声道:“单挑?秦将军,你这是打我脸么?郭某虽然只是一介武夫,却也知道礼义廉耻,你是大汉的英雄,郭某有心结识却不得机会,不料今日遇见将军,这便是郭某有幸,怎么还能刀兵相见?方才在下没认出将军,还望将军不要责怪!”


  说罢,想到了什么,对秦城说了一句“稍等”,也不管秦城的反应,果断转身,自顾自走向好不容易苏醒过来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的萧玄武,将他一把抓起来,在萧玄武还弄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将他丢到秦城跟前,提起长刀,架在萧玄武脖子上,对有些犯糊涂的秦城道:“秦将军,日前在下糊涂,冒犯了将军的女人,这都是这厮搞的鬼,在下一时被这厮蒙蔽了心窍,犯下这等让天下好汉耻笑的事情,实在是羞愧得很,今日我便替将军砍了这厮,为将军出一口心头恶气!”


  说罢,挥刀就要砍下!


  “郭兄,不能啊……”萧玄武虽然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但却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于是他双手抱头,惨呼出声,看向郭风的眼神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要多惶恐有多惶恐。


  “慢着!”秦城出声制止。


  郭风长刀悬在半空,疑惑的看着秦城,萧玄武一阵错愕,立马返身一把抱住秦城大腿,呼天抢地道:“秦将军救我啊!小人糊涂,冲撞了将军,小人下辈子给将军做牛做马,将军饶小人一条狗命,饶小人一条狗命!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卑鄙无耻下流,可……可这不都是小人的错啊!”说道这,萧玄武一指一旁扶着门框身体颤抖个不停的萧玲珑,哭诉道:“都是她,都是这**,在我面前说将军的不是,小人也是被这**蒙蔽了双眼,才对将军不敬,实在不是不是小人本意啊!小人,小人愿为将军出气,好生教训这狗-娘养的臭**!将军……饶命哪!”


  萧玄武哭声悲凉,当真是动天地,泣鬼神,其状之惨,其冤屈之大,纵使窦娥穿越到这里,怕是也比不上他……


  两三丈之外的萧玲珑,听闻萧玄武这席话,脑袋轰鸣一声,只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狠狠堵住,一口气上不来,只差是气得七窍流血,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给了自己荣华富贵的表兄,这个日前还对自己百般照顾的表兄,此时怎么会狠心,如何恶毒,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是为何,为何,为何?


  萧玲珑怎么都想不明白。


  今夜来接连的打击,终于让她频临崩溃,她发疯般嘶喊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萧玄武跟前,降龙十八掌无师自通,一掌就将萧玄武推到在地,这还不够,在萧玄武倒下后,她飞身扑了上去,佛山无影脚雨点般落在萧玄武身上,配合以九阴白骨爪,放肆在萧玄武脸上、身上抓掉一层层皮肉一层层衣屑……最后,萧玲珑还使出去了武林失传已久的神功——狮子吼,她发疯的咆哮:“萧玄武,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要杀了你!你这畜生,不要脸的东西,人渣……”


  萧玄武被萧玲珑突袭,起先被打的措手不及,在付出头发几缕,脸皮几小丁,衣衫几块的惨重代价后,终于找到反击的机会,于是他一巴掌用力的甩在萧玲珑脸上,虽说他身子空虚力道不大,但还是成功的缓解了萧玲珑的攻势。


  萧玲珑挨了一巴掌,愣了半响。


  就是这半响,萧玄武的巴掌接二连三的甩在她脸上,配乐为“你这疯婆娘,我扇死你!”


  “啊!”萧玲珑厉鬼般的嚎叫声响起,她不顾一切在此扑向萧玄武!


  于是,两人展开你来我往的生死大战,仿佛积了十八辈子的仇恨在这一刻一下子爆发……


  一边的郭冬冬和郭希希这时候已经跟白馨欣聊上了,她们识趣的给白馨欣搬了一把椅子,让她坐在一旁,免得累着,也免得给场中混战的“两萧”给误伤道,郭希希甚至给白馨欣端上了一杯茶,三人就在一起很和谐的看着院子里拍电影般缠斗的萧玲珑和萧玄武,就差没一边磕着瓜子顺便发表点影评了。


  秦城懒得理会已经神志不清的萧玲珑和萧玄武,现在他已经基本上确信了郭风的诚意,所以他问郭风道:“你真要杀他?”


  “那是当然!”郭风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郭某虽然不才,《诗》《书》没读过,平生却喜好效仿古之侠者,而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个人私交在民族大义面前实在是微不足道!这厮品行恶劣,竟然敢冒犯将军这样的大英雄,更将郭某陷于大不义之地,实在是该杀!”


  秦城哑然,今日的事情确实戏剧性了些,先是郭希希不顾性命真情告白,然后是郭风为大义不顾私情……秦城心道这都可以拍成电影了。


  “那便杀了。”秦城一锤定音。


  “好!”郭风豪爽一笑,然后对秦城道:“不过郭某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秦城挑了挑眉。


  “待杀了这厮,你我痛饮一番,可好?”郭风说完,有些热切的看着秦城。


  “哈哈……”秦城大笑两声,道:“好!”


  “哈哈!”郭风大笑,走向已经扭打在一边分不清面貌的萧玲珑和萧玄武,一脚将萧玲珑踹开,将萧玄武一把揪出来,远远一扔,如同扔猪狗一般,然后再次举起长刀……


  郭风刀举在空中,却再怎么也落不下去,因为,秦城的长刀已经抹过了萧玄武的脖子……


  萧玄武双手抱着流血不止的脖子,一脸看见恶鬼般的恐慌,身体不甘心的在地上使劲儿抽搐,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然而溢出的鲜血却掩盖了他的声音。


  被郭风一脚踹倒在一边的萧玲珑,看到萧玄武临死前的挣扎的惨状,一双眼惊恐的瞪大,她惊疑不定的看了手握滴血长刀的秦城一眼,瞳孔瞬间扩大,半响,竟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郭风愣愣看了秦城半响,收起长刀,不禁赞叹一声:“好快的刀!”


  “过奖。”秦城微然一笑。


  谈笑的两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萧玲珑。


  大哭的萧玲珑,深深看了秦城一眼,眼中尽是悲凉和悔恨,她抬头望天,嘶喊一声,声音凄凉,久久不绝,泪痕交错的脸上,是雪原一般的荒凉。


  一声响彻半空的嘶吼罢了,萧玲珑突然站起身,竟是大哭大笑,跌跌撞撞的向院门跑去,跑向外面的黑夜。


  秦城回头看了一眼背影消失在黑夜里的萧玲珑,转过身,向走过来的白馨欣走过去。


  一袭红衣白馨欣,一身素衣染血秦城,两步就碰到一起,两人手紧握在一起,深情凝视。


  “欣儿。”


  “将军。”


  火光中,两人紧紧相拥。


  ……


  秦庆之等人在方才的战斗中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但是因为交手的时间毕竟很短,三人又是小阵而战,所以倒是没有人丧命。这时候秦城和郭风等人在院中畅饮畅谈,他们则在院子外包扎伤口。


  “萧宅”的正厅里,虽然没有多少美味,却也都摆上了热食,众人畅怀痛饮。


  “素问秦将军威名,斩匈奴左骨都候,以区区一郡之兵,两回大败匈奴骑兵,更是千里奔袭大漠,创下前无古人之举,郭某打心眼里敬佩!今番秦将军再次大败几万乌桓大军,大胜而还,说来惭愧,郭某却在这个时候给秦将军平添了许多麻烦,先给秦将军赔罪!”郭风举樽而言,言辞恳切,真情流露,说罢,一口饮尽。


  “请!”秦城自然陪饮。


  “这一樽,祝贺秦将军此番大胜,杨我大汉军威!”郭风先干为敬。


  秦城随后。


  到了第三樽,郭风直起身,双手举樽,看向白馨欣,有些羞愧道:“日前不知白姑娘身份,多有冒犯,郭某自觉羞愧,实在是无颜面对白姑娘,不敢奢望白姑娘原谅!”说罢,又是一樽酒倒入口中。


  白馨欣饮酒,放下酒樽,先对秦城轻轻一笑,随即对郭风道:“郭大侠和将军乃是不打不相识,郭大侠既然已和将军相交,些许过失但可不提。”


  白馨欣的意思是,你的过失还是过失,不过看在我家将军面子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多谢白姑娘!”郭风抱拳。


  “郭兄,在下敬你。”秦城举杯道。


  “好,秦兄,来!”郭风哈哈大笑,称呼立马就由“秦将军”变成了“秦兄”。


  两人交盏几回,郭风这才看向郭希希,调笑道:“希希,那啥,你方才在院子中说了些什么话,为兄好像不记得了,要不你再说一回?”


  白馨欣和郭冬冬禁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郭冬冬更是拿狡黠的眼光看——

  第一百五十章 封赏

  一席酒饮毕,郭风喝的不多,却已是醉的不省人事,秦城尚好,古时的酒虽然醇香,对秦城而言却不大醉人,月到中天,除却守夜的剑客,其他人都已经睡下。


  萧玄武的商队,因为他自个儿命都没有了,郭风也没有为难他商队的仆从伙计,允许他们各自逃命了,不过那些货物却都还在——人在顾着逃命的时候,很少人还记得自己的职责。


  院内院外的血迹都做了草草的处理,不至于看着让人惊心,秦庆之让王二等人睡了,自己强打着精神值夜,跟着秦城久了,秦庆之也养成了谨慎的习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都在人家的地盘上,不敢太放松。


  独自从院子里出来,到院外跟秦庆之说了两句话,自己便到外面寻了个地方去解手。抬头的时候发现今夜的月色虽然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这里毕竟是这一世自己长大的地方,眼神触及到陌生有熟悉的景物,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涌上心头。


  秦城开始怀念前世的自己,怀念前世的人和事。前世自己风风雨雨,为了生存为了更好的生存所作的一些努力以及让很多人家破人亡的事,想到这里,秦城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前世今生,竟然站在完全对立的两个面上,为了完全不同的目标在做着不同的事。


  忽然,秦城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孤独。


  他开始很想念自己的母亲——那个一直不肯原谅自己混黑道的农村妇女。


  然后,还有那个让自己陷入重围最后身死的婀娜白色身影。


  ……


  “将军在想什么?”白馨欣走近秦城,在他身旁站了,细声问道。


  “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感谢郭风这厮。”秦城看了白馨欣一眼,幽静的夜里,白馨欣的身影更显得出尘而高雅,带着一丝让人心动的魅惑。


  “为什么呢?”白馨欣歪了歪头,有些不解,更有些其他秦城的答案。


  秦城先是自嘲般笑了笑,然后道:“若不是郭风这厮,我要接你出霖乡阁,怕还要等些时日,而现在,只需要回到乾桑,我便可以金屋藏娇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他?”


  说完,秦城戏谑的看着白馨欣,如同一只不怀好意的狼在看着一只小羊羔。


  白馨欣娇羞的低了低头,秦城此时虽然看不清她的脸色,却知道白馨欣必定是脸红了,想到这里,秦城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下,触手肌肤柔嫩滑腻,如同饱满的气球。


  “欣儿怎么能跟皇后相比,听说皇后是亘古难见的美人呢,要不然陛下当年也不会仅看了皇后一眼便说出‘金屋藏娇’这样的话,想想皇后应该是很幸福……”白馨欣眼神有些恍惚,好像在向往着什么。


  “你羡慕皇后?”秦城问道。


  白馨欣摇了摇头,认真道:“欣儿羡慕的不是皇后,是皇后和陛下的感情。”顿了顿,她接着道:“在没有遇见将军之前,欣儿每每想起这段佳话,都会忍不住惆怅,而在遇到将军之后,在想起陛下和皇后这段佳话时,欣儿便只会高兴。”


  “……”秦城笑了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正想拥美人入怀,一个不协调的声音在背后突然响起。


  “秦大哥,白姑娘,你们在这儿呢,哥醒了,在叫你们呢!”郭希希大声道,秦城郁闷的向她看去,却看见郭希希的腮帮鼓鼓的,却不像是吃了东西,胸脯的起伏也很大,不知是为何。


  “真的假的?”秦城不忍心良好风月就此被打扰,垂死挣扎了一句。


  “当然是真的!”郭希希气鼓鼓道,说罢扭头就走,“你们快点过来就是了!”


  秦城和白馨欣相视一笑,白馨欣看向秦城的眼神充满戏谑和幸灾乐祸,秦城摸了摸鼻子,摆出一副无可奈何和不是我错的表情,与白馨欣一起跟了上去。


  到了院中,却不见郭风和郭冬冬的影子,郭希希心虚的看了秦城一眼,底气不足道:“方才还在这儿的,他还嚷嚷着要跟你再喝三百樽呢……”


  “是吗?”秦城没好气反问了一句。


  正在郭希希无比尴尬之际,郭冬冬从房里走了出来,看到秦城等人都在正厅,张了张口,正想说什么,郭希希抢先道:“冬冬,哥方才不是说还要和秦大哥饮酒的么?他人呢?”


  郭冬冬听了郭希希的话,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不过马上面不改色接话道:“你出去之后他又倒下了,怎么都叫不醒,我已经将他拖到屋里去睡了,秦将军,不好意思。”


  大概是察觉到秦城略微有些不快,郭希希旋即接话道:“他还真是给我们俩丢人,秦大哥,那要不我等再喝上几樽?”


  “罢了,天色不早了,大伙儿都早些休息吧,奔波了几日我也累了。”说罢,秦城打了个哈欠,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随即问道:“房间够睡吗?”


  郭冬冬摇了摇头,实诚道:“不够。”


  “哦。”秦城轻描淡写应了一句,瞥了郭希希一眼,随即看向白馨欣,用气死郭希希的口吻意味深长道:“欣儿,你总不忍心让我在外面受冻的吧?”


  这回秦城清楚看见白馨欣脸红了一下,不过白馨欣却还是说道:“将军连日奔波想必乏了,欣儿就为将军煮杯茶解解乏好了。”


  “好。”秦城点了点头,随即朝郭希希道:“你会煮茶吗?”


  “……不会。”郭希希瞪了秦城一眼,咬牙切齿道。


  “这样的话,哈哈,那我们就走了。”秦城拥着白馨欣,向里屋走去。


  至于茶叶茶具么,这么大个院子,当然是不会缺的……就算缺了,倒更好。


  看着秦城得意的拥着白馨欣向里院走去,郭希希恨不得一剑劈了秦城这厮,一双手拳头握的紧紧的,“咯吱”作响。


  “希希……”郭冬冬好笑的看了郭希希一眼,拿肘捅了她一下,打趣道:“要不要我教你煮茶啊?”


  “啊!”郭希希愤怒的低吼了一声,用力在郭冬冬翘起的臀部上狠狠掐了一把,恶狠狠道:“冬冬,我诅咒你一辈子嫁不出去!”


  “我可没说我要嫁人,倒是你,咯咯……”饮过酒的郭冬冬,冷艳的脸上泛起阵阵红晕,煞是好看。


  郭希希狠狠瞪了郭冬冬一眼。


  秦城和白馨欣已经走到了门口,正要推门进去,享受一回醉卧美人膝的人生乐趣,冷不丁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大喊:“等等!”


  秦城和白馨欣双双转过头去,然后就看到郭希希跑了过来。


  郭希希理直气壮的看着秦城,毫不心虚道:“我是不会煮茶,可我会喝茶!”


  “……”秦城差点儿没一头在门框上撞死。


  ……


  翌日,旭日东升,“萧宅”内外的众人早早收拾好了形状,吃过了早饭,准备各自出发了。


  因为昨夜秦城让秦庆之拿着自己的官牌去亭里说明了情况,所以倒是没有亭里的人来找秦城等人的麻烦,这世道,有统治阶级的身份就是好办事。


  众人出了“萧宅”,就在驿道的分岔口作别,诸人抱拳,郭风对秦城道:“秦兄你我就此作别,待我去长安了却一些小事,再来寻你,到时我等再把酒言欢!”


  “好,一言为定!”秦城抱拳道。


  “秦大哥,后会有期。”郭冬冬和郭希希向秦城抱拳道。


  秦城先是很自然的看了郭冬冬一眼,而后幽怨的看了一副怡然自得模样的郭希希,心里十分不爽,他道:“我等就此别过,下回两位再来乾桑时,我让你们交我孩子剑法……”


  “你……”郭希希一阵气结,恨不得从马上飞过去给秦城那可恶的嘴边一拳。


  秦城哈哈一笑,郑重向众人道:“保重!”


  “保重!”


  两拨人分开后,走在最后面的郭希希忽然回头,纵马跟上秦城,在五步之外站定,盯着秦城恶狠狠道:“秦城,你给姑奶奶等着,等姑奶奶回来了,要你好看!”


  说罢,哼了一声,拔马回头,也不理会郭冬冬等人,踏马而去,背影潇洒。


  秦城看着郭希希远去,笑了一笑,自言自语道:“我现在发现你倒是有些可爱了……”


  秦庆之在一旁“嘿嘿”笑了两声,道:“将军果然好艳福,我早就知道,这两女子跑不了的,嘿嘿!”


  “两女子?”秦城纳闷道。


  “姐妹花啊,这有疑问吗?”秦庆之理所当然道,说罢恍然大悟,拍了一下额头,笑道:“加上白姑娘,当然就是三个了,哈哈!”


  “……”秦城一头黑线。


  ……


  回到乾桑,秦城让秦庆之等人去霖乡阁把小蓉儿从里面赎出来,不比白馨欣,一个小丫头要出来还是比较容易的,自己则带着白馨欣去找秦约,毕竟现在白馨欣不用再回霖乡阁,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居所,与其让她住酒店,到还不如让她先跟秦约住在一起。等过两日给自己的小窝“天狼居”添了家具仆人,再将白馨欣接过去。


  到了秦约的小宅,正好是饭点,仆人开门见是秦城,立马回头向院子里喊了一句“秦将军回来了!”


  秦城和白馨欣走进门,却听见里面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好似是饭碗菜盘什么的掉在了地上,秦城不由得纳闷:难不成是得知自己这回又打了大胜扎回来姐姐激动了?


  然后从院子里向正厅行去,却正好看到一脸狼狈收拾掉在案桌下饭碗的一个身影无比熟悉,而秦约则是一脸羞红和万分尴尬的站在一旁,看到秦城,笑容极为不自然,“大郎,你回来了。”


  秦城看清那个身影,忍住笑意,先跟秦约打了招呼,然后两步冲过去一脚踹在那人的屁股上,笑骂道:“乐大郎,你这是在干啥呢?”


  乐毅不好意思的站起身,朝秦城讨好般笑了笑,却不知该说什么,秦约见乐毅窘迫,忙解释道:“乐郎见你不在军营,以为你在这里便来寻你,等了你许久也不见你回来,这正好到了饭点,便留下来一起吃饭了。好端端的,你踹人家作甚?


  白姑娘,你也来了?快进来坐,你们还没有吃饭吧?”


  “我们刚到,还没有。”白馨欣大方道。


  “小丫,添碗筷来!”秦约大声招呼仆人道,说罢对白馨欣招呼道:“来,快坐。”


  乐毅幽愤的看了秦城一眼,得了秦约的帮助,他作势还要踢秦城,被秦城躲过。


  众人入席,乐毅这才对秦城道:“你这几日去了哪里?我问过将军,他也只知道你有紧急的私事要处理。”


  “也没多大事,不过是和江湖上的朋友见个面罢了。”秦城随意道,说完见秦约和乐毅一脸怀疑,便只得继续道:“还见了萧玲珑,不过没事了。”


  “玲珑?”秦约狐疑了一声,随即有些不快,“你还见她作甚?如此女子有什么好见的?”


  秦城知晓秦约还在为了萧玲珑当初“背弃”自己而生气,他也不过多解释,便岔开话题道:“欣儿这几日要住在姐你这里,等过些时日我那院子该安置的东西都安置了,我再来接欣儿过去。”


  秦约也不多问,笑道:“那感情好,整日我一个人闷在家里又没有事情做,实在是闲得慌,白姑娘正好来陪我。要我说,白姑娘你也不用去他那院子里了,就住我这儿吧,咱俩也好有个伴,你说呢?”


  白馨欣伸手摸了摸发鬓,道:“欣儿自然是愿意跟姐姐住在一块儿的。”


  “那可不行。”秦城坚决否定,瞟了几眼乐毅,有些坏笑道:“姐,你看你这不是有人陪么,你就别打欣儿的主意了,欣儿是我的,哈哈!”


  “说什么呢你?这么跟你姐说话,真是翅膀硬了!”秦约有些羞怒道,说完也不忘看了乐毅一眼。


  乐毅一脸通红的吃着饭菜,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这厮平日里就不爱多话,碰到这种事儿只有被调侃的份儿。


  “乐毅,别光顾着吃了,我方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以后你可得尽职尽责,不然我军法处置,哈哈!”秦城如何会放过乐毅,继续调笑道。


  “……啊?”乐毅抬起头,不知所措,自然不自然的看了秦约一眼,旋即有低下头去吃饭。


  “吃饭!”秦约怒斥一声,也不知是对对谁怒气更多一些。


  “哈哈……”


  ……


  众人一顿饭吃饭,秦庆之便带着小蓉儿到了,小蓉儿看到白馨欣无恙,很夸张的哭了一声,然后一下子扑到白馨欣怀里,倒是让白馨欣好生安慰了半响。


  秦城将白馨欣和小蓉儿安排在秦约这里,自己和乐毅秦庆之等人赶回军营。如今到了新卒快要入营的时候,军营中诸多事务都要准备,由不得秦城不抓紧些。


  到军营的时候,李广正好也在营中,秦城便进了主将大帐。


  李广见到秦城一脸容光焕发的模样,放下手中书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事情可都办好了?”


  “办好了。”秦城轻松一笑。


  “这回与乌桓王交战的结果军中已经做好了总结,明日就准备奏报朝廷。”李广从将案后走出来,“年前与匈奴人的大战,陛下的封赏刚好下来,如今我等的奏报便又要发往朝廷,想来都觉得舒坦。”


  说罢,李广忍不住大笑了两声。


  秦城也跟着笑了两声。


  李广见秦城并不接话,饶有趣味的问道:“你就不想知道陛下给了你什么封赏?”


  “属下现在想的是,新卒入营之后,铁骑计划便要正式拉开帷幕,种种困难便会接连而至,要如何破解这些困难,确实让人伤神。”秦城说道,心想朝廷的封赏又不会跑,刘彻也不会亏待自己,我急什么?

  “哈哈!”李广拍了拍秦城的肩膀,“你能如此,本将也就放心了。如若不然,让本将现在离开上谷,本将还有些不放心呢!”


  “将军要调离上谷?”秦城惊诧道。


  “倒不是现在。”李广摇了摇头,“不过也差不远了。”


  在李广与秦城的这次谈话的十八日之后,朝廷对上谷汉军对战乌桓王大胜的封赏终于到来,这回来得使臣队伍比之上回卫青来事,更加庞大。


  是日,时辰直接到了上谷军营,在军营点将台上向众将士宣读了刘彻对上谷此番大胜乌桓三万大军的封赏。


  “郡守李广,身为上谷郡守,三军主将,此番大胜匈奴,功不可没,封长胜侯,择日进长安面圣!”


  “骠骑校尉秦城,运筹帷幄,数出奇计,身先士卒,领军大败乌桓军队,封骠骑侯,领上谷郡郡守,上谷都尉,统率上——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上任

  这几日来,上谷郡郡守府弥漫着一股离别的气氛,在上谷做了两年郡守的飞将军李广,离任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来,就在明日上午。


  这日午后,一骑从上谷军营而来,直奔郡守府,在门前停下,将马匹交给了下人,也不用通报,直接就进了府邸,向会客厅而去。


  来人一身红袍黑玄甲,英气不凡,眉宇间的阳刚之气也不知曾今让多少女子迷醉,他腰间的环首刀在阳光下闪着点点微光,这把伴随了他许久的环首刀,曾今斩下了无数入侵汉境敌人的头颅,也曾无数次指挥上谷骑兵对敌人发动了一次次象征胜利与荣耀的冲锋。他这一身并不如何特别的玄甲,却是每场大战中士卒们争相翘望和跟随的战旗,上谷军营的的骑兵们都知道,这身玄甲所到的地方,就是胜利所在的地方。


  然而今日,这玄甲环首刀的主人显得并不如何英气逼人,相反,他的眸子里似乎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异样情绪。虽然这股情绪被他有意的掩饰,但是那发自内心深处的情愫,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掩饰得过去的。


  在会客厅等待的李广,端坐着,腰杆挺得笔直,面色肃穆——做了大半辈子军人,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大半生的李广,已经习惯了这副标准的军人作态,即便他如今已经贵为大汉的长胜候,是让匈奴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对自身作风的要求也不曾有半点懈怠。


  “将军。”有人进了门,向李广行礼。


  看到来人,方才一直沉浸在思索中的李广,收好思绪,向来人露出一个略带欣慰的笑容,“坐吧,秦郎。”


  秦城在一旁的案几后坐了,不等他发问,李广便先道:“军营的事忙的如何了?”


  “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妥当,只等新卒入营,一切工作便能顺利开展。”秦城道,“不过对于接下来的骑兵组建事务,属下倒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也不知能不能行得通,还要请将军把把关。”


  “你只管说来便是。”李广道。


  “此番新卒入营若是挑选七千人充入骑兵部,加之之前军营尚有三千余骑兵,要训练一支万人铁骑,属下这些时日思索了良久,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当。因为新卒占了大部分,而老卒人数不够,要在一两年之内练成一支铁骑还是有相当大的难度,所以,属下想把这个人数构成改上一改。”秦城说道。


  “你是想加大老卒的成份?”李广问道。


  “不错,我要五千老卒,除却军营现有的三千老卒,属下还要两千老卒,而这些老卒,属下打算在各县镇调取。”秦城说道。


  李广沉吟了一会儿,道:“这倒是个大胆的想法。”说罢,竟是哈哈大笑了起来,“若是不大胆,倒不是你秦城了!好,老夫支持你!”说罢,顿了一下,又道:“抽调了下面县镇的大部分骑兵,那各县镇的防御你打算如何安排?”


  听李广问到这里,秦城不自觉的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如同他每次在战场上想出了好计策时一样,他说道:“固堡,预警,坚壁清野。”


  “挑选派出精干哨骑扩大游动范围,装扮成各种人物,四下侦探敌情,一旦发现异常,立即发出报警信号,此为预警。固堡,则是加固堡子,增强其在匈奴骑兵面前的防御能力。而一旦匈奴人侵,未得出击号令,一律速将人马物质全部退入堡垒固守,不得轻易出击,让匈奴人只能无功而返,此为坚壁清野。如此坚持一两年,待铁骑练成,则是我上谷汉军横扫大漠之时!”秦城一一说道。


  李广点了点头,他自然知晓秦城这是借鉴了战国李牧的做法,其实在李广自己来上谷任郡守之后,他也是这样做的,只是没有秦城如此大的力度罢了,毕竟李广可没想过面对匈奴人的入境而一两年不出击。


  而此时的李广和秦城自然无法预料到,在今后的一两年之内,匈奴人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大规模入侵上谷,因为在秦城一门心思训练铁骑的时候,匈奴人也在预谋着一场并不比秦城“横扫大漠”这个野心小丝毫的大战。说白了其实就是这个时候一个区区的上谷,已经不被匈奴人放在眼里了。


  而此时,李广自然没有不同意秦城意见的理由,他想了想,站起身,对秦城道:“半年多以来,你从不曾让老夫失望过,反而是惊喜一个接一个。老夫当初没有看错,你这厮就是为这个战场而生的,你注定要在汉匈这片战场上做出一番不俗的功业。如今看到你终于能独当一面,老夫甚是欣慰,我也能放心将上谷之事都交于你手了,相信你不会让老夫失望!”


  “都是将军栽培,秦城不敢居功。”秦城正色道。


  “好了,你就不要再跟老夫谦虚了,如今你我都是陛下的封侯将军,算是平起平坐,日后你也不必再在我面前自称属下了。”李广宽慰道,“能带出一个你这样的兵,真是一件快事,哈哈!”


  面对夸奖,尤其是被自己认可的人当面夸奖,秦城向来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此时,他除了陪李广笑笑外,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两人又就军营上的事聊了许久,李广也第一次跟秦城说了许多他早年参军的事,不知不觉天色黑了下来,李广便让秦城回军营,“如今你可是三军主将了,一言一行都要符合主将这个身份,没了上面的时时约束,切不可大意懈怠。”


  “秦城明白。”秦城抱拳道。


  李广忽的叹息了一声,有感而发道:“走罢,离开了上谷,对老夫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秦城愣了愣,不解道:“将军此言何意?”


  李广“呵呵”笑了两声,也不讳言,直接道:“还不是因为你这厮,自从你这厮做了骠骑校尉,而老夫有了一个如此聪明伶俐行事有道的下属之后,不知不觉中都养成了依赖你的习惯了,遇事自己也懒得再动脑子!要不然,上回面对乌桓大军还用得着你回来,老夫早将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了!


  这回离了上谷,没了你在跟前,眼不见心不烦,能不是一件好事么?”


  秦城一阵哑然,李广所言的确是事实。


  年轻的时候,大伙儿都有冲劲,都有激情去燃烧自己的智慧,而当自己坐到一定的位置上,有了身边的下属为自己出谋划策的时候,自己能省心便省心了,懒惰的习惯一旦滋生,便回逐渐腐蚀自己的智慧。而这,到最后不过是毁了一代名将罢了。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名将会折在后辈手里的原因。


  而现在,李广也是如此。不过李广却及时发现了这个问题,并且还能毫不讳言提出来。


  李广送秦城到郡守府大门时,正是月色斑驳时候,清辉在古老的砖瓦上跳跃,漆黑的门板悸动着历史的厚重,青石街道拉长了三三两两行人的身影。


  两个一身戎装的汉军将军在门前告别,秦城见李广神色有些踌躇,欲言又止,自然知道李广想说什么,便道:“将军放心,属下在军营一日,便会让少将军无恙。”


  李广笑了笑,轻叹了一口气,语调平缓道:“李敢如今也不少了,老夫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也不要对他区别看待,只当他是一名普通军士即可。”


  秦城哪里会不知道李广心里对李敢的挂念,抱拳应诺,也没有多说什么。


  待秦城上马离去,李广在门前伫立了良久,末了还是叹了口气,随即正了正精神,自言自语道:“大汉人才辈出,匈奴人又怎么还会有多久的嚣张日子可过?”


  上谷乾桑军营灯火通明,哨塔上的军士军资站的很正,月夜下的轮廓格外阳刚,带着些许神秘的味道,若是普通人看了,免不得要心生一番敬仰。


  秦城踏马进了军营,到了骠骑大帐,便让秦庆之去叫军营的诸位军侯校尉,还有一些虽然军职没有达到军侯校尉但是此番立功封赏之后能与一般军侯校尉相媲美的将领。


  须臾,秦城尚在看着挂在军帐中的军事舆图,众将领便先后来到。


  骑兵统制副将柳木,军侯纪铸、马大山等,以及乐毅、李敢,还有今日方才到军营的山甲。


  “庆之,你也进来罢!”秦城招呼站在帐外的秦庆之,秦庆之听到召唤,进帐的时候仍然纳闷如此高级将领军议为何会让自己也进帐,这可是之前从未碰到过的事情。


  秦城见众将士到齐,没有寒暄,直接道:“三日之后,新卒入营,诸位的准备可还有没有做充分的地方?”


  诸将皆言都已经准备妥当。


  “这回要抽调新卒五千补入骑兵部,本将现在就将一万骑兵做出以下安排:骑兵老卒以校为部,以曲为校,以此类推。新老骑兵皆为骑兵新营军士,新营设重骑一部,轻骑一部;重骑四千,轻骑六千,马大山为重骑将军,统率所有重骑,纪铸为轻骑将军,统率六千轻骑。乐毅、李敢、山甲各自在轻重骑中担任校尉,本将自为骠骑将军,统率全军,柳木仍旧为副将!诸将可有疑义?”秦城道。


  “我等无异议!”诸将应诺道。


  接下来又商议了一些事情,秦城便让众将退下,独留下秦庆之。


  “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你在帐中听事吗?”秦城问秦庆之道。


  “这个,属下不知。”秦庆之实诚道。


  “日后但凡有军议,我依然会让你旁听,至于能悟到多少就要看你自己的了。好了,你下去吧!”秦城揉了揉眉间,道。


  “属下告退。”秦庆之抱拳应诺,退下去的时候心里忍不住猛然跳动了两下。


  夜半之际,秦城独自一人上了中军瞭望塔,举目望去,灯火阑珊,耳边四野寂静,黑暗中,秦城持刀而立,在习习寒风中站立了良久。


  这个军营,自己用了半载的时间,终究是站到了最高处。


  最高处,意味着权势,也意味着责任;意外着自由,同时也意味着束缚。


  抬头向西北望去,天狼星闪烁不停。


  ……


  翌日,李广和副将李息辞别上谷军营,双双向长安而去。秦城率领军中高级将领送行三十里而还。


  同日,秦城在乾桑城郡守府走马上任,正式行上谷郡郡守之事,行民政,统领上谷全部汉军。


  两日之后,上谷戍卒新卒入营,秦城着令乾桑军营择优选拔五千戍卒,充入乾桑军营骑兵部。


  又两日,与郡守府仅隔一条街的秦城小居“天狼居”整修完毕,白馨歆和小蓉儿正式入住,至此,秦城在这个时代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这一日,秦城在郡守府忙完各项事务,独自一骑回了“天狼居”,进院之后不及卸下甲胄,让白馨歆煮茶,自己便一人去了会客厅。


  此时,会客厅中坐着一个全身裹着貂裘的年轻商人,正在喝着茶,看到秦城进来,他头也不抬,只是不咸不淡的说道:“郡守的茶,喝起来确实别有一番风味,啧啧,尤其是当这个郡守还姓秦的时候。”


  秦城在屋中坐了,也不理会这人话中的调侃意味,淡淡道:“待会儿让你尝尝你嫂夫人煮的茶,就更别有风味了。”


  那人一听,好奇道:“你俩准备何时办事?”


  “等忙完这一段。如今我刚上任,又恰逢新卒入营,骑兵正是发展的关键时期,还真没有空闲去操办这个事情,只能先放一放了。”秦城道。


  “大丈夫何患无妻,这个事不急,慢慢来。”那人说道,“反正你肯定会妻妾成群的。”


  这时候白馨歆进了屋,后面跟着几个捧着煮茶用具的仆人,还有小蓉儿。那人见了白馨歆,却不失礼,忙起身道:“嫂夫人。”


  “南宫无需客气,你俩只管说话便是。”白馨歆和小蓉儿自到一边为两人煮茶。


  “好了,说正事吧。”秦城对南宫商说道。


  “正事就是如今你已经成了郡守,而我该准备的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只要你官府批文下来,我就能办事了。”南宫商说道,“不过还差一样东西。”


  “差人?”


  “对,差狠人。”南宫商正色道,“商会的办事人员倒是没什么问题,这些都是名面上的人物,但是暗地里配合行动的人或者说商会的保卫力量,还是不够。你也知道商会一旦成立起来,必然触动不少人的饭碗,到时候肯定少不了被人家使绊子,那些人名面上可能碍于你的面子不好动作,暗地里说不得会使些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不得不防啊!”


  “这个你放心,人已经安排好了,这两天我就会从军中给你安排过来。名义上这些人是保护商会的寻常力量,也不怕别人在台面上抓我辫子。”秦城说道,“不过这些人也就能前期时候给予你帮助,到了后期,要想商会发展的稳固,还是要你自己去准备人手。”


  “这我知道,哪个商会没有一大群剑客做保镖?”南宫商说道,“战国时期魏国白氏商会仅是一流剑客就有百十人,我野心就小点,毕竟世道也不同了,不过几十人的剑客护卫还是要拉起来的。”


  “自然要如此。”秦城道,“毕竟你这商会也不仅仅是赚钱那么简单,情报工作也要跟上。现在军营最缺的就是大漠舆图,商会要是能把舆图给弄出来,铁骑大成的那一天,便是匈奴人的末日了。”


  “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大不了我豁出去小命不要,也要给匈奴人的天捅一个窟窿出来。”南宫商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闪烁着炙热的光。


  “有你这句话便成了。”秦城笑道。


  这时候白馨歆的茶刚好煮完,小蓉儿给秦城和南宫商一人端去一杯。方才秦城和南宫商谈话的时候,专注煮茶的白馨歆头都没有抬一下,虽然两人谈话的内容对任何一个局外人都显得格外火爆。


  “好茶!”南宫商赞叹道。


  “你应该说好茶艺。”秦城纠正道。


  两人哈哈一笑,惹得白馨歆都有些骄傲的笑了笑。


  “许久不见乐毅了,这厮如今如何了?”南宫商放下茶杯,问道。


  “上回出征受了些伤,不过没什么大碍,这回他爵领少上造,正是春风得意时候,如今也是一名校尉了。”秦城微笑说道。


  “这厮就是块打仗的料,哈哈!”南宫商听罢,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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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断在宾馆码上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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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二章 虎背熊腰

  元光五年开春,西汉王朝发生了几件对整个王朝来说都很重要的事件。先是刘彻令卫青和唐蒙出使西南边陲的小国夜郎,并且成功将其纳入大汉版图之内,置犍为郡。由此,西汉王朝的版图首次向西南方向得到了拓展,并且拉开了王朝版图大拓展的序幕。而作为这次行动的主事人之一的卫青,则是在继建元六年参与平定闽越王之乱后第二次高调出现在朝堂大臣的视野中。


  之后不久,陈皇后因为巫蛊罪被废居在长门宫,刘彻后宫之首的位置首度空了下来,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刘彻对卫子夫的宠幸日甚一日,达到了一个新的高点,并且已经在实际考虑立卫子夫为后。


  这两件事,都使得年轻的卫青的政治资本得到了一个极大的累及,他在西汉朝堂位置,也逐渐由近臣走向公众视野,这为他日后掌握更多的实际权力打下了很大的基础。


  时代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时代,时代是无数人共同组成的时代。刘彻在做完这两件事之后,以张汤为太中大夫与中大夫赵禹共订律令,开始大步推进大汉外儒内法的统制思想。而这一切都无不在证明着,西汉王朝正在走向一个前人无法企及的盛世高度。


  与此同时,北方的匈奴人却沉默了下来。除却今天开年时候联合乌桓王南下入侵了大汉边境之外,再没有其他动作。然而大汉朝堂上的一些大臣和近臣们则是知道,这不过是酝酿暴风雨之时的宁静罢了,汉匈之间的真正大战,不消多久就会爆发。


  这些事情,或多或少或直接或间接都影响着此时正在上谷郡大练兵的秦城。


  大汉朝堂风起云涌,秦城在上谷过的也不平静。


  开元五年二月十五,上谷戍卒新卒入营,二月十九,五千骑兵新卒挑选完成,二月二十日,这回上谷大练兵的重中之重,也是秦城在这个时代安生立命的根本——骠骑营骑兵训练开始了。


  上谷新老骑兵共计一万,秦城给了一个响亮的名号——骠骑营——当然,若是秦城是大将军的话,他更愿意将骠骑营说成是骠骑军。


  一万骠骑营,重骑四千人,编为重骑军,有重骑统率一名,下辖前后左右四个部,各部均为一千人,各置重骑校尉一名;六千轻骑兵,编为轻骑军,下设两个大部,两部各有轻骑统率一名,每个大部下设前左右三个小部,各部也是一千人,置一名轻骑校尉。


  注定日后会是匈奴骑兵刽子手的骠骑营(军),至此,初成规模!


  因为比之之前上谷军营常规状态下的骑兵数量现在的骠骑营多出四千人,所以上谷乾桑军营的空间就显得小了,考虑到日后骑兵训练的高强度,秦城下令在老马原新建了一个骑兵军营,而整个老马原,则被秦城当作了骑兵训练的操场。


  不仅如此,秦城还在老马原骑兵军营中设立了一个临时郡守府,上谷郡日常政事,秦城都在军营中处理了。如此一来,秦城整个生活工作的重心都放在了老马原,而与老马原相隔不到五十里的乾桑城,秦城十天半个月都难得有时间回去一趟。


  如今,老马原的骠骑营就是秦城的全部心血和全部资本,他不得不花绝大部分的精力去照看。


  在骠骑营新骑入营之后,骑兵所需要的战马,铠甲,秦戟,长刀,杂役等等所需之物和人,通过朝廷和其他各种源头,陆陆续续调入了老马原军营。


  经过了近一个多月的基本训练,骠骑营五千新骑分为两批,相隔半月,先后开始跨上战马,向一名合格的骑兵开始迈开步伐。


  元光五年七月中旬,几乎所有骠骑营新骑都已经跨上战马三个月了,除却资质奇差被淘汰的新骑,所有骑兵都已经能够纵马奔驰,也都能做出骑射马上冲杀的战术动作出来,而作为基础的常用战阵演练,在各部校尉等将官的指挥下,也能有条理的进行。


  骠骑营,经过近五个月的训练,到现在基本已经成型,虽然对他们此时的战斗力还不能提太高的标准,但是这些新骑军士至少已经完成了从马下到马上的蜕变,成为了一支真正的骑兵部队!


  老马原军营。


  一行十余骑从军营外风尘仆仆奔行至营门前,领头的秦城下了马,没有任何表示,快步向中军大帐走去。行在队伍中间的乐毅和山甲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然后一起随着众人跟上秦城。


  如今,乐毅和山甲都已经是轻骑校尉,各领一支轻骑前部。


  方才,秦城作为三军众将,检验了骠骑营骑兵们的军演——战阵冲杀。整整一个上午,秦城盯着在老马原上热火朝天演练拼杀的军士,没有下马,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一个表示都没有,这使得之前很多对自己训练出来的新骑很有把握的将领们此时心中也没了底。


  进了大帐,秦城直接到将案后坐下,解下环首刀放在将案上,扫视了诸位忐忑不安的将领一圈,道:“诸位觉得今日军演的效果如何?”


  诸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不知道秦城心中想法的情况下,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等了许久不见人说话,秦城便点名道:“纪铸,作为轻骑前部统率,你先说。”


  “末将……末将觉得,今日军演效果还不错,各部骑兵协作还算密切,无乱是战阵变化还是军士拼杀,都没有特别大的毛病,当然,离真正上战场冲杀的要求还有些差距。”纪铸看了秦城一眼,有些不确定道。


  秦城听了之后没什么表示,转向马大山,道:“重骑统率,你说呢?”


  “末将觉得纪将军说的不错,今日军演,众将士也都发挥了我等日常训练的水准,若是有什么不妥也是平日训练中出了差错,不是今日之错。”马大山粗着嗓门道。


  秦城点了点头,又看了众人一圈,这才对站在左上首位的柳木道:“柳副将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没有。”在不明情况的情况下,柳木很明智的选择了明哲保身。


  “嗯。”秦城正儿八经的嗯了一声,然后道:“既然你们都没有什么好说的,那便由本将来说吧。”顿了一下,秦城接着道:“今日军演,效果着实不错,方才训练五个月不到,上马也只有三个月的新骑能够在老卒的带领下灵活掌握战阵演变,进退有据,确实不错。不过,就像马将军所说的一样,若是有什么不妥也是平日训练中出了差错,不是今日之错。所以本将要指出的是这回军演中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差错在于:新骑对老骑的依赖性太强!

  无论是战阵变化还是冲阵砍杀,很多新骑都是看着身边的老骑行动,老骑如何做他们便如何做。这个看起来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是放到战场上,便会影响新骑的叛乱力。长此下去,还会使得新骑对老骑养成一种依赖性,这是很危险的。所以日后在训练过程中,诸位将军要好生注意!”


  “末将明白!”诸将听明白秦城的意思之后,俱是抱拳应道。


  其实这种情况在新卒入营是无法避免的东西,需要时间来慢慢改变,只不过如今是战争时期,下一场与匈奴人的大战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爆发,秦城不能不担心得多些。


  “好了,尔等下去吧!”秦城摆了摆手,“今日本将要回乾桑城,按照惯例,在本将不在军营期间,一切事务都交由柳副将决断。”


  诸将应了诺,便一起退出了军帐。


  “你又要回去干嘛?”柳木哼了口气,酸酸道,“难不成又想家中娇妻了?”


  如果说这军中还有人在私下里跟秦城十分随意不把他当上级看待的话,那便是眼前的柳木柳副将和乐毅了。


  “非也!”秦城笑了一笑,在柳木以为他会找出一个什么借口的时候,秦城却道,“这不还没有过门么,尚不算娇妻。”


  “混账!”柳木的表情瞬间变得恼怒,破口大骂了一句,骂完看着秦城怪异的眼神又觉得有些不妥,随即沉声道,“哪有如你这般金屋藏娇半年了仍旧不娶人家过门的,有你这样做男人的么?你有没有考虑过人家的感受?”


  秦城见柳木动了真怒,不觉有些哑然失笑,“这是我的女人还是你的女人?我都不急你急个啥?哦,对了,好像你还没有成家,我看你都一大把年纪了,是不是该解决一下个人问题了?”


  说罢,秦城怪异的笑了两声,像是打趣又像是挖苦。


  不料柳木听了秦城这个“玩笑”却一点儿笑的意思都没有,他双眼一瞪,怒火像是要喷薄而出,一脚就向秦城踹过去,大骂道:“谁一大把年纪了?我有没有成家跟你有什么关系?”


  秦城避过柳木踹过来的一脚,闪到一边,“你这厮脾气怎么越来越大了,我这不是关心你么,要不是看你生的风流倜傥虎背熊腰讨婆娘喜欢我还懒得说这事呢!你还跟我发火?”


  “去你妈-的!”柳木闻言怒气更甚,一把抄起秦城将案上的环首刀就朝秦城砸过去,“你他娘的才生的虎背熊腰讨婆娘喜欢!”


  秦城接住环首刀,见这阵势越闹越大,连忙落荒而逃,几步跨出大帐,回头嘀咕了一句,“这厮今儿是怎么了,雄性激素分泌失调?”


  柳木在大帐内大口呼着气,半响,才恢复正常,然后自己嘀咕了一句:“竟敢说我生的虎背熊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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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两天是陪女朋友去旅行了,所以跟新没更上,抱个谦,这个我先前已经说过一回了,有一天我在宾馆还赶了一章,但是因为时间紧所以质量有点差,加之后面两天确实没时间,所以就没有勉强着赶更新。


  PS:今天一章,明日恢复正常更新。)——

  第一百五十三章 情报

  (第一更送到,晚么?)


  换上便服的秦城回到乾桑的时候,看天色尚早,便直接进了离家不远的一家小店,准备买些果品回去。


  店老板老杨是个长相憨实的中年人,挺着个浑圆的将军肚,一身宽大的布衣罩着肥大的身体看起来如同一个大水桶。老杨看到秦城的时候,一张挤满肥肉的脸露出一个有些夸张和变形的笑容,屁颠屁颠从柜台后迎了出来,“秦将军您老回来了!快进来坐,今儿店里新做了些酢浆,既清凉又清香,我给您盛点儿……”


  老杨热情的招呼着秦城,吩咐店小二去取酢浆。


  秦城在老杨的招呼下在店里间坐了,对于老杨对自己“您老”的称呼已经习以为常,“老杨,几日不见你这脸上的肥肉又多了些,看来这几日店里生意不错。”


  “那都是将军照料的好,小人这不是沾了上头的光么。”老杨从店里伙计手中接过酢浆,给秦城盛了一碗,“您老尝尝,看看我家那婆子的手艺差了没?”


  酢浆是熟淀粉的稀薄悬浊液,经过适当的发酵变化,产生了一些乳酸,有酸味也有香气,时人用来作为清凉饮料。秦城尝了一口,砸了一下嘴,赞道:“好东西啊,很久没有喝到过如此美味的饮料了,实在是难得,这在军营待得久了,嘴里都能淡出鸟来,一回来便能喝到如此清香美味,着实舒服的很。”


  听到秦城夸奖,老杨脸上的笑容更甚了些,搓了搓手,道:“那就好,将军要是喜欢,我这便把店里的将军酢浆都给将军盛上,将军带回去慢慢喝……”


  秦城摆了摆手,道:“全带上就不用了,不过你给我装一竹筒,我带回去给我家里人尝尝。”说罢,放下碗,正了正颜色,低声对老杨肃然道:“老杨,北边可有消息传过来?”


  “这是南宫老爷捎给将军的信。”老杨这时候脸色也肃穆了起来,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只有拇指粗细中指长短的竹筒递给秦城,“南宫老爷交代说,北边的事情有他照看着,将军尽管放心便是。”


  秦城不动声色将竹筒塞进腰带里,又对老杨交代道:“除却北边,你这里也要注意些,咱们能安排人手混进北边,北边便也能安排人手混到我们这里,切莫顾此失彼,要是有什么难处,只管说与我听,明白了吗?”


  “小人明白,将军尽管放心,小人的眼睛亮堂着呢!”老杨正色道。


  “不仅要眼睛亮堂,这里也要亮堂。”秦城以拳轻轻击打了两下心口。


  “小人知道了!”老杨道。


  “嗯!”秦城站起身,脸上的严肃消失不见,换上一种轻松的语气对老杨道:“给我装些新鲜的果品,我这要带回去。还有你这酢浆,快给我装上一筒。”


  “好嘞,将军您老稍等!”老杨应了一声,便亲自去给秦城挑选果品。


  不多时,秦城便提着一些果品出了杨记老店,向天狼居行去。


  进家门的时候,秦城制止了仆人要向白馨歆禀报的意图,自己轻手轻脚进了院子。


  天狼居后院中有一大片水池,这在上谷郡这种边郡之地的宅院中是极为少见的,水池颇大,不规则的生长这些不知名的水草,水上面建有走廊,走廊中间有一凉亭。


  此时一身红衣的白馨歆端坐在凉亭上,手中握着一卷书简正在专心看着,小蓉儿百无聊赖的在亭子边缘向水池中撒着什么,看样子像是在逗水中的小鱼。


  或许是看书看的卷了,白馨欣放下手中的书简,揉了揉眉头,起身走到小蓉儿身边,拍了她小脑袋一巴掌,佯怪道:“都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多看些书做些女红,净顾着瞎玩,日后你怎么嫁得出去?”


  小蓉儿抬头向白馨欣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指着水中被他逗得聚集在一起转圈圈的各种大小鱼嬉皮笑脸道:“白姐姐,你看那些鱼好笨,我一丟东西它们就过来了,而且还好开心的样子,它们就不知道我是在逗它们玩儿呢!”


  “我这个神!”白馨欣一拍额头,对小蓉儿的话有些无语,随即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我虽然不是鱼,但是我快乐,所以那些和我一起玩儿的鱼定然也是快乐的!”小蓉儿一本正经道。


  “你看着它们乐,它们指不定也在看着你乐呢!”白馨欣笑道,说完,好似是突然感觉到什么似的,回过头向前院看去。这一转身,便看到了秦城正提着酢浆和果品往小亭行过来。


  “将军。”日光下,水池上,凉亭中,一身红衣轻声唤。


  听到白馨欣的轻唤,秦城微微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酢浆果品。


  “这是从老杨那里要来的酢浆,口味还不错,你俩也来尝尝。”秦城放下酢浆和果品,便在凉亭中坐了下来。


  小蓉儿笑嘻嘻的从跟着秦城行来的仆人手中接下陶木碗,摆在凉亭中的案几上,拿过竹筒打开,便开始为众人盛浆。


  “将军这回回来脸上的胡渣又多了许多,怕是又有好些天没清理了吧?”白馨欣含情脉脉的看着秦城,端起酢浆喝了一口,“入口酸甜,还带着清香,真是好东西呢!”


  “在军营哪里顾得上这些,这不回来了有你给我刮嘛,我自己还懒得动手,军营的又没有装备军容镜。”秦城笑道,看向白馨欣的眼神有些火热。


  感受到秦城炙热的眼神,白馨欣自然知晓秦城眼中的意味是什么,当着小蓉儿的面,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红了一大片,微微低了低头,随即意识到也不能老让秦城这么欺负着,便抬起头大胆的朝秦城看回去,直看得秦城虎躯一震。


  “将军可以把家中的铜镜带到军中去嘛,或者是干脆让白姐姐也去军营,这样日后便不怕胡渣满脸了!”小蓉儿捧着盛浆的陶木碗,扑闪着大眼睛道。


  “去去去,小孩子家知道什么。”秦城道,随即对白馨欣道:“来,给我揉揉肩,这些日子不是整天顶着大太阳晒,便是骑着马到处奔驰,我这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将军若是累了,便躺着休息会儿,这亭中也凉快。”白馨歆走到秦城身后,伸出洁白如玉的双手放到秦城肩头,开始缓缓揉捏起来。


  感受着肩膀传来的阵阵酸痛和白馨欣灵活的双手,秦城舒服的差点儿**出来,他将老杨交给自己的小竹筒拿出来,从里面掏出一张锦帛,伸出双腿,对小蓉儿使了一个眼神:“你也别闲着,来给我揉揉腿。”


  “……将军你可真会享福!”小蓉儿嘟着嘴不满的嘀咕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是半点都不含糊,麻利放下碗,跪在秦城腿边,一双小手从脚踝开始,一寸一寸开始揉捏着秦城男人的壮实小腿。


  “嗯,真是舒服啊!”秦城舒服的喊了一声,便打开锦帛,认真看了起来。


  这锦帛便是南宫商让人捎给秦城的,先前杨记老店的老板老杨,便是南宫商商会下的一个小店,老杨也是商会的人,说简单点便是自己人。


  这半年来,在秦城官方文件和军营精锐军士的双重辅助下,南宫商组建的商会已经初步形成了比较大规模,虽然商会是地下性质的,但是因为先前已经获得了刘彻的首肯,秦城倒也不怕监察御史(刺史)查出什么端倪之后往朝廷上报,而且在像上谷这种边境郡,郡守兼任都尉,监察御史的实际权力比之中原周边的郡县要低了很多。


  商会既是非法的,又是合法的,它是上谷的,也是整个大汉的,其关键在于秦城和南宫商如何运作,使得商会的运转在最大限度保证利润的前提下,不让刘彻难堪。


  这世上黑与白是与非合法与非法本就分得没那么清楚,说到底还是看统治者和统治阶级给不给你生存的空间,统治者和统治阶级说是什么,那便是什么,统治者和统治阶级要你怎么样你即便是清白的,也得乖乖照办。


  这半年以来,商会已经基本控制了上谷商人和匈奴人交易的所有市场,如此垄断所导致的结果不仅是商会对交易物价的掌控,也大大方便了商会中的情报机构在匈奴境内收集情报。


  而按照秦城和南宫商的预想,商会如今达到的层次还远远不够。


  秦城手中的锦帛中寥寥几十字,提到的内容很简单,先是说明了一下商会情报机构近日打探到的匈奴人动静——军队活动频繁,主要是训练和狩猎。游牧民族的狩猎,便如同中原军队的军演,其对提高军队实战的效果,比之中原的军演甚至还要强上一些。


  这部分的内容并没有引起秦城太大的好奇,这些内容之前的情报中也有提及,无非是说明匈奴人在准备一场大的行动。


  秦城嘴角勾了勾:匈奴人在准备,汉军也在准备,到时候鹿死谁手尚不可知,不过可以想象,到时候的战斗一定会非常精彩。


  秦城顺着南宫商的笔记往下看去,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看完锦帛,秦城将锦帛递给守在一旁的仆从,淡淡道:“烧了!”


  “诺!”仆人应了诺,当下便掏出火折子,在秦城面前烧了这张锦帛,从始至终,这个仆人都没有看锦帛中的字迹一眼。


  秦城闭上眼,一边享受着白馨欣和小蓉儿的按摩,一边思索着锦帛中所提到的足够引起他重视的内容。
——

  第一百五十四章 羞死人了!


  匈奴军臣单于使人潜入汉境,意图与大汉境内某一位藩王联络,所谋为何,至今尚未查明,秦兄当留心。


  这是南宫商给秦城的锦帛中提到的内容。


  这个南宫商尚未意识到其严峻性的情报,到了秦城这里,却引起了秦城心中的巨浪。


  匈奴人与大汉境内某位藩王勾结,意图不轨的历史事件,秦城是知晓的。但是因为前世也不过是在银屏中看到过这个,并未在正史中接触到,事实上秦城也没怎么接触过正史,所以他也不知此事的真假,所以上回在从长安返回上谷的途中受到“惊雷”的刺杀时,秦城也不知该不该怀疑那位藩王,该不该怀疑他手下的那位知名剑客。


  而现在有了南宫商从大漠送回的情报佐证,即便还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但事情已是八九不离十。


  匈奴人果然是有与大汉境内的某位藩王勾结,意图不轨的。


  有了这个设定,秦城想到,那么上回自己受到“惊雷”刺杀便不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秦城闭着眼睛,脑海中快速盘算着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同时拼命回忆前世接触到的有关事件。


  正思索着,秦城忽然感受到浑身像是被电猛击了一下,他猛然睁开双眼,惊跳而起!


  “你……小丫头片子,你捏哪里呢?!”秦城双手捂着男人的关键部位,一张脸涨的通红,眼珠突出,瞪着幸灾乐祸的小蓉儿。


  “嘻嘻,蓉儿在给将军按摩哇,将军怎么了?”小蓉儿一张小脸无辜的看着秦城,十足的懵懂小女茫然形象,“蓉儿见将军好似睡着了,力道便大了一些,将军没事吧?难道蓉儿弄疼将军了?”


  站在一旁的白馨歆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双贼亮的眸子调侃的看着秦城。


  “你按哪里不好,偏按那里,还加大力道?!我真是服了你了!”面对小蓉儿一脸童真的模样,秦城一阵欲哭无泪,但是弟弟的不适感还是让他好生揉了好久才放开手。


  “你笑什么笑,很好笑吗,嗯?”秦城见白馨歆不去教训小蓉儿虐待了自己的宝贝,反而在一旁捂着嘴偷笑个不停,一双眸子里尽是狡黠,便气不打一处来,他逼近白馨欣,露出一个极度邪恶的笑容,“质问”道。


  “没……没,不关我事,是她,是蓉儿……”白馨歆“不敢”直视秦城,有些“惊慌”的后退。


  “不关你事?”秦城嘴角的笑容更邪恶了些,他一步步逼近白馨歆,“她一个小孩子家懂什么,还不是你在家里没有教好?还有,我那个这么那个什么,嗯,你竟然说不关你事?说,你们俩是不是串通好的?”


  “没有,这个真没有啊!”白馨歆不停的向后倒退,一不小心便撞到了亭子外的围栏上,身体不受控制的倾斜,眼看就要栽倒下水池里去,惊吓的她“啊”的惊呼一声。


  秦城上前一把将白馨歆抱住,及时制止住了她往水池摔去的趋势,刚一抱住,手上销魂的触感方才传来,让秦城心灵一阵轻舞飞扬,尚来不及消化这种飞一般的感觉,便听到白馨歆在自己怀里呼出一声让自己灵魂出窍的“啊”,秦城身体一软,脚步一个趔趄,差点儿抱着白馨歆一起摔进水里去。如此又引得白馨歆一阵阵惊呼,那一声声“啊”的叫唤,简直是世间最动听最让男人热血沸腾浮想翩翩的美妙音乐。


  抱着美人柔软的娇躯在怀里,秦城的精神世界在偏偏起舞的同时,身体世界也悄然起了反应,那一根冲天而起的巨柱,此时不知道陷在哪一块温暖的土地,直让秦城觉得飘飘乎欲羽化而登仙。


  没办法,在军营的日子憋得太狠了些。


  小蓉儿看到秦城和白馨歆抱在一起,身体贴着连一个缝隙都没有,特别是看到两人因为站立不稳身体不安份的扭动,一张小脸娇艳欲滴,连忙一把捂住眼睛,羞愤道:“羞死了羞死了,怎么可以当着人家的面这样子!”


  说着说着,小蓉儿又忍不住将遮住眼睛的手指分开一条缝,从手掌里偷偷向外看。


  “说,到底有没有?”秦城抱着白馨歆,本来想制止住她往水里掉下的趋势便收回手分开,但奈何这一贴在一起,身体就有些不听使唤,怎么都不愿意分开!没办法,秦城只能装作恶狠狠的质问白馨歆。


  白馨歆被秦城紧紧的抱着,又是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纵使脸皮的厚度有所进步也控制不住红透了耳根,特别是感受到秦城阳刚的象征,白馨歆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怎么都提不起力气来,仿佛要融化了一般,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娇-喘个不停。


  “啊?”听到秦城发问,脑子一片空白的白馨歆下意识的反问了一下,眼神触及到秦城喷火一样的眼睛,大羞大窘,“没,没有……”


  “哎呀!将军,白姐姐,你们好了没有啊?我手捂得都捂酸啦!”小蓉儿无限委屈道,倒是极为不满的样子。


  听到小蓉儿叫唤,虽然内心深处很不情愿,秦城也只得和白馨歆暂时分开,秦城咳嗽了两声,整了整衣襟,又看了看天,一本正经道:“这天气可真是热啊!那个小蓉儿,去,给我倒碗酢浆解解暑!”


  “哦。”小蓉儿放下捂着眼睛的双手,纳闷的看了秦城一眼,茫然的哦了一声,赶紧跑去倒酢浆了。


  秦城和白馨歆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浓烈的火热。


  半响过后,后院。


  白馨歆闺房里传来“嗯嗯啊啊”断断续续时而舒缓时而急促的呻-吟声,伴随着某人急促的呼吸声,过了许久还在持续着。


  小蓉儿从小院的门外探出脑袋,往院子内看了一眼,随即又迅速收回头,双手捂着眼睛,满脸通红,嘀咕道:“羞死人了,羞死人了!大白天的,真是的,让人家怎么好意思呀!真是羞死人了!”


  嘀咕了半天,小蓉儿突然发现自己不应该捂着眼睛,而是应该捂着耳朵。


  在捂住耳朵又嘀咕了半响之后,小蓉儿又是突然发现,自己更应该做的,不是捂着耳朵,而是离开这里。


  往前院跑了几步,小蓉儿停下脚步,又往小院子看了两眼,一双闪亮的眸子此刻被蒙上了一层薄雾,愣了一会儿,小蓉儿喃喃道:“真是的,也不知道那事有什么好的,怎么大人都喜欢做呢?

  真是好奇啊!

  哎呀,羞死人了真是!”


  ……


  飘香楼是乾桑城中心一座颇大的酒楼,内部装饰还算大气,一楼大厅有十几张大小案桌,二楼还有雅间。因为处在乾桑城中心地带,飘香楼生意一直都很好,三教九流的客人,只要有银钱,都喜欢到这里来饮酒。


  人多了,便是掩人耳目的最好凭借,对于那些见不得光的人来说,到这里来洽谈些“生意”,是最不容易引人注意的。


  隐匿行踪的最好方式不是专挑偏僻的地方走,因为越是偏远的地方,足迹便越少,同样自己的足迹也是最容易被跟踪发现的,而将自己的足迹混入茫茫人海的足迹中,则能让寻找的人无从辨认,抓不到踪影。


  所以陈由将与那边的人接头的地点选在了飘香楼。


  作为淮南王刘安的亲信门客,陈由不仅在诗文词赋上有让刘安刮目相看的地方,在办理各项实事时,也有着不错的能力。这回刘安派陈由来乾桑与那边的人接头和商谈一些事宜,看中的便是他的这点。要不然在淮南八公中,有那么多人才,更有知名剑客雷被,未必就要派他来。


  装扮城一副富商模样的陈由,带着两个化妆成伙计的剑客,在天色方暮的时候来到飘香楼,跟店小二要了一间二楼的雅座,便在雅间中静静等待那边的人来。


  双方已经事先约定了接头的地点和暗号,只等着天色黑下来,酒客多起来的时候,那边的人便会到来。


  说起来陈由还提前到了半个时辰,因为是一回出来办差,陈由知道这回行动对自己意味着什么,要是自己将这回的事情办好了,自己在淮南八公中的地位就会上升一个台阶,成为首屈一指的门客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些,陈由便不能不重视这次会面。


  “陈公,时间已经到了。”半个时辰之后,一名剑客对闭目养神的陈由说道。


  陈由没有说话,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点了点头。


  两名剑客见陈由这番模样,便知道陈由的意思是等,当下也就不再说什么,安静站在一旁。


  如此又过了半响,雅间的门轻轻响了几声。


  陈由没有动,他身后的剑客也没有动。


  大约过了两个呼吸的时间,雅间的门再次轻响了几声。


  这时,陈由露出一个笑容,刻意压制住欣喜淡淡道:“来了,开门!”


  ————————————————————


  (第二更送到。


  PS1:这个红票啊,是有些惨不忍睹了,兄弟们看看是不是支援一下?

  PS2:我发现很多经常来看书的人都没有收藏这本书,既然都看到这里了,我相信占个书架的位置应该不是不能接受的事吧?轻轻一点就可以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密谈

  秦城下午时候与白馨歆到巫山走了一遭,折腾了整一个下午,到了太阳落山时分,终于感觉到腹中空空,这便带着白馨歆和小蓉儿出去外面找地方吃些饭菜喝些清酒,同时也好透透气。


  因为郡守府座落在乾桑城中心地带,因而当初秦城在选择天狼居的地址时,很有前瞻性的将天狼居选在离郡守府不远的地带。这会儿带着两女出了门,走不了不远的路,便来到了飘香楼。


  商会在乾桑城发展会员的时候,有意先从城市中心开始,如此既方便借助郡守府的影响力,同时也是为了秦城这个匈奴和大汉境内某些藩王的眼中钉的安全着想。到现在,虽说商会名面上的势力还发展的不多,却也有了几处据点,其中就包括杨记老店和飘香楼。


  秦城方才进了飘香楼,正落座,便有一个跑堂伙计看似很正常快步小跑到了秦城这边,询问秦城等人要点些什么酒菜。


  “将军,有半个猎物,在楼上。”在秦城等人点菜的时间,这跑堂伙计压低了声音说道。


  之所以是半个猎物,而不是猎物,是说明这跑堂伙计目前还只是怀疑那些人,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他们就是“猎物”!。


  小蓉儿疑惑的看着这个跑堂伙计,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正打算问个清楚,刚一张嘴,便被白馨歆拉住。白馨歆用眼神示意她不要乱动,更不要乱说什么。


  “有几个人,在哪间?”秦城问道。


  “阳春阁。”那跑堂伙计用眼神朝二楼一个雅间示意了一下,“先进去了三个人,后来又进去了两个人。”


  秦城不着痕迹点了点头,道:“若真是猎物,这一楼和外面应该有望风的人,你带几个伙计看看,若是真有这样的人,不必问,先让人把阳春阁窗外的路封住,然后立即回来报与我听。”


  “明白!”那跑堂伙计应了声,便大声吆喝起秦城等人点的菜品,若无其事到后堂去了。


  在商会的主要据点,一般都会有秦城安插的军中精锐蹲守,南宫商也会派一些个剑客过来,这样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应对突发情况。


  “将军,你们刚才说的什么呀?”小蓉儿手撑着下巴,扑闪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好奇道。


  “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别问。”白馨歆敲着她的小脑袋教育道。


  “我不是小孩子啦,我都十二岁了!”小蓉儿不满嘟囔道。


  “十二岁也是小孩子,还是儿童!”秦城笑道,又对白馨歆道:“待会儿可能会有事,若是有什么意外情况,你们俩要小心些,不过到时自然会有人保护你们,你们不要乱跑就可以了。”


  “知道了,将军放心好了,小蓉儿我看着呢。”白馨歆点头道。


  “哎呀,你们好烦人啊,到底在说些什么嘛?神神秘秘的,说给我听嘛,放心我不会乱说的。”小蓉儿一副要抓狂的表情。


  “小屁孩儿!”秦城伸手去揉小蓉儿的脑袋。


  ……


  二楼雅间,阳春阁。


  陈由端坐着,他对面的是一个皮肤颇为黝黑的中年汉子,汉子侧后立着一个负着手的魁梧青年。


  雅间的气氛颇为僵硬,陈由青着脸,呼吸有些紊乱,而对面的汉子冷着脸,看陈由的眼神并不友善热情。这一切都表明,这回双方的谈话并不愉快。


  “上回若不是你们刺杀失手,让那厮逃回了上谷,我们公主和乌桓王又怎么可能战败,这事你们得负责任!我们给你们提供了情报,你们却没有办成事,如此有利的条件,在对方只有两三个人情况下,你们竟然连对方一根汗毛都没有留下,害得我们大匈奴勇士白白丢了许多性命,实在是愚蠢!”中年汉子抱着膀子,直视陈由的目光带着蔑视,语气很尖锐,丝毫没有顾及陈由面子的意思。


  “特使,你说话客气些!”从一见面对方就冷着一张脸开始训斥,这让陈由即使再有耐心面子上也挂不住,他不满道,“上回的刺杀行动的失败,不仅让你们的勇士有了牺牲,我们派出去二十来名剑客也一个都没有活下来!遭受损失并不只是你们!”


  “这正是你们愚蠢的地方,死了那么多人连两个人都没有留下,难道你们的人都是饭桶么?”特使冷哼一声道。


  “特使!不要把过错都怪罪在我们头上,要知道若不是你们情报中对秦城的战力估计有失误,低估了他的个人实力,我们也不至于只派遣二十几名剑客就去执行刺杀!”陈由低声吼道。


  “哦?那么我倒想问问,杀两个人,你们还打算派多少人去?”特使轻蔑道。


  “你……”陈由一阵语塞,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半响,哼哼道:“至少我们会派一流剑客去,而且,你们数万大军不是也没能杀了他么?难道你们就比我们强?”


  “混账!”匈奴特使猛地一拍桌子,“难道你是在蔑视我大匈奴勇士的战力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


  秦城和白馨歆小蓉儿说着话,没过多久,小蓉儿就在秦城和白馨歆的软硬兼施下放弃了对方才的事情刨根问底的想法,嘟着嘴自顾自嘀咕了一句“就知道欺负小孩子”,狠狠捏了秦城大腿外侧一把后又眉开眼笑起来。


  “你这小屁孩还捏上瘾了!”秦城想起先前小蓉儿在凉亭中的罪恶一捏,又忍不住揉弄了几把小蓉儿的头发,对白馨歆道:“平日里你应该多管管她。”


  “小蓉儿现在长大了,我可是管不了了。”白馨歆嗤笑道。


  这时候,那跑堂小斯端着菜品走了过来,大着嗓子吆喝了几句菜品的名字,便对秦城道:“将军,店里店外果然有几个形迹可疑之人,按照将军吩咐,我们没有打草惊蛇,只在大门口和雅间窗户外安排了人手。下一步怎么办,还请将军示下!”


  秦城点了点头,道:“弄清楚他们是什么来头没有?”


  “属下方才已经派人去查了,还没有消息传回来。”跑堂伙计道。


  “那就等消息传回来再作打算,毕竟是不是我们的猎物还不一定。”秦城道,“盯紧些就是,若是他们提前出了雅间,你亲自带人去跟踪,该怎么做你懂的,要小心,他们警觉性很高。”


  “属下明白!”跑堂伙计道,说罢收起托盘转身走了。


  “好了,没什么事,我们吃饭。”秦城拿起筷子,笑着对白馨歆和小蓉儿道。


  “哼,撑死你!”小蓉儿埋头不停的往秦城碗里夹菜,一边夹一边“恶狠狠”道。


  “别瞎闹,顾着你自己就行。”白馨歆笑着往小蓉儿碗里放了块肉。


  “我不要吃肉,吃肉会长胖,我才不要。”小蓉儿将那块肉还给白馨歆,“反正白姐姐你也不愁嫁人了,你多吃些好了!”


  “……”秦城。


  在秦城和白馨歆小蓉儿吃饭的时候,大堂角落一个独自吃饭的青年汉子往这边看了一眼,眼露沉思之色。


  ……


  陈由和匈奴特使大眼瞪小眼,两人背后的护卫都将手伸到衣袖里,微眯着眼睛盯着对方,像是一个不小心便要动手厮杀。


  如此对峙了良久,最后还是陈由开口道:“特使,我劝你还是冷静一些,我等这次来可不是为了跟特使剑拔弩张的。”


  “是你们要冷静!”匈奴特使冷哼一声,松了松身子,“说吧,下一步你们打算怎么办?”


  “刘公的意思是,秦城既然已经回了上谷,我们便不好再对他动手,毕竟上谷是他的地盘,所以刘公说,秦城我们可以暂时先不用管他,毕竟他也只是一个边郡郡守罢了,不值得我们把太大的精力放在他身上,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陈由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道。


  “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做姑息养奸。”匈奴特使道,“如果现在不想办法做掉秦城这厮,等到日后他势大了,对我们所谋的东西能产生很大的阻碍了,再要杀他就更难了!所以,秦城这个人,必须要趁早杀掉。”


  陈由听到“姑息养奸”这四个字,在心中冷笑了一下,心道你没知识就别装有文化,大汉的精髓文字不是你们这些野蛮子能懂的!他紧了紧眉头,道:“可是如今在上谷很难下手,这厮整日都在军营呆着,我们总不能杀进军营去。”


  “在军营不成,便等他不在军营的时候,在上谷不成,便等他不在上谷的时候,总有机会的,只要你们肯出力!”特使冷声道。


  “好,那这事便依特使所言,我会禀报刘公,请刘公安排的!”陈由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便应了下来,然后道:“现在秦城这厮的问题解决了,我们还是谈些更重要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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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猜我今天有几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杀意


  (第二更送到,求红票!!!)

  秦城等人饭吃到一半,跑堂伙计借着端酒的借口又跑了过来,他将酒放到案几上,对秦城道:“将军,消息传回来了,上面的人一拨来自南边,一拨来自北边。”


  一拨来自南边,一拨来自北边,不用说,就这两个条件,已经足以将其划入秦城和跑堂伙计所说的“猎物”范围之内了。


  “人手准备好了?”秦城喝了口酒,问道。


  “大伙儿都准备好了,就等将军一声令下。”跑堂伙计正色道。


  “封住大门口和窗外通道,其他人跟我上去会会这些人,动静小些。”秦城本来还想说疏散群众,想想如此做恐怕还不等这些群众跑出门,猎物便跑了,也就作罢,只想待会儿尽量将这些人控制住。


  秦城提着酒壶站起身,对白馨歆和小蓉儿道:“你们就留在这里,不要胡乱走动。”


  “嗯!”白馨歆脸色肃然点点头。


  随着秦城站起身,三个跑堂伙计面无表情走了过来,到了白馨歆和小蓉儿周边不同方位,做出或摆放餐具或擦拭案桌的样子,将她们俩护在中间。小蓉儿看到站过来的这些人,即便不明白具体的事,也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不会很有趣,她看着秦城,和白馨歆同时开口道:“将军小心。”


  秦城向他们微微一笑,便以一副很随意的样子向楼梯走去。


  先前那个跑堂伙计向几个在柜台边的伙计示意了一下,在秦城上楼之后,先先后后也装作各种目的,向楼上行去。


  就在秦城上了楼,向阳春阁走去的时候,一楼大堂内突然响起一声突兀而刺耳的口哨声!

  如同野狼骤啸,瞬间就吸引了一大部分人的注意!

  变故来得太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不好!”秦城心喊一声,知晓这定然是阳春阁中之人的同伴在向他们示警,当下展开身形向阳春阁冲去!


  几个跟着秦城上楼的跑堂伙计,听到这声口哨,即便是再笨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也就不用再掩饰什么,跑开手中的托盘水壶等物,抽出袖中短刀,跟着秦城一起冲上楼!


  那先前坐在角落吃饭,中间注意到秦城和跑堂伙计略显不正常交谈的一名陈由手下眼线,在看到秦城等人向楼上阳春阁行去之后,知道不好,立马按照事先约定的暗号出声示警,一声口哨吹完,他便扑向白馨歆和小蓉儿!

  不管二楼的情况如何,要是控制住了这两女,这名眼线知道,一定会有很大的作用。所以即便知道白馨歆和小蓉儿周边有三个“跑堂伙计”护着,他也必须试上一试!

  这名眼线呼喝一声,抽出袖中短刀,便扑了出来,动作干脆利落,速度极快,看得出来身手不凡。


  他快,方才听到他吹口哨的三名跑堂伙计比他更快,其中离他稍近的一人已经向他冲了过来,短刀瞬间就到了他眼前!


  而另外两名“跑堂伙计”则是靠近白馨歆和小蓉儿,将他们紧紧护住,以防还有人对她们进行伤害性行动。


  ……


  秦城刚冲出没几步,眼看就要到了阳春阁门前,那门“轰”的一下从里面被震飞出来,秦城急忙刹车稳住身影,就见两个人一先一后提着短刀从里面冲了出来。


  那两个提刀刀客看到秦城,二话不说手中短刀便向他招呼过来,同时大喝:“滚开!”


  几乎是同时,雅间破窗的声音传来,不消说也知道有人已经从窗户跳了出去。


  秦城稳住身形之后,手中酒壶就朝奔出雅间的刀客脸上砸了出去!

  因为双方已然离得太近,所以最先一刀向秦城挥来并且呼喝了一声的刀客立马悲剧,虽说成功挡住了酒壶,将酒壶击碎,但却挡不住酒壶中的酒飞溅出来溅在他脸上。水花散在刀客脸上,让他的视线有了一个短暂受阻的时间,而就是这个短暂的时间,让他丧了命!


  秦城闪身避过刀客胡乱劈斩出来的一刀,同时身形前移,已经抽出的随身携带的短刀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流畅的滑过那名刀客的脖子!


  短刀滑过这名刀客的脖子之后,秦城顺势将他还未软下去的身体拖甩出去,撞到另一名刀客身上,随后果断一脚踹出,将其连人带尸震开,然后自己就闪身进了雅间。


  雅间里空荡荡的,临街的窗户已经破开,残破的窗纸在灯火中无力的摆动着。


  秦城没有停留,短刀横在身前,从窗口跃了出去!


  在秦城跃出窗口的时候,陈由正在和秦城布置在窗外街上的人缠斗。他本来以为人多的地方方便隐匿行踪,但是谁能想到他选地方的时候偏偏选到了秦城的地盘,如今境遇狼狈,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跳出窗户的正是陈由和匈奴特使以及他的护卫,那两个从雅间正面出去的刀客就是为他们打掩护的,而因为飘香楼的剑客军士也有限,这会儿更是分散在各处,所以在这里拦截陈由他们的实际只有四个人。


  陈由功夫不怎么样,其实他擅长的不是搏命而是跑路,在淮南八公中他都是跑得最快的一个,要知道淮南八公中可是有雷被这样超一流剑客存在,由此可见陈由即便是别的本事没有,仅是这跑路的本事都足以独树一帜了。


  陈由武艺不怎么样,但是和他一起跳窗的匈奴特使和他的护卫武艺就很精湛了,基本属于千百人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因而仅是一个照面,拦截他们的四人便有两个被他们砍翻在地,还有一个也挨了刀,被逼的退开了好几步。


  秦城从窗口跳下,一刀直接就向匈奴特使护卫的后背斩去!

  那护卫觉察到身后的动静,忙转身挥刀来挡,两者的短刀相撞到一起,因为秦城借着下坠的趋势,力道大上不少,一刀就将那护卫劈斩的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您快走,我来挡住他!”护卫头也不会喊了一句,显然是争对匈奴特使的,然后再次挥刀向秦城斩来!

  一个照面的时间,又有一名飘香楼“伙计”被打趴在地,匈奴特使回头看了护卫一眼,一刀将正在和陈由缠斗的飘香楼“伙计”砍翻,喊了一声“分头跑”便头也不会跑了出去!


  陈由来不及说什么,也知道这时不是多说的时候,转身就想跑,不料前脚刚迈出去,后脚怎么都跟不上去,身体一下失去平衡,便一头栽倒在地,回头一看,却是先前一名被砍翻在地的“伙计”正满手是血的抱着他的后腿!


  “松开!”陈由大急,没被抱住的那只脚狠狠踹在那“伙计”的脑袋上,按说这“伙计”本就受了极重的伤,脑袋上再被狠狠踹上一脚,应当是扛不住了才对,可是这“伙计”偏偏死死抱着陈由的小腿,脑袋也用力贴在陈由的小腿上,无论陈由怎么用力踹,就是不松开!


  “你娘咧,你倒是松开啊!”陈由看了一眼正在和秦城拼命缠斗的护卫一眼,看出那护卫已经落在了下风,更是心急如焚,奈何这几脚脚踹下去,那抱着他小腿的“伙计”已经鲜血流满了整个脑袋,偏偏就是死死拽着他的腿不松开,他如同一根钳子一般掐在那里,硬的很。


  踹了好几脚之后,急得都想哭出来的陈由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握着一把刀,于是他骂了一句“狗日的”,挥刀便将这名“伙计”的双手斩断!


  没了双手的“伙计”终于抱不住陈由的小腿,被陈由轻易踹到一边,躺在地上没了气,一双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好似在盯着陈由一般。


  陈由被这个“伙计”死人的眼神吓得心脏猛地跳动了好几下,站起身的时候朝早已经没了意识的“伙计”吐了口口水,转身就跑,嘴里不忘骂道:“妈-的,跟茅厕的石头一个德性,又臭又硬!”


  秦城接连劈斩好几刀,没有任何花招,只有霸道的力道,将面前的匈奴人震的连连后退,他微眯的双眼开始变得猩红,浑身的戾气使得短刀挥出一刀比一刀狠。


  终于,匈奴护卫承受不住秦城狂风暴雨一般的进攻,已经发麻到没有知觉的手臂一个不小心,短刀便脱手而出。秦城趁势一个大进步,短刀狠狠-插-进匈奴护卫的胸膛,然后迅速在里面搅动两下,一脚踹在正在死亡的匈奴护卫小腹,接着反力将长刀抽了出来,带出的鲜血喷到秦城脸上,将他的脸色染得如同眼眸一般猩红!

  此时,陈由正跑出不到十丈,秦城没喊没喝,事实上在他杀气鼎盛的时候,他从来都是安静的,只有手中的刀越来越狠。他扫视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几名“伙计”,迈开步子便追着陈由而去!


  陈由奔出十几丈,回头看了一眼,却正好看到一脸鲜血的秦城提着滴血短刀跟了上来,又苦又恼的陈由没半点儿儒士风度的骂了一句,拼尽了吃奶的力气向南城门的方向跑去。


  夜晚的乾桑街道,两个提刀的亡命之徒,开始上演一场生死追逐的血腥游戏。


  前番被“惊雷”刺杀,差点儿没命的秦城,盯着陈由这个跟“惊雷”绝对撇不清关系的卖国贼,脚步奔驰如飞,手中血刀轻吟,心中杀意滔天!——

  第一百五十七章 命大不大

  从秦城领人上楼,到他跟着陈由等人跳出窗户,只不过是极短的时间,这个时间对普通酒客来说可能还不够他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是对于那些一直戒备着的陈由手下和飘香楼“伙计”,这个时间已经足够他们反应过来并且采取他们应该采取的行动。


  跟着秦城上楼的有四个伙计,分出两人收拾被秦城收拾剩下的刀客,另有两个便尾随着秦城从雅间窗户跳了出去,落到地面上的时候,秦城已经解决掉了匈奴护卫,不消多说,这些人便跟着秦城一起追着陈由而去。


  而在飘香楼一楼大堂,那个向陈由等人发出警报并且准备袭击白馨歆和小蓉儿的眼线已经和飘香楼的“伙计”展开了搏斗,两人的身手差不太多,因而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不过这倒是引起了整个大堂的慌乱。寻常酒客看到这两人手里握着短刀就开始拼命,全都吓得一哄而散,拼命向酒楼大门跑去。


  彼时,守在大门边的飘香楼“伙计”也迎来了在外面望风的陈由手下的猛扑,双方就在大门口展开厮杀。如此一来倒是让那些一心只想着离开飘香楼这个是非之地的酒客们一时间进退维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过这种混乱并没有持续多久,便伴随着飘香楼“伙计”们厮杀的胜利而逐渐平息下来。


  在飘香楼混乱逐渐平息下来的时候,秦城已经追着陈由奔出了好几条街道,而跟在他们后面的几个飘香楼“伙计”,则是已经被他们渐渐甩开。没办法,陈由的跑路功夫实在是了得。


  本来陈由对自己跑路的功夫也是很有信心的,心道只要自己没被堵死在飘香楼后面,后面这些人便否想逮着自己。所以在他跑出好几条街之后,感觉自己应该差不多安全了,回头一看向确认一下的时候,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身后,本来距他有十丈左右距离的秦城,已经缩短了大概一半的路程!


  陈由惊诧之后心中暗暗叫苦,心道这是什么怪胎竟然跑得如此快,比自己都快?

  殊不知陈由跑路的功夫不差,但是他此时面对的却是秦城这个前世职业混黑道兼职在警察围堵下逃命的妖孽,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秦城跑路的功夫都没有比他差的道理。


  陈由是奔着南城门而去的,这倒不是他想跑出城门去,城门早已经关闭了,他没本事也没时间去叫开城门。之所以奔着南城门而去,是因为南城门那边有一片面积很大的郊野,便于他隐匿行踪逃命。虽说他此番在南城区一个客栈里还留着一些人手,但是这个时候怎么也不能把火引到自己“家”里去,那完全是光着屁股给秦城一网打尽的机会。


  汗水从秦城脸上流下来,合着他脸上的血水一起流下,摔在青石街道上变成碎末。秦城无暇去顾及这些,他的眼中只有面前越来越近陈由的背影,他紧紧握着手中的短刀,脑海中想起前番这伙人的刺杀差点儿要了自己的命,心中的愤怒就有些抑制不住。


  穿越以来两世为人,秦城可是很惜命的,而这些人却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想要自己的命,这也太嚣张了些!

  虽说给自己打了招呼也不定能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这个形式走与不走,性质可是完全不一样。


  由此他又想起半年前伊雪儿就想要暗杀自己,不过也是被自己识破了才保得一条小命,要说伊雪儿是匈奴人,双方本就是敌对势力,她要杀自己秦城还能想的过去,但是如今这正和匈奴人交战呢,国内竟然还有人想杀自己,这个秦城就不能忍受了!

  你不是汉人么?你是汉人还要和异族勾结来杀自己?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秦城最恨的一种人,便是汉奸。因为秦城相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也就更相信,与异族谋事而害我同族者,就该千刀万剐。


  此时秦城已经出离了愤怒,出离愤怒之后,便只剩下杀意了!


  陈由没命似的狂奔,因为心惊,更是因为心虚,所以他总是控制不住回头张望,而每回头张望一次,他便要心慌一次,因为每次回头看,秦城便又离得他近了一些。


  到现在,陈由已经能看到秦城那张充满杀气的阴沉的脸,还有他手中紧握着的滴血短刀!


  陈由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在依附淮南王之前,他也是一个角色,但是如今看到秦城如同一个杀神一般死命跟着自己,完全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陈由也不能不心悸。


  要命的永远狠不过不要命的,这是正理。


  陈由心中大苦:


  难道今日自己便要亡命于此?


  陈由感到心有不甘,很不甘!


  自己贵为淮南八公,身份在整个淮南国都很显赫,而陈由相信,更大好的前途还在前面等着自己!若是淮南王有朝一日大业有成,自己作为最早一批跟着淮南王的老臣,到时候位列三公九卿也不是什么痴人说梦的事!

  有如此大好的前程,陈由怎么能甘心现在就不明不白死在这个地方?


  所以他跑得更卖命了,自身的潜能一次次被激发出来。


  不过很可惜,无论他怎么加快脚步,翻-墙越巷,秦城总是紧粘着他不放,如何都甩不开。


  就在陈由悲愤难当,欲哭无泪之际,突然从前面小巷闪出来的几个人影给了他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如果他知道这句诗的话。


  “陈公?!”那从小巷中闪出的两个人影看到陈由,暗光之下不确定又有些确定的喊了一句。


  陈由本就是奔南城门的方向跑的,而他本身对乾桑城又不甚熟悉,所以在跑路的过程中,他潜意识里还是在把他往熟悉的地方带,而这个熟悉的地方,便是他此次带着一干手下北上的居住客栈所在的方位。而此时,正恰好巧遇两个出来“闲逛”的手下刀客。


  “拦住他!”陈由心中大喜,暗道天佑我也,从那两刀客身旁头也不回跑过,向他俩急令道。


  先前见识过秦城的手段,陈由知道这两个刀客拦不住秦城,但是只要能拖延一些时间,让他能跑出去几丈,隐入小巷人家中,他便有把握秦城今日再也逮不着他!

  匆匆之间,那两名刀客得了陈由的命令,看到他身后提着短刀跟上来的秦城,也没有犹豫,抽出袖中短刀便向秦城斩去!


  从那两个刀客出现开始,秦城便有了提防,听到陈由的命令声,秦城自然知晓他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心中冷笑一声,在那两名刀客扑来的时候,手中短刀毫无预料向其中一名刀客掷出!

  那名刀客猝不及防,忙收刀回挡,同时侧身,但是为时已晚,短刀还是擦着他的脸颊飞了出去,在他脸上带出一道令人心惊的大血槽,将他的嘴巴划开,鲜血将他的嘴巴放大了好几倍。


  短刀出手,秦城身形急进,在另一名刀客短刀竖斩下来就要接触到他脸颊的时候,猛然侧身,手缠上那刀客的手腕,肩膀下沉前顶,下一刻,那刀客惨呼一声,短刀脱手,身体被秦城撞飞出去!


  而那名刀客身体飞出去的同时,他的短刀已经从半空落到了秦城手边。


  秦城一手握上短刀,一碰之间便调整好短刀的方向,另一手猛击短刀刀柄根处,同时握刀的手松开,那刀便朝秦城身旁那名被他短刀划开了嘴巴的刀客飞去,直入他口中,穿喉而过!


  而此时,那刀客的短刀也到了秦城脖颈一寸之外,停在那个位置有一个呼吸的时间,却再也落不下去。


  秦城没空去抄起这把短刀,身体早已经冲了出去,向着陈由奔逃的方向再次追了出去。


  而此时,跟在秦城身后的两个飘香楼“伙计”,离两个陈由手下刀客尚还有四五丈的距离!


  两个“伙计”痴呆般的看着秦城行云流水般解决掉那两名刀客,身体在原地停留的时间仅是一撞身一击刀,而后就头也不回又跑了出去,动作滞留的时间至多不过一个呼吸的空档!


  犀利!

  如果这两个“伙计”知晓这个词,一定会大赞一声。


  此时陈由已经成功闪进一条小巷,跃过一道矮墙,确信已经甩开秦城的陈由,终于得空可以喘上一口气,他靠着矮墙,静静呼着气,尽量不发出声音。豆大的汗珠沿着他的脸颊滴下,全身都已经被汗水湿透。


  “妈-的,终于甩掉这杀神了,也不知这厮发什么疯,干嘛硬是追着我不放,有必要这么卖命么真是。”陈由心中叹道,头靠上矮墙,劫后余生的后怕和喜悦让他一阵无力,“还好爷命大啊,这回逃出了生天,来日定要抱今日之仇!”


  陈由靠着矮墙,抬头看着夜空——那里,繁星点点,依旧安静得很。


  “天上的东西怎么会知道人间的愁苦,爷今日跑的如此辛苦,也没见少了那个星辰!”陈由叹道。


  突然,他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因为原本一整个天空的星辰这时候突然有一大团不见了踪影,陈由心中一惊,暗道难不成老天爷听到我的话了?

  刚一这样想,陈由不由得惊吓出声,身体猛地窜了出去——因为他终于意识到为什么有一团星辰不见了,因为他方才仔细一看之下已经发现,原来是有个人头从矮墙后面探出来,挡住了那些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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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八章 该死

  从矮墙后探出头来吓到陈由的不是别人,正是秦城。他方才并没有被陈由甩开多远,因为陈由手下那两名刀客起到的作用实在是低微,所以在陈由穿过一条小巷,跃过一道矮墙便以为已经安全的时候,秦城其实已经悄悄跟了上来。


  陈由惊诧之下抽身就走,秦城怎会让他得逞,在陈由动身的时候,秦城已经从矮墙上跃了下来,一脚便踹在陈由后背,将他踹成了一副狗吃屎的模样摔在地上。


  一击得手,秦城便是得势不饶人,趁势而上,就要将陈由拿下。


  可陈由也不是吃干饭的,尤其是手中还握着一把短刀,方才他被秦城吓到之后抽身就跑,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秦城,完全是惊魂未定下的下意识反应。这会儿虽说被秦城一脚踹倒吃了点苦头,但总算让他方才被吓飞出去的魂儿又回到了身体里。


  陈由借势在地上一个翻滚,站起身的同时,短刀连连挥出,将试图近身的秦城逼退。


  秦城退后两步,便站在原地,一时也没有再立即进攻,他冷冷的看着陈由,没有说话,但是他看死人一般的眼神还是让陈由从心底里感到一阵发毛。


  陈由这时候也不敢再转身逃跑,将后背交给秦城,他提着短刀,看着秦城,惊魂稍定的他一时也没有立马进攻。


  一时间,两人就在昏暗的小巷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只不过两人通红的眼睛绝对跟含情脉脉扯不上半点儿关系,彼此之前更没有暗送秋波,有的只是深深的杀意与深深的忌惮。


  秦城的左手臂衣服被鲜血染透,不停往外冒的血顺着他的手臂一滴一滴落下地面。这是他先前为了不被陈由甩掉快速解决两名刀客所付出的代价。


  看到秦城滴血的手臂,陈由的脸色反而更难看了些。


  场面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在两人沉默对视的时候,小巷边一户人家二楼的木质窗户悄然打开,随着“吱呀”一声,一个头发有些蓬乱的俏脸从窗口伸了出来,或许是被方才的突兀响动吸引,这张美艳少妇的脸好奇的在小巷中搜寻着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然而不巧的是,她看到的偏偏是秦城和陈由这一对摆开拼命架势的对头,如果说这位深闺少妇起先看到秦城和陈由这两人的时候心中还有一丝看热闹的好奇,那么当她看清楚陈由手中握着的短刀之后,这丝好奇立马消失不见。


  “碰!”的一声,这位惊鸿一瞥的少妇果断关上了方才轻轻打开的窗户。


  秦城和陈由自始至终都没有被这位少妇分散一点注意力,生死攸关时候在保命面前任何东西都是浮云,但是当少妇猛然一声关上窗户的时候,陈由大喝一声,为自己壮了一下胆,便举刀向秦城砍来!

  秦城徒手,面对陈由的短刀砍杀,浑然不惧,不退反进,毫无畏惧迎了上去,一时间刀光剑影,“呼呼”声不绝于耳,双方缠斗到了一起。


  不得不说,人在极度危险的时候所能爆发出来的巨大能量确实不是能用正常标准来衡量的,陈由本身武艺并不如何精湛,但是此刻一劈一斩之下,气势却是不凡,其力道和速度都有了不正常的大幅度提高,看起来倒像是个搏命的好手!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而在速度和力道兼备的时候,这人便是高手。要是此时陈由挥刀再有一些准确度的话,那便是高手高手高高手了。不过可惜,力道和速度可以借助生命潜能的爆发满足,但是准确性,没有长年累月的训练,凭空是出不来的。


  面对陈由狂风暴雨的进攻,秦城不急不躁,进退有序,出手有节,虽然没有一照面便擒住陈由,却也是游刃有余。


  一交上手便面沉如水的秦城,没几个回合心中便对陈由的水平了然于胸。虽然陈由潜能大爆发,但是一招一式之间身体防御的空门还是不可避免的暴露出来,秦城看准时机,一手将陈由挥过来的短刀拍开,同时一脚踢在陈由的膝盖上,使其身体失去平衡,单膝跪倒在地。


  下盘被秦城袭击,陈由忙回刀来斩秦城。秦城上前一步,将陈由握刀的手腕架住,狠狠一扭,短刀便在陈由的惨叫声中应声落地。


  此时陈由也算是发了狠,手腕被折,也顾不上疼痛,脑袋照着秦城的下体便狠狠撞去!


  这一招极为阴险,秦城也没想到情急之下陈由会来这么一招,当下只得抽身回撤。还好秦城闪的快,这才保住了自己的命-根子。不过陈由可就惨了,因为用力过猛,惯性太大,没撞着秦城,身体狠狠向地面栽去!


  只听见“碰”的一声,陈由的脑袋便与青石板来了个亲密接触,响动之大,连秦城都忍不住心头一颤。定眼一看,只见陈由已经是头破血流!

  在战场上秦城可没有慈悲之心,心头颤动过后,秦城便又要上前去,意图彻底制住陈由。


  但是这次秦城小瞧了陈由。


  方才那一撞虽然使得陈由额头破了一大块,就差没有**迸射,但是这一下下去,也使得陈由有了再次捡起短刀的机会。


  秦城近身之后,陈由猛然握刀斩来,几乎是贴着地面,这一下下去要斩得实了,怕是要将秦城的小腿齐根斩断!

  “操!”秦城骂了一声,千钧一发之际身体一跃,就从陈由头顶跃过,落到了陈由身后。


  尚不等秦城有什么动作,陈由也不起身,便半跪在地上回身又是一刀斩来,刀法和方才如出一辙!

  这次秦城有了防备,一个连环后退前进步,在避过陈由这一刀的同时,一脚狠狠踹在陈由胸口,只听见“咔嚓”一声,陈由的身体倒飞出去一两丈,一口鲜血喷出,怕是肋骨断了好几根!

  “咳咳!”陈由卷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一阵剧烈咳嗽,地面上不多时便多了几摊鲜血,在暗淡的灯火映照下,显得格外妖异。


  这个时候,秦城没有再立即动手,而是冷冷的看着陈由。


  咳嗽完,陈由以短刀支撑着身体站起身,只是肋骨断了好几根的他身体再也无法站的笔直,身体弯曲着,夜灯拉长他的身影,显得格外扭曲。


  陈由看着几步之外的秦城,竟然咧开嘴笑了一下,笑着笑着,他声音越来越大,浑然不顾如此牵扯到伤口的疼痛,到最后,陈由恶狠狠盯着秦城,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狠,为什么你一定要杀我?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甚至是不惜背着伤也要来追我?为什么?!”


  秦城冷笑一声,道:“你也配问我为什么?如你这种人,汉人人人得而诛之!我不杀你杀谁?”


  “狗屁!”陈由渗血的嘴嘶吼一声,倒像是极为愤怒,“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如此辱骂与我?汉人为何就要杀我,我也是汉人!”


  “你也是汉人?”秦城冷笑道,“你也记得自己的祖宗是汉人?我原本以为你早已经忘记了!”


  “你……你要杀便杀,何必如此羞辱与我?”陈由吼道。


  “羞辱你?不,我没那个心情。对于卖国贼,我从来都没有羞辱你们的心情,你们只配死在我手里。”秦城冷道,“事实上,若不是我愿意,你们连死在我手上的资格都没有。”


  秦城说到这里,陈由猛然嘶吼一声,举刀就向秦城斩来,他或许是真的愤怒难当了!


  秦城轻松让过陈由的短刀,双手探出,抓住陈由握刀的左手狠狠一折,将他的左手手腕也折断,顺势将短刀抢过,而后又是一脚狠狠踹在陈由胸口,将其踹飞出去!


  陈由身体撞在小巷边的墙上,而后又重重摔在地上。


  这回,陈由身体卷缩的幅度更大,咳嗽的更加剧烈,吐出的血更多。消停下来的时候,陈由好不容易靠在墙上,虚弱的看着秦城,除却眼神依旧恶毒之外,再不能做其他事情。


  秦城走到陈由面前蹲下,短刀架在他脖子上,笑了一声,冷冷道:“跟匈奴人勾结,残害自己的同族,你说你该不该死?”


  陈由的嘴中不停的往外冒着血泡,一时却是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一阵断断续续的“咕噜咕噜”的声响。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今天借助了匈奴人的势力,他日大业有成了再灭了他们便是,对不对?”秦城看着陈由,道。


  陈由不能说话,但是秦城能从他的眼神中看懂他的意思。于是秦城继续道:“所以你更该死,因为你们连基本的道德都没有,你们已经不配成为一个汉人,还妄想在大汉的国土上统治大汉的百姓?

  你还记得先前在飘香楼外面抱着你的小腿而被你斩断手的那个伙计吗?那是我的部下,是汉军!

  我是谁?我就是秦城,是你们上回想杀而没有杀掉的秦城,是让你们和匈奴人的合作出现意外的秦城,也是你们的掘墓人。


  你想杀我?你为什么想杀我,因为你已经没有了良心,没有了最基本的道德底线。今天我便要杀了你,为我的部下报仇,也为大汉除害。当然,更是为我自己,谁让你们之前想杀我呢。


  想不到吧,千方百计想杀我,最后连死在我手上的时候都不知道我是谁,你说这世上还有比你们更愚蠢的人吗?”


  陈由不能说话,秦城便把所有的话都说了,等他的话说完,陈由已经面如死灰,第一次出现了不想挣扎的认命姿态。


  秦城站起身,转身向小巷口走去,淡淡道:“放心,不用担心到黄泉下会寂寞,今天杀了你,明日我便杀尽你们惊雷,杀尽你们淮南八公。”


  说到这里,秦城回头对陈由淡淡一笑,“谁让你们想杀我呢?”


  说罢,秦城再也不看陈由,手中短刀一甩,那短刀呼啸一声,便插-进了陈由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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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究还是在凌晨之前赶出来了,是不是红票鼓励一下?——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头顶繁星吹夜风


  如今作为大汉统治阶级的一员,秦城便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不像前世,大半夜的在大街上杀了人便直接跑路,也不需料理后事。而现在,秦城解决掉了陈由,还得想着给他收尸。死个人不比死只耗子,是会引起震动的。不过这种事自然不用秦城亲自动手,等后面的飘香楼“伙计”赶上来,就由他们去做了。


  秦城拍了拍手,准备离开这里,不料这时候两个人影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看到秦城,其中一人大喝了一声“光天化日之下杀了人还想跑?”就向秦城扑来,手中寒光一闪,应该是握着刀剑之类的兵器。


  秦城抬头看了夜空一眼,心中骂了一句:“这算哪门子的光天化日?”


  那人蒙着脸,冲得近了,秦城已是能看得清他手中的长剑,只听他轻喝一声“接招”,便舞出一团剑花,向秦城罩来。


  面对如此情况,秦城应当是很愤怒的,可是此时秦城却发现自己心中没有半点儿恨意,倒是啼笑皆非的感觉多一些,感情自己这是碰到了以武犯禁却偏偏又喜欢维护法律道义的侠客了。


  侠客绝对是这个世界上一个神奇的团体,这些人都喜欢给自己打上侠义的标签,碰到不平事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大打出手,崇尚的行为标准那是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只不过他们在维护道义与道德秩序的时候,使用的却是破坏道义与秩序的手段。


  秦城如今是带伤在身,经过一场长途奔波与拼命已经被消耗了大部分体力,这会儿面对这蒙面侠客虽然不知其威力如何但仅看他绝对有卖相的“剑花”,也只得步步后退。


  这既是为自己赢得休息的时间,也是寻找反击的机会,毕竟体力不多,得节省点用。


  于是乎,一名来路不明的剑客,一个疲惫的大汉将军,便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一条不知名小巷,上演了一场徒手搏长剑的好戏。


  而另一个同时出现的侠客,这会儿正百无聊奈的站在一旁,抱着长刀挤在发达的“胸肌”上,有些无趣的看着正在不远处打斗的两人。


  一般来说,当一个人在被一个蒙着面的对手袭击的时候,最想做的事往往是掀开对方的面纱,这或许是人都有好奇心的缘故,也或者是不想自己死的不明不白或者是不想杀了什么不该杀的人。但是这样一来的结果往往是自己没把对方的面纱扯下来,倒是先被人家取了性命。到自己垂垂欲死之际,成功击杀了自己的对手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在自己面前主动扯下面纱,露出一个标志性的胜利者之笑时,这个时候自己就会恍然大悟般感叹一句:哦,原来是你啊!

  然后自己马上又意识到,好像这个人人功夫是没自己好的呀,怎么就能杀了自己呢?


  这种只有在后世低级武侠片中才会出现的狗血情节当然不会发生在秦城身上。别人都要杀你了,你还管人家是谁?在保命面前,所有的事都可以排在很后面。所以秦城虽然暂时是以守为攻,但是那架势肯定是早晚要杀回去的。


  不过当下的问题是,交手没几个回合,秦城便知道了眼前这个蒙着面一直沉默着在自己身体周边挥舞出绚烂剑花的人是谁。


  作为一名优秀的拳手,上辈子秦城就有分析每个自己直接接触或间接接触到的拳手的搏击风格,这就是职业。


  “玩够了没?”秦城冷声道。


  “没有!”那人一点儿伪装的意识都没有,在秦城一开口便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姑奶奶说过要回来好生教训你的!”


  “屁股都没长圆的人就不要自称姑奶奶了,你这是在蔑视一个成熟男人的审美。”秦城便打便说道,“还有,我现在很累,很没心情很没力气跟你闹,你要实在闷得慌那边有个死人,你去戳他几剑玩玩,放心,我不会逮捕不会栽赃你的。”


  “不!我对死人没兴趣。”那人的剑花挥舞的更绚烂了,他说,“我就是要趁着你没力气的好好欺负你一下,要是等你有力气了,我就不能教训你了。”


  “你这是无理取闹,而且还是不顾后果的无理取闹。”秦城说道,“而且,你应该能够意识得到,你现在闹腾的越厉害,这个后果就越严重。我以一个成熟男人的身份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你这是很幼稚和很不理智的行为。”


  “不!”那人虽然不坚定自己的伪装身份,但却很坚定自己的立场,“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我……啊……”


  这回,不等她的话说完,秦城便夺下了她的剑,顺带赏了她一掌。


  为了最大限度减少杀伤的效果,秦城在最后关头化拳为掌,而且,在最后的最后,在碰到对方身体的时候,秦城还将五指收缩了一下,化解了大部分力道。


  但是那人还是很夸张的叫了一声,然后身体猛然向后惊跳开去。


  因为……秦城的那一掌,是拍在她发达的“胸肌”上的,问题是,最后那个五指收缩的动作,着实是……太有威力了!


  秦城伸着手掌,动作停顿了半响没有收回,也不知是被对方那一声尖叫吓着了,还是在回味方才手掌的……触感。


  “你……你……”那人丢了剑,还中了秦城形式上是一掌实际上是一记抓胸手的攻击,此时纵然有千言万语也是难以说出口。最后,她很做出了一个很英明的决定,她回头对隔岸观火了半响的同伴急道:“冬冬,你还不来帮忙?!”


  这两人,却是郭冬冬郭希希两姐妹。


  方才,被郭希希拉到屋顶看星星的郭冬冬,无意中发现了在小巷中追逐的秦城和陈由,这便被好奇心大起侠客性情大发的郭希希拉过来看热闹。


  “帮忙?”郭冬冬正在用一把匕首修着指甲,她朝郭希希举了举手中的匕首,“没看见我也很忙吗?你们俩继续便是。”


  “冬冬,你……”郭希希顿时暴跳如雷,她回头一看,却见秦城已经阴笑着走了过来,手里还握着她的剑。


  郭希希惊吓不已,连连后退,完全不复方才挥舞剑花时的豪气和威风。


  “你看,我说过后果会很严重的,我没骗你。”秦城逼近郭希希。


  郭希希不知所措,俏脸通红,那不是给吓的,是给羞的。


  看到郭希希呼吸急促,胸脯起伏的厉害,秦城忽然生出几分恻隐之心来,于是,他决定暂且放过这个碎女子。


  “好了,念你千里迢迢从长安赶到上谷来也殊为不易,今日我便饶你一回,不过……”秦城伸出手掌,对着郭希希前胸,一本正经,“来,再让我拍一掌……”


  “啪!”


  于是,郭希希果断一拳打破了秦城的鼻子,完事了还夸张的尖叫一句:“流氓!”


  ……


  三人并排坐在一座颇高房屋的屋顶,秦城在左边,郭希希在中间,郭冬冬在右边。三人头顶是一片繁星,脚下,几个飘香楼“伙计”正在清理陈由扭曲的尸首。


  一般男人陪女人看星星不仅是因为浪漫,温馨,事实上夜晚在屋顶看星星一点都不温馨,因为风吹着着实很冷,这个时候男人们便能堂而皇之给身边的女伴提供一个温暖的胸膛,然后,相信两人都不会觉得冷了,因为接下来的节目足以让当事人都忘记还有冷这回事。


  本来秦城也是如此打算,所以在上屋顶之后,秦城就往郭冬冬和郭希希中间坐去——如此便可以左拥右抱。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很美的事情。但是男人之所以是这天底下最辛苦最悲剧的生物,其原因就是有很多刁钻且不愿意让男人好过的女人。


  在秦城正做着左拥右抱的美梦时,郭希希很直接将秦城拉到了左边去,然后还很理直气壮说道:“冬冬不喜欢男人。”


  秦城闻言一阵诧异,郭冬冬闻言则立即扭过头剜了她一眼,心道:我有吗?


  “……挨着她坐。”兴许是感受到郭冬冬杀人般的眼神,郭希希心虚的补充道。


  郭冬冬这才收回眼色,秦城则暗自松了口气。


  “你们何时到的上谷,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秦城背靠乾桑城,面对郭希希,眼睛却瞟着郭冬冬。


  “秦大将军那么忙,我们两个小女子哪里好意思跑去军营打扰?自然是只能在这里慢慢等咯!”郭希希夸张道,“哪知道千万分等待,一见面就被你口口声声要好生教训,还抓……拍了一掌。”


  “明明是你大言不惭,屁大的年纪还敢自称姑奶奶。”秦城鄙视道,心中还是很温暖的。


  “哼!”郭希希一甩头,“反正就是你的错!”


  “我们也是昨日才到。”估摸着是为了报复郭希希方才说自己不喜欢男人,郭冬冬果断拆了她的台。


  “原来如此。”秦城示威性的看了郭希希一眼,眼中意味不言自明。


  郭希希一阵羞窘,忙低下头摆弄自己的衣角。


  “本来希希说要直接去军营寻你。”郭冬冬今日话貌似有些多,她嘴角浮现出一丝调侃笑意,却是目不斜视,“不过她一挨着酒店的床,便一直睡到方才。”


  “冬冬,你出卖我!”被郭冬冬揭了老底,郭希希大为不满。


  “弄了半天,不是因为我忙,而是你忙啊!”秦城“恍然大悟”道。


  说罢,他和郭冬冬一起笑起来。


  郭希希羞的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笑着笑着,秦城握住了郭希希的手。


  郭希希被秦城突然的动作惊到,诧异的看着秦城。


  秦城看着夜空的星辰,嘴角含笑。


  别人或许想不到,但是细心如秦城又怎么会想不到:一挨着床便睡了一日一夜,不是正好说明郭希希一路着急赶路给累狠了么?


  ……
——

  第一百六十章 其实我也有!

  毕竟秦城现今和郭希希还是个“不清不楚”的关系,和郭冬冬的关系更是纯洁,因而秦城不好在深夜将她们从客栈接回家,只说明日再来寻她们。临别之际,看得出来郭希希对秦城撇下她们的行为很是不满,不过她一个女儿家也不好赖着秦城跟他回去,纵然不乐意,也只能乖乖回客栈。不过最后当然少不了挥舞一下小拳头,道一声姑奶奶等着你。


  分别郭冬冬姐妹,秦城和几个飘香楼的“伙计”回到飘香楼,彼时飘香楼中已是没有一个客人。昏黄的灯火显得很是冷清,门前挂着的灯笼在微风中微微摇摆,平添几分萧索。几个飘香楼的伙计沉默着清理先前混乱留下的痕迹,一些官差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虽然心知白馨歆和小蓉儿在这里该是不会有事,秦城还是挂念着,与楼前众人见过礼,便直接进了门。


  方一进门,便有一个穿着官府领班模样的中年人向秦城迎了过来,“都尉……啊,您受伤了?”


  “一点皮外伤,没什么大碍。”眼前这个中年人是上谷副都尉,出于官职原因,他称呼秦城也是都尉,而不是郡守或者将军。秦城手臂上的伤先前叫郭冬冬姐妹包扎过,已经止住了血,秦城这时候不想叫副都尉在这个问题上费口舌,便问道:“客人伤亡情况如何?”


  “倒是几个受伤的,不过都是在混乱中叫其他客人给误伤的,下官已经让人带他们去医馆了。”副都尉说道,“您的伤要不要叫人来处理一下?”


  “现在就不用了。”秦城摆摆手,又问道:“今日来捣乱的那些人可有活口?”


  秦城将今天飘香楼的混乱定义为有人来捣乱,如此也就划分清楚了哪些人是对头哪些人是自己人。副都尉心领神会,虽然不知为何,这时候却不会问,只是道:“这些人倒是狠得很,没有活口。”


  “嗯。”秦城点了点头,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你带人将这边的场子收拾一下便回去吧,对了,替我招呼城卫营,各城门守卫增加一倍。其他的事情我自会处理。”


  “下官明白。”副都尉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副都尉走后,飘香楼的老板便走了过来,“将军,白姑娘和蓉儿姑娘在楼上雅间歇息,您现在要不要去看看?”


  “带路。”秦城向楼梯走去,“对了,你现在立即派人去各个据点将诸位负责人都请过来,待会儿有要事相商。”


  “诺。”


  一名伙计将秦城带到一个雅间前,便退了下去,秦城正欲敲门,门已经自己打开,白馨歆喜忧参半的脸就从里面露出来。


  “将军你回来了!”白馨歆看到秦城回来,自然是很开心,不过看到秦城手臂上的伤口时,立马变了颜色,“你受伤了?严不严重,让我看看……”


  “一点皮外伤。”秦城说道,“你们没事吧?小蓉儿呢?”


  “我们没事,蓉儿睡着了。”白馨歆将秦城让进雅间,秦城就看到了在雅间里酣睡的小蓉儿。酒楼的伙计们心细,还给送了床薄薄的被子过来。


  看到小蓉儿这幅模样,秦城倒是佩服她这时候还能睡得着,这心里素质可不是一般的好,不过话说回来,这小蓉儿的睡相确实不怎么好,头歪在一边,小嘴微张着,口水如同小溪一般流出来。就秦城进门这会儿,兴许是觉得热了,小妮子一条腿又从被子里弹出来,将被子给踢开一半。


  “这小丫头……”白馨歆无奈的摇摇头,走过去将小蓉儿的小腿塞进被子里,从新给她把被子盖好。


  这一弄,倒是把小蓉儿给弄醒了,她娇哼了一声,睁开朦胧的双眼,一把掀开胸前的被子,伸手抹了抹眼睛,看到秦城,惊喜道:“将军回来了?”


  “嗯。”秦城笑着点点头,“你睡就是了。”


  “哦……”小蓉儿应了一声,重新躺好,眼睛半睁不闭,慵懒道:“那你们聊吧,我先睡了……困死我了……”说罢,还打了个哈欠。


  “动静小些。”闭上眼睛之后,小蓉儿又嘀咕了一句,脸色竟然有些羞红,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秦城跟白馨歆在雅间说了会儿话,估摸着各据点的人差不多要到齐了,便起身离开雅间,留下白馨歆陪着小蓉儿。


  今日秦城追出飘香楼,虽然成功狙杀了陈由,但还有个匈奴“特使”给跑了,所以秦城必须布置一下如何捕获这个漏网之鱼。


  彼时城门早已经关闭,这个匈奴“特使”定然逃不出城去,但是今晚出不了城门,明日他却有千万种方法出城们,比如说把自己装进麻袋,当货物运出去,这都是可以的。


  乾桑城名面上的据点不多,因而人手也不多,但优势是各行各业的人都有,基本涵盖了三教九流,这也就意味着打探消息十分灵通,秦城没指望让这些老百姓去抓人,他需要的是他们给自己提供信息,而后自己在令商会情报精锐去拦截斩杀。


  这些商会的情报人员,多是秦城从军中调集出来的精锐,还有南宫商在江湖上聘请的剑客,让这些人做情报这种事情自然没有问题。


  秦城将任务布置下去,交代完执行细节,再回到白馨歆所在的雅间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两人向酒楼要了一辆马车,便拖着小蓉儿回了天狼居。


  一夜无话。


  翌日一大早,秦城便去了北城门,原因无他,只因那位匈奴“特使”要北逃回大漠,城门是必经之地。当然,这位匈奴“特使”也有可能从另外三个城门出城,然后绕一圈再往北而去。秦城分身乏术,只能守着一个城门,在北城门守着还方便出城向北追击。


  但是一连三日,秦城硬是没发现任何形迹可疑之人,各个城门也都没有消息传来,那位匈奴“特使”便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不知了去向。


  “秦大哥,这人莫不是已经乔装混出城了?”郭希希靠着城墙,嘴里不知在嚼着什么东西。


  郭希希到上谷本就是为了寻秦城而来,而郭冬冬则是陪着郭希希,所以她们俩到了上谷也是无所事事,只能跟着秦城打转。这两日秦城守在城门,她们俩也就跟着。


  “不可能。”秦城淡淡道。


  “为什么就不可能,你就守着这一个城门,他要是从别的城门跑了,你又怎么能知道?”郭希希反驳道,“你对你手下的人就那么有信心?”


  “当然。”秦城笃定道。他当然不会告诉郭希希,他已经在从乾桑城往北的各个路口都安插了眼线,即便是那位匈奴“特使”能够从乾桑城中逃脱,出了城门也不可能从那些眼线眼皮子底下溜走。


  出了城门,在匈奴“特使”自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其实他面对的,是更加严格的搜查,而且还是隐蔽的。而因为城门每日进进出出的人或许很多,但是几个路口,人就不会那么多了,尤其还是往北方向。所以那些眼线的工作更好做。


  “那你为何不在城中进行排查?”郭希希不解道。


  “因为没必要。”秦城说道,“比起偌大的乾桑城,几个城门不是更容易排查的多?要是连城门都看不好,又如何能在整个城中搜出一个人?”


  “哼,就你有理!”明知秦城说的有理,郭希希仍是不服气道。


  秦城随意笑笑,不复多言。


  这个匈奴特使,是必须要杀的。秦城望着经过城门的队伍,心道。我的地盘岂是你们这些异族说来就能来,阴谋完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之后,说走就能走的?


  正在秦城沉思之际,城门处忽然爆发出一阵混乱。


  “将军,逮到人了!”一个队正跑过来喊道。


  秦城眼神一凛,刚跨出几步,想去看个究竟的时候,脑海中忽然精光一闪,这使得他停下了脚步。


  城门处,一队汉军军士正在围攻一个模样彪悍身材魁梧的大汉和他的四五个同伴,看样子战况颇为激烈,那些人的身手应该是很不错,虽然汉军人多,但是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而这种混乱的局面立即阻挡住了其他百姓想要出城门的路,城门一处顿时变得极度嘈杂。


  “去,把那几个人拿下。”秦城吩咐道。


  “诺!”队正领命而去,秦城却站着不动。


  “哈哈,终于来了!”郭希希显得很兴奋,他看了一眼正在和那几人打斗的汉军军士,问秦城,“要不要帮忙?”


  “随便。”秦城笑道。


  “嘿嘿,那我去了!”郭希希兴奋的嗷了两声,一把拔出长剑,冲到那些军士旁边,大喝一声“让开”,便直挑中间那个大汉而去!


  “今天我才发现,原来她有暴力倾向。”秦城对郭冬冬惊悚道。


  郭冬冬没有立即回答秦城的话,她缓缓拔出长刀,一张冷艳的脸浮现出一抹红晕,而后她朝秦城嫣然一笑,身形一闪,竟然也飞身加入战团,“其实我也有!”


  “……”秦城惊讶的张大嘴,“咯嘣”一声,然后就感觉到自己下巴掉了。


  因为有郭希希和郭冬冬的加入,战场局势立马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那几个与守城军士打斗的汉子,明显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而秦城淡淡的看着他们,心里却明白,那个匈奴“特使”根本就不会在这几个人中。


  ————————————


  (剧透一下,秦城在上谷混的情节不多了,再发生一件大事之后他便要高调进入长安鸟。长安,那里才是秦城大翻腾的地方。)——

  第一百六十一章 这么笨


  (更新还是到了这个时候,这是命么?


  PS:兄弟姐妹们,你们的红票呢?)

  在郭冬冬和郭希希加入之后,没用多久,那几个匈奴人便或被抓或被杀,到最后,仅剩为首的汉子还活着,其他人一律战死。


  城门的通行因为这几个人而引起混乱被隔断了半响,在抓住这些人之后,城门自然恢复通行。


  被抓的汉子自然很嘴硬,少不了一通破口大骂,同时也间接承认了自己便是那位秦城要抓的匈奴“特使”。


  “队正,你领人带他回去,好生看管。”秦城对守军队正说道,言罢,让郭希希和郭冬冬也跟着,美其名曰防止他还可能有同党在城中可能会半道劫人,郭希希本不想答应,最终在秦城递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之后,被郭冬冬拉走。


  让队正等人带着这个匈奴特使离开之后,秦城便顶替了队正在城门的位置,这倒是让那些守卫城门的军士们颇为骄傲,因为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将军来和他们一起站岗了。


  既然嫌犯已经被抓住,城门增加的守卫力量自然就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道理,也都各自撤去。


  然而秦城知道,真正的好戏,现在才开场。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秦城便在经过城门的人群中发现了自己的“猎物”,那是两个身材颇为高大的汉子,穿着打扮与一般人无二,走路的神色也很自然,但是秦城之前虽然没有和那位匈奴“特使”交过手,却也知晓他大致的身材,对照这两人中的一个汉子,便发现大致不差。


  而且,这两人的神色虽然自然,但却也太自然了些,完全没有一般百姓目睹一场杀人大事后应有的惶恐。


  “你,过来,别看别人了,就是你!”秦城指着那个中年汉子道。


  在被秦城点名的时候,那史鹄就意识到大事可能不妙了,但是出于对自己计策的信心,那史鹄还是没有立即就跑,而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向秦城走过去,笑呵呵道:“这位将军,我是北边羊头镇的,来乾桑是走亲戚的,可没犯什么事啊!”


  秦城戏谑一笑,“我有问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吗?你紧张什么?”


  “……这不是一般都会这么问吗,我就提前说了,呵呵!”那史鹄笑容不改,道。


  “你刚说你是羊头镇的,正好我也是羊头镇的,我问你个事,你知道镇上堡子前面第三条街右面倒数第三家商铺对面那条小巷里李家大宅后面那个烧饼铺子旁边的大宅里的犯病主人家现在还活着吗?”秦城极其自然道,就像是老乡见老乡之后的寒暄。


  “……将军恕罪,羊头镇那么大,小人不知道将军所说的是哪个大宅。”那史鹄听的脑袋都晕了,索性如此说道,心想我这么说你反正也跳不出什么毛病。


  “哦,原来你不知道啊!”秦城失望道,随即勃然大怒,“羊头镇堡子前面根本就没有第三条街,你还说你不知道?”说罢冷哼一声,道:“两位,我看你们俩行迹刻意,还是跟我走一趟衙门吧!拿下!”


  那史鹄一听,就知道中了圈套,当下也顾不得再隐藏身份,一脚踹开面前一名汉军,意图将对方的长刀抢过好作兵器。不过秦城既然在这里,又哪里会让他得逞,吩咐手下军士对付那史鹄的随行护卫,便亲自去对战那史鹄。


  而此时,一个生自羊头镇的军士在心里纳闷道:镇上的堡子前面不是有四条街吗?难道我记错了?不可能啊!


  不得不说,那史鹄的身手确实不错,秦城长刀在手,对战徒手的对方,最后将他制服时,自己也挨了两拳,一拳还在受伤的手臂上。


  成功将“猎物”捕获之后,秦城没有将其押往大牢,而是带着他直接去往郡守府。


  秦城将那史鹄带进自己办公的地方,吩咐手下军士就在门外守候,便率先进了屋。


  等那史鹄也进了屋,秦城已经在案桌后落了座,他招呼那史鹄道:“坐。”


  匈奴特使疑惑的看了秦城一眼,不肯落座,而是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肯定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秦城淡淡一笑,“如何称呼?”


  “那史鹄。”那史鹄答道。


  “那史鹄。”秦城点点头,慢条斯理道:“我知道你们草原上的部族在战败之后不想死的话一般都会选择投降,如今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那史鹄闻言只能一阵无语,难道让我说我想死?没人会想死。或者让我说想活?这么直接在汉人面前妥协我也太没面子了。毕竟草原人投降的对象一直都是草原人。


  草原上的部族说起来也是一个矛盾的部族,一方面他们标榜自己是英勇无畏的勇士,并且以此自豪。但是另一方面,他们从不忌讳投降,事实上草原上的人从来都不认为投降是什么太丢人不能接受的事情,毕竟做奴隶要比死了好,如果不是这样,草原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奴隶,如果不是这样,本就人口不多的草原部族在时常相互征战之后,也不会还有那么多人口。


  “好吧,或者我不该这么问。”已经对那史鹄的态度大致有了底,秦城继续道,“你饿了没,要不要先吃饭?


  “……”现在好似也不是吃饭的点,那史鹄想道。


  “放心,今天这顿饭不会让你付钱,所以你没钱也没关系。”秦城认真道,似乎他本就该和那史鹄如此说话,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酒店老板,正在和客人谈生意,“这种好事可不是去哪里都有的,当然,在我这里也不是天天有。”


  “你不想杀了我?”那史鹄终于开口道。


  “你想让我杀了你?”秦城反问道。


  “大匈奴的勇士从不惧怕死亡!”那史鹄气宇轩昂道,不过在先前的沉默过后再说这个话多少显得没有太多可信度,现在那史鹄也只不过是想为自己即将到来的“奴隶”生涯多要点筹码罢了,毕竟他可不想就这么死了,“你可以杀了我。”


  “我从不跟死人废话。”秦城淡淡道,“不过,我从不拒绝杀我的敌人。尤其是在我的敌人杀了我的同伴之后。”


  那史鹄闻言,身体有短暂一瞬的僵硬,随意又恢复正常,秦城强硬的态度让他根本无法再试图为自己争取什么权益,想了想,那史鹄道:“我是大匈奴单于的近臣。”


  他如此说。


  “这正是我现在跟你说这些话的原因。”秦城道,“不过那是曾今的事,我可不是对军臣的朋友,所以我无法给你优待。当然,将来也不是不会没有,甚至可以是很高的优待,这得取决于你自己。”


  那史鹄皱了皱眉头,他如今也看出来,秦城根本就没有给他谈条件的余地,秦城在乎的是自己能给他带来什么,要是自己没有用处的话,或者是自己日后不能发挥自己应有的价值,他相信秦城会毫不犹豫杀了自己。对于眼前这个大汉这一年来声名鹊起的将军,那史鹄并不陌生。


  “给我些时间。”那史鹄不得不妥协,但是也不想答应的太爽快。


  “你在怀疑我说的话?”秦城问道,说完也不给那史鹄回答的机会,继续道,“我会选择相信,如果我是你的话。现在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对于自己的东西,我向来很爱护。前提是,这东西不扎手。”


  “你打算让我做什么?”那史鹄觉得自己很无力,秦城说的没错,现在自己完全被他掌握在手里,所以他只能问一些比较现实的问题。


  “现在,你需要去吃饭。”秦城道,“虽然现在不是吃饭的点,但这是我的命令,你知道该怎么做。”


  “好,我去吃饭。”那史鹄点头道。


  “你似乎忘记了什么。”秦城道。


  “是,主人!”那史鹄面色难看的沉吟了半响,终究还是在秦城面前屈膝跪下。


  “很好。”秦城站起身,指了指在从门外经过的仆人,“现在你跟他们没有区别。”


  “是,主人!”那史鹄道,他没有起身,因为秦城没有说过让他起来。


  “现在你可以去吃饭了。”秦城说道。


  “谢主人!”那史鹄起身,跟着门外一个仆人走远。


  看着那史鹄走出去,秦城忽然想起了金日嚁,这个投降大汉的匈奴王子,在刘彻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却救了他性命的人——那是投降奴隶的最高境界。秦城当然没有想过要那史鹄也如金日嚁一般,但至少现在他还用得着他,所以秦城把他留了下来。


  “你就这样相信了他?”郭希希和郭冬冬这时候一起走进来,她们已经在门外站了半响。


  “我不是相信他,他现在只是一个奴隶,我要做的只是用好他便可以了。”秦城微微一笑。


  “我很好奇,为什么你知道真正的匈奴特使不是我们先前抓到的那个人?”郭希希纳闷道,“你不是没看见过他的相貌么?”


  秦城好奇的看了郭希希一眼,“你以为天底下的人都和你一样笨?大概只有你才会在这种情况下硬闯北城门吧?”


  “哪里是硬闯,那人不是把自己装在货车中了么!”郭希希不满道。


  秦城没有再搭理郭希希,而是看向郭冬冬,问道:“要不你说给她听听?”


  “你知道?”郭希希看向郭冬冬。


  “我不知道。”郭冬冬道,“我只是有些猜测。”


  “你说便是。”比起郭希希,秦城倒是更想看看郭冬冬的斤两。


  “这几日乾桑城各个城门都检查的很严密,那史鹄可能先前也去各个城门查看过,他知道自己就算乔装也不可能混出城去。所以在苦苦思索三日之后,他终于想出了一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策。让人假冒自己出城,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会被你抓住。既然你已经抓住了这些人,那么城门的就没有再严密排查过往行人的必要,他自己这时候便可以轻松混出城去。如此就算事后你发现了不对,再想追他也来不及了。”郭冬冬缓缓分析道,说完看向秦城,似乎是在等待秦城给自己评判答案是否正确。


  秦城笑笑,对郭希希道:“你看,我就说了,天底下只有你那么笨。”


  郭希希气得直哼哼,既然说不过秦城,便只能将气撒到郭冬冬身上,她狠狠捏了郭冬冬腰肢一把,压低声音道:“原来你早就知道却不跟我说,害得我丢人!”


  “……”郭冬冬扭动纤细的腰肢避开郭希希,正儿八经道,“其实,我原本不知道你这么笨的。”


  “死冬冬,你坏死了!你越来越坏啦!”
——

  第一百六十三章 明争暗斗

  下午饭的时候,秦城从军营回到了天狼居,一身汗臭的他一进门便被管事告知饭已经准备好了,秦城吩咐了管事一声让他招呼白馨歆等人先吃,自己则是先去洗了个澡。等秦城洗完澡换好衣服,已经过去了两三刻的时间,但是当他走出房间去吃饭的时候,意外的发现白馨歆小蓉儿和郭冬冬姐妹都坐在桌前等着他。


  “不是让你们先吃么。”秦城对众人笑道。


  看到秦城进来,白馨歆刚一起身,郭希希便从笑嘻嘻的案桌后面迎了过来,“秦大哥你终于洗漱好了,我们都在等着你吃饭呢,快点坐,莫让大伙儿等急了,我们都饿了呢!”说罢,还很善解人意的为秦城卷起衣袖,伺候着秦城坐下。


  “其实你们不必等我……”秦城道,“下回就不要这样了。”


  “我们怎么能不等你呢?将军是一家之主,你不上桌我们怎能先吃饭呢?将军,从军营赶回来一定渴了吧,来,先喝口水润润嗓子了再吃饭。”小蓉儿殷勤的端来一碗清水,递到秦城面前。


  “嗯……好。”秦城接过水,只觉得小蓉儿今日怎么突然变得懂事了?之前自己可是没从她这里享受过这么体贴的待遇。


  “哎,慢着慢着,饭前要喝汤才比较好,喝汤开胃,这样就能多吃饭了。秦大哥在军营那么累,要多吃些饭才是。”郭希希一把将秦城放到嘴边的水碗夺下,碰上一碗热汤,瞄了小蓉儿一眼,一本正经道。


  “哦,好。”秦城觉得郭希希说得也有道理,便顺手接过郭希希手中的汤碗,顺便看了郭希希一眼,只见她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喝汤,喝汤,你看我干嘛?”郭希希见秦城光顾着打量自己,笑着催促道。


  “……”秦城忽然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阴谋,今日郭希希和小蓉儿都表现的太懂事太体贴人了,之前两人可没这样啊!尤其是郭希希,没让自己给她端茶倒水就是好的了。


  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秦城看着碗里的汤、眼前笑嘻嘻的郭希希,忽然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冒上来,该不会是自己做了什么犯众怒的事,这些人……要对自己圈圈叉叉吧?


  想到这里,秦城捧着汤碗的手一阵僵硬,脸色一阵发青,眼神一通发愣,再也无法将汤朝口中送去。


  “将军,这汤是不是太烫了?太烫了就不要喝了,我们还是吃饭吧!”蓉儿不由分说就要拿下秦城手中的碗,瞥了郭希希一眼,阴阳怪气道:“烫太烫了是不能喝的,哪里有凉水好,没看见将军刚从军营回来给热着了么,哪里还喝得下去滚烫的汤水?”


  “额……”秦城觉得事情也许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烫吗?”郭希希一把抢过汤碗,尝试着喝了一口,“是有些烫,那就不要喝了,我们还是吃饭吧。秦大哥,来,吃饭。”说罢,往秦城碗里挑了一块羊肉,得意的飞给小蓉儿一个示威的眼神,“秦大哥吃点肉吧,补补身子,嘿嘿!”


  说罢,自己也不吃饭,而是一脸希翼的看着秦城,那眼神就是在催促秦城赶紧吃下那块肉。


  “嗯……好。”秦城用筷子捡起那块肉,端详了半响,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勉强笑了一下,“大伙儿都吃饭吧……”


  郭冬冬和白馨歆相视一眼,都有些想笑,好歹忍住,也都端起饭碗,开始吃饭。


  小蓉儿见秦城迟迟不肯动筷子,瞟了郭希希一眼,冷哼一声,给秦城夹了一片青菜,腻声道:“将军,还是先吃青菜吧,那肉太腻了,这大热天的,谁有口味吃肉啊,是吧将军?”


  “大热天的怎么就不能吃肉了?大热天就是吃肉才补身子!”郭希希终于忍不住对小蓉儿怒目相视,那神态就差拔刀相向了,两人的争斗终于由台下搬到台面上。


  “大热天就是不能吃肉,就是只能吃青菜,你没看见将军不想吃肉吗?”小蓉儿回了郭希希一个鄙视外加看白痴的眼神,浑然不惧她吃人的眼神,那泰然自若的神态倒是有几个白馨歆的神韵。


  “你……”郭希希被小蓉儿的眼神气极,她一甩头看向秦城,阴恻恻问道:“你不想吃肉吗?”


  那让人浑身猛其鸡皮疙瘩的语气,让人不想听出其中的滔天怒意都难,秦城觉得自己要是回一句不想吃肉,他相信郭希希便会吃了自己。


  正犹豫间,小蓉儿“柔情万分”的看着秦城,弱弱道:“将军,不想吃你就直说,我知道你喜欢吃青菜的!”


  这个,绝对是温柔贤淑的典范。


  “……”看着眼前双双将目光投向自己的两人,秦城一头黑线,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秦城看了白馨歆和郭冬冬一眼,见两人时不时促狭的看自己一眼,好似还在偷笑,其中幸灾乐祸的意味不言而喻,看到这,秦城心里忽然猛地窜出一股邪火来,直冲脑门。


  现在他终于明白今日这饭桌上的暗流汹涌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都一个都还没过门呢,要是真全都嫁进门了,那还了得?


  “都给我乖乖吃饭,谁再多嘴一句拖出去打二十军棍!”秦城吼道,浑身气势一变,神色立即狠起来。


  “……”


  “……”


  ……


  事实证明,后宫之所以不宁,完全是因为男人的威慑力不够。


  ……


  来到这个时代,秦城越来越喜欢在夜晚的时候坐在屋顶,不看皓月,不看繁星,甚至是不看任何风景,只是任由夜风吹打自己的身躯。


  然而今日,秦城坐在屋顶,却是在等一个人。


  当月上中天的时候,秦城等的那个人终于来了。


  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进了院子之后,秦城从屋顶跃下,落到那人的面前。


  “你就不能不要每次都从屋顶上跳下来,这很吓人的!”南宫商放下头罩,不满道。


  “你就不能适应我每次都从屋顶上跳下来,都这么久了。”秦城笑着回应道。


  “你要知道,我不会功夫。你要一个不会功夫的人适应一个会功夫的人,其难度远远大于一个会功夫的人适应一个不会功夫的人。”南宫商说道。


  “你现在说话越来越有内涵了,要不是军营源源不断的财物入账,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去读书了。”秦城和南宫商走进自己的书房,道。


  “经商的人就不能读书了?经商是需要知识的。”南宫商神气道,“特别是奸商。一个懂得发财并且能够发财的奸商,更要有知识。”


  “这话倒是实在。”秦城关上门,和南宫商在书房里相对而坐,“尤其是一个心怀大志的奸商。”


  南宫商拿起案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和秦城各倒上一杯茶水,自己一连喝了三杯,这才道:“所以,下回你就不要再从屋顶跳到我面前了。我不会功夫,我有文化。”


  “匈奴人有没有文化?”秦城问道。


  “你是想问匈奴人有没有脑子吧?”南宫商直接道。


  “匈奴人的脑子肯定没你好用,要不然你现在就不能坐在我面前了。”秦城道,“用商人的脑子做情报,这应该是个创举。”


  “否提什么创举了。”南宫商方才茶杯,正色道,“这回的情报很重要,你得给我足够的好处我才说,要不然我可是亏狠了。”


  “你不是一直亏着的嘛,这又不是第一回了。”秦城笑道,“什么情报?”


  南宫商摇摇头,严肃道:“我觉得你得给我介绍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我如今也算是半个朝廷的人,你也算是我半个上级,我常年在外奔波半年看不到几个汉人女子,你得为我考虑这个。”


  秦城愣了愣,随即肯定道:“好,这事包在我身上。”


  “这还差不多。”南宫商露出一个笑容,“这回的情报涉及到一个匈奴小部落。这个部落之前并不属于匈奴,是在军臣单于扩展匈奴版图时兼并过去的。当时匈奴大兵压境,这个小部落的首领阿米德为了保全这个部落不得已投降了军臣,但是这些年来这个小部落在军臣的统治下生活的并不容易。首领阿米德觉得部落的尊严被军臣践踏了,所以他想要起来反抗,决心挽救部落生存的尊严,避免子孙后代遗忘了先祖的荣耀,只不过几年前的反抗尚没有真正施行,便被军臣察觉,而后进行了血腥镇压,首领阿米德也在那场镇压中死去。现在这个部落的首领是老阿米德的儿子,小阿米德。小阿米德背负着国恨家仇,继续统治着这个部落,日子过得也并不舒坦。


  商队在与这个部落交易时打听到了这个消息,我这便连夜赶了回来。怎么样,这个消息值一个好姑娘吧?”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若是我们能争取到这个部落,就等于在军臣的心脏上安插了一颗定时**……额,一把尖刀,关键时刻能发挥难以想象的作用!”秦城有些激动,这个消息对他而言实在是太有爆炸力了。


  “嘿嘿,我也是这个意思。”南宫商阴笑道,标准的奸商嘴脸。


  “不过……”秦城看着南宫商认真道,“这个消息或许值很多好姑娘,但却不值你南宫的夫人一根汗毛!”


  南宫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戾气

  秦城在上谷大练骑兵,并不是说就放松了对车步兵的要求。事实恰好相反,秦城在老马原折腾骑兵的时候,也没让老营的车步兵们有轻松日子过。


  车步兵日后在与匈奴的交战中能发挥的作用秦城心中是有数的,在后世生活过的秦城知晓,其实对匈作战模式无外乎霍去病式与卫青式两种。霍去病擅长千里奔袭,能在茫茫大漠中寻找到匈奴大部族的准确位置,闪电袭击获得显赫战果之后,就地补充军粮,而后在匈奴人的援军赶到之前,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去奔袭下一个目标。而卫青则不同,虽然卫青也会千里奔袭,不过比之霍去病,卫青用兵更擅长正奇相合,在与匈奴主力决战时,车步兵与骑兵互相配合,攻守兼备,往往能在稳中求得大胜。这也是卫青与匈奴人交战从未败过的重要原因。


  因为知道这些,所以秦城不会小视车步兵的作用。


  车步兵统率叫罗宾,也是秦城亲自任命。现在秦城正在罗宾的陪同下巡视车步兵在军营训练。


  车马奔驰,箭雨横飞,士卒冲阵,乾桑军营中的车步兵正在训练战阵。


  秦城站在点将台上,凝神看着校场来来回奔走的军士,面沉如水。


  这是之前李广才有资格站的位置,现在由秦城站在这里。


  “自打上一批军备进营之后,将士们训练的热情明显提高了很多,大伙儿都知道,将军日后还要我等有大用。”罗宾站在秦城身后,铿锵道。


  秦城只是点点头。


  秦城从一个普通士卒成长为骠骑校尉,而后又被刘彻任命为上谷都尉和郡守,其彪炳军功基本都是因为骑兵,而大力发展上谷郡的骑兵也是秦城的主意。在如此情况下,军中不少车步兵都有过秦城眼中没有车步兵只有骑兵的想法。


  “车步兵训练之事就交与你了,莫要让本将失望。”秦城说道,“本将要一支虎狼之师,你知道该如何做?”


  “将军放心,属下省得。”罗宾抱拳道,“士气第一。”


  “士气再强,终究抵不过杀气。”秦城摇摇头,“本将要的是杀气,明白吗?再过两个月,骑兵与车步兵要进行战阵合练,届时就要看你成果的时候,是骡子是马,到时候一看便知。”秦城走下点将台,说道。


  秦城和罗宾一起走出军营,车步兵的训练仍在继续,整个过程车步兵中没有一个人对秦城表示什么,更没有团体列阵为秦城送别。只不过众将士训练的吼声这时候又大了几分。


  离开乾桑老营,秦城便马不停蹄赶往老马原骑兵军营。


  军营中除却守卫别无一人,一万骠骑将士彼时正在营外拉练。


  秦城中军大帐中有两幅舆图,一副是大汉军中绘制的边郡军事舆图,一副是尚且还不完整、准确说还只有一小半的大漠舆图,这是南宫商商队中的情报人员所绘制。


  草原人寻水草而居,哪里有丰腴的水草,部落便在哪里。但这并不是说这些草原人便是居无定所,相反,由于草原人对大漠十分熟悉,所以他们知晓哪里草场肥美、哪里草场贫瘠,这也就意味着草原人并不时常搬家。草原人的迁徙多是因为季节的变迁,冬日一个草场,夏日再回到原来的牧场,周而复始,只要经营得当,很少出现需要另寻栖息地的情况。这也就为南宫商的商队绘制大漠舆图提供了依据。


  秦城进帐之后便一直站在舆图前。这一站,便是一个下午。直到傍晚外出拉练的军队回营时,秦城这才将目光从面前的两幅舆图上挪开。


  根据秦城的记忆,汉匈之间的第一场大决战,发生在公元前129年,也就是元光六年,即明年。


  这些依稀的历史记忆和秦城二十一世纪的思维见识,是秦城得以在这个时代安生立命的基本。


  时代留给秦城的时间已经不多,骠骑营能否在那一战中脱颖而出,是决定秦城在刘彻眼中地位的标杆,也是他这一世能到达多高位置的一把量尺。


  老马原一万骠骑营军士,有一半老兵,更有三千之前乾桑军营的精锐——这三千精锐,即便不能说是百战强兵,也差得不多。新老兵混编,以老兵带动新兵,本就是骠骑营骑兵训练的方针。只是时间还是仓促了些,从新卒入营,到明年的大战,秦城可用的时间还不到两年。


  其实新卒要迅速成长为老卒,最简单直接的方法便是拉上战场,经历几次战火,新卒也成了老卒。


  但是就秦城目前的状况而言,这个方法无疑是不现实的。不说其他,仅是如此拉练所要付出的兵员损失,就不是秦城能够承担得了的。


  因为军士训练强度大,军营的伙食已经由一日两餐加到了一日三餐。日暮时分,军营中炊烟袅袅,不多时,军士们便聚在一起吃起了大锅饭。


  秦城走出军帐,随意选了一个近处的什,便去蹭饭。


  李广曾今对秦城说过,带兵打仗其实很简单:平日与士卒同甘共苦,战时身先士卒。从某些程度来说,秦城便是李广带出来的兵,因而李广的带兵思想对秦城的影响也很大。


  “将军!”众位军士看到秦城又过来蹭饭,先一起行了军礼,给秦城腾了个地方,有军士给秦城递过来饭菜,众人便一同吃了起来。对于这种情形,军营中的士卒早已是习以为常。


  “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匈奴人打仗?”秦城一口饭还没吃下,便有军士问起。


  秦城抬头一看,却见是董褚。


  董褚,这个秦城在这个时代见到的第一个人,如今已经是轻骑某部的屯长了。


  “怎么,你等都想打仗?”秦城笑着看向众人。


  “那可不是,我等都想跟着将军纵横大漠,将匈奴人打得屁滚尿流!”


  “是啊,就如将军上回一样!”


  “这也训练这么久了,真想跟匈奴人干一仗!”


  众军士七嘴八舌道。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只要本将觉得你等的训练达到水准了,自然会领着你们去端匈奴人的老窝。”秦城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要怎么样才算达到将军所说的水准了?”董褚问道。


  秦城笑笑,望向北方,道:“秋高马壮,剑气能杀人之际,便是大军兵锋直指大漠王庭之时。”


  剑气,余军人而言,便是杀气、戾气。


  士卒戾气冲天之际,便是大军战力大成之时。


  而现在,秦城要练的,便是这些士卒的戾气。


  戾气如何练成?


  忍不能忍之痛,受不能受之辱,有雄才而不能施展,有利刃而不能杀敌,蛰伏越久,戾气便越重。


  而一旦时机到,戾气爆发之,便能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秦城看着面前众军士斗志满满的脸,心道:今日我练你等一身戾气,便是为了来日你等能给所有人一个耳光!


  不仅仅是给匈奴人,也给那些不识趣的迂腐大臣!

  秦城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上谷练兵,朝中有多少人隔着几千里在指着自己骂自己痴心妄想、夜郎自大?

  在那些大臣眼里,秦城区区一介布衣,是个从小没受过教养的土包子,自以为立了些军功,便敢妄自尊大去训练什么铁骑,还妄图纵横大漠?

  “愚蠢,愚不可及!”


  “简直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给祖宗丢脸!”


  “匈奴人雄霸北方近百年,岂是一个乡下泥腿子能够撼其兵锋的?”


  “这简直是祸国殃民!”


  诸如此类的话,即便秦城远在上谷,这半年来也通过各种渠道传入自己耳朵。


  这些人不敢骂刘彻,便来骂秦城。


  这些人自己不敢直视匈奴人,便希望别人也如他们一样仰人鼻息而活!


  秦城可以自己不在乎这些谩骂不在乎这些羞辱,但是骠骑营不能,上谷汉军不能!

  “当我骄傲的站在你们面前,手里提着让你看一眼便会忍不住全身瘫软的仇人头时,我扇在你们脸上的耳光,将会让你们生生世世都羞于做人!”


  秦城站起身,面朝北方,在心中对自己道。


  ……


  夜,中军大帐。


  秦城和柳木并排站在一起,两人凝视着眼前的军事舆图,沉默不语。


  “军报!”帐内的沉默被帐外军士的大喊声打破。


  “去拿进来。”秦城头也不回对柳木道。


  柳木无言走出军帐,取了军报进来。


  “念与我听。”秦城淡淡道。


  “今日申时,约一千匈奴骑兵袭扰小化城,围城半个时辰,烧毁房屋无数后离去。”柳木沉声念道。


  “放将案上吧。”秦城的语气仍旧没有丝毫波动。


  柳木将军报放下,复又在秦城身旁站定,沉默良久,终究开口道:“将军,真不出战么?这回他们只有一千人。”


  “不战。”秦城道。


  沉默。


  “下面将领问起,我该如何去说?”柳木又问道,“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这是军令。”秦城言简意赅道。


  “将军,恕末将多嘴,为何我等就不能派遣两个千人队出营?哪怕是赶赶那些匈奴人,做做样子也好!”柳木语气并不像秦城那么平静,“朝中那些大臣,本就对将军颇有微辞,要是……”


  “柳副将!”秦城回过头,直视柳木,“这不是你该担心的问题!”


  “将军!”柳木忍不住,“这会对你不利的!”


  秦城微微一笑,“对我不利?他们那些酸臣能对我如何不利?向陛下进谗言么?放心,陛下不会理会他们的。”


  柳木欲言又止,终究是叹了口气,道:“你真如此有把握?”


  “当然。”秦城淡淡一笑。


  “……”柳木低头沉吟了良久,最后抬起头时,问道:“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老马原周边加倍的哨骑放出去没有?”秦城问道,“还有暗哨。”


  “都布置好了。”柳木答道。


  秦城点点头,忽然像想起什么,对柳木道:“传令,骑兵前部集合待命,要是匈奴人敢进入老马原的范围,杀无赦!”


  “……”柳木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领命而去。


  柳木走过,秦城看着面前的舆图,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自言自语道:“军臣,真是麻烦你还老惦记着隔段时间就派兵南下,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呢?”
——

  第一百六十五章 狼王

  大汉的元光五年渡过的并不平静,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的大事小事,而到了元光六年,不管人们还记不记得去年发生过的趣事,今天注定又会有新的事新的人走进人们的视野,走进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中。


  彼时,刘彻已是二十八岁。


  “陛下,臣听说边郡前些日子又发生了战事?”宣室殿,老臣及黯面对刘彻拱手而拜。


  “这事不是人人都知道么,你那还用得着去听说。”刘彻抖了抖袍子,在皇塌上坐下,看了及黯一眼。


  “是。臣还听说,这回匈奴人入侵的人数并不多,几个边郡的郡守抵抗都很得力,匈奴人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除了……上谷郡守秦城。”及黯不急不忙道。


  “原来及大夫今日是来参揍的,参揍上谷郡守秦城?”刘彻道。


  “是。这是臣的参揍。”及黯浑然不觉刘彻话中的不快,自顾自递上一卷竹简,而后好整以暇道,“上谷郡守秦城,自出任上谷郡守之后,在过去的一年多之中面对匈奴人不时南下侵袭的军队,恍若未觉,龟缩城中从不出兵,致使上谷郡北部各县镇连遭匈奴人战火,房屋财物损失不计其数,大汉国威受损,天子威仪沦落,臣请陛下严查此等不作为之辈。如果不然,边郡郡守,恐怕日后无人肯出兵对战匈奴。


  另,上谷郡守秦城,以训练新骑为由,徒耗大汉财物无数却不做实事,此等骄奢淫-逸好逸恶劳之辈,还请陛下严查,以肃大汉官员之纪。”


  及黯说完,站在原地,不再言语。


  上谷郡这一年多来的损失为何只有房屋而不见百姓伤亡?便是连财货损失的都极少,大致可以忽略不计。只不过这些及黯自然不会去理会,恐怕在这位大学士眼里,只有杀死几个匈奴人才是正经,不管你自己死多少人,损失多少,再怎么不能丢了我大汉的颜面不是?至于到底是丢了大汉的颜面还是丢了他自家有空子不钻有忠言不谏的威名就不得而知了。


  刘彻的眼神在及黯身上飞了一圈,也没有其他表示,道:“及大夫这几年对山谷郡关注的可是不少,参揍都能摆满朕这一桌子了,是不是朕现在不给你办理你就吃不下饭了?”


  “回禀陛下,不止是臣,恐怕是满朝文武举国百姓,都要食不知味。”及黯不卑不亢道。如今一大把年纪的及老大夫在刘彻年少时就能因为刘彻上课迟到打自家的板子,刘彻不认错他便不停下来,有这样的历史及黯现今既然打定了某个主意显然不会轻易将这一篇翻过去。


  “好了,及大夫先下去歇息吧,上谷郡的事朕自有打算。”刘彻将及黯呈上来竹简放到一边,道。


  “陛下,秦城既然领了上谷郡守之位便要尽心尽责报效朝廷,可是他这一年多只知道跟朝廷开口要财物要军备,说是训练新骑可新骑去了哪里却没人知道,反倒是之前李广李将军尚在上谷时他还立了些军功。


  秦城年纪轻轻以一介布衣入仕,如今做了上谷郡守,偏居一方无人约束,自大之心一旦生成便只知享受,耽误了国家大事,辜负了陛下信任,陛下不能不明察啊!”及黯心知刘彻不会这么轻易就对秦城如何,要不然也轮不到今日了他还为此事上参揍,眼见刘彻要敷衍了事,及黯迎头拜倒,大声控诉,大有刘彻不办理秦城便不起身的架势。


  “你这是在威胁朕吗?”刘彻前倾着身子,换了个口气问跪地不起的及黯。


  “臣不敢。”及黯虽是如此说,却偏偏不起身。


  “那你便跪着吧!”刘彻冷哼一声,佛袖而去。


  “陛下……”及黯眼睁睁看着刘彻绝尘而去,一时愣在那里。


  及黯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如今的刘彻,再也不是那个会因为及黯打自己手板而着急得认错的少年郎,他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受任何人胁迫的君王。


  “这帮老骨头净知道给朕惹麻烦,前番上谷守军奔袭大漠的时候他等也参揍,这会儿上谷守军不动了也参揍,难道这些人就没有自己的事要做了,只知道盯着人家的鸡蛋挑骨头?”这些时日以来不少朝臣都在为上谷郡面对匈奴入境不出兵的行为参揍,刘彻已经是忍无可忍,“朕若是让他们领兵去打匈奴,他们能给朕提几个人头回来?就知道在朕面前耍嘴皮子,还食不知味,朕看他们是吃的太饱了!”


  卫青跟在刘彻身后,低眉颔首,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


  刘彻看了卫青一眼,见他恭敬而略显尴尬的立在一旁,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卫青,你在想什么?”


  “……臣在想,或许大战就要来了。”卫青如是道。


  “说说看,何以见得?”刘彻好整以暇,问道。


  “臣觉得,汉匈之前安静的太久了。这种安静,不正常,也让人觉得压抑。”卫青道,“臣不敢妄自揣摩圣意,但觉摸着是不是该跟匈奴人大干一场了?”


  “嗯,是该跟匈奴人大干一场了。”刘彻凭栏俯瞰着长安城,道。


  ……


  大漠,伊稚斜王庭。


  伊稚斜自从几年前给军臣单于送出匈奴王庭自立门户之后,便一直在经营着自己的血狼精骑。伊稚斜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而且懂得怎样去经营自己的野心,在军臣单于面前,他是一个有能力却不逾矩的王子,他将自己的雄心壮志掩藏在心底,从不让人发觉。只有在没有人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自己的獠牙,然后默默的积蓄力量,等待爆发的那一天。他就像草原上的狼,而且是一个懂得等待时机的狼王。


  在军事天分上,伊稚斜如军臣单于一样,有着自己独到的一面,他将他的血狼训练成了一支只听命与自己的骑兵,一支绝对悍不畏死的铁箭,一把利刃。


  对中原人而言,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但是对草原人来说,秋天却并不那么好过,为了贮备过冬的物资,草原人在秋日时候常常需要南下出草,去劫掠。


  草原人,这是一个离开了中原无法正常生存的民族。而为了满足他们对中原物资的需求,他们选择了抢掠。


  然而这个秋日,一切似乎都显得特别平静。


  在伊稚斜王庭附近的一大片草场上,两支草原骑兵纵横交错,互相冲阵,一阵厮杀,“嗷嗷”的狼叫声不绝于耳。


  “阿妹,看看你的雪狼精骑,如今已经练成了!”伊稚斜以马鞭指着正在冲阵的草原骑兵,对身旁的伊雪儿大声道,“从今日开始,雪狼精骑便是草原上第二支绝对精锐骑兵!”


  伊雪儿立马小丘之上,面容严肃的俯瞰着不远处的骑兵兵团,眼中的兴奋之色难以掩盖,大声道:“将近两年,我的雪狼精骑终于练成!王兄,我真要感谢你!没有你的血狼,便没有今日我的雪狼!”


  “哈哈……”伊稚斜一阵大笑,“雪狼如今练成的正是时候,用不了多久,你便能在战场上看到你的雪狼如何纵横驰骋!那将是一把无往不利的利刃,是可以碾碎一切敌人的存在!”


  说到这里,伊雪儿想起自己一年多以前在上谷的接连两次大败,她深吸了一口气,笃定道:“汉军,上谷,秦城,当日之辱,我一定会血洗!”


  “那是当然!”伊稚斜道,“没有哪个敌人能在血狼和雪狼的铁蹄下活下来!”


  伊雪儿郑重点了点头,想了想,对伊稚斜道:“王兄,大单于出兵的日子定下来了吗?”


  “还没有。”伊稚斜道,“不过应该就在不久之后了。为了这次出草,大单于准备了将近两年,到时候一定能够马到成功。”


  “王兄,我有话想问你,你可以不回答,但是如果你回答的话,请你告诉我实话。”伊雪儿突然认真的看着伊稚斜,肃然道。


  “王兄还有什么事会瞒你么,你但说便是。”伊稚斜道。


  “此番出草,若是大单于借机让太子掌握你的血狼,你会答应吗?”伊雪儿问道。说完,静静的看着伊稚斜。


  “阿妹,你应该知道,雪狼只听你的命令。”伊稚斜没有迟疑,他指了指不远处正在演练的骑兵,看着伊雪儿道,“除了你,没有人能够指挥他们!”


  说完,伊稚斜看着自己的精骑,目光锋利的如同刀子一般。


  伊雪儿点点头,继而又道:“王兄,你会让他吗?”


  她问。


  伊稚斜明白伊雪儿的意思,他没有立即回答伊雪儿的话,而是看着眼前广阔的草原,神情虔诚起来,“阿妹,在草原狼只有在狼王的带领下,才能获得猎物。一个合格的狼王,能够让他的族群繁衍生息,在残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并且能够发展他的族群,带给他的族群食物和荣耀。狼群的领头人只能是狼王,而不能是绵羊。绵羊只会将狼群带向灭亡。


  匈奴就是一个狼群,他们需要的是一个狼王,而不是一个绵羊!”


  伊稚斜如是说道。


  “我知道了,王兄。”伊雪儿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多少意外,相反,她的表情越发坚定,“我们需要一个狼王!”
——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夜会

  日幕低垂时分,天地渐渐被黑纱笼罩,因为已经过了夏日,少了各种虫鸟的鸣叫,到此时四野便都安静了下来,经过一日运转,整个世界开始陷入沉睡。


  深秋的天气已经逐渐变得阴冷,因而到了晚上,除却庙会节日时候,长安大多数平民百姓在这个时候都已经选择了休息。长安的各个城门在这时也都已经关闭,非是官家公事方面的人到了此时都已经不能进出城门。


  在向北开着的城门处,守门校尉在城楼上来回巡视了一圈,眼见没什么事,便打算去城楼里歇歇,也不必吹这寒冷的夜风。


  正向城楼走去,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外传来,校尉停住身形,向城门外看去。


  城门前不远处,一行三骑正向城门奔来,夜色昏暗,虽然城墙上有些灯火,校尉也看不清来人的模样。不过看那装束,却是寻常人家。


  校尉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对这种平头百姓,他自然是没有心情理会的,这个时分,若不是紧急军情,不是大臣人家,休想进出这城门。所以校尉也就没打算去伺候。


  “开城门!”城外的人却似不识趣,几人在城门外勒住战马,其中一人中气十足向城楼上喊道。


  “时辰已过,今日不得入城,明日天明再来吧!”城楼上有守卫答道。


  “我等有关牒,还不速速开门!”那人继续喊道。


  “有关牒也不成,明日再来!”校尉觉得城外的人太嚣张,便亲自向外冷声喊道。关牒只是普通官方文书,要夜里叫开城门却是要看守门人的心情。


  校尉这句话一出,城外的几人果然安静了下来。校尉见他们再没了动作,还以为他们会就此退去,晒然一笑,骂了一句“真不知天高地厚”,便要回去歇息。


  “校尉,快看,他们似是要放箭!”校尉正转过身,立马有军士大声喊到。


  “什么?这些人疯了么!”校尉恼火的转过身,正要看看这些人是否真敢往长安的城头上放箭,脑袋刚伸出墙,便觉得一阵风贴着自己的耳边飞了过去。


  校尉一惊,通过周边军士的反应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些狗-日-的竟然真向他射了一箭上来,而且还是擦着他的脸飞过去!校尉反射性的扭头往后一看,就见一支铁箭正插在后面城楼的木柱子上,箭尾犹自颤抖个不停。


  校尉大怒,他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如此猖狂,正要下令将这些人乱箭射杀,下面的人冷声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那牙牌锦帛!”


  校尉一怒之下本不想理会这人的话,但是在长安混的时间长了,也知道许多有特权的大人物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出于谨慎他还是去将他铁箭上绑着的牙牌锦帛取了下来,定眼一看,吓得浑身一哆嗦,眼睛瞪得贼大。


  “还不开门,耽误了事你担得起责任吗?”外面的人催促道。


  “诸位稍等,末将这就开城门!”校尉一回神,赶紧应了一句,便转身下了城楼,便走便喊道:“开城门,快开城门!”


  城门打开,那三人三骑便进了城,校尉手里握着牙牌锦帛,恭恭敬敬守在门口,见那几人走进,连忙谢罪道:“末将不知骠……”


  “好了!”为首一名青年汉子打断校尉的话,俯下身从校尉手中拿过牙牌锦帛,道:“今日你不曾见我,我也不曾见你,明白了吗?若是走漏了风声,你就可以直接从这城墙上跳下去了!”


  校尉领会了这人的意思,应诺道:“末将明白,末将明白!”


  三人并未多做停留,从校尉面前风卷而过,向沉睡的长安城深处奔去,不多时便消失在夜色中,再也找不着痕迹,就仿佛方才这些人从未出现过一般。


  “校尉,这又是哪家大臣的人?”那几人走后,校尉旁边一名军士为校尉鸣不平,发牢骚道:“也太傲气了些!”


  “闭嘴!”校尉并未因为这军士为自己说话便给他好颜色,而是厉声叮嘱道:“记住,今日你等什么都没看见。要是这几人进城的事让别人知道了,我死了你等也不会好过,明白了吗?”


  “诺!”校尉近旁的军士纷纷应诺,已经开始在心里告诫自己方才的事都是幻觉都是在做梦。


  校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人消失的方向,在心里叹道:骠骑侯啊!我今日也见到骠骑侯的真容了!去去去,我什么都没看见,那可是还有陛下的密旨啊!

  三人进了城,一路向南疾行,半个时辰之后到了未央宫宫殿之前。三人在宫殿前下了马,出示了证件,那守宫将领先是让人进去通报,接着便直接领着三人进了宫门。其中两人在宫门卫室里停下,另一个则是跟着那将领直接进了宫殿。


  未央宫灯火通明,一路上却沉静的很,两人一先一后疾步而行,唯有影子在地板上拉出长长一段。走出一段距离,便有人来接应,那守宫将领将来人交给那名侍卫,自己就折身回去。


  青年汉子跟着侍卫又走了许久,在一处雄伟的楼阁前停下,侍卫让来人在此等待,自己便去通报。


  不多时,侍卫走出来,对青年汉子道:“陛下准你即刻觐见。”


  青年汉子应了一声,解下佩刀交给侍卫,便大步踏入宫室。


  青年汉子进了宫室,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屋子,便看见刘彻大马金刀坐在坐塌上。


  “臣拜见陛下!”青年汉子俯身拜道。


  刘彻看到青年汉子,微微一笑,“秦城,你可真是会挑时候!”


  ……


  除了守宫将领和那名接应的侍卫等少数几人,没有人知道这日晚上有人被领进未央宫面见刘彻,也不知道那日夜里那人跟刘彻谈论了些什么,一直到翌日天方发亮时那人离开未央宫,离开长安。而就连那几个一知半解的人也被下了最严密的封口令。


  那人来得急,去得也快,但是他这一回仅在长安停留了一夜的行程,却对大汉接下来的历史进程,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勇往直前

  几日后,一份来自上谷郡邻郡代郡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到了长安。


  当日,刘彻于宣室殿召见上将军李广、韩安国、公孙敖、公孙贺等一干文武大臣,相对位卑职小的卫青也在列。


  宣室殿的门窗俱都关着,阳光并不耀眼,屋内的空间甚至有些暗淡,刘彻正坐在皇案之后,眉宇轩昂,皇案之前是恭敬站成两排的一干大臣。身着戎装的卫青谦卑的站在最后面。


  “今日朕接到一份军报,说匈奴入侵代郡,纵深两百余里,如入无人之境。对此事,你等怎么看?”刘彻问道,“韩公,你先说。”


  御史大夫韩安国听到刘彻点了自己的名,也不意外,缓缓道:“陛下,依臣判断,此次匈奴人侵入上谷,也许,仍是一次骚扰行为,未必就是他们计划中的战略。所以……”


  “李将军,你怎么看?”刘彻不等韩安国说完,问李广道。


  “陛下,依臣看,此次匈奴人深入我大汉境内两百里,已经远远不是小股的骚扰,而是一种战略性的试探。”跟韩安国不紧不慢的语调不一样,李广说起话来就要干脆有力的多,他坚定道:“近几年来,边境战事不断,却没有打过一回真正的大仗,臣以为,匈奴人这回是准备跟我等大打一仗了!”


  李广说完,刘彻不置可否。而是自顾自道:“自马邑之围以来,朕一忍再忍,可匈奴人却越来越猖狂,朕是有底线的,今后,朕不想再忍了。朕今日招你们来,是要告诉你们一个朕的重要决定:朕已决定,对匈奴开战!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到了重用你们的时候了!”


  “陛下。”韩安国接话道,“陛下既然已经决定,臣等自然拥护。只是,夏秋两季,是匈奴人作战能力最强之际,陛下原定也是在冬春两季对匈奴人作战。若是提前,有些准备仍未完成……”


  “朕读历代战史,总结出一条规律,”刘彻道,“什么叫战争?战争历来充满突发跟偶然,谋划赶不上变化。当变不变,必受其乱。”


  “但,兵书上也说,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啊!”韩安国坚守自己的立场。


  “少废话。”刘彻冷道,说完对其他人道:“你等还有何不同的意见?”


  那些大臣闻言心中一苦,心道有不同意见的都被你说成是废话了,我们还能说啥啊?

  李广见其他人不说话,抱拳道豪气道:“陛下,您说吧,怎么个打法?”


  刘彻赞赏的看了李广一眼,不动声色道:“朕决定,兵出四路,越过边境,主动找匈奴打。”


  李广精神一震,道:“好啊,长途奔袭!陛下,十几年来,臣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刘彻没兴趣听李广作心情解说,中气十足道:“目前的形势是,匈奴左贤王一部,已突入代郡。其先头部分,已深入我竟,纵深两百余里。据情报,匈奴大单于诸部业已离开云中,向南进发。朕的意思是,趁敌人运动之中,后方空虚,我军实施一次长途奔袭,直捣匈奴后方的老窝,牵引匈奴回兵援助,这样,你们就可以在半路上,肆意行事。诸位将军,你们可否体察朕的用心?朕总的意思就是,要把我们历来对匈奴的,防御守备作战,转成寻找匈奴主力,主动予以打击的攻势作战。这个打法,朕已经考虑了很久。业已筹备了好几年,所以你们这次出动,不用重车,朕会给你们全部配备骑兵,口粮饮水,也用马驮,轻装简从。其实这也是匈奴历来的战法。朕就是想让你们在运动之中,寻找战机,抓住敌人,给朕狠狠的打!”


  刘彻一通站前动员做完,便开始点将:“骁骑将军!”


  李广抱拳应道:“臣在!”


  “朕命你,率一万骑兵出雁门!”刘彻大手一挥道。


  “臣领旨!”


  “**将军!”刘彻看向公孙敖。


  “臣在!”公孙敖抱拳应道。


  “你率一万骑兵,出代郡!”


  “臣领旨!”


  “轻骑将军!”


  “臣在!”公孙贺抱拳。


  “率一万骑兵,出云中!”


  “臣领旨!”


  “车骑将军……”刘彻看向韩安国,又看了看韩安国那条前些时日因故受伤的腿,眼神转向众人身后的卫青,叫道:“卫青!”


  “臣在!”卫青上前两步,应道。


  “此战,朕授封你,暂代车骑将军!”刘彻说道,语调威严不容置疑。


  “臣寸功未进,只怕,人心不服。”卫青照常谦虚,道出心中担忧。


  “无功,无功所以才让你立功的嘛……”刘彻此言一出,又令众人差点儿绝倒——这样的理由都行?刘彻不去看众人的反应,接着道:“如果你此战无功,朕不但免去你的将军,还会削了你的爵!”


  “臣愿,奋死效命立功!”卫青昂然道。


  “好,那朕就命你,率一万骑兵出上谷!”刘彻一锤定音。


  “臣领旨!”卫青抱拳,却在心里想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眼中顿时又明亮了几分,知晓这是刘彻的有意安排,心中更加踌躇满志起来。


  “四位将军的主要作战区域,是围绕匈奴南下出入频繁的,边关马市周边,自行寻找战机,分进突袭,给朕狠狠打击匈奴的骑兵!”刘彻总结道。说罢就听见韩安国几乎微不可闻的咳嗽了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御史大夫,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刘彻还是问道。


  “臣只是有些担心,怕我军,全线出击,力量分散,很难互相支援,易被匈奴,各个击破。”韩安国实诚道,一脸真真切切的担忧,但是此话到了众人耳中,不由得感叹一声:还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啊!这人得多不识时务多没有眼神劲才能在这个时候跟陛下唱对头戏啊?

  “诸位将军,你们怎么看?”刘彻问道。


  卫青刚想说什么,看了众位大臣一眼,却见他们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当下也闭上了嘴。


  “李广,你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你怎么看?”刘彻只得点名。


  “依臣与匈奴作战的经验,任何预先策划的,都不可能尽善尽美,关键在于,临敌应变。”李广道。


  “公孙贺!”刘彻接着点名。


  “此番作战,与历次对匈奴作战都有不同,一是正面作战;二是全部使用骑兵;三是要跃过长城,远离后方。我军对这样的,新的作战方式,尚无经验可以借鉴……对我军是新的,对匈奴也是新的,匈奴猝不及防,而我军又在奔驰运动之中,臣以为,他们没有力量,迅速集中兵力,伏击我军。”公孙贺中规中矩道。


  “卫青,你也说说你的看法”刘彻看向卫青,终于不再吝啬多说几个字。


  “臣,在诸位将军面前,尚是未经战阵的晚辈,在此,只表一个态度:陛下指向哪里,臣就打向哪里!”卫青实话实说道。


  “你好滑头啊!”刘彻却笑骂了一句。


  这时,李广看了卫青一眼,卫青也看向李广,刘彻则看了两人一眼。


  “也罢,朕念你是初次领兵打仗,谨慎持重,倒也是应该的。但朕要警告你们,此次朕之所以全线出击,打得就是声势之仗!朕不在乎一军一卒的得失!我汉室七十年来,对匈奴屡战屡败,以致使其蹉跎,国威沦丧,这种局面,从今以后,必须彻底扭转!朕此战,就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世人跟匈奴人,从此以后,攻守异形了!寇可往,我亦可往!


  军事成败当然重要,但是想天下昭示,朝廷的态度同样重要!李广说得对,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啊?先投入激烈的战斗,然后再去见分晓!”


  到了这个份上,韩安国终于肯拜倒:“陛下,臣未能领会圣意,死罪!”


  “御史大夫腿脚不太好,但你是个能将,没关系,你的新位置,朕已经替你考虑好了,你那条伤腿起不了马了,你任材官将军——给朕保障后勤。”刘彻这一番话说得那是一个正儿八经,理所当然,不知道的人一定会认为韩安国真是幸运。


  “臣,感谢陛下不弃。”悲剧的韩安国,被卫青抢去了车骑将军的位置,却换来一个怎么听着都像棺材的材官将军——就这陛下你也好意思还夸我一句“能将”?这是哪个山沟沟里的能将啊?


  说到这里,刘彻终于肯给诸位即将出征的将军们交底了,“这回你等出征,不要担心迷路,也不要担心找不到匈奴人,放心,仗总有得你等打的,你等每一个人都跑不了!


  不要拿这种眼神看着朕,朕知道你等都是第一回主动出击匈奴人,更是第一回深入大漠。不过没关系,等你们到了长城边境,自然会有人将你等需要的东西送到你等面前。


  你等只要给朕记住了,勇往直前者荣,犹豫不前者辱,有胆敢未战先退者,军法从事!”


  “臣等定当勇往直前,不负陛下所望!”诸位将军抱拳凛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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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感冒,头疼,胃疼,身体忽冷忽热,课都没法上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拼死一战


  在刘彻在长安点将整兵准备出征的时候,上谷郡军营却要安静得多。


  近两年来,为了掩耳盗铃般的不让大汉发现自己即将大举南下的意图,军臣单于一直没有停止过对大汉边境各郡的侵扰,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山谷。


  然而与其他各郡积极与匈奴人作战不同,上谷郡从一开始就没有理会过那些只为骚扰而来的小股匈奴人。


  自元光五年开始,除却开春与乌桓王那一仗打得有声有色之外,上谷郡的屯军就没有离开过军营,再没有跟匈奴骑兵碰过头。


  每当北方各个县镇的军报送到军营或者郡守府,秦城都只是看一看,便不再理会。起先军营的诸位将军们还以为秦城有什么大的计较,就如同元光四年最后那一仗一样,先隐忍,待战机一到,便将匈奴人杀得片甲不留。然而这一回,众位将军等了又等,转眼过去一年,秦城仍旧是丝毫没有出兵的意思。


  很多将领发过牢骚,很多将领向秦城请战过,而秦城都只奉送了一句话“发牢骚可以,在背后骂本将可以,但必须服从军令。军令便是拒不出战,专心练兵!”


  因为匈奴人时常的南下侵扰,加之秦城军令明确引导,上谷郡老马原的骑兵军营和乾桑城的车步兵老营中的练兵氛围,一日强过一日,很多时候士卒练着练着便红了眼睛,偶有内部矛盾也是大打出手,仿佛心中有极深的怨气有待发泄,不发泄便会憋死人一般。


  对触犯军法的军士,秦城毫不吝啬军法。军法从事完了之后,秦城也会撂下一句“尔等若是有力气,留着日后去杀匈奴人,本将会给你等机会!”


  总之,上谷屯军中弥漫的这股被压抑的怨气,一日重于一日,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在这种情况下,军事训练的效果一日好过一日,军士们的力气,好似怎么都用不完,全都使在了训练上。


  而上谷军营的军备,因为商会的壮大,也逐渐跟了上来,基本达到了秦城预先的要求。整个上谷军营,无论是骑兵还是车步兵,无论是士气还是兵锋,经过两年的积淀,都达到了让人无法轻易直视的程度。


  直到深秋,匈奴人入侵代郡,深入两百余里,如入无人之境的消息传到上谷军营。当军中诸位将领终于憋不住,忍着一肚子怨气一起再去向秦城请命出战时,却被副将柳木告知,秦城不在军营。


  事实上,前几日秦城就秘密离开了军营,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


  “将军去了哪里?匈奴人都打到家门口来了,邻边的代郡已经遭了兵祸,咱们上谷也随时面临着匈奴人的侵扰,将军这时不在军营,却是去了何处?”马大山扯着衣领,咋咋呼呼问道。


  “将军有令,若是匈奴入侵,不必理会便是。”柳木站在帐前,面无表情道,“这两年来,不都一直是如此应对的么?至于将军去了何处,将军有令,不可说。”


  “不可说?这算怎么回事!临战之际,主将久不在军中,此等行径,简直闻所未闻!”马大山上前几步,逼近柳木,几乎是贴着他的脸吼道:“柳将军,你可知如此一来会有怎样严重的后果吗?”


  “马将军,注意你的身份,军营不是你撒泼的地方,你只需要执行将令。”柳木知晓马大山一根筋的脑袋和火爆脾气,也知他不是有意诋毁秦城,因而只是一把推开他,对诸将冷冷道:“尔等难道忘了将军的训示了么,但有战事,将军自会作主,尔等如今聚集在中军大帐外算是怎么回事,还不速速退去,难道是想领军法不成?”


  “柳将军,实不是我等有意,只是这两年来匈奴人一直不曾停歇南下侵扰,而我等一直未曾出兵,如此下去,对朝廷对陛下也不好交代,而且我大汉的军威又何在?”纪铸上前一步说道,“你但可告知我等将军现在何处,我等去找将军问计便是,老是如此窝在军营也不是一个办法。”


  “怎么,难道纪将军也不打算执行将军军令了么?”柳木冷冷看着纪铸,说道。


  “非是我等不执行军令,实在是……”纪铸一脸苦色。


  “柳将军。”山甲抱拳道,“我等知晓将军定然有所谋划,之前骑兵一日未成,我等也不敢轻言进军,而如今,我军营兵锋已成,而匈奴人实在是欺人太甚。而且,依末将看来,此番匈奴人南下纵深两百里,似是与前日动机不一,我等该如何动作,还需要将军明告。这关头将军却不在军营,实在是让我等担忧。”


  临战之际主将不在军营,去向不明,不管如何说都让这些将领们心中有些芥蒂,况且这两年来,军营上下确实憋得太狠了些。


  乐毅站在一旁,皱着眉头,没有言语。


  “就是,山甲将军说的对!”马大山神色激动,一把将长刀抽出狠狠-插-进地面,“若是寻不得将军,末将请命自领本部出征!”


  “马将军,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柳木瞥了一眼地上的长刀,冷道,“你这是哗变!”


  “不管哗变不哗变,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末将就是要出征!”马大山动了火气,还想气冲冲说什么。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之际,忽然有人喊道:“将军回来了!”


  众人闻声停下手中动作,循声望去,就见秦城领着秦庆之和冉闵,已经走过来。


  秦城一脸阴沉,看了众人一眼,目光又落到地上的长刀上,问道:“谁的刀?”


  “是……是末将的刀。”马大山先前的嚣张气势在看到秦城后一扫而光,在秦城目光的逼视下,低下头有些支吾道。


  “拖出去,三十军棍。”秦城冷冷道。


  “诺!”秦城亲兵得了军令,立即将马大山压下去,在秦城面前,马大山也没了脾气。


  秦城环视众人:“怎么,憋不住了,想哗变了?”


  “末将不敢!”诸将纷纷低头抱拳。


  “本将看不出你等有何不敢的,不敢你等还杵在这干什么?”秦城继续冷道。


  “是,我等告退!”众将纷纷道,说完就要退下。


  “慢着!”秦城忽然露出一个有些阴邪的笑容,“你等不是想在这杵着么,那便杵着好了。没有我的军令,谁也不许动一步。”


  诸将面面相觑,只得心头苦笑,硬着头皮应诺。


  说完,秦城走进大帐,招呼柳木也跟了进去。


  “你就让他们在外面这么一直站着?”进了帐,柳木问道。


  秦城拧起水壶大灌了一阵,回头一笑,对柳木道:“不让他们消消火,就这个样子到战场上还不一个比一个冲动,那仗还怎么打?”


  柳木闻言一惊一喜,脱口而出道:“你决定出兵了?”


  秦城放下水壶,在将案后坐下,慵懒道:“这几日马不停蹄奔波,可是累死我了,到了长安酒都没喝上一口,这差事干的,完全是赔本的买卖。不行,我这骨头快散架了,我得先睡上一觉。那个庆之、冉闵,你等也回去歇息!”


  秦城说完,还真准备躺下。


  “你给我起来!”柳木激动得眼睛都明亮了不少,他两步冲到秦城跟前,将要躺下的秦城提起来,低吼道:“你说清楚,你是不是打算出兵了?这几日你去了长安?你怎么就去了长安了?”


  “放开,别摇了,摇散架了我就没人带你们出征了!”秦城将柳木推开,看着一副吃人模样的柳木,也顾不上整理衣襟,竟然兀自笑了起来。


  有些阴险,有些得意,竟是笑个不停。


  “你真打算出兵了?”柳木看着秦城的笑容便知道此事八九不离十了。


  “不是我打算出兵,是陛下打算出兵了。”秦城笑够之后,缓缓道:“不错,这几日我正是去了长安,也领了出征的命令。怎么样,现在满意了?满意了我可是要睡觉咯!”说罢,又躺了下去。


  “终于要出征了!”得了准信的柳木,激动的挥舞了一下拳头,他瞥了已经躺下的秦城一眼,眼中流露出……崇拜的目光来。


  “那帐外的将领们要站到什么时候?”柳木趁着秦城还未睡沉赶紧问道。


  “待我睡醒了再说。”秦城细不可闻的声音传来。


  马大山领了三十军棍,咧着嘴捂着屁股回到中军大帐外,见众将都竟然在烈日下站军姿,不解道:“你等站在这里干啥,将军呢?”


  纪铸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将军在里面。”


  “将军说了,你回来了也得跟我等一起在这站着,没有将军的命令,不准挪动一步。”山甲补充道。


  “啥?”马大山捂着屁股的手一下子无力的垂了下来。


  秦城正午回营后蒙头就睡,再醒来时已经是日落西山。


  众将站了近三个时辰,无聊之下也无力得很,但是看到秦城从军帐中走出来,还是俱都打起了精神。


  “精神头还不错。”秦城看了众人一眼,笑道。


  众将听到秦城这局还算是夸奖的话,一个个都将胸膛又挺直了些,这些在各自手下军士面前威风八面的将领,到了秦城这里温顺的如同一只只羔羊。


  但是秦城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众人的精神彻底垮了下来。


  “既然精神还都这么好,那就不用吃饭了,继续站着吧。”秦城阴恻恻说道。说完,竟自己去吃饭了。


  “这叫什么事?”马大山一脸苦相,“我这屁股都快没了。”


  “真不知将军这回是唱哪出了,唉!”纪铸叹道。


  “纪将军,你哪回又知道将军是唱哪出了?”山甲斜着眼睛瞟了纪铸一眼,调侃道。


  “那倒是。”纪铸叹了口气。


  “我怎么觉着,事情有些不大寻常。”一直不曾言语的乐毅,以他对秦城不一般的了解推测道。


  “当然不寻常了,要是寻常,我等哪回用得着站在这里给手下军士看笑话了?”马大山瓮声瓮气道,说罢还感叹一声:“哎呦我这个屁股啊!”


  “你是说……”山甲看向乐毅,若有所悟道。


  “嗯。”乐毅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


  “当真会是如此?”纪铸也想到了什么,神色立马激动起来,不过转念一想,又不解道:“既然是这样,将军为何还要我等在这站着?”


  山甲和乐毅同时鄙视了纪铸一眼,最终还是山甲耐心点破道:“将军不把我们憋死,是不会轻易让我们出门的,没看到将军已经憋了我们快两年了么?”


  “那倒是。”纪铸恍然点头,“你这么一说我算是彻底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马大山听的一头雾水,不满的嚷嚷道,“你等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憋死不憋死的。哎呦喂,我这个屁股倒是快死了!”


  几人相视一笑,瞟了马大山一眼,“天机不可泄露。”


  转眼又是两个时辰过去,就在众人饿的前心贴后背的时候,秦城终于肯让众将解脱。


  秦庆之在大帐外传令道:“将军有令,众将聚集,大帐议事!”


  “来了!”纪铸等人颇为兴奋的低吼了一声,争先恐后大步跨进军帐。


  “唉,慢点儿,来个人扶我一下,哎哟……”马大山被众人甩在最后,一瘸一拐喊道。


  等众将都进了军帐站好,秦城从舆图前走到将案前,对众将道:“本将知道你等这两年来一直在埋怨本将,埋怨本将面对匈奴人一次次骚扰为何不出兵。你等憋了两年,本将何尝不是也憋了两年?你等想出征痛击匈奴人,本将难道就不想?


  但是本将告诉你等,杀一千一万匈奴人不算什么,就算我等将这两年来每次南下侵扰的匈奴人都杀尽,那也不算什么!”


  “既然这样都不成,那要怎样才算成?”马大山捂着屁股问道。


  “这句话问得好。”秦城道,“如果这些都不算成,那要怎样才算成?本将现在问你等,你等说说,怎样才算成?怎样的战争怎样的战绩才能让大汉朝野上下满意?”


  “依我看,杀了匈奴军臣单于,那才是够劲!”马大山依旧抢先发言。


  “这七十年匈奴人加之于我大汉的耻辱,加倍偿还,算是可令朝野满意。”纪铸道。


  “杀入大漠,纵横匈奴王庭!”山甲一字一句,言简意赅。


  “将匈奴人,”乐毅手指向大帐中的舆图,眼神凛然,“从这个地图上永远抹去!”


  乐毅此言一出,大帐内顿时鸦雀无声,半响,主将齐声大吼,大声叫好。


  “好!”秦城走回将案之后,看向众将,“既然你等有如此雄心,那么本将问你等,你等可愿随本将,与匈奴拼死一战?”


  “追随将军,与匈奴人拼死一战!”众将纷纷抱拳吼道。
——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天高地厚

  匈奴左贤王一部在代郡纵横驰骋了两三百里之后扬长而去,待到大汉四路大军到了边郡,其中公孙敖所部到了代郡时,这部匈奴骑兵早已经没了踪影。按照预定计划,李广取道雁门、公孙敖取道代郡、公孙贺取道云中、卫青取道上谷,同出长城,跃过边境去找匈奴人的部队作战。


  四路大军分路出击,力量自然就分散,也容易被熟悉草原的匈奴人各个击破。与其说刘彻这回是想让自己的将军们去取得多大的胜利,倒不如说刘彻是想看看自己的将军们有谁适合自己“主动出击,寻敌作战”的战略主张,因而说此次汉军出征,给刘彻选未来对战匈奴主将的意思要大于其作战本身。


  毕竟,这是一种全新的作战模式。不试着打一仗,就没法知道谁到底适合这种作战思路、能够带领汉军日后的对匈作战。


  汉军大张旗鼓四路出征的消息传到草原,第一时间被军臣单于掌握。


  此时军臣单于早已离开匈奴王庭,领着大军到了离汉境东北部边境最近的左贤王部落。


  “汉人这回兵分四路跃过长城,到我大漠境内,我等该如何行动?请大单于示下。”左贤王的王帐内,左贤王向军臣单于问道。


  “虽然汉军兵分四路,但是我等并不需要去理会他们的意图,在本单于眼里,这回汉军的领兵将军只有一个人值得我们认真对待。”军臣单于坐在左贤王平日坐的王椅上,面容轻松道,“那便是李广。其他的将领,要么是无名小卒,要么是汉人皇帝的裙带关系,根本不值得我们上心。”


  “好,那我便去打李广!”左贤王当仁不让道。


  “不,不是你一个人。”军臣单于皱纹密布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道,“左大当户、左骨都候与你一起去对付李广,你们以四倍于李广的兵力去跟李广作战,务必将李广狠狠击败。要让汉人都知道,他们眼中的飞将军,在我们大匈奴的勇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这一仗,我们要狠狠灭一灭汉人的志气,要让他们知道,大匈奴的怒火不是他们可以承担得了的!”


  “我明白了,大单于尽管放心,我定要取那李广小儿的性命!”左贤王胸有成竹道。


  军臣单于走下王椅,对左贤王一字一句道:“找到李广,杀了李广!其他人不需理会。”


  ……


  彼时名声在外的李广已经到了雁门,大军正在长城边驻扎,只待士卒休整好,李广便会率领大军跃过长城,开始他人生中第一回深入大漠的作战。


  “跟着我李广打仗,没有别的,军士一定要吃好,睡好!睡好很重要,只有军士睡足了,上了战场才有力气,睡上一个好觉,那比吃了一头羊还要有力气。战前吃饱,睡饱,到了战场上,作为主将身先士卒,哪里还有打不赢的仗!”李广带着李息一同巡视临时搭建的行营,两人边走边说道。


  “跟着将军,自然不愁没有胜仗打。”李息点头笑道,“日前还在山谷的时候,便是如此。”


  “那是!”提起在上谷的日子,李广也颇为感念,“别说上谷,本将戎马半身,辗转边境好几个郡,可以说每一个郡都有我李广打过的胜仗!


  说起上谷,呵,也不知秦郎那小子现在的兵练得如何了!这次出征,本来我还以为陛下会将这小子也叫上,让他也领一路军队出征的,不曾想却是没有他出征的消息。”


  说起上谷、秦城,李广颇有些感概。


  “或许是秦郎的资历尚且不够吧,要知道此次出征深入大漠作战,关系重大,陛下也要谨慎。”李息分析道。


  “不,不会是这个原因。”李广摆手道,“陛下用人你还不了解么,根本就不看中资历,只看中才能。这回陛下宁愿让韩安国做了材官将军去保障后勤也要给卫青腾出一个位子,就说明了这一点。”


  “那陛下却是为何不让秦郎也出征?不说动用南北军,仅是上谷守军少说也不愁调不出几千可战骑兵出战啊!”李息不解道。


  李广无奈的摇摇头,“陛下圣意不是你我可以揣测的,对于上谷屯军,陛下当是自有打算,无需你我操心。当下我等还是打好眼前这一仗最为紧要。”


  “嗯!”李息重重点,“将军所言甚是。”


  二人这边正说着话,李虎忽然过来禀报,“将军,有上谷来的哨骑捎来信件。”


  “哦,信件在何处?”李广颇为意外,问道。


  “那哨骑说是秦城将军亲笔信件,一定要面前将军才能将信交出。”李虎道。


  “随我去看看。”


  李广三人看到上谷来的哨骑时,那人正在喝水,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哨骑见到李广过来,上前行礼道:“见过李将军,这是我家将军的亲笔信。”说着,便递过一支小竹筒。


  李广结果竹筒,抽出里面用锦帛书写的信件,定眼看去,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我家将军说,让我代为问候李将军。还说,李将军昔日教导,将军但不敢忘。此番李将军领军出征,名声在外,匈奴人定然会百般重视,为共同击败匈奴,还望李将军谨慎。”那哨骑在李广看完信之后,恭敬道。


  “这小子,几日不见倒是教训起我来了!”李广看完信,哈哈一笑,显得心情极为畅快,“回去告诉你家将军,本将一如既往的信任他!”


  “多谢将军!”哨骑行了礼,便告退而去。


  “将军……”哨骑一走,李息便有些好奇的问道。


  李广神秘一笑,凑过头,对李息低声道:“本将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天机不可泄露,哈哈!”


  在李广收到秦城信件的同时,另外两路汉军公孙敖和公孙贺也收到了秦城送来的消息,只是不同于李广,这两人接到的消息自然不会是秦城亲笔所写。


  刚接到秦城送到的消息时,公孙贺和公孙敖还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在看过秦城送来的消息之后,两人这才想起,原来出征前刘彻告知他几人的那句“等你们到了长城边境,自然会有人将你等需要的东西送到你等面前”的话,就是指代这番含义。


  “上谷,秦城?”不同于公孙贺接到消息之后的欣喜,虽然领军到了长城之后对进入大漠之后如何作战都是一片茫然,不过公孙敖在看过秦城递过来的消息之后,还是冷笑一声,对身边的人道:“一介竖子,竟然敢在我等面前妄称可以为我等提供匈奴军队的行动动向,真是无知狂妄!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副将倒是一头雾水,心道若是果真有如此情报岂不是大好事,况且这种事情他一个边境郡守怕是也不敢拿来开玩笑的吧?但是碍于公孙敖现今的反常反应,还是只得询问道:“将军,那秦城如何说?”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竟然跟本将说匈奴人的大军已经到了哪个方位,下一步有可能往哪儿去!匈奴骑兵是什么人,难道是他家亲戚吗?他一个小小的边郡郡守凭什么敢说就能掌握匈奴人的行踪?真是狂妄到了极点!还想以此来指挥我大军的行动?到底是他是北征将军还是本将?实在是气煞我也!”公孙敖长篇大论鄙夷道。


  “额……陛下有命在前,这秦城也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吧?”副将低声缓道,“而且末将听说,秦城在上谷可是打过几场漂亮胜仗的。”


  “打胜仗的就他秦城一个人么,谁没打过胜仗?想当年我任代郡郡守的时候,他秦城还只是李广手下一个寻常士卒,那打胜仗也是李广的功劳,跟他有多大关系?现在倒好,这没过几日就想爬到我头上去拉屎了?”公孙敖不屑道,看着副将,眼神阴沉道:“还有,你可别忘了,自打李广离了上谷,这秦城可就再没跟匈奴人打过一仗!”


  “这……倒是末将鲁莽了,一切但听将军做主便是。”副将不敢再多说,只得如此道。


  公孙敖冷哼一声,将那锦帛连同竹筒扔到一边,道:“传令下去,大军依然按照原先计划跃过长城!”说罢,又低声自语道:“我就不信没了他这狗屁情报,本将就不能打匈奴人了!”


  “诺。”副将自然点头应诺。


  待副将离去,公孙敖这才自嘲苦涩一笑,喃喃道:“谁知道这小子会不会记恨当日之仇……”


  话说,这公孙敖便是当年秦城第一回参加对匈奴作战,在追杀匈奴左贤王就要得手时,为了抢军功一箭射歪射在秦城背心,差点儿要了秦城性命的那援军主将……


  事到如今,公孙敖自然惧怕秦城公报私仇给他假情报让他跳陷阱,为了避免此种情况的出现,他唯有装作根本不相信秦城的情报,自己领军北上与匈奴人作战!
——

  第一百七十章 今日仇,今日报!

  卫青到了上谷,秦城自然是要见的,况且要说对匈奴对大漠的熟悉,整个大汉朝怕是也没有几个比得上秦城这个曾今千里奔袭过大漠的边境将领,虽然那次奔袭只是昙花一现,之后便没了下文,但是别人不知道,卫青可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缘由并不是因为秦城没胆子没实力在过去两年再奔袭几回。再者,秦城在上谷弄商会的事情,即便是卫青不全知道,也知道个大概,至少商会情报这四个字,卫青心中是有谱的。这回领军取道上谷北上,卫青自然要找秦城好生谈谈。


  “前日军中抓获一个匈奴俘虏,听他所言,大漠龙城现今防备空虚,或许可以让我领军奔袭。”卫青和秦城两人在大帐内相对而坐,卫青说道。


  领军奔袭大漠,在秦城当年做过一回之后,怕是没有几个汉军将领不想的。


  “龙城?”秦城自然是听过龙城的,历史上卫青第一次出击正是袭击了龙城,并且大获成功。但是自打自己到了这个时代,秦城虽然知晓自己并未改变历史的走向,但是或多或少总影响了一些人一些事,如今他也不确定卫青奔袭龙城还是否会像他后世接触到的历史一样,依旧成功。“龙城距离长城四百余里,虽说不近,却也不太远,倒是可以一试。”


  “我也觉得可以一试。”卫青点头道。


  “卫兄,要说此番越境对匈作战,我也是有些打算的。”秦城沉吟道。


  “哦?是何打算?”卫青好奇道,以他对秦城的了解,既然秦城说出这样的话,则证明秦城心中已经有了详细的计较。


  “且待我细细说来……”秦城拉着卫青到了大帐的两幅舆图前,缓缓说道。


  那两幅舆图,时过两年,已经是两份十分详尽的军士地图了。


  两人至此交谈良久,完事之后,卫青便告辞了秦城,领军跃过长城,向北而去。


  卫青走后,当日夜,秦城在老马原军营点齐全军将士,以一万骠骑营铁骑,尽出军营,秘密向北而去。


  至此,上谷汉军翘首以盼两年的出征,终于到来。当晚,憋了两年的汉军铁骑,却以一种沉静异常的方式,口衔枚马裹蹄,趁着夜色悄悄离营。


  ……


  李广出雁门之后,一路往正北而去。不比卫青公孙敖这等在匈奴人看来没名气没分量的将领,左右李广是不怕没仗打,就算是他找不到匈奴人,匈奴人也会找到他的。


  自打李广第一日接到秦城的亲笔信件,往后每日,早晚两回,都有秦城派遣而来的哨骑准确找到李广的位置,给他传递必要的情报。


  而李广接到这些情报之后,却秘而不宣,只是按照事先的行军路线,一路向北。


  在进入大漠百余里之后的一个正午,李广命令大军原地休整。


  两刻之后,散出去的哨骑回来禀报,正北方发现大量匈奴骑兵,人数不下万人,距此地已经只十里。


  听闻这个消息,李广肃穆的望向北方,脸色没有半点儿变化。


  不及须臾,便有哨骑接连来到,东西方各有超过万人的匈奴骑兵奔驰而来,距离大军已经不及十里。


  李广将这些消息一一听在心中,下令全军备战。


  “来得正好,本将还担心这回出征找不着匈奴人呢,他们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倒是省去本将寻找的功夫!”李广手提马鞭,豪气丛生道,说罢下令一万骑兵就地摆开阵式,那仗势竟是要与三四倍于己的敌人面对面硬战。


  要说李广在边郡中也算是成名多年,他以一个良家子的身份累计军功做到三军主将的位置,自然是不会惧怕匈奴人,在他眼中,匈奴人也不过是如此而已,但无丝毫值得畏惧的地方。


  众将士见主将如此气概,自然没有退缩的道理。这些个有汉七十年以来第一批出征的健儿们,各个摩肩擦掌,兴奋异常,手握长刀硬弓之上,目不斜视,只待匈奴大军到来,便展开一番早已迫不及待的厮杀,好教匈奴贼子领教我等大汉儿郎的威势。


  俗话说人一盈万,无边无际。一万红袍黑甲的汉军,整齐列着军阵立在草原上,仅凭声势,都是足够震慑人心的。


  “杀敌建功,斩尽匈奴,但在今日!众将士听我将令,准备迎敌!”李广策马来回在军阵前踏步,最后在为首中间站定,大声喝道。


  众将士以拳击甲,万人动作整齐划一,声势逼人,算是回应。


  这时,马蹄声逐渐清晰起来。


  不远处的草丘上,渐渐冒出一条黑线,之后黑线向两边延伸,不多时便露出身着白衣战甲的匈奴骑兵来。


  两边的山线上,同样的黑线同时冒出来。


  一万汉骑,直视前方,稳如泰山,战马低鸣,将士衣摆在风中飘飞。


  李广一把拔出长刀,向前一引,大喝一声:“听本将将令,向前!”


  战阵缓缓启动,一万汉骑离开原地,缓缓奔驰起来。


  与此同时,山线上的匈奴骑兵,呼喝一声,开始“嗷嗷”叫着向汉军冲来。这一动,便是包围之势!


  李广并不理会从左右两方冲来的匈奴骑兵,古波不惊指挥着骑兵军阵缓缓加速。


  半响之后,汉骑的速度提了上来,形成了奔驰之势。


  李广长刀向前挥舞,大喝一声:“杀!”


  “杀!”


  众将士齐声大喝,全力催动战阵,以冲锋阵形,向正前的匈奴骑兵杀去!

  三面被围,若是要战,便只能是勇往直前,一鼓作气冲破正前方的敌军军阵。


  匈奴左贤王亲临战场,当他看到李广并没有退却,而是领军向自己冲过来时,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对身边的人说道:“李广,一介莽夫耳!”


  在左贤王身边和他一同观战的青年骑士,却是太子于单,此番出征,军臣单于不出意外让于单跟着左贤王混威望。于单听了左贤王的话,道:“大单于说,李广为盛名所累,虽知我军势众,也必定力战不逃,事实果真如此。”


  左贤王看着即将兵锋相接的两军前军军阵,露出不屑的神色,“以区区万人便敢挑战我大匈奴逾三万勇士,此等自取灭亡行径,实在妄为飞将军之名。我倒要看看,今日之战后,他李广还有没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于单微微一笑,并不接左贤王的话,自打两年前随同乌桓王南下之后,这两年来他成长了许多,再不是那个优柔寡断胸无韬略的太子于单,他对左贤王道:“既然李广败局已定,那本太子便去会他一回,也叫他知道本太子的威势!”说罢,也不等左贤王同意,拔出长刀,策马而出!


  “于单太子!”战前被军臣单于严令要保护好于单周全的左贤王,措手不及间被于单跑了出去,不由得大急,眼见于单的亲兵已经跟了上去,只得招呼自己的亲兵跟上,一起杀向汉军军阵。


  而他自己,却还要留在草丘之上,指挥调度全军。


  冲杀一阵,已经是浑身浴血的李广冲在军阵最前,策马猛进。他一刀切下面前一名匈奴骑兵的胳膊,身体微侧避过面前斩来的一把长刀,环首刀一横,便将下一个碰面的匈奴骑兵的脑袋削飞了出去。


  李虎领着亲兵护在李广身侧,再往后,便是紧紧跟着冲阵的汉骑主力。汉军以李广和其亲兵队为尖刀,插入匈奴军阵中,如同一搜巨轮撞进一条大河,劈浪而进,将面前匈奴砍翻、挤向两边,直接从中间往前冲杀过去!


  立马草丘上的左贤王,身边只有十几名亲兵,不过这对于不会正面作战也不用担心李广一下子冲到他面前的左贤王来说,这十几名亲兵的护卫已是足够……甚至还显得多余。只是当他看到李广以锋矢阵突入自己中军军阵中,巧妙的避开左右围上来的匈奴骑兵大部分兵锋,杀得风生水起时,面色阴沉了许多。


  左贤王冷哼一声,自言道:“便是你中军再能冲杀又能如何?别忘了本王可是有三四万大军!”说罢,便让传令兵传令:“传令,左右军冲上去咬住汉军的尾巴,中军收缩,堵住汉军前进的道路!”


  传令兵得了军令,便下去传令。


  俯瞰之下,在广袤的草原上拼杀的两军骑兵将士,已经渐渐胶着在一起,白袍大圈之中的红袍大阵虽然在拼命向前奔进,但是过了最开始的冲击惯性,经过一番厮杀,步伐已经渐渐被凝滞了下来,势头终于不再凶猛,而在人数上占了绝对优势的匈奴骑兵,合围之势已经大成,四面八方的白袍匈奴骑兵已经咬上了红袍汉军军阵。


  双方大军你冲我杀,半响之后终于不再泾渭分明,而是混战在一起!

  “将军,匈奴人围上来了!”李虎紧紧护住李广侧翼,一边冲杀,一边向李广报告着实时形势!


  李广将面前的两名匈奴骑兵斩落马下,得空回头望了一眼,将战场形势大致看在眼里。


  自己这一万汉骑被围在中间,而前面的匈奴骑兵杀了又来,少了又多,怎么都杀不完,也冲不出去,形势对汉军并不有利,反倒是险象环生。


  “抱团守中,令军士什伍团战!”看清形势的李广下令道。


  “诺!传令全军,抱团守中,令军士什伍团战!”李虎回头大声喊道。


  后面的传令兵得了令,立即去传达军令。


  汉军得了军令,便立即变阵,之前的锋矢阵不复存在,如今的一万汉骑,变成以什伍为单位,死死守住中心,与咬上来的匈奴展开混战!


  骑兵混战,与步兵混战同又不同。相同之处在于,这同样是小单位的团战,不求冲锋奔进,但求在原地大致范围内杀敌。不同之处在于,骑兵仍然是骑兵,虽然打法与步兵类似,但却并不是原地厮杀,战马依旧奔驰不休!

  只是如此一来,汉军便完全跟匈奴骑兵缠在一起,再难突围出去!


  左贤王盯着战场战场形势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松了口气,又换上那副轻蔑的语气,道:“这李广是真白痴还是疯了?竟然以万人跟我三四人人混战?他是不要命了么?”


  “李广冲不出去,又别无他法,便只能混战了。”身旁的亲兵百夫长轻笑道。


  左贤王眼神眯起,看想汉军的眼神充满嘲讽,就如同在看一群不自量力的蚂蚁,“李广从一开始便错了,以少胜多哪有如此打法的,真是蠢到家了!”


  “谁说不是呢!”亲兵百夫长笑道,“看来汉人的飞将军,也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


  “飞将军?”左贤王嗤笑一声,“今天他便是插上翅膀,也是飞不出去了!”


  两人在这边说着笑,战场上的军士却是并不轻松,匈奴以多击少,知晓胜利再望,士气自然不必说,而汉军将士到了这一刻,也知晓到了紧要关头,哪里还有不拼死战斗的道理——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不是?


  随着战斗的继续,红袍的汉军越来越少,圈子越来越小,四周的白袍匈奴骑兵紧紧压缩过来,两军终于彻底混在一起。


  “将军!”李虎一刀将意图靠近李广的一名匈奴骑兵削半边脑袋,也不顾那人的**脑血喷了自己一脸,向李广大声喊道,“将军,匈奴人太多了,眼看是杀不完了,再战下去只有全军覆没的份,我等护着你杀出去吧!”


  “杀出去?”李广长刀挥舞不停,他已经记不起这是死在他手下第几个匈奴人了,他也无暇去记这些,“不错,本将是要杀出去,但却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李虎急道,“现在再不杀出去,晚了怕是来不及了!将军,不要再犹豫了,弟兄们等着您日后给他们报仇!”


  “仇,是一定要报的!”李广呼喝道,“不过无需等到日后,今日仇,今日报!”


  李虎还想说什么,却听李广呵斥道:“你莫要再多言,专心杀敌!放心,我等今日断然不会死在这里!”


  “好!我等随将军血战到底!”李虎虽然不信李广的话,但到了这份上,也只得……血战到底!

  这时候,李广却是没忍住,趁着杀敌的空档嘴角还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对李虎道:“本将告诉你,今日,不是我等战死,而是面前这三四万匈奴人战死!你就等着看吧!”


  “啊?”李虎没反应过来,眼前这番绝境,冲出去都是困难,虽然还能坚持,但是再打下去必败无疑,实不知李广何出此言。


  至此,李广再不多言。


  不等李虎想明白,他也想不明白,只得专心杀敌。而下一刻,饶是身在众军之中,李虎也听到了四面远处传来的排山倒海般的喊杀声!

  李虎诧异的扭头去看,却见四面八方,不知有多少红袍黑甲骑兵,一眼望不到边际,如同猛虎下山般,挥舞着长刀,向自己这边杀过来!
——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两年磨剑,一朝饮血!


  (五千字。)

  公孙贺没有公孙敖那个胆量,他本身和秦城也没什么过节,虽说他对一个边郡郡守送来的情报也有些不以为意,但是刘彻的旨意毕竟摆在那里,加之秦城派遣过去的人和他本身信中措辞都极度正式,言语方面也很有技巧,不由得他不服气,所以公孙贺到最后还是按照秦城情报上提供的线路和安排,来打他这第一回出征匈奴的第一仗。


  公孙贺这个人在历史上是率着一万骑兵出长城之后,找了匈奴半天没找着,没办法,人家匈奴人根本就没有心思理他。加之对大漠实在是不熟悉,也没有找到向导,因是往北走了一些地之后便打起了退堂鼓,带着一万汉骑又原路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没胆量不代表他就不想立功,这回出征匈奴对他们这些朝廷中的大将意义非凡他公孙贺不会不看不明白,他自然不想因为此番出征无功在日后被边缘化。权衡再三,要做出明智的决定其实并不难。


  谁让他自己根本找不着北而人家手里却握着实实在在的匈奴行军情报呢,虽说目前还不得而知这个情报是否真有价值。


  跃过长城两日之后,当公孙贺带着矛盾的心情,在秦城派来的“向导”的引路下,到达秦城预先标记好的回合地点时,他惊愕万分的发现,这里已经有超过两万的汉骑在等着他。


  公孙贺以为这两万汉骑都是此次从长安北上的南北军,想到这里不由得暗道一声好险,原来大家都来了,还好自己没做了那离群之鸟。


  不过,在他走进这列队整齐的两万汉骑时,他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两万汉骑分为两部,一部自然是南北军的装扮,玄甲、马戟、长刀;而另外一部骑兵,可是让公孙贺着实惊异不少,姑且先不说那昂扬的军士,脸上的骄傲之色丝毫不下于旁边的南北军,而是他们的装扮,着实是太另类了些。


  你见过身着重步兵铁甲的骑兵吗?你见过有骑兵的战马裹着铁甲的吗?你见过手持步兵长戟的骑兵吗?虽然那长戟有些异样……反正公孙贺这辈子是没见过。


  汉骑不仅配备长刀,也有配备马戟、丈马刺等武器,以根据作战的不同需求,发挥骑兵的最大威力。不过这些,大多是汉武帝后期才普遍用开,在汉武帝前期,即便是有,也是中央的南北军较多。


  所以公孙贺不得不疑惑。


  带着满肚子疑问奔近了,公孙贺便看到了立马军阵前的卫青。看到卫青,公孙贺竟然没来由的感到一阵亲近,他策马过去,正想跟卫青打招呼,便听见有人在旁边冷冷道:“公孙将军,你迟到了!”


  公孙贺闻言眉头皱起,正想呵斥是谁如此不懂规矩,竟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然而在他向卫青身边那个青年将领看去时,他看到的是一张冰冷的让人浑身不禁竖起汗毛的脸,和一双可怕的不似人间之物的眸子,而那人身上散发出来只有常年杀人、杀了很多人才具有的杀气,让公孙贺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于是他七分疑惑三分恐惧的问道:“这位是?”


  却不成想那人并不理会他这个问题,而是继续用那冷冰冰的语气道:“既然迟到,便没有歇息的时间。”说罢,向身后的军士下令道:“传令,大军开拔,全速奔进!”


  说罢,那青年将军再不看公孙贺,竟然直接拔马转头,奔驰而去。


  “你……”公孙贺气得鼻子都歪了,刚想说什么,奈何那人却只给他一个远去的背影,这让他有气没出撒,只得愤愤向卫青抱怨道:“卫将军,你看这人,简直是……”


  “公孙将军!”不等公孙贺说完,卫青却打断了他,语气完全没有公孙贺想象中的友好,卫青不悦的扫了公孙贺一眼,不满道:“你可知李将军正在前方与超过三万人的匈奴鏖战?贻误了战机,这个罪你我都吃不起!”


  “唉……这……”公孙贺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中邪火一个劲儿的猛蹿,但他还是抓住了卫青话中的重要信息,他诧异道:“李将军正在与三万匈奴人鏖战?”


  “是超过三万的匈奴人!”卫青说道,“公孙将军还是下令众将士全速行军吧。”


  一路上,通过与卫青谈话得知,方才那面若寒霜的年轻将军便是鼎鼎大名的骠骑侯秦城——一半名声是几场漂亮的胜仗,一半名声是近两年的懦弱怯战。


  “那些骑兵为何装扮如此怪异?”公孙贺最后将注意力又回到骠骑营四千重骑身上来,这一路行来,他已经看得很清楚,这些骑士虽然军备怪异,但是那声势却还是不弱的……嗯,准确说,是有些吓人。


  卫青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卖关子道:“这个,等待会儿交战之时,公孙将军一看便知。”


  见卫青不肯直说,公孙贺有些气恼,道:“不过是战甲裹得多些,能有多大不一般的地方。”


  对公孙贺此话,卫青只是笑而不语。


  当然,其实卫青内心里还是很鄙视他的。


  ……


  当左贤王看到从西面奔来的长长红龙一般的汉骑队伍时,惊诧之下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因为左贤王站的地方比较高,所以他能清楚的看到这些汉骑的数量,能够更真切的感受到这些汉骑的声势——那是足足三万汉骑啊!


  “快,传令,全军撤出战斗!”左贤王急切之下迅速下令道。


  传令兵领命而去之后,他身边的百夫长却是慌忙道:“左贤王,两边的人马已经完全混战在一起,此时要撤出来怕是来不急了!”


  左贤王脸色铁青,到了这个份上,他就算再傻也明白过来,今日之战,自寻死路的不是李广,而是他自己!

  李广以一万汉骑就敢撼三万余匈奴骑兵的兵锋,固然有李广艺高人胆大的因素在内,但更重要的,却是李广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将那三万余匈奴骑兵拖死在这里,为现在奔来的三万汉骑创造将他们围而歼之的机会!


  “狡猾的汉人!”左贤王气得摔了马鞭,他大声吼道:“令外围骑兵过去拦住那些汉骑,其他人尽量撤出战斗!”


  左贤王目送着传令兵离去,心中默默念着,一定要拖住那三万汉骑,哪怕只消小半个时辰……不,只消两刻,那些正在与李广混战在一起的匈奴骑兵就能撤出来一半!

  现在,左贤王已经不期望全身而退了,只要能保存一半的实力成功离开这里,他就还有报仇的机会!


  左贤王双目饱含血丝,如同一眼血泉,死死盯着匆忙集结起来的六七千向已经冲到西面近处的汉骑冲过去的匈奴骑兵。如今,他全部的身家性命都系在这六七千匈奴骑兵身上,只有这些匈奴骑兵成功阻挡了来援汉骑的攻势,他才有保命的本钱。


  毫不夸张的说,这就是在以鲜血换时间。


  但是左贤王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如果一旦被围,而又还有近万汉军中心开花,那么这场仗就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而迎接左贤王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

  外围匈奴骑兵的回撤,并没有给正在中心和匈奴人混战的李广所部减少多少实际压力,但是当这些汉骑得知有大批汉军来救援时,士气还是一下子提高不少,纷纷疯狂与眼前匈奴人扑杀,大有反攻的态势!


  “将士们,大汉四万铁骑来救援我等了,大伙儿奋力杀出去,与援军汇合,一起宰了这些狗-娘养的匈奴人!”李广一边拼杀,一边大声呼喝,激动之处,连胡子都震动起来。


  要是算上公孙敖,那么来援的汉骑还真就是四万人,可惜公孙敖没来,不过这并没有多少影响,无论从哪个方面说,都不足以影响这场战斗的形势发展。


  先是李广周边的亲兵听到了李广的呼喝,他们便一起高声大喊:“四万援军已到,大伙儿奋力杀出去,与援军汇合,宰尽这些匈奴人!”


  如此呼喊声,一传十,十传百,到后来,好几千从绝境中看到希望的汉骑中竟然有大部分开始一边与匈奴人拼杀,一边高喊。


  激战正酣,喊声震天,其状,不可谓不壮烈!


  如此以来,汉军士气接连高涨,个个汉军只觉得手中仿佛一时有了使不完的力气,厮杀起来自然豪壮。反观匈奴骑兵,看到不少同袍都已经去堵截那些汉军援军,而左贤王更是下达了尽快抽身回撤的命令,相比之下,显得阵形一阵混乱,士气也低落下来!

  战场形势,终于了好转的趋势。


  但也只是趋势而已,要是汉军三万骑兵援军不能及时赶到,仅凭被两万多匈奴骑兵死死围在中间的几千疲战之士,还是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那么匈奴骑兵,还是能够全身而退绝大部分!


  ……


  “重骑!”凡是有秦城亲自上战场的战斗,他都必领军在前。此时,他身后紧跟着四千手持秦戟的重骑,在看到奔过来意图阻拦他们的六七千匈奴骑兵之后,秦城眼中露出嗜杀的残忍,他一把拔出环首刀,向前一指,大吼道。


  “重骑!”四千重骑跟着齐声大吼,个个目露凶光!

  “随我杀过去!”秦城大喝。


  “杀!”


  吼声干脆,直冲云霄。


  骠骑营成军之后,各部骑兵各司其职,便也不会再有重骑携弓箭的场景出现,自然,也就不会有轻骑冲在重骑前面的情况出现。如今的骠骑营一万铁骑,已经是一支成熟的军队,是一支有着实际战斗力的悍骑!


  两年磨一剑,今日终于到了见真章的时候,骠骑营的的骑士,哪个没有一身力气、哪个没有一身戾气、哪个没有一身杀气?

  两年以来,他们过着除却训练只剩训练的日子,便是弹指可灭的小股匈奴骑兵打到了家门口,他们也不曾迈出营门一步。他们心中嗜杀的血性,他们心中积攒的劲,那具六尺身躯早已经容不下!

  两年来,秦城和上谷守军饱受非议,朝中大臣,市井之言,哪个不是再说他们胆小,不是在说他们沉浸在昔日的胜利中一步步堕落,不敢再与匈奴作战?

  两年了,秦城和骠骑营,需要一场真真正正的大胜,来为自己正名!

  证明我们不是渣、不是孬种,我们是大汉的勇士,我们是战无不胜的铁骑!

  而今日,秦城谋划、准备了两年的这场战斗,便是第一回也是唯一一回现实可以给骠骑营重获荣耀的机会。过了今日,即便再有胜仗,人们也只会记得两年沉寂之后,那第一战,原来他们果然败了……


  这种事情,骠骑营一万将士,决不允许它发生。


  此时,一万骠骑营骑兵,如同一团被点燃的熊熊大火,携带者滔天的戾气与杀意,还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举起了他们手中的长刀,指向了他们面前的敌人!

  那些,让他们两年来背负耻辱的——匈奴人!


  “杀!”


  “杀!”


  “杀!”


  一万骠骑营将士,脑袋里便只剩下这一个字,他们发疯一般冲向面前的匈奴骑兵。


  “骠骑营,向前!”秦城嘶声大吼,唾沫横飞,双目通红,脑门上青筋爆突,状若疯癫!

  “杀!”不仅是秦城,所有的骠骑营军士,都已是满脸红透,跟发狂的猛兽没有任何区别。


  “横秦戟!”秦城令!


  下一刻,“唰唰唰”的声音在秦城身后整齐响起。


  一百五十步。


  陆陆续续赶过来阻拦秦城的匈奴骑兵,总算勉强汇集起的六七千人,其先头部分,离秦城已经只有一百五十步!


  “放箭!”


  这是匈奴左大当户的喊声,他奉命指挥匈奴骑兵拦截三万汉军援军。


  随着他一声令下,匈奴骑兵将箭矢对准秦城和他的先头重骑,齐齐放箭!

  一阵蝗虫般的轰鸣,数不清的铁箭落下骠骑营军阵中!


  “当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匈奴人的箭矢落在骠骑营重骑身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叮当声!


  “他们怎么不放箭?”被秦城安排和卫青冲在中间的公孙贺,意识到前面军阵不对劲的地方,失声叫道,“他们难道想以血肉之躯硬抗匈奴人的箭雨么?这秦城搞什么鬼,他这是找死么?!”


  卫青青着一张脸,只顾埋头向前冲,懒得理会公孙贺。


  骑兵对阵,先以弓箭对射,这是常识,也是第一回大规模杀伤的需要,对交战双方都是如此。所以公孙贺在看到秦城和他身后的重骑竟然只顾猛冲而不放箭时,才会如此惊诧!


  秦城是只知道找死的白痴么?


  隐忍两年,难道只为了找死?


  显然不是!


  下一瞬,在公孙贺的目瞪口呆中,让他和他身边身后的南北军怎么都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一阵看似恐怖的箭雨落入骠骑营重骑阵中,除了一阵“当当”的脆响,便没有了其他效果。被射下马的骠骑营重骑军士,远不及百!


  “这是怎么一回事?”公孙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这是他闻所未闻的事情,难道……匈奴人的箭矢都是木头做的么?就算是木头做的,也不至于如此不济吧?!

  “别吭声,跟着冲阵便是!”卫青冷冷的声音传来,将公孙贺满腹的不可置信塞回肚子里。


  其实卫青是想说,你一说话,净丢咱们南北军的脸!


  哦,我忘了告诉你,人家那是——重骑!

  匈奴人一轮箭雨之后,便与汉军拉近了五十步的距离,至此,双方已经只有百步!

  “放箭!”左大当户紧接着下令!


  于是,又一阵箭雨向秦城和他的骠骑营重骑射来!


  依旧是“当当”声不绝于耳,而落马者寥寥无几!

  左大当户长大了嘴巴,愣愣的盯着越奔越近的汉骑,那慌乱的眼神如同见了鬼一般!

  怎么回事?两轮箭雨,多少支箭矢啊,竟然……竟然连对方最先头部队的一层皮都没有撕下来?


  这些汉人都是铁打的么?


  左大当户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却发现自己口干得紧,根本就没有唾沫可咽!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军士,却见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五十步,四十步!

  双方越来越近!


  秦城和他身边的重骑将士,已经能够看清对方的脸,还有对方那瞪大的眸子!

  他们手中握着的的长刀秦戟已经沉睡了两年了,那冷冽的刀锋,早已经等不及要饮血,早等不及要杀戮!

  而此刻,敌人就在眼前,只四十步了!


  三十步!

  “拔刀!
——

  第一百七十二章 雪狼,冲阵!

  三万汉军骑兵以骠骑营为先锋,而骠骑营又以重骑为前锋。身着铁甲、战马披甲的重骑,重量比寻常骑兵大了一倍有余,其所选战马,也是马群中最为健壮的一批,而重骑骑士也必是身高马大之辈,这样的一群骑兵将冲击速度提到最高点时爆发出来的冲击力,无疑是极为恐怖的。


  重骑横着秦戟在身前,利用战马冲击的惯性,狠狠撞向面前的匈奴骑兵,一迎头碰上,便是一片血花四下飞溅,断肢残骸胡乱飞舞。他们如同地狱里来得魔鬼,凡是被他们碰上的匈奴骑兵,都必然难逃噩运!

  这些重骑一撞上匈奴骑兵,便如同一把刀子一样,狠狠-插了进去,直接将面前的六七千匈奴骑兵军阵撕开了一条口子。铁甲让他们不惧一般性的攻击,普通长刀一刀下来,最多也是只伤不死,而他们手中的秦戟,仗着长度和锋利度上的优势,配合以冲击惯性,杀伤力自然是提升了好几个层次!

  跟骠骑营重骑正面较上的匈奴骑兵,只能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时候,被狠狠蹂躏、被无情杀戮!

  伤亡,瞬间暴涨!

  随着重骑的奔进,匈奴军阵中间的口子越来越大,而紧随其后的汉骑则用手中的丈马戟和长刀将到手的战果进一步扩大!

  绿色的草地被染红,变成墨黑的一片,方才还昂扬生长的草儿们,刹那被践踏的体无完肤,而那六七千匈奴骑兵,在一阵腥风血雨之后,被三万汉骑冲进了军阵深处!


  杀戮,一片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试图阻拦汉骑援军的六七千匈奴骑兵,如同一片波浪,撞上了坚固的堤坝,堤坝无损,而波浪粉身碎骨。


  锐利的重骑在正面冲锋中无往而不利,一路飙血,从匈奴军阵中横穿而过,不多时便将匈奴军阵杀了个对穿。之后,他们没做丝毫停留,便分为两股,向被李广所部缠住的匈奴骑兵围了过去。


  从这六七千匈奴军阵中冲过的三万汉骑,不顾被他们甩在身后没有杀尽的匈奴人,紧跟着骠骑营重骑的步伐,开始了对围攻李广所部匈奴骑兵的大合围!

  彼时左贤王已经率队冲进了混战的战场,此时再在高处指挥已经意义不大,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救出正在与李广所部骑兵厮杀的太子于单!

  太子于单杀进战场之后,占着己方人多势众带来的优势,又有精锐亲兵护卫左右,倒是杀的顺风顺水,不多时便深入了李广所部骑兵军阵中,与面前的红袍骑兵斗得难解难分。


  待到左贤王下令撤退时,于单一半是身陷阵中撤不出去,一半是杀得正兴起不想撤出去,因而直到左贤王亲自领兵来救,他仍在军阵忘我拼杀。


  第一回亲自上阵杀敌的太子于单,打的又是顺水仗,自然豪气大生,一时把持不住,只顾着喊杀尽兴,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加之他自信自己有三万悍骑,汉军即便是有援军一时半会儿也杀不过来,竟然打定了主意,向身边的亲兵大声招呼道:“杀过去,生擒了李广!”


  左贤王好不容易在混乱的战阵中寻得太子于单,奈何太子于单却不大听他招呼,只想去擒住李广,立下非凡功勋,仍旧是一个劲儿的猛杀。


  左贤王气极,一把将他死死拉住,对着他的脸咆哮道:“再不走,耽搁战情,可别怪小王无礼了!”


  于单被左贤王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总算是勉强收住了心神,他那双嗜血的眸子渐渐冷静下来,感受到一脸的唾沫星子,不满道:“左贤王,你干什么?”


  “于单太子,你看看,汉人围过来了,再不走便来不及了!”左贤王见于单神志总算清醒了几分,语气也就缓和了下来。


  “什么?我们不是有三万多大军么,怎么就被围了?”于单一脸的不可置信,但是当他回头四望时,看到的却是无边无际冲过来的红袍汉骑,当下再也没了方才的豪情,也不用左贤王再招呼,喊了一声“快走”,自己倒是先打马突围而去。


  “护着于单太子,杀出去!”左贤王一肚子苦水一肚子郁闷此时也只能咽下,赶紧招呼人护着于单一起突围。


  然而报应不爽,此时已经缓过劲儿来的李广,却发现了于单和左贤王,他顾不上哈哈一笑以抒发心中的报复性的爽快,而是直接领人向这边杀了过来,一边追杀还不忘一边动员道:“莫要走了匈奴太子和左贤王!”


  周边汉骑听到李广这话,立马向这边靠拢,狠狠杀过来。


  彼时,秦城领着三万汉军已经将包围圈粗略形成,开始和突围的匈奴骑兵杀在一起,并且组织人手向战场中心冲阵,以缓解李广所部的压力!


  整个战场,中心是已经分辨不清的红袍汉军和白袍匈奴,向外是正努力突围,分布范围较大的白袍匈奴骑兵,正在奋力冲杀,再向外,是正围拢过来,声势震天的三万红袍汉军!

  在最外围,则是一时搞不懂是要撤离还是要进去接应被围同袍的匈奴骑兵,也在和汉军厮杀!


  场面极尽混乱!


  秦城没有给左贤王两刻钟的时间让他聚集多少人手撤离,他甚至连一刻钟的时间都没有给左贤王,那些前去阻拦他的六七千匈奴骑兵,秦城以重骑为尖刀,仅用了半刻钟便杀了个对穿,这会儿成功合围了剩下的两万匈奴骑兵,哪里会让他们给跑了?


  左贤王知道大败不可避免,这时候他再无非分之想,只一门心思想带着太子于单成功突围,要不然,他便只有战死在这里——大败之下若是又丢了于单,他回去见军臣单于也是个死!

  在身边聚集了好几百人,左贤王也是发了狠,意图冲破汉军的包围圈。在他看来,汉军人数并不是太多,合围之下断然无法拦住他们突围,只要方向选得对,突围出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在他组织了两次冲阵都被无情的挡回来并且死伤惨重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面前的这些汉军,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他们的战甲,他们的战马,还有他们手中的兵器,都是左贤王的噩梦!


  秦城费尽心机将三万多匈奴人引到这里,甚至不惜以李广为诱饵,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又怎么会轻易跑了左贤王这个头彩?


  是以,哪里的匈奴骑兵冲阵突围最很,重骑便扑向哪里,绝不让左贤王有走脱的可能!


  左贤王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好让视线更清晰一些,以便他能找到更适合突围的方向,然而,不等他在召集部下冲阵,那索命阎王一般的重骑,已经向他们冲来!


  见此情景,左贤王心中生出七分绝望三分悲凉,他知道,若是没有奇迹的话,今日他和太子于单,都必死无疑了!

  然而,奇迹还偏偏就发生了!

  秦城以五百重骑为先锋,后面跟着几千轻骑,直接冲向战场最中央,去接应李广。前些日子他在给李广送去的情报中,跟李广“合计”了今日这场好戏,如今最危险的莫过于李广和他部下,秦城如今既然已经杀到,就不希望他们再有什么闪失,要不然,姑且不论日后舆论如何,便是自己良心这一关,他也过不去。


  在秦城前世接触到的历史中,李广第一回跃过长城出征匈奴,便是与三倍于己的匈奴人鏖战,最后全军覆没,自身也被俘。要不是后来在半途中侥幸逃脱,他一生的军事生命恐怕都要终结于此了。而现在,李广的失败当是不复存在,秦城自然不能让李广自身有什么不测。


  直到秦城看到正在奋力拼杀的李广时,他心中悬着的石头才落了地,率众杀到李广身边,他难掩激动的向李广喊道:“将军,无恙乎?”


  “老夫无恙!”李广看到秦城,大笑两声,精神头倒是极好,虽说身上已经被鲜血侵透,但想来那绝大部分当是匈奴人的血。自打秦城被任命为上谷郡守,李广在秦城面前便是称呼自己为“老夫”了。


  “四万援军,可是悉数到齐?”虽然知道是白问,但是心底的豪气还是让李广脱口便大声问了出来。


  “公孙敖将军,并未同来。”想到曾今射了自己背心一箭的公孙敖,秦城心中也有些异样,“不过三万汉骑,加之将军所部,今日大胜足矣!”


  “好!”李广眼中的疑惑一闪即逝,随即朗声道,“我等再并肩杀敌一回!”


  “好!”


  念及之前李广还在上谷时带着自己一同杀敌的情形,秦城心中也是大为舒爽,只是方才应了一声“好”,便听见北方响起了不和谐的号角声。


  “敌袭?”秦城和李广听闻这声号角,立马一愣。只因北方汉骑吹响的号角声,意味着有强敌来袭!

  “报!”一军士策马火速赶到秦城身边,道:“禀报将军,北方五里之外发现大量匈奴骑兵,正向这边奔来,数量不明,初步估计,不下一万!”


  “一万匈奴骑兵?”秦城和李广面面相觑,面色一起严肃了起来。


  而彼时,在离秦城这边战场相隔五里的一个草丘上,一个一身白袍黑甲的年轻女子,望着前方正战成一团的匈奴骑兵和汉骑,心道:秦城,我来了!

  她马鞭向前一指,大声下令道:“雪狼,冲阵!”
——

  第一百七十三章 局势


  在军士过来禀报战情之后,秦城心中虽然疑虑重重,这时候却也无暇思量,于是下令马大山率领重骑一千和卫青近万南北军骑兵前去阻拦那北方冲来的匈奴援军,余下人等除却将李广所部解救出来(方才经过一番惨烈厮杀,李广所部已是基本被解围,剩下的不到两万匈奴骑兵此时大部分正在向各个方向突围),再就是对试图冲出去的匈奴骑兵发动反冲锋,以求最大限度杀伤匈奴骑兵的有生力量。


  如今战场的形势是,两万匈奴骑兵和近四万汉军经过一番恶战,匈奴骑兵已经损伤小半,原因无他,只因有骠骑营重骑冲锋在前,加之汉军又在人数上占了优势,因而这场颇为分散的厮杀很大程度上是对匈奴骑兵的杀戮。当然,情况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乐观,毕竟匈奴骑兵在危急关头爆发出来的战斗力还是不弱的,因而汉军的伤亡也不小。


  此时秦城抽调了大概一万汉军前去阻拦从北方来袭的匈奴骑兵,这边便只有不到三万汉军去对阵一万余匈奴骑兵,在人数上还是有着差不多两倍的优势。在秦城看来,尽管匈奴骑兵有一万援军,这一仗自己仍然能够取胜。


  只不过代价要大一些而已。


  在军令下达完之后,秦城心中的疑惑也随之浓重起来。


  此地为何会凭空出现一万匈奴骑兵?自己之前为何没有接到商会关于这一万匈奴骑兵动向的情报,哪怕是一次预警都没有?


  这一切,都让秦城心情越发沉重起来,他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非常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让他心中发毛,全身不舒服。


  这是秦城前世十几年的黑道生涯培养出来的对危机的直觉,很要命的直觉。


  “秦庆之!”秦城面色凝重的交代秦庆之,“抽调部分轻骑,将游骑的数量增加一倍,警戒范围扩大到十里,但有丝毫风吹草动,即刻向我禀报!”


  “诺!”秦庆之应了诺,便下去安排。


  “秦郎,只一万匈奴援军而已,你为何如此认真?”李广疑惑的向秦城问道,“难不成是有了什么大的变故?”


  “将军,情况只怕是不妙,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秦城眺望北方,那里,卫青和骠骑营一千重骑已经与来援的一万匈奴骑兵交上了手,双方战阵几个来回便搅在了一起。


  “那便简而言之!”李广道。


  “我的情报机构,可能出问题了!”秦城看着李广,沉声道。


  “?!”李广闻言,难掩错愕。


  此次对匈奴左贤王、左大当户、左骨都侯三万多骑兵的的合围聚歼战术之所以能够形成,可以说靠的就是商会情报队对匈奴军队行动的掌握和及时汇报,此时若是商会情报队出了问题,其后果之严重,也就可想而知了。


  “现在也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速速取胜为首要!”李广沉吟之后说道,“一力破百巧,只要我等迅速得胜,其他的大可以以后再议!”


  “将军所言甚是!”秦城点头,商会情报队可能出现的意外让秦城心中骤起波澜,方才这一时间,秦城几乎无法正常思考,好在得了李广的提醒,秦城当下和李广一同向匈奴人数最多的方向赶过去。


  “咱们的援军来了,勇士们,奋力杀敌,冲出去!”左贤王得空看到正在与卫青厮杀的匈奴骑兵,心中大定,看那架势,这些匈奴骑兵攻势极为凶猛,说不得就能冲过来接应自己这些人,当下大感幸运,连忙鼓舞手下军士奋力突围。


  众匈奴骑兵听闻左贤王呼喝,又看到援军就在两三里之外,无不凭空生出一股力气,开始聚拢,向援军来的方向冲过去。


  今日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双方位置,刹那间互换几回,当真是惊险不定,若是心脏不好的,恐怕难以承受。


  先前还在四散寻找薄弱点突围的匈奴各股骑兵,如今都向北方汇集,妄图一冲而出包围圈,与援军汇合,以求生机!


  如此明显的事态变化,自然逃不过秦城的眼睛,此时他心中对商会情报队的担忧和对这场战斗的忧患意识全部化为杀意,冷冷的看着不断聚集的匈奴骑兵,向传令兵招呼道:“传我将令,山甲领重骑将向北聚集之匈奴骑兵拦腰斩断,乐毅领一部轻骑游走两侧,以弓箭扰阵,纪铸护佑乐毅行动,并杀尽意图向两边突围者!”


  “再令,其他汉军各部,迅速结束眼前战斗,李将军部咬住匈奴骑兵尾巴,公孙将军部拦住匈奴骑兵与来援匈奴骑兵之通道,务必不能使其两者汇合!”


  “得令!”


  “得令!”


  秦城是这场战斗战术的发起者,因而经过先前商议,他有了对这四万汉军的临时调度权。


  传令兵领令下去之后,秦城眼中再不见忧虑,事到如今,再想其他也是白搭,唯有杀尽眼前匈奴人才是正经。


  卫青以骠骑营一千重骑为前锋,迎向从北而来的雪狼精骑,勇武之气毫不相让。今日见证过骠骑营重骑强悍到变态的兵锋,卫青所部骑兵是以都信心倍增,只待重骑在前杀来一条血路,他们再冲上去大杀四方,胜利便唾手可得。


  不是他们自大,而是重骑的兵锋,确实超过了他们的接受范围!


  然而,当两军相遇时,战场形势却陡然变化!


  而这一变化,让卫青所部的南北军,再也无法保持心中的轻敌心思和骄纵之意。


  雪狼,近两年来练成的草原精骑,以匈奴公主伊雪儿为首。不同于练兵两年“足不出户”的骠骑营一万铁骑,这是一支从一开始组建就在不停杀戮的骑兵部队。在过去的两年里,他们在伊雪儿的统率下,南下与汉军作战过,在草原与其他部落作战过,也镇压过匈奴内部的叛乱,这是一群久经战火,从血泊中成长起来的骑兵部队,杀戮,便是他们的标志!

  若说骠骑营以两年隐忍换来一身戾气,以一身戾气铸就一身杀气,那么对与雪狼来说,他们身上没有隐忍,也没有戾气,他们只有**裸的杀气,在一次次战斗中培养出来的杀气,纯粹的杀气!

  杀,便是他们的全部生活与使命!

  “两翼分流,雪狼,杀!”在两军即将接触的时候,纵马奔驰的伊雪儿沉声喝令。


  随着伊雪儿的将令上传下达,一万雪狼精骑突然变阵,原本整齐的军阵以排头为首,分向两边,将中间的位置空了下来!


  骠骑营一千重骑正欲大开杀戒,一眨眼,面前密集的匈奴骑兵便如同两股洪流,分流向两边,中间正对重骑的位置,便只剩下一片空白!

  重骑秦戟的冰封,依旧冷冽,然而这回迎接他们的,不是敌人的长刀,也不是敌人的身躯,而是一片空气。


  重骑奔驰,速度已然到了最高,仓促之下,再想变阵,却没有那么容易!而两者相对而进的一万冲锋骑兵,转瞬间相驰而过,也没有留给重骑改变方向的机会!

  卫青刹那间变了脸色!

  伊雪儿嘴角却露出一丝冷笑。


  军臣单于或许不会去如何去重视一个小小上谷郡的将军,而且在两年前秦城还不是三军主将。但是伊雪儿不同。


  自打从中原“学成归来”,伊雪儿还没有回到草原,便与秦城较上了劲,自此之后,三番两次,都在秦城手中吃了鳖,这叫她如何能不将秦城牢牢记住?伊雪儿不是匈奴大单于,也永远不可能是匈奴的大单于,因而她的注意力无需放在整个大汉身上,至少目前无需方才大汉身上。加之女人爱记仇的天性,她从乌桓回到草原,便一心一意琢磨着如何对付秦城。


  秦城,才是她宿命的敌人!

  人生第一个劲敌!

  伊雪儿没有理由不整日去研究,去琢磨。


  骠骑营,这个之前还没有传进匈奴人耳朵里的番号,却早已在伊雪儿心中生根。


  练就雪狼,第一个要对付的敌人,便是骠骑营。


  多以,对骠骑营的构成,对骠骑营的作战方式,即便伊雪儿不能尽数得知,难道还不能得知一二么?


  况且,之前她与秦城,是教过多次手的。对于一个聪明人而言,要从中找出一些寻常人看不到却十分有用的东西出来,并不太难。


  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今日这一幕——重骑兵锋一时无用武之地的一幕!

  “雪狼,左右穿插!”伊雪儿断然下令!


  得了她的军令,原先分流向两边的雪狼精骑,兵锋一转,左者向右,右者向左,因为事先便有准备,这个转变要做出来并不太难!

  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久经战阵的雪狼精骑,一出手,便与寻常匈奴骑兵不一样。


  避过重骑兵锋的雪狼精骑,一左一右插向正一个劲儿前冲的卫青所部骑兵,其用意再明显不过:拦腰截断!

  若成,则卫青所部骑兵必然大乱,首尾不能呼应,败,也就不远了。


  这种事情,对于雪狼来说,轻车熟路,在之前的战斗中他们做了不知多少回。


  而一时未有如何动作的卫青所部骑兵,面对如此精锐的匈奴骑兵,又是第一回出战大漠,其形势,危矣!


  眼看大败将至,汉军已无路可退!


  但是,卫青的这近万骑兵,会如此轻易便失败么?

  若会,卫青便不是卫青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变故

  卫霍,在后世已然成了大汉历史永远的标志之一,并且在之后几千年的历史中,都是人民耳熟能详的悍将。班固在《汉书》中以‘长平桓桓,上将之元’高度评价卫青。后来曹操问其子曹彰的志向,他说:“大丈夫当学卫青、霍去病,立功沙漠,长驱数十万众,纵横天下,何能作博士耶?”


  将者,卫霍,乃是至高的荣耀。而骑兵在日后战争中所起到的非凡作用,更是让无数军人将领对这两个骑兵战法的革新者和集大成者,倍加推崇。


  这些,都是秦城记忆中的知识。


  所以,虽然尚不知从北方来救援左贤王等人的匈奴骑兵是何许人也,秦城让卫青去迎敌,再加之一千重骑,认为定然是绰绰有余,宰鸡用牛刀了。


  战斗到现在,持续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只是战场的形势变化太快,让人在紧张与轻松、希望与绝望的情绪中不停交换时,倍觉时间之漫长。


  此时秦城已经脱离了战场中央,立马到战场边缘的一处较高的草丘上,俯瞰整个战场。


  到了现在,及时了解整个战场的形势,灵活做出判断,对于一个四万人的统帅来说,比身先士卒更加重要。


  秦城的环首刀已经入鞘,在刀鞘与刀柄的接口处,一丝丝有些发黑的血液流了出来,还有些温热。


  秦城将环首刀挂在腰间,左手撑在刀柄上,食指在刀把上有节奏的一点一点,他的视线里不仅有面前正在混战的那三四万骑兵,还有在不远处正在激战的卫青所部和那一万匈奴援军,也有剩下的一大片空荡荡的草原。


  今日有些微风,吹动着青黄的长草轻轻摆头,也吹动着秦城的红袍衣摆微微飘飞。


  经过一番激烈拼杀,秦城的长发有不少从头盔中散落下来,其中有些夹杂着或凝固或流动的鲜血贴在他脸上,而有些则在风中飘舞。


  秦城静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冷峻的目光,看着面前混乱噪杂的战场。


  这一仗,局势要明朗不明朗,不明朗却似已经明朗。


  只要顶住了那一万匈奴援军,只要将已经被围在中间的匈奴惨军杀尽,这场战斗,便可以落下帷幕。


  但是事情,真的会如此顺利?


  秦城不敢妄言。


  商会情报队的事还纠缠在他心头,让他此时不得不又顾虑重重。


  究竟,商会那边出了什么状况?南宫商,此时又是身处何境?


  一切都是一个谜,一个现在无法解开却让人心乱的谜。


  秦城依旧立在原地,面无表情,眼神深邃,不远处,散出去的游骑在四野来回奔驰。


  却说卫青,在看到眼前的匈奴骑兵临阵果断分流,让重骑这一蓄力饱满的冲击毫无用处时,心头便是一紧。


  战场形势,向来都是瞬息万变,没有绝对能胜利的军队,也没有绝对能胜利的谋划,战机稍纵即逝,一个不小心没抓住,就会让几万人平白丧生。这些,卫青早就明白。


  所以但凡大将者,必须任何时候都保持心头冷静,保持思维缜密。卫青在刘彻身边呆了这么多年,一朝得令率军出征,自然不敢大意。骠骑营重骑虽猛,但卫青却不会将所有筹码都压在他们身上。


  临战必有预备战术,必有预备军队,这是常识。


  所以当雪狼巧妙的避过重骑兵锋,分向两边的时候,他便想见了对方可能实施的几种作战方案:一者为直接避过他们这一万汉军,直冲战场去救援左贤王;一者对他们实施拦腰截断。前一个战术看起来很直接,能够直达目的,但是,也是危机重重的一个方案,且不容易实施。正面冲锋,想避就避,哪有如此便宜之事?再者,即便是侥幸避过,卫青这一万铁骑只需要一个回头,便能咬上这群匈奴骑兵的尾巴,到时候,他们要救援被围的匈奴骑兵不仅不可得,就连他们自身,也要被围!

  所以,这个方案可以不用考虑。


  那么就是第二个可能。匈奴骑兵要对他们实施拦腰截断,来回冲锋,将其军阵绞碎成一截一截,到时,卫青这些人便只得大溃。即便还有残余,那也不能形成合围之势,再难有实力阻挡他们救人之后的冲锋。


  是以,卫青果断作出反应。


  在雪狼精骑分流向两边之后,卫青下令后队左拐,前队右拐,两者分开行动,同时令一千骠骑营重骑策马回头,在前队离开原来的奔驰线以后,杀一个回马枪。而左拐的后队和右拐的前队,则是顺着雪狼精骑的横斩方向,以跟他们平行的态势,或进行弓箭对射、或短兵相接!


  若说卫青所部汉军是一条红色巨龙,那么当它面前那条白色长龙一分为二,呈左右一个半圆,迂回穿插向红龙的腰身时,红龙却在这时候诡异的一分为二,红龙的后半部分几乎是贴着一条白龙跑了出去,而红龙的前半部分则是拐了一个大弯之后,紧紧跟着另一条白龙,展开了拼杀!


  “放箭!”


  几乎是同时,卫青和依雪儿大声喝令。


  一声令下之后,两条长龙身中飞出一阵暴雨般的箭矢,对着相隔着实算不上远的对方军阵砸了进去!


  被射中的人惨叫着翻身落马,没被射中的人继续策马奔驰、引弓搭箭,在各自将军的号令下对着对方军阵一阵猛射!

  射中与被射中,没有绝对的界限,在军士们用弓箭对准对方阵营,松开手中的弓弦时,他们也知道,射中与被射中,只是时间的问题。


  杀敌或者被杀,在一场实力相当而又完全的正面对抗中,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这样的双方军队,拼到最后,或者是两败俱伤,或者是全军覆没!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群人,从一开始出现,他们的归宿便注定是死亡的话,那么这就是军人!……

  随着卫青奔驰而来的一千骠骑营重骑再回头时,却已经没有了作用,无论是雪狼精骑还是卫青所部,他们呈整队的在草原上奔驰对射、短兵相接,其速度都不是他们能够跟的上的了。重骑是为正面冲阵而生,比速度不是他们的表演。


  所以这一千骠骑营重骑在为首校尉的指挥下,脱离了这片拼杀的激烈异常而且极具视觉效应、却已经与他们无关的战场,奔向南方,那里,正在混战厮杀的汉军与匈奴,才是他们的战场!


  即便是面对依雪儿的雪狼精骑卫青不能够取胜,但是只要不败,他的使命便已经达成。因为依雪儿的这一万雪狼,冲不进两三里之外的战场,也就注定无法解救那里的同袍!

  他们此行的目标,是为了救人,而不是为了杀敌,杀敌只是顺便和不得不为之的事情。而现在,他们除了尽量斩杀多的敌人之外,再在不能有其他作为!


  战斗持续着,战场厮杀的激烈程度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持续拉长而变得小一些,相反,到了这个份上,一切拼杀都进入了白热化,双方再难有其他战术上的优势,拼的,完完全全就是士兵——和士兵的生命!

  当柳木带着一名衣着褴褛的骑士到了秦城身边的时候,他看着阿鼻地狱一般的战场,有瞬间的失神。


  秦城记得后世苏联有位将军说过:战争,对于普通士兵和中下级军官来说,就是一部巨大的绞肉机。


  而眼前这场足足有八万骑兵参加的战斗,无疑是一部巨大的绞肉机。


  而不得不说,完全的骑兵对战,相较于步兵对阵,其视觉冲击力绝对是不同的。若说八万人的步兵对战只能算作是波浪滚滚的大湖,那么八万骑兵对战,其势,则唯有滔天巨浪的大洋能够比拟。


  秦城没有多少悲天怜人的心思,只是面对数量如此之多的生命在面前一个个死亡,他也不能无动于衷罢了。


  “将军!”柳木见秦城有些失神,出生唤道。


  秦城回过头,便看到柳木,还有柳木身边一个浑身是血、衣衫褴褛、脸色苍白如纸的青衣骑士。


  骑士手中还握着一柄长刀,刀刃已经有些卷曲,还蹦出了好一些缺口,似乎在诉说着方才战斗的不易。


  秦城自然能一眼就看出来这人方才必然经过一番惨烈的战斗,并且身受重伤。事实上,秦城观其模样,心中对他还能坚持骑在马上不倒已经很是佩服。


  青衣汉子秦城认得,是南宫商商会的人,也是商会情报队的重要人物,一般不由南宫商亲手递给秦城的情报,都是由这个秦城唤作张大的汉子经手。


  所以一看到张大如此模样,秦城便免不了心中一沉,他知道,自己最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张大的一身伤势自然不可能是横穿战场的时候造成的,到了这个战场,汉军有足够多的人手保证他的安全,即便是他手中没刀,也照样能穿过战场,到秦城面前。


  不及秦城发问,张大五味交杂的朝秦城一抱拳,话还没说,一个顶顶的汉子竟然先流下泪来,他嗓子极度嘶哑,使得声音都变了调,嘴一动,嘴唇便裂开好几道口子,殷红的鲜血挤了出来,他惭愧的低下头对秦城道:“将军,情报队全军覆没,南宫会长被抓!属下一路南下向将军禀报,请将军预作筹划!”说罢,长刀横上自己的脖子,声音因为严重变调导致吐字不清的嘶吼了一句:“将军,属下对不起将军的栽培,对不起南宫会长的信任!”话说到最后一个字,长刀狠狠向脖子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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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下午五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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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五章 伊稚斜的野心

  (下一更晚上七点半)


  张大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一路南下来向秦城禀报,秦城焉能不知他这一路南下经历了多少九死一生的险境?


  商会情报队全军覆没,南宫商被抓。这些秦城之前都有些预感,只是没有料想到事情竟然有如此严重罢了。如今听张大当面给他说出来,秦城心中的一丝侥幸也不复存在,不过也好,没了侥幸,便能趁早规划,免得到时候被动。


  张大长刀横在肩上,便要抹了脖子。也是,情报队不在了,就连南宫商都被抓,他作为情报队的主要负责人,也确实没有脸面在面对秦城。毕竟,那是秦城对匈作战莫大的凭借,是他这两年以来倾注了莫大心血的东西。张大觉得愧对秦城、愧对南宫商,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张大求死,秦城却不会让他死。或者说,秦城不忍心让他死。


  在张大长刀横向脖子的那一刻,柳木闪电出手在他手臂根处的经脉上点了一点,这一点,便让张大的手臂一下子失去了力气,长刀再也握不住,掉在了地上。


  只是张大方才那抹脖子的动作实在是太过凶狠,虽然柳木出手已经够快,长刀还是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线。


  秦城看着有些错愕的张大,冷静的眼神并没有流露出多少对他的关心,而是一把扯下围在脖子上的布巾,扔给张大,语气沉静的有些吓人:“捂着!”


  听了秦城的话,虽然他的话中像是没有丝毫感情,张大心中还是涌起一股热气,他接住布巾,二话不说便捂在了脖子的伤口上,他知道秦城不喜欢婆婆妈妈的人,更不喜欢自己的部下质疑自己的命令,所以秦城的命令向来都是只说一遍,没有听清的,若是私下不能搞懂,便等着遭殃了。


  这也是秦城治军的思想之一,军人,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自然要干脆,更要纪律严明。


  “具体情况,说与我听。”秦城仍旧保持着左手按刀,右手提缰绳的姿势,问道。


  “诺!”张大应了一声,开始回忆起当时的情况,脸上禁不住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在秦城的注视下,他沉声道:“昨日子时刚过,我等与南宫会长整理完一日情报,正要派人来告知将军,便听得帐外传来一阵噪杂和惨叫声,不等我等出账查看各究竟,值夜弟兄便进账急道有大群匈奴骑兵来袭,人数有好几百,已经包围了周边!


  当时属下本是要掩护南宫会长撤退,奈何南宫会长不依,以他不会武艺而我身手最好为由,令人掩护我突围,来向将军告知此事!


  属下突出重围时,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南宫会长被匈奴人绑上了马!


  这些匈奴人行动迅速,个个都是好手,加之他们事先拔出了我们的哨桩,对我们进行了包围,才使得我们没有反抗之力……”


  说道最后,张大脸上的羞愧之意明显重了很多。不管如何,情报队在商会的掩护下在大漠行动,被人家察觉了踪迹不说,还被人家神不知鬼不觉在据点包了饺子,而自己这方一点儿反映都没有,作为情报队的统率,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你下去吧,把伤包扎了。”秦城听罢,依旧是没有什么多余的反映,连一个点头的动作都欠奉,语气淡淡的没有任何情感。


  张大看了秦城一眼,张了张嘴,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抱拳退了下去。


  “情报队被端了,商会再在大漠行动便不合适了,还有接下来的军事行动,你也要早作安排才是。”柳木是军中仅有的三个知晓商会和商会情报队存在的人之一,待张大退下之后,他对秦城说道。


  别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或许不敢去触秦城的霉头,光看秦城那一张冰冷到极点、让人感受不到半点儿温度的脸,就足够让人将要说的话都咽回肚子里去了。但是柳木不同,他绝对不会去想秦城此时的心情如何,他只会想此时应该怎样做,怎样将已经造成的损失挽回,怎样将可能会有的损失降到最低,为此,他不会因为秦城情感上的变化而有其他的想法。


  这是一个绝对理智的人,而且还是一个绝对有胆子,又绝对耿直的人!


  以这样的人做副将,不得不说,秦城做了一个绝对正确的选择。


  当然,前提是秦城的心脏绝对够用。


  “这场战斗越快结束越好,不然夜长梦多。情报队被端了,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信号,这场依靠商会情报才得以存在的战斗,不能拖下去了!”秦城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是不知道言笑与知趣为何物的副将,沉声道。


  柳木扫视了整个战场一眼,道:“还有近万匈奴骑兵,北边的匈奴援军战力倒是很强,便是卫将军去也不能轻易取胜。要尽快结束这场战斗,怎么打?”


  秦城望着面前的战场,说了两个让柳木极为不解并且矛盾的字:“放人。”


  “放人?”柳木不确定道,到嘴边的鸭子,就这么放飞了?

  “对,把围住的匈奴人放出去!”秦城却回答的无比肯定。
……

  秦城和柳木料想的没有错,在张大当面向秦城汇报情况的时候,一个致命危险正在向秦城等几万汉军靠近。


  那是两万匈奴骑兵。


  血狼!

  训练出了雪狼的草原绝对精骑。


  伊稚斜的亲兵军队!


  此时,他们距离正在混战的秦城和左贤王的战场,已经不足四十里。


  四十里,对于骑兵而言,转瞬即到!

  这回对大汉的征战,是军臣单于谋划已久的战争,目的,就是为了狠狠打击汉军,摧残汉人对匈奴的反抗意志,让汉匈之间继续已经维持了七十年的国家关系。当然,这只是官面上的话,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为他的儿子于单继位创造一个有利的环境,保证他儿子在坐上匈奴大单于的宝座之后,不至于坐不安稳。


  说到底,这就是一场为太子于单服务的战争。


  所以,在算计必胜的对李广战役中,军臣单于才会让于单去参战,而不是让伊稚斜去。伊稚斜被安排去了哪里?代郡方向!


  那是公孙敖出长城的方向。


  当然,作为有着一支草原上绝对精骑并且绝对野心的伊稚斜来说,他是不会心甘错过对付李广的机会的。


  赢了李广,可以在草原上一夜成名;赢了公孙敖公孙贺卫青这几人,顶多一场篝火晚会庆祝一下、领一些牛羊的奖赏而已。


  所以伊稚斜不甘心,所以他慢腾腾的率大军向代郡方向进军,而暗地里,他让手下的能臣率领几百血狼中的精锐,顺着已经在之前就被他们察觉到异样的一群汉人商队,去查探情况。


  敏锐的直觉告诉伊稚斜,那里,或许会有一个大胜的机会!


  事实,被伊稚斜赌对了。


  因为大战开始,南宫商商会情报队的活动自然密集了许多,这也使得在伊稚斜和依雪儿的合力下,他们被盯上了。


  然后,才有了那晚商会情报队被连锅端的一幕。


  端了南宫商的情报队,依雪儿也截获了相关的情报,知晓了秦城今日的计划。所以,她在马不停蹄赶往这里的同时,让人去将情报告知伊稚斜,让伊稚斜速速赶来会战!

  当然,依雪儿的这个情报也报给了军臣单于,不管她是否愿意,这都是必须要做的。


  伊稚斜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依雪儿的情报,顿时欣喜若狂!

  ——李广等四万汉军,用计包围了左贤王、左大当户、坐骨都侯三万大军!若说这些人的名字还不足以让伊稚斜狂喜的话,那么那“太子于单”四个字,则是让伊稚斜的血液彻底沸腾了!


  他知道,自己在草原上建立莫大威望的时候到了!

  击败李广,本就是足以傲人的战绩,而若是同时还击败大汉此番北上的绝对主力、粉碎大汉的此次北上作战,那这份战绩,足以让所有人对他刮目相看!就是那些一直支持太子于单继承大单于之位的贵族们,怕是也会倒向他这一边!

  而同时救出太子于单、左贤王、左大当户、做骨都侯,那么他伊稚斜,就是草原上近七十年来的战功第一人!

  若是,故意不救出太子于单?


  想到这里,伊稚斜再也把持不住内心的激动,一把拔出长刀,向血狼下令:向东方进军!

  汉军是四万大军。匈奴方面,左贤王先前就有三万余人的部队,加之依雪儿一万大军,再有伊稚斜自己的两万血狼,伊稚斜相信,即便是左贤王被汉人用计包围,骗死了一两万人,他们以蓄力之军,对付汉人的疲敝之师,也是胜算足矣!


  是以,伊稚斜领着血狼狂奔四个时辰,到此时,距离事发地点已经只有不到四十里的距离了!

  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伊稚斜知道,昆仑神的神光,已经照到了他的身上!


  不久之后,他便是这草原之王!

  是大匈奴万人敬仰的存在!

  到了那时,大单于的位置还不是唾手可得?


  想到这里,伊稚斜长刀向前一指,大喝道:“汉人就在眼前,随本王杀过去!”
——

  第一百七十六章 打得漂亮(第三更)


  (这章先发吧,下一章预计在晚上八点半,左右。)

  正在草丘上指挥调度整个战场的秦城,自然不知道危险已经逼近,即便是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但是战场上,仅凭预感就如何如何显然是荒唐的。


  秦城不能知晓西方已有两万精骑在向自己靠近,那些四下警戒的游骑自然也不能知晓。四十里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不近在于,即便伊稚斜携两万血狼飞奔而来,但是秦城散出去的游骑仍然不足以发现他们的踪影;不远在于,四十里的距离,只消一个冲锋,不用多久,血狼便能赶到。


  四十里之外的血狼精骑,以伊稚斜为首,若是骤然从西方出现,加入到秦城眼下的战场中,其能引起的效应将是巨大的,其后果对秦城而言也是毁灭性的!


  伊稚斜先前想的是,大汉几万大军已经是疲敝之师,本来在人数上就不占太大的优势,若是血狼一旦加入战团,又是突然袭击,汉军想要不败,着实有些痴人说梦了。


  对于汉军而言,虽然此次出征的几万大军都是整个大汉最精锐的中央南北军和秦城的骠骑营,但是伊稚斜的血狼,那也是草原上精锐中的精锐,兵锋所指,其杀伤力未必就比秦城的骠骑营差。而骠骑营重骑在失去一定距离的蓄积之后,其威力自然要大打折扣。


  胜败,一线之间!

  许久之后,当秦城在回忆这场战争的时候,曾今跟人戏言:当初若不是有军臣单于相助,几万大军差几便要灰飞烟灭矣!

  而当秦城的这句话传到草原的时候,彼时已经身为草原大单于的伊稚斜,气的直接掀了桌子,大骂秦城乃真小人!


  话不多言,却说伊稚斜正斗志昂扬浮想联翩领军向东方那个战场奔袭时,北方忽然奔来几骑,直接拦住了伊稚斜的去路。


  伊稚斜乍看到这些人,本不想理会,却不料为首一人高举一张羊皮,向伊稚斜大军大声喊道:“大单于军令在此,尔等速速停下,伊稚斜王子接令!”


  伊稚斜听到这声叫喊,气得只差喷出一口鲜血,拿刀砍了这人。


  “大单于军令在此,尔等速速停下,伊稚斜王子接令!”


  这人一连喊了三声,伊稚斜阴沉的脸色也就变了三回!


  初闻这人喊话,伊稚斜气得五内俱焚,不得已停下脚步,暗令左右准备好弓箭——他想杀了这人,不接这军令!

  因为,此时的伊稚斜,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军令的内容!


  所以这一刹那,伊稚斜对军臣单于的恨意,到了简直可以滔天的地步!


  那人第二声呼喝传来的时候,伊稚斜的手紧紧握在刀柄上,关节已经青的发白,依稀还可以听见手指与刀柄挤压传出的闷响声。


  伊稚斜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那个手举羊皮卷抽的使者,如同见了夺妻仇人一般,红的要滴出血来!

  他的五官因为巨大的张力显得有些扭曲,面部的肌肉也有些抽搐!


  “王子!”左右亲兵跟伊稚斜的模样相差无几,他们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冷意,向伊稚斜请命。


  “大单于军令在此,尔等速速停下,伊稚斜王子接令!”


  催命鬼一般的声音再次想起,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强势,伊稚斜看了东方的天空与草原一眼,眼神中的炙热和杀意瞬间暴涨!

  下一刻,伊稚斜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拔出长刀,狠狠向地面一插,张开双臂,仰天长长嘶吼了一声!

  “啊!!!!!昆仑神!!!”


  其声音之凄厉,竟然蕴含无限悲凉,令闻者无不心惊,听者无不动容!

  伊稚斜吼完一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脸颓然。


  他翻身下马,缓缓向前走出几步,盯着那张羊皮卷抽看了半响,才以礼仪缓缓一拜。


  这一拜,伊稚斜垂下了头!

  那手握卷抽的中年汉子看了伊稚斜一眼,丛鼻孔中发出一声冷哼,然后有条不紊展开卷抽,对着冷冷念道:“大单于有令:大汉代郡以北百里处,发现万余汉军骑兵,兹令伊稚斜王子,领其本部前去拦截,务必不可使一人再向北深入一部!”


  念完,那中年汉子瞥了伊稚斜一眼,将卷抽交给身边的随从。那随从接过卷抽,下了马,走过来递给伊稚斜。


  伊稚斜抬起头的时候,已经面无表情,他淡然接过卷抽,转身回到自己的战马边,跨上战马,扭马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下的精锐勇士,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大手向西方一挥,便率先策马而去。


  西风紧,草原凉。


  马扶人,背影荒。
……

  来传令的使者见伊稚斜领军而去,再次冷哼一声,向身边的人招呼道:“走,我等去救于单太子!”


  行了没几步,使者身旁一个年轻随从忍不住问道:“大令,伊稚斜王子的军队明明离于单太子最近,大单于为何却不让他去救援太子?我们的大军可是还在百里之外啊!”


  中年使者身手抹了一把脸上密密麻麻的汗珠,他本来极为强壮,但是这次长距离玩命似的奔走还是让他有些吃不消,但是好歹赶在伊稚斜到达那个战场前将军臣单于的命令传达了,此时他心中也难免轻松,心情也好些,便说道:“于单太子被围,伊稚斜领军救了于单太子,大败了汉人主力,瓦解了汉人几万大军此番北上。这样的事情,大单于能让它发生吗?”


  这位年轻随从闻言皱着眉头思虑了半响,仍是没有想个中妙处,见使者脸色尚好,便追问道:“为何这样的情况就不能出现呢?”


  “蠢猪!”使者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他一句,顿了顿,却还是说道:“伊稚斜王子已经获得了此次汉军在东边围攻左贤王的消息,要是让他再立下不世之功,这到底谁是未来的大单于?是他伊稚斜,还是于单太子?”说罢,兴许是怕这迟钝的随从仍旧不理解,使者又补充道:“于单太子是未来的大单于,部落中不能有人比他在草原上的威望更甚,明白了么?”


  那随从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句,道:“原来如此,大单于是不想伊稚斜王子再立军功了!”


  说罢,还是疑惑道:“可若是我大军救援不及,于单太子……那岂不是更为不妙?”


  使者这回没有立即会话,脸色也没有那么沉重,半响,他道:“左贤王有近四万大军,依雪儿公主又领了一万大军去救援,而汉军不过四万而已,即便败,也不会连于单太子的命都保不住!”


  “哦……原来如此。”随从若有所悟道。


  使者的心情却忽然变得沉重起来,方才他没有说的是,帝王家的事,是说不清的。
……

  死神与秦城擦肩而过,命运女神再次眷顾了秦城。不知道自己的大军方才已经经历了一次生死存亡“大战”的他,面对柳木对他“放人”提出的疑问,他难得的笑了笑,仿佛在刚刚过去的一瞬间,心底忽然轻松了许多,心情也变得好起来,但是他没有给柳木解释,而是向传令兵道:”传令,让乐毅公孙贺开一条口子,放匈奴人出去。记住,放一半,留一半。放的那一半让卫青也不要拦了,大军迅速撤回来继续合围,而留下的那一半,”秦城诡异的笑了笑,阴测测道:“全杀了!”


  “诺!”


  柳木听罢秦城军令,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击节叫好,他那张被鲜血染红的脸上,此刻激动的有些醉红,他看着秦城赞叹道:“要不怎么连李将军都说要论人阴险狡诈,军中无人能及秦大郎呢!果真是如此!你放出去一半匈奴人,那些突围驰援了这么久而不见效果的匈奴,人必然大喜过望,自然不会有人再管剩下的四五千匈奴人的死活。此计表面上看放走了几千匈奴人,实际上却是最大限度杀伤了敌人的有生力量,还减少了我军不少损失,真是妙计!”


  “别把我吹得这么厉害,要不是担心匈奴大军来救援,必须速战速决,这里的匈奴人,一个都跑不了!”秦城咧了咧嘴,道:“再说这么一跑,匈奴太子左贤王什么的大人物,全跑光了。真不是什么划算的买卖。”


  号角声响起,令旗挥舞!


  得到命令的公孙贺和乐毅等人,虽然心中尚有疑惑,执行军令却并不含糊。在北边的包围圈中,立即就有一个大口子被打开。而同时,为避免被两面夹击,卫青也开始按照秦城的军令收拢部下回撤。


  “将军,你能别这么得意么?这个时候你谦虚,可是比骄傲看着更让人不耻。”柳木白了秦城一眼,瞥了瞥嘴道:“放一半的匈奴人,不仅避免了一万匈奴骑兵在决死之境的疯狂反扑,减少了我军的伤亡,同时也磨灭了剩余四五千匈奴骑兵的反抗意识,可以说,你这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尽灭匈奴五千精兵啊!同时能让我军尽快撤出战斗,能有余地应对可能到来的匈奴大量援军,这可是一举三得的好事!”说罢,见秦城果然在得意的笑,柳木不由得冷道:“怎么样,将军,属下这个马屁拍得还可以吧?”


  “哈哈!”秦城放声大笑,真诚赞叹道:“不错不错,确实可以!我看你拍马屁的时候可比你板着脸教训我的时候有趣多了,哈哈!”


  柳木鄙视的看了秦城一眼,沉吟了一会儿,终究是看着秦城幽幽叹道:“这一仗,实话实说,到目前为止,确实打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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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七章 杀,或者不杀(第四更)


  (第四更送到!今天已经更新一万两千字了,我想要什么,你们懂的!


  PS:下一更,预计在十点半左右。)

  在公孙贺与乐毅故意让开一条口子之后,多次突围不可得的左贤王,看准时机,赶紧护着气急败坏的太子于单,从重围中杀了出去。


  其实说杀出去有些不妥。因为他们这一回自认为看准汉军弱点的蓄力冲锋,并没有遇到汉军多大的阻拦。之前若是有这种情况出现,骠骑营的重骑——在场匈奴骑兵的噩梦,就会从远近各处奔过来,几个冲锋就将他们冲的七零八落,溃不成军。但是这回,汉人的重骑虽然也有集合的样子,却完全没有冲过来的阻拦的意思。


  似乎是没能及时集合?

  左贤王可顾不了这些,有空子还是先冲出去才是正经!冲出去之后,就能活着,只要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希望,而被困在这包围圈中,便只能等死!虽然之前已经有一万匈奴援军来救援,左贤王也曾试图领人冲过去与他们汇合,但是事实证明他的努力是徒劳的,汉军的反冲锋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猛烈,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

  最终,不过是多死、快死了一些人而已!


  所以这回左贤王冲得格外卖力,直到冲出包围圈,冲出去一两里地,左贤王才敢回头去望一眼后面的汉军。


  首先左贤王看到的是紧随他们冲出来的一大群匈奴骑兵,看样子再怎么也有几千人。看到这,左贤王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有这么多人冲出来,也不算是全军覆没了。


  然后视线再往后移,左贤王就看到了正从两边猛冲向方才缺口处的汉军重骑——经过一番终生难忘的战斗,左贤王已经将这些重骑深深记在了心里,不少想跟着他们后面冲出来的匈奴骑兵,被汉军重骑一冲,顿时鬼哭狼嚎一片,阵形大乱!


  而那个不大不小的口子,这时候也被汉军骑兵重新封上!

  左贤王又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还好自己跑得够快,如若不然,今日必定命丧于此。


  “左贤王,快看前面!”正往后看的左贤王,猛然听到身旁太子于单的惊呼声。他回头一看,方才松了一口气的心情再也轻松不起来,心头方才放下的那块石头,又重新悬了起来!


  在他们前方一两里之外,方才还在跟他们的援军鏖战的那些汉军,此时已经调转了方向,开始向他们扑过来!

  那是近万的汉骑!

  左贤王心中顿时凉了个通透,嘴唇禁不住哆嗦了两下,握刀的手也紧了又紧!

  “左贤王,怎么办?咱们分开跑吧!”太子于单方寸大乱,他惊慌道。


  被太子于单这么一喊,左贤王深吸了一口气,反而冷静了下来。他下意识低头了一眼手中滴血的长刀,性子里的狼性在长久的压抑后被激发了出来,他抬头狠狠剜了一眼对面冲过来的汉军,长刀一挥,大喝道:“退也是死,进也是死!大匈奴的勇士不能死在后退的路上,要死也要有敌人垫背!勇士们,冲锋!”


  好不容易突围出来,总算看到了一线生机的匈奴骑兵,在希望面前哪能就此放弃,被左贤王一阵动员,狠劲一上来,个个攥紧了手中长刀,“嗷嗷”叫着“昆仑神”,一齐向对面的汉军冲了过去!

  大有一股悍不畏死之势!

  两军眼看就要相接,大战一触即发,一场惨烈混战眼看就不可避免!


  但是,接下来,让他们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面前的汉军并没有直接向他们冲过来,而是在距离几百丈的时候,便分向两边,从他们身边奔了过去,完全就没有理会他们!

  好几千汉军,看都没人看他们一眼!

  这是怎么回事?


  这四五千匈奴溃兵彻底搞不清楚状况了。


  这就不打了?

  说不打就不打了?

  至少打个招呼再走嘛,就这么擦肩而过算是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你是亲戚……

  不待左贤王等人反应过来,卫青领着汉军风一般奔走,只有马蹄上的血迹留在地上。


  “汉人莫不是要退军了?”太子于单不确定道。


  左贤王左右看了一圈,也没发现哪里还有匈奴援军,既然没有匈奴援军,汉军便没有退军的理由。所以他果断摇了摇头,对太子于单道:“汉人正是势大的时候,不可能退军。”


  “那他们这番作为却是为何?”于单不解道。


  左贤王沉吟了一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只得道:“汉人诡计多端,说不得这又是他们的什么阴险计谋。我等不要管他,只要脱离了此地便安全了,还是快快离去为上策!”


  于单恍然道:“左贤王果然好见识,佩服!”


  左贤王一摆手,谦虚道:“不及太子万分之一。”


  这时候,伊雪儿领着近万骑兵从前面奔了过来。至此,两军成功汇合!


  太子于单看到伊雪儿,立刻从内心里涌起一股亲切之意,好似眼前的这个人忽然生得美丽了无数倍!在这种心理下,太子于单觉得自己应该拿出自己太子的身份出来,代表身后几千死里逃生的军士感谢一番眼前这个王妹,于是他驱马快行几步,向伊雪儿抱拳道:“王妹,你来得正好,今日若不是你,我等就要饮恨于此了,王兄代大家先行谢过。”


  太子于单做完这一番谦虚有礼的举止,只觉得自己正是太有才了!这么一来,也正好趁此机会缓和自己跟这位素来与自己不对路的王妹的关系。毕竟自己就要继位了,多一个人支持总是好的。于单如是想到。


  可是没想到的是,伊雪儿一近跟前,脸一黑,眼一瞪,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她恨恨道:“蠢材,你们都干了什么?难道你们没有发现还有几千军士被围住没有出来么?跑这么快赶着回去给老婆孩子倒夜壶么?!明不明白,你们这是临阵脱逃?!”


  伊雪儿这一番话一骂出口,顿时惊呆了众人!

  我们被包围了那么久,我们突围难道有错么?突围出来,不跑难道等着汉军追上来杀了我们?这怎么就成了逃兵了?

  最最关键的,这跟回家给老婆孩子倒夜壶有什么关系?

  看着俱是一脸错愕的众人,伊雪儿气极,索性闭上了眼睛,懒得去看这些人。


  “那个,王妹,这有什么不妥么?”太子于单疑惑道。他这一问问出了身后所有人的疑惑,是以众人都是一副大以为然的表情。就差没一起帮腔道:“是啊是啊,这有什么不妥啊?”


  伊雪儿闻言猛地一下睁开眼睛,狠狠鄙视了一眼眼前这个蠢猪一般的王兄,鄙视完了又觉得实在是浪费自己这个眼神,不过一看到于单身后众人都是这幅神情,伊雪儿就觉得真是将熊熊一窝,大伙儿都给你给带成一窝蠢猪了!


  “自己回头去看!”伊雪儿冷冷说了一句,说完又担心他们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补充道:“因为你们只顾着自己逃跑,那剩下的几千大匈奴勇士,已然没有一个人能活得成了!”


  说罢,伊雪儿再不愿跟这些人呆在一起,策马而去回到自己的雪狼军阵中。


  当然,没有人注意到,在伊雪儿说完那最后一句话转身的时候,一颗眼泪从她的脸庞滑落……

  最终,左贤王等突围出来的四五千匈奴骑兵和伊雪儿的雪狼精骑,只能远远看着三万余汉军砍瓜切菜一般,将被他们围着的几千匈奴骑兵砍翻!

  倒是也有一些匈奴骑兵投降的。对此,秦城的政策是——杀无赦!


  汉军是来是实施长途奔袭的,不是来收编匈奴人的,他们没有多余的粮食和兵力来看管这些匈奴人,当然也没有地方。将他们带在身边那完全是找死的行为,这种事情,秦城可不会干!

  杀敌越凶,对敌人的威慑力也就越强!当然,作为代价,是以后再也收不到俘虏!变成了俘虏也要被你杀了,谁还愿意来送死?


  秦城冷冷的看着手下将士将投降的三两千匈奴人聚集到一起,周围好几千骑兵引弓搭箭瞄准他们,眼中没有半点儿怜惜。


  最终,还是与秦城不熟的公孙贺忍不住上前劝阻道:“秦将军,大汉是礼仪之邦,不是爆秦,焉能坑杀俘虏?还请将军速速住手!莫要坏了陛下的仁义之名。”


  秦城不动声色的瞥了公孙贺一眼,这位方才拼杀起来十分卖力的将军,身上的战甲已经有好几道裂痕,手臂上也有包扎起来的伤口,他道:“那么请问公孙将军,待我等向北长途奔袭的时候,你部是不是原意放弃参战的资格,来保证这些俘虏不哗变?你部是否愿意用自己的口粮,来喂食这些方才还斩杀了你逾千部下的敌人?”


  此时,最开始的四万汉军已经只剩下三万人,李广因为扮演的角色凶险,所部能战之兵更是剩下不到一半!

  这个时候,三万汉军已经朝北严阵以待,即便是再有匈奴大军杀过来,即便汉军不能保证胜利,至少也能全身而退!


  远处,伊雪儿所部雪狼精骑和四五千匈奴溃兵,在遥遥相望,其状颇有虎视眈眈之嫌。由此可见,之后应该还有匈奴大军到来,而且人数,应该不会少。


  公孙贺听了秦城的质问,一时说不出话来,愣了愣,公孙贺最后说道:“此番北击匈奴,我等已经取得大胜,且各部损失都不少,难道这仗还要打下去么?”
——

  第一百七十八章 同生共死(第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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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下一更,也就是今日第六更,在今天最后一分钟准时更新!)

  公孙贺的意思很明显,我们已经取得胜利了,见好就收吧!


  “这个问题,公孙将军还是留着去问卫将军和李将军吧,亦或者,可以问问这三万余将士!”秦城抬手指了指整齐列阵,已经厮杀半日尚没有时间歇息的众将士,掷地有声道。


  公孙贺低头不语。


  平心而论,他不是一个拥有豪情壮志和大勇气的将军,他没有李广卫青等人不杀尽匈奴不还家的气概,他想的更多的,是如何在仕途上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但是,公孙贺也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更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将军,否则,刘彻此番对匈作战,也不会点他的将!所以,即便公孙贺心里想着如此大事应当禀报陛下作主,怎么能由众将士决定?但却没有说出来。


  一半由性情使然,一半则是终将离开长安时,刘彻最后交代过:放手去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秦城见公孙贺不语,也大概能猜出他的心思,便道:“匈奴每逢入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无数百姓将士因此身首异处。我们此时若是用大汉的钱粮养着他们,如何对得起那些冤屈的亡灵?再者,若是今日败的是我等,匈奴人可会对我等手下留情?”


  公孙贺和他所部的力量是秦城实施接下来战略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秦城自然不会让他有什么其他心思,因而才会如此劝说。


  公孙敖没有来合军,已经是一大损失,秦城不想再有任何力量不能发挥作用!


  “可大汉毕竟是礼仪之邦.……”公孙贺的声音小了许多,底气也没了方才那么足。


  秦城知道公孙贺已经被自己说动,便继续道:“君子以直报怨。陛下既然决定让我等出征,就不是让我等来充圣人的。杀敌、建功,才是陛下希望看到的,这点,公孙将军不会不懂吧?”


  秦城的意思是说,想升官吗?想要前途吗?按刘彻的意思去做吧,去杀敌吧!


  果然,秦城如此一说,公孙贺立马抱拳道:“秦将军说得有理,万事以陛下旨意为重。”


  秦城微不可查的笑了笑,下令开始斩杀俘虏,随即眼神漠然的收起环首刀。


  他当然不会跟公孙贺说,自己自打跟匈奴人扛上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对匈奴人实行怀柔政策。怀柔,感化?不,那不是秦城想要的。来自后世的秦城自然知道,这场汉匈之前的对战,打了一百多年才落下帷幕。而对于北方游牧民族来说,感恩对他们而言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在这个草原上,实力就是一切!

  若不是如此,之后千年,生活在这个草原上的部落,也不会老是想着南下侵扰中原,甚至是入主中原!而说起来,这些都是他们的祖先——匈奴人开的先例!

  要给中原一个长久的安宁,就必须将这一片大大的草原牢牢控制在中原人手里!对他们的政策,也不能是感化,而是——同化!

  这个,后世的某党已经给秦城那个时代的人提供了最好的范例!


  斩尽匈奴人,对于李广卫青来说,或许只是一个听起来热血沸腾实际有些遥远的梦想,但是对于秦城,这却是他对匈奴行事的唯一准则!


  并且,秦城会试着以最大的努力去争取!

  无论做得到,或者做不到,总要尽最大的努力去做!


  “秦兄,俘虏已经在收拾了,那边还有一万多匈奴骑兵在虎视眈眈,我等要不要再去冲杀一阵?”卫青摩肩擦掌道。


  方才与伊雪儿鏖战半响而不胜,已经让卫青内心狂热起来。


  秦城刚想说什么,忽觉大地一阵颤动!

  “报!”一骑自北方奔驰而来,直奔秦城,向他报道:“禀报将军,北方十里之外发现大量匈奴骑兵,观其人数,在三万上下!”


  “三万匈奴人?”游骑此话一出,周围众人俱是一惊。


  三万匈奴骑兵意味着什么?

  经过许久惨烈厮杀,还有战力的三万汉骑带伤的有接近一小半!而且现在的汉军将士多多少少都有些疲惫,这个时候,若是面对三万,哦,不,四万匈奴骑兵的冲锋,姑且不说能不能胜,一场惨烈到极致的大仗,却是在所难免!


  若是如此,这一场大仗之后,汉军的伤亡又会是多少?


  这个问题,未免残酷了些。


  秦城迎风而立,在他身旁,是眼下这三万汉军的领兵将军:李广、卫青、公孙贺。在这三人之后,则是上谷屯军副将柳木,和秦城的亲兵队正秦庆之。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降秦城,等着他拿主意。


  是退,还是战?


  秦城已经指挥了一次战斗,那么接下来的战斗,由他指挥,也没什么不妥。


  虽然,他只是一个边郡的郡守罢了。


  但是有李广和卫青的支持,以及公孙贺的默许,秦城这个临时指挥使便没有任何异议。


  但是秦城只是看着北方,看着北方的那一万余匈奴骑兵,沉默不语。


  自始至终,秦城在听闻游骑的禀报之后,只说了一句话,也是一个军令:“暂停坑杀匈奴俘虏。”


  秦城抬头看了看天,有些不知所指的说了一句:“天要黒了。”


  众人循声都抬头看了看天色。


  今日没有日头,所以这时候的战场也没有夕阳来衬托其壮烈,唯有阴沉沉的天空,有些发寒的西风,给这个死了几万人的战场平添几分阴冷的色彩。


  战场,是炙热的,同时,也本就是阴冷的。


  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想到,其实秦城思考的是一个怎么看都有些不着边际的问题:这回匈奴人怎么就出动了这么多军队?历史上不是这样的啊,历史上的这回汉匈第一次大战,匈奴人出动的军队数量绝对不会超过五万哪,这凭空多出来的三万军队,是从何而来?
……

  此番三万匈奴援军的带队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军臣单于。


  太子于单,左贤王,左大当户,左骨都候都已经派出来了,现在军臣单于身边已经没有了可用的大将,这三万人,他便也只能亲自带过来。


  况且这也是他王庭本部的精兵,除了他,还有谁能带?

  军臣单于跟伊雪儿等人汇合之后,并没有急着进攻。


  因为他很郁闷!


  近四万大军呐!加上伊雪儿这一万大军,本该是有近五万大军呐,如今就只有不到两万人在眼前,这叫军臣单于如何能不郁闷!

  所以他憋着一肚子火和憋屈,决定先找伊雪儿等人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反正汉军在几里之外立着,也不担心他们跑了!

  “大单于!”看到军臣单于,伊雪儿左贤王太子于单左大当户左骨都候这些人都迎了过去,除却伊雪儿脸色如常还略带着清冷之外,其他人都有些惭愧和惶恐。


  看到手下这些人,军臣单于第一句话是:“你等都还活着?”


  就在众人以为军臣单于这是在向他们表达关心和问候的时候,准备齐声喊一句“拖大单于的鸿福”的时候,军臣单于冷冰冰的第二句话接着到来,直接将众人的话打回了肚子里。


  军臣单于道:“你等都还有脸活着?”


  两字之别,意思差了千万里。


  太子于单左贤王左大当户左骨都候一个个吃瘪吃得脸红耳赤,垂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难道让他们说:不是我军太无能,实在是敌人太凶残哪大单于!

  伊雪儿从鼻孔里冷冷的呼出一口气,别过头去,不看太子于单这伙人,也不看军臣单于。


  伊稚斜没来,伊雪儿用膝盖想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因而在他看来,这场战斗的失败,罪不在左贤王这一伙人,而在军臣单于!


  本来,今日大胜的可以是匈奴军队!但是,因为军臣单于的某些心思,使得大匈奴在丧失了几万勇士之后,还要饱尝失败的屈辱!

  这在伊雪儿看来,这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的事!

  但是,她却偏偏不能说什么。


  因为她没权,也没有地位!她只有一万雪狼,这个,是她不受责备的唯一凭借!而要再有其他非分之想,她还没有那个资本!

  “今日大败,你等还有什么好说的?”军臣单于不知道伊雪儿的想法,即便他知道,也不会去理会,所以他继续向左贤王等人问罪。


  “是我等无能,丢了大匈奴的尊严,我等甘领处罚!”左贤王等人此时自然没有其他话可以说。


  “拉下去,各抽五十鞭子,剥夺爵位!其他的,等本单于大败了汉军,回去再跟你们算账!”军臣单于冷冷道,显得极为公正严明的样子。


  太子于单闻言全身一颤,冷汗直流。


  五十鞭子、剥夺爵位这其中任何一项处罚,都不是他能承受得了的。前者是皮肉之苦,他可不认为自己这身板经得起五十鞭子!后者是政治生命的重大挫折,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也经受不起,哪怕是临时为了军心需要!

  大单于啊,我就是个来混资历的,你就不要对我这么凶残了吧?

  伊雪儿看了军臣单于一眼,眼神中却没有多少内容。


  果然,大单于充分理解太子于单的苦处,他接着说道:“太子于单第一次从军出征,面对败仗而未临阵脱逃,与众勇士同生共死,该赏!现在我令你为行军副将,在本单于身边听令!”


  伊雪儿闻言差点儿一头栽下马来,这样的借口都行?


  太子于单闻言则是虎躯一震,立马精神百倍,连忙向军臣单于称谢:“于单领命!”


  他心中说道:不是哥们儿不想逃,实在是汉军太狡诈,哥们儿逃不了哇!


  说到这,太子于单又想到:汉军兄弟们,本太子是不是该谢谢你们呢?
——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战机(第六更)


  (今日第六更送到!今日更新字数,已经超过一万八千!

  同志们,我风骚了,你们是不是也风骚一下?)


  军臣单于率大军与秦城等人相隔十里,遥遥相望,却没有立即行动。


  对此,秦城自然乐的清闲。


  他甚至下令军士喝水、吃干粮,虽然是在马上的。但是经过他这么一闹腾,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却是缓和了不少。


  众将士经过半日拼杀,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实在是消耗体力得紧。秦城不能不考虑众将士的生理承受能力,况且待会儿是否有一场恶战还不一定,这会儿有空自然要放松、要补充体力了。


  同时,秦城骠骑营强大的军医队伍也开始奔走在阵形各处,为众位受伤的军士包扎伤口。这一刻,从长安来的两万余南北军算是受惊了,骠骑营中,几乎每个军士都会简单的伤口处理,堪称专业医官的人更是有好几百!平均下来,每一百个人中至少有四五个专业医官水准的军医!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医官是一个多么稀有的存在啊!

  但是医官在秦城的骠骑营中,就是这样不值钱!


  如此庞大的医官队伍,自然大大减少了队伍的伤亡人数,这种非战斗力却绝不比战斗力作用低的“战斗力”,着实难能可贵得很!

  卫青一边吃了干粮,一边跟秦城聊天:“秦兄,你是怎么想起来在军中配置如此多的……军医的?这个代价不小吧?”


  秦城微微一笑,一口咬下一块肉干,慢慢咀嚼,“其实要想到这个问题并不难。大军每回出征,都必然有大量的军士因为救治不及时而丧命。轻伤变成重伤,重伤成为残废者,更是不计其数!战斗越是惨烈,这个数量也就越大。军士是军队战斗力的根本,不像宝贝一样护着,如何多杀一些敌人?”


  说到这里,秦城喝了口水,合着咽下方才咀嚼的肉干,脸上露出享受和陶醉的表情,这才继续道:“要做到这个,其实并不难。若是在民间寻找医者充入军中,自然难度大、代价也大,而且还不大现实。不过要是让他们进入军营,争对战争的情况教授简单实用的医治技巧给众将士,而不去管理论知识,则要简单的多,施行起来也没什么麻烦可言。而后在军中挑选出医治天分突出者,按照战地医者重点培养,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完,秦城颇有些得意的笑了笑。


  这确实是他治军颇为得意的一个地方。


  “原来如此。”卫青面露凝重之色,“秦兄如此一说,卫某真是豁然开朗!”说罢,他对秦城认真道:“若是如此办法能在我大汉全军中实行,其效用岂不是不可估量?”


  秦城将沾了些油腻的手在衣袍上随意擦了擦,略带调侃道:“若能如此,卫兄可是军中的千古功臣。”


  “秦兄莫要打趣我。”卫青摆摆手,“此事,他日回了长安,我定然向陛下奏明。”


  秦城点点头。


  天色渐暗。


  卫青看了军阵前跪着的一千余匈奴人一眼,想了想,还是对秦城说道:“秦兄,这么做,终究是有些不合适吧?”


  “那以卫兄之见,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办法?”秦城反问道,语气十分诚恳。


  “.……”卫青咬了舌头,轻叹了一口气,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将俘虏置于阵前,以此来防止敌人骑兵进攻,这说出去,终究是对秦兄名声不好。况且.……”


  “况且也有损大汉的威仪,是吧?”秦城见卫青不好明说,便替他说了。


  “秦兄既然知道,却为何还要这样做?”卫青苦笑道。


  “卫兄,不是我说你,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作风太正派了些,这不好。”秦城一本正经的教训起卫青来,“这会限制你的思维,也影响你作战的方式。战场只有胜负跟生死,没有君子跟小人,两国交战也只有战胜国与战败国,没有正义与非正义,因为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你要想通这一点。”


  秦城这话也不是凭空说出来,历史上卫青一生虽然开创了骑兵长途奔袭的先河,却不是这一战术的集大成者。真正将这一战术发展到巅峰的,是他的外甥霍去病。说到底,还是卫青的战风正派了一些,所以他能做出漠北大决战以弱势兵力在不利条件下大败伊稚斜,却不能做出奔袭两三千里大灭匈奴浑邪王部落这种事。


  “秦兄此番言论,卫某真是闻所未闻,实在是惊人之语!”卫青一阵错愕,随即叹道。


  “那你觉得我说的,可否有道理?”秦城问道。


  “有道理。”卫青笃定道。


  “那不就得了。”秦城一锤定音。


  “.……”卫青。


  黄昏后,月上柳梢头。大漠没有柳树,只有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但是月亮依旧是那个月亮。


  或许是真忌惮那一千匈奴军士的性命,亦或是见天色已晚不适合再进行大战,军臣单于最终没有立即对汉军发动进攻。


  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双方各退十五里扎营。


  三万汉军分部扎营之后,秦城将张大叫到自己的营帐里,问了一些事情,两人谈论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李广提议大伙儿商议接下来的行动,秦城才和张大出了营帐。


  头上的月亮并不如何明亮,秦城在营帐前拍了拍张大的肩膀,道:“这回我让秦庆之和你同去,我再给你们两个亲兵,你们轻装简从,连夜出发,万莫再让匈奴人给发现了踪迹。”


  张大一阵羞愧,向秦城抱拳保证道:“将军放心,此行若是不能成功,属下也不劳将军动手,自己先结果了自个儿!”


  秦城摇摇头,正色道:“你一条凡夫俗子的小命,我要他作甚?留着,去给我把这事办妥了!”


  “诺!”


  “庆之!”秦城将秦庆之招呼过来,对他嘱咐道:“你带上两个人,跟张大去执行一个秘密任务,即刻出发!此番你与他同行,你的使命就是保证他的安全,莫要让他有什么闪失。至于其他,你听张大安排便是。”


  “属下领命!”秦庆之抱拳道,说罢又担忧道:“属下不在将军左右,何人护佑你周全?”


  秦城笑了笑,重重拍了秦庆之肩膀一下,笑道:“放心吧,没有几天,我便会率大军前去与你们汇合,到时候还是由你来护卫我周全!”


  “诺!”秦庆之重重抱拳,语调铿锵。


  “好了,你们俩去吧!”秦城下令道。


  “属下告退!”


  在张大和秦庆之退下之后,要和秦城同去李广大帐议事的柳木走过来,看着张大和秦庆之离去的背影,不无担忧道:“情报队都被端了,你还派他们俩去做这事,可行么?”


  秦城望着夜色,脸色也是十分凝重,他道:“情报队虽然被端了,这并不意味着情报队之前收集到的情报便不能用了,至少不能说都不能用了。况且这条线只有少数两个人知晓,我又经营了这么久,应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


  柳木缓缓点了点头,随即又道:“若是万一有问题呢?”


  秦城微微一笑,道:“战场上从来就没有一定能胜的谋划,任何行动都要承担风险,这次也一样。”


  说罢,似乎是预见到柳木要说什么,秦城叹了一声,直视柳木的眼睛,郑重道:“有风险,就有生死。即便是你我,也保不定明日便会性命不保!在战争面前,一切生命都是脆弱的!这,便是战争的残酷。”


  柳木脸色肃然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语。


  他方才是想说:“既然有风险,你让庆之去,若是有不测,他岂不是有丧命的危险?”


  而秦城的回到告诉了他,在战争面前,在战场上,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两人在原地站了了一会儿,便一起走向灯火通明的李广大帐。


  接下来进行的军事会议,诸位主将就接下来的行动商议了一番,两个时辰之后,一切终于有了结果。


  “之前看到来援的三万匈奴骑兵之时,我就在思量,这次战争,匈奴人到底有多少兵力可用。”秦城对诸将说道,“不同于大汉立国之初那场匈奴人穷几十万兵力南下的宏大场面,此番军臣单于虽说也是准备跟大汉大干一场,但毕竟此时不比当年,几十万军队倾巢而出场面不复存在。不仅对匈奴是这样,对大汉也是这样。所以根据各方面的情报推测,这回匈奴人的可战之兵,撑死不会超过八万!”


  秦城的分析,一半根据后世的记忆和推测,一半根据之前商会情报队的情报,此时,他缓缓说道:“今日一役,匈奴八万之兵我等已经尽数得见。这也就是说,在面前这四万匈奴军队后方,在大漠深处,在那些大大小小的部落中,兵力必然空虚——即便兵力并不如何空虚,也不可跟平日里相比。而我们的战机,就在这里!”


  说着,秦城手指用力在面前的舆图上重重一点!

  那是他从老马原军营带来的两幅军事舆图!


  ——————————————————————


  感言(不喜欢看感言的朋友可以略过,会往下看的朋友,蓬蒿顿首……):一万八千字的更新,这是我之前没有过也是不敢想的更新字数。


  现在,六更保质保量的完成了。坐在电脑面前看着今日的成果,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但是,我做到了!

  之前没有存稿。有些朋友可能知道,我是准备昨天爆发的,但是因为一些事情,导致稿子出了问题,最终也只更新了一章。


  硬要说存稿的话,便是昨天没有发表的一千多字,仅此而已。


  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不知从何说起。


  今天晚上,在我码第五章的时候,编辑突然跟我说,哎呀,忘了告诉你了,今天你小封推!


  当时我就鸡冻了!

  但是我的爆发,其实跟这个小封推,一点关系都没有。


  怎么说呢,这本小说写到现在,六十多万字,却感觉到了瓶颈。不是小瓶颈,是大瓶颈。因为我发现,要是我按照之前的大纲写的话,这本书,按照这个趋势,达不到我想要的效果。


  所以有些时候,我都不敢动笔去写了。


  担心写的俗套。写的不好看。


  好消息是,今天晚上码字的时候,一个全新的思路出现在我脑海里,我抓住这个灵感,觉得这或许是个好的主意——那样写的话的确不担心俗套,但是,很有难度,因为很考验思想和知识积累。


  我会试着去拟定一个大纲看看。


  一路写到现在,有过很多支持,也看到过一些朋友的失望。红票唯一一次破三位数,只有那么一天而已。


  红票,总是时多时少,前两天收藏也一直掉,虽然不多,一个星期少十几个。但是这种情况,却让我越发觉得无力。


  有些情节本来我是寄予厚望的,但是得到的却是否定的信息。有些章节只是顺着写出来的,却得到了认可。


  在这种变化中,我尝试着去改变我的思维,我的情节。


  前段时间,真心迷茫,写出来的文字,经不起回味,却没有更好的思路。


  今天码字的时候,我仿佛又回到了当时初开这本书的时候,回到了那时候的状态。那是一种除了码字之外,便感到无所适从的状态,那是不码字,便心慌的感觉。


  起起伏伏,我相信,作为一个写手,我的书,就在这样的道路中成熟。


  我会坚持,我会思考,我会尝试各种可能去写好这本书。


  在此,真心谢过那些支持我的朋友。没有你们,便没有今日的小两万字的爆发。


  谢谢你们!
——

  第一百八十章 短刀

  秦城和众将商议过接下来的行动之后,诸将便各自回营。


  如果仔细观察此时汉军的大营,就会发现,整个大营十分空荡,除却为数不多的值夜军士和巡逻卫队,基本上看不见还有人的踪迹。除此之外,整个军营也是安静的出奇,即便是打个哈欠,那声音响起,在军营中也显得十分突兀。


  汉军自打天黑之后到此地扎营,便一直是这样一副模样,因为所有的军士都已经领命在睡大觉!

  他们必须抓紧时间休息,因为可供他们休息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若说汉军骑兵还有未成眠的将士的话,那便是数量庞大到几百人的游骑队伍。这几百人的游骑,被秦城下令警戒二十里的范围,一旦有风吹草动,便吹响号角为信号,一路传回军营。


  在整个军营都在休息的时候,若没有如此庞大的游骑队伍和缜密的示警机制,自然不能保证安全。


  秦城带着舆图回到大帐之后,并没有将它们挂起来,而是包好由亲兵带着,放在了马背上。


  不是他宝贝这两副舆图,而是这两幅舆图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当然,是跟着它们的主人一同离开。


  子时时分,在军营中行走活动的人忽然多了起来。这些人穿戴好甲胄,从大帐中钻出,疾步到军营辕门前列好阵形。整个过程,这些军士都尽量不发出声音,他们犹如一个个鬼魅,安静吃着干粮,安静牵来战马,安静到指定的地方集结。


  他们不能发出声音,因为还有很多同袍在睡眠,因为他们此时的行动必须不能让匈奴人察觉到半分!

  西风有些冷,一些将士抬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天空,习惯性缩了缩脖子。


  在队伍集结完毕之后,秦城和卫青并肩而行,一同到了军阵前方。


  卫青牵着马,秦城空着手——他的战马还在安稳的睡着大觉。


  在军阵前停住脚步之后哦,秦城对卫青笑道:“卫兄,一路顺风。”


  “放心吧,秦兄。”卫青道,“有你的舆图和向导在,卫某若是还不能取胜,就没脸再做这领兵将军了!”


  秦城那两副舆图,早在出征前就令人临摹了几幅,这回带在身边,正好给了卫青李广公孙贺等人一人一套。


  至于向导,这样的人自然是不缺的。


  秦城朝上马的卫青一抱拳,道:“卫兄小心!”


  “走了!”卫青回了一抱拳,道了一声,便领着所部七千多将士出了军营。


  三万目前还能继续战斗的汉军,为了接下来行动的需要,经过众将协商,被分为了四部分,每部分七千五百人左右,由秦城等人分别统率。


  卫青所部这七千五百多人,安静的集结,安静的出营,直到离营几里地之后,才放开手脚,缓缓加速,向他们的目标奔驰而去。


  ……


  月色朦胧。


  汉匈两军相隔四十里扎营,各自派出大量游骑,防备对方夜袭。


  在卫青率领所部汉军出营的时候,军臣单于早已经入睡。


  睡得早不代表军臣单于懒,也不代表军臣单于没作为,相反,在今日日暮时分详细了解了今日汉匈第一回交锋之后,军臣单于心中就已经有了谋划。


  白日之战,上方伤亡合计超过四万。如此惨烈的战果,自然意味着战斗的激烈,而战斗激烈,在战斗中活下来的军士自然免不了疲惫。


  而疲惫,则给了军臣单于机会。


  不同与经过半日大战活下来的三万汉骑,军臣单于从王庭带来的军队,还未经历战火,其精力比之三万汉军而言,自然饱满得多。


  所以军臣单于已经决定,待到丑时,便集结三万大军,夜袭汉军大营。


  以斗志和精神都饱满的三万精骑,夜袭三万疲惫之师,君臣单于觉得,即便是汉军有所防备,也难逃失败的命运!况且匈奴人的可战之师并不是三万,而是四万!


  这是事实!


  既然计策已经定下,军臣单于便没有再浪费时间的必要,所以在派出大量游骑的前提下,他命令众将士抓紧时间休息。当然,他自己也是免不了要休息的。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当军臣单于在大半夜被吵醒的时候,他十分不快!

  本来自己年纪就大了,睡眠质量都不怎么好,这才刚睡下没多久就被吵醒,一想到如此会影响丑时夜袭时的状态,军臣单于就一阵火大!他气得一把摔了虎皮大纛,战袍都没有披上,风风火火出了军帐,一把揪住来打扰他的那名匈奴军士的衣领,将他从原地提了起来,盯着他的眼睛恶狠狠道:“说!要是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本单于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大大……大单于,不……不好了!”被军臣单于提起来恶语相向的军士,看着军臣单于吃人的模样,被吓得有些结巴,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将要禀报的消息说出口,“汉军来夜袭了!”


  “你说什么,汉军夜袭?!”军臣单于一把丢开这军士,上前一步,喝道:“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军士趴在地上唯唯诺诺了半天,总算是将事情说了个大概,“前方游骑来报,十里之外发现汉军骑兵,正向大营杀过来,现在离大营已是不远了!”


  “混账!”军臣单于大骂了一句,也不知他是骂这军士还是骂的汉军,“传令,全军集结!”


  先前还安静得很的匈奴大营立即闹腾起来,三四万的军士从军帐内奔出,跑去牵马,百夫长千夫长在大营各处大声呵斥,有些军士慌慌张张的撞翻了火盆,立即引来百夫长冰冷的马鞭!还有些人不停的抱怨:不是说我等去夜袭汉军么,怎么换成汉军来夜袭我们了?


  虽然大营一时间有些混乱,但是从军臣单于下令到大军集结完毕,所耗的时间并不长,毕竟他们都是王庭的精骑,有些慌乱也只是因为之前没有碰到过类似的情况罢了。


  待大军集结好了之后,无数打着火把的汉军已经冲到了大营前方一里之外,汉军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如同这夜里的孤魂野鬼一般,有些极大震慑人心的效果!

  却看汉军那架势,完全不像是白日里刚经过一番大战的,一个个生龙活虎,个个精力旺盛的很!

  “万夫长,你带人出营迎战,去摸摸汉军的虚实!”全副披挂的军臣单于向身边的一个将领下令道。


  万夫长领了命,便点齐所部骑兵,杀出营门,向那一里之外火把练成一片的汉军冲了过去。


  伊雪儿沉默不语,看着那万夫长杀出营门,眼神淡漠的好似眼前发生的事情完全跟她没关系一样。


  她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一把短刀。那是一把装饰并不如何华丽却很锋利的短刀,很便于携带,也比长刀更容易先抽出来,所以这是一柄杀人利器。


  但是恐怕只有伊雪儿自己知道,这把刀杀过多少人她已经一个都不记得了,她唯一记得的,是这把刀曾今杀过一头熊,而且还是以飞刀的态势甩出去,直接插进一只黑熊的背心。


  到现在,伊雪儿也还可以清晰的回忆起当时的画面。


  伊雪儿手指轻轻抚过刀身,温柔的动作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这一瞬间,她的眼神有些迷离。


  当她抬起头,看到军臣单于,看到冲出营门的那个万夫长时,她眼里立马变成了嘲讽和冷漠的神色。


  不是她冷血,不是她不关心这些人的生死,而是,恐怕整个大营,只有她一人知道,今夜,不会有什么战斗。


  所以,她漠视。


  她漠视的是一个愚蠢的行为,是一些愚蠢的人。


  ……


  万夫长领着一众骑兵冲出营门,正欲跟外面那些汉骑正面对战的时候,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那伙方才还气势汹汹,喊杀声震天的汉骑,转眼间,竟然拐了一个大弯,向旁边跑去,根本就不理会他们这些刚冲出营门的匈奴骑兵!


  两军根本就没来得及有接触的机会!

  汉军拐了一个大弯之后,瞬间熄灭了火把,纵马狂奔,不多时便消失在夜色中。


  万夫长错愕了半响,最终还是决定硬着头皮跟上去。毕竟,连对方的面都没碰着,就这么回去怕是有些不好向军臣单于交代。


  好在军臣单于倒是颇为善解人意,在这个当口派人来告知万夫长:为防汉军使诈,不必追击。


  万夫长这便领人回了大营。


  进了营门,他便看到阴沉着一张脸的军臣单于。


  “大单于,那些汉人好生狡猾,倒是跑得快,没碰着面就拐了弯,熄灭了火把就跑了……”万夫长向军臣单于复命道。


  “闭嘴!”军臣单于冷喝一声,打断了万夫长的汇报,皱眉思量了半响,这才对身边的于单道:“于单,你怎么看?”


  “这……禀报大单于,这些汉人原本想发动夜袭,不料被我们事先察觉,有了准备。而他们又不敢与我们正面冲锋,所以只得退去。”太子于单有条有理的分析道,说完,见军臣单于仍旧是冷着一张脸,又补充道:“不过也不能排除汉人乃是设下陷阱,想引诱我等出营。汉人诡计多端,还是小心为上,大单于方才令万夫长及时返回,乃是大明智之举。”


  于单想到今日左贤王曾说过:汉人诡计多端,这会儿正好用上,也是合情合理。


  伊雪儿闻言扭过头去,实在是没心情再看这个白痴。


  军臣单于朝自己的大帐走去,只对众人留下一句话:“太子说得是,诸事小心为上,今夜当值军士加强戒备!”
——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全杀了!

  (感谢钱华兄的捧场!)


  月如钩。


  匈奴大营经过一阵闹腾,又恢复了沉静。来袭击大营的汉军自打方才熄灭了火把跑开之后,便没了动静,也不知去向了何方。


  要说这伙汉军这一回所谓的夜袭对匈奴大军造成了什么杀伤的话,那便是沿路杀了数十名匈奴游骑,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斩获。


  不是这些游骑跑得不够快,实在是这伙汉军太无耻!

  没有什么斩获,并不代表没有收获。匈奴大营被汉军这么一闹,一时之间是安生不起来了,因为是黑夜,军臣单于也不知汉军打的什么注意,自然就不敢冒然出击。


  军臣单于命令一个万人队在大营待命之后,自己便从辕门回到大帐,继续去睡觉。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需要一个好精神。


  今夜对汉军的夜袭计划估计要泡汤,所以军臣单于准备先好好睡上一觉,待到明日,再去找汉军的麻烦。


  但是汉军却似乎兵不想军臣单于今夜能睡一个安稳觉,在他好不容易睡着之后,又有军士风风火火来报告,说是又有大量汉军来夜袭。因为夜黑看不清对方的人数,但是观其声势,比之方才的汉军怕是只多不少!


  “汉军疯了么!”军臣单于恼火的掀开大帐的帘门,跨上战马跑到辕门,果然看到了和先前差不多的一幕。


  数不清的火把,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从营前奔涌而来!


  “去,看看这些汉人捣什么鬼!”看着急急忙忙跑出营帐集结的众军士,军臣单于恼怒的向原地待命的万夫长下令。


  不得不说,经过了先前的一番折腾,这回匈奴众将士集结起来比先前倒是快了许多,也没有再那么慌乱。


  万夫长领命出营,率着一个万人队迎向那些气势汹汹冲来,完全是一副拼命架势的汉军。


  不出意料,先前的一幕再次出现。这万人队跑出营门不远,还没和汉军碰着面,汉军便又拐了一个大弯,同时熄灭了火把,转瞬便一股溜跑的没了影儿。


  如此华丽的转身,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极富艺术美感的军阵变换,让军臣单于在哨塔上看了,气得恨不得从上面跳下来,冲到那些汉军面前拧着对方的鼻子问一句:你娘咧到底是想干啥?——如果他追得上这些汉军的话。


  最终,军臣单于留下那个郁闷憋屈到想死的万夫长在辕门前警戒,自己憋红了一张脸回了大帐,他实在是想下令:下回汉军要是不杀进大营,不许再打扰他!


  在大帐内坐了许久,冷静下来一思量,军臣单于觉得汉军之所以如此动作,绝对是有所图谋。


  汉军到底是要图谋什么呢?


  军臣单于想不明白。


  想来想去,他决定派出一支游骑,摸到汉军的大营去查看一番。反正两军大营相距也不过四十里,这个距离对骑兵来说实在是算不上什么距离。


  军臣单于找来自己的亲兵队正,给了他二十来个人,让他从大营侧门出去,绕一个大圈,到汉军大营旁去看看,弄清楚汉军大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也好给他的决策提供一点信息基础。


  亲兵队正伊图领命而去之后,军臣单于没有再去睡觉。到了这会儿即便他心理素质再好,再想养好精神,也也是没有了半点儿睡意。


  军臣单于的骑兵队正,职位虽然不大,地位却是尊贵,非匈奴贵族子弟不能胜任。当然,饭桶也是不能胜任的。


  伊图领了军令之后,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不敢怠慢,领着二十来骑,便从大营侧门奔出。


  伊图先是向西奔行了二十来里,仍旧是不放心,又奔行了近十里,这才折道向南,画了一个半圆,奔行了五六十里,直到能够看见西方有一大片灯火之后,这才停下来。


  “你等在此地等着,要小心些,切莫让汉军的游骑发现了你们。”伊图向众人交代完,领着两骑轻手轻脚向汉军大营的方向摸去。


  此地距离汉军大营的直线距离也有二十余里,伊图仍然如此谨慎,不得不说也是做到了家。


  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到了离汉军大营只有四五里的地方,伊图长长出了口气,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对身边一人交代道:“你和马留在此地,我等去摸摸情况。”


  那人点了点头,伊图便和另一人下了马,将缰绳交给那人,自己猫着身子,快速向汉军大营跑去。


  他跑得快,脚下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黑夜中只能隐约感到一阵风过,根本连身影都看不到!

  汉军的游骑还是很多的,越靠近军营游骑分布的便越密集,这些游骑有的举着火把,大大咧咧的四下游走,有的则是悄无声息在黑夜里缓行,整个身影和马身连在一起,在夜里只是显得颜色更深些,不盯着看半天,根本就无法发现。


  伊图带着一名手下从四五里之外悄悄向汉军大营潜行,半路上也不知避过了多少个举着火把的明哨。然而让他们感到头疼和威胁的,并不是这些明哨,而是那些全身和黑夜融在一起的暗哨。


  仅仅走了一半的路程,伊图两人便解决了三波暗哨:这还是避无可避的。


  遇到汉军第四波暗哨时,或许是这个暗哨的反应确实更敏捷些,身手要好些,伊图那名手下一个措手不及,就被对方用长刀划开了胸膛,五脏六腑流了一地,然而他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呼,脑袋便被削飞了出去!

  当这颗脑袋飞上半空的时候,他脑中残余的一丝清明,使得他看到伊图的长刀正从他的脖颈上方掠过!


  刚才那一刀,分明就是这伊图劈的。


  这颗残存着一丝神经的脑袋,那一张脸并没有因为看到这一幕而有什么变化,因为他看到的不是一具没有了头颅的尸体,而是两具!


  伊图在削掉了那名汉军暗哨的脑袋的同时,也看到了这名汉骑虽然来不及发出示警的声音,但是下意识动作,却正好划向了同伴胸膛的长刀!伊图没有迟疑,长达顺势向自己手下的脖子斩去,将他的惨呼声砍回了肚子!


  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否则行动就失败了。


  伊图一手扶着一具尸体倒下之后,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水,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


  半炷香的时间过后,伊图趴在一个低矮的草丘上,清晰的看到了汉军在军营中的行动。


  那约莫是七八千人的汉军,已经快要集结完毕,他们的动作很轻,基本没有声音,好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已经成型的队列前方,有两名将军模样的人正在交谈,那神态好似是在道别。


  伊图看了半响,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不过仅是眼前这个情报,不知道是否能算作有用,所以他决定再观察一会儿。


  这时候伊图看到一个汉军军士快步行到那两个将军中的一个身边,对他耳语了一阵,那个将军回头对他交代了一句,那军士点了点头,抱拳退了下去。然后那两名汉军将领又说了几句话,另一名将军便骑上了战马,领着大军缓缓出了军营。


  大军出营的时候,动作仍然很轻,所以走得很慢。


  伊图的视线随着那名领兵将军出了辕门,才低下头沉吟了一下,最后他决定先回去将这个消息禀报军臣单于,虽然自己不能从眼下的情形中明白什么,但是大单于应该能够有所收获。


  打定主意,伊图最后看了一眼汉军军营,就准备起身回去。然后就是这一抬头,使得他心中猛地一惊——方才那名送别的汉军将军,突然没了踪影!


  顾不得许多,伊图先走为秒。他提着长刀,站起身,就要往回跑。


  他一回头,却看到了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

  一二十名提刀汉军,围成一个半圆,站在他身后十几步开外的地方,齐齐用杀人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伊图一回头,好几支火把“哄”的一下点燃,顿时照亮了一大片的范围。


  伊图只是一愣,冷汗便出了一身,看着面前的一二十个汉军,他渐渐冷静下来,握刀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他知道,今日,自己是活不过去了!

  众汉军将士看着他,他也看着众汉军,半响,竟是没有一个人再动。


  伊图是之所以不动,是动了也没胜算,所以他心底还有一丝求生的侥幸。


  汉军不动,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半响,两骑奔来,在众汉军外停下。


  伊图看了那两人一眼,其中一人,分明就是先前他看到的那名后来消失不见了的汉军将军!


  两骑在众人外围停下,这时候又从远处奔来一骑,那骑近了那汉军将军身前,报道:“禀将军,一共二十人,死了一个,还有十九个活着,要如何处置,请将军示下!”


  纵然来时已然有了最坏的心里准备,伊图闻言还是一惊,手中的长刀也跟着猛地抖动了一下。


  秦城看着伊图,对这名游骑淡淡道:“这还用问么,自然是——全杀了!”


  “诺!”军士应诺要退。


  “等等!”秦城叫住他,“问出是哪个匈奴首领的人没有?”


  “是军臣单于的亲兵!”那军士答道。


  “哦,是军臣单于的亲兵。”秦城恍然应了一声,随即露出一个阴邪的笑容,“全杀了!”


  “诺!”


  伊图心中一痛,差点儿吐出一口鲜血!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在心中送了自己的这些兄弟一程,而后狠狠剜了秦城一眼,举刀就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当!”的一声,伊图猛然睁开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已经掉到地上的长刀,然后抬头向秦城望去。


  他看到,秦城身旁的那人,正在做收弓的动作。显然,方才那一箭便是他的杰作。


  伊图想问,为什么不让我死?

  不等他问出来,便有人替他问了。


  “冉闵好箭术!”秦城看了身旁的军士一眼,笑道。


  “将军为何不杀他?”冉闵收起长弓,问道。


  秦城笑而不语,纵马向前走了两步,在伊图疑惑和愤恨的眼神中在到他身边停下,俯视着伊图的眼睛,脸上笑容依旧,问道:“军臣单于的亲兵,那你定然知道王庭怎么走吧?”
——

  第一百八十二章 消失的汉军


  秦城最终没有全杀了军臣单于的这二十来个亲兵,想明白之后发现这些人留着还有用,包括伊图。


  “你被俘了,按照你们草原上的规矩,现在你是我的奴隶,从今往后你都要听我的命令行事。”秦城在大帐内坐着,看着伊图,道。


  “你不是草原人,所以我不会给你做奴隶!”伊图挺着胸膛,“大匈奴,昆仑神的子民永运不会给汉人做奴隶!”


  秦城饶有意味的看着伊图,问道:“那你告诉我,哪些人是草原人?要如何才算是草原人?”


  “草原人,就是草原的主人!”伊图硬气道,“而你们汉人,进了草原便分不清方向,在草原上你们只有被我们大匈奴人打败的份!你们不属于草原,你们不是昆仑神的子民,你们只属于中原。中原,才是你们汉人生活的地方,你们汉人只是中原的主人!”


  “呵呵!”秦城冷笑了两声,“伊图,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从今往后,草原上的主人不再是你们匈奴人,也不是乌桓人,不是鲜卑人,而是,我们汉人!

  你不要忘了,昨日我们是汉人,在你们匈奴人的草原上,哦,不,是我们汉人的草原上,打败了你们的太子、你们的左贤王,坑杀了你们四万勇士!

  匈奴人在草原做主的日子,已经不复存在了。因为你们匈奴人,在我们汉人面前,已经没有能力在守住你们的草场、你们的牛羊!那么往后,就让我们汉人,来替你们看着草原,看着牛羊,看着你们老婆孩子!从今往后,我们汉人,才是草原的主人!而你们匈奴人,作为失败者,只能是我们汉人的奴隶!”


  秦城说完,阴笑两声,补充道:“当然,只要你们听话,你们也可以是大汉的子民。”


  伊图听完秦城话,呆了半天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他看着秦城,眼神如同看一个魔鬼一般,好半天,伊图才怒道:“你们只是侥幸赢了一场,如今我们的大单于来了,你们汉人再没有不败的道理。你们会战败,会离开草原回去中原的!”


  “是吗?”秦城轻蔑的看了伊图一眼,冷声道:“伊图,你应该冷静一些,我可不希望我的奴隶是一个这么容易冲动的家伙——这很丢我的脸,因为我是一个冷静的人。


  冷静下来你就能想明白,你们不止是败了一场,而是已经败了两场了。军臣来了又怎样?你们今夜之行不同样栽在了我手里?


  而且,我希望你明白的是,不管日后军臣是胜是败,都跟你没关系了。上天已经给了你一次机会,但是你败在了我手里,那么现在你就是我的奴隶了,你明白么?”


  秦城笑了笑,走到伊图身边,对憋着一张通红的脸却偏偏一时无话可说的伊图道:“你最好尽快适应你的新身份。跟着我,我让你回到昆仑神的怀抱,要不然,我会让你下地狱!”


  说着,秦城走到军帐门口,回头对伊图道:“当然,作为你的主人,为了帮助你今早适应你的新身份,我给你找来了一个领路人。”说罢出了营帐,对守在门口的一个人淡淡道:“那史鹄,进去吧,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主人,我明白。”那史鹄躬身行了一礼,在秦城走后,掀开大帐走了进去。


  “那史鹄大令?”伊图看到穿着一身汉服走进来的那史鹄,瞬间僵在了那里。


  这那史鹄,便是两年前秦城在乾桑城抓住的,被军臣单于派来跟刘安门客陈志接头的人。那史鹄被抓住之后,被秦城收为了奴隶。


  经过两年,那史鹄已经有了在秦城面前称自己为“我”的权力。


  嗯,很大的一个权力。


  秦城出了大帐,到辕门前的时候,这里空无一人,军营仍然很安静、很安稳。


  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是寅时三刻。


  秦城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寅时三刻一过,整个军营立即动了起来,数千装备整齐的将士从营帐内奔走出。先出营帐的军士去牵马,后出营帐的军士则是合力将搭建起的军帐收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卷好,装上马背。


  先后出营的军士一波一波疾行到辕门前,在秦城面前整齐列队。


  不多时,近八千将士列好队,噪杂了半响的军营便立马安静下来。


  这时候那史鹄和伊图走了过来,伊图走在那史鹄身后一步。


  到了秦城面前,那史鹄行礼道:“办好了,主人。”


  秦城没有反应,直到伊图在秦城面前跪下,向他伸出手,诚恳的叫了一声“主人”,秦城才微微点了点头,伸手将他拉起来,算是承认了他的奴隶身份。


  看到秦城点头,一名亲兵将一匹战马交到伊图手里。


  “将军,大军集结完毕!”柳木过来,向秦城报道。


  “出发!”秦城跨上战马,向骠骑营下令道。


  ……


  天亮了。


  在天空终于泛白的时候,匈奴大营的三四万军士面面相觑,几乎是同时松了口气。


  这一夜给折腾的,先后四波汉军来扰营,碰到匈奴骑兵出营迎战便干脆溜走,匈奴骑兵不出营便在营门外对着军营里一同乱射,而且箭矢还是带火的,整的匈奴大营火光四起,众勇士好容易才扑灭。然而待到匈奴骑兵出营时,便又速度的消失了没了踪影。


  一夜折腾,没人能睡的安稳,黎民到来,视野里出现那个熟悉的草原,这些匈奴勇士们,也就不再忌惮黑夜里神神鬼鬼的汉军。


  军臣单于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从大帐内走出时,军营已经开始造饭。


  忍不住叹了口气,一夜憋火的军臣单于早已经没了力气去生气。昨夜派亲兵队正伊图出去打探汉军军营的消息,直到现在都没有回营,军臣单于自然知道他们已是凶多吉少。不过好在天终于亮了,万般计较,到了现在也终于可以进行了。


  想到自己这三四万人即便一夜没有怎么休息好,但再怎么说也都是完整的,没少了胳膊缺了腿,也没有撒出多少鲜血,要对付那三万汉军还是手到擒来。想到这,军臣单于精神振奋了不少,决心今日一战灭了汉军,毕全功于一役,结束这场并不令人感到愉快的战斗。


  太子于单和公主伊雪儿先后到了军臣单于帐前,陆续在差不多的时间内到来的还有左贤王等军中高级将领,虽然左贤王这些人在这场战斗中无法再胜任指挥岗位,但是毕竟身份还在那里,这时候一起来听候指令也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少,不来没人去叫、来了没人赶的局面。


  伊雪儿的精神好些,看起来好似没什么异常,在她脸上完全找不到一丝困倦的表情。于单和大多数人一样,也是顶着两个黑眼圈。


  “大单于,昨夜汉军着实欺人太甚,今日我等何时出战,去灭了那三万汉军?”于单作为行军副帅,这时候自然第一个开口问道。


  他的脸上,写满了不忿和兴奋。


  不忿,是因为汉军太狡猾;兴奋,是因为今日终于可以一雪昨日之耻。


  “天已经亮了,汉军再有什么手段也没了作用,所以我等没必要着急去出战,待勇士们吃过饭,养好精神,再去灭了那些汉军!”军臣单于说道,“现在,我们是猎人,他们是猎物。猎物什么时候死,自然是由猎人决定!”


  “大单于说的是。”于单唱了一大大的诺。


  军臣单于点点头,看到伊雪儿一脸淡漠,问道:“公主,你有什么不同的看法?”


  “没有。”伊雪儿淡淡道,那神情,分明是懒得多说一个字。


  军臣单于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计策已经,诸位且先去吃饭,待到午时,西风转暖之机,大军出战!”军臣单于令道。


  众人正要应诺,却有军士奔过来,老远就喊着“报”。


  “禀报大单于,汉军……汉军……”那军士或许是累得狠了,接下来的话愣是一下没说出口。


  “汉军如何?莫不是又来了?那样正好,看本太子好生教训他们!”于单一阵亢奋,好似自己才是那个禀报的人似的。


  “不是!”军士喘了几口气,终于将情况说了出来。


  众人闻言,俱是一愣。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太子于单大吼,状若疯癫。


  “属下说的句句属实,大单于但可去看!”那军士急道。


  ……


  半个时辰之后,军臣单于带着一众人等,到了汉军昨夜扎营的地方,看着汉军“军营”一个个脸色铁青。


  在他们面前的汉军大营,空荡荡的,只有一些废布随风在草地翻滚,却哪里还有半个汉军的影子?

  “汉人呢?汉人都去了哪里?昨夜他们还在袭营,今日为何转眼就不见了?游骑都是干什么的,为何没有禀报?”太子于单惊呆了一张脸,又恼火又愤恨道。


  伊雪儿瞟了他一眼,眼神如同看一头猪一样。


  “闭嘴!”军臣单于冷着声音大喝了一句,看着眼前的汉军军营,终于明白过来昨夜发生了什么,这让他只感觉一张老脸再没地方搁。


  却说昨夜,汉军三万可战之兵,分别由卫青、公孙贺、李广、秦城领着,分四波出军营,每一拨汉军出营之后,便要装作去袭击匈奴大营,做出人多势众的样子在匈奴大营外喊杀冲阵一番,然后掉转头,离开匈奴大营,按照事先的布置,带着秦城给的舆图和向导,奔向他们的下一个作战地点。


  而军臣单于等人不明白情况,也不敢轻易出营,虽然派了人悄悄去打探,但却没人回来,这就更加让军臣单于等人不敢轻举妄动。


  而汉军三万精骑,便用这种方式,杜绝了匈奴大军夜袭,也避过了匈奴的大量游骑,大大方方从军臣单于面前消失,去分别实施他们接下来的作战计划了!

  此时的军臣单于很愤怒很恼火,但是他可能不知道,这只是他悲剧的开始。
——

  第一百八十三章 九个人头与九十个人头

  当看到汉军空荡荡的军营时,伊雪儿便知道自己的担心变成了现实:汉军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袭击匈奴军营,他们所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隐匿自己的行踪。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人们耳熟能详的一个简单计策,但用起来,却是那么好使。


  伊雪儿看了军臣单于一眼,看到的是一张因为愤怒和屈辱而扭曲的脸,这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此时已经跟老树皮没有什么区别。就连军臣单于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伊雪儿在心里叹了口气,脑海中浮现出十几年前军臣单于的模样来。那时候,军臣单于还年轻,正值春秋鼎盛,也是他文治武功最为突出的时候,是草原上让匈奴人敬仰的大单于,是让敌对部落闻风丧胆的英雄。而现在,沧海桑田,当年那个草原狼王已经不复存在。面前的军臣单于,不过是一个与常人无二的老人。


  英雄迟暮。


  “汉军能去哪里?”左贤王有心打破场面的沉寂,因而推测道:“汉人对草原并不熟悉,骤然离开,会不会是退军了?”


  “汉人对草原不熟悉,那是之前的事了。”伊雪儿终于肯开口,“纵观汉军此番北上的行动,再说他们到了草原便是睁眼瞎,却是自欺欺人了。”


  “这……那依公主之见,汉军如今会去了何处?”左贤王问道。


  伊雪儿瞥了左贤王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头。她实在是搞不懂为何这些人的脑子就跟猪没什么两样,到了如今这个局面,答案不是明摆着的么?所以伊雪儿淡淡道:“不会退军,左贤王说,他们还有可能去哪里?”


  左贤王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五分不可置信五分惊恐,仍旧是不死心道:“他们怎么可能找得到我们的部落?他们从未踏足过草原!”


  伊雪儿冷冷瞟了左贤王一眼,懒得再多说。


  “回营!”军臣单于冷冷吐出两个字。


  “大单于,接下来我们该当如何?”太子于单跟上军臣单于,问了一个是他也是众人最关切的问题。


  军臣单于看了于单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其实军臣单于是想说,我也想知道接下来怎么办,可现在连汉军在哪儿都不知道,大漠上那么多部落,防不胜防,你问我我问谁去?

  所以军臣单于转移了话题,他问身边的人道:“伊稚斜王子可有消息传来?”


  “还没有。”那人刚回答,便有一骑奔来,向军臣单于禀报:“大单于,伊稚斜王子大败汉军公孙敖部,杀敌七千!”


  听得这军士的禀报,所有人脸上俱是露出一丝喜色,毕竟,这是这场大战开打以来,匈奴人取得的第一个胜利。


  军臣单于也觉得这是一个鼓舞士气的好机会,虽然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夸赞伊稚斜,让他抢了于单的风头,但是目前还是士气要重要一些,所以他大笑了两声,击节而赞:“好,好!伊稚斜王子做得好,本单于要重重赏他!将伊稚斜王子胜利的消息传示三军!”


  说罢,军臣单于又问道:“伊稚斜王子现在何处,可是带大军过来了?”


  这是一个多余的问题,因为在军臣单于看来,伊稚斜击败了公孙敖之后,不到这里来与大军汇合,还能去了哪里?


  伊稚斜率得胜之师归来,对士气也是很好的激励。


  不料,那骑兵却说道:“禀报大单于,伊稚斜王子与归途中发现了另一股汉军的踪迹,已经率大军追赶过去了!”


  “哦?”军臣单于心头掠过一丝一闪而逝的不快,他看了一旁局促不安的于单一眼,心想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便就坡下驴,替于单对众人道:“伊稚斜王子适逢大胜,这份功绩自然应当传示三军。不过他未请命得到本单于的允许,便擅自率军出击汉军,汉军狡猾多端,焉知不会中了汉军的诡计?实在是鲁莽!”


  左贤王等人先是不明所以,旋即明白过来,纷纷称是,都说伊稚斜王子携胜而骄,太不应该了!


  于单知晓军臣单于这是为了自己在最大限度虚弱伊稚斜的威信,心中自然舒坦,只不过对伊稚斜的忌惮又加深了几分。


  跟在军臣单于身后的伊雪儿听到军臣单于这话,娇躯一晃,差点儿从马上栽下来,就连她的战马都好似一个趔趄,差点儿躺倒在路边。


  平复了一下心情的伊雪儿低着头,死死盯着面前的路,脸色发白。


  她在心中哀叹道:大单于,你们这是在在把王兄往绝路上逼啊!


  这边厢,军臣单于领着众将回营,正在为接下来的行动而苦恼,那边厢,秦城已经带着骠骑营奔出去近百里,绕过了军臣单于的大营,插向了军臣单于大军的后方。


  骠骑军奔行了半日,这日中午,到了一条小河边,秦城便令大军停下来歇息片刻,该喝水的喝水,该进食的进食。


  按照大汉的路程丈量单位,从天明前出发,一路疾驰,如今秦城等人已经奔进了三四百余里(相当于现在的一百公里左右)。已是和军臣单于大营相距甚远。


  “将军,咱们离目的地还有多远?”有军士问道。


  “我们此行,没有目的地,沿途只要碰见匈奴人的部落,端了就是。”秦城道,“能端多少,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那感情好啊,我们把这大漠的匈奴部落都端了吧!”有军士大声道,这是脑筋比较直的。


  “依我看,不如我等直接去端了匈奴人的王庭!”这是胆子比较大的。


  “对,端了匈奴人的王庭,抢了匈奴单于的老婆,哈哈!”这是比较淫-荡的。这句话一说出口,立即引来众军士的哄笑和附和,可见大伙儿其实都是很淫-荡的。


  “马大牛,匈奴单于的老婆可是劲儿大得很,你这厮抢了能干得过人家么?哈哈!”旁边有人笑骂道。


  “我是干不过,那将军肯定没问题,给将军不就行了!”一个有着马大牛这神奇名字的军士大笑道,“将军,你说咋样?”


  “咋样?”秦城笑道,“要是你这厮能给我把军臣的老婆抓来,我就敢要,咋样?”


  “哈哈……”


  待众人笑罢,秦城摆了摆手,“别在这给我瞎扯淡了,要抢匈奴女人,现在就给我装满水囊,准备出发!”


  “诺!”众军士齐声应诺。


  这时候冉闵从军阵后方纵马疾驰而来,到得秦城身边,翻身下马,跟秦城耳语道:“将军,后面发现了匈奴人在咬尾巴。”


  咬尾巴,便是跟踪的意思。


  “抓到活口没有?”秦城心中一动,没想到这半日众人如此小心,奔行速度如此之快,竟然还有人能咬尾巴。


  “没有。”冉闵惭愧道,“他们只有几个人,但是个个都精得很,也都狠得很,是几块硬骨头。”


  秦城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凶狠,道:“抓不到活的,便要死的。尾巴都咬上了,不能让他们跑了。你把亲兵队调过去,必须做到一个不漏。”


  “属下明白。”冉闵领命而去。


  秦城翻身上马,对集结完毕的众将士挥手道:“出发!”


  ……


  匈奴胡屠部是一个中型的部族,整个部落有一万多人口,护族骑兵也有三千人之多。在这片大漠内部的草原上,胡屠部直接受王庭统治,过着安逸的生活。


  这日,阳光尚好,胡屠部的族长**屠拧着马奶酒走出大帐,呼吸了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他已经快要五十岁了,已经过了热血沸腾的年纪,到了该颐养天年的时候。


  **屠走出大帐,便看到外面一个**着上身,正拿着一把大弯弓,对着百步之外立着的一根木头练习射艺的年轻人。年轻人大约二十五岁的样子,**着的上身上布满了汗珠,随着他引弓搭箭射出的动作,露出一条条轮廓鲜明的肌肉来。


  这是**屠的儿子,小胡屠。小胡屠射完一箭,转过身来,看到**屠,便走了过来。


  “想我年轻的时候,莫说是射中百步开外的木桩,便是一百五十步开外的木桩,也难不到我!”**屠引了口马奶酒,脸上露出骄傲和回忆的神色。


  “得了吧,老爹!”小胡屠一把牵过**屠手中的酒囊,猛灌了两口,一抹嘴,道:“谁不知道你年轻的时候跟着大单于征战事,斩了九个汉人的头?就这,你这些年都快把自己吹上天了!”


  **屠一把抢过酒囊,愠怒道:“怎么的,你这狼崽子不满意?有本事你去带几个汉人的头回来给我看看!”


  听劳胡屠说起这茬,小胡屠失望道:“这回大单于出草,只带了他王庭本部的精兵南下,根本就没有召唤我们。要是大单于带上我,哼,别说九颗汉人的头,九十颗我也能给你带回来!”


  “不吹牛你会死啊?草原上的公羊都能给你吹得下崽子!”**屠不满道,随即脸色缓和了一些,换了一个语气道:“这回出草没机会,那就下回,总有你收获荣耀的时候!”


  “那是当然!”小胡屠傲然道。


  忽然,两人脸色一变,静了半响,**屠诧异道:“什么声音?”


  小胡屠看向南方,“好像是骑兵……”
——

  第一百八十四章 鸡犬不留!


  “莫不是大单于得胜回来了?”小胡屠揣度道,“不可能啊,就算是大单于得胜回来,也不可能打我们这儿经过……”


  **屠静静的看着南方那个微微隆起的草丘,半响不语,蓦的,好似是想到什么似的,**屠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恐惧的神色,犹如白日见了鬼一般,手也禁不住一抖,马奶酒撒了不少出来!

  小胡屠没得到**屠的回应,好奇的扭过头,便看见**屠这番模样,不由得纳闷道:“老爹,你咋了?”


  **屠愣愣的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哆嗦着嘴唇开口道:“娃儿,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有一支汉军跃过了长城,袭击了咱们大漠一个部族的事?”


  “你是说,汉军?”小胡屠皱起眉头,果断的摇了摇头,“这不可能,汉军正在与大单于交战,怎么可能跑到我们这里来?”


  **屠没有回答小胡屠的话,脸色却缓和了一些。


  隆隆的马蹄声逼近,沉重的马蹄声如同落在**屠心坎上,震得他心乱如麻。


  终于,草丘上露出一条黑线,既而,黑线延伸,扩大,露出一个个红色的人影来。


  “汉军,是汉军!那是汉军的装扮,我不会记错!快,示警,迎敌!”**屠再顾不上自己手中的马奶酒,一把扔掉,转头就跑!


  “真是汉军?”小胡屠没有害怕,反而兴奋起来,“来的正好,看我为大单于斩九十颗汉人的大好头颅!”


  ……


  秦城一马当先,跃过矮矮的丘陵线,战马奋力一跃,人在空中时,猩红的披风迎风横飞,他将环首刀一把抽出,向前一引,喝令道:“鸡犬不留,杀!”


  随着秦城战马一跃落地,近八千骠骑军将士从草丘后面跃出,呼呼啦啦一大片红色,犹如横空出世的天兵,呼喝着冲向他们面前胡屠部落!


  “纪铸,领轻骑前部左侧迂回!”


  “乐毅,领轻骑后部右侧迂回!”


  纪铸乐毅大喊一声得令,招呼身后将士跟上,开始包抄。


  “一个都不能跑!”秦城喝道!

  “马大山,领重骑随本将,杀他个七进七出,踏平这个部族!”秦城再次大声喝令!

  “末将领命!”马大山嘶声大吼,引得脖颈青筋暴突!

  转瞬间,八千骠骑营将士,分为三股,开始席卷整个胡屠部落!

  这是骠骑营此番出征以来袭击的一个部落,秦城知道必须要一战而毕全功,是以,秦城撒开了战马的脚丫子,将紧跟着他的亲兵甩开了十来步,最先突入那一大片白色帐篷群!

  胡屠部示警声凄厉的四下响起,撕裂了平和的午后。部族的平头百姓们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一个个连滚带爬往部落北边奔去,人竞相撞,也不知几人摔倒,几人被自己人踩扁!


  胡屠部落的骑兵们来不及集结,凡是有牵到马匹的,千辛万苦穿过人群,迎向如同一团火焰的骠骑军!

  秦城一侧身,避过一直从正面飞来的箭矢,速度不减,从那射箭的匈奴人身旁飞速掠过,环首刀从他脖子前面切入,从后颈带出,强大的力道便将这个匈奴人一颗完整的头颅抛向高空!


  斩下第一个人的头颅,后面跟上来的骠骑营便斩下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更多匈奴人的头颅!

  忍着让匈奴人在家门口肆意纵横了两年的骠骑营,终于迎来了他们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的一天,一个个如狼似虎,哪里还有一点善念?此时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杀!


  如果还有第二个念头,那便是报复!

  对拿着武器的敌人,永远只需要一个方针:杀尽!

  秦城冲入匈奴人人群中,便似狼入羊群,开始肆意砍杀,手下之敌,竟没有能走过一个回合的!


  他的长刀太锋利,他的动作太迅捷,他的力气太霸道,以至于跟他对上的匈奴人往往是来不及看不清他手中的刀,便已经丢了性命!


  一柄长刀从秦城左前方斜向下向他劈来,秦城挥刀迎上,猛地一用力,两刀向碰时,那柄长刀直接被秦城震飞出去、脱离了那匈奴人的手,不知飞向了哪里。秦城环首刀顺势回拉,冷冽的刀锋便狠狠滑过面前敌人的脖子,带出一条鲜红的血线!

  那匈奴人在秦城环首刀入喉的那一刻,眼睛猛然瞪得老大,然而不等他试图低头查看自己脖子上的伤口,面前便又扑来几把长刀,将他的身体在马背上大卸了八块!断肢残骸再没有半点儿生机,土石一般飞向各处!

  秦城环首刀伸出,向上一撩,将面前一个匈奴人拿刀的手臂齐根斩下,头也不回,向身后的人招呼道:“冉闵,这个是你的!”


  冉闵也不说话,战马转瞬从那独臂匈奴人身边奔过,在那匈奴人还没有栽下马的时候,手起刀落,将他的脑袋齐肩削飞出去!

  “啊!”见识到秦城杀人的凶猛,一个避无可避冲向秦城的匈奴人嘶喊一声,似是为自己打气,手中长刀也不作变化,直接前指,对准秦城的胸膛,借助战马的冲击力,向秦城刺了过来!


  秦城眼神一凌,环首刀掷出!环首刀在空中呼啸一声,直接钻进了那匈奴人的脖子,从后颈出露出一大截刀身!

  被瞬间斩杀的匈奴人立即没了力气,握着长刀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那长刀再也无法靠近秦城的胸膛!

  秦城从他身边奔驰而过时,顺手握住环首刀的刀柄,手臂稍稍一用力,一颗面目全非的头颅,便离开了它的身体!

  两刀相交,秦城手中的环首刀顺着面前那匈奴人的长刀刀身切下,直接将那匈奴人的手指切掉了几根,那匈奴人便再也握不住长刀,失声惨叫了起来!


  “王二,这是你的!”秦城心中的豪气一点点攀升,快速奔向下一个目标!

  紧跟秦城的亲兵王二,长刀斜斩,便将那匈奴人的半边脑袋砍豆腐般砍了下来!那匈奴人半边红白的脑髓便暴露在空气中,显得异常狰狞!


  冲破一些零散匈奴人的阻击,秦城便领着重骑突入了慌忙奔逃的匈奴人群中,面对这些手无寸铁的挡路人,骠骑营手中的秦戟长刀没有停顿,无情的将他们生存的权力剥夺,取走了他们的生命!

  只要是敌人,无论是武装着的,还是没有武装的,在战斗进行的时候,都必须杀!因为那些没有武器的平民,只要拿起武器,便是战士!不想自己人死,那就让敌人死!


  正杀得激烈,秦城旁边百步开外出现一马高人壮的骑兵,此人武艺不俗,两刀将冲到他面前的两个汉骑斩落马下,瞧见秦城正大杀四方,不由得怒从心生,长刀指向秦城,用他那非同一般响亮的嗓子大喝道:“前面那个汉人小将,乃是何人?”


  这人正是小胡屠,他见秦城如此勇武,想来对方定然不是常人,弄清对方身份再杀了,也免得自己得了功劳还不知道。


  杀得兴起的秦城却是懒得理会,策马而来,只是喝道:“尔等匈奴人的掘墓人!”


  “混账!”小胡屠一声怒喝,拍马迎来,“看我取你项上人头!”


  秦城冷笑一声,他也看见了倒在小胡屠身后不远处的两名汉骑,环首刀横斩而出,加大了力道,直取对方脖子!

  小胡屠挥刀迎向秦城的环首刀,意图将其挡开,两者兀一接触,感受到对方的蛮横力道,小胡屠便知自己轻了敌,“当”的一声,两刀相撞,各自弹开。


  秦城身体向后一仰,环首刀滑过一个圆,此时两马正好相交,刀锋再次逼近小胡屠的前胸!


  小胡屠大骇,连忙和秦城做出一样的动作,长刀竖在胸前,将秦城的环首刀堪堪挡在身体前侧。


  两刀相擦而过,带出一片火星!

  两招过后,两马交错而过!


  两人均是冲入对方亲兵阵中,大杀一阵,将自己身边的威胁清除,这便勒住缰绳,转过身来,再次对冲杀来!

  方才兀一交锋,两人便知对方都不是善茬,这一回交锋,两人都脸色都凝重了许多。


  “小贼,拿命来!”小胡屠呼喝一声,壮了一下声势,已经蹦了一个口的长刀便向秦城杀来!

  “找死!”秦城浑身气势一冷,手臂运足了力气,举刀而出,也没有其他花哨的动作,环首刀直接向小胡屠的长刀砍去!


  对,是砍!


  环首刀直接砍向小胡屠的长刀刀锋!

  小胡屠以为面前这汉军将领是想与自己拼力气,当即冷笑一声,不因其他,只因小胡屠对自己的力气太清楚了。放眼整个部族,自己是气力第一,那便没有人敢排气力第二的,第三则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去!所以,这一击,小胡屠有信心将秦城手中的环首刀震飞出去!再不济,也能震得他手臂发麻,而自己,则正好趁着这个空档,斩杀了这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汉军小将!


  “喝!”小胡屠大喝一声,手臂上的力道加到了极限。


  两刀相撞,“当”的一声!

  小胡屠的眼睛瞬间瞪的老大!


  这不是以为兴奋,而是因为错愕!


  想象中的情景不仅没有出现,反而是,自己的长刀——从中间应声而断!


  环首刀比之长刀威力如何,秦城心中自然了然,不说其他,仅是硬度,就不是寻常长刀能够比拟!跟小胡屠对上,秦城知道自己要胜对方其实不难,但是要费时间,而大军横扫这个部落,节奏必须要尽可能的快,才能让对方来不及反应,才能将让措手不及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因而秦城没有时间来跟这个大汉凭武艺一较高下,他必须短时间结束战斗!所以秦城才想试一试,看看能否将对方的长刀斩断!


  事实是,秦城全力挥出一刀,小胡屠以全力迎上,正中自己下怀!


  小胡屠手中的长刀一断,眼睛瞪大,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极度错愕之下,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这个停顿,还不够人眨一下眼睛的。但是,这对于早有准备的秦城来说,却是已经足够!

  环首刀顺势横过,撕裂冰冷的空气,滑出一道白色冷气,斩进了小胡屠的脖子,削掉了他那颗——大好的头颅!
——

  第一百八十五章 报应不爽

  小胡屠做梦都想着多斩几颗汉人头,无非是为了自己在草原上扬名立万有被大单于重用的资本,以赚取更好的前途。年轻的时候谁都有野心,越有本事的人,野心也便越大。小胡屠的本事在别人眼里如何不得而知,反正在他自己眼里,那是十分了不得的。


  今日他看到汉军杀来,也知道自己这些人抵挡不住,但是抵挡不住也必须得挡。两翼的汉军呈包围之势而来,小胡屠若是不率众抵挡,自己的这些族人不说被屠尽,少说也要被屠个七七八八。到了那时,别说跟着大单于征战沙场扬名立万,没有了这些人作后盾,他出征也只能做一个马前卒,不过是炮灰的命罢了。


  再者,小胡屠虽然看出今日汉军十分精锐,但是草原上有一句俗话,叫做没有狼王的狼群就是一群羊,所以小胡屠仗着一身热血也想擒贼先擒王。真到那时,汉军必要是要溃的,即便不溃,也是要退的。正是因为如此,在看到一身将袍的秦城一马当先、兵锋可不挡的时候,小胡屠的那颗沸腾的野心顿时燃烧了,要是能杀了秦城,既可击退汉军,又能让自己在草原上树立起威名,可谓是一箭双雕!

  殊不知,人要成功,光有野心、有热血是远远不够的,还得有实力!


  小胡屠是认为自己有实力的,不过这回他可真是糊涂了一回,而且还是大大的糊涂。一回糊涂,便丢了自己的性命,到最后,斩了几颗汉人头不得而知,反倒是自己的脑袋搬了家。虽说死在秦城刀下不冤枉,但就这么死了,总归是对不起自己二十几年的野心,憋屈得很。


  秦城一刀砍了小胡屠的脑袋,便有跟前的匈奴人失声喊道:“少族长!”还拼命杀过来,想来定是小胡屠的亲兵。


  他这发自内心的愤怒和惶恐的声音,不喊不要紧,一喊便暴露了小胡屠的身份。


  秦城和冉闵等人将这三三两两冲上来的亲兵三下五除二砍翻,秦城便将小胡屠那颗圆滚滚的头颅抓了起来,抛给冉闵。


  冉闵会意,将头颅高高举国头顶,就在几个亲兵的护卫下,开始绕全场跑圈,一边跑一边大喊道:“尔等少族长已死,速速投降!”


  本来这胡屠部族的人,不管是战士还是平头百姓,都被汉军重骑冲得七零八落,杀得血肉横飞,也不知死了多少人,早就没了抵挡的信心。这会儿见自己英勇的少族长被杀,仅存那点勇气顿时灰飞烟灭,听到汉军劝降,有了第一个人扔下长刀之后,接二连三以至于练成一片的战士都扔下了长刀,和平头百姓一起,蹲在地上。


  小胡屠本来是想杀了秦城,以威慑汉军的,结果反而是自己被杀了,自己的头颅被用成了威慑、劝降自己部族的工具,若是他的魂魄这会儿没有走远,看到了这一幕,也不知会不会附身上那具无头尸体,再来跟秦城大战一场。


  战场形势到这时候就基本成了定局,胡屠部落再没有翻盘的可能性,一个个战士放下了屠刀。


  秦城冷眼扫过眼前的匈奴人,眼中的杀气却没有散去。


  最终,虽然这些战士放下了屠刀,但是秦城也没有给他们立地成佛的机会。凡是方才拿了刀的,秦城下令:全部坑杀,一个不留!

  想当年,霍去病就是这么做的。秦城在心里道。


  但是毕竟人家都已经投降了,再杀人就是杀俘虏,要杀俘虏总得给个理由才是。但是秦城又不能说哥们儿没空带着你们跑,又不能让你们日后再成为能给汉军造成伤亡的的战士,所以只能杀了吧?


  凝神思索了片刻,一个绝佳的理由便被秦城编了出来,他骑着战马在那些跪下的匈奴人面前踱步,向他们喊话道:“你们记住,汉人,是这个天下的主人!既然这个天下都是汉人的,那么你们草原也不能例外!但是你们,在你们主人到来的时候,竟然向你们的主人举起了刀枪,这是大大的叛逆与不敬!凡事都有代价,此事也不例外,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作为惩罚,凡是方才拿起了刀枪的匈奴人,都要死!不杀你们,不足以立规矩,不立规矩,则无以成方圆!从即日起,草原人再见到汉军,凡有举起长刀者,杀无赦!俯身而投降者,必受优待!”


  秦城这一番话,可以说漏洞百出,至少在逻辑上是这样的。但是没有关系,现在没有人能站出来反对他,因为他是胜利者。道理永远都是站在胜利者这一边的,规则也是胜利者为自己量身定做的,所以秦城这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


  然而,秦城没有想到的是,他今日这一番话,对之后几年汉军对匈作战,产生了多么大的影响。最为明显的一个例证,便是汉军纵横匈奴领地时,一些中小部落,根本就不抵抗,直接弃刀投降,并且迎接他们的“主人”!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总之,秦城这一番话说完之后,汉军大屠杀便开始了。要说匈奴人,成年男子皆为战士,秦城这一句话,基本上是宣判了所有成年男子的死刑!但是没有关系,现在他才是手握长刀的人,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柳木倒是皱了皱眉头,眼中露出不忍的神色,但是也仅限于此,在这个时候,作为副将,他知道留着这些人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下场。


  秦城分出一部汉军承担坑杀俘虏的角色,主要的汉军则去“解决食物”。没办法,汉军长途奔袭,不可能携带多少食物,那么匈奴人的牛羊,便成了他们的战利品。


  工程说起来好似很浩大,其实不然,一个万人的部落,其牛羊何止几万只,汉军一个猛扑冲过去,其实每人还杀不了一支牛羊,便没了事情。


  还有一个不得不说的地方,那便是**屠。话说在小胡屠被秦城斩杀之后,**屠当时就暴走了,挥舞着长刀便向秦城杀来,那架势倒是颇有几分当年的雄风。只是可惜,他面对的汉军却不是当年的汉军,所以没等他冲到秦城面前,便被一个普普通通的重骑军士,一戟给洞穿的身躯!

  于是乎,这胡屠部落的一对糊涂爷俩,便这么稀里糊涂的死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行动迅捷的骠骑营军士,做完了该做的工作,列好队便准备出发了。恰在这时,后面有斥候来报,说是南方又发现了匈奴人的游骑。人数倒是有十几个之多。


  秦城朝南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下令大军开拔,对身旁的柳木说道:“后面的这群匈奴骑兵,不跑死也得给我们羞死!”


  柳木白了春风得意的秦城一眼,没有理他。


  半个时辰之后,伊稚斜带着血狼大军到了面目全非的胡屠部落,当他看到火光冲天,狼狈不堪的胡屠部老弱妇孺时,气得鼻子都歪了。这还没完,当他看到火光中有一大摊方圆几十丈的触目惊心血迹,血迹上倒着几千具尸首分离的年轻男人时,眼前一黑,直接从马上栽了下来。


  或许在他们肆意南下侵扰汉境,毫无人性残杀汉军和汉人普通百姓时,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报应总是来得让人措手不及,在始作俑者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


  ……


  军臣单于领着三万大军,本是来打大仗的,结果仗没打成,对手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现在的军臣单于除了派出大量游骑外,没有一点儿办法。如今他不知道汉军到底打的是什么注意,也抓不住汉军的踪影,所以他也没法儿有什么大的举动。


  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让军臣单于觉得很不爽。跟汉人打了一辈子交道,一直都是自己主导着形势的发展,而现在,攻守异形之后,军臣单于才领会到被动者的尴尬和无力。


  最后,还是伊雪儿跟他说道,以不变应万变即可。


  军臣单于想想也是,总要弄清楚汉军的意图,才能有所行动。


  完了没过多久,伊雪儿又来跟他说,秦城两年前就突袭过草原部落,这回要提防他故技重施。


  虽然军臣单于不认为汉军真有那个本事,但是现今手头也没有其他事,也就有一手防一手,于是下令游骑去各个部落传递他的命令,要谨防汉军袭击,若有汉军袭扰部落,不必硬战,避其锋芒,禀报给大军即可。


  最后的最后,于单又跟军臣单于说道,眼下形势如此严峻,要不要集结各部落的可战之兵,施行撒网战术?


  这也是一个不错的提议,不过草原那么大,一时间哪里能集结那么多的骑兵去撒网?再者,各个部落的骑兵都调走了,要是汉军真去袭击了,那就算是玩完了。因此,于单的这个提议被军臣单于果断否决。


  一天下来,下面的让人提了不知道多少意见。这让军臣单于只觉得自己老了,很多事情都没有想到,联想到此番出征的挫败,不免赶到一阵疲惫。


  好歹过了酉时,军臣单于也打算歇息了,不管怎么说,在对手动向不明之前,自己不能先把自己给累垮了,要是自己给乱了阵脚,那就不用对手如何便败了。


  刚一睡下,便有军士来报,说是紧急军情!——

  第一百八十六章 能者多劳


  伊雪儿来到军臣单于大帐外的时候,里面正传来军臣单于的咆哮声。


  “一万多人的部族,就这样说没了就没了,你们部族那些骑兵的力气都使在婆娘的肚皮上了吗?竟然还几千人束手待毙被人家砍了脑袋?

  昆仑神没有你们这样的子民,你们丢尽了昆仑神的脸面,你们死后也不会回到昆仑神的怀抱,你们会下地狱!”


  伊雪儿紧了紧眉头,走进大帐,就看到正跑跳如雷的军臣单于和大帐中间跪着的一个浑身颤抖中年汉子,那中年汉子匍匐在地上,脸上还有一片清淤,也不知是不是被盛怒之下的军臣单于给一鞭子抽的。


  “怎么回事?”伊雪儿轻声问一边站着的于单。


  “昨日汉人袭击了胡屠部族,整个部族几千男丁,都给杀了。”于单一脸悲愤道。


  伊雪儿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汉军果然采取了避实就虚的策略,去袭扰他们的后方去了。


  问题还不是在这里,若是只有一个胡屠部落被屠,代价虽重但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不至于伤筋动骨。现在伊雪儿担心的是,前日夜里汉军是分四波离开的,若是这四波汉军分别去了不同的地方,那乐子可就大了。


  将秦城商会情报队一锅端了的伊雪儿,对这个情报队自然也颇为了解,她知晓这个可能性并不是没有。


  “你方才说伊稚斜王子紧随其后赶到,那如今伊稚斜王子可是在你部落?”军臣单于稍稍平复了一下心境,问道。


  “伊稚斜王子已经追击这部汉军去了。”那人诚惶诚恐道。


  军臣单于没有说话,脸色阴晴不晴,顿了顿又问道:“这是汉军的哪一部所为,是李广?”


  “不是李广。”那人摇头道,脸上虽然疼痛,这时却也不好伸手去碰,“伊稚斜王子来的时候,说的是另一个人的名字,好似是叫……秦城。”


  “秦城?”军臣单于一听这个名字,火气又一下子蹿起来,“混账!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厮,竟敢三番两次到我大匈奴境内胡作非为,他是不想活了么?区区一个边郡郡守,他怎么敢袭击我大匈奴的部落?他怎么敢?!”


  军臣单于爆了一阵粗口,气得摔了鞭子,砸到那中年人的头上,也不知军臣单于是不是将这人当成了秦城。


  满帐的人这时候都不敢说话,整个大帐只剩下军臣单于粗重的呼吸声,气氛顿时变得极为压抑。


  “报!”过了整整半柱香的时间,最终还是一个军士领着军报来打破了大帐中的沉寂。


  “禀报大单于,龙城传来紧急军情!”


  军士在帐外喊道。


  “进来!”军臣单于冷冷道。


  风尘仆仆的军士进了大帐,向军臣单于禀报道:“禀报大单于,昨日正午,圣地龙城遭到一股汉军袭击,圣地被毁!”


  “什么?”军臣单于只觉眼前一黑,身体晃了几晃,差点儿栽倒,他两步踏过来,一把揪住那军士的衣领,“龙城怎么可能遇袭,本单于在那里还布置了几千骑兵,这怎么可能?”


  “大……大单于,汉军来得太突然……”


  “滚!”军臣单于一把推开那名军士,焦躁的在原地踱起步来。


  “胡屠,龙城!汉军这回是要逆天吗?”当下发生的一切已经大大超出了军臣单于的接受极限,本以为胜券在握的一场战斗,打到现在却是失败接连而来,这叫军臣单于如何能不愤怒失度?

  伊雪儿此时也没有了之前的淡然,一只手握紧了刀柄,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什么。


  “报!”就在军臣单于大发雷霆的时候,又有军士来报。


  “进来!”


  “禀报大单于,胡杨部落昨夜遭受大股汉军袭击,部族七千人死伤殆尽,牛羊损失无数,部族屋帐基本被焚毁!”军士满头大汗将军报报出。


  “我……”军臣单于一句骂人的话还没有说出,年老体迈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了他的怒火,他一下子软倒在了王椅上!


  “刘彻……算你狠!”军臣单于手虚指向南方,艰难的骂了一句,昏了过去。


  ……


  长安。


  站在一幅巨大舆图前的刘彻又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这两日来,刘彻几乎每日都会打上几个响亮的喷嚏,而且还来得突然毫无预兆。起先宫里的人还担心刘彻病了,但是在刘彻笑着调侃了一句“定然是朕的将军们将军臣打得惨了,他这会儿正在骂朕呢”之后,就再没有人劝刘彻看御医了。


  刘彻这两日心情极好,连带着饭量都大了许多,自打受到北部前线传来的第一份捷报,时至今日,又陆陆续续有捷报传来,每一份捷报都让刘彻一阵眉开眼笑。


  有什么比做了一个事关国运的正确决策更能让一个君王高兴的?有什么能比在自己手里洗刷了整个国家七十年耻辱、扭转了七十年对外战争败局更能让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兴奋的?

  “这下那些反对对匈作战的大臣,该永远闭上他们那张不饶人的嘴了吧?朕的这些将军们,一个比一个争气,朕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反对朕对匈奴用兵!”刘彻剥了一瓣南越进贡的橘子扔进嘴里,对一边站着的韩焉说道,语气中尽是自得与骄傲。


  “陛下决策英明,将军们调度有方,哪有不大胜的道理。朝中大臣们之前还不都是担心对匈作战不胜,如今胜了,他们也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韩焉也是一脸喜色。


  “这些酸臣,要朕说,就是没有胆量。朕泱泱华夏之国,对付一个草原蛮族,焉有不胜的道理?可这些人却前怕狼后怕虎,完全不能领会朕的用心,着实是面目可憎!尤其是那淮南王,不好好在自己的王国呆着,还尽使人在长安吹大臣们的耳根子!朕是不屑于理会,要不然他还能过得如现在这般舒坦?”刘彻的眉毛扬起一个霸气的弧度,说道。


  “是,是,陛下是千古明君,您的心胸岂是一般人能够了解的……”韩焉那个汗哪,知晓陛下准是又想起自己年轻时淮南王那部《鸿烈》给自己添的堵了,再加之淮南王的女儿陵翁主刘陵一直在长安结交达官显贵,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着实让刘彻心里老大不舒服,虽然刘彻平时不曾多言,但这疙瘩,还是有的。


  “好了,别拍马匹了。”刘彻将吃剩下的半个橘子扔给韩焉,复又走到舆图前,“这回朕的将军们没有让朕失望,等他们凯旋,朕要好好奖赏他们!”


  “不过,至于那败军丢人的公孙敖,朕免不得要扒他一层皮!”


  刘彻最后一句话说的风轻云淡,但是韩焉听了,却是浑身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


  却说秦城,在率军屠了胡屠部落之后,便领着骠骑营一路马不停蹄折向西北奔进。后面的尾巴一直跟着,倒是让秦城也觉得颇为不快,毕竟重骑的速度比不上轻骑,要是一直被后面那群匈奴骑兵跟着,早晚得给他们赶上。


  此番汉军四路行军,最先出行的卫青奔袭龙城,位置最西,最后出行的秦城,所袭击的胡屠部最东,李广和公孙贺则在中间,按照事先约定,几人在每袭击一个部落,不论大小,皆要转向,原因之一就是避免匈奴人按图索骥给黏上。


  再者,除却秦城,这毕竟是众人第一回在没有后援,没有补给线的情况下深入大漠作战,虽然有秦城的舆图和向导,但是秦城的舆图范围毕竟还是有限,向导能发挥的作用就更有限,因而分散奔袭,只不过是此次大战的第二个步骤罢了,最多也就算是开胃小菜,真正的主菜,还在后面。


  “舆图,看看咱们到哪儿了。”正在奔进中的秦城,招呼亲兵递上舆图,和柳木一起下了马,查看起地图来。


  “在这。”柳木指了指舆图上的一个地点,“再往前一百五十里,就是阿伊河。”


  “阿伊河。”看到舆图上阿伊河这三个字,秦城露出一个满意而玩味的笑容来。


  “后面的匈奴人离咱们还有多远?”秦城问道。


  “这会儿怕是只三十里了”柳木头也不回道。


  “三十里。”秦城摸了摸下巴,“到阿伊河的时候,他们应该是正好赶上我们。”


  “照目前的速度,确实是这样。”柳木道,随即面露忧色,“若是其他几个将军没有提前赶到阿伊河,仅凭咱们这些人,以对方那两万人的队伍,怕是不好对付。”


  先前秦城已经派游骑回头去看过,因而知晓后面的伊稚斜领军约是两万。


  “即便他们人多,打赢不说,撑一会儿还是没问题的。”秦城道,“对了,你说说看,这两天的奔袭下来,到现在最能打的是哪个将军的队伍?”说罢,又补充了一句“当然,除开我们骠骑营。”


  柳木看了秦城一眼,推测道:“卫将军?”


  “英雄所见略同。”秦城笑道,“既然是卫青,那他便不用和我们一起对付咱们后面这些匈奴人了,让他幸苦一些吧。”


  “亏得卫将军视你为兄弟,你竟然如此对他。”柳木笑道,笑得很……贱。


  “能者多劳嘛!”秦城站起身,“冉闵,带几个人,去接应李将军卫将军和公孙将军。”说罢,跟他耳语了一番。


  “属下领命!”冉闵领了命,带着人折返而去。


  “你怎么能确信李将军和公孙将军在后面,而不是在我们前面赶到阿伊河?”柳木看着冉闵领人离去,不免纳闷。


  “若是那样,就更好了。”秦城笑了笑,重新跨上战马,道:“目标阿伊河,全速前进!”
——

  第一百八十七章 狗的后代

  秦城和骠骑营到达阿伊河时,阿伊河边自然是没有汉军提前到达的,而紧随其后的伊稚斜血狼大军,已经距离骠骑营不足两里。


  “列阵!”秦城令队伍原地调头,前锋变后队,后队变先锋,自己则从队伍最后,一路奔行到队伍最前。


  七八千人的队伍,火红的一片,以重骑为排头,面向紧奔而来的伊稚斜血狼大军,严阵以待。


  二者都是精锐队伍,也算是避无可避的宿命对手,今日终于碰到了一起,兵锋所向,谁能打赢这一场?

  秦城的环首刀还在刀鞘中,眼看着血狼大军逼近,却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大有几分八风不动的气势。秦城不动,骠骑营八千将士自然也就不会动。


  奔驰如飞的两万血狼,雪一样的颜色,静立肃杀的骠骑营,火一样的颜色。一动一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里。


  一里半。


  一里。


  在最后一里的时候,伊稚斜手臂突然一抬,他这个手势一打出,血狼骤然停下。前一刻尚还奔行如电,下一刻,伴随着一阵响亮的马嘶声,两万人的队伍硬生生止住步伐。变化有度,自然是训练有素。


  看到血狼停下,秦城的嘴角扯了扯,杨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猜伊稚斜这会儿在想什么?”秦城没头没脑的问了柳木一句。


  “不知道。”柳木看了秦城一眼,很干脆的回了三个字。


  “难道你不想知道,或者,你就不打算猜一猜?”秦城似乎很得意,在柳木干脆的回答声中,仍旧追问道。


  “猜的又不一定是真的,猜又有什么用?”柳木淡淡道。


  “如果猜得对了,怎么会没用?”秦城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一些,“行军打仗、阴谋阳谋这种东西,无非就是你猜我的心思,我猜你的用意,谁猜得对了,而又没有让对方猜到自己的心思,那便赢了。”


  柳木斜了秦城一眼,“这话我怎么没听说过,是哪个兵家大师的言论?”


  “的确是一个兵家大师的言论,不过,你不可能听说过。”秦城道,眼中闪过一丝炙热,“因为这个兵家大师生活在我来的地方。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说这句话的这位兵家大师,起家时只有千百人的残兵败将,却领着一群农民,打下了一片大大的江山。”


  柳木撇了撇嘴,“谁信!”


  “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正经了些,和卫青一个样。”秦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殊不知,这个世界上很多有趣的东西,只有用不正经的思维、不正经的行为,才能去领会的。兵法有云,以奇胜,以正合……”


  柳木不留情面的打断秦城,“伊稚斜派人过来了。”


  被打断话的秦城毫不气恼,看了一眼奔行过来的匈奴人,“他一定以为,咱们凭借不到八千人的队伍,就敢摆出跟他两万人的队伍硬抗的架势,是有什么阴谋,这会儿来探虚实来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柳木道,随即不冷不热看了秦城一眼,“将军,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人在精神极度亢奋的时候,思维是会容易出现偏差的,你最好收拾好你的情绪。”


  “……”秦城一阵无语,随即装模作样正经道:“多谢柳副将提醒。”


  “职责所在,不用客气。”柳木回应道。


  “……”


  “对面的汉军听着,我们伊稚斜王子说了,背水一战是没用的,尔等最好速速投降,否则,杀无赦!”那传话的匈奴骑兵在百步之外站定,喊道。


  “我就不明白了,为何两军交战之前,不是主将上前对骂一阵便是双方派使者上前交流一番,却根本就没有实际内容、没有实际作用,这是从什么时候形成的传统?”秦城没有回应这喊话的匈奴人,而是对柳木道。


  “两军交战,动辄就是万人的生死,怎能不谨慎?”柳木有条有理道,“不管是对话还是对骂,都是借机观察对方的好时机。由此观之,也有隐藏真实战机、迷惑对手的作用,怎么就没有实际内容了?”


  “原来有这么大的学问……”秦城恍然,随即谦虚道:“多谢柳副将教我。”


  “职责所在,不用客气。”柳木淡淡一笑。


  “那你说说,就当下而言,对面的匈奴人看到了什么,而你又看到了什么?”秦城继续虚心问道。


  柳木正了正神色,脱口便有,“我等虽然人数少,毕竟以逸待劳,且我等先前奔行了几百里,到这里突然停下,对面的匈奴人不能不警觉。虽然我们后面有阿伊河,看似无路可走,但是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远而示之近,近而示之远,能而示之不能……咱们草原上先前打了一个漂亮仗,又从军臣单于眼皮子低下溜走,若是有心的匈奴将领,不可能不警觉。


  而从这些匈奴人的游骑发现我们,到现在他们不间歇连追我们好几百里,不疲也乏,他等要是借此时机恢复体力,再一鼓作气冲阵,把握自然大些,如此即便有什么突发情况,也好应对。


  因而说,匈奴人这会儿派人出来喊话,不管从哪方面出发,都是必要的。由此也可知,对面这领军的匈奴人,不简单。”


  柳木一口气说完,缓了口气,微微昂起下巴看了秦城一眼,那神色虽表现的不明显,但挑衅之意还是看得见的。


  “伊稚斜嘛,自然是不简单的。”秦城自动过滤掉柳木神色中的挑衅意味,饶有深意道。


  这时候,百步之外那喊话的匈奴人又喊道:“秦城小儿,为何不出来答话,莫不是怕了伊稚斜王子?既是如此,乖乖投降!”


  “这已经是第三遍了,你再不出去答话,还不知这厮会喊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柳木看着那喊话的匈奴骑兵道。


  “这种小角色哪用得着我出面,你去就可以了。”秦城懒洋洋道,在柳木变脸之前,秦城补充道:“既然伊稚斜想谨慎,正好我也想拖延一点时间,何不陪他玩玩?”


  柳木横了秦城一眼,拍马而出,走出几步,对那匈奴骑兵喊话道:“对面的草原蛮子听好了!我家将军说了,你们草原的昆仑神太小,扛不起我家将军的长刀,即便你们把我家将军奉为大单于,我家将军还嫌你们大单于的王椅太小。你速速回去,让伊稚斜那厮出来,我家将军要教他认认祖宗……”


  一说匈奴人是武周伐商后,商逃到草原的难民发展起来的,因而柳木有如此一说。


  柳木开始滔滔不绝的骂起阵来,看的秦城一呆一呆的,不由得感叹道:“看来骂阵也是古代将军的必修课啊!这人明明就是一个男人,那声音却比女人都来得好听,却偏偏能骂出比泼妇还毒辣的话来,老子今天真是长见识了……”


  那传话的匈奴骑兵在柳木一浪接一浪的叫骂声中狼狈败走,柳木得意的拔马回头,骄傲的像一只得胜的雄鸡,自然引来骠骑营众将士一阵叫好声。


  “厉害!”秦城竖起大拇指,“今天我算是见识了,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泼妇骂街的本事!”


  秦城这话一说完,又引得众将士一阵哄笑。


  柳木听了这话却是大为恼火,一张脸瞬间涨的通红,啐了一口,骂道:“将军,你是不是欠问候,啊?”


  秦城脸色一变,连连摆手,“不欠不欠……”


  须臾,伊稚斜果然从军阵中出来,身边只带着一个亲兵,在战阵中间站定,提着马鞭指向秦城,大喝道:“秦城小儿,你侮辱了大匈奴伟大的昆仑神,现在我以昆仑神的名义向你挑战,你可敢出阵与我一战?”


  “这又是唱哪出?”秦城哑然,对伊稚斜的行为感到啼笑皆非,“他真要与我单挑?”


  “将军,小心,我看这伊稚斜八成是在使诈!”柳木断然道。


  “单挑就单挑,我还会怕了他不成!”秦城昂扬道,“要是斩了他,后面计策不用都可以取胜了,何乐而不为?”


  “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柳木断然道,一副你千万不要冲动的样子,“你也说了,伊稚斜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是啊,将军。区区一个伊稚斜,何须你亲自动手,但看我去收拾他!”冉闵请战道。


  “行了,还有完没完了你们?我要是不出站,岂不是让人家看笑话?士气事大!”秦城策马而出,傲然道:“他伊稚斜不简单,我秦城难道就是个简单的?”


  “将军!”这时,亲兵王二突然从军阵中奔出,在秦城耳边说了些话。


  看得出来,秦城闻言脸色变了变,但随即恢复如常,只是对王二交代了一句什么,便迎向等待的伊稚斜。


  秦城拍马而出百余步,和伊稚斜瑶瑶相望站定。


  “全军警戒,准备随时出战!”柳木看着秦城出阵,立即下令。


  “你就是秦城?”


  “你就是伊稚斜?”


  两人几乎同时说道,却偏偏还问了一个明显多余的问题。


  秦城之所以如此问,那是因为看到了历史上鼎鼎大名的伊稚斜大单于真人,虽然现在的伊稚斜还不是匈奴单于,也难免在打量了这个长得集阴气和硬气几眼后,脱口而出道。


  而伊稚斜之所以如此问,不过是出于仇视罢了。


  “闻名不如眼见,伊稚斜王子,要不我让你三招?”秦城调笑道。


  “这种程度的激将对我没用的,秦城小儿,今日你死定了!”伊稚斜冷声道。


  话虽如此,两人却是谁也不肯先动手。


  “草原不是我家乡,我要死也不会死在草原上。倒是你,伊稚斜,我看这里风景这么好,要不你就将就一下?”


  “入我家门,焉得你嚣张?用你们汉人的话说,这里正好本王子关门打狗!”


  “听说你们草原人自称是狼的后代,哦,不,是狗的后代,所以……”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就这样开始对骂起来。两边的匈奴骑兵和骠骑营将士看了,都是一阵目瞪口呆:这样也行?


  这样的局面持续了好大一会儿,直到两个各怀心思的人骂得口干舌燥了,一骑向伊稚斜奔来,这才改变了这种状况。


  ——————————————————————————————


  (下一更,晚上八点。)——

  第一百八十八章 围困千万重


  那一骑从匈奴军阵中夺阵而出,一路扬鞭,到了与秦城相距两三百步的伊稚斜旁边,对他耳语了一句,而后就拔马回阵了。


  听了这个军士的话,伊稚斜忽然放声大笑起来,这一笑,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怪异,竟然笑了半盏茶的功夫。


  秦城冷冷的看着狂笑的伊稚斜,手握在刀柄上,盘算着是不是趁他笑、要他命。


  终于笑罢,伊稚斜对秦城阴恻恻道:“秦城,你完了!”


  说完,理都不理会秦城,直接调转马头回阵。


  看着伊稚斜莫名其妙一阵大笑之后回阵,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伊稚斜叫秦城出阵所谓的一战,就是骂架而已……


  就在伊稚斜回阵的同时,秦城已经感觉到了什么,或者是,他已经看出了什么。


  秦城半举右手臂,手指握成拳头,而后猛然向前一挥,拳头变成手刀状。


  “吼!”


  一阵响亮的吼叫声骤然爆发出来。


  随着秦城方才的动作,骠骑营众将士,引弓,横秦戟,而后拍马前行,在秦城身后,开始冲阵!

  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

  秦城拔刀而出,身后,八千骠骑营,吼声连连,卷向血狼大军!

  而于此同时,伊稚斜长刀出鞘,向骠骑营一指,其身后血狼大军,纵马而出!


  战斗,触发只在一瞬间!


  而这场战斗,却并不只是两军面对面冲阵那么简单!

  就在骠骑营和血狼大军启动之时,在骠骑营后方,突然响起一片“嗷嗷”的喊杀声!

  来得突兀,而且爆烈!


  那是两条白色才长龙,一左一右,从不远处汇集而来!他们的目标,就是骠骑营后背!


  那是血狼!

  骠骑营后方怎么会有血狼?

  却说之前,伊稚斜领军追赶秦城的大军,好不容易追到阿伊河,奔行在前的游骑告知伊稚斜,汉军在阿伊河边停下,正在列阵,好似是没有再跑的意思。


  当时伊稚斜就感觉奇怪,转念一想,暗道汉军莫不是又有什么诡计不成?于是伊稚斜下令后队分出六千人,一左一右,迂回了一个大圈,避过汉军的视野,向汉军后面包抄。


  伊稚斜之所以这样布置,一来是为了查看这周围特别是汉军后方是否有伏兵什么的,以免中了汉军的计策。若是有,则根据形势采取不同的应对手段。要是汉军伏兵多,则大军回撤再作打算,要是汉军伏兵兵少,或拦截或歼灭,同时主力再向骠骑营发动冲锋,则胜券在握矣。


  二来,若是发现这周围并无汉军,那么这迂回的六千人,则在主力向汉军发起冲阵的同时,从汉军军阵后方,发动突袭,如此两面夹击,汉军必败无疑!


  只是施行这个计策,却需要时间,毕竟匈奴骑兵绕的圈子不能小了。小了就有可能被汉军发现,为了避过汉军的视野,这六千匈奴骑兵绕的圈子必须要很大才行。


  这也就是伊稚斜千方百计拖延时间的原因。


  而方才,那奔行而来跟伊稚斜耳语一番的军士,正是告知伊稚斜,周围并无汉军伏兵,六千骑兵已经在汉军后方就位,只等伊稚斜率主力发动冲锋,便一起行动!

  是以,得意的伊稚斜,看秦城就如同看白痴一样,想不放声大笑一番,那都忍不住啊!


  血狼主力一万四在前,六千在后,只消须臾,两者合围之势形成,骠骑营就将腹背受敌!

  “将军,军阵后方十里之外,六千匈奴骑兵!”冉闵报告道。


  他说的很简洁,因为他知道,秦城明白。


  “箭!”秦城举刀大喝,招呼轻骑放箭,对冉闵的话,好似没有听见似的,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冉闵却没有再说第二遍,只是和轻骑一起弯弓搭箭。


  先前出征与伊稚斜骂阵之前,王二就已经向秦城禀报过了,后方十余里之外,发现匈奴骑兵。


  血狼这六千骑兵自以为绕了一个大圈,没有被骠骑营发现,但实际上,自打他们进入骠骑营周边十余里的范围之内,便被骠骑营散布出去的游骑监视起来了。


  只是,那又如何呢?


  秦城现在没有精力去对付他们,也没有兵力去对付他们。若是分兵,根本连对面的一万四千血狼的正面冲锋都顶不住!


  “冉闵,伊稚斜!”秦城令道。


  “诺!”冉闵应了一声,神色之间有些兴奋,秦城的命令很简洁,意思却再明确不过,他是让冉闵射伊稚斜!

  冉闵的箭术,若是在军中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就连乐毅,也不过是跟他不分伯仲罢了。


  “放!”秦城一声令下,骠骑营轻骑,立即攒射出一阵箭雨!

  冉闵一箭射出,四棱铁箭对准伊稚斜,“嗖”的一声飞了过去!

  冉闵不由得屏住呼吸,眼睛盯着铁箭的尾巴,眼神随着铁箭,瞬间到了伊稚斜面前!


  十步,五步,眼看就要射中伊稚斜的喉咙!


  这时候,突然从伊稚斜身边扑过来一个匈奴骑士,挡在了伊稚斜面前,替他挡下了这致命的一箭!

  “护住王子!”随着那人中箭摔下时的一声嘶吼,一群亲兵立即将伊稚斜围在中间,将空隙堵得死死的!


  冉闵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没有多余的恼怒,这种事本就是做成则幸,不成也正常,没什么好说的。


  与此同时,血狼大军也是一阵攒射!

  箭矢砸进双方军阵,伤亡却是不一。


  血狼虽然人多,但是放出的箭多半被骠骑营重骑挡下,能给轻骑造成伤亡的要少了很多,因而其效果,不过是跟骠骑营轻骑的一轮齐射差不多。


  骠骑营两面受敌,虽说后面的六千血狼还没有咬上来,但是其造成的威压,却是实实在在摆在那里!


  但是骠骑营近八千将士,只是在秦城的指挥下,冷静而不失杀气的冲锋、放箭,对身后十余里之外的匈奴骑兵,充耳不闻。


  任它围困千万重,我自八风不动!


  “骠骑营,向前!”


  ……


  骑兵冲阵,相碰的速度自然快,一轮箭雨过后,纷纷下弓上刀,冲杀在一起!

  “秦城小儿,哪里跑!”伊稚斜举刀而来,向秦城喝道。


  “找死!”秦城冰冷的眼神,盯在伊稚斜身上,话出口,只不过是两个极简单的字!

  伊稚斜的刀,不是匈奴军中惯用的长刀,而是一柄弧度很大的弯刀。刀身明亮,闪着夺命般的光芒,让人无法直视。刀柄呈黄色,仿佛是度了一层黄金一般,在刀柄最尾处,还镶着一颗钻石般的珠子,异常显眼。这一切,都在展示着,这是一把非同一般的武器,一把似乎能将杀人变成艺术的利刃!


  相比较而言,秦城的环首刀就要显得朴实简单多了。这是大汉制式环首刀,现在主要是装备中央的南北军,秦城的骠骑营也仅有五百把,还是刘彻特别照顾才有,一般的边郡屯军一把都没有。不过环首刀的硬度和韧度在这个时代还是很可观的,总之,用来杀人,最合适不过了。


  秦城和伊稚斜在军阵中交上手,双方你来我往,出手都是毫无保留的杀招,都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斩杀对方。


  两个主将在军阵中间冲杀的带劲,旁边的亲兵自然战成一团。能进入亲兵队的军士,功夫自然不能差了,因而这众人的一场厮杀,倒是场中最为激烈的地方。也是视觉效果最好的地方。


  血狼被伊稚斜称为草原上最精锐的骑兵,即便有些水分,实力自然不会差了,而骠骑营有重骑冲锋在前,任凭你再强,先给你将阵形冲乱,一丈八的秦戟也无需过多挥舞,只需要稍稍往前一送,便是好几个匈奴骑兵落马,因而虽说是八千对一万四,骠骑营短时间也不至于落了下风去。


  面对数量明显多于自己的对手,骠骑营的对敌策略一般而言都是重骑冲锋在前,从对方军阵中间杀出一条血路,轻骑紧随其后扩大战果。待从对方军阵中穿插出去,便是一轮冲锋结束,而后再调转马头,以同样的方式从对方军阵的不同方位杀进,从相对的方位杀出,几个对穿下来,对方想不溃都难!


  但是这回,伊稚斜岂会让骠骑营如此轻易的穿插出去?仗着人数上的优势,他一面令人正面死挡,一面领人两侧迂回,冲击骠骑营军阵中央,试图将其拦腰截断!


  正因为如此,这场大战一开始,便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混战!


  秦城和伊稚斜错身而过,杀入对方阵营中,一阵乱砍,冉闵这时喊道:“将军,后面的匈奴骑兵要咬尾巴了!”


  “他娘!”秦城张嘴吐出一口-含血唾沫,方才和伊稚斜互殴,两人都有损伤,“别管他们,继续向正面冲阵!”


  说罢,觉得有些不妥,于是下令道:“给乐毅传令,给他一千轻骑,让他把后面那六千匈奴人给我挡住啰!”


  “诺!”冉闵也不多问一千人怎么挡得住六千人,这些事不是他该纠结的,他只需要执行秦城的命令即可。


  秦城得空看了南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心道老子拖延了那么久的时间,要是还让我骠骑营挂在这,老子非得给刘彻托噩梦去!

  彼时乐毅正率领轻骑前部在奋力厮杀,一脸的鲜血,听到冉闵的传令,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道:“告诉将军,有我乐毅在,匈奴人进不来一步!”


  “乐将军保重!”冉闵一抱拳,转身而去。


  冉闵转身的同时,乐毅对在不远处的纪铸喊道:“纪将军,护着我!”


  说罢,对手下将士吼道:“轻骑前部前曲、左曲前屯,跟我走!”
——

  第一百八十九章 情势危急


  说罢,乐毅对手下将士吼道:“轻骑前部前曲、左曲前屯,跟我走!”


  乐毅一声招呼,千余名骠骑营轻骑在纪铸所部的掩护下,在极短的时间内陆续撤出当前战斗,随乐毅一起,在混乱的战场中杀开一条血路,向军阵后方奔去。


  乐毅一马当先,一把长刀连连挥动,将挡在他面前的血狼精骑一一斩落马下,一颗颗汗水和着血水在他年轻的脸颊上汇集,最后成股留下,而后大多飞溅到空中或滴落在他胸前。


  “拦住他们!”一名匈奴千夫长看到乐毅领人向军阵后方的六千血狼迎过去,立马招呼身边的血狼军士正对乐毅杀过来!


  百十个血狼精骑,或持长刀,或持丈马刺,也顾不得阵形,呼啦一下向排头的乐毅冲杀过来。


  杀红了眼的乐毅下意识攥紧了长刀,那冲的快的千夫长,从身边的军士手中接过丈马刺,双手离开缰绳,丈马刺对着乐毅面门,直刺过来!

  眼看丈马刺的尖头到了眼前,乐毅侧头的同时,举刀将那锋利的尖头挡开!


  不料那丈马刺在那千夫长手中,犹如游龙一般,一碰乐毅的长刀,便擦着他的刀锋绕了半圈,带倒钩的尖头就勾向乐毅的后脑勺!


  乐毅的后脑上如同有眼睛一般,在丈马刺尖头倒钩刚到后脑勺时,周身往前一扑,扑在马颈上,长刀反手从背后,刀身卡住丈马刺尖头的倒钩,狠狠用力一拉!

  匈奴千夫长大惊,丈马刺差点儿脱手,连忙攥紧五指,用力将丈马刺拉回来!

  乐毅哪里会让他得逞,在长刀勾住丈马刺尖头倒钩的瞬间,左手闪电般抓住丈马刺,再次用力拉过来!


  几乎是在左手抓住丈马刺的同时,右手长刀向千夫长的双手斩去!

  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只在转瞬之间,非是有长久的训练和拼杀经验,做不到动作衔接如此紧密。


  眼看双手就要被砍,千夫长连忙松手。却不知他此举正中乐毅下怀,乐毅一把夺过丈马刺之后,腰身一矮,丈马刺在他后背轮了一个大圈。在大圈轮完之后,再看那千夫长时,却见他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如同要突出来一般,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

  在他的脖颈上,一片血肉模糊,喉咙早已消失不见,鲜血碎肉夺口而出——竟是被乐毅方才一下用丈马刺直接摸了脖子!

  与千夫长擦身而过,乐毅的视线里在没有这个千夫长,他将长刀归鞘,双手握住丈马刺,左奔右突,连连杀人!在他和身后千余骠骑营轻骑风卷而过的地方,血狼惨嚎声练成一片!

  “董褚,带人去斩腰子!”冲出混战的场地,面对近在咫尺的六千血狼,乐毅喝令道。


  “诺!”董褚应了一声,回头招呼本部轻骑,离开大队,向六千奔进的血狼队伍中间冲去!

  “所有人,跟我顶上去!”乐毅大声呼喝,拧着丈马刺冲向六千血狼前队。


  六千血狼领队的万夫长见面前来了千余人的汉骑,嘴角闪过一丝冷笑,指着董褚率领的几百汉骑,对身边一人喝令道:“千夫长,带人去截住那股汉军!”


  说罢,领着大队和乐毅杀在了一起!

  乐毅一马当先,正好和那领队的血狼万夫长对上。眼见那万夫长手中提刀,乐毅仗着丈马刺的要长得多,直取对方面门!

  那万夫长既然能在血狼精骑中统领万人,本事自然不俗,面对乐毅直刺过来的一击,面不改色,身子一矮,几乎是贴着马背,避过乐毅的丈马刺,借着战马冲击的劲头,在两人靠近的时候,长刀直取乐毅小腹!


  要是这一下切实了,乐毅免不了肚破肠流的下场!

  千钧一发之际,乐毅纵身跃起,身体离开战马飞到半空,堪堪避过万夫长这一击。人在半空还未落下的时候,丈马刺回刺,手只握住了丈马刺最末端,将其长度发挥到了极致!

  万夫长收刀回挡已经来不及,只得侧歪身体,还是免不了被丈马刺刺中了肩骨!丈马刺上传来的巨大力道,万夫长一个承受不住,就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骑兵军阵之中,跌落下马,纵然再有本事,也无法存活!万夫长堪堪斩断两个骠骑营骑兵的马腿,便被冲来的一个骠骑营骑兵撞飞,口吐一口鲜血,身体重重摔在地上!不等他抬头细看自己凹陷下去的胸腔,一阵马蹄风一般卷过,将他的身体踏成了肉泥。马蹄与身体相接的一刹那,万夫长的身体犹如被重重踩了一脚的橘子,血肉从身体中爆射出来,五脏六腑撒了一地!

  而这,只不过是混战中再平常不过的一幕,万夫长身死,就在再没有人去注意他,仍由着他碎裂的身体和杂草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一个都不许放过去!”乐毅大吼一声,一把掷出丈马刺,将正对面冲来的两骑其中一骑刺下马,接着一把拔出长刀,在另一血狼刀锋还未到身前之际,一刀斩下他的手臂。顺势再斩下一颗血狼头颅,便长刀归鞘,右手伸出,把将一名血狼钉在地上的丈马刺拾起,重新挥舞起来!


  这一千骠骑营重骑,在乐毅的领头下,冲进六千血狼的军阵中,竟然没有丝毫败相,一路冲杀,霸气至极!

  ……


  八千骠骑,面对两万血狼,打得有板有眼,声势不凡。只不过因为重骑被伊稚斜下了血本堵住了前行的道路,一时却难以冲破军阵!


  重骑不能冲破军阵,轻骑自然更没有办法。而重骑的速度一旦慢下来,其本身的优势便大大削弱,要是陷入混战,甚至会因为自身行动的迟缓,遭受一般骑兵的宰割!


  到那时,人数本就处于劣势的骠骑营,情势危矣!

  眼看着重骑一时不能破阵,重骑校尉马大山大急,一杆秦戟在他手中舞得虎虎生风,凡是接近他的血狼,没有一个不是身体开裂的下场!但是即便如此,面前的血狼却如同杀不完一般,死死堵着前路,不管死了多少人,嫩是没人后退半步!


  而马大山因为一直冲锋在前,加之重骑速度有慢下来的迹象,他身上已经多处受伤,战袍被血侵透,胶布一般贴在他身上,模样很是狼狈!

  就在马大山大急大窘的时候,突闻身后一声爆喝,“拿秦戟来!”


  马大山回头一看,眼前红影一闪,手中一轻,仗八秦戟便落入了那人手中!


  这人冲进血狼军阵中,秦戟一横,戟锋滑过三个血狼的胸膛,便是三个血狼应声栽倒!

  “骠骑营,向前!”那人振臂一呼,如虎如豹,旋即再次挥动秦戟,一头杀进一眼望不到头的血狼军阵中!


  “将军!”马大山认出秦城来,精神一震,立马反应过来,从亲兵手中接过一杆秦戟,吼道:“重骑,随将军杀过去!”


  “杀!”冲阵受挫的重骑,这时重新燃气饱满的斗志,喊杀声将先前的憋闷一冲而散。


  秦城本在与伊稚斜鏖战,伊稚斜也想拖着秦城,秦城也想斩了伊稚斜。但是交上手后秦城便发现,短时间内谁也奈何不了谁,伊稚斜倒是想一直缠着秦城打,但是秦城哪里有空去跟他作无用功的游戏,骠骑营如今面临的局势本就不妙,秦城还要指挥全局,傻子才跟伊稚斜死拼到底。


  马大山拍马跟上秦城,与秦城并肩,成为重骑的绝对尖刀,狠狠-插-进了血狼铁通般的军阵中!


  秦城一来,重骑的士气陡升不少,他和马大山冲锋最先,两人武艺俱是不俗,尤其是马大山,或许在杀人技巧上不及秦城,但是那大开大合的气势,犹如战神一般,让人望而生畏!加之攻击受挫迫使秦城来救阵的耻辱心,刺激得他如同一只发狂的雄狮,全然不顾血狼军士的长刀,只守不攻,端的是骇人!

  这一攻,血狼节节败退,重骑的速度又加了上来!

  “冉闵,你小子别在后面戳着了,去找伊稚斜,把他给我拦住了,别让他靠过来!”秦城秦戟横扫,将一名血狼的脑袋拍碎,头也不回,对冉闵喊道。


  自己加入这边的战团之后,让重骑的战力提升了不少,秦城可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对面这群血狼身上,要是那样,自己这努力可就白费了!

  冉闵闻言,交代了王二等人一声“护好将军”,便拔马回头,寻伊稚斜而去。


  “重骑,冲阵!”秦城见势回转,高举秦戟,大声呼喝!

  “重骑,杀!”浑身是血的马大山,接着大声响应。


  一声声呼啸,将重骑的速度提了上来!


  而阻拦重骑的血狼,本就在重骑的冲击上承受了巨大的伤亡,先前能迟滞重骑的步伐已是不易,这会儿重骑再次发狂,哪里还经受得住,勉强能够不溃败已是极限,巨大的伤亡,杀神一般的秦城和马大山,都给了他们极大的压力!

  死死支撑,血狼仍旧没有溃败!

  他们毕竟是这个草原上最精锐的一支队伍!

  但是,骠骑营已经等不起,重骑迟一步破阵,骠骑营就要承受巨大的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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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更晚上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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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章 骠骑营,向前!


  虽说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但是今日骠骑营和血狼的这场会战,从一开始打到现在,情势从根本上却没有如何剧变。骠骑营以八千对两万,从一开始就没有占到什么上风。要是碰着一般的匈奴骑兵队伍,骠骑营凭借着四千重骑的强悍冲锋,就够对方喝一壶的,少说也能给对方打残了。奈何血狼也是草原上的一支绝对精锐,是不是第一不好说,反正战力绝对不俗。


  骠骑营自打冲锋开始,重骑一路向前,起先凭借其惯性的作用,倒是狠命突进去一大截。不过伊稚斜好似早有防备,重骑在突入一大段之后,由于血狼不计代价的阻挡,速度就慢了下来。虽说血狼在阻拦重骑的时候,伤亡绝对惨重,付出的代价也确实让伊稚斜心痛,但是好歹将重骑的步伐迟滞了一些。


  在骠骑营重骑的步伐被迟滞下来之后,形势变成对骠骑营不利起来。重骑本就是惯性冲锋的队伍,其威力大部分要靠冲锋的惯性才能得以发挥。若是重骑的速度一旦慢下来,那么其行动迟缓的弱点就会被无限放大。因而重骑一旦慢下来,基本就成了任由一般骑兵宰割的局面。


  重骑先前在马大山的带领下冲锋,虽然战果不俗,但最终速度还是被血狼给拦了下来。幸而秦城及时赶到,带领重骑发动了第二次冲锋,总算将重骑的速度再次提了起来。避免了被围而歼之的命运。


  本以为这回冲锋能够一鼓作气冲出血狼军阵去,但是秦城还是小瞧了血狼,也小瞧了伊稚斜。


  刚开始的时候,重骑确实有突破军阵的迹象,但是随后,伊稚斜本人虽然被冉闵困着,一时无法到达这里,但是这并不妨碍伊稚斜将军令传达过来。


  战场上的血狼大军,不顾伤亡,开始向重骑对面汇集,死死将重骑拦在中间,不让其突围!


  若是秦城从一开始便带领重骑冲阵,或许能冲出阵去,但是重骑的速度本就慢了下来,要想逆势加速,加之又有血狼拼命阻拦,实在是难上加难。秦城以一人之力,确实是很难办到。


  而重骑慢下来之后,跟随在重骑后面的轻骑,其承受的压力也就越来越大。血狼仗着人数上的优势,不断从两边夹攻,轻骑已是伤亡惨重!

  好在军阵的后方有乐毅带人死死顶着,不至于让那六千血狼一下子冲过来咬了骠骑营的尾巴,如若不然,骠骑营面临的形势,将更加严峻!

  从战争开始,到现在,战斗的场地,已经向重骑冲阵的方向,移动了不下五里!


  秦城眼见面前的血狼杀了又来,少了又多,重骑的速度隐隐又有慢下来的迹象,心中一阵恼火,挥舞秦戟的动作猛然大了几分。


  “碰!”秦戟狠狠挥向一个血狼的脑袋,随着那血狼脑袋的碎裂,秦戟传来一声刺耳的“咔嚓”声,竟然应声而断!


  “你-妈-的!”秦城恼火的骂了一句,将手中半截秦戟朝一个血狼狠狠掷去,随即一把拔出环首刀,挡住已经近在咫尺的一把长刀。刀锋一转,顺着对方的长刀刀身切下,将对方的手腕齐根砍断!


  随着杀戮的继续进行,秦城手中的环首刀沾血越来越多,血流到刀柄上,使得秦城的右手已经握不紧刀柄。没奈何,秦城一把扯下围在脖颈上的布巾,将长刀缠在手上,死死绑住,这才好了一些。


  杀戮继续。


  “顶住,给我顶住!”负责阻拦重骑的血狼万夫长,扯着嗓子嘶声吼道。


  “重骑,杀!”整个一个血人的马大山,秦戟竖拍下来,将一个血狼的脑袋重重拍的陷进脖子里,而后用盖过那血狼万夫长的嗓门大喊。


  重骑依然在前进,只不过这个前行,却是来得如此艰难!


  秦城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大概是鲜血黏住了眼皮吧。眼看着就要冲出血狼军阵,秦城甚至都能看到对面血狼军阵后面的草地,但是就是这似乎近在咫尺的距离,成了重骑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墙。


  用力挥出环首刀,将一个血狼的劈斩而来的长刀挡下,秦城忽然觉得肩膀一凉,随即是一阵剧痛传来!秦城知道,这是自己又挨刀了!

  这已经不是秦城今天第一回挨刀了。


  领着重骑冲锋,一马当先,说着挺威风霸气,但是要承受的巨大压力,绝对不是一份轻松的差事,反倒是险象环生!看不到尽头的血狼涌向骠骑营重骑,首当其冲的便是秦城和马大山。马大山还好一些,皮糙肉厚,身高马大,一杆秦戟舞得虎虎生风,如同战神一般,寻常人看了都难免一阵后怕,又怎么会主动去找他的麻烦?再者马大山本身就是重骑装备,身上的铁甲厚的,寻常一刀砍在他身上,还真没有什么大问题。


  但是秦城就不同了。秦城本身就是轻骑装备,这会儿手中又没有了秦戟,只一把环首刀,加之与马大山冲在一起,相比之下更多的血狼涌向自己,纵然秦城个人武艺再强,也无法在这样的军阵中使自己毫发无伤!


  秦城身体一矮,反手就是一刀,将那砍了自己肩膀一刀的血狼骑兵斩杀。来不及松口气,面前又同时冲来两个血狼!

  “啊!”


  秦城嘶吼一声,长刀连连挥出,先是将右边那个血狼的手臂切了下来,再想去挡左边那血狼的长刀时,已经来不及,当下只得侧过身体,堪堪避过他这一刀。


  却不料这个血狼也是善战之辈,在长刀要掠过秦城身体的时候,刀身硬是被他向下压了不少,那长刀便在秦城身上又带出一道血槽!

  鲜血、伤痛的刺激,使得秦城身体中的兽性被彻底激发出来!在对面一个血狼丈马刺刺过来的同时,秦城环首刀贴着那丈马刺一引,身体一侧,左手闪电般探出,抓住了那丈马刺,趁着两人靠近的时机,一刀削掉那血狼的脑袋,将丈马刺夺了过来!

  秦城右手持刀,同时兼顾缰绳,左手握住丈马刺,左刺右扫,不多时竟然被他在周身清理出一片空档出来!

  好不容易有了喘一口气的机会,刚呼出两口粗气,便又有血狼围了过来!

  渐渐的,秦城感到视线越来越模糊,肺叶也疼痛异常,双臂如同灌了铅一般,极为沉重!


  出现这种感觉,秦城知道,这是力竭的征召!

  没奈何,秦城周身的伤口已经不下五处,失血太多了些!


  在秦城周围,护卫他的亲兵和重骑,一个接一个倒下,这些秦城亲自培养出来的骠骑,每倒下一个,秦城的心便要撕痛一下。然而秦城也清晰的认识到,再如此打下去,只怕是不消多久,自己也要面临和他们一样的命运!


  “狗-日-的!”秦城心中不甘的嘶吼,“老子今天难道要死在这里了么?”


  一柄长刀贴着秦城面门切过,秦城扭转面门,避过刀锋,环首刀探出,将与自己擦身而过的一个血狼切开了肚子,那五脏六腑,瞬间就从马背上抖落下来,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杀完这个血狼,秦城不由得笑了一下,暗想老子又转了一个!

  是啊,本来这辈子就是赚的,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好歹……好歹哥们儿也来汉朝拼搏了一回,弥补了了上辈子想从军却只能做贼的遗憾!


  秦城自问,前世,自己也拼命过无数回,也杀了不少人,那些人中人自然有该死之人,但说到底,那都是在为自己拼命。终其一生,从来都没有为这个民族做过什么,混了一辈子黑道,最后还是死在警察手里!

  人活着的时候,没给这个民族做些什么,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在临死之际,却不免深深遗憾!

  这辈子就不一样了,做了官军,杀了匈奴,也算是为国家做了事,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征战沙场,马革裹尸,这本就是军人的宿命!

  手臂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痛,伤口让秦城的眼神又凛然了几分,丈马刺从背后探出,在那个血狼划了自己一刀、还自以为能保得一条性命的时候,将他戳下马来!


  “骠骑营,杀!”马大山依旧在嘶喊,这声音传到秦城耳朵里,恍惚间秦城忽然觉得这声音是如此动听。


  秦城看了马大山一眼,嘴角又浮现出一丝笑意。


  这一万骠骑营,是自己的心血,也是自己兄弟!

  好男儿,有一万兄弟陪自己一起,血洒沙场,人生快意,莫过于此了!


  死,又有何惧?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在乎再多死一次!

  “爽快!”秦城这时竟然还有心情赞叹一句,环首刀一举,拼尽最后的力气大吼一声:

  “骠骑营,向前!”
……

  “呜~”


  “呜呜~~”


  很突兀的,在血狼军阵后方,也就是骠骑营重骑冲锋的方向,那个南方,响起一阵沉重而又不是嘹亮的号角声!


  汉军以号为令,有汉军的地方,便有号角!


  秦城听得这阵号角,眼睛一亮,突然有种想放声大笑的冲动!


  “娘希匹,总算让老子赶上了!”李广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抽出环首刀,向前一引,向身后的七千汉军招呼道:“秦将军就在前面,随本将杀过去!”


  “杀!”


  于此同时,在东方,一条红色长龙奔行而来,为首一名中年将军看了几里之外的战场一眼,神情一愣,“怎么打起来了?我还没到,你们就打起来了?太不给我面子了!”说罢,猛地一下抽出长刀,招呼身后的七千将士道:“大汉的好儿郎们,随我公孙贺,杀过去!”


  “杀!”
——

  第一百九十一章 险象环生

  两条红色长龙,一南一东,十余里的距离,转瞬即到,一先一后加入战团,正是李广和公孙贺。在骠骑营战斗最为艰难的时候,他俩总算是率部赶到了。


  两部俱是七千人左右的汉骑,呼啸而至,要改变战场的形势,力量已是足够。


  正在拼死与两万血狼鏖战的骠骑营众将士,看到这一幕,俱是精神一震,疲惫不堪的身体再次焕惊人的焕发出新的力量,手上挥刀的力道和速度又大了许多。


  一场鏖战下来,八千骠骑营损伤不少,两万血狼虽然困住了骠骑营,但是其在人数上的损失比起骠骑营来,也是只多不少。这会儿再有李广和公孙贺一万四的汉军加入战团,战场的形势第一次发生了根本的改变,而且汉军是两边冲阵,中间开花,威力不可小觑。


  “哈哈,将军,快看,李将军来了!”马大山已经不知拍烂了几杆秦戟,这会儿还有力气兴奋的对秦城吼道。


  “速速杀出去,与李将军汇合!”秦城笑了一下,总算又有个几分力气。看到李广和公孙贺总算率部赶到,秦城也终于松了口气,今日之所以敢跟血狼硬碰硬,除了避无可避这个理由之外,更重要的是因为事先就知道李广和公孙贺不用多久就能赶到,之前秦城自己还向两人的方向派去了游骑催促,也是希望他们早些赶来,如此不仅可以解骠骑营之围,还能给予血狼重创。


  虽然,对草原不甚熟悉的李广和公孙贺还是来得晚了些,但总算还来得及。


  “骠骑营,向前!”马大山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气力,当下竟又是一声爆吼!

  “杀!”如今的骠骑营,绝望中看到希望,热血再次沸腾起来,开始疯狂的反击!


  无数血狼心一沉,知晓情势不妙,短暂的心智郁结之下,不少人被暴走的骠骑营将士趁机夺了性命!


  形势此消彼长,骠骑营爆起,血狼则是苦苦支撑,后背不保。


  伊稚斜一刀将阴魂一般缠在他身边的冉闵逼开,看清场中形势,知晓血狼处境不妙,也不见他过多思量,便招呼道:“撤!向北方撤!”


  说罢,又招呼手下两名千夫长,“你,去堵住南边的汉军;你,去拦住东边的汉军,掩护大军北撤!”


  伊稚斜当机立断,指挥若定,领着大军北撤。


  要说血狼这时候与汉军相比,虽然处于弱势,但是并没有弱多少,要是伊稚斜愿意,还是有一拼的实力的。但是伊稚斜明显没有拼得鱼死网破的打算。


  伊稚斜的算盘打得很简单:要是拼光了血狼,自己还用什么争大单于的位子?


  军队从来都是为政-治-斗-争服务的。


  所以根本就不需要如何权衡,伊稚斜就作了保存实力的选择。


  虽然就这么错过击灭骠骑营的机会很可惜,不过既然有选择,就有得与失。得到了一个,就得舍弃另一个。


  血狼撤退的很有序,因为有序,所以也很迅速。


  见有血狼出阵阻挡自己救援骠骑营,更多的血狼准备北撤,李广命令道:“前队顶上,其他人迂回过去,咬住他们大队,别让他们跑了!”


  同样的命令,几乎是同时,也在公孙贺口中说出来。


  “堵住他们!”“咬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和血狼混战的骠骑营,这时候也不急着冲阵了,因为就算他们不冲,血狼的军阵也会自破,现在,骠骑营和血狼互换了位置,开始扮演起猎人的角色来,是以骠骑营各校尉、屯长都是连连下达此种命令。


  到了这个份上,场中已是一片混乱!

  血狼是精锐,但他们面对的汉军也是当之无愧的精锐,骠骑营和中央南北军,哪个的战力不是汉军中数一数二的?

  血狼的后撤,总有人在掩护,汉军的追击,总是有人去顶住血狼的掩护,有人马不停蹄去追击大队。


  “秦城,伤势如何?”李广杀到秦城身边,见他浑身是血,急问道。


  “您要是再来晚点,不死也残了。”秦城咧了咧嘴,转而道:“将军,让大伙儿别追得太紧了,要是逼急了血狼,鱼死网破对谁都不好.……况且,我们后面还有其他行动。”


  李广点点头,对身边的亲兵道:“去,传令,让大伙儿悠着点。让公孙将军也别太卖命了!”


  看着汉军开始漫山遍野追击血狼,到处都是混战的人群,秦城一边简单的处理着自己的伤口,一边叹道:“伊稚斜的血狼,果然有两把刷子。这对咱们后面的行动,可有些不利。我得想办法搞搞他。”


  李广面色肃然,显然也同意秦城的说法,便问道:“秦郎有什么好计策?”


  “好计策么,还没有。”秦城实诚道,“不过小伎俩倒是有一个。”


  “说来听听。”李广好奇道。


  秦城转过头去低声对李广耳语了一番,李广听着,脸上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出来,末了认真道:“这计策,好是好,就是.……无耻了些。”


  “能达到目的就行了,其他的,都是浮云。”
……

  经过一番惨烈厮杀,伊稚斜最终带着一万五六千的血狼突围而去,汉军装模作样在后面追了一阵,也就作罢,转过头来对被围的垫后的一千余血狼展开了围攻。


  两万余人的汉军,围攻千余人的血狼,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场面。


  战斗结束之后,方圆五里的战场上,到处都是断肢残骸,零散分布的到处都是。


  骑兵会战就是这样的场面。


  清点伤亡的时候,秦城一直绷着一张脸。这一战骠骑营损失不少,八千人的队伍,这会儿已经只剩下六千左右。这场**裸的血战,骠骑营确实是损失惨重。


  还是那句话,从来就没有战无不胜的将军,也没有战无不胜的军队。这场骠骑营与血狼的较量,充其量只能算作是一个平手,要不是秦城早先就安排了诸将在此碰头,恐怕就要面临战败的局面。


  到底还是人少底子薄啊!看着个个血人一样的部下,秦城在心中感叹道。


  “怎么不见卫将军?”公孙贺与秦城和李广碰头之后,左右不见卫青,于是问道。


  “对啊,卫将军怎么还没到?”李广也问道。


  “卫将军不会到这里来跟我等汇合了,他去找军臣单于去了。”秦城回答道。


  “他去找军臣单于了?他只有七千多人,军臣单于有四万人,他怎么跟军臣单于打?”公孙贺吃惊不小。


  “是去找军臣单于没错,但没说是跟军臣单于四万人的军队硬碰硬。”秦城不得不强调一下。


  “袭击这么点人也不够啊!”公孙贺道。


  “那就要看怎么袭击了。”秦城笑了笑。
……

  就在众人说话的当口,有骠骑营游骑来报,说是伊稚斜率大军去而复返!

  “伊稚斜又杀回来了?莫不是他得了援军,来报仇来了?”公孙贺惊了一惊,问那骠骑营游骑道:“伊稚斜带了多少人来?”


  “约莫一万五六千的骑兵。”游骑道。


  “方才伊稚斜跑的时候,正是带着这么多人走的,看来倒是没有援军。”李广方才也紧张了一下,听到游骑的回答,松了口气道。


  “也许援军在后面,伊稚斜自己先带人来缠住我等,也不是没有可能。”公孙贺比较谨慎,推测道。


  “有这个可能性。”李广沉吟道,说罢看向秦城,见秦城脸色如常,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问道:“秦郎,你怎么看?”


  “有没有援军跟在后面,派游骑走远点就能看到了。”秦城道,说罢淡然的笑了笑,“其实不管有没有援军,伊稚斜都会回来的。”


  “哦,为何?”两人不解,一起问道。


  “两位想想,咱们现在有两万余人,不说是这回北上汉军现在能有的总人数,也是绝对主力了。放着咱们这么多人在草原上,伊稚斜能转身就走?反之,他那小两万人只要盯紧了我们,咱们还能在草原上兴风作浪不成?要是伊稚斜还派人去告知军臣单于或者去附近的部落搬救兵,到时候要围歼我等,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真到了那时,这场战争,咱们还能如何?而他伊稚斜,则可以坐拥这莫大的军功了!伊稚斜是个聪明人,怎么会看不到这点?所以他带人回来,监视跟踪我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秦城以一贯平常的语气,娓娓道来。


  秦城说的平淡,但这这话落到公孙贺和李广的耳朵里,却是在二人心中引起惊天波澜。这个道理,两人先前一时不能想到,不代表两人一直想不到,即便是两人想不到,但是听秦城说了,焉能还不明白其中的凶险?

  “照秦将军这么说,我等岂不是必败无疑了?”公孙贺说话有些打结,“要是果真如此,我等现在岂不是应该三十六计走为上,速速南撤为妙?”


  李广皱了皱眉,对公孙贺遇到困难便有些怂的行为很不满,不过仔细想想,也不能否认公孙贺说的是实情,与其被伊稚斜跟着,等着匈奴大军来合击,倒不如早些离开,再作打算为好。有时候,以退为进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战术。


  就是不知道这回退了,还有没有再进的机会了。


  但是就这样退了,李广明显不甘心。因为若是如此,那么此次对匈作战,到底是胜了,还是败了,或者是打成平手了?

  回去之后,自己这些人怎么向刘彻交代?

  李广一阵头疼。
——

  第一百九十二章 便宜

  伊稚斜领血狼在十里之外站定了,就再不前进一步,当然,也完全没有后退的意思。众人看这架势,就知道秦城所言非虚。


  好不容易得了空,秦城正在清理满脸也分不清是他人还是自己的鲜血,倒是没有什么表情上的变化。


  李广定心思索了片刻,也将秦城心中所想算了个大概,卫青不在此间,秦城到底安的什么心思,其实并不难猜到。


  倒是公孙贺,十分心神已经乱了七分,这时候也只能将后续的全部行动寄托在李广和秦城身上,反正现在大伙儿在一起,真有个什么情况也不至于没有应对的能力。不说进取收获多大的战果,自保总是不成问题的。要说这回北上第一回对匈奴作战,斩首的数目也不少了,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个可以算作成功的出征。只是各自的境界不同,对自己的要求不同,公孙贺自然没有李广此时的纠结心思。这么一想,公孙贺心中反倒是开朗了,打定主意,姑且边走边瞧。


  一场激战下来,双方都需要休整。


  秦城下去清查骠骑营将士的伤亡情况,也算是主将的慰问,间或帮个别将士包扎一番伤口,也是常有之事,顺带说几句暖心的话,不少军士秦城都能叫出名字来。对此众将士也不觉得诚惶诚恐,与秦城说着话,调侃一番这场大战下来,积攒下的军功,到战争结束后,回去便有了娶媳妇的本钱了。


  这回出征,仗打到现在,其实应该撤军了,汉军的伤亡都不小,要是不算公孙敖那白死的七千人,秦城李广公孙贺卫青这些人,最初也有四万人马,到现在也凑不齐三万人了,伤亡超过了四分之一,士卒连连征战,也免不了疲惫,而战果虽然谈不上惊天动地,到底有好几万的斩首,回去自然是朝野上下一片盛赞。


  但是秦城并没有立即回兵的意思。不仅是秦城没有,李广也没有,卫青也没有。


  汉军出征一回不容易,更何况,这是大汉七十年来第一回出征,意义重大,能有更大的成绩,就要争取更大的成绩,即便是代价要大一些。不过到了朝野嘴里,伤亡总是排在斩获后面的,有了大的战绩,伤亡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


  这对这些军士来说或许很残酷,毕竟伤亡就意味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意味着许多人本身对生活的美好梦想。慈不掌兵,说的大概就是主将要对这些看看的淡一些吧。


  秦城不是偏执狂,事实上李广和卫青也不是,比之秦城,李广是名将,卫青是名将一号种子,一场战争中,自然知晓进退,要不是秦城后面的计划诱惑力够大,他们也不会冒着继续留在草原可能带来的巨大风险而继续作战。


  半日过去,天色黑了下来,汉军和血狼相互戒备,也不耽搁各自歇息,到了这个时候,自然是要退后一段距离扎营的,只不过“游骑”要派的多一些了。


  这日夜里,汉军没有再像对待军臣单于一样,故技重施,从伊稚斜眼皮子低下溜走。因为对手换了,同样的法子能不能凑效还不好说。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日黎民,汉军和血狼月又开始了对峙。


  草原的一个特点就是地广人稀,要不然伊稚斜一夜就可以聚集相当一部分兵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到两万人的队伍还是那个数,也不知也真没有人来,还是伊稚斜在打别的主意。


  当伊稚斜再次看到列阵整齐的汉军时,他脸上并没有一丝一毫轻松的神色。按说汉军没有跑,是有利于伊稚斜调动近处的部落兵力来合击的,但是明显,汉军要是这么轻易让他做成了这件事,那倒是不寻常了。所以看着汉军一个不少的骑兵,伊稚斜陷入了沉思。


  不过这种沉思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从东边而来的匈奴哨骑打断。


  那是来自军臣单于四万大军的哨骑,也是军臣单于的亲兵。


  哨骑带来的消息或者说命令很简单,军臣单于急令伊稚斜领军去东边与大队人马汇合。


  接到这个军令,伊稚斜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个念头,其中包括是不是杀了这个哨兵然后假装没有接到军令?

  “大单于遇到了什么情况?”伊稚斜最终放弃了那个有些疯狂的想法,问这个哨骑道。


  “昨日夜里,大单于中了汉军埋伏,数不清的汉军漫山遍野都是!”那哨骑回忆起昨日夜里的情景,仿佛心有余悸道。


  “哪来的漫山遍野的汉军?”伊稚斜深吸了一口气,怒道。


  汉军此番北上,总共才多少人?现在自己盯着绝大部分的汉军,汉军从哪里去找“漫山遍野”的人去袭击军臣?


  哨骑见伊稚斜发怒,一脸惶恐,说不出话来,他只是一个传令的小卒,哪里知道那么多的东西?

  “你等为何会知本王子在此地?”伊稚斜心中疑窦纵生,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要是哨骑回答偶然碰着的,则证明伊稚斜心中的猜测是多余的,要是哨骑回答……

  果然,哨骑如实道:“大单于军令如此,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大单于知晓我正与汉军对持,是也不是?”伊稚斜突然揪着哨骑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如同一只发狂的野狼嘶吼道。


  哨骑被伊稚斜吓得胆汁都快吐出来,下意识道:“是……”


  “果然如此!”


  伊稚斜腮帮一紧,恨得牙齿咬得紧紧的,将那哨骑远远丢了出去。


  “大单于,你好冷的心!”伊稚斜丢开哨骑之后,双手举起,仰天长啸,声音悲怆。


  秦城先前想的没错,伊稚斜确实想将汉军聚歼在草原,只不过,伊稚斜没有派人去通知军臣单于罢了,防的就是军臣单于知晓这件事之后不让自己去得这莫大的军功,所以他只是派人去就近的一些个部落聚集人手。


  而现在,军臣单于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并且做了最让伊稚斜担心也是寒心的一个决定。


  军臣单于宁愿放弃一个大好的聚歼汉军的机会,也不让伊稚斜占了这份莫大的军功去,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于单?为了避免他伊稚斜功高震主,怕日后于单不好驾驭他?


  这场战斗,对于军臣单于而言,本就是为了保证于单坐稳大单于的位子才有的,军臣单于又怎么会“便宜”了伊稚斜?

  而这,对伊稚斜,未免太残酷了一些!

  也就是说,昨夜汉军对军臣单于的袭击,只不过是给了军臣单于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他命令伊稚斜回到自己身边而已。


  伊稚斜回到了军臣单于身边,能不能再有军功,有多大的军功,还不是军臣单于说了算的?

  所以,即便昨夜只有零星的一点汉军,军臣单于难道就不能说成是“漫山遍野”的骑兵?


  即便军臣单于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军臣单于难道就不能说自己中了“埋伏”?……

  汉军并没有等多久,血狼便开始撤军,向东而去。


  因为和汉军离得太近了些,血狼在撤退时,自然有人承担着断后的角色。


  秦城和李广公孙贺在军阵前,清晰的看到了血狼大军的行动。


  “秦将军所料不差,伊稚斜果然退军了!”公孙贺指着撤退的血狼大军,满脸春风的笑道。


  今日商议大军行动计划时,秦城说今日伊稚斜大军必定会退却,公孙贺问为何,秦城说军臣单于会有此命令,公孙贺自然不信,再问时秦城却只是笑而不语,李广也是同样一副表情,搞的公孙贺倒是郁闷不小。这会儿见伊稚斜真退军了,公孙贺不得不佩服起秦城来,同时也有些不解。


  “有一个那么称职的老子,再有个那么不称职的兄弟,伊稚斜这军退的,不冤。”秦城笑道。


  “某还是有一点没弄明白。”公孙贺若有所思道。


  “公孙将军但说无妨。”秦城道。


  “秦将军怎么就能肯定,军臣单于会下令伊稚斜撤军呢?”这是公孙贺想破脑子也想不清楚的问题。


  “方才秦郎不是说了么,伊稚斜有一个那么称职的老子,一个那么不称职的兄弟,他这大军退的,并不冤枉!”李广哈哈一笑道。


  见公孙贺一时还是想不明白,秦城便将其中的缘由给他说了,公孙贺听罢,才恍然大悟。


  “那军臣单于得到伊稚斜困住我大军的消息,自然能想象伊稚斜采取了什么行动,加之卫青昨夜袭击了他大军一番,虽然没有造成什么损伤,但正好给了军臣调回伊稚斜的借口,反正军臣单于也认为,他大军要击败我汉军易如反掌,所以这会儿调回伊稚斜也就能理解了。”秦城笑道。


  “所以,军臣单于得知伊稚斜困住我等的消息,也是秦将军故意送给军臣单于的?”公孙贺终于开了窍。


  “公孙将军知道的,这并不难。”秦城笑道。


  “军臣单于自以为他这是帮了于单,殊不知,这恰好害了于单。”李广说道,言语中对军臣单于充满了蔑视。


  “也害了匈奴。”秦城补充道。


  “嘿嘿,这不正好便宜了我等么?”公孙贺笑道。


  三人说罢,相视大笑不已。
——

  第一百九十三章 老子多谢你!

  昨日与血狼大战,卫青没有来参与,正是领军星夜兼程,寻着军臣单于本部,声势浩大的偷袭了一把。但是毕竟卫青人少,八千人不到的队伍,而军臣单于倒是有四万人,因而卫青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意思反正是到了。


  军臣单于方得到了伊稚斜困住汉军的消息,知子莫若父,这话虽然不绝对,用在军臣单于身上也还能沾到边。接到这个消息,军臣单于用膝盖想也知道伊稚斜在作什么打算,虽说现在的军臣单于对伊稚斜的野心认识还不够,起码伊稚斜掩饰的很到位,军臣单于还不是那么清楚伊稚斜想要大单于的位子,不过伊稚斜对功绩的渴望,军臣单于还是了解的。


  于是,军臣单于发起了愁。


  调回伊稚斜,把狼放在身边,自然是最好的办法,但是以什么借口将伊稚斜调回来呢?这可难到了军臣单于。


  正在军臣单于百般纠结的时候,忽闻大军躁动,然后就传来了汉军偷袭的消息。


  最先听到亲兵报告此事,军臣单于第一个反应便是方才接到的伊稚斜困住汉军的消息是假的,但是当军臣单于出营去反击偷袭的时候,方才把动静闹得贼大的汉军已经在撤退了,军臣单于这才发现,这回来偷袭的汉军,数目确实不多,战斗力,好像也不是很强的样子。


  如此也就说明,伊稚斜困住汉军主力的消息是属实的了。


  到了这个时候,军臣单于拔了两根胡子,计上心头,一个绝佳的调回伊稚斜理由便产生了。


  而且军令是最紧急的,军臣单于可不会小瞧伊稚斜的本事,要是慢了,说不得他就已经招呼好人手,将汉军给聚歼了。


  至于调回伊稚斜之后,再怎么对付汉军,那还不简单?

  自己有四万大军,加上伊稚斜的队伍,怎么也有五六万人了,要对付三万人的汉军,还是很简单的事情。


  况且,这个时候,各部族已经被自己传达了消息,谨防汉军袭击,也就是说,汉军随便袭击一个部族便可以大胜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所以,军臣单于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想到这里,军臣单于也很得意。


  军臣单于得意,可是苦了伊稚斜。


  卫青在给军臣单于制造了一个绝佳的制衡伊稚斜的理由后,带着大军,远远遁走,寻了一处安稳的地方,好生歇息了半夜。到了第二天黎民,估摸着伊稚斜已经接到军臣单于的命令了,便在阿伊河和军臣单于大营中间的道路上,去寻找伊稚斜的踪迹。


  找到了伊稚斜的踪迹,自然是要找伊稚斜的麻烦的。


  至于腹背受敌,卫青是不用考虑的。伊稚斜这么大的人了,又有一万五六千的精锐骑兵在手里,军臣单于可没有派兵去接应他的打算。没那个必要。


  要真有,反正跑是没有问题的。
……

  话说,伊稚斜接到军臣单于的命令后,虽然万般不愿,千般心寒,也只能领着大军风萧萧兮易水寒一般向军臣单于大军行军。


  前面说了,因为血狼和汉骑对峙的时候靠的过近,这本来是伊稚斜为了防备汉军逃跑,这下自食恶果,本来撤退的时候伊稚斜就觉得够悲凉了,还要憋屈的分出一队骑兵去防备汉军趁机袭击。


  在伊稚斜率着大队行进一段距离之后,汉军果然不出他所望,对他留下的后队,发动冲锋了!

  如此大好的机会,汉军要是放过了,那才是真白痴了。


  而且汉军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伊稚斜留下断后的那三四千骑兵!


  三四千血狼骑兵,很大的一块肉了!

  两万对三千,还是稳赢的!

  “冲锋!”秦城和李广公孙贺齐声大喝,身后两万汉军,风一般冲出,三人这一声喊的,尤其是秦城,当真是特别解气。


  要知道,这可是军臣单于为他们创造的机会,要是没有军臣单于,没有于单太子,秦城等人到现在还被血狼像盯贼一样盯着,哪里像现在,还能反过来去蹂躏伊稚斜的大军?

  战场上最幸运的,就是碰到对手脑子犯抽,伸过脸给自己打。到了这个份上,谁客气谁就是白痴!


  看着后面果不其然冲过来的汉军,已经奔行出去一大截的伊稚斜,直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鼻子眼睛扭在了一起!

  你要冲,有本事对我大军大队人马冲啊,退一步说,你在我大军还没走远的时候冲啊,现在你捡着人家断后队伍都要走的时候你两万人对着那小三四千冲,你这不是欺负人么?有你这么欺负人的么?

  关键的关键在于,最让伊稚斜感到气愤的,是这个白痴到无以复加地步的军令,竟然是自己老子给自己下的,伊稚斜真想当面问军臣单于一句,你娘的是不是通敌了?

  这不是明摆着让我挨打么!

  殊不知,伊稚斜再怎么韬光养晦,但毕竟训练出了两万人的血狼精骑,按照伊稚斜自己的说法,这可是整个草原上最精锐的一群骑兵!这些,要是能瞒过军臣单于,那他这大单于直接让给伊稚斜得了。因而说,军臣单于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对伊稚斜这两万人的队伍,军臣单于能没有芥蒂么?你一个王子搞出一个这么精锐的骑兵队伍,你把王庭放在哪里?你让于单这个太子、这个未来的大单于情何以堪?

  所以,军臣单于即便不知伊稚斜已经视大单于的宝座为囊中之物,也不可能对他有这么大这么精锐一直队伍没有一点心思。


  现在,趁着有机会,军臣单于敲打血狼一下,也好让伊稚斜知道,谁才是这草原之主,谁才是这草原未来的主,好让他日后收敛一些。


  虽然军臣单于的这个想法在伊稚斜这个人杰面前,只是一厢情愿,但是他还是这么做了。


  帝王家的事,你说的清吗?

  说来,军臣单于也是为了草原的稳定。毕竟,要是自己归天之后,再上演一场兄弟夺位的好戏,汉军再趁虚而入,那损失可是大了去了,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在不能改变既定继承人的前提下,军臣单于压制伊稚斜也就合理了。


  而军臣单于却小瞧了两个致命的因素。


  一是伊稚斜的野心,一是汉军的实力。


  因为小瞧了伊稚斜的野心,所以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加剧了伊稚斜“篡位”的步伐;因为小瞧了汉军的实力,他没能灭了汉军,那么他以牺牲血狼实力为代价对伊稚斜的压制,也就显得极为可笑了。
……

  两万汉军迎面对断后的三四前血狼冲过来,这三四千血狼自然只能当面迎上去,他们本就是承担的断后的角色,这种时候自然没有退后的道理!


  三四千人不少了,但是和摆开了架势的两万人面对面冲阵,还是显得弱小了。


  席卷而来的汉军,排成二十个横队,每个横队一千人,如此大的面,一个照面,瞬间便将这三四千的血狼包裹了起来,如同巨浪包围了礁石!


  伊稚斜回头看了一眼被汉军血盆大口吞噬的三四千血狼,眼红如血,心也在滴血。


  你娘咧,这是老子练了好多年,好不容易练成的草原第一精骑啊,这其中饱含了老子多少心血啊,多少个日夜我呕心沥血,为此我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只为他们毫不怀疑我的军令,这其中多少辛酸苦辣你们知道吗?你-妈-的说吞噬了就吞噬了,连饱嗝都不打一个的?


  伊稚斜的心在滴血,但是他并没有回去救援。


  那本来就是断后的人,哪有大军去救断后队伍的道理?要是自己这些人回去被困住,再一场血战,即便胜了,老子血本都不剩几个了,还混个屁啊?

  伊稚斜痛断了肠子,秦城心里却乐开了花。


  打仗这回事,就是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对手的痛苦之上的。对手越痛苦,自己自然也就越高兴!


  “狗-日的血狼,昨日你不还以两万人打我八千人,明目张胆仗着人多欺负我人少么?”秦城在心中乐道,“真是报应不爽啊,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风水轮流转,今日就轮到我两万人冲你三千多人了,这利息,真是可观哪!这买卖,真是他娘的划算!”


  “杀,都杀了,一个都不要留!”秦城杀的顺风顺水,昨日苦战留下的多道伤疤这时候也不痛了,这草原上的草也更绿了,云也更白了,身心当真是畅快无比!他吼道:“骠骑营,杀,杀!”


  “杀!”李广和公孙贺见秦城如此激动,也是深受感染,毕竟这场毫无疑问会胜利的战斗,这三千多血狼的大肥肉,可是军臣单于双手送到自己面前的,自己不一个不留的吃下,就对不起军臣单于他老人家一片良苦用心哪!


  汉军旋风一般冲过这三四千血狼的军阵,汉军大队马不停蹄追着伊稚斜就向东奔去!


  秦城一边举刀狂舞,一边招呼一个比一个亢奋的骠骑营冲锋,到最后,秦城忍不住大吼了一句:“军臣单于,老子这番真是多谢你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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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那五百块钱确实少得可怜,但能拿到手就是个荣誉不是。


  嗯,大家监督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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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四章 援军

  伊稚斜到了军臣单于行军大营的时候,本来出征时候两万人的精锐血狼,已经只剩下万余人。


  险些气疯了的伊稚斜,到了大营,顶着一张石头般的脸去见了军臣单于一面,两人本就没有多少话可说,今日便表现的尤为明显,见完了礼,伊稚斜便去血狼临时搭建出来的营地歇息。


  本来军臣单于是有给伊稚斜安排营帐的,不过被伊稚斜拒绝了,如今,伊稚斜只想离得军臣单于远远的,至于原因,自然不是想与军臣单于划清界限,而是因为对军臣单于浓重的不信任。


  伊稚斜出军臣单于大帐的时候,伊雪儿正好赶过来,见自己兄长阴沉着脸,想说什么终究是什么也没说,伊稚斜对伊雪儿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也不理会伊雪儿此来寻他是否有事要说,自顾自回到了血狼中。


  要说,军臣单于并没有做绝,至少没有借着统一号令的借口,将伊稚斜剩余的一万血狼划到自己名下统率。许是知晓不能将伊稚斜逼得太急了,毕竟军臣单于并没有跟伊稚斜完全翻脸的意思,多是想敲打敲打罢了。另外,军臣单于即便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掂量一下,自己是否一定能够指挥得动那一万血狼。


  之前伊稚斜正盯着汉军,便军臣单于一纸调令给不由分说将他给调了过来。临走的时候,留下断后的三千多血狼给两万汉军吃了个干干净净,骨头都没有吐出一根。这还不算,伊稚斜自己率领余下一万两千余血狼向动奔进不远,竟然遇到了一股七八千人的汉军堵截,双方一阵厮杀,虽然损失并不大,但却让身后的两万汉军跟了上来,伊稚斜且战且走,两股汉军且走且战,一直缠着伊稚斜,一路东来,竟又硬生生吃下他两千血狼,让伊稚斜气得吐了血,但除了大骂汉军无耻,却又还能奈何?


  直到离军臣单于大营近了,那些汉军才堪堪退去,一转眼便不见了踪影,伊稚斜在最后关头保持着一丝理智,没有做出什么失当的行为,也是殊为不易。这会儿到了大营,哪里还有一份好脸色?


  伊稚斜实在是想不明白,汉军怎么能想出这么无耻的计策来,打出这样无耻的仗!

  要是伊稚斜知道军臣单于之所以知晓他困住汉军,是秦城特意送来的消息,不知会作何感想。
……

  却说汉军,秦城等人领着两万汉军主力和卫青所部,将伊稚斜实打实恶心了一番,待近了军臣单于大营,众人按照事先谋划,一同退去。这时大军奔行良久,已是离军臣单于大营近百里之远,近三万汉军扎了营,终于能在连连征战之后,好生休息一番。


  “大军此次北上,连连征战,到而今众将士几乎已是人人带伤,再一直战下去,恐怕形势不利啊!”众将士休息之际,秦城等人聚集到军帐商议军情,公孙贺首先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公孙贺这话,可以说是道出了全军上下许多将领的心声,这确实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诸位将军可是都如此想法?”秦城没有直接说出自己心中所想,而是先问李广卫青。


  “公孙将军说的也是实情,此番北上以来,各部大小战斗加在一起已是部下十场,这还是在完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全军三万将士,确实是疲惫了。”李广抚须缓缓道,“就目前情况来看,军臣那老小儿有六万兵,且有一半还是未战之士,两者一比较,我大军确实不适合再苦战下去。”


  “卫将军以为如何?”秦城不置可否,又问卫青。


  “没有补给,确实不适合再战。”卫青到,说罢又补充道:“但我等军人,既然出征,便不惧生死,若是能有一个一战而毕全功的法子,某即便是赔上这条性命,也要与军臣拼一拼。毕竟,放着军臣单于大军在眼前,就这么退了,实在是不甘心得很!”


  卫青说完,看向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的秦城,眼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秦城知晓卫青是在等自己说出自己的想法,当下也不再矫情,直接道:“诸位将军所言,无外乎一点,那便是我军兵力不足,士卒疲惫,而军臣兵精将广,在战力要远强于我军,因而不可战,是否?”


  “虽然如此说难听了点,但事实却是如此!”李广颔首道。


  “诸将都以为,此战,我等已经无法再取胜了么?”秦城不动声色问道。


  “秦将军为何如此说?”公孙贺言辞恳切道,“此番出征,我等以四万之兵,斩首已经不下五万,捣毁大小匈奴部落无数,这难道不是胜利么?某不才,自是知道在此之中秦将军居功甚伟,待回长安之后,我等定会禀明陛下,为秦将军表功!只是以我大军疲惫之师,再去硬撼六万匈奴大军,确实是不必要的行为。须知来日方长,以秦将军之才,还愁没有再立大功之日?”


  秦城听罢公孙贺这一番话,心中不由得无奈的苦笑。感情公孙贺是以为自己胃口大,贪恋军功?

  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啊!


  秦城知道不能再卖关子了,只得直言道:“公孙将军多虑了,秦某虽然不才,也知以我三万疲惫之师,去硬撼军臣单于六万,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秦某今日所言,非是要和诸位将军和众将士去送死,而是,要众位和在下一起,去取一份大大的胜利!”


  “秦将军既然也说我等不能硬撼匈奴大军,那么大胜又从何而来?”公孙贺讶异道。


  “三万汉军不足以胜,要是,不止我等这三万汉军呢?”秦城饶有深意道。


  “茫茫草原之上,哪里还有其他汉军?”公孙贺诧异道,“难道将军所指,是说公孙敖将军?”


  公孙敖有一万大军,此出征并没有与秦城等人一路,是以公孙贺还以为秦城是说的有公孙敖来援。


  “这,恐怕要让公孙将军失望了。”秦城道,“不瞒公孙将军,某日前得知,公孙敖早已为伊稚斜所败,一万大军战没七千,只剩下三千残兵,退回长城去了。”


  “公孙敖将军战败了?”不至于是公孙贺,李广和卫青听得这个消息,都是大吃一惊。


  “我也是得到消息不久,之前一时来不及告诉诸位,也是未免消息传出去影响士气。”秦城道。


  “想不到公孙敖将军一世英名.……”李广不由得叹了一声,他与公孙敖年龄相仿,早先曾一起上过战场,感情自然不浅,这时闻听战友战败,难免心伤。收拾好情绪,李广道:“既然如此,秦郎方才所言别有大军,又是何人,却在何处?”


  秦城微微一笑,颇有几分得意,他看了众人一眼,将众人好奇惊疑的神情尽收眼底,好整以暇道:“此番对匈奴作战,意义非比寻常,而我等一直作战到现在,诸位将军难道不觉得,我等一直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么?”


  “极为重要的人物?是谁?”李广和公孙贺同时问道。


  卫青眉头紧锁,似在沉思,默然不语。


  “卫将军,你觉得呢?”秦城问卫青道。


  卫青见秦城问自己,便知自己心中所想已是八九不离十,便试探着问道:“莫不是那高屋建瓴的人?”


  “正是。”秦城郑重道。


  李广和公孙贺一脸不解,半响,李广喃喃道:“高屋建瓴之人?”猛然醒悟,惊道:“秦郎莫不是说陛下?!”


  秦城重重点头,道:“对匈作战,说到底我等只是具体细节的执行者,陛下才是一手导演了这一切的策划者。没有陛下的决定,没有陛下举全国之力数年的准备、精心谋划,又哪里来得我等此番对匈奴的征战?我等的一切行动,俱是在陛下的指导下完成,那么陛下,对于这场战争的作用,岂是能够忽视的?


  诸位将军,我等领兵作战在外,陛下运筹帷幄在内,我等一切行动,陛下都了如指掌。诸位将军说,在如此紧要的关头,我等能忽视陛下的作用么?”


  “自是不能!”卫青等人纷纷道。


  “当然不能!”秦城笑得更为得意了。


  “秦郎,陛下有什么旨意,你便直说了吧,何必如此调我等胃口?”李广忍不住道。


  “今日某便要告诉诸位,陛下所派援军两万余人,早已出发,不多日便要到达这里!我等这几日只需要养精蓄锐,待陛下所派援军一到,我等便一起杀进军臣单于大营!”秦城一字一句道。


  “彩!”诸将听到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俱是精神一震,齐声喝彩!


  眼下还有什么,比能一举大败军臣单于更令这些将领兴奋的?!

  如卫青所言,众人不是不想大败军臣单于,而是迫于现实不能,现在知晓援军将到,能不人人振奋?


  陛下,果真是神人也,竟能料事如神!


  这是卫青等人此时心中唯一的想法。


  于是,秦城笑得更得意了。


  待主将散去,卫青在后面问秦城道:“秦兄,为何方才你一直笑得如此得意?”


  “能生在一个如陛下这等明君统治中国的时代,我能不得意么?”秦城笑容灿烂道。


  “.……说的是!”卫青深以为然道。


  秦城没有明说,若不是碰到刘彻,自己的这些疯狂的想法,能有人给自己实现的机会么?


  刘彻深居长安,自然不能料事如神。


  哦,秦城当然不会告诉卫青,出征前自己深夜赶到长安,与刘彻密谈一夜,便是商议此番的行动!

  那时两人达成一致意见,若是击匈奴势顺,则刘彻再派军北上,争取一举重创匈奴,不能将其打死也要打残!


  而汉军此番出征后的战绩,已经完全达到了刘彻派援军来的标准!


  哦,秦城当然不会告诉卫青,其实除了刘彻派来的这两万援军,自己还有一手更为雄厚的助力,在枕戈待旦!
——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人头

  那刘彻派出的两万汉军援军,自然是还没到的,秦城早已派出了熟悉草原地形的人,前去接应。打这日开始,汉军便开始了白天睡觉,夜晚花上半个晚上行军的生活。在援军没有赶到之前,汉军这不是还要隐藏行踪么,要是让军臣单于五万大军追上来了,可是不妙。


  军臣单于本部三万精骑,加上一万雪狼,再加上被军臣单于强行调来的一万血狼,五万人马,也是绝对的兵强马壮!


  不过汉军虽然在躲着军臣单于,却也不能完全躲着就不干事。要是让军臣单于以为汉军已经退军了,他自己带着五万大军返回王庭,秦城等人再要去找他麻烦,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而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秦城还不得不让汉军时不时袭击几个匈奴部落。虽然这些部落得到军臣单于的命令,已经有所防备,但是那些部落小的,本身就只有几千人,面对三万汉军的虎狼之师,自然是没有招架之力的。


  三万汉军,那都是要吃饭的,不端几个匈奴部落,抢一些牛羊,对于没有后勤补给的汉军来说,吃什么?

  不过到底不是以袭击匈奴那些个部落为最大目的,所以汉军虽然看似满草原的跑,实际并没有出多少力气,几天下来,众将士倒也养好了精神。
……

  却说那日秦城与诸将商议过军情之后,夜里,军营里来了四个人。守门的汉军见到这四个从黑夜里跑出来的家伙,正待上前问个明白,却被那其中一人当场赏了一脚,骂道:“连我都不认得了?”


  那守卫虽然被踹了一脚,但并不重,待看清那人的面目,守卫还笑嘻嘻的给那人让开了路。


  秦城正在军帐中洗脚,听到冉闵禀报说秦庆之回来了,顿时心中一喜,便让秦庆之进来。


  “属下见过将军!”秦庆之进了大帐,看到秦城,鼻子一酸,竟然险些哭出来,忙行礼道。


  秦城看见秦庆之这般作态,只道他这回出行定是经历了不少辛苦,走过去将他扶起来,哈哈一笑,道:“瞧你这狼狈模样,就知道定是饿坏了!”说罢,让冉闵吩咐人去弄些热食送来。


  秦庆之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随即脸色一正,对秦城道:“将军,那边派使者过来了。”


  “哦,在哪里?”秦城忙问道。


  “就在帐外,要不要叫他们进来?”秦庆之道。


  “自然要叫进来!”秦城走回案桌之后,秦庆之便喊了一声,须臾便有两人从帐外走了进来,一先一后,一个中年男子,一个年青汉子。


  那两人见了秦城,却是以草原之礼相见,行在前面的中年汉子用还算流利的汉语道:“尊敬秦将军,族长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

  大漠腹地,在乌桓与鲜卑的西方,有一个阿米德部族。


  阿米德部族并不是一个单一的部落,而是由近十个大大小小的部落组成的大部族,各个部落的人口加起来,有着不下十万的人口,其人数之众,已经接近整个乌桓部族的三分之二。


  二十年前,在阿米德上任族长统治的时候,因为军臣单于的扩张,整个部落被划进大匈奴的版图。


  而在五年前的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是整个阿米德部族的血色梦魇。


  那时,上任族长阿米德不堪忍受军臣单于的压迫,为了整个部族的尊严,为了部族的子孙不至于忘记先祖的荣耀,预谋了一场反出军臣单于统治的军变。但是因为谋划不细,事情提前泄密,在老族长阿米德还没来得及集结全族骑兵的时候,军臣单于以雷霆手段,血洗了阿米德王庭,残酷镇压了阿米德的反抗行为。


  那一日,阿米德王庭两万精兵,毁于一旦,生还者不到千人!

  老族长阿米德也丧生在那场血腥镇压中。


  老阿米德死后,他的儿子继承王位,继续统治阿米德部族,被成为小阿米德。


  小阿米德即位之初,一反阿米德时期处处与军臣单于唱反调的处事风格,显得异常乖顺,许多出自军臣单于但却会危害部族的决策,小阿米德也毫不犹豫的去做了。为此,小阿米德没有少被族人戳脊梁骨!


  不过,两年之后,许是对小阿米德臣服的态度很满意,军臣单于撤回了布置在阿米德王庭的两万精兵。让小阿米德独自替他管理这个部族。


  军臣单于的骑兵撤走之后,就在阿米德族人以为小阿米德会带领他们奋发图强,继续老阿米德的遗志,争取独立的时候,小阿米德仍旧是他以前那副做派,以军臣单于干儿子般的姿态,继续臣服军臣单于。


  对此,阿米德部族中不少有志之士,痛心疾首,整日大骂小阿米德,甚至还刺杀过小阿米德。有两次,小阿米德都险些丧命。


  但是小阿米德却一如既往,丝毫不曾动摇他臣服军臣单于的风格。


  而他唯一有良心的表现,只不过是他并没有追究那些整日骂他死无葬身之地的族人,甚至连谋划刺杀他的那些族人,他也只是处置了那些亲手拿刀砍他的人,对于那些幕后策划者,像是不知道一般,一概不予理会。
……

  这日夜里,繁星满天,已是亥时,已经二十有五却至今仍是单身的小阿米德,掀开大帐的帘子,身着白衣,走了出来,在帐前点起了一队篝火,若无其事的在火堆前做了下来,拨弄着火堆,盯着燃烧的火苗,静默不语。


  良久,留着一脸胡须的小阿米德叹了口气,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别躲着了,出来吧!”


  四下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他。


  “亚麻。”或许是知道那人不会回应他,小阿米德接着补充了一个人名。


  果然,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曼妙的身影从大帐后面走了出来,那是一个很美的草原女子,十七八岁的样子,披散的头发很有美感,她悻悻然看了仍是没有抬头的小阿米德一眼,气氛的哼了一声,在小阿米德身边坐下,道:“我难道还没有那火堆好看么?”


  小阿米德终于抬头看了腮帮鼓鼓的亚麻一眼,淡淡道:“这是两码事。”


  亚麻白了他一眼,见小阿米德复又看向火堆,眼神一黯,忽然生出一股悲伤来,声音凄凄道:“明日我便要跟王庭派来的人走了,到现在你仍是不愿多看我一眼,你终是对我没有一丝留恋.……”


  阿米德每年都有向匈奴王庭进贡两名美少女的“义务”,而亚麻就是今年被匈奴使者选中的人之一,明日便是启程的日子。


  亚麻说完,小阿米德仍是不看她,也没有说一句话,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仿佛没有听见亚麻的话似的。


  饶是亚麻知晓小阿米德的性子与苦衷,此时也忍不住了,她猛地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将小阿米德单薄的身体推到,眼泪刷的一下流下来,她哑着嗓子悲愤道:“小阿米德,你这个废物!为什么你就不敢带着族人反对军臣?你为什么就那么怕他?你臣服了人家五年,到最后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你这个废物,你还有尊严、你还记得先祖的荣耀吗?全族中任何一个男人都比你强!我怎么就看上你了!”


  说完,亚麻抹了一把眼泪,再也没有勇气再站在这里,向荒野跑去!

  她不愿被当作贡品送给军臣,而自己喜欢的人又不能保护自己,哀莫大于心死,亚麻决定去让狼吃了自己!

  她刚奔出没两步,手臂却猛然一下被拉住。


  “你要去哪里?”身后那人说,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似乎没有感情一般。


  “我要去追寻先祖的荣耀,你放开我!”亚麻挣扎要摆脱小阿米德的手臂。


  “死人是无法追寻先祖的荣耀的,只有活着的人,才能找回先祖的荣耀,并且拥抱它!”小阿米德的语调终于有了波动,他铿锵道。


  “你说什么?”亚麻停止了挣扎,看着眼前这张似乎从未如此认真过的脸,她感到一阵迷惑。


  “我说,明日你不必去军臣的王庭了。”小阿米德语调恢复平静,他说。


  亚麻呆呆的看着小阿米德,眼中尽是不解,疑惑,意外,怀疑,还有一线希望。


  这时候,从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


  “族长,事成了。”那人的语气很恭敬。


  “人头呢?”小阿米德问道,“拿过来。”


  “是。”黑暗中的人应了一声,然后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魁梧到不像话的男人,此时,他手里提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他在小阿米德面前停下,恭敬的将那个黑乎乎的东西献上。


  “啊!”一声尖叫,亚麻的腿一软,瘫倒在地,手指着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惊恐的身体发着抖。


  小阿米德走过去,从那人的手里接过那个黑乎乎的人头,然后将那个人头的头发扒开,使得那张惨白的脸露了出来。


  “你看,军臣的使者已经死了,你明日自然不用去军臣的王庭了。”小阿米德双手捧着那个还在滴血的人头,看着亚麻认真道。
——

  第一百九十六章 会战

  军臣单于大营。


  军臣单于站在哨塔之上,眺望着辽阔的草原,静默不语。


  在这片千万里草原上,作为匈奴大单于,他是当之无愧的王,是主宰一切的存在。经过匈奴好几位雄才伟略单于的经营,到了军臣单于手里,草原已经辽阔无边,人丁鼎盛,军力强大,是一个极盛的帝国。在此之前,军臣单于从来就没有怀疑过自己就是这个草原的唯一主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没有人能够撼动他的绝对地位,也没有人能够质疑他的威严,在草原上,他就是和昆仑神一般的存在。


  但是这些时日以来,情况好似有些变化。也正是这个变化,让军臣单于即便在瞭望自己的草原时,也紧皱着眉头。


  几万汉军进了草原,也不知怎么回事,非但没有被辽阔无边的草原给困住,反而像是到了自家一般,轻车熟路就能找到各个匈奴部落,然后予以毁灭。


  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军臣单于心中无限恼恨。遥想当年,冒顿大单于以号称七十万的大军,将汉朝的开国皇帝围在白登,最终迫使那个自视不凡的皇帝献出了自己的女儿,才能保得汉人的天下安宁。


  而现在,我军臣大单于,竟然被几万汉军束缚了手脚,被他们在草原上甩的摸不着对方的汗毛,实乃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这里,军臣单于枯燥的手重重砸在哨塔的围栏上,一脸愤恨之色。


  “难道你们汉人真以为,你们进了草原,整日抱头鼠窜,本大单于便不能奈你们何了么?”军臣单于冷笑一声,自顾自说道,“骑兵突袭,我大匈奴才是祖宗,你们汉人,想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以为这样便能难到我军臣大单于?真是痴人说梦!”


  军臣单于恼恨的目光渐渐冷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肃杀。


  “秦城、李广、卫青、公孙贺,很好!你们能领军在我草原上肆意而为,烧杀抢掠,我军臣大单于便不能南下你们汉人的地盘上,再对你们的村庄,城市,进行掠夺吗?”军臣单于的脸上露出阴险的神色来,“到那时,你们汉人的军队,又能奈我何?这七十年来,你们汉人,不是一直没能奈我大匈奴何么?待本大单于领军纵横你们中原,绑了你们汉人的小皇帝,即便你们在草原上杀了我再多子民,抢了我再多子民,到时候还不得十倍、百倍赔偿?”


  念及于此,军臣单于眼中开始异彩连连,浑身气势一变,再不复前几日的不振,一股上位者的自信和指点江山的霸气呼之欲出,让人望而生畏。


  军臣单于走下哨塔,神色傲然。


  或许是为自己想到这么一个绝妙的计策暗自高兴,军臣单于虎步生风,大马金刀走向大帐,准备召集军中诸将,下达军令。


  侵入汉境,烧杀抢掠,这种事情,匈奴人再熟悉不过了,因而都不需要怎么谋划,更不需要如何准备,说实施就能立马出发。


  军臣单于刚掀开大帐的门帘,突然脸色一变,他回过头,向南方忘了一眼,面露疑惑之色,或许是不相信自己心中所想,便问帐边的亲兵道:“什么声音?”


  “好似是……骑兵的声音。”那亲兵回答道。


  “骑兵?”军臣单于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也不再着急进帐,而是在大帐门口面南负手而立,神色睥睨道:“汉军这就忍不住想跟本大单于决战了?真是可笑!本大单于方才还对你等高看一眼,想不到今日你等便黔驴技穷,来送死来了!也罢,待本大单于收拾了你们这群跳梁小丑,再挥大军南下,纵横中原,血洗长安,让你们那小皇帝,给本大单于洗脚!”


  说罢,军臣单于先是冷笑一声,既然哈哈大笑。


  在军臣单于看来,汉军定然是再无法找到他大匈奴在草原上的部落了,走投无路,只得来与自己决战。本来军臣单于就对汉军能够轻松找到自己治下那些部落的位置很意外,现在看来,汉军也只不过是知道那么几个部落的位置而已,如此一想,倒是合情合理了。


  五万匈奴大军,一半还是养精蓄锐此番未曾一战的王庭精兵,正面对阵不到三万的汉军疲惫之卒,焉有不胜的道理?
……

  军臣单于聚集诸将,集合王庭三万精兵,从军营中冲出时,大营前军骑兵已经与汉军厮杀在一起。


  那近三万人的汉军,冲入军臣单于前军大营,如同疯魔了一般,大开杀戒。从方才汉军冲到,到现在军臣单于聚集精兵好整以暇出营地,只不过须臾时间,那三万汉军,竟然已经快要冲溃了军臣单于的前军大营!


  前军大营一万骑兵,主力乃是左贤王残部,这会儿与汉军交战在一起,已是明显不敌!


  军臣单于看到大营这番景象,只是冷笑一声,提着马鞭指着冲入大营的汉军,向身边的几个万夫长问道:“尔等看来,汉军英武否?”


  几个万夫长自然不会承认汉军气势确实很猛,虽然那汉军一副完全是拼命的架势,也让他们不敢掉以轻心,这时便答道:“汉人小儿,何足惧哉?”


  “错!”不料军臣单于却是断然否定了几个万夫长的话,“汉军冲入军营仅须臾,破我前军,岂不勇乎?”


  几个万夫长一阵汗颜,却无法再多说什么,此时再说汉人不勇武,那么被汉军一冲即要溃败的前军,岂不是差的没了边儿?


  “然,汉军勇则勇矣,却是匹夫之勇!此战,汉军必败无疑!”军臣单于继续大声道,“尔等可知为何?”


  “请大单于示下!”几个万夫长齐齐道。


  “尔等且看!”军臣单于马鞭指着冲入前军大营的汉军,傲然道:“汉军三万人,尽数冲入我前军大营,丝毫不顾及两翼,孤军深入,实在是蠢极!约莫也是汉军知晓不是我等敌手,此举只是作孤注一掷打算。尔等再看,我前军将士虽然不敌,但却将汉军死死掐住,若是我等从侧翼插入汉军军阵之中,乱其阵形,再分割聚歼,汉军焉有不全军覆没之理?”


  “大单于英明!”众人齐齐道,“请大单于下令!”


  “查哈,你率一万精骑,左翼迂回,插入汉军阵中!”


  “扎木,你率一万精骑,右翼迂回,插入汉军阵中!”


  “太子于单,你率其余人等,随本大单于一道,正面迎击汉军!”


  军臣单于大声喝令道。


  “伊稚斜王子,伊雪儿公主,你二人护卫大营,谨防汉军使诈!”


  说罢,也不去看伊雪儿与伊稚斜反应,策马而出,抽刀杀出!

  伊稚斜和伊雪儿留在原地,相视一眼,俱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冷笑。


  汉军共就三万人,哪里再来的人使诈?军臣单于如此安排二人,不过是不想两人抢了于单的风头罢了。
……

  正面突入匈奴前军大营的三万汉军,正是秦城等人所部。这三万人以骠骑营所剩近三千重骑为先锋,冲击匈奴!


  只因今日大战骤然发起,汉军来得突然,因而当三万汉军冲到匈奴前军大营时,其骑兵还没有集结到一半,养精蓄锐多日的汉军,杀入营中,如同猛龙过江,横冲直撞,也不去讲究什么战术,只是一个劲的猛冲猛杀,端的是拿出了拼命的架势!


  冲杀半刻,匈奴前军一万骑兵,本就是左贤王等人的残军,哪里抵挡得主三人汉军的冲杀?尤其是骠骑营重骑,前日一战,已成这些军士的噩梦,此番见其杀到,后面又跟着数不清的汉军,没交上手便先胆怯了三分。待交上手,没死几个人,斗志全无,士气崩溃,加之一万骑兵集结了只半数,须臾便被汉军杀得丢盔弃甲,哭爹喊娘,四下逃窜!


  汉军唯恐其势不够乱,杀进军营,冲在后面的军士,一时杀不到人,便四下放火,也不顾及后路,不多时,匈奴大营便火光四起,黑烟滚滚!

  汉军一路杀来,冲破匈奴前军大营一半,但见前方匈奴中军大营中奔出大群骑兵,在营门前分为三路,两侧迂回,中间突击,向汉军杀来!

  “快看,军臣出来了!”李广见到那匈奴王庭骑兵,大声向众人招呼道,神色却极为兴奋。


  “军臣既然出得大帐,我等便叫他有来无回,诸位将军,我等一同杀过去!”秦城闻听李广示意,举刀大声招呼众人。


  “杀,只教他有来无回!”一众汉军将领,不分级别打小,纷纷举刀大喝。


  “马大山,给我顶上去!”秦城环首刀直指前方匈奴大军中为首的军臣单于,令道。


  “末将得令!”马大山秦戟一挥,大喝一声,“重骑,杀!碾碎那军臣老儿!”


  “纪铸、乐毅,跟上!”秦城复令道。


  “诺!”纪铸乐毅得令,便领轻骑跟在重骑身后,一同杀向那军臣单于!


  “公孙将军,同我去杀过去!”李广招呼了公孙贺一声,便领所部从大军中分出,迎向左翼扎木的一万骑兵!

  “李将军莫急!”公孙贺跟上李广,“且等我一等!”


  “将士们!”卫青高举环首刀,“随我右翼突出!”


  随即,卫青领所部和公孙贺一部,从大军中分出,迎上查哈那一万精骑!……

  军臣单于见汉军变阵有条不紊,不以为意冷哼一声,“区区残兵小将,敢直面我王庭精兵,今日便要你等尝尝厉害!”
——

  第一百九十七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今日之战,其势之大,一举定胜负矣,两军主将,安敢不尽心尽力,全力以赴?

  军臣单于以三万王庭精骑,自信必胜无疑,也不敢妄自托大,不由分说去和汉军迎面混战,而是采取了更为谨慎的中间突击,两翼迂回的战法。


  且说军臣单于领精骑冲击,不到前军大营,便碰着了前军大营溃败下来的残兵,军臣单于虽然并不太责备这些人,但是如此之快便尽数溃退,毕竟是丢了匈奴人的脸面。军臣单于大喝一声:“本大单于在此,尔等还想退往何处?速速回去,随本单于杀败汉军!”


  军臣单于这一声大喝,其亲兵一同复述,那些溃败的前军见他们的大单于领军杀到,也就不再后退。


  事实上他们也没法后退,若是他们继续后退,军臣单于未免这些人冲散自己军阵,肯定会毫不犹豫将他们杀了,他们除了转身再去战那汉军,哪里还有第二个选择?


  好在大军杀到,这些溃败的军士也恢复了几分勇气,在一些狠人的带头下,纷纷转身,重新迎向背后的汉军!


  在这些人身后,紧随而来的正是骠骑营六千军士,混以公孙贺一部,凑齐九千人,由秦城领着,正滚滚而来!


  “军臣老儿就在眼前,众将士杀将过去,砍了这厮!”秦城和马大山冲锋在前,向众军士招呼道。


  那些匈奴前军的残兵,好不容易收拾了斗志,返身去战汉军,却还没有将马速提起来,便被劈天盖地杀来的骠骑营重骑一阵狠冲!零散的阵形,在骠骑营重骑面前,脆弱的像是一层薄纸,瞬间就被撕开,甚至连迟滞重骑步伐的作用,都没有起到!

  重骑杀人之后,煞气更重,待与军臣单于大军相遇,秦戟向前,冲入对方阵中,大开杀戒!

  “杀!”军臣单于一声大吼,举刀向一个汉军重骑砍去,却不曾想那重骑秦戟长一丈八,转眼到了眼前,军臣单于大惊,挥刀去挡。对方狠狠一下劈斩下来,强横的力道震得军臣单于手臂一麻,差点儿握不住长刀!


  马大山一戟劈斩向军臣单于,被他挡下,恼恨不已,当下扭转马头,竟朝那军臣单于坐骑狠狠撞去!

  重骑披挂了铁甲,即便军臣单于坐骑也是神骏,冲锋之下哪里经得起对方一撞,马身一歪,差点儿将军臣单于从马上给摔下来!

  军臣单于惊出一身冷汗,好不容易控制好战马,忙放慢马速,让自己的亲兵冲到自己身前,再不敢去逞强杀敌。


  不止是军臣单于,他身后的一万王庭精骑,碰上骠骑营重骑,也是压力顿生,被生生拍下马的就不在少数!

  两军交阵而过,秦城回头一望,看见李广和卫青皆已经与对方骑兵战在一处,阴恻恻一笑,知晓时机已到,招呼秦庆之道:“吹号!”


  秦庆之得了令,呼喝一声,那跟在他身边的传令兵,擒出号角,对天吹响!


  几乎是在这些传令兵吹响号角的同时,在战场两侧,突然出现两支红袍骑兵,人数都在万人上下,一左一右,向场中奔来!

  领军之人,却是大汉材官将军,韩安国!

  这便是刘彻派出的两万汉军援军!


  韩安国率这两万汉军一到,直冲向军臣单于的王庭精骑,将其拦腰截断!……

  却说韩安国领军秘密北上,于昨日与秦城等人成功会师,众人商议之下,决定休整一日,今日大战军臣单于,务求一战而胜!


  两万汉军援军是奇兵,秦城自然不会带着他们跟自己一同杀进军臣单于大营。他和卫青等人,领之前三万汉军,诱军臣单于大军出营,而后韩安国再率大军杀出,正好打军臣单于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毕竟我汉军兵力与军臣单于旗鼓相当,如此虽有聚歼之效用,却显得兵力不足,秦将军此计,是否欠妥?”昨日,商议完计策之后,韩安国犹不满意,当着众人的面对秦城说道。


  “韩将军,某此计,胜则胜矣,败则败矣,胜败之数,却不在兵力多寡上。”秦城面带微笑,回答韩安国道。


  “哦?秦将军还请说的明白些。”韩安国道。


  “天机不可泄露。”秦城神秘一笑,“非是某信不过韩将军,只是此计妙处早一刻说了,便多一份风险,是以不到时候,某万万不可相告。”


  “秦将军此言,可当真是如同儿戏!”韩安国闻言,老脸大为不悦,“大战在即,庙算于帷幄,焉能不将诸事说的明白?不说明白,焉能明形势,知敌我,定大计?秦将军如此之言,非是不相信我等,更是置大军胜败于何地,置在未央翘首以盼大军得胜的陛下于何地?还请秦将军明言,我等也好斟酌。”


  秦城闻言,脸色一寒。


  韩安国此言,可是丝毫不给秦城留脸面,不仅如此,更是将他摆到了一个独断专行,不识大体的位置上。


  但是转念一想,韩安国说的也不无道理。毕竟事关重大,诸事交于自己一手决断便罢了,自己还不明说,让人家如何放心?

  但是,此事,却是当真不可说。


  是以,秦城和韩安国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着谁,场面一时**味极浓。


  李广卫青等人见二人这番模样,正要上前劝说,秦城忽然开口了。


  他对韩安国冷冷道:“韩将军,临行之际,陛下可曾交代过你只言片语?”


  韩安国闻言,微微一愣,随即一张老脸皱在了一起,显然是极为矛盾。


  秦城见他这番模样,便知自己猜对了。


  方才秦城还在纳闷,刘彻怎么给自己派了个唱对台戏的家伙来?虽说韩安国也是为大军着想,但是他此番如此作为,分明就束缚自己手脚,让自己无法正常施行自己的计划。这不是害人害己么?

  难道说刘彻并不信任自己?

  秦城摇摇头,要是刘彻不信任自己,之前自己种种想法刘彻就不会应允了。


  于是,秦城便想到,刘彻既然派了这么个人来,就不会没有预作打算。


  所以,秦城才有此一问。


  而韩安国的反应,则证明刘彻在他出行之际确实交代过他什么。


  果然,韩安国说道:“陛下确实曾交代,此番出征,凡是但听秦将军布置即可.……”


  说罢,韩安国重重叹了口气,想必也是对刘彻这个有些不着调的命令有些不明所以。


  这边李广卫青公孙贺等人,加上自己,哪个不是朝廷大将?如何行动竟然要听一个边郡郡守安排?

  可是刘彻就是如此说的。


  秦城听了韩安国这话,心中一喜,暗道刘彻还真是信得过自己,这等于是给了自己主将的地位。


  但是仔细一想,却又无可厚非。


  这一切,都是自己靠成绩争取来的。要不是自己商会情报队的出色作用,此番出征能这样顺利么?既然自己已经拿出了成绩单,刘彻再对自己委以重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在秦城以为韩安国要妥协的时候,韩安国看了秦城一眼,说了一句让秦城恨不得将他拖出去砍了的话,只听韩安国老神在在道:“可是陛下也曾说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

  韩安国埋伏已久,此时杀出,正是时候。


  因匈奴王庭精骑已经被汉军缠住,他们这一杀出,直接将其拦腰截断,一阵猛冲猛杀,不多时便将军臣单于引以为傲的王庭精骑杀得七荤八素!

  韩安国领军杀入战场,他本人并不作战,只是在场外调度指挥,他本不是军伍出身,比不得李广这些人,冲阵对他来说不是强项,说不得敌人没杀两个,倒是被别人抹了脖子,如此以来,倒是不美了!

  韩安国军令下达之后,便在场外观望场中形势,看到秦城正在与军臣单于拼杀,汉军在与军臣单于三万王庭精骑的战斗中已经尽占上风,但是韩安国脸上却没有丝毫得意之色!


  只因为他知道,军臣单于可是有五万人,三万人出战,近万人溃败,那还有一万多人呢?


  想到这,韩安国不由得想起昨日,自己说出那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后,秦城竟然让人直接绑了自己,还大言不惭的说,“既然如此,某也君命不受一回,韩将军的指挥权,交给某就好了。”


  最终,还是韩安国服了软,秦城才作罢。


  想到这,韩安国就感到老脸一阵生疼,这真是太丢人了些!

  恰在这时,匈奴中军大营一阵躁动,却见一万余骑从中奔出,直向秦城等人杀来,正是被军臣单于留在中军大营的伊稚斜和伊雪儿!

  军臣单于先前一番做作之言,这时竟然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完了!韩安国一阵呜呼哀哉,这一万多人加入战场,可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汉军危险了!


  秦城,无知小儿,你可是害死我等了!


  韩安国暗叹一声,只觉得天昏地暗,世界都没了颜色!

  突然,韩安国“咦”了一声,他猛然想起了什么!

  方才,在自己率军杀出的时候,秦城阵中不是响起了一阵嘹亮的号角声么?


  那时候,自己已经领人杀出了,他还吹号角干嘛?


  自己并没有与秦城约定这个信号啊,当时也只是说,自己伺机而动,相机杀出便可!

  那么这号角声是怎么回事?


  韩安国转念一想,虎躯一震,想到只有一种可能:这号角声根本就不是吹给自己的,而是另有其人!


  不等韩安国想明白,匈奴大营后方,忽然响起一阵震天动地的马蹄声,一群骑兵冲出,直插匈奴中军大营,咬上了伊稚斜和伊雪儿等人的屁股,就是一通乱箭射出!

  那人数,韩安国粗略一看,怕是不下两万人!

  一身戎装的小阿米德,手握一把按理说不可能出现在草原人手中的环首刀,对着面前的伊稚斜伊雪儿大军一指,爆呵道:“放箭!”


  几轮箭雨,顿时将伊稚斜伊雪儿大军射得体无完肤!


  韩安国见状大喜,不由得感叹,什么螳螂黄雀,在猎人面前,统统只有等死的份!军臣,你完了!
……

  小阿米德,两年前,由南宫商将他的部族血海史告知秦城,之后秦城便亲自去“策反”了一直在韬光养晦的他……

  ————————————————


  各位不会告诉我,不记得这个小阿米德在前面出现过吧?
——

  第一百九十八张 射他!


  军臣单于和其三万王庭精骑,被秦城和韩安国等人的五万汉军堵住了头,切断了腰,一时应对不及,原本有序的队列一下子乱起来,极为狼狈,伤亡瞬间扩大了不少。


  而此时,本来打算从中军大营出来救援军臣单于的一万余血狼和雪狼,也因为被从大营后面出现的两万阿米德部族精兵狠狠突袭了一把,一时脱不开身。他们若是去救军臣单于,则背后不保;若是转身去战阿米德,则军臣单于危矣;若是分兵,面对人数众多的汉军和阿米德部族联军,则可能两头都不保。


  “王兄,我等腹背皆敌,如之奈何?”伊雪儿向伊稚斜急道。


  伊稚斜深深看了一眼已经被汉军切成无数段的王庭精兵,稍一犹豫,咬了咬牙,眼色阴沉下来,“后面的敌人太多了,要是让他们咬着我们的尾巴,恐怕损失会很惨重。要不这样,我俩回头去战后面这些人,务必打开一条通道,如此也不至于让大单于无路可退。”


  伊雪儿只是略微一沉吟,便道:“就依王兄所言。”


  两人打定主意,便号令所部回头,跟小阿米德战在了一处。


  伊稚斜和伊雪儿的行动被秦城看在眼里,心中了然。伊稚斜的这种反应本就在秦城意料之内,因为伊稚斜要想活命的话,根本就没有第二个选择。不管是为了自己逃命还是为了给军臣单于打开一条后路,伊稚斜都必须回身去战小阿米德。


  “给马大山传令,让重骑不要停,给我狠狠的碾军臣的王庭精兵,切的段数越多越好、制造的混乱越大越好!”秦城向身边的亲兵说道。


  看着军臣单于的王庭精兵被以重骑为首的汉军来回碾压、伊稚斜带着剩下的匈奴骑兵猛攻小阿米德,秦城不由得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今日之战,大局已定了。


  “大单于,汉军太多了,到处都是他们的人,我们的骑兵已经被他们冲的七零八落,这该如何是好?”紧跟着军臣单于、被几百亲兵护卫着的太子于单,已是满头大汗,看到四下都是着红袍的汉军,声音已经变了色。


  军臣单于岂会不知当下自己的处境?自己率领三万王庭精兵冲过来,原以为凭借自己这三万精兵,击败那不到三万的疲惫汉军只是翻手之间,不曾想这些人一个个都像发了疯一般,哪里有分毫疲惫的样子?这也倒罢了,而其后幽灵一般杀过来,将自己的三万王庭精兵拦腰斩断的那些汉军,彻底击碎了军臣单于对于胜利的信心。


  虽然自己极力组织,但是兵败如山倒,大势之下,又岂是自己一人能够左右战局的?多番努力无果之后,军臣单于也寒了心。特别是当他看到留在中军大营的伊稚斜和伊雪儿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群骑兵给拖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此战再无胜算的可能了。


  既然无胜算,那便趁早撤出战斗,这样还可以尽可能的保留一些实力。


  “传令,全军退回中军大营,与伊稚斜王子汇合!”军臣单于一声令下,也回答了太子于单的问题。


  早有退意的于单,听到军臣单于如此说,连忙招呼道:“快,快,去传令,大军撤退!”


  奈何这军臣单于这三万王庭精兵已经完全被汉军困死,是以军臣单于的军令根本就穿不出去多远,就更别说有多少人响应他的号令了,再者,即便是这些匈奴骑兵想响应,也无法从混战中抽出身来!


  汉军就如同一把巨大的刀子,将匈奴骑兵切成一段一段的,然后再将每一段切为更小的碎片,如此下来,没用多久,匈奴骑已经不可能成建制的聚集在一起,那些尚能勉强战在一处的匈奴骑兵,每一群至多也不过百十人。


  “军臣单于要跑!”秦庆之眼尖,看到军臣单于在几百骑兵的护卫下向中军大营且战且退,忙向秦城报道。


  “追上去,别让他跑了!”秦城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沉声道。


  秦庆之得了令,传下秦城军令,大军向北推进,重骑冲上去撞散军臣单于那几百人的军阵!

  军臣单于和近处的几百精骑且战且退,周边不时有其他骑兵加入到这个撤退的队伍中来,由是,随着军臣单于向北奔行的队伍越来越大,军臣单于自己跑在最前面,不时回头查看身后的战场形势。一张老脸尽是汗水,扭曲着羞愤的五官。


  好不容易聚集下上千人,这时候骠骑营重骑跟上来,一阵猛冲,顿时将这千人咬下一层一层来,如同扒皮一般,血淋淋的,一张接一张。


  军臣单于一退,那些所谓的王庭精兵,阵脚更加混乱,落在后面的军士,被斗志昂扬的汉军将士追上一阵猛砍,身体便给剁成了好几截,断肢残骸落得遍地都是。


  不是这些所谓的王庭精兵太弱,强弱从来都是相对而言的,当他们面对的是大汉王朝的绝对精锐时,他们又能占到多大便宜?


  离伊稚斜和伊雪儿不远的时候,伊稚斜终于分出一部分骑兵来,接应军臣单于。毛发披散、狼狈不堪的军臣单于,汇合了前来救援他的血狼队伍,却发现这些军士没有一人有好脸色给他。也就是这个时候,军臣单于才想起,前些时日,自己一道调回血狼的军令,让血狼白白损失了五千余的生命。


  不管如何,军臣单于总算是从汉军的包围中跑了出来。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战斗的结束,因为他们面前还有和他们有着深仇大恨的两万阿米德部族,这个部族,这些年来对军臣单于积攒的怨气,在这一刻爆发出来,虽然战力不及血狼,但是拼起狠来,仗着人数和形势的优势,竟然没有落了下风!

  “大单于。”见到军臣单于过来,伊稚斜退出战线,到了军臣单于跟前,开口却没有其他的话。


  他没问军臣单于的伤势,也没有请示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看到那些曾今被自己轻而易举就能灭族、这几年一直像狗一样活着的的阿米德人竟然和汉军一同来围攻自己,屠杀自己的精兵,军臣单于险些气炸了肺,他恶狠狠的看了阿米德人一眼,仿佛要将他们全部吃下一般。


  “都听好了,大匈奴的勇士们!跟着本单于,杀了这些不知死活的阿米德人,我等冲出去!”军臣单于也不知自己也从哪里生出滔天的怒意和杀气,也不管伊稚斜等人,自己提刀就往前冲去!

  军臣单于冲出之后,跟随着他冲出汉军包围圈的几千王庭精骑自然而然跟了上来,而一边的血狼,却没有急着跟上去,而是都将目光投向伊稚斜。同样没有立即冲上去的,还有护卫伊雪儿本人的一些雪狼。


  最后,伊稚斜只是简单的说了几个字,便策马跟上军臣单于。


  伊稚斜看着跟在军臣单于身后的几千王庭精兵,对身边的血狼道:“超过他们!”


  之所以要血狼超过王庭精骑,不是赶着去前面迎击阿米德族人,而是为了不被汉军咬尾巴。比起被汉军从背后追击,和阿米德族人正面相抗,就要令人愉快的多了。


  小阿米德和两万阿米德族人战斗在一起,阻挡着军臣单于的冲锋,而在军臣单于等人身后,是紧紧追上来的大片汉军,在这些汉军身后,是几万红袍汉军围歼一个个零散小圈子白袍匈奴骑兵的混战场面。


  “阿米德的勇士们!”小阿米德见军臣单于带人猛攻过来,握刀的手又紧了几分,他那张年青的脸上写满亢奋,对身边的族人大声喊道:“雪洗阿米德族十年屈辱,只在今日!为了先祖的荣耀,为了阿米德族生存的尊严,杀!”


  戾气比骠骑营众将士大了一倍不止的阿米德族人,紧跟着小阿米德,面对军臣单于等人的冲锋,死战不退!


  军臣单于的王庭精兵在汉军面前逞不了威风,但是在面对阿米德族人时,他们无疑可以发挥出他们这群草原绝对精锐骑兵在草原上的强悍战斗水准,本就是九死一生之境,退一步是死,进一步还有生的希望,这些匈奴王庭精骑看到还有希望,拼起命来也顾不上身上的伤口,顾不上鲜血已经染红了战袍!

  军臣单于和小阿米德两人,相对着死命招呼自己的部下战斗,而追击军臣单于的汉军,趁着军臣单于被阿米德族人阻挡的这一会儿空档,跟了上来,从背后插-入匈奴军阵中,长刀秦戟在皮甲匈奴骑兵背后划开一条条长长的口子,数不清的炙热血液喷出来,温暖了冰冷的空气。


  “冉闵何在?”冲入匈奴阵中,秦城大喊。


  “属下在!”冉闵听到秦城招呼,连忙杀了过来。


  “看到伊稚斜没有?”秦城问道。


  “看到了!”冉闵搜寻一阵,点头道。


  “那还愣着干什么,拿箭射他!”秦城嘶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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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晚上WPS崩溃了,写好的章节瞬间化为乌有,弄得我实在郁闷,重写的时候万分不爽,这就好比你千辛万苦花了十几年把孩子给养大了,转眼间他跟柯南一样又成了小学生,你又得重新养。


  欠下的章节这个周末尽量补吧,等我抚平一下心灵的创伤。)——

  第一百九十九章 自然有人会杀他


  军臣单于手下有伊稚斜的血狼精骑和伊雪儿的雪狼,要突破小阿米德的防线并不困难,一番苦战,在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之后,终于从阿米德族人和汉军的前后夹攻中脱困而出。但是到底对手势大,纵然军臣单于被众人护着,也免不了披头散发显得狼狈。


  眼见军臣单于脱困而出,小阿米德自然不甘心,领兵追了上去,汉军自然不会示弱,也紧跟着追上。秦城让李广和公韩安国等人留下来解决被围的那些匈奴残兵,自己和卫青,带着骠骑营和卫青所部,随小阿米德追了上去。


  于是乎,小三万人的队伍,追着不到两万的匈奴人,向大漠深处席卷而去。


  且先不说秦城等人如何,却说李广和韩安国等人,以三万余汉军夹攻强弩之末的匈奴王庭精骑,本就是歼灭战,又占尽了优势,自然是打得顺风顺水,不消半个时辰,被冲散起来围着的匈奴王庭骑兵,死了一半,投降了一半。


  虽然他们是王庭精骑,是匈奴大单于的亲兵,战败之时却也免不了投降的命运。


  对于这些投降的匈奴骑兵如何处置,李广和韩安国却产生了分歧。


  “匈奴人自然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既省事又省心!养着他们既要耗粮食,还要防备他们生乱,岂不是画地为牢?”李广提着滴血的长刀,看着韩安国,一通话说完唾沫星子喷了韩安国一脸,还带这些血水。


  韩安国被弄了个大花脸,也不气恼,很淡然的用衣袖擦了擦脸,一脸正色道:“我大汉乃是礼仪之邦,怎能做出坑杀俘虏这种事来?如此要是传出去,日后还有谁愿意归附我大汉?陛下雄才大略,我等身为人子,自当为陛下分忧,怎可因为麻烦而坏了陛下的大计?如此担当,不是我说,李将军你自个儿掂量掂量,你担得起吗?”


  “休要拿陛下来压我!”李广一听韩安国搬出刘彻来压自己,脾气一上来,也不买账,大着嗓门道:“人是本将带人俘虏的,要杀要剐也是本将说了算,韩将军休要再聒噪!”


  “李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俘虏是我等众将士齐心协力才抓获的,今日大胜也是如此,何时成了李将军你一人的功劳?”


  “那就让众将士来说说,这些匈奴人是该杀还是不该杀!”


  “荒唐!为将者.……”
……

  李广和韩安国正为了如何处置俘虏争论不休,秦城那边,却已经追出百十里,一路咬着军臣单于的尾巴不松口,赶鸭子一般将其往西北边赶去。一路上自然又斩杀不少匈奴骑兵,无论是王庭精兵还是血狼。


  军臣单于在中间奔行,伊稚斜和伊雪儿一左一右跟在他身边,而太子于单则是被两人挤到了旁边,只是此时形势危急,军臣单于和于单都是心智郁结的时候,两人一时也无暇顾及这些。


  在外围,便是左贤王等人了。


  “再往前百里,便是左贤王王庭,大伙儿跟上!”军臣单于叫喊着,为这些丧家之犬般的骑兵打气,喊完又大声问左贤王道:“左贤王,你王庭留有多少精兵?”


  “禀报大单于,有精兵两万!”左贤王知晓军臣单于此问的意思,便大声答道。


  其实他王庭哪里还有两万精兵,这回出征带出来万余人,王庭留守的骑兵还不到万人,但是为了给后面这些骑兵振奋士气,左贤王不得不多说一些。


  “好!”军臣单于像模像样的赞叹一声,大声道:“勇士们,再往前奔行百里,我等汇合了左贤王王庭的精兵,一起杀回去,灭了后面那群汉军!”


  “吼吼!”军臣单于此话一出,立即得少不少骑兵响应,士气总算回升了一些。


  军臣单于得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听到众将士的反应,轻轻松了口气,但是这口气还没吐出来,便被内心的羞愤给冲击的无影无踪。


  这时候军臣单于当然没有注意到,方才响应他谎言的,多是他匈奴大单于王庭的精骑残鱼罢了,血狼和雪狼中,却是没几个人吭声。


  因为他们的领袖,并不是军臣单于。


  汉军在跟在军臣单于后面继续追了一阵,眼见接近了左贤王的大营,秦城便下令队伍将速度慢下来,然后调头回去跟李广等人汇合。


  如今已经胜了一阵,汉军和阿米德部族没必要穷追死打,真要到了左贤王的大营,一场恶战下来,不说胜与不胜,少不了的一大通伤亡。这不是秦城想要的。


  留着小阿米德的两万族人,保存自己的实力,秦城自然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当然,能杀了军臣单于和伊稚斜是好,但在兵力并不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要干掉这两个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先前混战之中,以冉闵骠骑营第一的箭术,尚且没能得到机会成功放冷箭干掉伊稚斜,其他的就更不用想了。


  汉军和阿米德族人回撤,军臣单于自然不会不识相派人杀回马枪,那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小阿米德,这一仗打得漂亮!”回去的途中,秦城和小阿米德并肩而行,熟悉的姿态如同两人相交了多年一样。而事实上,秦城和小阿米德不过是在两年前见了一面而已。那是两人之前唯一的一次见面,也正是那次会面,让汉军和阿米德族建立了联盟。之后秦城和小阿米德虽然没有面见,但是联系却是频繁。


  好在小阿米德这个年轻的族长懂得汉语,也不至于两人说话还要有人在旁边翻译。


  “打得再漂亮又如何,不也没有杀了军臣。”身板比之秦城要瘦的多的小阿米德,有些埋怨的看了秦城一眼,不过语气中的喜悦和那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却是掩藏不了的。


  “没杀了军臣,不是你没能力杀他。”秦城道,“难不成你还耿耿于怀?”


  小阿米德叹了口气,看着秦城认真道:“现在可以说,你为什么让我放军臣突围出去了吧?到现在我也没有想通,明明有机会可以杀了他,却为何偏偏要白白走了这厮。斩杀匈奴大单于,不论是对你还是对我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也可以带来极大的好处。”


  “先不说到底能不能杀得了军臣。或许你可以杀了他,但是杀了他之后,不用多久,你一定会后悔的。”秦城笑了笑,道,“军臣若是死了,对我有没有好处姑且不论,但是对你这个阿米德族的族长,却是天大的灾难。”


  “哦?”小阿米德眉头一挑,似是不信,“愿闻其详。”


  “你阿米德族人丁虽然不少,但是经历了五年前的惊变之后,如今可战之士总共也不会超过三万,以如此兵力,你自信能够面对匈奴几十万大军的怒火吗?”秦城道,“尤其是这些人还是在为他们的大单于报仇心的驱使下。


  杀了军臣,固然能够让你在阿米德族中建立无上的威望,但是同时,也给你们带来了你们无法承受的灾难,到那时,你再有多大威望又有何用?

  请恕我话说的直接了些。”


  小阿米德脸色苍白下来,一时说不出话,显然是事先没有想到这层,亦或是自己先前确实动了杀军臣的心思,如今想起来后怕了。


  “但是不杀军臣则不同。”秦城继续道,“你我不杀军臣,自然有人替你我杀他。而你我,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做你梦想了多年的事,收获远比杀了军臣实际得多的东西。比如说,抢地盘,抢女人。


  做大事的人不要去盯着那些虚名,要注重实际的东西,是不是这个理?”


  年轻的小阿米德长长一叹,似是不甘心,又似是因为别的什么,或许仅仅是在五年的韬光之后想舒缓一下心情。叹完,小阿米德笑着问秦城:“你说的那个人,他真的会杀了军臣?如是他不杀,我可就没法趁虚而入去抢牛抢羊抢地盘抢女人了。”


  “你放心,他一定会的。”秦城看着眼前无边的草原,笑得异常自信。
——

  第二百章 大势已成

  秦城等人领大军和李广等人汇合的时候,李广和韩安国还在为如何处置俘虏的问题争论不休。李广坚持杀俘虏,韩安国坚持不杀,两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这事儿没什么好争的,这场仗也快打完了,千里奔袭这种事情也不再需要,这些人,也就没有必要再杀了。”秦城下了马,走到李广和韩安国跟前,“韩将军说的是,我们大汉毕竟是礼仪之邦,我等做臣子的,要考虑陛下的需要,陛下可不是只想杀几个匈奴人那么简单。”


  “若是平日将这些人带在身边倒也无妨,如今我等毕竟是身在草原,难保这些人不耍什么心眼儿。”李广面露忧色,“匈奴人向来不服我汉人,我汉军将士对这些匈奴人也无甚好感。事关我等安危,不得不防啊!”


  “这个容易。”秦城将小阿米德介绍给李广等人,而后说:“小阿米德是草原人,由他收留这些匈奴骑兵为奴隶,符合草原人的习惯,这些问题也就自然解决了。”说罢,向小阿米德道:“怎么样,没有问题吧?”


  小阿米德道:“也无不可,就是麻烦些。”


  秦城白了他一眼,“别给我打马虎眼儿,这近万俘虏送给你,当下正值用人之际,你正好拿来当枪使,有什么麻烦的?”


  小阿米德有些不好意思笑笑,“照你这么说,确实没什么麻烦的。”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这近万匈奴俘虏,就交给你了。”秦城摆摆手,凑近小阿米德道:“这些人可是虎狼之辈,若是用得好,对你阿米德部族的实力可是一个大的提升。要是用不好……你要是真用不好,趁早自己抹脖子算了,就别丢人了。”


  小阿米德讪讪一笑,瞥了秦城一眼,道:“我要是抹了脖子,这大漠东半边这么大的地方,以后不就没有主人了?”


  “那倒是。”秦城道,“不过一个大漠东边,方圆千里,真塞给你一个人,怕是你也顾不上来,打肿脸充胖子这个说法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贪多嚼不烂你应该知道,所以我还要给你找几个帮手,你们一起管着这里。”


  小阿米德一阵愕然,“帮手?”


  “放心吧,是你的老熟人了。”秦城看了看天色,道:“算算时间,我派去接应他们的人也快到了,用不了多长时间你们就能见面。别这么看着我,日后你们相处的日子长着,不用这么急着知道他们是谁。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除非你真的自认为能凭着你部族的那小三万骑兵统治整个大漠东部千里的地盘。”


  小阿米德的脸色一阵阴晴变幻,虽说弧度不大,被秦城看在眼里,却也知晓他心中是作何感想。小阿米德一时不说话,倒是颇有些幽怨的看着秦城,直将秦城看得一阵头皮发麻,末了秦城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像模像样教育他道:“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要老师盯着眼前的蝇头小利看,目光要放长远些。放心吧,跟着我们汉人混,你会有机会施展你心中的抱负的。”


  小阿米德沉默半响,重重的叹了口气,“我怎么感觉好似被你绑上了贼船一般。不过你若是如此说,我也无法可说了。”


  “两年前你就上了我的贼船了,现在才发现么?”秦城笑了笑,随即朗声道:“好了,被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明明是占了大便宜,搞的跟吃了多大的亏一样。哼,指不定这会儿你心里乐呵成什么样了。”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小阿米德嘿嘿笑了两声。


  两人在这边说的起劲,但是哑谜一般的对话可是苦恼了一边的李广诸人,终于,李广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问秦城道:“秦郎,你俩这是在谋划什么?可否说的明白些,大伙儿都云里雾里呢!”


  李广这么一说,卫青等人立马唱和。


  秦城和小阿米德相视神秘一笑,秦城道:“告诉各位也无妨,反正这事儿大伙儿早晚都会知道。要说起来,事情其实也很简单。此番我等击溃了军臣,直追得他向王庭逃去,加之此时,往里统治大漠东边这一块的左贤王左大当户等部族在此番的大战中也损失惨重,这就必然导致匈奴人对大漠东部的控制力减弱。而此时我等恰好趁虚而入,哦不,是小阿米德他们正好趁虚而入,将大漠东部给夺过来,控制这一带的人口,与匈奴王庭分庭抗礼!如此一来,匈奴对我我大汉边郡如上谷代郡渔阳等地的军事威胁也就宣告终结了。


  方才我与小阿米德所言,这是说这件事情。”


  李广等人听了,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只是韩安国皱着眉头思量了半响,有些不以为意,他道:“秦将军是否将事情想得简单了些?”


  “韩将军有话但说无妨。”秦城听懂韩安国的意思,事实上他方才也没有将话说完,倒不如让韩安国来提问,倒还能让众人理解的更深刻一些。


  当然,也会让众人更佩服秦城一些。


  只听韩安国慢条斯理道:“阿米德族人要抢占大漠东部的地盘,则必然要面对匈奴王庭的军事抵抗,即便当下匈奴对这里的控制力减弱,但是其力量仍然不容小觑,区区几万之兵,怕是不能占到多大便宜吧?退一步来说,即便阿米德族人占地成功,然,不消多少时日,军臣便能集结几十万大军,到那时,匈奴骑兵倾巢而来,阿米德族人还能否守住先前的战果?恕在下直言了。”


  李广等人听罢,都觉得韩安国说的有道理,纷纷点头。


  秦城笑笑,不紧不慢道:“其一,这大漠东部千里之地并不是由阿米德族一族来抢占并且控制,而是还有两个部族,至于这两个部族是哪两个,想必以韩将军的见识,不难想到。以这三族的实力,要抢占大漠东部千里之地,当是不难。而若是届时即便他们三族不能承受匈奴倾巢而出的军事压力,却有我大汉铁军在南方枕戈待旦,匈奴人真要有个轻举妄动,则我等自漠南趁机挥兵匈奴王庭,使匈奴人首尾不能兼顾,其势不攻自破;其二,呵呵,只怕到时,军臣无法集结大军来征伐阿米德等族了。”


  “哦,为何?”韩安国讶然问道。


  “原因很简单,因为用不了多少时日,军臣便要死了。”秦城认真道。


  “秦将军何出此言?”韩安国闻言,惊讶不已。


  “事实就是如此,若是韩将军不信,拭目以待便是,此时我也无法多言。”秦城道,“不日军臣死,匈奴王庭必然经历一番动荡,虽说这个动荡可大可小,但是毕竟会有这么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正好阿米德族人等控制东部。待到匈奴王庭稳定下来,有能力东征时,他们却再也没有机会东征。”


  秦城说完,不由得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如事情真如秦将军所言,则大汉幸甚。”韩安国道,言语虽有夸奖之意,却无夸奖之实,想必是不太相信秦城所言。


  “这是自然。”秦城却不管韩安国是真心夸赞还是什么,只顾借着椅子往上爬,洋洋洒洒道:“几千里大漠,匈奴一旦失了东边的门户,被阿米德族人等牵制,对我大汉而言,绝不仅仅是北部边境再无战事这么简单。届时我大汉和阿米德族人相互援引,互成犄角,进可攻退可守,而匈奴人则是两处受制,进退无度。到时,陛下雄才大略,配合以阿米德族人等,要将匈奴人彻底从大漠抹去,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众人闻言,俱是精神一震,公孙贺忍不住大声惊道:“这岂不是说,汉匈之间的格局,已经彻底改变了?!”


  “若是阿米德族人抢地盘成功,”秦城自得一笑,“确实如此。”


  “临行前,陛下曾言,此战就是要告诉世人,从此之后,汉匈之间,攻守异形了!当时某还不敢多想,今日看来,却是果真如此!”李广也忍不住叹道,说罢看向秦城,由衷道:“某当日果真没有看错人,陛下更是没有看错人,秦郎果真乃名将之才!”
……

  在场都是当世军事大家,秦城所言其中之要害,众人自然一听就明白,也正是因为如此,众人才幡然醒悟,原来此番北击匈奴,竟然已经打出了如此大的一个战果,一个大到足以彻底改变汉匈军事力量对比的战果。而这,这些浴血作战了如此之久的将军们,经秦城一说,竟然到此时才想起,不由得生出一股豪迈之情来,都忍不住为自己骄傲起来。


  这时,众人再看秦城时,眼神又不一样了。


  此番对匈作战的种种安排,皆是出自秦城之手,刚开始诸位中难免有人对其不服,之后连连胜仗,众人才知秦城之才,确实不能小觑。再细想秦城此番计谋,当真是计中有计,谋中有谋,环环相扣,知己知彼,方能有一次次的胜利,特别是今日大胜军臣单于之后,诸将对秦城的敬佩,更是到了一个顶点。但是即便如此,到听的今日方才这一番言论,诸将才发现,自己还是小瞧秦城了!

  这厮从一开始布局,就没有想过只是赢几场仗而已,而是谋的抢钱抢粮抢地盘,从根本上改变汉匈格局,牵制整个匈奴,为今后彻底击灭匈奴,打下坚实基础!


  这是一个多么大的布局!


  关键是,事实上还真被他给做到了!

  想到这里,诸将一阵汗颜,暗道秦城果真妖孽也!——

  第二百零一章 联盟

  汉军就近寻了处有利地形扎营,大营还未完全扎好,便有滚滚马蹄声从东边传来,接着是两千余骑兵出现在汉军游骑的视野中。起初看见这些草原骑兵装扮的骑兵,汉军游骑还以为是匈奴骑兵,细看之下,才发现这些人的穿着虽然眼熟,却与匈奴骑兵的打扮略有不同。最东边的那名游骑看着这些骑兵想了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脸色霍然大变,他终于弄明白这两千余骑兵是什么来头了。


  乌桓骑兵!


  那从东边奔行而至的两千余草原骑兵,竟然就是两年前进攻上谷,被上谷屯军大败的乌桓骑兵!

  此时乌桓骑兵出现在这里,却是为何?


  这名骠骑营游骑当然不会以为那是乌桓王来找他们叙旧的,所以他才大吃一惊,意识到不好,接下来很可能有一番大战!

  正想着,这名年轻的游骑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为何呢?若是乌桓骑兵要来与汉军开战,怎么就起两千骑兵?这也太少了些,都不够自己这五万汉军塞牙缝的!


  那会不会是先头部分呢?年轻游骑想到。这个念头方一冒出来,便被自己否定了。看那乌桓骑兵快速奔行的架势,哪里有探路的意思,分明就是直奔他们而来的!

  短短一瞬间,这个骠骑营年轻游骑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最终,他带着狐疑转身,想要将这个消息报告给骠骑营将军秦城,可他刚转过身,便看到自家将军的亲兵队正秦庆之带着几个人奔行过来。那年轻游骑正要上前说什么,却看到秦庆之摆了摆手,示意他什么都不用说。然后,就在这名年轻游骑诧异的目光中,秦庆之带着几个人,向那两千乌桓骑兵迎了过去。


  “自己人。”跟在秦庆之身后行过这名游骑身前的一个亲兵,对他淡淡说了三个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字。


  随后,秦庆之和这两千乌桓骑兵碰了头,两者好似并不陌生,交谈了几句,秦庆之便领着他们一路行到了大营前,两千乌桓骑兵在大营营门前停下,为首的几个乌桓将领,就带着几个亲兵进了大营。


  其实,那个年轻的骠骑营游骑方才看错了一些,这两千骑兵,并不都是乌桓骑兵,其中有一半乃是鲜卑骑兵。


  乌桓,鲜卑,这是控制大漠东边的两个大部族,也与匈奴接壤。其他的一些游牧部族,例如夫余,则就不跟匈奴接壤了。


  方才被秦庆之领进大营的几个人中,就有乌桓王和鲜卑王。
……

  乌桓王和鲜卑王进营的时候,秦城等人到辕门处迎接,而后众人一起进了大营中军大帐。


  “乌桓王,你我算是老相识了,给本将引荐一下,哪位是鲜卑王?”秦城跟乌桓王见了礼,便像两个老朋友见面一样,亲切交谈了起来。若不是事先了解,仅观其神色,在场众人恐怕都不会料到两年前两人还死斗了一番。


  李广等人还好些,而纪铸马大山等人早就瞪大了眼睛,要不是秦城方才已经吩咐的明确,此番乌桓王和鲜卑王前来是以盟友的身份,只怕两人这时候已经将乌桓王拖出去砍了。


  “秦将军,这位便是本王的邻居,鲜卑族的王,哈查。”乌桓王查木错自然不信秦城没有从同行的这几个人中看出哪个是鲜卑王,不过秦城如此问,他自然要郑重介绍。


  与五大三粗的乌桓王不同,鲜卑王是一个颇为瘦弱,看起来很文雅的老人,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鲜卑王,你能如约到来,我等很高兴,临行前陛下曾交代,让本将代他向你等问好。”秦城向鲜卑王行了一个礼,不卑不亢道,“希望这次我们能合作愉快!”


  “能见到秦将军,本王也很高兴。”鲜卑王哈查俯身回礼,“感谢贵国皇帝的问候,本王也希望我们这次合作能够很愉快。”


  秦城笑了笑,将看查木错和哈查一脸不爽的小阿米德让出来,向查木错和哈查介绍道:“这是阿米德族族长小阿米德,今后你们就要共同管理大漠东部了,今日正好认识认识。”


  “两位王,幸会!”小阿米德虽然对这两人来和自己份地盘很不爽,但是也知道没有他们恐怕自己一亩地都抢不到,这会儿也行了礼。


  众人见礼完了,秦城这才将李广韩安国等人一一引荐了,毕竟如今秦城不是主将,只是行主将之权,和韩安国这些人还是平起平坐。待众人见过礼,秦城这才向韩国安等人道:“许久之前陛下就已经开始秘密和乌桓、鲜卑两族联络了,前不久刚敲定了盟友关系。先前某所说和小阿米德共同控制大漠东部的两族,便是鲜卑和乌桓。”


  秦城此言非虚,早在这场大战之前,秦城就布下了今日之局。准确的说,是在和小阿米德见过面,确定了联盟关系之后,秦城便开始打鲜卑和乌桓的主意,意图将两者拉到大汉的战线上来。


  毕竟,此两者都和匈奴接壤,乌桓更是和大汉几个边郡接壤,这两者,自己不争取过来作为束缚匈奴的力量,他们便有可能让匈奴人给争取过去,让他们一起来对付大汉,到那时情形对大汉可是不妙。尤其是乌桓和匈奴之前还联过手,这种可能性就更大。


  起先之所以萌生这个想法,秦城也是考虑到阿米德族反出匈奴之后,仅凭阿米德族那十几万人,很难在大漠东部立足,这才给他找帮手。如此一想,鲜卑和乌桓就自然进了秦城的视线。


  当然,要将乌桓给争取过来,还是花了刘彻和秦城好大一番功夫的。但是国与国之间,利益是第一位的,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之前匈奴人拾缀乌桓南下侵汉,是胡箩卜加大棒的策略,现在大汉也是如此。只不过,大汉的这这两根胡萝卜和大棒,比匈奴人的要大多了。


  即便如此,乌桓和鲜卑最终决定和大汉站到一起,也是在见证了汉军这次出征连番大败匈奴骑兵,阿米德族反出匈奴之后,在只剩下抢地盘的工作的时候!

  如果不然,汉军此番出征也不至于打得如此辛苦。


  但是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你要人家跟着你混,就得让人家看到你的实力,觉得跟着你是一件风险足够小、收益足够大的事才行。


  “好了,大伙儿既然已经熟悉了,那么接下来,我等就谈谈往后的具体事宜吧。”秦城招呼众人分左右两边坐下之后,便开门见山道。


  “好,正应如此。”


  “.……”
……

  众人就接下来的行动安排商讨了一个下午,到日暮时分,终于有了定论。阿米德族、乌桓、鲜卑各自划定了接下来抢夺和控制的地盘的范围,也为彼此联盟约法三章,因为是大汉主导这次行动,所以这三方倒没有多少利益冲突,一些小的分歧经过调节,也都能够解决。最后众人一起用过饭,乌桓王和鲜卑王便下令各自在二三十里外等待的两三万本族骑兵,靠过来扎营。只待明日,便在汉军的配合下,开始抢牛抢羊抢奴隶的旅程。


  子时,月如钩,绝大部分人都已经沉睡了几个时辰了,秦城习惯性的从大帐中走出来,在大帐前的火堆前坐下,静静的,一边拨弄着火堆,一边看着夜空的星辰。


  多次出征,秦城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只要是没有行动的晚上,他都会到大帐前寻一个火堆,安静的坐一坐。


  大帐里的空气太沉闷了些,远不如外面的空气来得清新,清新的空气,冷冽的西风,总能让人的思维更清楚一些。作为骠骑营主将,这次行动的主导者,秦城需要一个清醒的脑袋,来一遍遍检视自己的布局,也思考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和应对措施,然后再进行新的布局。


  他像是一个谋略家,脑袋不停的转动,只因他已经是达到了一个不低的位置,身上已经担着几万条汉军的性命,也担着刘彻的大计,凡此种种,由不得他不夙兴夜寐,步步谨慎。


  有谁能够想到,一个在后世混黑道的大佬,穿越到了这个时代,竟然会为了国家大计为了黎民百姓而日日打算,并且将自己的全身心投注进去?

  “这么晚了,秦将军还没睡?”韩安国从一边走过来,和秦城正儿八经见礼,然后在秦城身旁坐下。


  “韩将军不也没睡?”秦城笑道。


  “睡不着啊!”韩安国似叹非叹的说道,“总觉得有些东西似乎有些欠妥。”
——

  第二百零二章 蓝图

  “睡不着啊!”韩安国似叹非叹的说道,“总觉得有些东西似乎有些欠妥。”


  秦城笑道:“韩将军总是有话要说,却总是喜欢先卖个关子。大抵韩将军是还对某有所顾忌。其实不需要,韩将军有什么话,但可直说,若某认可,自然修正,若是某不认可,不过一笑了之。”


  韩安国闻言却没有笑,他依旧肃然道:“某不是顾忌秦将军,而是顾忌陛下。确切的说,某也不是顾忌陛下,若是陛下在前,某有什么话自会毫不保留的说出来。可当下陛下并未在此,某说这些话,便有些在背后编排陛下的意思了。”


  “话出自将军之口,入某之耳,这里没有第三人知晓。我若认为韩将军这话不是编排,韩将军自己若觉得这话也不是编排,便也就不是编排。”秦城道。


  韩安国深深看了秦城一眼,双手塞进衣袖里,正了正身子,看着火堆说道:“某窃以为,让乌桓、鲜卑和阿米德族人来控制大漠东部,和匈奴人控制东部,于大汉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


  说出口只是很简洁的一句话,韩安国却说的无比郑重,说完,韩安国看着秦城,等他回答。


  “韩将军的意思是说,今日之匈奴,便是他日之乌桓、鲜卑、阿米德族?”秦城道,“今日匈奴能肆意南下抢夺大汉边郡,他日乌桓、鲜卑、阿米德族人便也会南下抢夺大汉边郡?”


  韩安国见秦城说的直接,也就不再绕弯子,直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从根本上说,乌桓、鲜卑、阿米德族人跟匈奴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都有南下入侵我大汉边境的需要,因为他们缺乏盐铁,缺乏布匹,缺乏茶叶美酒……这些,都是草原人生活所必须而他们自己又无法满足自己需要的,所以他们必须要南下来抢夺。从这个意义上说,乌桓、鲜卑、阿米德族与匈奴人,并没有区别。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秦将军以乌桓、鲜卑、阿米德族人控制大漠东部的做法,跟引狼入室,并没有什么区别。


  恕某直言了。”


  秦城闻言一阵哑然,他何尝听不出来,韩安国说自己引狼入室是说轻了,他实际上是想说,刘彻此法,乃是养虎为患。


  秦城也不直接反驳他,只是问道:“韩将军,那依你所言,今日之大汉,是往日之大汉么?今日之陛下,是往日之陛下么?”


  韩安国脸色一变,秦城此话妄论国体与国君,确实是犯忌了些,也大胆了些,但是低头一想,韩安国又觉得秦城所言,确实是这个道理,于是他道:“这……自然是不一样的。”


  秦城笑道:“既然韩将军也认为不一样,那么韩将军还以为,乌桓鲜卑之辈,与匈奴人是一样吗?”


  韩安国被秦城如此反问,先是一阵愕然,随即反应过来,猛然一震。是啊,当下之大汉非是往日之大汉,当下陛下也非是往日之陛下,自己怎么还以往日的标准来衡量大汉与草原的关系?

  往日里,大汉对匈奴的政策就是和亲求安,而现在,大汉对匈奴的政策却是以战谋安,今日之大汉,国力足够强大,军队足够强大,草原人再想如往日一般随意南下入侵汉境,就不得不考虑如此做的要付出的巨大代价。相比之下,草原人就要选择其他方式去满足他们生活的需要,比如说贸易。


  而正是因为今日之陛下与往日之陛下不一样,所以今日之陛下有能力控制好乌桓、鲜卑、阿米德族三者,使其只是只能是也只敢是大汉的盟友,而不是大汉的敌人!


  “乌桓、鲜卑、阿米德族共同管理大漠东部,其实不过是在替大汉管理罢了,韩将军难道以为陛下是在将大漠东部几千里的领土拱手让人?这只不过是陛下的一种策略罢了。”秦城见韩安国有所明悟,也不掖着藏着,摆出一副掏心窝子的姿态,对他说道:“乌桓、鲜卑、阿米德族三者共同控制大漠东部,他们之间就会通力合作完全互相信任?不然!所以这就为陛下居中控制他们奠定了基础。


  再者,如今大汉虽然国力强盛,但是骑兵力量却不是一两日便能足够强大到能够分兵驻守大漠东部去面对匈奴王庭的,既然如此,何不让乌桓、鲜卑、阿米德族人在此时替我们牵制匈奴,去跟匈奴人拼命?如此我大汉便能抽出身,养精蓄锐,只待时机成熟,便彻底荡平大漠,破了匈奴王庭!到那时,大汉实力暴涨,区区十几万人口的乌桓、鲜卑等部族,还能阻挡大汉将他们划进自己的版图?也就是说,到了那时,整个大漠与西边的草原,都是大汉的领土!”


  秦城说着,站起身来,在韩安国的注视下,边踱步边说道:“此事,多则二三十年,少则五年十年,则大汉必定吞并东西大漠!匈奴骑兵,多则半数,少则三两成,必成为大汉之军力,与我等无异!那时,大汉必将建立一个空前强大的帝国,其版图之辽阔,国力之强盛,必然旷古烁今!以彼时大汉之强盛,再过三年十年,东服卫氏朝鲜,南吞百越,西达大月氏等西域诸国,其大势所成,试问天下有谁能挡?斯此时,大汉内则教化布于四夷,外则通商以行天下,远交近攻,扩展版图,吸纳天下子民,聚集以教化之,假以时日,则天下子民尽为我大汉子民。彼时,凡人力所能到达的地方,都是大汉文明照耀的地方,都是大汉子民生活之地,都是大汉陛下统辖之国土。


  斯时,我中原帝国,也就真正达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以四海为内湖,以天下为一家!”


  秦城说完,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下心中涌起的万丈豪情,再去看韩安国时,只见他已经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看怪物一般看着自己,一时竟是不能言语。


  “呵呵!”秦城干笑两声,也知道方才话说的有些满了,毕竟这么大的蓝图,与当下而言,确实有些遥远了。


  但是作为穿越而来的后世之人,当自己有能力触及历史发展的车轮时,谁没有如此一腔热血,没有如此的豪情壮志?


  再说,这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要知道,按照原先的历史发展,百余年之后,匈奴人被大汉赶出大漠,赶出西域,逃到西欧时,一群残兵,直接踏灭了当时盛极一时的拜占庭帝国!

  如果,那次西征不是匈奴残兵被动发起,而是强盛之后的大汉,吸纳了匈奴人的大汉,以匈奴骑兵配合大汉本土骑兵主动发起,那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历史总是充满无数可能,往往一个偶然,就能改变历史的车轮!

  距今(公元二十一世纪)四百年前,谁又能想到,哥伦布的几艘小帆船会改变整个世界呢?

  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韩安国慢慢回过神来,却只是沉吟,秦城见他沉默,心想大抵是自己这难得有的一回“聊发少年狂”把人家给吓到了。想即此处,秦城讪讪一笑。方才跟韩安国说这些,其实也是想拉近自己跟他的关系。作为一个穿越者,秦城可不会不知道韩安国的地位:御史大夫,那是真正的位高权重!自己眼看着估摸着要调到长安去了,在长安除了卫青却没有几个熟人,到时候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这对自己在朝为官是件很被动的事,也不利于自己的发展。本想跟韩安国套套近乎,谁知道刹车没踩好,话说的有些大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在韩安国心中留下了浮夸和不知天高地厚的印象。


  秦城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不过话说回来,谁还没有个纯真的时候,曹操那厮都能做出单刀刺董卓的事情,自己不过是发表了一通“肺腑之言”罢了,不算多过头。


  想到这,秦城微微一笑,对韩安国说道:“韩将军莫介意,方才秦某话说的有些大了。”


  哪知韩安国抬起头,一张老脸显得极为认真,肃然说道:“秦将军方才所言,如同半夜钟声,当头棒喝,实在是振聋发聩!韩某惭愧,今日方知秦将军之志,秦将军不愧为少年英雄,佩服,佩服!之前韩某对秦将军少年老成还有些不以为然,今日听闻秦将军胸中成竹,终于明白为何秦将军能领军大胜军臣、能得陛下赏识了!请受韩某一拜!”


  说罢,竟然真的向秦城拜了下去。


  “韩将军,使不得使不得,折煞小子了!”秦城连忙起身回礼,被韩安国突然的举动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韩安国一通礼行完,站直了身体,道:“韩某惭愧,告辞!”竟是再不多言,转身离去,走回他的行帐。


  秦城愣愣站在远处,看着韩安国在昏黄灯火下的背影,心头一团疑惑。


  半响,秦城释然一笑,自言自语道:“当代大儒,确实是个妙人!”


  秦城虽不能尽知韩安国此时心中所想,但也能感同身受个大概。如韩安国这种当世大儒,又身居高位,在听闻自己方才一番言语之后,定然是因为自己之前从未有此想法,感到羞愧难当了。毕竟以自己那么大的年纪,自认为还算广博的学识,竟然在为家国道路的思量上被一个年轻后背甩的那么远,确实是件惭愧的事。


  这就是这个时代这些大儒们的可爱之处了。这要是放在后世,哼哼,秦城就等着被权贵们压死吧。


  送走了韩安国,秦城回到大帐,却没有睡去,而是取来一张锦帛,研了磨,提笔开始细细写着什么。


  这一夜,秦城大帐灯火明亮了整晚。
——

  第二百零三章 东风

  翌日一大早,平静的汉军大营便躁动起来。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再说汉军大军已经有些不妥,因为这里还有两万余乌桓骑兵、两万余鲜卑骑兵,近两万阿米德族骑兵以及已经被阿米德族划为奴隶的那近万之前的匈奴王庭骑兵的混合骑兵。加上汉军的五万人,整座军营的人数实际上已经达到了十二万之巨。


  十二万人在草原的广袤土地上对匈奴人发动作战,这是百年未有过的事了。


  虽然一切准备就绪,秦城却没有下达大军立即出击的命令。他在等。


  虽然说如今手里已经有了十几万雄兵,但是秦城并不打算就这么直接打过去,凡事都要谋求最小的风险最大的收益,军事行动尤其如此。战机是战场上最难把握的东西,但无疑也是战场上最宝贵的东西,只要要是抓住了这个,败也能转化为胜,胜也能转化为败。但是战机这玩意儿,有时候需要争分夺秒去抢夺,有时候却要耐心等待。


  要不然,也不会有孔明在万事俱备的情况下去等那三天的东风。


  秦城现在就在等那个象征着最佳战机的东风,此东风一到,联盟大军再出击,必定事半功倍!

  在等待的时间里,秦城也没有闲着。反正也是闲来无事,便带着一群同样闲来无事的汉军将士们,去找另一群更加闲来无事的乌桓、鲜卑、阿米德族骑兵搞联谊,什么尖兵切磋,篝火晚会,军事演习,都被秦城给搬了出来。既然大家语言不通,那么就舍弃语言,咱就来肢体的东西。不管是尖兵切磋还是篝火晚会跳来跳去或者是军事演习,都符合秦城这个要求。


  开始的时候汉军军士和这些草原军士还不熟悉,秦城不得已还和小阿米德做了带头示范,才总算将众将士的热情调动起来。大伙儿都是军中汉子,基本上是一个比一个豪爽,有了开头,热络起来倒也是水道渠然的事。于是没过半日,大营各处都是汉军跟草原军士热闹在一起的场面。


  众将士们玩得开心了,李广等人可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秦城把军营搞得乱哄哄的,是唱的哪出。


  秦城也不是解释,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的略过。难不成还要秦城跟他们解释,本将这是在搞政治进攻?


  这都是秦城照搬后世那某党的招数,很简单,但是很实用,效果是经过实践检验了的。


  被李广等人逼得急了,秦城就会说一句,“这都是为了民族融合。”


  看着李广等人似懂非懂的模样,秦城在心中道,民族融合是假,民族同化才是真的,不过任何事都要一步步来。今天搞定了人家的军队,明天搞定人家的领袖,后天搞定人家的子民,再往后,大汉名族统一天下了.……

  这些理论都是经过实践检验了的.……

  当然,秦城这个举措对当下的作用就是,可以提高汉军与草原军队在接下来作战中的配合度与信任度。这个更简单,一个熟悉的人和一个陌生的人,你对哪个更信任与哪个更容易配合?而到了战场上,这种信任与配合,往小处说可以减少伤亡,往大处说,就是关乎战争胜负的问题了。


  所以,在李广等人看的模糊自觉不自觉被下面的将士感染,也加入到那个行列的时候,秦城嘴角的笑意便更浓了。


  这使得秦城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话:战斗力再强大的军队,在政治进攻面前都是纸老虎!


  “想当年我们的革-命前辈们是多么睿智,才能说出这么经典的话来啊!”秦城站在哨塔上看着热闹非凡的军营感叹了一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个伟大的人物说了这句话。


  说完,秦城收回目光,往西北方看了一眼。那里,草原辽阔,天空明净。


  “都过了这么久了,差不多了吧应该?”秦城喃喃自语了一句,正想着,亲情之拧着一只羊腿走了上来,秦城接过浓香四溢的羊头,却没有大快朵颐,而是盯着这只不大的羊腿看了一会儿,才幽幽说了一句让秦庆之十分迷糊的话,“你再不动手,整天吃这羊腿我都要吃吐了。”


  秦庆之没有听懂秦城的话,在他看来,凡是出自将军之口而自己又听不懂的话,必定都是十分高深的,值得自己好好体会,奈何体会了半响没体会出个所以然来,倒是秦城一只羊腿快要吃完了,秦庆之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将军,这都已经休了这么久了,我们什么时候去抢匈奴人的牛羊和女人?”


  秦城看了秦庆之一眼,见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泼冷水道:“你就那么急着抢匈奴人的牛羊?这都出征都快一个月了,日日吃牛羊,你还没吃够?哦,原来你是惦记着匈奴女人……”


  秦庆之讪讪一笑,心想自己一颗大好的报国之心到了将军这里怎么就变得如此污秽不堪了呢?不过听人说,人都是自己脑袋里想着什么,才会认为别人想的是什么。想到这里,秦庆之嘿嘿一笑,腆着脸道:“将军,您说抢一群草原女人回去做小妾怎么样?做小妾不行做奴隶也可以啊,嘿嘿!”


  秦城白了秦庆之一眼,冷笑道:“你杀了他们的男人,就不怕他们给你暖被窝的时候趁机断了你的命-根-子?你这猪脑子!”


  说吧,将手里只剩下骨头的羊腿扔给秦庆之,自己走下了哨塔。


  秦庆之猛的打了个寒颤,差点儿没接住秦城递过来的骨头,心中哀嚎一声,从此对匈奴女人就有了心理阴影。
……

  话说军臣单于,好不容易摆脱了汉军和阿米德族骑兵的追击,进入了左贤王王庭本部。


  到了左贤王王庭本部,军臣单于先是派出去了三倍于平日的斥候,主要监视来时的路,观察汉军是否穷追不舍。下达完这条军令,军臣单于还不放心,又派出去大批游骑,散布于左贤王王庭本部的各个方向。安排妥当了斥候的事宜,军臣单于又吩咐大军就地扎营,不到两万人的队伍分成两部分,轮流休息,这才去自己的大帐休息了。


  军臣单于没有卸甲,吩咐亲兵看好大帐除非汉军杀来否则不许打扰他,这才终于在王椅上坐了下来。


  他本来是想趁着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好生整理一下思路,为日后做好打算的,但是连番恶战败仗下来,本就已经年迈的军臣单于孱弱的身体更加疲惫,精神和身体都快要垮下来,这时候一接触到软绵绵的王椅,竟然瞬息便睡着了。


  半夜诧醒,军臣单于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湿透的衣物紧贴在身上,好不难受。粗重的喘了一阵气,军臣单于只觉得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抬手一摸额头,竟也也滚烫滚烫的。眉头皱了半响,军臣单于便吩咐帐外候着的护卫给自己弄一桶水来,自己要洗个澡。说罢又让护卫给自己弄些吃食来。


  “方才伊稚斜王子来过了。”护卫穆哈领命的时候,说道。


  军臣单于沉吟了一下,问道:“于单太子来过了没有?”


  “没有。”穆哈道。


  军臣单于听罢没再说话,穆哈也就下去了。


  不大会儿,满满一大桶装满冒着热气的洗澡水便被抬进军臣单于的大帐,看着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军臣单于很想立即跳进去洗个畅快,可动了动身子才发现浑身无力,努力了两次直折腾的煞白的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大单于……”穆哈看见军臣单于的模样,吃了一惊,连忙去扶。军臣单于皱了皱眉头,却没有拒绝。待到好不容易进了木桶,军臣单于对那个护卫冷声道:“你出去!不准对别人泄漏半个字,否则当心你自家的脑袋!”


  穆哈惊了一惊,唯唯诺诺退了出去。


  余光看到穆哈出了大帐,军臣单于这才松了口气,刚刚绷紧的身子松弛下来,一下子软倒在木桶里,半响没有动静。


  穆哈出了大帐,脸上的惶恐之色立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脸肃杀,他回头看了紧闭的大帐一眼,换上一张笑脸对另一个护卫说道:“你先看着,我去小解。”


  另一个护卫点了点头,小声道:“速去速回。”


  “晓得。”穆哈点了头,速度的走远了。


  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之后,穆哈已经站在了伊稚斜大帐帐内,神色谦恭。


  反观伊稚斜,脸色却无比严肃,“大单于病到何种程度了?”


  伊稚斜压低了声音问道,这细若苍蝇的声音,只够他和穆哈听见。


  “已经浑身乏力,都无法行走。若是不出意外,恐怕明日大单于便不能骑马了。”穆哈笃定道。


  “好了,你下去吧,嘴巴放严实点!”伊稚斜点了点头。


  穆哈行了一礼,告辞而去。


  穆哈前脚刚走,伊稚斜便招呼了一个手下的血狼进来,对他耳语了一番,最后道:“你现在就出发,只带两个人就可以了,路上机灵点儿。查乌德族长知道该怎么做。”


  那人领命而去,伊稚斜返身回到大椅上坐下,脸色肃然,好似在纠结着什么,又好像在下定什么艰难的决心,手指有节奏的在椅上点着,却在没有半点儿睡意。


  然而,半个时辰之后,便有人到了伊稚斜大帐,传令道:“大单于唤伊稚斜王子去!”
——

  第二百零四章 会有那么一天的!


  (马勒戈壁的,你们真狠,那么绝的话我还真没想到。第二章4500+双手奉上。)

  伊稚斜坐在属于自己的王椅上,一脸肃然,眉宇间显现出矛盾的神色,只有在椅把上有节奏敲打的手指,似乎是在帮助主人平稳心境。


  良久,伊稚斜自语道:“你毕竟是我阿爷……可你从没有把握当作是你的儿子,从没考虑过我的感受,于单他凭什么.……就为了这么个废物,你不仅从未将我当作儿子,更让我的血狼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伊稚斜长吐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帐篷顶端,“可我毕竟是你的儿子……”


  半响,伊稚斜抬起的头又低了下来,目光锐利起来,盯着眼前的空气,仿佛在盯着一个人一般,一字一句道:“可是大匈奴不允许有于单那样的单于!”


  说完这句话,伊稚斜冷峻的脸愈发坚定起来,不久又变得阴晴不定,最后,他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眼神又恢复了迷茫。


  他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帐外有声音传来,“何人在喧哗?!”


  伊稚斜不耐烦的吼道。


  “大单于派人过来了。”亲兵诺诺道。


  “进来!”伊稚斜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冷声道。


  “王子,大单于让你过去。”那传令的人走进大帐,对伊稚斜道。


  伊稚斜眉头一紧。这都过了子时了,大单于此时唤自己何事?……

  伊稚斜在军臣单于大帐外的时候正好碰到刚从里面出来的伊雪儿,两人对视一眼,伊稚斜就看到伊雪儿阴沉着一张脸,显得极为不悦。伊雪儿见伊稚斜看过来,向大帐努了努嘴,又点了点头。伊稚斜和伊雪儿颇有默契,自然读懂了她的意思,点点头算是回应,便走进大帐。


  伊稚斜站在军臣单于大帐中央,脸色如常,他抬头看了军臣单于一眼,但见军臣单于大马金刀的坐在王椅上,颇有一番虎踞龙盘的气势,眉宇间净是英气,神色平淡的看着伊稚斜,目光却已然如刀子一般锋利,仿佛要戳穿伊稚斜的心一般。


  见军臣单于好似完全没有异样,更没有半点儿病态,伊稚斜心头升起一丝疑惑,不过这种疑惑刚一出现,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也罢,且看单于有何话说,万不可先自乱了阵脚。伊稚斜打定主意,方才略微有些紧绷的身体也彻底放松下来,神态举止更显自然。


  “此番出征,大军连战连败,对此你有何看法?”沉默了许久,军臣单于终于开口道。


  伊稚斜闻言,心头暗叹一声,心道单于与自己说话还是如往常这般言简意赅,便同样简洁的答道:“汉人有句俗话,叫做胜败乃兵家常事。这话说的在理。今日败了,明日再赢回来便是。”


  “你能如此想法,很好。”军臣单于语气一如往常,似乎没有半点儿感**彩似的,倒是叫不明白的人不好分辨他这到底是否是在夸奖伊稚斜。


  军臣单于说完这句话,见伊稚斜没有搭话,便继续道:“此番出征,数万勇士被昆仑神召回身边,我等一路北撤,兵力已是只有两万人。应该齐心协力,早日回到王庭才是。”


  伊稚斜心里咯噔一下,已经听明白-军臣单于这是在向自己要血狼的兵权,不由得大为不满,便面上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佯装不知道:“大单于所言甚是。”


  军臣单于见伊稚斜对自己的暗示避而不谈,看向伊稚斜的眼神冷了一冷,不过却没有直接说什么,而是问道:“连番恶战下来,你的身体可还吃得消?”


  “孩儿身体一直硬朗,几场小仗而已,不在话下。”伊稚斜见伊稚斜将主义转移到自己身上,果断说道。


  军臣单于听罢,见伊稚斜咬着兵权不放,心中老大不悦,气血上涌,只觉得脑袋一声轰鸣,身体险些不受控制,额头上不由得又冒出汗珠来。到了这个时候,军臣单于知晓自己已经强撑不了许久,也不管伊稚斜是否愿意,直接道:“如今我大军兵少,汉军势大,如此关头应该集中兵力,统一调度。你将血狼指挥权暂交本单于,待大军到了王庭,本单于再将指挥权交还与你!”


  军臣单于的语气坚决而不容置疑。


  伊稚斜好生一愣,没想到到最后军臣单于还是强行要走了血狼的指挥权,心头蹿出一股怒火,险些当场发作。他自然知晓今日将血狼指挥权交给军臣单于,来日就不见得要的回来了!


  其实军臣单于的行为也很好理解,毕竟现在不到两万人的队伍中,有一万多是伊稚斜的血狼和伊雪儿的雪狼,而且两者就是战力不输于王庭骑兵的精锐,如今又是败军之际,自己眼看就要病倒,他如何放心?就算他放心自己,他能放心于单么?自己在这场大战中对伊稚斜做了些什么,会对伊稚斜产生什么影响,军臣单于心中清楚得很,他可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出乱子!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退一步来说,他也可以借此检验伊稚斜是否真有什么非分之想,那样,在自己还未倒下之际,要采取什么措施都还来得及!


  因而在自己病倒之前将兵权捏在自己手里,是最保险的选择。至于自己病倒了如何,军臣自有打算。


  伊稚斜好歹将怒气压下,心中冷笑一声,生出一股浓烈的嘲讽之意来,当下也不多言,反而是恭恭敬敬将兵权交了出来。


  “好了,本单于累了,你下去吧!”军臣单于接过兵权印信,用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


  伊稚斜告了退,便出了大帐。


  眼看着伊稚斜走出大帐,军臣看了看手中的印信,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放了下来,身体一松,瘫软在王椅上。头也不回,用虚弱的语气也不知是对谁说道:“退下吧,去把太子于单叫来。”


  显然,命令的对象不是同一个。


  大帐外传来一声诺,而王帐后帐却是只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然后一群全副武装的匈奴战士从后帐走了出来,对军臣单于行了一礼之后跟着出了大帐。


  伊稚斜出了军臣单于大帐,走出十几步,在一处较为黑暗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或许是心底实在是过于愁苦,又或者是想到了什么,他抬头看了看繁星满天的夜空,突然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来。


  正准备离开回自己的大帐,背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伊稚斜转过身看去,就见一群装备精良的军士,从军臣单于大帐中走了出来,同时,还有一队同样衣着的军士,从军臣单于大帐后面走了出来,四散走开了。


  看到这一幕,伊稚斜眼睛猛然瞪大,一股滔天的冷意爆发出来,随即,眼中燃起排山倒海的杀气!……

  翌日天还未明,左贤王王庭大帐便噪杂起来,数不清的将士开始忙碌。直到天色大亮,众匈奴将士已经吃过饭,便继续开始了北归匈奴王庭的路程。


  只是细心的匈奴将士却发现,队伍中不见了军臣单于的踪影,而是太子于单身边,莫名多了一辆两匹马拉着的“篷车”。有些将士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大单于昨夜偶感风寒了。


  听到这个消息,伊稚斜的脸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或许对于他而言,如今军臣单于是病倒了,还是健康的,都不关他的事,或者说,不足以影响到他。


  伊雪儿和伊稚斜行在一起,昨夜,军臣单于将她的兵权也收了去。


  这会儿她见亲兵将军臣单于病了的消息告诉伊稚斜时,伊稚斜并没有丝毫反应,便叫道:“王兄?”


  “怎么了?”伊稚斜看向她问道。


  伊雪儿深吸了口气,道:“能说说你的打算么?”


  “什么打算?”


  “血狼可是你的命,这点你我都知晓。”


  “雪狼也是你的命。”


  伊雪儿咬了咬牙,叹道:“我只不过是个女人。”


  “如果你是个男人呢?”伊稚斜又问道。


  伊雪儿看着伊稚斜,不说话。


  “既然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再问?”伊稚斜说的云淡风轻。


  沉默。


  良久,伊雪儿看着前方的天空,悠悠道:“有时候,我羡慕草原上的牛羊,甚至羡慕草原上的狼。因为它们都知道护卫自己的孩子.……不偏心的护卫。”


  “阿妹,你知道的,你并不是单于亲生的。”伊稚斜看着伊雪儿,“所以,你不需要有什么心理上的负担。”


  “我知道。”伊雪儿咬紧了发白的嘴唇,她看着前方那辆两匹马拉的“篷车”,以一种空莫到让人心疼的声音说道:“从我离开草原到中原去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有忘了这件事。”


  伊稚斜看着伊雪儿黯然伤神的样子,心头一酸,有些不忍,此时此刻,他仿佛又看到了十多年前那个还是小孩子的伊雪儿。沉吟了片刻,伊稚斜用略微嘶哑的声音道:“我一直想问你,既然去了中原,又为什么要回来?”


  语气中,竟然是带着些责备。


  伊雪儿收回空漠的目光,看向伊稚斜,声音倔强而坚定:“因为我阿娘受的委屈,我要替她找回来!”


  她如此说。


  风吹起她耳鬓几根丝发,在空荡荡的草原上飘飞。


  刹那间,伊稚斜只觉得喉咙硬如磐石,而他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十三年前。


  那一年,匈奴人伟大的单于军臣,带领他的勇士们,又征服了一个中型部落,再次扩展了匈奴的版图。那一仗,似乎格外血腥而残酷,方圆三五里的一个部落,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断肢残骸,死透了的和没死透的草原骑兵,四散倒在各处,那个陨落的部族营地,浓烟滚滚,焦臭漫天,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以至于,一个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在这中间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不能引人注意。或许对于那些惯于征战的匈奴勇士们来说,死亡,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都再平常不过了些。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跌倒在血泊中,鲜血溅了她一身,脏了她的麻裙,凌乱了她满头的黑发。在到处是死人的部落中,她半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仰天长嚎,声音划破长空,显得格外凄厉。


  当时年仅十六岁的伊稚斜,发现了这个失去了部落失去了阿爷失去了一切的小女孩,那个恐惧到苦到身体不住颤抖,肩膀一抖一抖的女孩。


  也许是还年轻,伊稚斜被小女孩的哭声触动了,于是冲过去,从一个匈奴骑兵的刀下救起了她,将她抱了起来。


  “坏人,坏人,坏人!”满脸泪痕一身脏兮兮的小女孩并不接受这个陌生人的怀抱,在他怀里厮打起来,哭声依旧那么让心心疼。


  “别哭.……别哭……”年轻的伊稚斜并没有因为小女孩的厮打而生气,反而显得慌乱起来,不住的安慰她。


  “你还我的阿娘,还我阿爷,你这个坏人!”小女孩仍旧是没命的厮打,丝毫没有一点儿报答救命恩人的觉悟。


  这个,抹去了她的部落却偏偏救了她性命的“恩人”。


  “王子!让属下杀了这小家伙!”那个方才骑兵见小女孩如此不懂事,皱眉道。


  “闭嘴!”伊稚斜猛地朝他大喝一声,如同一直发狂的豹子!


  那骑兵脸色白了白,不再说话。


  而这时候,那小女孩仿佛被伊稚斜的方才的爆呵吓着了,愣愣的看着他,停止了哭嚎,只拿一双惶恐的眸子看着他。
……

  那之后,伊稚斜将小女孩带了回去,并且在很久之后对她说:“以后你就叫伊雪儿,嗯,是我伊稚斜的阿妹!”


  许久之后,伊雪儿渐渐从那日阴影中走出来,脸上开始有了笑容。并且开始接受伊稚斜这个便宜哥哥。


  就仿佛,绝望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而且,伊稚斜绝对是棵称职的救命稻草,虽然他也参与了那场战争。


  当时,当生活似乎变得美好的时候,在一次祭祀上,伊雪儿看见了一个让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那是一个女人,一个站在军臣单于身后的女人,作为军臣单于的阏之(妻妾)站在他身后的女人。


  “阿娘!”伊雪儿发疯似得扑了过去,不顾众人的阻拦,扑向那个命苦的女人。


  那个以前是一个部族族长的女人现在是大匈奴单于阏之的女人。


  母子俩相拥而泣,却浑然没有注意到眉头紧皱的军臣单于。


  生活似乎看到了阳光。但到底是暖人的阳光还是冷煞人的月光,唯有亲身感受了,才知道。


  伊雪儿的母亲身份并不高,军臣单于对她也只是一时的兴趣,后来就没有理会过她。


  那之后,母子俩,终日以泪洗面。


  整个匈奴王庭,唯有伊稚斜对伊雪儿,有感情,如兄长。


  终于,在九年前,伊雪儿的阿娘去世。而仿佛一下失去了好不容易找回的生气的伊雪儿,自请到中原去“留学”。


  军臣单于自然无可无不可。


  那一回,茫茫草原上,只有伊稚斜单骑送别伊雪儿。


  而伊雪儿身边的几个仆从,还是伊稚斜的亲信。


  七年前,伊雪儿“学成归来”。
……

  “阿娘受的委屈,我要给她洗刷的干干净净!阿娘的荣耀,我要给她找回来!”伊雪儿看着伊稚斜,咬着牙,笃定道,坚毅的眼神让人不忍直视。


  她如苍鹰,孤独的伫立在雪山之巅。


  伊稚斜感觉口干干的,想咽一口口水,却发现喉咙坚硬如铁,根本就不能动,半响,他嘶哑着嗓子坚定道:“会的,阿妹,会有那么一天的!”
——

  第二百零五章 杀你


  日暮时分,北归的匈奴大军到了一个中型部落——查乌德部。军臣单于从“篷车”中传出命令来,今日大军在查乌德部落宿营。


  至于军令是军臣单于发出的,还是代为传话的太子于单发出的,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兴趣。太子,不就是明日的于单么?管他那么多作甚。


  于单将军臣单于昨日在左贤王大营宿营时的命令重复了一遍,虽然命令相同,众军士执行的力度也相同,但是发号施令的人不一样,那感觉自然是不一样的。


  这会儿正骑着高头大马接受查乌德部族长查乌德迎接的太子于单,怎么看都有几分意气风发的味道,似乎这场失败的出征并没有给这位未来的单于继承人带来多少负面的影响。即便是有,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如今行使大单于职权的太子,可是首次体会到了大单于这个身份的风采,怎能不心花怒放?


  没有哪个男人是没有权力欲望的。


  而当自己享受到那个许多人仰望的权力时,快感无疑是巨大的。而且这个快感的大小和权力的大小也成正比。这就好比,在你征服一个女人的时候,快感也和这个女人的优秀度成正比。


  总之一句话,越难到手的,到手了感觉就越好。


  太子于单指点江山了一番之后,便在查乌德的迎接下向查乌德部族走去,此时的查乌德殷情的如同刚过门的小媳妇儿,将“初经人事”的太子于单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只欲飘飘欲仙。


  而对于王子伊稚斜,查乌德仅仅是在刚刚迎接太子于单的时候,顺便递过去了一个微笑。对此,伊稚斜好似毫不在意,神态自若的走在太子于单身后,一言不发,倒像是位子摆得极正。


  “部族中午收到消息,就开始作准备,这会儿已经准备好了足够的肉食美酒,当然,还有女人。太子还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来,我马上让人去办。”四五十岁的查乌德拖着肥硕的身子,带着一顶厚厚白羊帽,挂着一张写满不胜荣幸四个大字的脸对太子于单道。


  “大单于身体不适,你等要尽心照料好,本太子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太子于单亲自牵着那辆“篷车”拉车马匹的缰绳,虽然满脸笑容,却是毫不在意道。


  查乌德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遮得严严实实的“篷车”,一边频频点头一边道:“单于尽管放心便是。”


  他这么一说,倒显得意思模糊,不过当下要的就是这种模糊的意思。果然,于单听了很受用,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安排好了军臣单于的“篷车”(军臣单于就没露过面,直接让人将篷车抬进了大帐),容光焕发的查乌德又将太子于单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了,这才得空擦了擦脸上的汗。


  大冷的天,他竟然冒了一满头的汉,可是难为他了。


  走出于单大帐的查乌德,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大帐,得意的一笑,好似捡了什么大便宜似的,迈动着轻快的步伐走远了。
……

  伊稚斜正在洗脚,亲兵在帐外禀报道:“王子,查乌德族长来了。”


  “进来。”伊稚斜不紧不慢的说道。


  查乌德进了大帐,脸上仍旧挂着笑容,只是同样是笑容,自打进了伊稚斜的大帐,这笑容好像换了一张脸似的,让人看了竟然生出一种陌生感。


  就好像,先前的是盗版,现在的是正版。


  “都准备好了?”伊稚斜擦着脚,头也没抬。


  “准备好了。”查乌德恭敬道。


  “寅时,准时。”伊稚斜开始擦拭另一支脚。


  “明白!”查乌德没二话,答道。


  “知道为什么我会选择寅时吗?”伊稚斜穿着鞋,像是漫不经心的问道。


  “还请王子殿下示下。”查乌德的笑容天真无害,完全没有妄自揣度伊稚斜心思的意思。


  “很简单。”伊稚斜穿好了鞋,站起身,抬起头来,看着查乌德道:“寅时动手,完事的时候刚好黎民——那是日头升起的时候,是昆仑神的曙光开始照耀草原的时候!”
……

  太子于单坐在军臣单于大帐内王塌边,王塌上,精神头看似还不错的军臣单于正半躺着。


  “于单,这回出征失败了,你对下一步的行动有什么看法?”军臣单于看着恭恭敬敬坐在一旁的于单,开口问道。


  “大单于,其实孩儿一直不明白,为何我等现在要退回王庭去。”太子于单没有直接回答军臣单于的问题,而是道,“在左贤王王庭的时候,汉军就没有再追上来,我等大可以再集结兵力,与汉军一战,扳回败局!也不至于如现在这般,灰溜溜的.……回去。”


  军臣单于脸色微微有些黯然,随即叹息一声,虚弱的声音有些疲惫,“汉军势大,又有内应,不是能够轻易战胜得了的。到现在你还没看出来么,汉军这回明显是有备而来,若是我等再在没有弄清楚所有形势的情况下仓促应变,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要胜谈何容易?短时间聚集十万雄兵又岂是一件容易的事?再者,之前汉军不熟悉草原的情况,他们进了草原就是待宰的羔羊,但是如今情况不一样了,汉军进了草原就像是进了自己家一样,到哪儿都能找到我们的部落。姑且先不说草原经不经得起这样的战争,能将战场转移出草原,总归是好的。”


  军臣单于最后一句说的很慢,说完饶有深意的看了于单一眼。


  “大单于的意思是,等汉军撤了,我等再集结重兵,侵入汉境作战?”太子于单试探着问道。


  军臣单于见于单一点就通,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慈祥道:“你能这么快想明白其中的妙处,不错。看来这回征战你成长不少,如此日后将大匈奴交给你,本单于也就放心了。”


  于单不好意思笑了笑,又问道:“可若是汉军短时间不退兵怎么办?难道就仍由他们在草原上胡作非为下去?”


  军臣单于摇了摇头,“汉军不可能不退兵,我等忌惮他们在草原胡作非为,他们又何尝不忌惮在草原待的时日久了,我等缓过劲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于单点了点头,神色兴奋起来,“所以,他们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到那时,我等集结了重兵,在他们为胜利而欢呼的时候,突然杀入汉境,定然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军臣单于点点头,忽然又想起先前的败阵,恨恨道:“阿米德族竟然敢公然和汉人串谋,对大匈奴作恶,彼时本单于定不饶他!”


  太子于单自然称是,这样的部族就应该毁灭之。


  两人又谈了半响,军臣单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累了,让于单退下。


  于单走后,军臣单于露出一丝烦闷的神色,心道要不是本单于病了,太子暂时又不堪大任,此时我等早就召集大军杀回去了,哪里还用等到日后?
……

  太子于单出了军臣单于大帐,心中正是热血澎湃,方才军臣单于说了,此番回到王庭,就将伊稚斜的血狼和伊雪儿的雪狼交由他统领,然后再从匈奴部族中选拔精锐之士,组建太子军。到时南下,他便是统率,军臣单于亲自给他做副帅。


  想到这些话,太子于单就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仿佛此时他就已经看到了来日自己率军攻入长安、万千匈奴勇士对自己顶礼膜拜的场景,便是冷冽的西风吹在他身上,他也丝毫感觉不到半点儿寒冷。


  自己对自己笑了笑,于单迈着豪迈的步伐向自己的大帐走去。


  只是此时心情大好的太子于单,却不知道,他已经再也没有机会看到那一天。


  回到大帐的时候,于单意外的发现自己帐前的护卫不见了踪影,不过此时于单正是心情好的时候,随意一笑,自言自语道:“这两狼崽子,难不成又钻哪个女人的帐篷去了?”说罢也不在意,自己进了大帐。


  进了大帐,于单一阵错愕,笑容瞬间被疑惑替代,他看到大帐中央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那女人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没有半点儿情感。


  “伊雪儿,你在本太子帐里作甚?”于单诧异问了一句,向伊雪儿走了过去。


  然而,伊雪儿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的脚步瞬间凝滞,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伊雪儿冷冷的从嘴里挤出来两个字,“杀你!”


  “杀我?”于单先是狠狠愣了一把,随后不以为意笑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莫不是酒喝多了?你.……啊.……”


  于单后面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身体倒飞出去两三丈,重重落在地上,在他还没有缓过劲儿的时候,一大冰冷的短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伊雪儿拿刀抵住于单的脖子,冷冷道:“我喝酒,却从没有喝多过。”
……

  于此同时,正准备睡觉的军臣单于被外面一阵异响惊醒,虽然那几声异响很轻,但是并没有老透的军臣单于还是发现了,他转头向大帐门口看去,就发现帐外像是有一泼水洒在了他的帐篷上。


  “怎么回事?”军臣单于喝道。


  没有人回答他。


  军臣单于突然生出一种不详的感觉。


  但是还不等他拔刀,大帐门帘便被掀开,一身白袍的伊稚斜便走了进来,对军臣单于施施然行了一礼,道:“大单于,我来看你了。”


  随后,两个军士从伊稚斜身后站出来。


  这两个军士,手中的长刀还在滴着血!
——

  第二百零六章 带好大匈奴!

  伊稚斜的神色显得极为谦恭,比他任何一次向军臣单于行礼都要认真,他的头低得很低,声色柔和,听上去没有半点儿波澜,就仿佛此刻他面对的,是一个让他从骨子里尊敬的人。


  只是在这个时候,再庄重的行礼,都显得有些荒唐和多余。但是这并不妨碍伊稚斜要一丝不苟的完成这个动作。


  军臣单于已经将长刀抓在了手里,却没有拔开,或许是伊稚斜这个谦恭的姿势让他一时忘记了拔刀,又或者是,他那病重的身体,再也拔不出那把曾今带给他无数荣耀的长刀。


  军臣单于看着伊稚斜,眼中跳跃着愤怒的火焰,方才的一丝疑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看着伊稚斜,如同要吃人一般,此时若是军臣单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这几十年的单于也算是白干了。而正是因为知晓已经发生正在发生和将要发生什么,军臣单于才怒不可遏。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军臣单于话一出口,便是炮珠似地连番喝问。他太愤怒了,正如他所呵斥的那样,伊稚斜他怎么敢?

  他已经交出了血狼的兵权,此时他怎么还敢如此?


  “大单于,我如何就不敢了?”伊稚斜抬起头的时候,方才的那一份谦恭已经消失不见,或许他刚刚那个礼确实是真心实意的,但是既然已经礼毕,他便露出了自己的獠牙,此时,他睥睨着军臣单于,神色颇有些不屑,“难不成你以为,你收了血狼的兵符,我就没办法指挥得动他们了吗?”


  看到军臣单于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伊稚斜轻蔑一笑,拿手指了指身边的两个军士,又指了指自己,突然咬牙切齿低吼道:“血狼,是我的,我的!”


  军臣单于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他已经能够预见自己的结局,或许,不,是肯定用不了多久,血狼的刀子便回插进自己的胸膛!


  但是军臣单于不甘心,尤其是看到伊稚斜这副嚣张的姿态后,他心里更加不舒服,于是他冷笑一声,“就算你杀了本单于,你认为你能走出这大帐么?”


  听了军臣单于这话,伊稚斜脸上的轻蔑神色更浓了,他冷笑道:“就你散布在大帐周围的那些人?哼,死人,是拦不住活人的!你放心,等你死了,你就会看见他们了。”


  说罢,伊稚斜好像是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哦,对了,剩余的你那些王庭精骑,我不会杀他们。不过,日后他们就是本王子血狼的一部分了。”


  军臣单于嘴唇一阵哆嗦,连带着身体也颤抖起来,神经的刺激让他剧烈咳嗽了起来,安静的大帐,顿时被一阵毫无节奏感的咳嗽声充斥。


  好半响,军臣单于终于停止了咳嗽,这时候,他脸色苍白的如白纸一样,几乎是没有半点儿生气。只是军臣单于的身体终于不再哆嗦,神色反而平静下来。他静静的盯着伊稚斜,忽然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大声。


  伊稚斜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去打断他。直到军臣单于好不容易笑完,伊稚斜才摆了摆手,很有耐心的问道:“有什么遗言需要说的么?没有的话,本王子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你把于单怎么了?”出乎意料,这个时候,军臣单于竟然问了一个与自己不相关的问题。


  “对于单,你可真是一个称职的阿爷。”伊稚斜冷笑一声,“你放心,他暂时还死不了,这个废物我留着还有用。当然,如果他没有被伊雪儿吓死的话。”


  “弑父逼兄,你这一出倒是唱得极好。”军臣单于冷笑道,这个时候,他说话竟然显得平静不少。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这可是你为数不多的几次夸奖。”伊稚斜道,“上次你夸赞我是什么时候?我倒是记不起来了。不过没关系,我早已经不需要你的夸赞,你的夸赞也无法再带给我什么动力。好了,如果你没有什么话要说的话,本王子可要走了。”


  “你倒是还念旧情!”军臣单于嘲讽了一句,脸色一正,道:“反正本单于也是将死的人了,你也不必急着动手,我倒还有些事要跟你谈。”


  “好,反正天色尚早。”伊稚斜闻言,没有拒绝,索性在军臣单于塌边坐了下来,看着军臣单于道:“你我可是多少年没有真正谈过什么事了,说吧。”


  军臣单于没有顺着伊稚斜的话,而是正色问道:“日后你打算如何处理与汉人的关系?”


  伊稚斜愣了愣,他倒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军臣单于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既然军臣单于问了,他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道:“何必明知故问?自然是打到长安去。”


  军臣单于摇头惨淡的笑了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需要隐瞒么?打到长安,二十年前本单于尚且不能做到,如今汉人已是今非昔比,又哪是那么容易能够办到的?你若是真如此想,本才单于倒是要失望了。”


  伊稚斜冷笑一声,心道你什么时候对本王子有希望过?

  “汉人此番打到了草原,来日本王子自然要带人打回去。”伊稚斜道。


  军臣单于叹了口气,看着伊稚斜的眼睛,眼中露出几许明亮:“不要彻底激怒汉人。大汉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大汉了,到了如今,要是大汉举全国之力与我大匈奴开战,大匈奴定然无法承受汉人的怒火,你要明白这一点。”


  军臣单于说这话的时候,言辞之恳切,神色之认真,简直如同慈父在教导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一般,哪里有半点儿面对即将弑父的不孝子的样子?

  伊稚斜被军臣单于这么一说,心中老大不愉快,正要反驳,军臣单于却接着说道:“你听也罢,不听也罢,只希望日后你莫要带大匈奴人走上绝路!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你动手吧。”说完,竟然重新坐好了身子,俨然一副引颈受戮的样子。


  伊稚斜不自然的站起身,看向军臣单于的眼神中尽是不解。原因无他,这个时候军臣单于的表现太反常了些,完全没有临死之际的挣扎,那言语之慈祥,竟然一如伊稚斜小时候面对的军臣单于。


  是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


  有那么一瞬间,伊稚斜甚至有心软的冲动。


  “动手。”伊稚斜甩甩头,将脑袋中一时间涌起的杂念抛开,他知道,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了退路。


  两军士得了令,正要上前,却听见军臣单于说道:“伊稚斜,本单于要你亲自动手。”


  伊稚斜转过身,诧异的看着直视自己的军臣单于,一时有点懵。


  弑父他或许做得出来,但是亲手弑父,这个他还真没想过。


  军臣单于仿佛看透了伊稚斜心中所想似的,冷笑道:“怎么,不敢么?不敢你还造什么反?”


  伊稚斜眼神一寒,心一横,一把夺过一名军士手中的长刀,走到军臣单于塌边,狠狠道:“你真以为我不敢?”


  “要动手就快些,莫让我看不起你。”军臣单于的声音冰的吓人,如同地狱飘起来的一般。


  伊稚斜提刀的手抖了一抖,一咬牙,红着眼睛向前一步,“扑”的一声,长刀就插进了军臣单于的胸膛!

  一股鲜血,顿时从军臣单于胸口和最终冒出来!


  军臣单于身子一下子弓起,在伊稚斜还没有收刀的时候,一把抓住伊稚斜,上身拼命凑起,口吐血沫,仍旧是死死盯着伊稚斜,挣扎着说道:“你果然……够狠……比于单要狠多了.……我放心了……记住,要带好……大.……匈.……奴.……”


  没命吐出最后几个字,军臣单于就在伊稚斜诧异的眼神中,直直躺了下去。


  伊稚斜手不受控制的松开长刀,下意识退后了几步,神色复杂而纠结的看着已经死去的军臣单于。


  军臣单于嘴角还在往外淌着鲜血,眼睛却永远闭上了,他那张在再没有生气的脸上,竟有几分安详!

  伊稚斜盯着军臣单于看了足足有二十几个呼吸的时间,末了,随着眼角一滴泪的落下,伊稚斜走过去,一把握住长刀刀柄,将长刀拔了出来。


  军臣单于的鲜血,顿时溅了伊稚斜一身!……

  过了不到两日,远在好几百里之外的汉军联盟大营,经过了好几日闲得蛋疼的闹腾之后,十二万大军终于再次集结起来。而在临时搭建起来的点将台上,秦城领先与诸位将领,持刀而立。


  这座点将台,是秦城下令搭建的。虽然在草原上没有这个东西,但是秦城还是固执的在大军出发前,走上这个点将台。


  秦城要的,是给草原骑兵灌输一种被汉军领导的潜意识。


  大军已经闲了几日,到现在,刚刚接到消息,时机已经成熟了。


  在讲话前,秦城抬头看了看远方,低声呢喃了一句,“伊稚斜,现在终于轮到你我两人较量了。这第一仗,就由秦某人发起吧!”说罢,秦城一把拔出长刀,向广袤的草原一指,向面前十二万列队整齐的大军大声喝道:“将士们,抢牛,抢羊,抢女人,抢地盘!”
——

  第二百零七章 手提十万兵,只为救一人


  大漠草原,东部方圆千里的地方称为察哈,其东北为鲜卑部族,东南为乌桓部族,而大漠西部广袤的草原方圆约三千余里地,包括匈奴人的王庭在内,被匈奴人称之为古蒙,古蒙最南,乃是河南地。


  秦城所率领的联盟军队,这回要抢的地盘,就是那方圆千里的察哈地。


  当秦城一声令下,十二万军队有条不紊行出大营的时候,站在哨塔上观望的秦城,心中还是颇有豪气的。


  再怎么说,哥们儿今天也手提十万雄兵,纵横大漠了不是?虽然这十二万大军只是个“杂牌军”,但好歹战斗力也是不弱的,至少,这段时日那对大汉嚣张了几十年的匈奴人,没底气来寻他的晦气。


  大漠地盘大,好牧场也不少,但是部落分布却是极为分散的,草原人都是寻水草而居,这也就意味着,草场的大小,直接限制了部落的大小。像左贤王那种巨头,所占的草场无疑是肥美而广袤的。但是好草场总是有限的,因而大部分的草原部落,都没有那么大。


  争对草原的这个情况,秦城等人制定的作战方案也很明白,十二万人浩浩荡荡开出军营,而后便分为多路,每一路都由草原骑兵和汉军骑兵组成,然后一个部落一个部落的征讨。只不过比之于先前汉军毁灭性的打击不同,现在联军的打法主要是为了让这些部落臣服,所以并没有打算杀太多人。而至于为何每路军队都要有汉军参加,明里秦城是说为了配合草原骑兵,实际上也是为了强化汉军对草原骑兵的领导意识。君不见,韩安国李广卫青公孙贺都是分开各领一路军队么?作为这回行动的发起人,又给乌桓鲜卑阿米德族送了如此大的便宜,那么作为交换,军队如何行动自然是汉军将领说了算。


  秦城这也是为了日后打算,毕竟一些年之后,草原人都要在汉人的领导下过日子的,早日给他们灌输这种被汉人领导的潜意识,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十二万大军,人数众多,不过好在都是骑兵,出营的速度还是很快,不消多久,除了骠骑营六千精骑仍集结在军营没有动之外,所有人都已经离开。


  瞬间空荡下来的军营,六千骠骑营整齐列队,迎风而立。


  彼时,出征大军的最后一队,卫青所部已经出营。


  一名汉军单骑从营外奔来,在辕门处停下,问了秦城的所在后,便直接上了哨塔。


  “将军,最新消息。”那军士张大上了哨塔,躬身说道。


  “说。”秦城道。


  “按照南宫会长留下的痕迹,我们已经跟踪到了金城。”张大说道。


  南宫商,自打这场大战一开始,便被伊雪儿带人在据点包了饺子,他本身也被抓了去,一直杳无音讯,对此秦城虽然焦急,却也无可奈何。直到前些时日乐毅在领人突袭一个匈奴部落时,发现了南宫商留下的印记。


  原来伊雪儿在抓住南宫商之后,并没有杀了他,而是将他带在身边,也不知是什么用心,只不过看管确实颇为严密。南宫商无法逃脱,便只能在经过的地方留下一些只有秦城和乐毅这两个发小能够看懂的印记,以给两人报信。


  不是商会情报队没有交流暗号,只是情报队在草原的据点都被端了,南宫商自然无法再用情报队的暗号,思来想去别无他法,只得将希望留在秦城和乐毅身上。


  当时秦城和乐毅得知了南宫商没死的消息,便派出大量游骑,在阿米德族精锐军士的配合下,沿途搜索,到最后却发现南宫商根本就是与军臣单于大军在一起,这让曾今攻破了军臣单于大营而与南宫商擦肩而过的秦城懊恼了许久。


  “金城.……”秦城想了想,“那可是匈奴王庭的方向。”


  站在秦城身边的秦庆之接话道:“看来这位匈奴公主是要把南宫会长带到匈奴王庭去啊,要真是如此,事情可就有些麻烦了。”


  “麻烦什么?不就是千里奔袭匈奴王庭么?”秦城却轻松道,说罢看了秦庆之一眼,“怎么,难道你不想去匈奴王庭转转?那里的女人才是草原上的极品。”


  “额……”秦庆之听到秦城提起草原女人,忍不住汗了一个,之前秦城那句草原女人会在给你暖床的时候咬断你命-根-子的话还留在秦庆之心里,是以这时候他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讪讪道:“女人就算了。比起草原女人,我对军臣单于更有兴趣。呵呵!”


  秦城饶有意味的看了秦庆之一眼,笑道:“那你口味还真够重的。”


  “.……”秦庆之。


  “将军,我等何时出发?”秦庆之转移话题,问道。


  “是时候出发了。”秦城道,说完就要走下哨塔。


  “卫将军回来了。”秦庆之眼神好,这时指着军营外几百丈之外脱离大队折返回来的一个单骑道。


  秦城回头看了一眼,信步走下哨塔。


  十二万大军最后离开的是卫青,奔行出去没几百丈,又单骑策马而返,他在秦城面前下了马,肃然的看着秦城,言简意赅问道:“秦兄,真要如此么?”


  秦城笑笑,神色依然轻松,却无比坚定的说出一个字:“是。”


  “秦兄!”卫青想说什么,终究是欲言又止,末了叹了口气,道:“秦兄,某知道你既然已经作出决定,便不会更改。但是就算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该为你身后这六千将士想想吧?这回出征,功劳之大,有汉以来从未有过,而这一切,秦兄你功劳莫大!不消说,只待你回朝,陛下必然大为封赏,届时,上谷已无战事,你这六千骠骑营精骑便能摇身一变而成中央军!这是多大的荣耀?而你这一回离开大队为了一人擅自行动,对大战毫无用处,胜败无从估计,实乃是意气用事!届时陛下龙颜大怒,你骠骑营再想入南北军,难如登天!因一人而废六千人,秦兄,你叫为兄如何说你是好?”


  “因一人而废六千人?“秦城重复了一边这句话,没有直接回答卫青的话,而是转身面对六千骠骑,扫视一圈,猛地大声喝问道:“尔等现在就告诉本将,你等是愿随卫将军立功而入南北军,还是愿随本将意气用事?!”


  秦城话音方落,六千骠骑营中气十足齐声大喝:“我等愿追随将军,战死方休!”


  六千虎狼,声震云霄!

  得到众将士回应,秦城转身再看向脸色复杂的卫青,道:“卫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某不得不这么做,不这么做,我就不配为骠骑营将军。饮水思源,这场大战之所以能胜,靠的不是我秦城,不是你卫青,不是韩将军李将军公孙将军,而是情报!没有情报,便没有最开始的胜利,也就没有今日之大势!如今大势已成,汉军有胜无败,某不能舍弃这场大战的最大功劳者于不顾。不顾,则是不以,不义,便纵能千里封侯,身居高位,我又要它何用?”


  卫青苦笑一声,一手重重拍在秦城肩上,叹道:“秦兄一番话,振聋发聩。只是,此去古蒙几千里,路途凶险,你可知这是九死一生?”


  “天若有情,地若有义,便不会让我秦城做小人,如此,虽千万人吾往矣!”说罢,秦城直视卫青,正色道:“卫兄,你我身为大汉将军,当知,国人报国之心不可伤,匹夫大义之举不可毁!今日有一介布衣南宫商为大汉身陷囹圄,若是我手握十万雄兵而不救,他日洋洋华夏有谁还会在民族需要之时抛头颅洒热血?


  今日有我秦城领骠骑营六千将士不惜生死,千里觅英雄,明日大汉便会有无数好男儿!如此,纵我六千将士尽数马革裹尸,又有何憾?”


  说罢,不等卫青说话,秦城躬身一礼,在卫青不知所措时凛然道:“卫兄,若此番秦城不能全身而还,请卫兄务必答应在下一个请求!”


  卫青身体微微颤抖,嘶哑道:“秦兄请说!”


  “匈奴不可不灭尽,否则‘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若是如此,则大汉边患百余年不可绝!秦城身陨之后,请卫兄务必手提雄师,挑起大汉军人的脊梁!拜托了!”


  说罢,秦城又是深深一拜。


  “秦兄.……”卫青此时只恨言辞不能达意,只得重重点头,“秦兄放心!”


  “好!”秦城道,“卫兄请出征!”


  卫青深深看了秦城一眼,道一声保重,翻身上马,拧着缰绳策马在原地踏了一圈,郑重看了一眼军容严整的六千骠骑,喝了一声驾,策马绝尘而去!


  卫青走后,秦城翻身上马,面朝大漠西北,举手喝道:“骠骑营,出征!”
——

  第二百零八章 他乡遇故人


  秦城领骠骑营出营之后,一路向西北。


  既然前两日伊雪儿已经带着南宫商到了金城,算算脚程,怕是今日已经到了匈奴王庭了。不过好在秦城骠骑营中还有那史鹄这样的前匈奴王庭官员,倒是也不怕走错方向。


  出了查哈地,再往西北,就要进入古蒙地了。古蒙地因为离匈奴王庭要近些,且又不是这次联军的控制范围,因而行军起来危险系数要大得多。


  那史鹄那些人虽然对草原很了解,但那也是相对于汉人而言,他们不是军事将领,自然无法对草原各个部落的位置了如指掌,因而汉军要完全避免被发现,显然有些不可能。


  这日正午,眼前就要进入古蒙地,秦城下令骠骑营停下来歇息,在吃干粮的时候,秦城将那史鹄和那些这回征战中俘虏的军臣单于亲兵叫道身边,问他们道:“你们世代都是草原人,生活在草原上,那么给本将说说,你们要建立一个部落,在地形上有哪些要求?”


  “主人的意思是?”那史鹄脑子颇好使,见秦城如此问,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秦城看那史鹄的神色,便知他已经明白了几分自己的意思,便道:“不错,既然你等不能准确记忆各部落的位置,那么我们便绕过可能有部落存在的地形,如此也可使我大军不被匈奴人发现。”


  “这个容易。”那史鹄闻言,便将通常情况下匈奴人兴建一个部落的条件给秦城说了,说罢,不无忧虑道:“只是如此一来,我等的行程将大大增加,恐怕对行动不利。”


  “无妨。”秦城站起身,“以骑兵的脚力,最多无非就是两天的路程。而我们要的,就是隐蔽。”说完,让那史鹄等人下去。


  “此法还是有些不妥。”柳木在一边拧着眉头道,“此去王庭千里之地,绕来绕去,被发现的可能性反而大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绕得过十个部落,难道还能绕过二十个都不被发现?”


  “你有更好的办法?”秦城问道。“说吧,看你神色,便知你已经胸有成竹。别卖关子了。”


  柳木摇摇头,认真道:“如此简单的办法,我可不信你就没有想到。”


  “你是说……”秦城沉吟半响,恍然大悟,惊喜道:“扮成匈奴骑兵?”


  “不错。”柳木点点头,示意正是如此。


  “哈哈.……”秦城一阵爽朗大笑,“如此也就不忌惮被沿途的匈奴人发现了。即便是他们怀疑,不等他们差人到达王庭,我等便比他们先到了,如此甚好!这么妙的计策,我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柳郎,你可真是我的智囊啊,哈哈!”


  柳木不客气的送了秦城一个白眼,随即正色道:“将军,所谓关心则乱,我看你此时心神已是有些混乱,要不然就这么简单的办法,你早就该想出来了,也不用我来提醒你。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尤其是在深入古蒙,靠近匈奴王庭的时候,你如此状态,恐怕会令大军万劫不复!”


  柳木话虽然说得严重了些,但是道理却没差,秦城见他说的正经,也意识到自己这两日的失态,点了点头,走过去在柳木肩膀上拍了一下,就去招呼大军集结。


  当日夜,又一个查哈部落被汉军精骑袭击,战斗结束之后,这群汉军向那些幸存的匈奴人传达了一个奇怪的军令:“缴衣不杀!”


  就在那些匈奴男人战战兢兢将信将疑将身上的和帐篷里的衣裳交给那些汉军之后,汉军果然信守承诺,不消片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这让那些幸存的匈奴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汉军难道穷得连衣裳都没有了,还要来抢我们的?

  两日之后,当韩安国带着一群骑兵再次袭击这个不大的部落时,硬是没有碰到一个人抵抗,到最后,却发现部落中的男人都躲在帐篷里,**着身体围在火盆边,瑟瑟发抖。


  当时,部落的族长捧着一团羊毛抱在胸前,浑身颤抖的被带到韩安国面前,哭丧着一张脸道:“衣裳.……衣裳真没有了!”


  这让韩安国在纳闷的同时,不得不感叹一句,“蛮夷这是过的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啊!”
……

  匈奴王庭。


  王庭边缘有一个不起眼的帐篷,不大也没什么特色,显得这个帐篷的主人平凡至极。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帐篷边竖起的一根木杆上,挂着一块白色的布,布上用木炭写着三个隶书大字:情报队!


  别的帐篷边的木杆上都是挂着狼皮。


  这日,一个穿着汉人衣袍的年轻人,蹲在帐篷前,一边惬意的晒着太阳,一边拔着脚下的草,还不忘对手中的枯草嘟囔道:“总有一天,老子要将你的兄弟姐妹子子孙孙都拔干净,到时候看你们怎么活!”


  明明是很矛盾的一句话,也是很弱智一句话,这个年轻人却说的无比认真。


  “又在拔草?”这时候,从年轻人身后传来一句问候。


  年轻人仍旧蹲在地上,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女人,兴许是觉得这个仰望的角度阳光有些刺眼,又转回头,阴阳怪气道:“不帮你们拔点草,我不是成吃白食的了?”


  伊雪儿抿嘴一笑,似是觉得有趣,在这个年轻人身边蹲下来,打量着他,用一种好笑的语气道:“草原何其之大,你拔这点草,没用的。”


  年轻人头也没抬,转了一个方向,懒得面对那个彪悍的女人。


  伊雪儿也不气恼,抬头看了一眼帐篷边的那个木杆,问道:“你打算把那块布挂到什么时候?”


  “那不是一块布,是一面旗帜。”年轻人不满道,手中的动作不停,“自然是挂到我离开那一天。”


  伊雪儿呵呵一笑,“南宫商,你真认为秦城会来救你么?”


  “今日不能,明日也不能?明日不能,明年也不能?”南宫商突然直视着伊雪儿,拿手指了指整个王庭,豪气干云道:“总有一日,这里,也是大汉的国土!”


  “哈哈.……”伊雪儿闻言一阵大笑,像是极为开心,她笑得很放肆,完全没有中原女儿的娇小之态。


  “疯子!”南宫商又恢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骂了一句,自顾自拔草。


  笑罢,伊雪儿站起身,看了一眼已经十步见方没有一根草的土地,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我会让你带着你那块布回到中原的,不过,那是在我大匈奴入主长安的那一日!”


  南宫商冷笑一声,没有理她。


  他拔草很认真,总是连根拔起,不留一点痕迹在地上。


  不知不觉,到了日暮,半日劳作的南宫商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了一眼夜空,长长叹了口气。


  “也不知,这草拔的,有没有用。”南宫商喃喃道,随即自嘲一笑,在地上躺了下来。


  西风很冷,地上很凉,南宫商却恍若未觉。


  不多时,方圆十几里王庭都亮起了灯火,或明或暗,在黑暗中跳跃。南宫商没有去看那些灯火的兴致,在他看来,还是南方的灯火亲切一些,这里的灯火让他感觉到陌生,即便灯火点在自己的帐篷,也无法消除南宫商心头的这种陌生感。


  不知过了多久,南宫商从地上坐起来,不无埋怨的嘀咕了一句,“可惜没有酒。”


  话刚说完,一个水囊就飞到了南宫商怀里。南宫商错愕的拿起水囊,还没有拔开盖子,便闻到了酒香,这让他露出一丝惊喜的笑容来,也不顾这水囊来自何处,一把拔开盖子,仰脖就是一大口灌下!


  “哈哈,好酒!好酒啊,哈哈!”说罢,又是一阵猛灌。


  “不要喝那么快!这酒可来得不容易,就这么多,你好歹给我留点。”一个匈奴装扮的人汉子在南宫商身边坐下,用流利的汉语说道,他看着南宫商那疯狂的样子,脸上露出肉疼的神色。


  南宫商听了这汉子的话,猛然停了下来,惊疑的看向那汉子,“你是汉人?”


  “长安人,你呢?”汉子从南宫商手里拿过酒囊,自己喝了一口,用不无惆怅的语气说道。


  南宫商细细打量了这个汉子一番,因为灯火昏暗,看不太清楚,不过对方的身材倒是很强壮,皮肤黝黑,一双眸子即便是在夜里,也显得发亮。


  “上谷的。”南宫商说道,“你是长安人,怎么会在匈奴人的王庭?”


  “自然是在半路被抓来的,难道你不是吗?”汉子将酒囊递给南宫商,道:“对了,我看你前两日才到这里来,你来之前可知道陛下打到什么地方来了?”


  说罢,自嘲的笑了笑,暗自嘲笑自己真是心切,怎么随便逮着一个人就问这事,这事是一般人能够知道的么?


  不料南宫商却说道:“匈奴人此番共出动十万大军,最终逃回来的不过两万人,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据我所知,汉军只怕已经纵横查哈地了。”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可能就是眼前这个汉子被人瞒着,南宫商想。


  “什么?”汉子倒是吃了一大惊,一把抓住南宫商,急切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有必要骗你么?”南宫商一口酒一句话,生怕酒没喝完,话说完了。


  “哈哈哈哈.……”不料这汉子却是突然一阵大笑,状若疯癫,只差没有呼天抢地了,还在口齿不清的说着什么,南宫商只能依稀听到“陛下”“臣”这样的字眼。


  南宫商皱了皱眉头,心道这厮不会是疯了吧?

  过了好一阵,汉子才恢复正常。


  “这位兄台,某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汉子整了整衣襟,以汉礼道。


  “额,好,多谢你的酒!”南宫商恋恋不舍的将酒囊还给汉子,道。


  汉子并没有接酒囊,而是颇为大方道:“这酒,就送给你了。”


  “如此,多谢了。”南宫商心中一喜,忽然想到什么,还是决定问一下对方的名讳,便道:“兄台,尊姓大名?”


  汉子已经转身走了,听到南宫商这话,头也没回,淡淡道:“免贵姓张,名骞。”
——

  第二百零九章 十年

  “张骞?”南宫商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有西域风的名字.……”


  张骞分别了南宫商,一路疾行,走到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帐篷外停下,还不忘左右看了一眼,这才掀开帐篷走了进去。


  帐篷不大,里面的火盆还烧着炭火,暖烘烘的,比之外面的寒冷要可人的多。帐篷里坐着一个年轻的妇人,妇人倒是有几分姿色,这时候正在缝制着衣裳。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在屋子里转圈,也不知在玩些什么,好像还很开心的样子。


  张骞进了帐篷,小男孩叫了一声“阿爷”便扑进张骞的怀里。


  张骞笑着将小男孩抱起,走到塌边坐了下来,对那个已经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羊奶的妇人道:“你先坐下,我有事要跟你说。”


  “夫君,什么事?”妇人将羊奶放下,又拿起还未缝制完的衣裳,问道。


  “先别弄这些东西了!”张骞将妇人手中的衣裳放到一边,难掩兴奋的说道:“你可知道,陛下打到察哈来了!我刚刚得到消息,汉军还在查哈!”


  “真的?”妇人闻言也是一阵惊喜,她虽然是草原女子,但是自从被军臣单于送给张骞开始,她便成了张骞的女人。作为张骞的女人,她自然知道这个消息对张骞来说意味着什么。


  张骞重重点了点头,“这是我的机会,只要我能逃到查哈地,就能找到汉军!这些年以来我朝思暮想回到陛下身边,现在机会来了,无论如何我也要把握住!这些天你准备一下,只要有机会,咱们便走!”


  妇人道了一声明白,又露出一丝忧色,“可如今王庭对我俩的监视颇为严密,要逃走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


  “这个我自然知道。”张骞脸色凝重道,“不过这两日王庭易主,那些人的注意力应该会分散一些。”说罢,或许是觉得还是有些不妥,便又道:“也罢,待明日我再去问问那人,多掌握一些情况也好。”


  张骞所说的王庭易主,指的是这回出征回来的大军带来一个消息,说是军臣单于在出征时候病死了,而本该继承单于之位的太子于单,在回到王庭之后,却立马宣布将大单于之位让与王子伊稚斜。


  这两日,王庭正在准备这件事情。


  “那人?”妇人听了张骞的话,问道。


  “被匈奴大军带回来的一个上谷人,今日这消息便是他说与我听的。明日我再去会会他。”张骞说道。


  “嗯。”妇人点了点头。


  张骞长出了一口气,将腻在怀里一直没有说话的小男孩放下,摸了摸他的头,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过两日我们就要回去见陛下了,这两天你就呆在家里不要乱跑,也不要乱说话,知道吗?”


  小男孩重重点头,瓮声瓮气道:“孩儿知道了,孩儿从来都没有乱说话!”


  “灰韩最听话了。”张骞没来由的心里一酸,这孩子自从出生,因为张骞的要求,就没有和同龄的小孩子玩闹过,平日里话也不多,因为张骞怕他说错话,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张骞在小男孩脸上亲了一口,将他放到塌上,自己走到一个角落,翻箱倒柜起来。


  灰韩,灰韩,不就是回汉么?


  半响,张骞找出一串狐狸毛一样的东西,细细抚摸了半响,表情虔诚。


  那是大汉使节身份的标志。
……

  第二日,艳阳高照,难得的好天气,晴天对于草原上生活的人来说无比宝贵。


  直到中午才起床的南宫商,懒洋洋的躺在帐篷前面那一块没有了草的泥地上,晒了一个中午的太阳。后来实在是饿得不行了,便吩咐不远处站着的两个雪狼战士,“去,给老子找些吃的来!这都什么时辰了,午饭呢?!”


  那神态,俨然一个大爷,而不是一个囚犯。


  那两个雪狼看了南宫商一眼,却没有动,显然是听不懂这个奇怪的汉人在说什么。


  “吃的,羊腿,牛肉,不懂吗?”南宫商扯着嗓子喊道,还不停的给比划了几下,在其中一个雪狼走开之后,这才消停下来,又躺回去,嘀咕道:“娘希匹,竟然给老子安排两个听不懂汉话的人来伺候,存心想饿死我吗?”


  说罢,南宫商闭上眼睛,在地上摆了一个大字,养起精神来。


  过了不久,那离开的雪狼战士给南宫商端来了些牛羊肉,南宫商从地上爬起来,一把夺过盘子,抓起一支羊腿刚咬了一大口,就皱眉道:“没有酒吗?酒啊,酒,懂不懂?去,把你们公主叫来,怎么招呼客人的!”


  说罢,还不忘踹了那雪狼一脚。可惜那雪狼闪得快,人没踹到,南宫商自己差点儿摔倒。


  午后,酒足饭饱的南宫商又开始拔草。


  忙碌了半天,终于将那个十步见方的泥地向外扩展了两步,这才停下来。


  没人知道他不停的拔草是为什么,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夕阳西落时分,南宫商躺在泥地上,一手放在额前,看着那块写着“情报队”三个大字的白布,愣愣出神。


  从南宫商的角度看过去,彼时那块白布,也就是南宫商嘴里的旗帜,正好跟夕阳重叠。夕阳余晖,将那块白布衬托的有几分神秘。


  南宫商这个动作,一做就保持了半个时辰,只到夕阳再不见了踪影,四周吹起冷冽的西风。


  “当年我带你们出长城的时候说过,跟我南宫商拼命三年,我给你们一生富贵.……你们都他娘的还记得吧?


  大牛,老子说过要给你讨个漂亮婆娘的……你现在是不是很恨我?恨我你就给我托个梦.……

  也不知,这辈子还没有给你们报仇的时候啊!说不定,过不了几日,老子就下来陪你们了。到时候,老子还带着你们干情报队!


  你们不愿意都不行……你们要是真不愿意,那就算了.……”


  南宫商小声自言自语着,也不知说了多久,直到他发现自己身边好像多了一个人。


  转过头,南宫商就看到张骞正坐在自己身边,正看着南方愣愣出神,也不知他在这里坐了多久了,却一直没有出声。


  “你在看什么?”南宫商问道。


  张骞笑了笑,“希望。活下去的希望。”


  “你在这里多久了?”南宫商觉得眼前这个人倒是有趣,便又问道。


  “建元三年,某就在这里了,算算日子已经快十年了。”张骞沉声道,声音很低,像是在回忆什么。


  “十年。真长啊!”南宫商叹了口气,笑了一声,却显得不伦不类,“十年你一直都呆在这里?”


  “中途去过一次大月氏,在西边。”张骞淡淡道,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事不关己的事。


  “大月氏?那应该很远,某都没有听说过。”南宫商道,“十年了,你没想过回去么?”


  “想有什么用。”张骞淡淡道。


  “当然有用。”南宫商坚定道。


  张骞好奇的看向南宫商,却见他面色平常,并没有什么异样。
……

  匈奴王庭西边四十里之外,有一个连绵几十里的巨大草丘,在这片草丘之后,这日突然出现了一队匈奴骑兵。


  这队骑兵大概有六千人,衣着和王庭骑兵不一样,因为衣着有些杂,所以显得有些怪异。


  六千骑兵到了这里,并没有扎营,而是四处散布了大量的游骑,然后就沉静下来。


  很久之后,从东边奔来三个骑兵,在骑兵队列前停下。


  “将军!”那三个骑兵纷纷下马,向一个坐下地上的黑甲红袍的年轻将军报道。


  年轻将军挥手示意他们坐下,然后问道:“说说王庭的情况。”


  “禀报将军,匈奴王庭戒备森严,约两万骑兵整日游弋在王庭四侧,将王庭围的严严实实的,我等没有办法进去打探,只能在王庭之外观察了一番。”三人中为首的骑兵道。


  年轻将军点了点头,也不多问,直接说道:“你等先下去歇会儿吧。”


  “诺!”那三人面露愧色,退了下去。


  “想不到匈奴王庭竟然戒备如此森严,着实有些怪异。”年轻将军身边一个白脸将领说道。


  “伊稚斜方才篡位,自然要对王庭控制得紧些。”年轻将军说道,“无妨,待庆之和那史鹄回来了,看看他们能带来什么不一样的消息。”


  白面将领点点头,不复多言。


  没过多久,又是四个骑兵从东边奔行过来。


  四人在年轻将军面前停下,下马行礼。


  “别废话了,说说寻常游骑探不到的消息。”年轻将军直接道,“那史鹄,你先说。”


  “诺。”一名体态略微肥胖的中年男子应了声诺,道:


  “将军所料不差,伊稚斜确实杀了军臣单于,而且是在半路就杀了,当然,他推脱说是军臣单于半路病故。而后他带着大军和太子于单回到王庭,又让太子于单宣布将大单于之位让于他。不过此事王庭中有不少人反对,这两日伊稚斜正在为这事忙碌,是以王庭的戒备十分森严。”那史鹄一五一十道。


  秦城点点头,“伊稚斜有血狼和雪狼这两支精锐,控制住了王庭,要继位只是时间的问题。不过这正好,伊稚斜不是为这事儿发愁么,不如我等帮帮他好了。”
——

  第二百一十章 入虎穴


  秦城点点头,“伊稚斜有血狼和雪狼这两支精锐,控制住了王庭,要继位只是时间的问题。不过这正好,伊稚斜不是为这事儿发愁么,不如我等帮帮他好了。


  当然,前提是庆之你带来了好消息。”


  秦城说完,看向秦庆之。


  秦庆之却摇摇头,惭愧道:“我等没能进入王庭太深,虽然那史鹄他曾今是地头蛇,但是现在伊稚斜戒备的实在太严了,所以我等没能打探到南宫会长被关押的地方。”


  秦城闻言一皱眉,问道:“雪狼驻扎的地方打探到了没?”


  “打探到了,在王庭西边。”秦庆之道。


  “好,那现在本将亲自去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得到。”秦城说道。


  “将军,不可!”众人神色紧张,连忙阻拦,“将军乃是主将,怎能深入王庭,一旦有什么不测,大军该如何是好?将军但请稍等片刻,属下再去打探一番就是了。若不能寻得南宫会长,提头来见!”


  秦城摇摇头,正色道:“尔等不必多言,本将自有打算。南宫商打小与我相交,我等之间有许多默契旁人是无法了解的,此番你们不能寻得南宫商,本将去却不一定不可以。”


  众人还想再劝,却被秦城呵斥住。


  “乐毅,你随本将一同前去。”秦城招呼乐毅一道,又点了那史鹄和秦庆之,便对柳木道:“大军交给你,你见机行事。”


  柳木劝秦城不住,只能抱拳道:“将军放心!”


  秦城拉过缰绳,正要出行,突然沉吟了一下,吩咐道:“去,把咱们抢=劫来的稀奇物什打包一份,本将要一同带去。”
……

  秦城等人到了匈奴王庭之外,却没有急着靠拢过去,而是在草丘上凝视了整个王庭半响。


  匈奴王庭住着十几万人口,其部落自然不会小了,整个王庭规划有序,帐篷布置倒是显得颇有规划,远远看去,颇有章法。


  看了半响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秦城对秦庆之道:“庆之,你眼神好,给本将看看这王庭中的那些帐篷,看看有没有哪一个有些不一样的地方?重点看看西边那些,不要漏过一个。”


  “这么多帐篷,一个一个看过去,怕是要花费不少时间啊。”秦庆之道。


  “无妨,我等有的是时间,你一个一个看过去便是,可要给我看仔细了,但有不寻常的地方,都说出来,就是哪个帐篷外挂了一条短裤,都不能给我放过。”秦城严肃道。


  “属下明白。”秦庆之见秦城说的认真,自然不敢怠慢,当下便凝神细观察起来。


  秦城之所以如此说,也是有他的考虑。


  偌大一个王庭,若是进了里面四处寻找,不说能不能找得到,仅是这些人那探子一般的模样,都要被王庭那些守卫给当贼抓起来了。所以秦城才想看看,能不能从宏观上发现点什么。


  毕竟南宫商要是还活着,就不可能一点标志都不给自己,不管他想不想得到自己会来救他,至少应该有这手准备才说的过去。


  这,也便是两个发小之间的默契吧。


  “那个帐篷前栓了一匹狼。”秦庆之忽然惊喜道。


  秦城想了想,道:“下一个。”


  秦庆之知道这个不对,便又将视线移到下一个帐篷。


  “这个帐篷前有一束野花!”没过多久,秦庆之又惊喜道。


  “.……下一个。”


  “这个帐篷前有个光脚的女人!”


  “下一个。”


  “这个帐篷.……”


  “下一个.……”


  “这个.……”


  “下一个.……”


  秦庆之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态度,一连报了二三十个自认为看起来非同寻常的帐篷,都被秦城否定。到最后,秦庆之已经有气无力,但还是不敢怠慢,机械的报告着。


  “这个帐篷特别大。”


  “这个帐篷上有一大块补丁。”


  “这个帐篷特别小。”


  “这个帐篷好白。”


  “.……”


  就在秦庆之已经因为用眼过度泪流满面、秦城已经昏昏欲睡的时候,秦庆之终于道:“这个帐篷.……唉,这个帐篷好生奇怪!”


  “怎么奇怪了?”秦城有气无力道。


  “说不出,就是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秦庆之纳罕道。


  “哪里不一样?”秦城下意识的接话。


  “嗯……对了!整个王庭就只有这个帐篷前有一大块泥地!”秦庆之道,“一整片草原啊,就这里有大概二十步见方的地方,都是泥地!”


  “泥地?!”秦城重复了一边,猛地惊起,“在哪儿,指给我看!”


  “就是那儿!”秦城顺着秦庆之的手指看去,果然就看到了一个帐篷前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泥地,在整个草原上,这片泥地确实显得很突兀。


  “不对,那木杆上还挂着一块布!”秦庆之道。“那史鹄,你不是说所有的帐篷边那个木杆上都是要挂狼皮的么?还说那是你们的习俗?”


  “正是。”那史鹄应道。


  “那就奇怪了。这个木杆上,却是挂着一块白布。”秦庆之擦了擦眼泪,仔细看去。“那白布上还写着几个大字,是隶书!”


  “看清楚,写得什么?”秦城已经开始兴奋了。


  “看不清楚。只能看到最后一个字,写得好像是‘队’!”秦庆之道。


  “对?”


  “嗯。第二个字,实在是看不清了,大概是个‘报’吧。”


  “抱?”


  秦城细细琢磨起来,“抱对?娘希匹的,草原上也有癞蛤蟆抱对?”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秦城听到乐毅嘀咕道:“报,对……难道是‘情报队’?”


  “情报队?”秦城猛然惊醒,看向秦庆之,“真是情报队?”


  秦庆之已经满脸泪水,像是大哭过一场,他哀鸣一声,双手捂着眼睛:“应该是吧,实在是看不清了!我的娘咧,我这个眼睛啊!”


  “以南宫商的性子,在帐篷前弄出一片泥地,挂上一面写着‘情报队’的旗帜,他还真做得出来!”乐毅分析道,“只不过他堂而皇之的将‘情报队’三个字挂出来,匈奴人难道不阻止么?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秦城摇了摇头,“若说单只有这‘情报队’三个字,倒是真有可能是匈奴人使诈。但是在帐篷前拔草整出一片空地出来,这事儿除了南宫商别人还真做不出来。再者,匈奴人也不知道我等定会来救南宫商,他们没有理由守株待兔。”


  “那倒是。”乐毅点点头,“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得不防啊!”


  秦城沉吟片刻,“也是。”


  思想了一番,秦城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便将几人聚集过来,将接下来的行动安排说与他们听了。
……

  匈奴王庭就好比大汉的长安,既然有城池的性质,便不可能完全禁止人们出入,只不过有些时候盘查要严谨的多。


  好在有那史鹄这个曾今的地头蛇,所以秦城等人靠着那一大包抢来的稀奇物什,冒充小贩倒也混了进去。


  几人进了王庭,假意转了转,便往西边去了。


  话说南宫商这几日一日起得比一日晚了,这倒不是他懒,而是到了这个极北之地,他有些不能适应,几日下来,感觉好似有些生病了,精神头没了之前那么好,拔草的时候也没了多大力气。


  人活着生病本是常事,但是对于现在的南宫商而言,他好似不这么以为。这几日睡觉的时候,老是会梦见那些情报队的兄弟。


  商会情报队是南宫商和秦城一手组建起来的,但是相对于军务繁忙的秦城而言,南宫商花的精力明显要多一些。而情报队本就是跟着南宫商活动的,南宫商对他们自然要熟悉不少。


  这支情报队在据点被伊雪儿一锅端了之后,整个队伍除了南宫商自己,其他人都被雪狼直接或间接给要了性命。本来落入敌手,自己这些人自然没有活命的可能。但是作为情报队的最高指挥者,南宫商心头的愧疚还是无法抹去。


  毕竟,他不是军人,只是个商人。


  所以南宫商固执的以为,这是那些弟兄们想他了,要接他过去。


  兴许是因为怨恨,兴许是因为感情。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南宫商确实被托梦了,而且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今日挨到午后南宫商才起床。起床的时候,脑袋疼得厉害,那些熟悉的面孔便一遍一遍在他脑海里回挡,让他痛苦异常。


  好不容易感觉好受了些,南宫商走出帐篷,心想自己反正也时日无多了,能见一回日头是一回,见一回便少一回了。


  脸色苍白的南宫商出了帐篷之后,习惯性的走到泥地边蹲下,开始伸手拔草。


  拔着拔着,南宫商忽然没了兴致。


  兴许是太费力了些,又或者是觉得这个行为确实有些白痴,南宫商叹了口气,决定今后都不再拔草了。


  他站起身,正准备回帐篷的时候,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异样的吆喝声。


  听到这阵吆喝声,南宫商浑身一震,转过头去看,去看到了一个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会以这种姿态出现在这里的面孔!——

  第二百一十一章 讨债


  厚厚的白色冬衣,有些褶皱,还有不少污渍,裹在身上如同包着一个粽子一般,还不是什么好品质的粽子。一顶棉帽遮住了大半边的脸,歪歪斜斜的,有些滑稽,双手揣在袖子里,弓着身子,好似承受不住这天气的寒冷,正在原地踱着脚。而他周围的那几个人,掏出一些草原上的特色物什,一个中年人正在用匈奴话大声叫卖,不多时便吸引了不少人过去。


  南宫商看到那人,那人也看到了南宫商,还给他抛了个不伦不类的媚眼儿。


  南宫商接到这个媚眼儿,浑身一激灵,说不出的不自在。咳嗽了两声,南宫商强行抑制住心头涌起的狂喜和振奋,装作看新鲜的模样,朝那人走了过去。


  “你娘咧,秦大郎啊,你怎么到这来了?”南宫商拿起一个牛角佯作把玩,靠近了秦城,难掩兴奋的低声道。说着,给乐毅递过去一个眼神,算是打过招呼。


  “自然是来接你回去了。”秦城同样压低了声音,“怎么,难道你不想回去了?不想的话就算了。”


  南宫商心头一暖,鼻子一酸,差点儿就要“被风沙迷了眼睛”,好歹忍住,连忙去看天空的日头,总算打了个喷嚏,这才咬牙切齿道:“这可是匈奴王庭,你堂堂一个郡守跑到这里来,不想活了么?你要是被伊雪儿伊稚斜那两头狐狸发现了,骠骑营怎么办?”


  秦城鄙视的看了南宫商一眼,“别跟我来这套,你要是真担心这些,这时候就别废话了。我且问你,有多少人监视你?”


  南宫商也知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回头看了不远处的几个雪狼军士一眼,努努嘴,道:“那,那边有两个,那边有两个,看到没有,就是正看着这边的那两个,这还是明处的,暗处的谁知道还有几个。”


  秦城一一看过去,又看了看周边的情况,下意识摸了摸下巴,沉吟道:“是有点困难,周围巡逻的人也太多了些,外围又还有上万骑兵四周游弋个不停。”


  南宫商点点头,“只要我有个什么异动,这些人只要一示警,你我都跑不了。”


  “你让我想想。”秦城凝神思索了片刻,幽幽道:“看来,解铃还需系铃人。”


  “.……”南宫商一时不明所以,纳罕道:“这话从何说起?”


  秦城神秘莫测的笑了笑,转头对秦庆之吩咐了几句。秦庆之闻言脸色一变,像是听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懦懦道:“若是这样的话,回去柳副将非得将我拔了皮不可!将军,这样太危险了,我等还是想其他法子吧!”


  “你是我的亲兵,你只需要对我负责。”秦城的声音冷下来,“这是军令,不是买菜,容不得你有二话。速速去执行!”


  “将军.……”秦庆之还想说什么,但是眼睛触碰到秦城凌厉的眼神,只得低下头,道:“属下遵命!将军,保重!”


  说罢,和那史鹄头也不回的离开。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南宫商好奇道。


  秦城显然没有现在说明白的打算,他依然报以是神秘一笑,对南宫商道:“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跟匈奴的伊雪儿公主可是有旧的,这回到了人家的地盘上,再怎么也得拜访拜访。我整个情报队都栽在她手里了,你说我应不应该讨回点什么?”


  “你疯了?!”南宫商几乎是下意识的骂道,话一出口,立马就觉得不对,秦城他是了解的,绝对不可能做那些蠢不可及的事,于是他上下打量了秦城两眼,道:“你这厮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是说了吗,见见伊雪儿。”秦城走过来,抱起几根牛角和一件厚厚的羊绒,用自己都听不懂的话笑嘻嘻的对南宫商道:“@#¥%&¥#@!¥%*……那边有两个人走过来了,是监视你的那两个,你快带我到你帐篷去.……#@~¥%……~&¥.……”


  南宫商被秦城搞的一愣一愣的,好歹是听清见了秦城鬼话中的那句人话,便装作对秦城手中的东西很感兴趣的样子,拉着秦城有说有笑的朝自己的帐篷走去,“啊,你这些东西很好的,大汉可不多见,啊,这么好的东西便宜卖给我,走,我帐篷里有几样好东西,跟我去换……”


  秦城笑嘻嘻的比划个不停,南宫商也是张开膀子一同胡乱的比划,两人还不忘笑容满面的相互点头。


  乐毅在后面看的一愣一愣的,差点儿栽倒在地上,忽然看见秦城回过头给了自己一个眼神,瞬间反应过来,也抱着几件东西跟了上去。


  那两个对南宫商起了疑心的雪狼正准备过来看个究竟,就看到南宫商和秦城有说有笑的走回帐篷,当下心头的疑虑也就消散的差不多,其中一个雪狼军士对另一个说道:“换这么多东西,这汉人还真富有。”


  另一个说道撇撇嘴道:“我可听说这家伙之前就是商人,能不富有么?”


  先前那个立马恍然道:“哦,原来如此!”
……

  南宫商和秦城走进帐篷,秦城就将那些东西扔到南宫商塌上,南宫商一把拉过秦城,佯怒道:“你这厮到底打得什么鬼主意,还不快快说来?”


  秦城打量了一遍这帐篷,叹道:“伊雪儿对你还算不错,这帐篷不大,该有的东西还都有,也算是对得起我。别这么看着我,不就是想知道我怎么打算的么?来,附耳过来,我说与你听。”


  南宫商听秦城将话说完,不由得怀疑道:“你这行得通么?”


  “放心吧,说什么我跟伊雪儿也打了不少交道,对她我还是有些了解的。”秦城道。


  南宫商想了想,“也罢,都到了这里了,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姑且试上一试,大不了就是一颗项上人头,没什么好怕的。”


  这之后,负责监视南宫商的两个雪狼,硬是没看到那个小贩模样的秦城从南宫商帐篷里走出来,时间一长两人不由得有些怀疑,这便掀开帐篷去看,看的却只是正争论的脸红耳赤的两人,好似在砍价,两人这才放了心,悄悄退了出去。


  又过了许久,两个雪狼还是没有看见秦城从帐篷里出来,这让两人又产生了疑心,当两人再次掀开帐篷的时候,看到的还是那副两人争论不休的画面。


  放下帐篷帘子,其中一个雪狼对另一个道:“我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我也这么觉得,要不把这事禀报公主?”


  “好!”


  当伊雪儿听到手下两个雪狼将方才的情况说了一遍之后,立马惊起,对那两人道:“去,把人给我带来。”


  两人没有料到伊雪儿反应会这么大,连忙应诺,正要离去,却听见伊雪儿又道:“慢着!算了,还是本公主亲自去一趟吧。”


  说着,带上几个亲卫,便朝南宫商的帐篷而去。


  到了南宫商帐篷外,几个雪狼立马上前禀报,说是那个小贩还在里面。伊雪儿点点头,走到帐篷前,正思想着是喊话还是直接进去看看,门帘突然一动,接着伊雪儿眼前就是一白,她立马意识到不好,就要后退!


  然而现在已经来不及,不等伊雪儿退后两步,就感觉到一个冰冷的硬物架在了自己脖子上,随即,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别动!”


  伊雪儿心中一阵苦涩,知晓是自己大意了,随即身体一轻,像是被抱了起来。因为眼睛被方才洒出来的白炭灰给弄迷糊了,这下看不清什么,只听到有人呵斥道:“都站住,别动!草,这句话用匈奴话怎么说?!”


  “都站在外面,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伊雪儿不得不当起了翻译,这倒不是她想帮这个人,而是自己知晓,自己那些人要是不听话的话,只会死得更快。


  那些雪狼军士眼看着伊雪儿被抓紧帐篷,正要发难,猛然听到伊雪儿的呵斥,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秦城将伊雪儿卷近帐篷后就放了下来,南宫商适时递过来一个湿润的毛巾,让她擦拭眼皮上的炭灰,乐毅则站在门口,警戒起来。


  待伊雪儿终于能睁开眼睛,又将脸上擦拭了一下,将毛巾还给南宫商之后,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含笑看着自己年轻男人,心中有着难言的触动。


  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为了一个小小的商人、一个普通的发小,从几千里之外一直追到这里,并且以身犯险闯进防备森严王庭,还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挟持自己?


  直到伊雪儿发现秦城的笑容有些阴森,她这才记起,原来自己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坐吧,公主大人。”秦城在毛毯上席地而坐,招呼伊雪儿道。


  他的语气很客气,很真诚,动作彬彬有礼,如果不是他脸上的笑容依旧阴森,伊雪儿都要觉得他是朋友还不是敌人。


  伊雪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在秦城面前坐下来,嫣然一笑,镇定道:“秦将军,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秦城似笑非笑道,“今日,秦某来讨债来了。”
——

  第二百一十二章 谈判

  “是啊,好久不见。”秦城似笑非笑道,“今日,秦某来讨债来了。”


  “不知秦将军所谓讨债,所指为何呢?”伊雪儿倒是显得极为镇静,也是,现在是在她的地盘上,即便是暂时羊入虎口,她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要说一点儿担心都没有那倒是不可能,她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秦城可能会用自己来威胁伊稚斜。若是交换一个南宫商倒也罢了,但是看秦城那副来势汹汹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容易满足的样子。如今王庭正值多事之秋,伊稚斜王位未立,***势力也不容小觑,虽然于单被伊稚斜牢牢控制着,但是这个问题一朝没有解决好,那些手里握着兵权的一些将领,便不会对伊稚斜服气,若是这个时候秦城再来闹腾一番,且不论后果到底如何,麻烦总是会有的。想到这里,伊雪儿不得不感叹秦城来得可真是时候。


  不过伊雪儿一时也不至于乱了方寸,她极力平复心境,看着秦城道:“若是秦将军所说为战场之事,本公主只能说,兵家之争,向来死伤无度,生死由命,本公主还真没有什么债。”


  “呵呵!”秦城冷笑一声,盯着伊雪儿的眼睛道:“你倒是狡猾,偏只说战场之事,却为何不说战场外的事?”说罢,秦城从腰间掏出一个东西,丢给伊雪儿,仍是冷笑连连。


  伊雪儿接过一看,却是一块布条,上面还有一些字迹。只是乍一看,伊雪儿便辨认出,这是当日秦城救下自己而自己又不辞而别之时,留给秦城的字条。


  秦城在伊雪儿脸色变化之际,补充道:“即便就是战场之事,我要来讨这个债,你还能不还么?你现在在我手里,选择权在我而不在你。我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我说错的是对的,错的便就是对的。”


  “今日我将这东西还给你,并不是要以此要挟或者是别的什么,要你兑现当日诺言。若是如此,我也太不男人了些,恐怕整个大汉都没有我这样的将军。今日我之所以将这东西还给你,只是想告诉你,本将不需要这东西。因为这东西,怎么看都怎么虚伪。”秦城冷声道,说到最后虚伪两个字的时候,有意加重了语气。


  其实要说起来,秦城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将这个东西拿出来,只是方才听见伊雪儿绝口不提此事,反而以战场事论事,这让秦城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正如秦城所说,他觉得伊雪儿虚伪。而秦城毕生所不耻者,最大为虚伪。再者,伊雪儿一番话也让秦城想起如今只剩下南宫商一个活口的情报队,他这么做,也是给情报队那些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你们的尊严,我会用男人的方式,给你们找回来。秦城在心中道。


  伊雪儿盯着那张布条看了半响,有短暂的出神,最终,她将布条紧紧捏在手心,抬头时想问:你一直都将这布条带在身上么?但是眼睛触碰到秦城那冰冷的眼神,她最终没有将这话说出来。


  她不说出来,自然也无法知晓她想要的答案。


  “今日既然你抓住了我,你有权提出要求。”伊雪儿看着秦城道,声音有些紊乱,但依然倔强,“但是伊稚斜会不会答应,却不是我说了能算的。我只能保证我不作什么其他举动,却也不会帮你。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秦城知晓她的意思,只是此时他满脑子都是对死去的情报队的愧疚,毕竟情报队不是军队,其成员更多的是民间人士,他们本不会死得那么凄惨,但是因为自己的要求,他们成了情报员,却成了这个结果。所以这时秦城哪里还会去想其他事情?于是他冷笑道:“你觉得你这是在帮我么?就算是你想有什么举动,你又能做到什么?”


  秦城说罢,乐毅的长刀便架在了伊雪儿的脖子上。


  冰冷的刀锋,寒彻透骨。


  南宫商看着秦城,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说什么,他知道,秦城态度之所以如此强硬,也是为了把握谈判的主动权。毕竟现在大伙儿都在人家的地盘上,一个不小心就是全军覆没,秦城如此做,也是为了大伙儿着想。


  听秦城如此说,伊雪儿凄凄一笑,“也是,我自然是不能做什么的。”


  秦城摆了摆手,示意乐毅将长刀拿来,语气松了松,对伊雪儿道:“这回到王庭来,对我而言,自然是为了讨债。但是于你而言,特别是于伊稚斜而言,却是来帮忙的。”


  “哦?”


  “也就是说,虽然我们是敌人,但是我们是可以合作的。”秦城道,“至少在当下,可以合作一次。”


  说罢,秦城竖起耳朵听了听,道:“伊稚斜怎么还没来,你们王庭出警的速度是不是太慢了些?”


  “.……”伊雪儿。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接着,伊稚斜的声音响起,“放了公主,否则你等都要死!”


  接着,是汉文翻译。伊雪儿承担了这个工作。


  秦城闻言笑了笑,没有理会外面暴怒的伊稚斜,而是对伊雪儿解释道:“合作是这样的.……”
……

  秦城出帐篷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天地间的白成了一片暗蓝。帐篷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数不清的匈奴军士,弓箭手箭在弦上,箭头在火把黄色光芒的映照下显得有些狰狞,它们无一例外都对准着秦城。只消秦城一个异动,无数铁箭便会穿透秦城的身体,将他射成一个刺猬。


  当伊稚斜看着长刀架在伊雪儿脖子上和她一起走出帐篷的秦城事,嘴角抽了抽,眼眸中的小火把跳动的格外活跃。他盯着秦城,冷冷道:“秦将军,咱们又见面了。”


  秦城笑了笑,“王子不必记仇,记仇伤身体,而且现在,好似也不是你报仇的时机。”


  秦城说的,自然是他和军臣单于“合作”大败血狼的事。


  果然,伊稚斜闻言,脸上的怒气又加剧了几分,若不是秦城站的位置让他没有把握能够在保全伊雪儿的前提下杀了他,只怕秦城现在已经连骨头都成碎末了。


  伊雪儿瞧见气氛不对,忙道:“王兄,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伊雪儿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伊雪儿。


  要伊稚斜过去,要是秦城一发疯,把两人都杀了怎么办?

  但是伊稚斜却没有丝毫迟疑,不顾手下人阻拦,直接走了过来,在伊雪儿面前一步处才停下。


  “阿妹,你没事吧?”伊稚斜走进了,第一句话却是对伊雪儿关切道。


  伊稚斜说这话的时候,跟他一起走出来的一个亲卫,长刀也比住了秦城的脖子。


  对此,秦城浑然不在意。


  “我没事,王兄你附耳过来,我有话跟你说。”伊雪儿道。


  “好。”伊稚斜立即探出身子,将耳朵“递给”了伊雪儿。


  伊雪儿小声说了几句话,伊稚斜的脸色变化立即精彩起来,待伊雪儿说完,伊稚斜看怪物一般看了秦城一眼,却见秦城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伊稚斜像是有什么顾虑,对伊雪儿道:“阿妹,此举你太过冒险.……”


  “王兄!”伊稚斜话没说完,却被伊雪儿打断,她严肃道:“汉人有句话,叫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个时候你不能顾虑太多!再者,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说完,瞥了秦城一眼。


  秦城很配合的点了一下头,“我要是会杀他她,两年前她就回不到草原。”


  伊稚斜听罢伊雪儿的翻译,狐疑的看了秦城一眼,又狐疑看了伊雪儿一眼,神色立即纠结起来,拿手指了指两人,欲言又止。


  看伊稚斜这神态秦城就知道他想歪了,这时候他也懒得解释,只是警告道:“时辰快到了,你再不安排下去,到时搞砸了可别懒我!”


  “你若是敢动她一根汗毛,我伊稚斜对昆仑神发誓,必让你万箭穿心!”伊稚斜低声说道,说罢大声吼道:“你简直痴心妄想,别说你挟持了公主本王子不会答应你,就算你杀了本王子也无济于事!河南地,想到别想,绝无可能!”


  “伊稚斜,你想清楚,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要是你不答应把河南地还给大汉,今日伊雪儿就要死在我手里!”秦城扯着嗓门恶狠狠道,边说边往后退去。


  听到这话,那些参与围捕行动的匈奴高级将领立即就明白了,原来这厮想要大匈奴割让几十年前抢自大汉立国之初、草场肥美的河南地以换回伊雪儿!想到这,这些将领立即愤然起来!
……

  太子于单静坐在太子大帐内,神色忧郁,盯着面前的火盆愣愣出神。


  自打上回出征回来,太子于单就很少出帐篷,虽然伊稚斜并没有限制他出入帐篷,但却安排了大量的人手看着他,根本不许他走远。就连一些王庭高级官员想见他,都要伊稚斜点头同意。


  这些日子以来,于单的心情一直很低落。伊稚斜虽然没有杀他,却在一回到王庭的时候就让他宣布,将大单于之位让给他!于单知道这也是伊稚斜留着他性命的原因,当初伊稚斜要不是考虑到还没有完全控制王庭,冒然将他和军臣单于都杀了回王庭难以统一号令,恐怕他早就死了。


  而现在,于单也知道,只要伊稚斜顺利继位大单于,他离死也就不远了。


  好在,王庭还是有不少人拥护自己的,毕竟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所以于单一直在想,要找到一个突破口,一个契机,走出这个大帐,去控制那些支持自己的军队,然后将伊稚斜拉下来,自己坐上大单于的宝座。


  只是,于单没有想到,这个契机,会来的那么快,那么毫无预兆,这简直让他欣喜若狂!——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迷局

  帐外的喧闹声来得很突然、很爆烈,简短有力的呵斥,马蹄声骤响如惊雷。整个王庭,前一刻还沉静如水,这一刻已经沸腾如潮。


  于单一脸疑惑的掀开门帘走出大帐,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呆了一呆。


  王庭中无数骑兵正在往来奔驰,火把从四面八方汇集成一条条长蛇,然后向南边涌去。因为于单所在的位置偏高,所以他能清晰的看见,王庭南边无数火把已经绞成一团,喊杀声撕裂了空气,穿透好几里传到于单耳中。黑夜中,只可见火把,不见骑兵,唯有人影幢幢。


  敌袭!


  震惊过后,这是第一时间出现在于单脑海中的字眼。


  下一刻,于单又陷入了深深的震惊之中。原因无他,只因这敌袭,来得太不可思议了些。


  这是哪里?是大匈奴王庭!与汉境相距几千里,汉军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对他们施行突袭?


  然而,纵然于单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相信,事情也真是的发生在了他眼前。


  于单的心情并不平静,他静立在大帐前,看着眼前的闹腾的王庭,人来人往,一动不动。温度急剧升高的王庭,好似与这位大匈奴的太子,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只是一个被禁足的太子,一个失去人身自由的太子。


  然而于单终究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过头的太子。即便以前是,经过这几年的成长,现在也不是了。所以他的双拳攥的很紧,眼睛盯着南方那混乱的源头,眼中逐渐炙热。到最后,也不知这位太子在想些什么,他的身体慢慢颤抖起来。


  他看了那些监视他的血狼一眼,只一眼,他的心头便欣喜起来。


  或许是汉军骤然来袭,那人数众多的血狼队已经撤去,只留下了三五个血狼在此看守他。


  于单果断转身,进帐,在大帐内翻腾了半天,终于找出一把匕首,然后他走出了大帐。


  然而,在他想将在大帐外守着的几个血狼杀掉再赶赴前线的时候,他发现,那几个血狼不知何时已经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几个熟悉的面孔。


  那是几个王庭的高级将领,此时正一脸热切的看着他。


  “太子!”那几个将领齐齐行礼,同声道:“汉军来袭,请太子指挥我等作战!”


  于单闻言,心中一阵风起云涌。


  他自然知道现在自己前去战场意味着什么,他方才就是如此打算的。之前是血狼看的太紧没有机会,而现在,血狼的大队人马已经撤走,剩下的几个也被这些将领突然发难给雷霆解决。于单只需要向前踏出一步,在这些将领的支持下,便可以掌握一大支军队!


  而后,他便有了跟伊稚斜叫板的本钱!


  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大单于继承人,与伊稚斜斗,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更重要的,于单手里握着伊稚斜杀害军臣的证据,只要自己将事实公之于众,那么自己要战胜伊稚斜,把握就又大了几分。


  如此一盘算,大单于之位,几乎已经非于单莫属!


  只要,只要他踏出眼前这一步!

  “诸将随本太子一道,共拒来犯之敌!”于单跨上那些将领牵过来的一匹战马,向众人招呼道。
……

  伊稚斜和伊雪儿的一万多血狼雪狼,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游弋在王庭外围,一部分驻扎在王庭中央,严密的控制着王庭。


  王庭本部本来还有近两万兵马,只不过这两万人中,有的支持伊稚斜,有的支持太子于单。


  方才,伊稚斜正和挟持着伊雪儿的秦城对对峙,因为伊稚斜不肯答应交还河南地给大汉,所以谈判一时陷入僵局,双方各自都不肯让步,是以场面一时极为僵硬。


  就在伊稚斜和秦城对峙半响无果的时候,王庭南方突然出来示警声,随即就有军士来报,说是南方突然杀出大量汉军,因为是黑夜,看不清对方人数,但是对方声势浩大,怕是超过万人,已经和外围的骑兵交上了手!

  伊稚斜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勃然大怒,大声呵斥秦城无耻。


  秦城则微笑着回应,本将既然来了,就不可能是一个人,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过了,你若不答应本将的要求,本将今日便与你来个鱼死网破,最不济也搅你王庭一个天翻地覆!

  伊稚斜冷笑一声,当即吩咐手下军士去拒敌,自己则是仍旧在此地与秦城对峙。
……

  “你说秦城这厮到底打得什么鬼主意,照他这么玩下去,今晚你我怕是都要交代在这里了。”因为秦城的到来,南宫商的病痛已经去了大半,这时候掀开门帘,看了一眼正站在门外和伊稚斜对峙的秦城,对乐毅撇嘴道。


  乐毅不屑的看了南宫商一眼,“我看你是匈奴饭吃多了,脑子进水了!”


  “嘿!你这厮说的什么话!”南宫商从门口走回来,在火盆前蹲下,颇为恼火道,“感情你知道秦城打的什么主意?”


  “我看你是越来越无聊了,你要是实在想没话找话,大可以换个话题,不需要和我讨论这个没智商的问题。”乐毅道,“整的我的智商都跟着你低了一大截。”


  “想不到多日没见,你这厮嘴上功夫可是见长了!”南宫商哼哼道,“是,我是知道秦城的心思,只是怕你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你就说出来啊,让我看看是你傻还是我蠢。”


  乐毅懒得理会南宫商,在塌上躺了下来,索性开始闭目养神,“我劝你最好还是歇歇,养养精神,接下来有你苦头吃的。你一个商人,身子骨可不比我们,免得到时候骑不动马了,还要我背你。”


  “你就得瑟吧!”南宫商使劲白了乐毅一眼,自觉无趣,干脆也靠着塌边闭上眼睛,嘴里还哼起小曲来。
……

  王庭南边的战事很激烈,骠骑营众将士在柳木的带领下,已经和迎上来的血狼厮杀在了一起,双方刀来箭往,一时难分高下。


  “马大山,重骑冲上去,踏破那破门,给大军开道!”柳木一边挥刀,一边传达着命令。


  “诺!”重骑统率马大山得了军令,领着重骑摆开架势,对着那木栅门就是一阵猛冲!

  黑夜并不适合厮杀,因为视线不好的原因,除非是一方出其不意的突袭,否则很难有多大的战果。不过夜战有一个大的好处,就是能制造混乱。


  无疑,骠骑营与其说是在冲阵,不如说是在打着冲阵的幌子,在四处制造混乱。几千人聚集在一起,或许声势不甚浩大,但是分散开来,借着夜色的掩护,却能让匈奴王庭四面皆兵。


  所以这一仗,骠骑营打得并不如何吃力,匈奴人虽然多,一时也讨不到便宜。


  战事胶着,混乱却越来越大。


  这时候,匈奴军中突然有些异样,只见一群骑兵众星拱月般,拥簇着一名年轻军士,从匈奴军阵后方冲了过来。


  “太子来督战了!勇士们,杀!”那群骑兵一边冲,还有人一边大喊,唯恐有人不知道似的。


  于整个战斗来说,这只是一个插曲,但就是这个插曲,却吸引了双方大部分人的注意。


  “来了!”首先反应过来的是雪狼和血狼,因为他们离于单比较近。血狼的领头人和雪狼的领头人碰了头,其中一人说了一声,另一个则点了点头。


  “来了!”下一刻,柳木也反应过来,他对纪铸说了一声,纪铸也点了点头,然后悄然拔马而去。


  与伊稚斜比起来,于单的武艺只能说是稀松平常,但是因为身份的原因,他其实并不需要在战场上如何杀敌,即便是上了战场,也是激励士气,起到一个督战的作用。所以虽然于单也在冲锋,周围却有一大票人护卫着,保全他性命无虞。这也是先前秦城想冉闵在战场上放冷箭杀伊稚斜而不可得的原因。


  于单冲到南门,见前方双方交战正酣,二话没说就冲了过去。


  如今他的处境不妙,为了捕获军心,他必须做出一些平日不会做的姿态来。比如说,冲到前方。


  “护卫太子!”那几个一心想着拥立太子从而获得大功的匈奴将领,见于单冲的这般猛,连忙招呼手下将士。


  “杀,勇士们,随本太子一道,杀退来犯之敌!”于单也知道那些人不会让自己有事,所以他冲的很大胆,不时大声喝令,尽量让更多的人看到自己的身影,听到自己的声音。


  战场还是那个战场,并没有因为于单的到来就有什么不同。至少表面看上去是这样。


  但是因为于单的加入,那些匈奴士气大振,汉军开始显露败相,渐渐被压缩的往后退去。


  于单见状心中大喜,连忙追击。


  这一追,于单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匈奴骑兵军阵的前方,处于前锋的位置了。


  这个时候,混战的军中中,突然飞出一批火箭。


  火箭划过天空,如繁星一般。


  而这时,柳木长刀一横,喝令道:“上!”


  ————————————————


  写到一半,wps光荣嗝屁,有的读者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决定周末拿去检查检查。不过没关系,一天两章的宗旨是不会变的,明天三更补上。


  话说,为了某的那啥着想,真心觉得应该搞点存稿了。
——

  第二百一十四章 自会回来的


  于单冲到前沿,正在挥刀大喝之际,忽然察觉到到了一丝异常。


  周围的血狼和雪狼骑兵,没来由的向两边散开,有些甚至开始往后退去,而于此同时,前方的汉军骑兵没了这些骑兵的阻拦,风一般卷了过来!在于单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快要被汉军包围!
……

  秦城手中的长刀还放在伊雪儿脖子上,在他身前十步开外,站着脸色阴沉的伊稚斜,昏黄的火把,在西风中忽闪忽闪。


  王庭南门的喧闹声依旧在持续,不少人骑兵奔行过去,似乎都没能将那些袭击的汉军赶出去。


  伊雪儿站的有些乏了,想活动一下浑身筋骨的时候,脖子不小心触碰到秦城手中的长刀,一股阴冷的感觉立即就从她的脖子上蔓延开来。


  伊雪儿皱了皱眉头,像是心中极为不满,低声对秦城道:“作戏而已,何必把刀逼得这么紧?”


  “这哪里是在作戏?挟持你可是实打实的,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今天我们可就得交代在这了。”秦城笑着回应,长刀还是向外偏离了几分。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没得手,你雪狼的办事的能力是不是太差了些?”秦城说道,口中喷出的气息撞在伊雪儿后颈上,这使得她感觉痒痒的,却偏偏还不能动作。


  伊雪儿回头白了他一眼,“办事的还有你的骠骑营,你怎知不是你的部下办事能力太差了?”


  “我的部下,怎么可能差了?”秦城理所当然道。说罢这才注意到伊雪儿脖子在不自然的微微扭动,这个发现让秦城一时心痒起来,他故意朝伊雪儿后颈吹了一大口气。


  “作死啊!”感受到秦城的戏弄,伊雪儿羞恼的呵斥道。


  “我就作死了,你能怎么地?”秦城无赖道,不等伊雪儿说什么,沉声道:“来了!”


  伊雪儿抬头望去,就见一个骑兵奔行到伊稚斜身边,大声禀报道:“王子,太子被汉军围住了,情势危急!”


  “什么?太子被汉军围了?饭桶!”伊稚斜很愤怒,他恼火的骂了一句,留下一队人看着秦城,便招呼身边其他人和自己一道去救援于单,风风火火的样子,显得他极为焦急。


  临走前,伊稚斜不忘深深看了秦城一眼,不乏威胁之意。


  伊稚斜走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弓箭手却没有带走,不消说,秦城还是没有逃脱的机会。
……

  伊稚斜赶到南门的时候,于单已经被汉军裹挟了去。真不知在万军中汉军是怎么擒住于单而匈奴骑兵又是怎么丢了于单的,这看起来,也着实太不可思议了些。


  伊稚斜一阵火大,立即带人冲阵,意图将于单抢回来,不过柳木有于单在手,拼杀起来反而没了顾忌,那里被匈奴人冲的最狠,便吩咐手下将士将于单带到那里,拿刀比着脖子。


  就这样,汉军缓缓向后退去,意图脱离这里。


  “追上去,别让汉军跑了,将太子抢回来!”伊稚斜咆哮道。


  这时候立马就有人跳出来劝阻伊稚斜:“王子,不可!要是把汉军逼急了,他们伤了太子性命可如何是好?”


  伊稚斜一听是这道理,动作明显迟疑下来,这时候,不少人都开始劝阻伊稚斜想小心行事,当然,也有人嚷嚷着要快些去将于单抢回来,否则太子性命危险。


  两帮人一闹,伊稚斜反而迟疑下来。而汉军趁着伊稚斜迟疑的时候,大举撤退。


  就在伊稚斜矛盾至极的时候,王庭西门又传来一阵骚动!

  一名血狼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火急火燎的对伊稚斜道:“王子,西门突然杀来大批汉军!”


  “什么?”伊稚斜一战气结,一把抓住这血狼,“说,公主怎么样了?!”


  “公……公主,还在西门!”军士结结巴巴说。


  “要是丢了公主,本王子第一个咬了尔等的性命!”伊稚斜暴怒,一把甩开这名军士,也不再顾及于单,领人就朝西门奔去。


  先前闻听于单陷入重围,伊稚斜过来的时候,西门的兵力差不多都调了过来,那边只剩下两个百人队,本来以为这些人困住秦城足矣,却没想到汉军竟然来了个声东击西!


  等伊稚斜领人奔行到西门的时候,除了四周躺在地上**的一些匈奴军士,哪里还有秦城和伊雪儿的影子?

  “公主呢?!”伊稚斜抓住一个没死的军士就咆哮道。


  “汉军人太多,公主.……公主被他们带走了!”那军士唯唯诺诺的说了一句,便昏了过去,也不知是真昏还是假昏。


  “追,追!”伊稚斜重新跨上战马,领人就直接从西门冲出。


  可惜,黑夜漫漫,汉军又没有打火把,伊稚斜这时候想要找人,哪里有那么容易?

  正当伊稚斜举目四望之事,有军士来报,南门的汉军已经跑了!

  伊稚斜气得摔了马鞭,也不顾黑夜,埋头便扎进了草原。


  他身后,王庭一些将领面面相觑,也只得跟了上去。
……

  来接应秦城的,正是秦庆之。他带着千余人,直接从西门闯进匈奴王庭,几番冲杀,就将那两个百人队的匈奴军士杀了个干净,然后在匈奴大队人马还没赶回来的时候,和秦城等人一起,带着伊雪儿,绝尘而去。


  有秦庆之领路,奔行出去三四十里,众人便汇合了柳木率领的大军。


  至此,南宫商被成功救出。顺带,还捎上了太子于单和公主伊雪儿。秦城此行,可以说是收获颇丰了。


  秦城看到于单的时候,他被绑在马背上,口中也塞上了一团布,兀自挣扎个不停。


  “干的不错!”秦城看了于单一眼,对柳木说道。


  “都是将军布置得好!”柳木阴阳怪气的回了一句,眼神却飘到了跟在秦城身后的伊雪儿身上,冷冷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还哼了一声,眼中的敌意展露无遗。


  看见柳木这幅模样,秦城一阵纳闷,暗道柳木这是怎么回事?想了想,便反应过来,柳木应当是责怪自己作为三军主将以身犯险了,也就释然下来。


  伊雪儿眼神触及到柳木饱含敌意的目光,却是不以为意,竟然还对柳木笑了一下。只不过,这笑容怎么看都怎么诡异。


  “柳将军,好久不见。”伊雪儿向柳木打起招呼来,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现在是俘虏,有什么好笑的?”柳木拧着眉头嘲讽道。


  伊雪儿不以为意笑笑,似乎是对柳木很有兴趣,索性与她聊了起来,“本公主可不是俘虏,而是你们的客人。这就是柳将军的待客之道?似乎柳将军对小女子很有成见呢!”


  柳木被伊雪儿呛了一下,啐道:“妖女!”


  “咯咯!”伊雪儿笑了起来,笑声说不出的诡异,“柳将军这是在说谁呢?是在说小女子吗?”


  听见伊雪儿如此“无理取闹”,柳木竟然一时无言以对,最终狠甩了马屁股一马鞭,加速而去。


  柳木走后,伊雪儿则在后面咯咯笑个不停。


  看她那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完全不像是被俘,倒真像是一个客人。还是一个嚣张跋扈欺主的客人。


  秦城跟上来,狐疑的看了伊雪儿一眼,没有说话。


  “秦将军,小女子有个问题想请教。”伊雪儿笑着对秦城道。


  “你说。”秦城道。


  “秦将军对自己的部下了解吗,尤其是对那些高级将领?”伊雪儿故意将声音提到了几分,以便更多的人能够听见。


  “我的部下,我自然了解。难不成你了解的还比我多?”秦城道。


  “别人小女子不敢说,不过对于柳将军,我敢说将军了解的没有我多。”伊雪儿阴恻恻笑了两声,眼神暧昧。


  “哦?原来公主是看上柳副将了,这可真是.……哈哈……”秦城一阵放肆大笑,“这可真是.……太他娘的有趣了!你要是嫁过来,倒是一件好事,哈哈!”


  说罢,还不忘朝柳木的背影大声道:“柳副将,这有个匈奴娘们儿看上你了,你是不是考虑一下?怎么说人家也是个公主,成色不差了,哈哈!”


  众将士听了秦城的话,都是一阵哄堂大笑。一直以来的紧张的气氛,一时间被抵消了不少。


  柳木听到秦城这句话,马背上的身子晃了晃,没有理会众人,自顾自埋头赶路。


  “秦城,你白痴!”伊雪儿恼火的骂了一句,气得将头扭到一边,再不理会秦城。
……

  伊稚斜率军追出五十里,也没看到半个汉军的影子,到最后,不得不停下来。


  夜色中,伊稚斜的脸很模糊,众军士都在他身后,也没人看到他的脸。


  自然,也就没人能看到他脸上的笑意。


  他笑得很阴险,也很得意。


  如果有人在离他近些,便能听道他在喃喃自语,“于单,太子?让你跟本王子争,你争得过本王子么?你不过是一个帐篷里的花朵罢了,怎么能承担大匈奴的使命?

  以后你就在汉人的地盘上活着吧,相信那会是一段美好的日子。”


  说到这里,伊稚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秦城,你还真是个妙人。只不过你我之间的合作,仅此一次而已,日后,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说罢,他转身向众人说了一句让大伙儿摸不着头脑的话:“回王庭!公主,不消几日自会回来的!”
——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不要让我失望

  (下一章不出意外会在凌晨前上传。)

  当夜伊稚斜回到王庭,以全力追击汉军寻找太子于单下落为借口,用强硬手段将王庭中所有的军队控制在了自己手里,一些***的不合作将领,被他以照顾太子不周为由雷霆打压,一夜风声鹤唳,在汉军离开了匈奴王庭之后,又不知有几人丧命,几人家破人亡。


  到了第二日天明的时候,伊稚斜已经将整个王庭死死抓在手里。现在于单不知下落,王庭中再无人能跟伊稚斜相抗衡,长远观之,没有了于单的匈奴王庭,除却伊稚斜外,无人能继大单于之位。至此,伊稚斜继位大单于的步伐,再无人能够阻拦。


  而作为交换,伊稚斜同意让伊雪儿留在秦城军中,以让他们安全撤离草原。其实这也由不得伊稚斜不答应,毕竟现在人在秦城手里,怎么做还是秦城说了算。太子于单作为秦城和伊稚斜这次“合作”的另一个重要角色,即将被秦城押解长安。


  手握雄兵,千里奔袭,勇闯匈奴王庭,只为救南宫商一人的秦城,至此也有了能为自己这次行动买单的对象。收获一个匈奴太子,已经足以抵消秦城这次逾矩行动的大半罪责。而就在秦城自以为占了不少便宜的时候,他万万没有想到,此番行动还有一个大大的惊喜在等着他。


  骠骑营连续奔行一日一夜后,秦城终于下令大军停下来稍作休整,没办法,伊稚斜的追兵实在是咬得太紧了。虽然秦城和伊稚斜都知道这个追兵只是在做戏,但是前期戏份再怎么都要做足一些才能让观众看的下去。


  “你真打算在这里宿营?”在众将士歇马之时,伊雪儿找到秦城。


  秦城左右看了看,“这里有什么不好的吗?”


  “连续奔行一日一夜,现在你竟然让你的部下睡在野外?且不说如此安全与否,仅是这凛冽西风,就够让一大堆人生病的!”伊雪儿道。


  秦城敏锐的捕捉到了伊雪儿眼中闪过的一丝狡黠,于是他慢条斯理的问道:“那么依大公主之间,秦某该当如何啊?”


  伊雪儿这时候颇为傲然的扬起下巴,“要不说你这人白痴呢,眼前就有一个大好的机会,让你的部下睡在安全又温暖的帐篷里,还能享受到热腾腾的肉食,难道你就没有发现?”


  “公主大人,你会这么好心?你觉得我该相信你吗?”秦城瞥了伊雪儿一眼,冷笑道。


  “怎么,怕了?”伊雪儿道。


  “我还真怕睡到半夜被人家拿刀抹了脖子自己都不知道。”


  “有本公主在你旁边你怕什么,我还能跑了不成?我不跑,谁敢对你怎么样?”


  “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旁边,我才格外怕得紧。”秦城扯了一根草叼在嘴里,枕着手臂仰面躺下,翘起二郎腿。


  伊雪儿见秦城软硬不吃,气得一跺脚,甩头走了。


  伊雪儿前脚刚走,南宫商后脚便走了过来,嘿嘿笑道:“你这厮,莫不是又调戏人家了?我看这位公主脾气很大啊,方才你跟她说什么了?”


  “吃饱了撑着去调戏这么彪悍的女人。”秦城道,“她提议我等去寻一个匈奴部落,然后冒充她的手下大大方方的入住。”


  “原来如此.……”南宫商呵呵笑了两声,“确实彪悍了点儿。”


  “也亏她想得出来!”秦城哼哼道。


  南宫商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下,随即笑道:“说不定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呢?我看人家说不得是一片真心,怎么看都是你小子不识好歹。你看人家多光明磊落的一个人,这回还蛮配合我们的,嘿嘿!”


  南宫商笑得阴险,秦城皱了皱眉头,两人打小在一起张大,秦城虽然是穿越过来的,毕竟记忆还在,自然听懂了南宫商的意思,低声道:“你是说这娘们可能使诈?”


  “现在还不好说,我看这娘们不简单,要不然我情报队也不会栽在她手里,不得不防啊!”南宫商道。


  秦城点点头。


  “哦,对了,临走的时候我不是让你帮忙去救了一个汉人一起出来么?现在人家过来给你道谢来了!”南宫商这是才想起被凉在一边的张骞,忙将他引过来,“张兄,这就是秦城,这支军队的主将。”说罢又向秦城说道,“他是长安人,被困在匈奴王庭好些年了,如今婆娘孩子都有了。”


  “在下张骞,见过秦将军。”张骞行礼道。


  秦城方才听到南宫商介绍这人,还没怎么注意人家,毕竟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直到听见张骞自报家门,秦城脑门一响,一下子惊起,下巴差点儿掉在地上,“啥,你叫啥?张骞?出使西域大月氏的张骞?”


  “难得秦将军有心,竟然知晓区区在下,正是张骞。”张骞道。


  “.……”秦城顿时大乐,暗道想不到这回竟然捡到宝了,阴差阳错竟然在匈奴王庭救下了凿空的张骞,正高兴的时候,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现在是元光六年,也就是公元前一百二十九年,也也就是说,张骞这个时候还没到达过大月氏!

  想到这,秦城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会吧,这下乐子大了,于是结结巴巴的问道:“那个,张.……你到过大月氏没?”


  张骞虽然不知秦城此时反应为何如此激烈,却也还算镇定,这时便道:“去年到过大月氏,不曾想回来的路上,又叫匈奴人给捉了去。幸得秦将军相救,才得以脱离虎口。容张某拜谢!”


  “你已经到过大月氏了?”秦城心道好嘛,可能是自己记错了,或者是现在的历史已经改变了,反正自己到了这个时代之后还是产生了一些蝴蝶效应的,此番大战的进程不就是最好的明证么?如此一想,秦城也就释然了。当下便拉着张骞问东问西,让张骞好一阵不习惯秦城的热情。


  南宫商则是早呆在一旁了,他算是看出味来了,这张骞是个大人物哇,自己先前还骗他酒喝来着,可算是有眼不识泰山了,他不会还记着自己的仇吧?转念一想,不对,自己现在再怎么也为朝廷立下大不小的功劳,怎么都算是个官身了,再者张骞还是自己顺手救下的呢,自己说什么都不应该怕他嘛!

  这么一想,果然凑效,南宫商也笑眯眯的凑了过去。
……

  察哈地西部边缘。


  一个拥有三四万人的匈奴部落方才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战斗,整个部落现在到处都洒满了鲜血,浓烟滚滚,西风的裹上了血的腥味,吹打在人脸上,让这个部落存活下来的人都感到一阵眩晕。


  战斗确实很激烈,一个不到四万人的部落,竟然有超过一万五千人的骑兵,这无论如何都显得疯狂了些,要不是这些匈奴骑兵刀劣箭少,前来进攻的汉军和阿米德族人的损失还要大些。


  事实上,昨日这里已经经过了一番激战,只不过那时候的一队八千人万人的汉军和阿米德族联军,被这些匈奴人完败。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今日近三万汉军、阿米德族人、乌桓骑兵与这一万余匈奴骑兵的会战。


  浑身是血的卫青立马高处,他冷峻的眼神静静的看着投降的匈奴人和纳降的三国联军,一动不动。他手中的环首刀已经蹦了几个缺口,没办法,这些匈奴人确实太彪悍了些。这虽然不是联军在察哈地遭遇的最强的对手,却是最难缠的对手。


  最初十二万人的联军,此时满打满算也只剩下八万人。不过还好,在联军这几日疯狂的进攻下,察哈地基本已经被联军占据。一些小的部落,甚至是望风而降。到现在,没被联军占据的察哈地,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块地方。


  那是就是匈奴左贤王的王庭。


  亲兵跑过来向卫青汇报了情况,卫青只是点了点头,便让副将去处理了。


  方才的战斗虽然胜利了,卫青却似乎并没有太多高兴的情绪。


  随着察哈地一块一块被联军占据,到现在只剩下最后孤立的一块硬骨头,卫青的心却渐渐沉下来。


  不是担心攻不下左贤王的王庭,虽然注定会有一场恶战,但是乌桓和鲜卑的后续援军正在陆续赶来准备最后一战,经过这段时日的会战,乌桓王和鲜卑王也彻底放下了心,决心做最后一搏,然后将统治重心向西转移,所以匈奴左贤王的失败是毫无疑问的。


  卫青所忧心者,不为公,而为私。


  自打秦城不顾众将劝阻,执意北上匈奴王庭开始,卫青就没有停止过担心。即便是手下的战事再顺利,也冲不散他心头的那丝阴霾。


  与秦城打交道的时间久了,卫青发现自己就愈发佩服起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家伙来,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军事素养,他那常常让人惊为神来之笔的布局,也为他个人的.……魅力。


  是的,卫青不得不承认,秦城身上有种魅力,一种似火一般的魅力:火不灭,则势越大。


  良久,卫青看着北方喃喃道:“秦兄,大军再休整一日,就要进攻左贤王王庭了。那是此番大军出征的最后一战,也是你我约定会面的最后期限。你说过,若是你活着,便不会错过这次将左贤王连根拔起的机会。秦兄,你总是给人惊喜,让人惊叹,希望这次,你也不会让我失望.……”
——

  第二百一十六章 聚散离合

  骠骑营奔行在古蒙地,距离察哈地已经不足五百里。


  秦城回头看了一眼远远吊在后面的那群匈奴骑兵,又看了身边的伊雪儿一眼,不由得摇了摇头。现在,秦城不得不佩服起眼前的这个匈奴公主来,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竟然找来这么大一支匈奴骑兵。从今日天明骠骑营行军没多久,这些匈奴人就跟在五里之外,不靠近也不远离,不进攻也不派人交涉,就这么跟着骠骑营,一路奔行。


  “你是不是在想,本公主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瞒过了你们的眼线,招来这么大一支骑兵的?”伊雪儿见秦城一脸苦闷,笑着打趣道。


  话说,这几日与骠骑营一路而来,虽然是半个俘虏的身份,伊雪儿倒是怡然自得的很,从来没有愁眉苦脸的时候,都是一脸灿烂的笑容,也不知她心里到底是作何想法。


  这厮这几日最大的乐趣便是和秦城拌嘴,似乎是要用嘴巴找回战场上失败的场子,时不时还扯上柳木,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而每每这个时候,柳木总是一脸阴沉,看向伊雪儿的眼神也像是能杀人。


  有时候秦城忍不住会想,伊雪儿这厮到底是为什么总是这么兴奋?然而,在秦城发现思考这个问题只会让自己白死脑细胞之后,就再不去作这方面的努力。


  所以当伊雪儿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秦城照例甩给伊雪儿一个淡淡的眼神,爱理不理道:“想了如何,没想又如何?”


  “想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答案,若是没想,我也会告诉你答案……”伊雪儿说道。


  “算了,你还是别告诉我了。”秦城毫不客气将伊雪儿的话打断。


  伊雪儿狠狠瞪了秦城一眼,哼了一声,道:“草原是我们大匈奴的草原,在这个草原上,我们有太多你们不知道的手段,可以让你们不辨南北,让你们损兵折将,因为这是我们的地盘.……”


  伊雪儿开始滔滔不绝起来,秦城猛的一拍额头,哀叹一声:“果然又来了……”


  “不过是一群手下败将,不吹牛会死么?”柳木冷笑道。


  “哟,柳副将,那要不要你我过两手,看看咱俩谁厉害啊?”伊雪儿等到柳木搭话,兴致立即高了起来,阴笑着回应,这让秦城一直纳闷这娘们儿是不是真看上人家.……哪里了。


  柳木冷哼一声,懒得理会。


  “再过一日便到察哈地了,按照约定,你我在那里也该分别了。”秦城忽然说道,一脸认真的看着伊雪儿,眼波流动,好似有什么话要说一般。


  伊雪儿愣了一下,看到秦城的样子,眼神竟然黯淡了几分,“是啊.……”


  “所以,”秦城忽然又咬牙切齿对伊雪儿道,“在到那里之前,你最好给我闭上你的嘴!”


  “.……”伊雪儿,“秦城你混蛋!”
……

  一轮普通至极的夕阳,也不知寄托了多少人各种各样的情思。自商周以来,中原人都是含蓄的,情感总是不便于直接说出口,于是便有了夕阳西下几时回、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这样的感叹,借以表达内心涌动的情感,不求世人尽知,唯求知音鉴赏。


  没有林荫小道,没有杨柳依依,更没有一觞一咏,一身戎装已经有些残破的秦城,和一身白衣的伊雪儿,相隔一步立马,头顶夕阳,脚踏无边无际的草原,但有西风作曲,江山如画。


  到了这个时候,两人即将分别。在押解了一位匈奴太子之后,虽然秦城不介意顺道掳掠一位匈奴公主,但是背后那人数不让与骠骑营的匈奴骑兵,还是让秦城多少有些顾忌。所以,这分别分也得分,不分也得分。


  “舍不得?”伊雪儿突然开口了,她没有看秦城,眼神不知道飘向哪里,风轻云淡的说了一句,说完,不等秦城答话,又自语道:“怕是没有。”


  “有与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呢?”仍旧是伊雪儿在自言自语,她不看人而看天,仿佛她不是在跟秦城道别,而是在跟这天地道别。


  “我应该掉头就走,策马如飞,来也如风兮,去也如风兮,那才是正确的选择。非得道什么别,何苦呢?”伊雪儿道,“你我不过是对手,是敌人。可哪有这样的对手,哪有这样的敌人?难道就因为你救过我?”


  她的声音很小,便是秦城离她离得近,若是不仔细听,也听不到;她的话好似没完没了,若是秦城不出言阻止,或许会一直说个不停。


  “君子之交淡如水,而你我是敌人,不厮杀也就罢了,哪里还用道别?”


  说到这里,或许是说的累了,或许是不想说了,伊雪儿停了下来。


  她停下来,世界便安静下来,好似在聆听什么。


  秦城笑了笑。


  他忽的爽朗道:“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若没有了情字相扰,不也淡得如同白开水一般?”


  然后他的声音低了下来,身体想伊雪儿靠了靠,笑道:“你说这情,是仇,是恨,是恼,是怒,还是喜,是乐,亦或是悲?

  这重要么?这不重要么?斯情斯景,有是情,没有也是情。景在,人在,情在,这还不够么?

  公主大人,你说呢?”


  伊雪儿并没有立即搭话,只是看了秦城一眼,而后便是长久的静默。似在咀嚼,似在纠结。


  良久,伊雪儿抬起头,灿烂一笑,向秦城一抱拳,道一声:“秦将军,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秦城同样抱拳。


  言罢,伊雪儿拔马而去,风姿卓绝,再没回头。


  马蹄声声声如琴音,拨动人心弦。


  而伊雪儿的那一笑,融化在夕阳里。
……

  伊雪儿走时,也带走了那群匈奴骑兵。骠骑营没再停留,继续向东南赶路。


  第二日天色方明,昨夜只休息了两个时辰的骠骑营,赶到了察哈腹地,匈奴左贤王王庭。


  彼时的王庭,已经是一片混乱。战袍各异的十几万骑兵队伍,正在附近的草场上展开追逐厮杀。


  汉军,乌桓骑兵,鲜卑骑兵,阿米德族人,匈奴人,混战在一起,场面之大,竟然超过了这回汉军出征以来的任何一次会战。


  喊杀声声声震天,马蹄声步步惊云。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骠骑营没有立即加入战场,而是在一个恰好的距离上观察战场的情况,看到厮杀惨烈的战场,柳木惊诧道,“左贤王王庭的骑兵,经过上次一战,应该不会超过两万人了,怎么会凭空多出这么多?”


  “察哈地左贤王部族的其他骑兵,此时应该也差不多被联军屠尽了才是,那这些人是从哪里来得?”


  “那便只有一个原因,这匈奴骑兵,不全是左贤王的人。”


  秦城摆了摆手,“不用想了。我们还是小看了伊稚斜。联军攻占察哈地的举动根本就瞒不过伊稚斜,而在当下有限的时间和精力的情况下,为了守住这块地方,伊稚斜必然会往左贤王的王庭增加援军。这很正常。只不过伊稚斜现在还未继位单于,能调动的力量有限。因而左贤王虽有援军,却不能改变战局。我等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汇集所有游骑的情报,交战的骑兵加在一起不下二十万,这个数字也太多了些吧?”纪铸道。


  “不多。”秦城摇了摇头,“要知道,这回联军不是在打歼灭战,而是在打收编战,每占据一个匈奴部落,联军便可以收编一支骑兵队伍,偌大的察哈地,除去阵亡的,难道连五万骑兵都凑不出来?再加上乌桓鲜卑的援军,即便我们的人伤亡不小,此战我联军也有十五万可用之兵。而左贤王得了伊稚斜的援军,兵力要达到五万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到这里,秦城轻吐了一口气,“还好伊稚斜如今没有继位匈奴单于,如若不然,即便是时间仓促,他要调小十万兵过来还是有可能的,若真是如此,胜负可就难料了。即便是胜,也是惨胜,得不偿失啊!哪像现在,场面虽大,对于我等,却没有丝毫威胁可言。”


  “好了,废话少说,同袍正在拼命,我等岂有坐视的道理?骠骑营,听令!”秦城抽出环首刀,向前一引,喝道:“杀!”
……

  黑夜降临的时候,联军已经成功接管了左贤王的王庭,左贤王那五万骑兵,死了大半,余者皆降了。如此以来,联军成功占据了整个察哈地。自此之后,察哈地不闻匈奴人,但遵联军统辖。


  “秦郎!”


  “秦兄!”


  “秦将军!”


  看到秦城,李广卫青韩安国公孙贺众人都是一阵开怀大笑,大步走了过来。


  “诸位将军,辛苦了!”秦城抱拳,迎了过来。


  “就知道你这厮没那么容易死,如何,人救回来了没有?”李广拍着秦城的肩膀爽朗大笑,眼中的关切显而易见。


  “南宫商某已经带了回来,不仅如此,某在匈奴王庭侥幸碰到张骞大夫,此时也随某一道回来了!”
——

  第二百一十七章 凯旋

  韩安国贵为御史大夫,这回领军北上除却充当援军外,也是与乌桓、鲜卑、阿米德族商谈共同管理察哈地的外交使节,与三方商议接下来控制察哈地的具体细节也是他的任务之一,这些东西秦城自然是不甚了解的。因而在大战结束之后,秦城便闲了下来。


  虽然大汉、乌桓、鲜卑、阿米德族人四方如今才控制察哈地,但是众人也不多担心匈奴人会立马回过头来报复,如今四方的兵力加在一起超过二十万,匈奴人要想稳稳的将察哈地抢过去,出征的兵力自然不能少了,而要聚集如此多的兵力,显然不是三五日便能完成的。况且伊稚斜如今还在忙着安内,一时之间显然是腾不出手来对付察哈地的联军。如此一来,这段时间四方就可以对察哈地接下来的统治细细规划,然后逐步加强控制。待到伊稚斜缓过劲来,四方对这里的统治格局已经形成,差不多也都能站稳脚跟了,那时伊稚斜再要收复这块地方,也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本来大战已经结束,但是汉军却没有立马撤回。大战方才结束,察哈地又是新占据的地盘,不说其他,汉军再怎么都要多熟悉熟悉草原,将这块地方的军事舆图大致绘制出来。不如此,日后要是察哈地有个万一,汉军就显得被动了。


  话说如今让乌桓鲜卑阿米德族来共同管理察哈地,对刘彻而言,既是明智的选择,也是无奈的选择。只不过对此刘彻自有打算,倒也不用太担心这里会出什么意外情况,一时主次倒也不是太在意。


  汉军在察哈地休整的时间,刘彻派出的又一使节队伍也到达了这里,其中一大批文官队伍奉命在此辅助乌桓、鲜卑、阿米德族管理草原,名义上说是协调三方的关系,充当中间人,实际上不过是刘彻为了培养一匹熟悉草原的官员,也是在一定程度上加强对察哈地的控制。毕竟按照刘彻的规划,日后整个草原都是大汉的,经过秦城日前在长安与刘彻的交谈,刘彻已经完全没有了以夷制夷的想法,不管什么东西,还是捏在自己手里最保险。


  当然,军队是不能长久驻扎在这里的,至少现在这么做不合适。


  不过至于这些文官队伍里面隐藏了多少武官,秦城等人就不得而知了。


  在这批文官队伍到达察哈地,将一切事宜安排上正轨之后,已经是大战结束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至此,近五万汉军也打算开始凯旋的路程。


  在大军南归的前一日,刘彻的谕令到了军营中。


  谕令先是将大军此番出征的功绩赞扬了一番,然后命令李广、卫青、韩安国、公孙贺率领四万南北军直接回长安,而秦城和骠骑营依旧返回上谷。


  这份谕令当众宣读完之后,传令大臣又交给秦城一份手谕,这里面有刘彻对他个人的旨意,不过只能是他一个人看。


  翌日,在乌桓王、鲜卑王、小阿米德的共同送别下,近五万汉军浩浩荡荡离开了草原。


  一路南行,越过长城,秦城便和李广、韩安国、卫青等人分道而还。


  临分别之际,李广等人都说等过几日秦城到了长安,定要好生痛饮一番。他们虽然不知刘彻给秦城下达了什么旨意,但是秦城此番立下如此大功,上谷这个弹丸之地便再也容不下他了,到长安为官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不过对于众将毫不掩饰的这个说法,对此秦城只是报以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大军分别之后,骠骑营马不停蹄,赶回乾桑城。


  是乾桑城军营,而不是老马原军营。


  此时的骠骑营,经过一番征战,兵器铠甲都已经磨损严重,虽然韩安国北上支援时带来了一些军备,不过当时考虑到行军的速度,他们带的军备也不多,根本无法满足秦城卫青等人的需要。是以此时骠骑营的模样多少有些凄惨,若不是众将士各个生龙活虎、精神饱满,任谁见了,怕都要以为这是一群残兵败将。


  只不过,比之刚出征时的一万骑兵,此时回来的,还不足六千人,骠骑营的损失,竟然快要达到一半,即便是说此番出征取得了辉煌的战绩,这个损失也太大了些。


  这些年来,上谷战事一向频繁,出征将士也不知死伤几何。


  一场战争,无论是胜还是败,都不可避免的要死人,区别只是在于,是死得荣耀还是死的屈辱。死人自然是无法享受战胜的荣耀的,但是活着的人会替他们将荣耀传递下去。


  死者已矣,生者任重而道远。


  最后,也不知是谁发起,骠骑营六千将士,吼起了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

  过长城,入大道,山峦起伏、密竹丛林渐渐映入众将士眼帘,这些熟悉的精致,在这些在草原九死一生征战了一两个月的汉子们开来,似乎显得格外美丽。


  景致美则美矣,比景致更美的,是人。


  乾桑城城墙,高大巍峨。


  北城门城头。


  一袭红衣,迎风而立。


  衣,随风飘扬;人,静若处子。


  佳人守望,一如两年前。


  古来征战几人回?

  每一个出征的男儿背后,都有多少人在苦苦守望?

  每一个苦苦守望的人,都有多少个倚门以盼的日子?……

  骠骑营在城门前停下,整齐的列好队,静静凝视那个众人都无比熟悉的城门。


  近两个月前,一万人出了这座城门,而现在,只有不到六千人能够再看到这座城门。


  谁又能说,下次出征之后,自己还能再看到它?


  秦城手握刀鞘,高高一举。


  众将士顿时大吼:“我们回来了!”


  我们回来了。


  这时候,这世间还有比这更动听的声音么?


  “大军,凯旋!”守卫城门的校尉,手一扬,大声喊道,声音有些难掩激动的颤抖。


  “呜呜~~”号角声,穿透整座乾桑城。
……

  秦城放下刀,朝城头那个红衣身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轻声道:“歆儿,我回来了。”


  白馨歆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一手扶着城墙,愣愣的看着城门前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将军,轻声道:“将军。”
……

  匈奴王庭。


  王庭一片安宁祥和。也是,刚经历了新单于继位大典的王庭,是该有个安宁的时候了。毕竟,先前那场谁都不愿多提及的战争,以及察哈地的失陷,已经给这个部落的人们,带来了太多的阴霾。特别是刚刚被汉军抓走的太子,几乎让那些平头百姓以为昆仑神已经抛弃他们了。


  不过还好,新任单于看起来是个厉害的角色,不久前的祭祀大单于已经说了,等过些时日,大单于便会聚集大匈奴所有精兵,先夺回察哈地,再直捣汉人的长安城!


  于是乎,大伙儿都觉得,明天还是光明的,有奔头的。


  新继位的匈奴大单于伊稚斜这时候没有呆在暖和的王帐里,去搂着女人,喝着美酒,他现在在野外,和一群虎狼之士在纵马奔驰。


  狩猎,是匈奴人生活中不可能缺少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高兴的时候狩猎,是陶冶情操,不高兴的时候狩猎,是发泄心情。


  而此时的伊稚斜无疑属于后者。


  要说,伊稚斜此时继位大单于,也算是“受命于危难之际”了。如今察哈地被乌桓、鲜卑、阿米德族人占据,匈奴的日子可不好过。两面受制,若是不能打破僵局,匈奴在军事上将处于一个绝对被动的境地。


  伊稚斜一箭射出,铁箭穿过一头公狼的脑袋,巨大的力道将狼身带飞出去,狠狠钉在地上。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今日射杀的第几只猎物了,但是他好像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直到,有军报到来。


  军报说,汉军五万大军已经撤离了察哈地,返回中原了。


  “汉军没有一兵一卒留在察哈地?”伊稚斜看完军报,问道。


  “除却一些汉人官吏,没有发现有汉军留在察哈地。”报道的军士肯定道。


  伊稚斜摆了摆手,示意那军士退下,自己则皱着眉头思索了起来。


  “汉军既然已经撤离,我们是不是可以趁机夺回查哈?趁现在乌桓鲜卑人在察哈地还立足未稳,正是时候。要是等乌桓鲜卑人站稳脚跟,再想做就更难了!”伊雪儿询问道。


  伊稚斜摇了摇头,“南边的那个皇帝既然已经夺取了察哈地,又怎么可能让我们轻易抢回来?不说此时大匈奴人心不稳,需要时间调和,一时间难以调集大军,即便是能够出动大军,难保汉军就不会在背后捅刀子!”


  “那怎么办,就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啊!”伊雪儿苦恼道。


  伊稚斜没有说话,神色纠结,他看着天际,良久才叹道:“还是先将大匈奴内部的事情解决好吧,汉人和我们,都需要一段时间来调整。”


  ——————————————————


  一大段情节结束了,这几天一直在布局接下来的情节,有些纠结,今天一章,明天照旧三章。
——

  第二百一十八章 欲除之而后快


  刘彻给秦城的单独谕令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内容就两个。


  一个为公,说的是察哈地为乌桓三族控制之后,位于察哈地背后的上谷郡不再直接跟匈奴草原接触,加之有察哈地的牵制,上谷基本就再无战事,那么秦城和其部下精锐铁骑再在上谷也就没有了意义,这两日刘彻会安排一位新的官员出任长谷郡守,与秦城交接上谷屯军事宜,而秦城则择日率领骠骑营进入南北军。


  至于为什么是择日,就涉及到这份谕令中的私事了,刘彻给秦城一个没有确定时间的假期,让他在上谷好生修养歇息一些时日,再举家迁往长安。这也算是刘彻人性化治官的一面了。


  有汉以来,还没有哪个郡的郡兵能够成建制成为中央军的,骠骑营也算是开了先河。


  对此,秦城的理解是:一者固然是骠骑营在此番的大战中功劳甚大,战力确实不容小觑,毕竟从察哈地奔袭几千里勇闯匈奴王庭几乎是全身而退的军队,大汉之前还没有过。这让刘彻有了好钢用在刀刃上上的想法,毕竟骠骑营若是不入中央军的话,这些人窝在上谷也再没有什么仗可打,用不了多久只怕都要复员回家了,那是一种资源的巨大浪费;


  二者,大汉和匈奴已经全面进入军事对抗阶段,接下来的战争随时都有可能爆发,而且规模未知,这个时候,刘彻手里多一把尖刀自然是有必要的。


  再说,骠骑营的建设,刘彻本来就是倾注了很大的关注和支持的,这就好比一个孩子终于养大了,自然要让他做事了。刘彻怎么可能不用?说不定从一开始刘彻支持秦城在上谷大练骑兵的时候,就存了日后骑兵大成便调由中央调度的心思。


  对于刘彻的这份谕令,秦城自然是乐意接受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与众人得道,秦城当然更喜见后一种。


  于是,秦城回到乾桑城之后,先是给骠骑营众将士放了假,然后就是给自己也放了假,这便约上三五个军中将领,携着白馨歆在乐坊时的众姐妹(这个心思确实邪恶了点),一起将乾桑城及周边游玩了个遍。毕竟到了这个时代之后,之前秦城还真就没时间肆意游乐。


  秦城虽然身为郡守,但是自身对民政上的事要管的少些,一般都由下面的功曹主事打理,这也是将领为官的一般情况。因为前两年,秦城的心思都花在骠骑营和商会上了,着实分不出多少精力来管理民政。


  但这并不意味着秦城就对民政之事一窍不通,事实上,前世身为一省黑道霸王,手下产业也是不少的,在管理民政这方面,秦城自然也有自己的心得。而且在汉朝有个普遍的现象,便是“出将入相”。上马治军,下马治民,这是大汉位极人臣的大臣们普遍都有的本事。就如韩安国,本是御史大夫,却也会打仗。


  秦城就想着,说不定那一天咱也成了大将军大丞相,这治民的本事也是不能荒废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秦城这些日子在乾桑过的还是颇为潇洒,美人在怀,美酒在侧,大功在身后,走到哪里都有人道一声英雄久仰,秦城心里也很美不是。


  期间和秦约乐毅一同回了一次乡下老家,秦城也体验了一回衣锦还乡的感觉。那日几人上山给死去的“秦城”阿爷阿娘上坟时,附近几个里都是万人空巷,全围在那一片不大的山头了,放眼放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这些平头百姓可不就是为了一堵秦城这位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


  之后回到乾桑城没几日,朝廷的封赏也下来了,趁着这个东风,秦城便将白馨歆风风光光的取进了门,正式给了她一个妻子的名分。而当日,已经是关内侯的乐毅将军,豪气一大,在酒后乱了心神,竟然拉着秦约的手来了一个即兴告白,差点儿没把秦约给羞死,而这也将晚宴推上了又一个**。


  是以老秦家喜上加喜,当日便由秦城做主,让乐毅送来了彩礼,合了两人的八字等等,将两人的婚期给定了下来。虽然仓促了些,有些不合礼节,却也没人来扫当场诸多将军侯爷们的兴致。


  而当日另一个让人们拍手叫好的节目,便是一位突然出现的江湖侠女,自称秦将军故人,当场与新郎官秦城将军,为其新婚之喜来了一场舞剑助兴。那场面,刀光剑影,一呼一喝,你来我往,战的不分你我,难见高下,让在场观众在大呼痛快的时候,也着实提心吊胆了一把。


  事后,侠女道了一声恭喜,便飘然而去,如来的时候一般,风轻云淡。这让在场无数热血膨胀的男人都在赞叹秦将军果真是妙人,结交的友人都是有大风采之辈。而满头大汗的秦城将军,脸上肌肉一阵抽搐,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而就在秦城与白馨歆成亲七日之后,乐毅也风风光光的将秦约取进了门,只不过比之秦城婚礼的**迭起,这个成亲盛典倒是显得温馨不少。


  而这件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成了乾桑城乃至整个上谷的一段佳话,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

  淮南国,兴平郊外。


  刘安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原本魁梧健硕的身子如今也发福的厉害,大大的将军肚凸出去老远,似乎要凸显主人肚子里多于常人的墨水一般。这时刘安走在幽静的山道上,油光满面的额头上不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一边走还不断回头跟身后的人交谈。


  跟在刘安身手的,是一名年纪稍年轻些的中年男子,比之刘安肥胖的身子,这人显得要单薄的多,或许是路走的多了一些的缘故,有些气喘。


  这便是衡山王刘赐。刘安的兄弟,刘彻还得叫他一声叔。


  “这才走了几步,便喘成这个样子,你这身子骨可是不行。要做大事,没有一个好的身子骨怎么行?待会日回去你将我那本《鸿烈》拿回去看看,里面有我研究多年的养身之道,对你这身子骨有好处。”刘安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刘赐一眼,以手帕擦了擦额头,对刘赐说道。


  刘赐呵呵笑了两声,也停下来,胡乱以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我若是如你这般没事儿就到这山水幽静处走动,也不会比你差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鸿烈》?对了,听说你这本书可有专门讲解房中术,若是果真如此,我拿回去看看倒也无妨。”


  刘安冷哼了一声,似乎是对刘赐只注意到自己书中的房中术很不满,不过这种神色也是一闪即逝,他责怪道:“玩物丧志,女人也是一样。你我都多大年纪了,还老是惦记着这些东西作甚?殊不知温柔乡、英雄冢!”


  “我知道兄长你志向远大,可是贤弟也不差嘛!”刘赐不以为然道,说罢脸色严肃了起来,“这回朝廷的军队在草原获得前所未有的大胜,听说这一切都是那个边郡郡守秦城的谋划?”


  “秦城?他哪里有这个能耐!”刘安傲慢道,“他一个边郡郡守,如何能有这么大的手笔?这一切还不都是长安那位的手段!”


  “联合乌桓、鲜卑,又从匈奴内部策反其族人分裂,最终将军臣单于打得大败,还控制了察哈地,啧啧,还真是好大的手笔,看来之前你我是小瞧那个毛头小子了!”刘赐叹道。


  毛头小子,这是两人对长安那人的称谓。


  “再厉害也只是个毛头小子,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刘安不屑道,“不过话说回来,之前我等确实大意了。这也怪军臣那老头,怎么这么不经打,那毛头小子这么轻易就将他打残了,还丢了性命,说起来还真是丢人的很!要不然局势也不至于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


  “军臣确实是丢人的紧!”刘赐附和道,“在自己地盘上都能搞得灰头土脸的,也真是服了她。”


  “好了,不说他了。现在匈奴的单于是他的儿子伊稚斜,我倒是听说这人是个厉害的角色。不说别的,他争位的这一手就极为高明。我等要立马与他取得联络,希望他不要像他老子那般废物。”刘安道。


  刘赐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秦城怎么办?”刘赐问道,“上回刺杀他竟然让他跑了,我等还弄了个全军覆没,这回他可是出尽了风头,这厮虽然是个泥腿子,但是也不能太小看了他!”


  “杀一次不死,杀两次便是了。”刘安眼中闪过一丝杀气,“不管怎么说,这厮确实是个角色。这回若不是有他在中间搅合,刘彻的计策还不一定能成功,不能再让他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产生威胁了,必须要除了他!”顿了顿,刘安又道:“两年前陈志去了上谷之后就一直没有音信,八成也是这秦城到的鬼,这个仇,你我不能不报!”


  “嗯!”刘赐点点头,“这回你打算派谁去?”


  “这回一定要万无一失,机会没有第二次了。”刘安沉吟了一下,道:“让雷被去吧,有他出马绝对没有问题。”


  “如此甚好!”刘赐赞同道。


  两个大汉的王国国王,就在大汉的领土上,堂而皇之的商议着,要如何将大汉的将军除之而后快!——

  卷二——

  第二百一十九章 我是你舅舅(第二更)

  长安。


  刘彻凭栏而望,天空晴朗。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已经不复年少的臣子,张骞。


  “建元三年、四年、五年,元光一年、二年、三年.……六年……十年了,整整十年!”刘彻溘然长叹,转头看向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张骞,神色中诸多不忍,却忍不住责备道:“张骞,这十年,你都跑到哪里去了?!

  怎么一点儿音信都不给朕?


  朕整整想了你十年……!”


  “陛下!”张骞早已忍受不住,眼泪差点就要夺眶而出,他迎面拜倒,以头抢地,声音颤抖,“臣虽远在天边,但心思无一日不在陛下身边.……!”


  刘彻扶起张骞,“说说,这十年,你都经历了些什么?”


  张骞抬起衣袖擦了擦眼帘,缓缓道来:“建元三年,臣奉陛下之命取道草原,出使西域。原本一切无恙,谁知到了草原没多久,便被匈奴人发现,他们不理会我们是使节还是军队,直接将我们扣押了起来。这一扣押,便是八年!期间,臣虽不得已娶妻生子,但西行之意志一日不曾改变。奈何匈奴人看的太严,臣实在没有机会。直到去年,臣才找到机会,逃离匈奴王庭,去了大月氏。


  到了大月氏,臣跟大月氏女王百般陈诉厉害,女王却始终不同意出兵。他们已经习惯了当下安宁的生活,他们忘记了仇恨,不愿意再跟匈奴人开战。无奈之下,臣只得起身返回。却不料半途又被匈奴人给捉了去、带到匈奴王庭。直到秦将军率军奔袭匈奴王庭,臣才得以重回大汉!

  陛下,臣没有完成使命,请陛下责罚!”


  张骞面露痛苦之色,拜倒请罪。


  “起来吧!”刘彻叹了口气,张骞一席话说的平淡,但是刘彻能够体会其中的艰难,他又怎么会真的怪张骞办事不力?“如今有没有大月氏的帮助已经不重要了,但是你西行的功绩是不可磨灭的。或许当下还不能看到效果,但是朕可以预见,这对后世,必然有着非凡的影响!日后大汉的疆土会比现在大得多,东边的,西边的,南边的,北边的,很多领土都将在大汉的统治下,你这回西行数万里,意义不可谓不重大。”


  刘彻如是说道。若是放在三年前,他或许还不会这样想,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对匈奴作战的胜利,对察哈地的控制,都给了这位年轻的帝王以极大的信心。而由此,这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其心中的韬略和蓝图也更加广阔。


  “臣,惭愧!”张骞愧然道,随即想到什么,从衣袖中掏出一份锦帛来,呈给刘彻,道:“这是臣这些年西行路上绘制的地图,虽然还很粗糙、不甚详尽,但总归胜过没有,这也是臣这一路的心血。”


  “哦?”刘彻接过那份不小的锦帛,展开一看,神色立即变得凝重起来,越看越兴奋,最终合上地图时忍不住赞叹道:“好你个张骞,真有你的,朕就知道当初没有看错人!有了这份舆图,日后汉军再要奔袭大漠,深入西域,便不会如同瞎子一般!有了这份舆图,便有了方向!这将大大增加我汉军对阵匈奴获胜的把握!”


  张骞听到刘彻如此盛赞自己绘制的地图,心中也是欣喜异常,只觉得自己这十多年的苦总算没有白受,高兴之下,又道:“除了这份舆图,臣这一路西行还有不少收获。除却大月氏,大腕、乌孙等国,都有意向与大汉通商,建立友好关系,西域的汗血宝马,乃是名贵马种,速度耐力和个体,都比中原的马都要好得多。还有西域的风土人情……”


  或许是因为激动,或许是自己这十年来的辛苦终于能够得到肯定,张骞兴奋之余,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尽管张骞话说的凌乱,刘彻却并没有打断他,一直等他说完,停止的时候,刘彻才叹道:“英雄,你是朕大汉的英雄!”
……

  刘彻与张骞一直交谈了整整一个上午,用过膳之后,午后刘彻带着张骞来到一处湖心亭,而卫青和韩焉已经等在那里了。


  “来,见过卫将军。”刘彻带张骞进了亭子,坐下来,“还有韩焉。”


  一番寒暄之后,刘彻道:“这些年,朕一直在和卫青研究这精钢造剑的技术,这些年虽然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还以此铸造了一匹环首刀,但是效果并不理想。”


  说罢,刘彻将一个木盒子拿到案几上,面带微笑对卫青道:“卫青,这是张骞给你带来的见面礼,你拿刀匠作府造办。”


  卫青自然知道这便是陛下先前提起过的西域精钢技术,当下郑重接过。


  等卫青接过盒子,刘彻继续道:“多少年了,朕一直在梦想着,这削铁如泥的宝刀!宝贝啊!


  张骞,你知道吗?正是你滞留匈奴王庭的第三年,朕就放弃了和大月氏缔结军事同盟的念头,而是决定倾一国之力,单独打赢匈奴。知道是谁让朕下定这样的决心的吗?除了充实的国力,就是因为朕,发现了卫青。当然,现在又多了一个秦城。”


  张骞闻言立马向卫青拱手道:“臣早就听说过卫将军和秦将军的威名!”


  卫青连忙汉一个,“是陛下过誉了!”


  “当然了,张骞所说的西域的情况,让朕眼前霍然一亮啊!朕因此就觉得,朕大汉的战略,应该更为深远一些,凡地域,我大汉力所能及之处,都要通商,开拓新商路。”刘彻说道。


  卫青立马向张骞拱手道:“博望侯(张骞),卫青将向您请教关于西域的情况!”


  “好!”刘彻举起手点了点张骞和卫青,道:“把你知道的情况,都好好和卫将军说说。好了,你们另找地方去聊去。”


  “臣告退。”卫青和张骞闻言,起身告退。


  卫青和张骞走后,刘彻对韩焉说道:“让于单过来吧!”


  “诺!”韩焉应了声诺,便去宣匈奴太子于单,当然,是以前的太子。如今,他只是大汉的一个俘虏罢了。


  于单跟着韩焉走过来,到亭子边便拜倒,唱道:“于单拜见大汉陛下!”


  “于单?嗯,模样倒是有几分汉人的清秀。”刘彻打量了跪拜的于单一番,说了一句看似不着边的话。


  “陛下谬赞了!”于单搞不懂刘彻打的什么主意,只得道。


  “你既然是匈奴的太子,不在大漠好好做你的太子、做你的单于,到中原来干什么来了?”刘彻看着于单,好似很好奇的问道。


  “.……”于单一阵语塞,顿时憋红了脸。


  刘彻的这话问得确实太打脸了些,于单低着头,心道要是能够选择,你以为我愿意放着好好的单于不做,跑到你这里来喝西北风?


  “对了,你是军臣的儿子,那么你阿娘是谁?”刘彻不给于单揣摩的时间,又问道。


  “于单的母亲,乃是南宫阏之。”于单垂首答道。


  “南宫?南宫……”刘彻喃喃了几遍,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好像是想到什么痛心的事情似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忽然,刘彻放高了音量,对于单道:“于单,你可知朕是谁?”


  “陛下.……”于单一阵汗颜,内心突突个不停,心想这大汉的陛下还真是奇怪,说话怎么如此不着调,你是谁你问我干嘛啊?你就是想杀我也不用这么折磨我啊。想虽然如此想,于单还是老老实实道:“陛下乃是大汉的天子,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


  说完,于单心想,我这么说你应该挑不出毛病了吧,你总不能说自己没有雄才大略,平庸至极吧?


  没想到,刘彻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将于单雷的愣在那里,长大了嘴巴,脑子完全陷入了混乱。


  刘彻道:“朕不仅是大汉的天子,还是你的舅舅!”


  说罢,不等于单反应过来,道:“你母亲南宫公主,乃是朕的姐姐!”


  “什么?!”于单一阵呆滞,原来闹了半天,大汉的陛下,竟然是自己的舅舅。


  话说,貌似这样也挺不错,至少,好像不用死了吧?


  “朕七岁那年,你母亲,当时的南宫公主,作为大汉和亲的公主,嫁入草原,成了军臣的阏之!”刘彻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那一刻的生死别离,“那一年,南宫不过只有十四岁罢了!一介女子,却要挑起整个大汉苟且和平的担子!从那时候起,朕便下定决心,日后一定要废除大汉的和亲制度。大汉的和平,不能建立在牺牲女人的基础上。若是一个国家的和平,需要用一个个年轻的女人来获取,那么这个国家,又要那和平何用?

  四年前,朕合军七十万,伏兵马邑,从此便拉开了汉匈之间的军事对抗。皇天不负有心人,到今日,朕的大汉,终于不用再依靠女人来换取和平!而汉匈之间,攻收也易行了!


  但是,这还远远不够!朕要彻底征服草原,征服匈奴,直至你们在没有力量威胁大汉的和平!


  太子,你说,朕这么做,对吗?”


  ——————————————


  下周要考试,宿舍的家伙都在复习,只有我一个人还在码字……

  反正我就是个不怕死的!

  PS:下一更估计得到凌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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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九章 任务

  (这是昨天的第三更)

  上谷郡,天狼居。


  秦城已经卸任,不再是上谷郡郡守和三军主将,如今只领着一个骠骑营将军的职位,说起来他这上谷郡郡守的位置也只坐了不到两年,时间虽然短,但好歹是坐热了屁股,现在离任倒也不是那么亏。不过早在前几日,刘彻就已经下旨封了他骠骑大将军的头衔,职领骠骑营。虽说这大将军和将军只有一字之差,而且秦城这大将军前还加上了骠骑两个字,但是其位置和能量,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如今的秦城,由一个封疆大吏,又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兵油子。这些时日正是秦城一生传奇在上谷郡特别是乾桑城被大肆渲染的时候,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达官贵族,秦城这厮的事迹早变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甜点。而闲来无事的秦城,刚刚新婚,这时候也正处在人生得意的时候。


  因为乐毅这厮在秦城成亲晚宴上玩了一出深情告白,秦城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又趁机将他和姐姐秦约的婚事给定了下来。再过两日,便是秦约和乐毅的婚期了,秦城还没来得及充分享受新婚燕尔的乐趣,蜜月尚未开始,就被秦约和乐毅抓了壮丁,给他们跑动跑西。


  今日累了一整天好不容易闲下来,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新婚妻子给自己煮的茶,南宫商这厮就跑了过来,一进门跑到后院的亭子,二话不说,直接将秦城拿在手里还没喝下去的茶给抢了过来,暴殄天物般将其当做了解渴的俗物,惹得秦城一阵怒火中烧。


  “好茶,好茶!”南宫商像模像样的咂了一口,又腆着脸皮对白馨歆道:“来,妹子,再来一碗!”


  话说南宫商这厮因为其麾下情报队的情报对这回大战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其本身也被刘彻毫不吝啬的封了左庶长的爵位,还给了一个太中大夫的虚职,只差没给他封侯了。这厮现在也是人生得意容光焕发的时候,虽说情报队在草原的据点被伊雪儿当初一窝给端到了底,但是整个情报队并没有就此覆灭,乾桑城乃至整个上谷的情报队,都还完好无损的保存着,其中不少人也都被刘彻给论功行赏了。


  白馨歆掩嘴一笑,也是拿这个不靠谱的家伙没辙,也就给他再盛了一碗。


  “你这厮现在说什么也是左庶长了,能不能给朝廷长点脸面?你看看你那德性,跟小时候一样,这十几年你算是白活了。”秦城斜坐着身子,忍不住打趣道。


  南宫商嘿嘿笑了两声,将碗里的茶喝完,一抹嘴,道:“你这厮如今再怎么人模狗样的,也抵消不了小时候被我骗进粪坑的臭事,有什么好得意的?你能说和乐毅在粪坑里打架的人不是你么?”


  “.……”秦城。


  尼玛秦城真想大吼一句,尼玛的那人还真不是我!


  看到秦城憋屈的样子南宫商更得意了,他在秦城旁边坐下来,阴笑道:“从小到大斗嘴你什么时候赢过我?找茬?你这不是找骂么!”


  秦城翻了一个白眼,“那是我不屑与跟你耍嘴皮子。”


  “一般输的那人总是喜欢说自己不屑.……”


  “.……你信不信我揍你?”


  “我现在可是陛下御封的左庶长!”南宫商傲然道。


  “嘿嘿,我还是陛下御封的骠骑侯骠骑大将军呢!”秦城阴险道。


  白馨歆眼看两人又要重复以往的故事,忍不住敲了敲茶碗,不耐道:“你俩还有完没完了,都多大的人了,每次见面都跟个小孩子似的,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骠骑侯骠骑大将军、左庶长呢?”


  秦城和南宫商呵呵笑了两声,各自收回势头,秦城道:“好,听媳妇的,说正事。你这次来有什么事,说吧!”


  “还是商会和情报队的事。”南宫商正了正颜色,“这几日我将乾桑城成内外的商会据点都跑了个遍,各地的情报队人员也都见了见,也抽调了不少人聚集到一起商议了重振情报队的事情。”


  “有什么难处?”秦城问道。


  “难处主要有两个。一个是情报队的大部分精英都没在草原了,当下各级头目的人数明显不够,这会让情报队的实力大打折扣。再者便是商会和情报队日后的发展方向。”南宫商道。


  秦城端起长安喝了一口茶,沉吟道:“上谷与查哈地接壤,本地的商会日后跟察哈地的交易应该会合法化,所以商会的势力不用担心。而情报队,还是个问题。”


  南宫商听秦城如此说,略微有些焦急,问道:“陛下对商会和情报队就没有什么旨意?”


  这个问题之所以会让南宫商感到焦急,是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关系到商会和情报队在刘彻心中的位置,要是刘彻对商会和情报队根本没有旨意,那也就意味着,商会和情报队根本就没有入刘彻的法眼。便是当下刘彻对商会情报队再如何封赏,都会只此一回。也就是说,在秦城和骠骑营进驻长安之后,商会和情报队的生命也走到尽头了。


  秦城见南宫商焦急,故意顿了顿,还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这才对南宫商神秘兮兮道:“南宫商啊南宫商,你觉得陛下会如何指示商会和情报队?”


  “直娘贼,你别逗我,当心我发飙!”南宫商咬牙切齿道。


  “咳咳!”白馨歆的敲击茶碗的声音适时响起,拿眼睛斜视了两人一眼。


  “呵呵!”秦城干笑两声,心道这女人果然是没娶进门的好,自打这白馨歆过了门,俨然是一个大大的女主人,都管起本将军来了,完全不复当年的窈窕淑女,娘希匹的,看来今晚得好好收拾收拾他。


  “陛下对商会和情报队并没有明确的指示,只是说不能荒废了。”秦城如是道,说罢见南宫商脸色有些黯然,又嘿嘿笑道:“不过那都是陛下在没有见着张骞的前提下,如今张骞从西域回到了长安,带回了西域这个大世界。南宫商,你的机会来了!”


  “果真如此?此话从何说起?”南宫商惊诧道。


  “天机不可泄露,哈哈!”秦城得意的大笑两声,眼神不经意触及到白馨欣警告的眼神,不得不又安分下来,咳嗽两声,耐心向南宫商解释道:“根据张骞带回的消息,西域不仅有大汉需要的精钢技术,更有汗血宝马,还有其他数不清的好东西,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不消几年,大汉将与西域通商!其实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陛下雄才大略!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呃……”南宫商眼珠子转了转,心里只想骂我明白你先人!


  “通商需要商队,有商队就有商会,而西域宝贝遍地,陛下又雄才大略,那么西域日后便是大汉的,这便是情报队的机会.……”南宫商喃喃道,越分析越心惊,到最后竟是无法再说下去。


  “正是如此。”秦城点点头,“不过这些东西你我心里明白就可以了,可不能说出来,要不然你我这脑袋也就离搬家不远了。”


  “这个自然。”南宫商兴奋的点点头,如今看到了希望,而且还是大大的希望,这让他如何能不兴奋?

  “不过在此之前,河西(河西走廊)定要打通,不打通河西(河西走廊),则大汉商会便无法通西域。而要打通河西,必先收复河南地。”秦城站起身,走到亭子边,抬头看着灰白的天空,脸色肃然,声音沉重起来,“这便是汉军接下来的任务,也是商会和情报队的任务!”


  南宫商走过来与秦城并肩而立,坚定道:“这回,情报队必定全队活着受爵!”


  白馨歆看着两人的背影,眨了眨眼睛,眸中异彩连连。
……

  乾桑城。


  “东家,今个儿咱们住哪儿啊?”在一个客栈前面,一个背着大大包裹的小伙子问身边的一个中年男子道。


  男子约莫三十几岁,长相颇为儒雅,一袭青衫,身材修长,他摸着下巴的一撮小胡子,四周看了看,看到旁边这家名为马原的客栈,道:“二毛,今日便住在这里吧,你我在此探探消息,再往北去不迟。”


  “好嘞!”那精瘦的小伙子二毛提了提肩上的大包裹,欢喜的叫了声。


  “哟,几位客观,打尖还是住店啊?”店小二见有客上门,忙迎过来招呼。


  “给我等两间客房,待我等吃过饭,便去歇息。”青衫男子笑着回应,说罢又回头吩咐身后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大牛,你跟这位小哥去将毛驴栓好,然后再来大堂找我等。”


  “是,东家。”大牛瓮声瓮气的答了一声,便随那店小二去了。


  “几位客观要吃些什么?”不待青衫男子和二毛坐下,跑堂小斯就跑过来招呼,“本店的清酒可是一绝,就连秦将军都好这一口,几位要不要来一壶?”


  “哦?”青衫男子坐下,饶有兴致的抬头问道:“可是秦城秦将军?”
——

  第二百二十章 杀他何用?

  “那可不是,这上谷郡还有第二个秦将军么?”见青衫男子对秦城有兴趣,跑堂小斯的兴致也高了起来,竟然开始滔滔不绝起来:“要说秦将军,那可真是个英雄!啧啧,从这里到匈奴王庭再怎么都得有上万里吧?秦将军说来就来说去就去,就领着咱上谷屯军那一万骑兵,几个招呼便到了!到匈奴王庭大杀一番,那是无人能挡,最后捉了匈奴人的太子,大摇大摆的走了,匈奴人连追都不敢追.……”


  嗯,传说与事实总是有差距的。


  青衫男子听着跑堂小斯口若悬河,也不去打断他,而是一副兴致满满的样子,津津有味的听了起来,甚至都不介意这跑堂小斯没有上菜。


  不仅是青衫男子如此,那精瘦的小伙子二毛也是如此。


  “不瞒这位小哥,某在中原的时候就听说了秦将军的事迹,对秦将军某也是敬佩的很。此番前来上谷,除却个人一些上不来台面的生意,也抱着侥幸能够见上秦将军一面的心思。不知这位小哥对秦将军了解多少,但可说来,某洗耳恭听。”青衫男子鼓励道。


  跑堂小厮见这位客观如此买自己的账,也是极有满足感,不由得吹起了牛皮,“这秦将军的事,在下若说知道八分,整个乾桑城就没人敢说知道全部的……”


  小厮正打算说书一番,这时候一个老板打扮的男子挺着大肚子小跑了过来,对着这小厮脑袋就是一巴掌,“让你吹牛,不用干活了?客人都来多久了,菜都没点……”


  老板对那小厮一阵呵斥,将他赶走,赶忙对青衫男子赔着笑脸,“这位客观,伙计们不懂规矩,多有怠慢之处,还望勿怪!”


  “无妨无妨。”青衫男子摆摆手,一脸正色道:“秦将军是大汉的英雄嘛,英雄哪个不敬佩?某也正想多听听秦将军的轶事呐!”


  老板呵呵笑道:“既然客观如此有兴致,就请先点菜,待菜点好之后,在下亲自为客观说说,嘿,秦将军可是我们乾桑人的骄傲呐!”


  “如此甚好!”青衫男子叫了声好,随便点了些菜,便与老板聊了起来。


  两人一直聊到饭菜上齐,老板为免打扰几人用饭,道了声慢用,这才退了下去。


  待老板走后,青衫男子赞叹了一番,这才意犹未尽吃起饭来。


  “东家,看来这秦城在乾桑影响很大嘛!”吃着饭,二毛的脸色却渐渐阴沉下来,哪里还有半点儿方才的喜气?

  青衫男子的脸色也严肃起来,声音低沉了些,“先前对此我等就有过预料,只是没想到,实际情况比我们意料中的还要厉害。”


  “再厉害有什么用,用不了几日脑袋就要搬家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大牛,这时候瓮声瓮气的嘀咕了一声。


  “噤声!”青衫男子低声呵斥了一句,“让人家听见你就先自己抹了脖子算了!”


  二毛桀桀笑了两声,对青衫男子道:“连一个路边客栈的跑堂小厮都对秦城这般奉若神灵,秦城这厮这会儿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了。他越得意,就越会大意,我等就越容易得手,这对我等来说可是好事儿!”


  “好了,这事呆会儿去房间再议,现在都给我专心用饭,不要给人察觉了什么!”青衫男子皱眉道。
……

  马原客栈的老板老马招呼完了青衫男子,就离开了大堂,一路向后房行去。


  “东家,南宫大夫来了!”先前那个跑堂小斯正好从后院出来,看到老马,便对他说道。


  老马笑着点了点头,“这厮如今被陛下封了官、授了左庶长的爵位,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快上茶.……算了,还是上酒吧,这厮也品不来茶。”


  “好嘞!”小斯应了一声,笑着去准备了。


  老马到了后院,进了一间装修雅致的房子,在门口便对里面的人拱手,挺着大肚子大声唱道:“小民见过南宫大夫!”


  “给大爷滚进来,娘希匹的,扮什么酸!只怕你这老不正经的现在正在你那水缸般的肚子里骂我做大夫也做不出个人样子吧?”南宫商笑骂道,“好酒好肉都给大夫我端上来,要是做的不好,当心大夫我拆了你的招牌!南宫大爷现在可是朝廷命官,娘希匹的!”


  “南宫大夫尽管放心,小民一定将大爷您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老马嘎嘎笑道,走到南宫商对面坐下,这才恢复了正常的语气,对南宫商道:“你这厮可是好久没来我这了,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先吃饭,吃饭饭再说!”南宫商嘿嘿笑道,“要不然我怕你不给我上菜啊!”


  “就知道你这厮到我这儿来准没好事!”老马将老脸拉下来,“先说,是何事,要不然你今天别想喝到一滴酒!”


  “嘿嘿,这回正是好事!”南宫商笑道,“现在某是什么身份你也知道了,之前你还因为你家有个没嫁出去的女儿瞻前顾后的,现在南宫大夫可是官身了,要来给你这店发个商会的牌子,怎么样,没意见了吧?”


  “谁说我老马是顾及自己的女儿才不加入你那商会了?!我老马那时候不是不在乾桑么,我那不争气的女婿懂个屁!之后某去寻你,可哪里寻得到你的影子?”老马一张老脸瞬间涨红,不悦的骂骂咧咧起来。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岂有不同意的道理?”


  “唉,等等,你搞没搞清楚商会的性质?”南宫商凑过去,沉声道:“这可是要干情报的!”


  “怎么不知道?”老马瞪大了眼睛,“不就是给你盯梢这来来往往的客人么,有什么难的?!”


  “好你个老头子,真有你的!”
……

  马原客栈,西厢客房。


  青衫男子坐在一张案桌前,正在品茶,二毛坐在一旁百无聊奈的吹着口哨,大牛则站在一旁擦拭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神情专注。


  不久,敲门声响起,很有节奏,接连响了好几声。


  “二毛,去开门,然后在外面放哨。”青衫男子抬头道。


  二毛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门开之后,进来两个男子,都是二三十岁的样子,一个作学徒打扮,一个作匠人打扮。


  “坐。”青衫男子招呼道,“路上可还太平?”


  “太平。”两男子一先一后答道。


  “东西要放好,这是边郡,对兵器可是看的严实,尤其是秦城这厮之前受过一次刺杀,又碰到了陈由,对这方面可是一直盯着。虽然现在他卸任了,但是余威还在。”青衫男子强调道。


  “诺!”两男子抱拳道。


  “嗯。”青衫男子点了点头,缓缓道:“这回刘公下了大本钱派我等前来,就是要一举取了秦城的项上人头,机会只有一次,绝不能有半点闪失。之所以带各位深入虎穴,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秦城过些时日是要去长安不假,但是他这回是带着骠骑营一起去,因而路上着实没有什么机会下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等到了这里,虽然行事要危险一些,但是只要布置得当,其实成功的把握却要更大一些。你等这几日切记不要暴露了行踪,据我所知,秦城的消息灵通得很,他手底下应该有一些人对咱们这些江湖事很了解,所以你等切不可大意了。等过几日,某将情况探查清楚,定好了计策,再召集你等布置行动。在此之前,若非十分必要,我等最好是不要联络,以免节外生枝。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半月,我等必有行动。诸位,可听明白了?”


  “明白,一切照雷公意思行事。”


  “好,若是没有其他事,你等现在便可以回去了。大牛,跟去看看地方,也熟悉熟悉周围的情况。”


  “诺!”大牛抱拳应诺。


  看似憨态可掬的大牛,确实不容易引起一般人的戒备,让他去查看这乾桑城的线路,确实合适。


  “我等告退。”


  几人先后出了房间,二毛便关上了门。


  “东家,今日你我还要做些什么?”二毛走过去问道。


  “先歇息,歇息好了,四处去转转。”被称为雷公的雷被道。


  二毛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有何话要说?”雷被抬头问道,“不用吞吞吐吐的。”


  二毛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权衡,不过想起两人深厚的交情,二毛还是下定了决心,“雷公,我这话可能有些逾矩了。但是又不吐不快,你莫要怪我。”说罢见雷被脸色如常,这才道:“我窃以为,杀秦城,这事本身欠妥。”


  “有何不妥?”雷被问道,“难不成你担心事后刘公不能为我们善后?放心,只要我等不被官差捉住,便没人能奈何得了我等。”


  “我不是这个意思。”二毛挠了挠头皮,“我是说,今日杀了秦城,难道明日要将大汉的将军一个一个都杀了么?要不然,杀秦城何用?”
——

  第二百二十一章 二十纱灯一曲琴

  “杀秦城何用?”雷被沉默了一下,随即道:“我且问你,有汉以来凡七十年,出了几个秦城?”


  “.……”二毛一脸不解,“东家的意思是?”


  “在当今世上,能对抗匈奴骑兵的汉军将领,共有几人?”雷被开始分析,“就说李广,空有飞将军之名,但在秦城出现之前,你可见他有一次率军踏入大漠过?他人生中最辉煌的战绩,还是在秦城出现之后。而两年前,当时秦城仅领两千骑,就敢深入大漠深处,去烧了人家的老窝,此种行径,岂是一般汉军将领能够作为?”


  “东家的意思是,对匈奴骑兵有大威胁的汉军将领,只有秦城一人,杀了他,便再无人能匈奴造成威胁?”二毛试探着问道。


  “是也不是。若说大汉整个军中只有秦城一人有此本事,倒是过于绝对了。据我所知,此番第一次领军出战的代车骑将军卫青,就有不俗本事。”雷被道,“可是如何对付匈奴骑兵毕竟是大汉七十年来未曾解决过的问题,新战法出现了,也不是所有的将军都能胜任的,而要掌握千里奔袭深入大漠作战这种战术,能之者便更少。从古至今,对匈奴作战卓有成效者,不过李牧蒙恬两人而已。而他两人还都没有如何深入大漠过。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何况是骑兵作战的新战术,一时之下,能有大作为者,少则一人,多不过两三人。”


  二毛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我等也不过是需要有限的几个脑袋,不会多了。”


  雷被点了点头,随即又道:“也不尽然,这些都要看刘公如何安排,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你我只需做好分内事即可,无需多想其他。”


  “明白了,东家。”二毛沉声道。
……

  二毛离开之后,雷被起身走到床前,伸手推开窗户,看着窗外热闹的大街,西斜的残阳,良久,终是叹了口气,随即自嘲一笑,自语道:“杀秦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的决定。奈何已经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现在也只能是将错误继续下去罢了。刘公,您如此放纵公子行事,日后必生祸端啊!”


  说完,或许是觉得自己自言自语有些无趣,雷被拍了一下额头,又顺手将黏贴在下巴上的胡须扯下来,摸了摸下巴,冷笑一声:“想不到我雷被,有一日却要来杀大汉的将军,呵!”


  夕阳懒散的阳光洒在雷被身上,将他的背影在房内拉的老长。他掏出一块圆形玉佩,放在手里凝视了半响,神色渐渐有些痛苦。当夕阳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乾桑城开始笼罩在夜幕中的时候,雷被望着灯火满城的街道,失神道:“我雷被终究是无法做一个纯粹的游侠,妹子,你对为兄可是特别失望?”


  他的话很轻,轻到都传不出窗外,便消失的无形。
……

  日暮时分,大街小巷的行人开始稀少起来,人们要么已经窝在家里,要么正准备回家窝着。


  这个时候秦城和两个仆人抬着一把梯子到了院子门前,在门前放稳之后,自己从小蓉儿手中接过一个纱灯,小心翼翼爬上木梯,在小蓉儿的注视中将纱灯在屋檐下挂好,然后掏出火折子吹燃,双手护着点燃纱灯,然后将纱罩盖好。看到纱灯在黑夜中稳稳的亮起来,秦城满意的笑了笑,回头想小蓉儿打了一个搞定的手势。


  加上院门点好两个灯笼,算起来秦城今日已经将院子里里外外点燃了二十来个纱灯,到现在算是大功告成。


  拍了拍手上的杂尘,秦城吩咐仆人将木梯放回去,自己看着里里外外亮堂了不少的院子,感受着这些光照并不如何强烈但却很温馨的纱灯,秦城温暖的笑了笑。


  “将军,为何今日你要将院子里里外外都点上纱灯呢?”一直在给秦城打下手的小蓉儿,擦了擦额头上细微的汗珠,有些好奇的问道。


  “家嘛,总要有点温暖的色调,人住着才舒服。”秦城笑着回答道。


  今日上街的时候,秦城偶然发现了在这个时代还未怎么流行起来的灯笼,一种熟悉的感觉让秦城最终决定买下一大批纱灯回来,将院子里里外外都装饰了起来。对于在后世灯火通明的城市生活习惯了的秦城来说,夜晚院子里七八分的地方都是黑乎乎的一片,显然不是一件让人感到惬意的事情。况且有灯笼照着,感觉起来也确实温暖得多,家的感觉也更浓烈一些。


  前世秦城在十八岁离家出走后便没有了家,一直到他含恨而终。所以对于家的感觉,秦城来得比一般人要强烈的多。因而即便是在这里住不久了,秦城也没有得过且过的打算。


  人要光鲜的活着,要耗费太多的精力在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上面,终日疲惫,这个时候难得有一件能够让自己觉得舒服快意的事情,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做呢?……

  白馨歆在煮茶,动作流畅,神态娴静。


  自打跟了秦城,她平日里做得最多的事,或许就是煮茶了。


  秦城其实不会品茶,但秦城喝茶的时候,会喝出一种心境。一种让自己怡然而又愉快的心境。当然,仅仅是为了欣赏白馨歆煮茶时候的风姿,就足以让秦城每天喝下三大壶各种茶了。


  “这些纱灯真好看。家里多了它们,更有烟火味儿了。”白馨歆给秦城递过一碗茶,眼神柔柔。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腻,像初春的日头一般,让人心头痒痒的。


  “你喜欢,我也喜欢,那是再好不过了。”秦城抿了一口热气疼疼的茶,用他那充满磁性的声音道。


  白馨歆婀娜一笑,缓缓起身,道:“歆儿为将军抚琴一曲,可好?”


  秦城暖暖一笑,“好。”


  白馨歆身姿轻盈的走到一边,一身红衣翩翩,在昏黄的油灯下显得朦胧而又别样风情,取来焦伟琴,白馨歆在小案后盘膝而坐,朝秦城娇媚一笑,“今日不奏琴曲,只弹琴音。”


  “好。”秦城调整了一下坐姿,身心舒畅的轻轻回了一声,唯恐扰了这醉人的气氛。


  所谓不奏琴曲,只弹琴音,就是临场发挥,随意弹奏。心所往之,琴音所在。


  黑夜,满院纱灯,微风习习,琴音徐徐而出。
……

  一曲终了之时,秦城和白馨歆俱都沉默了下来。


  “歆儿,想家人了?”秦城走到白馨歆身边坐下,将她白皙的手握在手心,柔声问道。


  “嗯。”白馨歆点了点头,柔软而饱满的身子靠进秦城怀里,笑了笑,“都是将军今日将院子里装饰的太温情了呢,歆儿一时失神,想起了幼小的时候。”


  秦城抱着白馨歆的双手紧了紧,下巴在白馨歆的秀发上摩擦了几番。


  白馨歆很少提及她小时候的事情,秦城也没有多问。只当该说的时候,人家自然会说,又何必多此一举去问?即便是不说,秦城也没觉得有什么,是以这个时候,秦城也没有要询问什么的意思。


  “小时候歆儿的阿爷阿娘很疼爱歆儿呢,歆儿要什么,他们就给什么。”回忆其童年时候,白馨歆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脸来,她这一说,便说了许多。有开心的,也有不开心的,但是现在如此说起来,俱都是温馨的回忆,能够暖人心窝。


  毫无疑问,那时候尚不经事的白馨歆,是小公主一般的存在。


  “那些日子,我就再没有回去过,也无法回去。不过多年之后我再回去想给他们上坟的时候,却没有发现兄长的牌位。想来他和我一样,当是还活在这个世上。只是人海茫茫,又能去哪里寻得?十多年过去了,即便是再相见,怕是也认不出彼此……”


  话说到这里,白馨歆却没有流露出多少伤感。或许是这些年已经伤感过了吧,也许曾今有过撕心裂肺的时候,甚至是丧失活下去的勇气。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而经历过那些,现在再想起来,当然不至于再伤痛欲绝。


  按照白馨歆的诉说,本是富贵人家的她,却因为一场她那时候根本就不明白、之后也无法弄明白的变故,流落街头。


  听白馨歆讲述完这些,秦城不禁想,老天在安排这世道的时候,可真是本着人与群分、物以类聚的原则啊,有什么样命运的人,就和什么样命运的人在一起。


  不知这样以来,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悲伤?

  “若是老天没一直睡着,你们兄妹,定还会有再见的时候。”秦城抱着白馨歆,安慰道,“若是有一日我能一手挥而天下动,只要他还活着,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必定让你们兄妹有再见的时候。如果他死了,我也会带着你去他的坟前拜祭。”


  白馨歆听了这话,抬起头,静静看着秦城坚毅的脸,眼眸亮的厉害。此时,对于白馨歆来说,便是整个院子的灯火,也不及秦城这一句话来的温暖。
——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丰林山上观


  (第二更)


  在雷被等人来到乾桑城的第二日,天空便下起了淋漓的小雨,开始时雨还很小,飘飘洒洒,夹杂着凉风,让走在街上的行人总是忍不住缩缩脖子。下了一日之后,雨渐渐大了起来,继而电闪雷鸣,声势浩大,整个乾桑城便被雨雾笼罩,从头到脚给洗刷了个干净。


  如此大雨,对于雷被等人而言无疑有着不利的影响,好在这回来乾桑城的人手都是精锐,虽然大雨,却也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期间雷被一直没有出过马原客栈,倒是跟客栈老板老马熟悉了不少,二人对着大雨一边感叹天道无常,一边在雷被的引导下看似不着边际的闲聊。


  大雨下了一日,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天空突然放晴,转而艳阳高照。被雨水洗刷过的乾桑城,顿时显得干净了不少,好似整个天地都显得清爽起来。


  眼见天晴,秦城也走出了大院。


  下雨的时候可以堂而皇之的偷懒,到了天晴的时候,便该干正事了。眼见离开上谷的日子一天天近了,一些还需要梳理的事情,便不能再拖。


  正是上午时分,秦城带着白馨歆和小蓉儿,汇合了乐毅和秦约,捎上南宫商,一行六人三匹高头大马、一辆马车,便出了乾桑城,往五里之外的丰林山而去,名为秋游。


  彼时还没有后世害死人的程朱理学,就连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统治方略也还在初步施行之后,因而礼教还没有那么苛刻,女子并非不能出门的。乐毅和秦约虽还未成亲,但是婚期也就在两日之后,两人与众人一道出游,也算是给感情升温了。


  南国多水,北国多山,因而秦城等人要秋游,除却登高而望,却也没有多少选择。丰林山高约百丈,山间有道,并不如何难走,反倒是沿路风景甚佳,怪石嶙峋,枫林参差。特别是登顶之后俯瞰乾桑城,整个边城尽收眼底,自是别有一番感受,是以乾桑城民众出游,走的近的,丰林山便是不二选择。


  说来惭愧,秦城如今还是第一回到丰林山,倒是白馨歆,之前来过一回,这回便充当了众人的临时导游。


  众人到了山脚,将马匹马车安置好,自有专人看管,六人一前一后,向山顶而去。


  “前些年我到这里来时,道路还没有这般好走,多是些泥路,哪有几块青石板。如今你俩倒是有福了,可以省去不少力气,要不然这方经过大雨,山路怕是极难行走哩!”白馨歆和小蓉儿秦约俩走在一起,几人本就很是亲近,这会儿白馨歆便给她们解说道。


  为了今日登山,三人都换上了紧些的衣裳,这会儿三人走在一起,前凸后翘,此起彼伏,行走间摇曳生姿,当真是让人目不暇接,把这半山的景致都比了下去,惹得不少行人连连侧目。


  三人中秦约要保守一些,感受到路人的目光,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俏脸红扑扑的,头也不敢抬起来,这时候听的白馨歆说话,只是细声道:“如今世道好,你我都有福哩!”


  小蓉儿比较活泼,嬉笑道:“若是山路泥泞,两位姐姐不正好让那两个大将军背着么,嘻嘻!”说罢看着前面几步开外某人的背影,像模像样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哪个大官人给修了这路,怕是现在正在后悔呢!”


  秦城三人本是走在前面,听到三人说话,秦城回头对小蓉儿道:“小丫头片子,你又欠抽了吧?我要是不修这路,你现在都不知摔了多少跟头、吃了多少泥巴了,你还不乐意了?!”


  “大郎,这路是你修的?”听到两人这么一说,秦约明白过来,看着秦城讶然道。


  秦城笑笑道:“我只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具体实施都是下面的人。”看秦约一脸意外的样子,秦城补充道:“姐,俗话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当官就是要给百姓谋福利嘛,如此方便百姓的事情不做,我那两年的郡守不是白干了么?”


  秦约约莫正大受感动之际,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莫不是听说白姐姐前些年登山时摔伤了胳膊,这才让你手下人来大动干戈的吧?”小蓉儿毫不买账,直接卖了秦城。


  秦城呵呵笑了两声,也不多言,转身和乐毅南宫商一道继续先行。


  虽说方才经过雨水的清洗,乾桑城的空气也要清爽不少,但是跟这山林比起来,还是要差得多。草木的味道和泥土的清香混在一起,沁人心脾,让身在其中的人情不自禁放松下来,连心思也跟着纯净不少。


  偶有鸟雀飞起,鸣叫两声,更是胜过无数丝弦管竹之音乐。


  “上回你成亲时,那在晚宴上要杀你的女侠客呢,这几日怎么没看见?莫不是人家已经对你死心,从此与你天涯陌路了?”南宫商明显属于处在任何地方心思都不会纯净的那一类人,这会儿对秦城嘿嘿阴笑道。


  “是啊,南宫不说我倒是差点儿忘了,怎么这几日不见了郭希希,莫不是真走了?”乐毅难得与南宫商站在统一战线,也饶有兴致追问起来。


  秦城老脸一阵红绿变化,鄙视的看了乐毅一眼,心想你不是差点儿忘了,是本来就忘了,这会儿跟着起什么哄?


  “别看我,我都不知道这人远在长安是怎么得到消息跑到这儿来的,这几日更是没见着人家的影子,你俩最好给我省点心,别哪壶不开提哪壶!”秦城怏怏道,说罢又瞪了南宫商一眼,“什么叫要杀我,没听见人家那会儿说是给我舞剑助兴么?”


  “是,舞剑舞剑!”南宫商阴笑不停,“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嘛,我虽然不识几个字,这个还是都知道的,嘿嘿!是吧,乐老二?”


  “嗯!”乐毅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完了又骂道:“别叫我乐老二!”
……

  丰林山山顶有一片不大不小的开阔地带,秦城去年让人修缮山道的时候,也将这片开阔地带整修了一番,形成了观景阶梯,也修了围栏,让人不至于豪情大发的时候给飞下山去。


  众人到了山顶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有了不少人。看到秦城等人上来,立马就有十来个人笑着迎了过来,老远就对秦城等人拱手,嘴里唤着:“南宫大夫,秦侯。”今日到这丰林山来,却不是纯粹的游玩,趁着秦城等人还没有离开上谷的当口,南宫商将上谷,主要是乾桑城的商会重要人物都叫到了一起,大伙儿碰个面,聊上几句,混个眼熟,毕竟日后相见的日子少了,总不能让大伙儿给秦城做了那么久的事了还没跟秦城亲近过,眼看着秦城就要去长安了,最后还是得抱抱佛腿,毕竟京城有人好做官嘛!也算是给大伙儿交个底,顺便说说日后的安排。


  白馨歆三人自在一边随意游玩,秦城等人便和这些人一道走到另一边。那里已经摆上了一些小案桌,果品酒水什么的,甚至还有茶博士在一旁候着,看样子这些人是准备在这里好好跟秦城等人聊一番了。


  这些人事先都是南宫商联络的,南宫商只是交代让大伙儿不要太闹腾,也就看看风景谈谈人生了事了。但是很明显,南宫会长这回小看了这些人的政-治热情,大伙儿是想着法子跟众人套近乎,还生怕礼数不周。


  南宫商自知出了丑,毕竟他也是商人出身,却忽略了商人的典型心理,自然有些不愉快,这会儿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倒是让众人好一阵忐忑。秦城不忍佛了大伙儿的面子,便笑言道:“之前老听人说人还是家乡人好,先前某还不信,现在看到大伙儿在我等临别之际这般热心,却是坚信不移了。这丰林山说高不高,却也有百丈,大伙儿将这些东西弄上来,也是费了不少力气,这份心意某在此先行谢过了!”


  秦城说完还向众人抱了抱拳,神色颇为真诚,众人见状心中的不安顿时消散了不少,却哪里受得起秦城如此大礼,纷纷起身还礼,都说秦侯莫要如此客气。


  经秦城如此一说,气氛有所缓和,南宫商也知此时不是生气的时候,脸色渐渐淡下来,一来二往,众人也就放了开来,言谈也就逐渐热烈起来,不多时,预料中的亲切也就随之而来。


  中间南宫商对秦城耳语道:“你这厮,好人都让你做了,南宫会长都成了恶人的标志了!”


  秦城哈哈一笑,“正该如此。”


  其实对于外出游玩这种事秦城向来是不喜欢人太多的,尤其是大伙儿还都不熟。出门散心,本就是图个轻松愉悦无拘无束,若是弄得还需要逢场作戏或者强作欢笑,便有些可悲了。但是人世间的事情就是如此缠人,身在俗尘便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无论你的位置是高还是低。总是无法摆脱所有的束缚。


  而当秦城等人在这边言谈正欢的时候,那边有一行三人走了上来。但见为首一人儒雅青衫,左边一个生的精瘦如猴,右边一个却虎背熊腰模样憨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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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三章 讨口水喝

  雷被三人从山道上上来之时,秦城这边正是谈论甚欢的时候,白馨歆几人凑在一起对着周围的景致发出一声声赞叹,不时瞄上秦城等人一眼,倒也其乐融融。


  雷被依旧是一袭青衫,那衣料并不怎么贵,着在他硕长的身板上却是极为得体,一尘不染倒也让人看着很是清爽,给人一种儒雅的感觉。常人一看,第一印象怕是会以为这人是个士子,而且还是彬彬有礼很有学问的那种。


  偏偏雷被脸上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不自觉便会忽略他的年龄。其实雷被本身年龄也不大,三十出头的样子,若是士子,正是内涵和意气兼具的时候。


  本来很和谐的一个人,奈何身后跟着两个怎么看都跟猴子和狗熊撇不开关系的随从,顿时破坏了原有的画面,多少显得有些滑稽。


  雷被上来山顶,呼吸均匀,没有半点气力不济的样子。和一般游人无异,他先是环顾了一圈山顶的景致,眼神最终停留在恰好可以俯瞰乾桑城的那块有栏平地,径直走了过去。


  “上得这灵山,俯瞰那凡世城池,倒是有几分仙境的韵味。”雷被并没有去扶那木栏,凭栏而望时随口这么一说,像是对天地,又像是对这周围所有人。说罢却摇头轻轻一叹,“可惜,可惜……”


  “东家,如此美景,却有哪里可惜?”二毛对雷被乐山喜水的性子早已经习以为常,古语有云:文人乐山,君子乐水。只是二毛也不知以雷被淮南八公之一、参与了撰写《鸿烈》的身份,到底是像文人多一些,还是跟君子近一些。


  两人这么一对话,旁边倒是有不少游人纷纷侧目,想要听听这位看起来似乎很出众的士子有什么高见。


  雷被微微一笑,似是有些无奈,亦或是有些惋惜,他随意挥了挥手,“高山流水,身临其境,氤氲古城,登高而观,这两样无论是哪一样,都需要一个宁静的处所,如此才能静心而闻鸟虫鸣叫,听古人传语。”


  “东家的意思是,这里游人甚多,是大煞风景了?”二毛问道。


  雷被不置可否,道:“终究是有些缺憾。”


  旁人听得雷被如此说,都有些愠色,毕竟谁都不想被人说成是大煞风景破坏和谐的存在。


  当然,也不缺有人因此更觉得眼前这青衫儒雅男子特立独行、别有魅力。


  “我们过去吧。”白馨歆等人离雷被较近,方才也将他的话听了进去,虽然白馨歆没有表现出什么,这时却也拉着小蓉儿和秦约两人向秦城等人走去。


  “白姐姐,这人说的不好吗?”小蓉儿机灵得很,看白馨歆神态便隐约猜到了几分。


  “我看那人倒还好,就是他身边的那个仆人话太生硬了些。”秦约低声道,唯恐被人听见她在背后议论人似的。


  都是极亲近的两个人,白馨歆也不打算隐瞒什么,却也不想多谈论,边走边说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朝。外物如何并不重要,关键是自己的内心。”


  秦约自然听不太懂白馨歆这话,倒是小蓉儿歪着头,作思考状,“白姐姐是说这人境界低咯?”


  白馨歆只是笑笑,没有打算多言。只是一个路人罢了,还不值得她如何上心,这样一抓一大把的俗人,她连谈论的兴致都没有。


  白馨歆三人走过来,秦城这边的那一大票商人立马起身相迎作礼,这些人都是给秦城的婚礼庆过贺的,自然认得白馨歆,也知道秦约是面前这尊大将军的姐姐,自然不敢怠慢。


  白馨歆秦约也都还礼,自在一旁坐了,也不端着架子,很随和。


  这十来个商人这回来不过是跟秦城南宫商拉近拉近关系,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内容要商量,一些正事也不过是秦城和南宫商交代几句,众人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所以根本就不需要花什么时间,到了这会儿,基本上都是大伙儿一起说说有趣的段子,品品茶而已了。


  期间有位中年大叔不知怎么的就犯了浑,竟然当着白馨歆的面说起秦城婚礼时那位与他一起“舞剑”的女侠客来,一个劲儿直夸赞那场剑当真是舞的惊艳绝伦,让人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这位大叔本意是想拐个弯说秦城武艺了得,不料当他大笑着将这段子说完时,却发现大伙儿一个个都平静的很,不能平静的只是他一个人罢了。看着大伙儿都自顾自品茶看风景,完全好似没听见他说什么似的,他不由得觉得有些奇怪。直到他看到南宫商那杀人的眼神,才猛然觉醒自己说错了什么。


  本来那场闹剧明眼人都知道,那位杀气腾腾名为前来舞剑助兴的女侠客,绝对不会是单纯的来道贺,尤其是看到那女侠客和秦城一场剑舞斗完,转身就走,大伙儿差不多都明悟了。只是大伙儿都是男人,私下不过是感叹秦将军果然风流、艳福不浅罢了,这人却当着白馨歆的面在众人面前说起这茬,无疑是白痴的行为。


  当这位大叔忐忑不安的看向白馨歆时,却见她面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异样。白馨歆甚至还主动不轻不重的调侃了一句,这才让这位大叔心里稍稍好过一些。


  这个不大不小的闹剧过了便罢了,也没人去将他放在心上,众人又接着谈笑风生。


  “诸位有礼,抱歉打扰了。”这时候忽然有声音挤进众人的谈话中,众人抬头看去,却见面前站着一个青衫儒雅男子,正向众人行礼,“不知可否行个方便,与各位讨口水喝?”


  偌大的山顶,也只有秦城等人在这里摆开架势“野炊”了,行人要是自己没带上解渴之物,找到这里来讨口水喝倒是不二选择。


  “你知道这里坐着的人是谁么.……”这时立马就有人抓紧机会拍秦城等人的马屁了,想要训斥这个不识台面的家伙,不过话还没说完,便被秦城抬手制止。


  秦城笑眯眯站起身,稍稍抱拳算是还礼,“出门在外,一口茶水而已,不必客气。”


  自己这些人这么大的架势和气场,这人还有胆子来这里讨水喝,且举止得当完全没有半分局促,也该是个不寻常的人物。是以秦城并没有太托大。


  “这人不就是那个没境界的家伙么?”小蓉儿看到雷被,靠近白馨歆的耳朵道,说话的时候还拿手挡着,一副生怕声音传出去的样子。


  只是这小丫头的嗓门天生的比较大,她自以为说话声音很小了,其实话已经一个字不落的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众人虽然不明所以,看向雷被的眼神却不免有些玩味。


  倒是喝水的雷被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自饮完茶水,还不忘向众人道谢。


  秦城愈发觉得眼前这人有些意思,见这人隐隐没有立马要走的意思,便有意攀谈:“看阁下这幅打扮,应该是中原来的吧?”


  “实不相瞒,在下确是自中原而来,此番到这上谷.……说来惭愧,只是为一些上不来台面的生意,倒是有辱斯文了。”雷被拱了拱手,借势低头做出一个惭愧的神态。


  “阁下不必站着,还请坐下说话,相聚既是有缘,你我也不必生分了。”秦城招呼雷被坐下,自然就有人为他腾出位置,雷被道了个谢,也就席地而坐,秦城继续道:“想必阁下也是读书人,未请教如何称呼?”


  “在下田悠,在这有礼了。”雷被朝众人拱手,“田某确实读过书,只不过学艺不精,如今也不得不经商为业,以养家糊口,让各位见笑了。不知兄台尊姓?”


  不等秦城回答,自有早已按捺不住的人替他高声道:“这便是咱上谷郡的上一任郡守,骠骑侯秦将军!”


  “原来是秦将军,将军大名,如雷贯耳,久仰久仰!”雷被立马受宠若惊,连忙起身又拜。


  “田兄不必如此客气。”秦城回礼。


  两人一来二往,话便多了起来,出于礼节,秦城便为雷被一一介绍了在座的诸位,好在经过先前的交谈,秦城对众人也都熟悉了,这才不至于闹出指着人说出人名的笑话。


  只不过白馨歆几人秦城却没有如何介绍,只是以一句家人带过。这在当下也是正常程序。


  秦城没有一一介绍,不代表人家便不会一一看过去,虽然不至于明目张胆的去看,但是男人见到美女都会有些反应,无论是羞涩还是惊叹,总会有些变化,何况是三个大美人摆在这里。


  嗯,虽然小蓉儿还只是个萝莉。


  雷被在看向白馨歆三人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竟然还有瞬间的失神,只不过众人都当他是被白馨歆的美貌给惊艳到了,也没人去在意。毕竟大伙儿当初第一回看到人家的时候,也都是这幅熊样。


  一般男人在美女面前,免疫力总是会降低的。


  作为淮南八公之一,又有资格参与《鸿烈》的撰写,雷被自然是有几分学问的,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加之秦城态度较好,所以众人倒还算是相谈甚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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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一城阳光满屋阴霾,我自在中间


  (这是昨天的第二更。


  PS:今明天连着两场考试。)

  秋风使人寒,秋日照人暖。昨夜伶仃大醉,今日巳时三刻方才起得床来的郭希希,伸出白皙的手推在已经磨的有些光滑的窗木上,将客栈的窗子拉开,多日不见的阳光乍泄进屋,让郭希希有些睁不开眼睛。她不得不伸手挡在额前,眯着干涩的眼睛适应了好半响,才缓缓放下那支看不出的多少血色的纤手。


  穿着郭冬冬为她换上的素色睡衣,郭希希依在窗前,有些迟钝的眸子呆呆看着窗外的乾桑城。阳光懒洋洋的,并不怎么热烈,在窗框上洒了一片。郭希希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陈旧的房门吱吱一阵响动,被人从外面拉开,木板与木板的摩擦声,让人牙酸。郭希希看了一眼端着热气腾腾的木盆进屋的郭冬冬,又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房间里一尘不染,这倒不是某人在烂醉如泥时没有率坛子砸碗,没有口吐悬河。身边随时跟着一个会照顾人的姐姐,总是件幸福的事,任性起来也可以肆无忌惮。


  “希希,洗把脸、涮涮口吧。”郭冬冬将木盆放下,拿起盆沿上的毛巾在水里搓了一阵,拧掉一些水分,递给郭希希。


  郭希希接过毛巾在脸上擦了两下,又还给郭冬冬。如是两次,直到郭希希一声不响洗漱完了,郭冬冬看着郭希希略显苍白的脸轻叹了口气,脸色有些不忍,终究是没有说什么,端起木盆又走了出去。


  前脚刚踏出房门,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声轻叹,“身前一城阳光,身后一屋阴霾,而我茕然一身站在中间。唉,真是恼人!”


  郭冬冬愣了愣,本来前半句话让她心中一酸,但是听到后半句,却又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她转过身,对郭希希道:“希希,我们回去吧。”


  “回去,回去哪里?”郭希希看着她问道,很理所当然的挥了挥拳头,坚定道:“要回去,也要再揍他一顿了再回去。我们大老远从长安跑过来,要是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可丢死人了,回去指不定郭风那厮怎么嘲笑我呢!”


  她笑,有种不服气的倔强,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你不是已经打揍他一回了么?”郭冬冬捋了捋耳鬓的丝发,笑道。


  她笑,心里有些庆幸自己这个妹妹还好有些疯疯癫癫的,要不然常人碰到这种事,还不知道哭成什么样子呢,哪有嚷嚷着要去揍人家的?


  “可是那天我没有打赢他.……”郭希希不满道,“这不算。下回你得帮我,咱两一起上,一定可以把他打趴下,让我好好出口气,哼哼!冬冬,咱两是一条线上的,你可得帮我。”


  郭冬冬哑然失笑,索性又走进屋,将木盆放下,和郭希希一起站在窗前,她伸手给郭希希理了理额前的黑发,笑着道:“你就那么想揍他么,揍他就那么让你解气?”


  “不然呢?”郭希希嘟了嘟嘴,“我又不能真把他怎么样。再说了,白姐姐毕竟是先遇到他的,她先嫁过去其实我也没太大意见。可是秦城这厮,竟然都不提前给我说一声,要不是人家担心他出征有什么.……跑来找他,还被她蒙在鼓里呢!实在是太可恶了!再说了,日后……日后做了小的,就没机会揍他了,现在得赶紧把本赚够,要不然日后得还不得后悔死啊!”


  郭冬冬听完郭希希的话,一时呆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好。本来她看到郭希希这两日闹腾的厉害,每次饮酒都要到不省人事才肯罢休,她还以为郭希希要跟秦城断绝关系了。她万万没有想到闹了这么久,到了现在郭希希竟然是这么个心思。


  感情郭希希闹只是因为对小妾这个名分不满啊!


  “希希。”郭冬冬愣了良久才爱怜的看着郭希希说道,“你这么做,值得吗?”


  “什么值不值得?”郭希希下意识疑问了一句,随即反应过来,不好意思低下了头,脸红扑扑的,十足的小女儿做派。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自己应该回答这个问题,抬起头,看着郭冬冬羞涩笑了笑,笃定道:“当然值得啊,因为这世上的秦大哥只有这么一个人啊!”


  郭冬冬张了张嘴,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甚至没有完全听明白郭希希这句话的意思,只看到郭希希坚定而又幸福的笑脸,心情复杂又有些激流。


  一瞬间有那么一种感觉,郭冬冬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好像就这么长大了。
……

  过了正午,在枫林山上逗留的游人大都开始下山。要说登山的乐趣全在登高而望这四个字上,两者相比登高是个较为漫长的过程,然而一般而言乐趣却不在它本身,而是在登顶之后那短时间的远望上。只有在远望脚下一片大地匍匐的时候,登高那个过程才显得格外有趣有意义,这进而也加大了望的成就感。


  丰林山只是座单纯的山,山上并没有什么娱乐设施,秦城就是再吃饱了撑着也不可能在这里弄个滑轮蹦极什么的,所以游人到了山顶,望够了、休息够了、成就够了,也都要心情愉悦的下山去。


  毕竟到了这个点,对于这个时候大多数一日两餐的百姓们来说,已经快要饥肠辘辘,是时候返回家去烧火做饭了。


  秦城等人虽然在山顶摆了茶水果品,但到底只是秋游,不是野炊,到了这时候也得乖乖回去。


  期间秦城和自称田悠的雷被交谈还算愉快,雷被也是秦城到这个时代之后认识的第一个士子了,自然佩服人家的学识,而雷被则更没有不跟秦城套近乎的理由。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雷被当然不能放过这么好的亲近秦城的机会,尤其是面对的对手还是一个“高手”,就更要步步为营。


  “到了饭点的时候,再多的果品点心都不顶用,秦某还是习惯吃饭,那样更有烟火气一些。”秦城跟雷被走在一起,两人随意说着话,“比不得你们这类修行的人,巴不得少沾些油烟。秦某就是个俗人。”


  雷被是道家,先前还与秦城谈过《道德经》的修行之道,是以秦城如此调侃道。


  雷被呵呵笑了笑,道:“道法自然,清汤寡欲虽然也是种修行之法,但并不是唯一途径。依照《道德经》所言,人人皆是自然,人人皆是道法,是以真正修行的人不是修外物、悟天道,而是修自己、悟自身之道。率性而为便是道了。所以秦兄切莫以此取笑于某,某也是个俗人。”


  秦城闻言哈哈一笑,心情愉悦,与雷被这种有真学识而又不迂腐的人交流就是长见识,要不然后世也不会有说交朋友一定要保证自己是朋友圈子中最差的那个人,这样才能保证进步的偏激之言。


  “如此说来,田兄你与秦某都是天道了!”秦城笑言道,“既然如此,田兄你也是初到乾桑,人生地不熟的,不如今日就到寒舍坐坐,你我坐而论道,同屋而食,也好让某稍尽地主之谊,如何?”


  秦城话一出口,雷被倒是没有什么,倒是他两人身后的二毛和大牛,脸色俱是大变。


  “如此就叨扰秦兄了。”雷被施施然道,“我等恭敬不如从命。”


  “东家,今日晚些时候还有生意要谈,恐怕不便到秦将军府上!”二毛抢着说道,还不忘朝雷被使了个眼色。


  不管三人的身份有没有暴露,但是几人一股脑儿都跑到秦城府上,要是秦城万一给来个瓮中捉鳖,只怕雷被等人都跑不了,是以二毛见雷被竟然答应下来,不得不立即出言提醒,心里还道东家今日怎么这般糊涂。


  不等秦城说话,雷被却大方的摆了摆手,替二毛跟秦城告个罪,豪爽道:“今日某与秦将军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些许生意不谈也罢,怎能误了与秦将军论道?”


  说罢见二毛还是有些不肯罢休的样子,雷被继而又道:“我看你二人可先回去,替我向来人告个罪,好生招待一番,也好不失了礼节,再另行约个时间。”


  “东家.……”二毛欲言又止,听到雷被要单独赴会,更是放心不下,终是道:“仆从但听东家吩咐。不过我一人回去便可,让大牛与东家同行,也好在东家饮多之时有个帮扶。”


  秦城闻言哈哈一笑,对二毛道:“你还怕秦某寒舍没有客房给田兄容身么,不过你倒是想的周到。”


  两人终是说定,大牛随同雷被一道,一起到秦城府上去。众人这边说说笑笑向山下行去。


  走在秦城身后的南宫商,深深看了二毛和额大牛的背影一眼,皱了皱眉头,好似在思量着什么。


  “怎么了?”乐毅见南宫商脸色不对,靠近了他低声好奇道。


  南宫商毕竟统领情报队两年,乐毅自然相信他能发现一些自己不能发现的东西。


  南宫商摇摇头,脸色困惑,“总觉得有些蹊跷,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怪哉怪哉!”


  “你是说田悠这些人有古怪?”乐毅试着问道,“你不会是情报工作做的太多,见谁都不爽吧?”


  南宫商斜了乐毅一眼,手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下,嘀咕道:“或许是我太多疑了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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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五章 豆蔻年华人不识


  进了乾桑城,秦城等人便与商会的那些富态老板们告辞,今日的会面大致上也达到了他们预期的效果,这时候一个个都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只不过这满面红光到底多少是发自内心的欢喜,多少是给登山累的,就不得而知了。临别时候,大伙儿也都说秦城去长安之日必定前来相送。


  进了城里,乐毅和南宫商见秦城和雷被一直说个不停,心里也知他们今日定然有不少闲淡要扯,也就不与秦城一道回天狼居。两人跟秦城告别,一起走了。


  “寒舍简陋,田兄莫要拘束。”秦城和雷被一起回了天狼居,笑着将他领进屋。


  雷被在门前看见天狼居那三个大字的时候顿了一下,显然是有些意外这个在城里显得不伦不类的府名。跟秦城进了院之后,雷被眼尖,一眼便看到了四处挂着的纱灯,直道秦兄好雅兴。


  到了家之后,白馨歆和小蓉儿向雷被告个罪,声言身子乏了,也不伺候,自己回去了后院里。


  “累了就好生歇歇,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吧?”秦城关切道。心里对白馨歆主动要求离开的行为倒是很快慰,平心而论,秦城是不希望自己和雷被谈天说地的时候,白馨歆在一旁招呼或者煮茶什么的。说俗气点自己的女人那是自己的私物,秦城可没有将她拿出来展览的爱好。当然,乐毅和南宫商和秦城的关系都好到了一定的程度,可以区别对待,那也跟展览无关了。


  白馨歆向秦城报以一个放心的笑容,款款退了下去,从始至终都没有拿正眼瞧上雷被一眼,倒是小蓉儿临行前不忘赏了雷被一个斜眼,那眼中自然没有什么善意,但也说不上有多大的厌恶。只不过小蓉儿的这个眼神雷被倒是没有注意到,看到白馨歆离去,雷被的眼神随着白馨歆走出好几步,好似有什么话要说一般。


  雷被反应过来时自知失态,向秦城抱歉道:“秦兄恕罪,非是田某有意轻薄令内,而是令内与雷某一个故人颇为相像,田某一时感怀,失态了,万望秦兄勿怪。”


  “故人?”秦城像是想到了什么,追问了一句,“不知田兄这位故人,现在何处?”


  雷被不自觉流露出一些感伤,“故人已经去了。”


  秦城心里哦了一声,嘴上宽慰一句,便笑道:“田兄,这边请。”


  所谓坐而论道,无非是说些有的没的东西,真要细究起来其实没什么实际的内容,但是对于初次见面的两人来说,这无疑是拉近两人关系最合适的话题。毕竟你不能刚认识人家就跟人家说自己这自己那,或者掏心掏肺,那样只会让人觉得浅薄。这和西方人初见时习惯谈论天气是一个道理。


  家里有钱有仆人就是方便,秦城与雷被谈天说定胡侃了半多时辰,饭菜便准备好了,几人这便一起用餐。


  “人只要活着便不能不吃饭,几日不食,便无法生活,比起什么大道理想几日没有不会死人,吃饭倒显得更重要些。”席间,秦城调笑道。


  “世间莫若修行好,天下无如吃饭难。”雷被应道。这就是雷被这样的人的明智之处两人,即便他不同意你的观点,却也不会粗鲁的反驳你,而是说一句听起来模棱两可的话,至于意思,嘿嘿,自己去琢磨吧!

  吃过饭,秦城和雷被品了茶,交谈了半响,雷被便起身告辞。初次登门,又没有正事,雷被自然不能老懒在这里,秦城也不强求,笑着将雷被送到门口,两人打礼作别。


  “两日后秦某家姐出嫁,此乃秦某家的盛世,到时若是田兄有空,定要前来喝杯喜酒。”秦城递给雷被一道请帖,邀约道。


  雷被接过请帖,拱手道:“一定一定,定不爽约。”


  送走雷被,秦城刚转身进院,小蓉儿便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一脸不乐意的看着秦城,嘟囔道:“这人一副酸学究模样,只知道空谈大道,将军怎么跟这样的人如此亲近?白姐姐都说了,这人境界不高!”


  秦城哑然失笑,揉了几把小蓉儿的黑发,道:“小孩子懂什么,大人的事不要多嘴。”


  小蓉儿一把将秦城的手打开,气呼呼的瞪着他,叫道:“我都这么大了,哪里小了?”


  “.……”秦城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小蓉儿一圈,正想说你哪里不小了,不料这一看,秦城猛然发现,乖乖,好似哪里都真的不小了,这小丫头片子什么时候长大的?


  就这么不知不觉的……

  雷被告别了秦城,和大牛一道回马原客栈。


  “东家,咱们什么时候动手?”大牛今日与秦城相处了大半日,倒好像有些沉不住气了。


  “该动手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急什么?”雷被低声呵斥道,颇有些恼怒。


  即便是有些心急,大牛的话本来也没什么问题,雷被性子一向沉稳,显然大牛的话不足以让他如此恼怒失态。这只能说明,雷被在大牛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心情就已经很不好了。


  至于刚刚从天狼居出来的雷被心情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糟糕,一直跟在雷被身边的大牛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若是有人问大牛,大牛一定会没头没脑说一句,“方才东家和秦城那厮还聊得挺欢的!”


  二毛有些心神不宁的等在客栈,看到雷被安然无恙的回来,松了口气,连忙迎上来,“东家,没事吧?”


  “没事。”雷被生硬的回了两个字,摆了摆手,径直从二毛身边走过。


  二毛吃了个哑巴憋,将疑惑的眼神投向大牛,却见大牛看过来的眼神比他更疑惑。


  二毛有心拾缀不长心眼的大牛几句,却碍于雷被在前,不好多说什么,怕惹恼了雷被,最终也只得拿手指隔空指了指大牛,摇头无语。


  上了楼,进了屋,雷被却发现屋里站着一个青年汉子。那人见雷被进来,忙向他行了个礼,“见过雷公。”


  雷被眉头皱了皱,二毛忙上前解释道:“这是长安来的孙护卫。”


  “长安来的?是谁让你来的?”雷被有些不耐,看着眼前的这个人问道。


  “是陵翁主让在下来见雷公。”孙护卫道。


  听到陵翁主这三个字,雷公的脸色顿时精彩起来,喜怒哀乐各种能出现在人脸上的表情几乎都在他脸上过了个遍,这让人不得不好奇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只是瞬间,雷被的脸色恢复如常,他走到窗子前站定,将窗户拉开一条缝看了外面一眼,好似是要确定这周围是不是安全,这才问孙护卫:“翁主有何事交代?”


  孙护卫看了一旁的二毛和大牛一眼,并未多言。


  “你俩去外面候着。”雷被朝大牛和二毛摆了摆手。


  等到二毛和大牛出了门,又关好们,孙护卫这才低声对雷被道:“翁主交代雷公帮忙看着一个人。”


  雷被的嘴角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一下,“是他?”


  “翁主交代说让在下如此告诉雷公即可,雷公自然知道是谁。”孙护卫道。


  “胡闹!”雷被终于忍不住咆哮了一声,他强压着怒气,“难道她不知道雷某此行乃是刘公安排,不容有失的吗?!”


  他说的是她,可见雷被内心的愤怒已经达到了一个极点。


  孙护卫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翁主说了,她相信雷公办事的能力。”说罢也不顾雷被猪肝一般的脸色,继续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翁主还说,这是翁主以个人身份拜托雷公的,请雷公不要让翁主失望。”


  说罢,孙护卫抱拳,“翁主交代的事在下已经完全告知雷公了,告辞!”也不等雷被表态,转身就走。


  看着孙护卫离去,二毛和大牛便要进来,不过他俩前脚还没踏进门,便听到雷被冰冷渗人的声音,“出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二毛和大牛的动作硬生生给这句话说的僵在那里,很尴尬。方才他俩在外面也听到了雷被的咆哮,不用想也知道心情不佳的雷公定然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这才让这位平素古波不惊的道法大家没了风度。两人对视一眼,悻悻然退了出去。


  雷被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站在床前,呼吸很急促,胸膛起伏不定。这模样就像一只濒临爆发点的狮子,随时可能发狂,可以想象,若不是残存的理智死死压制着他心头的怒火,只怕他已经陷入暴走状态。


  “刘陵,你够狠!”雷被恨的咬牙切齿,双手攥紧,手指的关节被压的发白,就连身体也在颤抖。


  “个人身份?”雷被冷笑一声,像是面对着极度荒唐的事,“既然是个人身份,为何不给我拒绝的空间?就连给你跑腿的人都这么强硬,你到底把我雷被当作什么人了?!”


  “混账!”最终,雷被还是一拳砸碎了身边的案桌。


  门外的二毛和大牛听到屋内传来“噼啪”的声响,身子都震了一震,脸上尽是惶恐的神色。


  “你下去招呼老板一身,这么大的动静,那老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要是他现在跑来嚷嚷,我真怕雷公直接生撕了他,到时候你我拦都没法拦!”二毛碰了大牛一下,颤颤巍巍对他说道。


  大牛应了一声,赶紧跑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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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六章 钓而不鱼鱼自来

  (考试结束了。)

  所谓陵翁主,便是刘陵,刘安的女儿,人生的最大特色是国色生香,作为淮南国的公主,时下她却常住在长安。


  而刘陵让孙护卫带给雷被的那句话“看好他”,意思其实是将那人给她带回去,至于怎么带回去,带到淮南国还是长安,便要看雷被如此行事了。当然人不能是死的,也不能缺了胳膊少了腿,但是这并不妨碍这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并且让世人事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但是杀一个人和掳掠一个人,尤其是已经被无数事实证明这人不但身手不凡而且脑子也不差,所以对雷被而言后者的难度要大得多,而后者的附加条件是还得保证他的周全。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仔细一想,这些事情虽然有些强人所难,但理应不至于让雷被的情绪如此失控。在常人看来,这顶多是一个公主的胡闹罢了,雷被受命于刘安,甚至都可以不理会刘陵。


  不过,雷被有他不得不答应刘陵的理由,更有他恼怒异常的理由。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一直候在雷被门外不敢离开半步的二毛和大牛,终于听到了雷被的召唤,这让两人不约而同同时松了口气。


  “行动安排在两日后秦城家姐的婚宴上,到时候我自有办法将秦城引开,找个僻静的地方,趁着他烂醉的功夫,将他拿下。以秦城在乾桑城的声望,那日来来往往的人必定极多,鱼龙混杂,正好便宜我等行事。”雷被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对二人正色道:“二毛,我给你说一说接下来的安排,待会儿你去联络其他人,务必安排妥当,特别是要选得力的人手保证好退路。”二毛将雷被的话一字不漏的记在心里,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自然不能留下文字痕迹,以口相传只要传话的人靠谱,安全性要高得多。


  二毛从雷被房间里出来,下楼的时候碰到了客栈老板老马。老马正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向楼上拱来,那模样和一个普通人抱着一个大水缸上楼没有什么区别,二毛看见老马在这个时候有些突兀的出现在这里,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杀气。


  “二毛老弟,雷兄的事情办完了?嘿嘿,大牛说他房里今日来了女人,这不想着被子不够用么,特地送来一床,晚上暖和,嘿嘿!”老马一边说着,还淫笑了两声,朝二毛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内容。


  二毛听老马这么一说,这才注意到老马怀里还抱着一床被子。不用想也知道,大牛为了防止老马先前跑上楼来,又不引起老马的怀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想通这点,二毛的眼神顿时柔和起来,忙笑着和老马调笑了两句,接过老马手中的被子,连连道谢,抱着它跑上楼,直接将被子仍在了自己房里。


  出了老马客栈,二毛先是在附近转了两圈,这才向自己那伙人落脚的客栈赶去。


  等二毛到了目的地,天色已经擦黑了。二毛没有进那个客栈,而是按照事先约定的暗号,在客栈外背对着客栈若无其事的吹了几声口哨,等客栈二楼传来一阵窗子被拉开的声响,二毛也不回头去看,径直向前走去。


  走过几条街道,二毛来到乾桑城中唯一的一条小河旁,走上小桥站定。这里视野极好,倒不用担心谈话被人偷听。


  二毛装作看风景的样子,在小桥上惬意的观景,等到接头的人过来,二毛这才低声和他交谈起来。


  “雷公安排下来,时间定在两日后秦城家姐出嫁的时候,你等的任务是……”二毛一边一边注意着周围时而经过的三两个行人,待到有人经过时,他便停止说话,等到路人走过了,他才又继续说,显得极为谨慎。其实到了这个时分,街面上的行人已经不多,所以没用多少时候,二毛便将雷被交代的话都复述完毕了。


  随后,两人一道离开,在小桥边的街道上分开,各自回去。


  而就在二毛走下小桥的时候,两个手里握着鱼竿的俏影从小桥下的石墩上走了出来,其中一人直接丢掉鱼竿,就要奔出来,却被另一个人眼疾手快拉住,后者对前者耳语了几句,前者点了点头,随后两人一起迅速离开了这里。
……

  天狼居。


  亥时,南宫商摇摇摆摆走了进来。方一进门,南宫商便被天狼居的仆人告知,秦城正在书房等他。


  南宫商微微颔首,直接到了秦城书房,敲了两声门,也不等秦城出声,顺手便将门推开。


  秦城正在案桌后写着什么,一盏油灯摆在案桌左上角,南宫商开门而进的时候,油灯的火苗摇摆了一下,好似是对南宫商如此粗鲁的行径有些不满。


  “坐。”秦城指了指旁边的座位,放下手中的笔,走出案桌,和南宫商相对而坐。


  “你知道我要来?”南宫商问道。


  “我不仅知道你要来,我还知道你为何而来。”秦城笑了笑。


  “真的假的,你倒是说说。”南宫商有些不信,说罢又补充道:“还是你已经发现了问题?”


  “你这个时候会来,就说明我们已经想到一块儿去了。”秦城道,“这要到长安去了,事情总会多一些。”


  南宫商呵呵笑了一声,“人怕出名猪怕壮。要么不去长安,要去就长安谋点东西,怎么都得付出点什么。”


  秦城无奈道:“现在就是我说我不去长安,也没人会信,该来的还是一样都少不了。说正事,你那里有证据了?”


  “有也没有,总之分量还有些不够,不够下结论的,但是足够怀疑了。”南宫商道。


  “这个时候能够得上怀疑的标准就已经很难得了,我等条件也不能太苛刻。”秦城道。


  “你这可有些多疑的意思。”南宫商笑道。


  “这世道,就是多疑才救了咱家的性命!”秦城正儿八经道。


  两人正说着,忽然窗户传来一声“碰!”的炸响,一个寒光闪闪的锋利物件,破窗而进,直接向秦城飞来!
——

  第二百六十一章 好说好说

  今日是乐毅和秦约成亲的大好日子。


  一大早雷被让二毛去和今日行动的伙计作们最后一回联络,顺便坐镇那边指挥,两人在乐毅的婚宴上里应外合,务必确保行动万无一失。午后,在房间里逗留了大半日的雷被,穿戴整齐,依旧是一身青衫,英姿飒爽,当然,外人自然是看不出来这青衫里藏着一把绝对的利刃,甚是是搜身都不一定能够搜出来。


  在铜镜前照了照,雷被满意的笑了笑。随后迈着悠闲的步伐走到案桌前,从案桌上拿起秦城前两日送给自己的请帖,端详了一下,伸出食指弹了弹那红色的帖子,嘴角不禁浮起一丝阴谋的笑意。


  “大牛,提好礼品,咱们去赴宴。”让大牛提着早已经备好的礼品,雷被潇潇洒洒出了房门。


  这两日乾桑城的天气一直很好,今日更是晴空万里,上午拉开窗户的时候雷被还感叹了一下,无论世间的人是相亲相爱还是彼此龌龊算计,也无论是这世道是阴暗还是光明,老天都不会动容,更不会因为凡间的人和事有什么变化。


  经过这两日各方面的探查和安排,雷被已经将如何算计秦城的计划谋划的十分详细,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心中都有了计较,当然,最重要的,是得手之后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混出城去。毕竟夜里城门按照规定是关着的,一般人根本无法出城。


  下了楼,雷被意外的看到客栈老板老马正在大堂里作者,这位身材浑圆的中年男人今日还特意换了身新衣裳,倒有几分富态,观其神色像是在等什么人。


  自打住进这个客栈,雷被和老马的关系便处在一直升温的阶段,这也是雷被有意为之,虽然这里只是自己的临时的居处,不过考虑到自己行动的兴性质,必要的人和还是必须保证的,这万一要是出了个什么事,说不定就可以救命。


  出于礼貌,雷被上前向老马施施然行礼,笑容真诚且灿烂,“马兄这是在等人?”


  老马呵呵一笑,肥-臀一抖,将军肚以一个极其雄壮的姿态向上一挺,拱手道:“田老弟,老哥等的可不就是你吗?”


  “等我?马兄等我何事?”雷被瞳孔缩了缩,看到老马身边站着的一个伙计、摆着一大堆红装礼品,顿时醒悟过来,“马兄也要去乐将军府上?”


  “正是,正是。”老马笑容颇有几分自豪,好像能够有资格去乐毅府上吃顿饭是好大的荣耀似的。


  雷被自然没有怀疑的道理,自己今日要去乐毅府上这事雷被在和老马闲谈的时候也提起过,所以对老马等待自己也不觉得有多意外。两人结伴而行,一路上有说有笑,穿过几条大街,远远听见有喧闹声传来时,人流明显多了起来,不久便到了张灯结彩的乐府。


  黄昏初临,秦城正一脸喜色在府门迎客,乐毅家里也没什么长辈,这回帮着他操持婚礼的都是军营里的人,秦城虽然是女方的人,不过鉴于他本人的“德高望重”,这会儿却是做起了迎宾的工作。


  “秦将军,恭喜恭喜!”雷被和老马上前,笑着向秦城作礼,顺带送上礼单。


  “田兄,来得正是时候,快请!”秦城让人暂时顶替自己的位置,亲自将雷被领进门,让人过来招呼,两人说好待会儿定要同饮,将雷被安置好了,这才回去坚守自己的岗位。
……

  酉时,便是婚礼正式开始的时候了。


  因为乐毅是军方的将领,加之秦城的面子,上谷郡郡守到场先给送了祝福,无外乎是当着满院子宾客的面说说客套话,不过此时的人们在这种场合下说话绝对简单,而且婚礼要求贺词以诗文为主题,这位新任郡守乃是不惑之年的年纪,对着一卷竹简,清清嗓子,便开始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这个时候,琴曲《高山流水》也在院子中回荡起来。


  一时间,喜气洋洋。


  年老郡守将祝福语说完了,司仪便高声唱道:“赞者入席!”所谓赞者,便是指新郎乐毅的长辈。两个眉开眼笑和乐毅还算有点亲戚关系的中年人在正席而坐,倒显得有些拘束。


  这时候,乐毅和秦约在御也就是伴郎和媵也就是伴娘为他们浇水盥洗过后,双双入席,乐毅在西秦约在东对席而坐,意思是阴阳交会。两人入了座,乐毅和秦约两人都是红着一张脸,只不过乐毅的别人看的到,秦约别人看不到罢了。两人吃过同一种肉,喝过同一种酒之后,就又要开始下一个礼程合卺礼了。


  所谓合卺礼,就是喝交杯酒。“合卺”,是指夫妇交杯同饮,但只是互相交换了杯子,而不是像现在的绕过脖子互喝。而夫妻共饮合卺酒,象征着夫妻同甘共苦的意义。


  两人喝完交杯酒,乐毅渐渐放开了,两人拜天地、拜高堂及夫妻对拜,并分别给互相割下一缕头发,搓在一起放在锦囊中,表示两人“结发”,正式结为夫妇,最后送入洞房,这期间也没有出什么差漏,一场繁琐的礼仪算是完成了。


  接下来,便是众人大快朵颐,大碗喝酒,热热闹闹了,满院子的宾客开始闹腾起来,顿时“鸡飞狗跳”。
……

  秦城作为这场宴席的第三主角,自然是少不了酒喝的,如今也正是秦城和骠骑营风光大盛的时候,乾桑城的这些达官显贵平头百姓们都知道用不了几日秦城便回远去长安,俗话说京城有人好做官,这个时候谁不想跟秦城套套近乎?即便是秦城酒量再大,这个时代的酒再不顶事,奈何对方人多势众,秦城只觉得人海茫茫,一眼望不到尽头,偏偏身边还没有战友,一两个时辰之后,终于渐渐支撑不住,隐约有了钻桌子的苗头。


  雷被将摇摇晃晃的秦城扶到自己案桌后坐下,豪爽道:“秦兄海量,田某敬你,恭喜恭喜啊!”


  “好说好说,来,干!”秦城打了个酒嗝,一嘴酒气喷了雷被一脸,他还浑然不觉,呵呵笑了两声,将雷被递过来的酒樽接住,一下子给倒进了嘴里。


  雷被见秦城喝得爽快,更是欣喜,忙又满上一杯,递给秦城,言辞恳切,“前番秦兄大喜,田兄没来得及祝贺,今日以酒赔罪,秦兄请!”


  秦城撑着沉重的眼皮,甩了甩晃荡的脑袋,在雷被喝下酒樽中的酒向他亮底的时候,一挥手,大气道:“好说好说!”,又是一饮而尽。


  入是者三,秦城终于支撑不住,酒樽一丢,趴在了雷被的案桌上。


  雷被眉头猛地一跳,心头一阵狂喜,他先前已经观察了秦城良久,知道秦城已经到了极限,这才将秦城拉过来,这会儿见秦城果然醉倒,如何能不兴奋?顺手将举到一半的酒樽放下,雷被推了推烂醉如泥的秦城,唤道:“秦兄,秦兄……你是不是醉了?”


  “没醉!我秦大将军哪有如此容易醉,再来,再来……”秦城抬头嘟囔了两句,又埋下头去。


  雷被猛地一拍额头,心中暗叹一声,糟了,饮过量了,走都不能走,这可如何是好?


  秦城打个酒嗝,忽然站起身,将雷被吓了一跳,只见秦城起身便往外面走,口齿竟然是难得的清晰,“撒尿,撒尿!”


  雷被见状大喜过望,忙起身搀扶,“秦兄,某跟你一同去。”


  “好,好!”秦城笑了笑,跌跌撞撞向屋外走去。


  雷被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很清楚,只要将秦城带到一个僻静没人的地方,比如说茅房,只要自己放个口哨,不消两个呼吸的时间,便能将秦城给拿下,神不知鬼不觉。这时候秦城醉得厉害,没了反抗的能力,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雷被在乾桑城谋划了良久,知道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秦城有还手之力,自己再怎么安排都不可能保证万无一失,毕竟人家的身后摆在那里,也只有当秦城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自己才能有最大的把握将其拿下。而这种烂醉的机会可遇不可求,所以当雷被知晓今日秦城家姐出嫁的时候,心中便有了这个可行性最高的计划。


  真是天助我也!雷被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一路上不少人看到秦城和雷被,都嚷嚷着要敬酒,雷被还不得不应付这些人,说将军内急,先去小解,马上回来。


  出了屋子,秦城却突然干呕了一下,随即说了一句:“娘的,想吐。”便一摇三晃的向院子外奔去。


  雷被已经喜的无以复加,连忙追出去,经过大牛身边的时候给他递了个眼色,大牛眼神一亮,已经明白。


  雷被出了门,好歹扶住秦城,竟然被秦城拖着是在小巷里疾走了十几步,秦城才停下来。


  “这个位置不对,不能在这里吐。”不料停下来的秦城半闭着眼睛顿了顿,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又向小巷深处晃荡了好几步。


  雷被哑然失笑,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都这样了还顾着门面,真受不了!”
——

  第二百六十二章 杀伐怎可少人命


  大牛得了雷被的眼神,眼看着雷被出了院子,自己便准备去茅房,打算趁着人少从那边翻-墙出去,接应雷被。


  万事需谨慎,尤其是到了最后关头。


  大牛只是一个仆从,仆从是不能入席的,自然也就没有喝酒,所以他走的很稳。到了茅房外边,回头看见正有人从后面跟上来,大牛以为他是要去茅房的,便作势蹲了下来,假意找着什么东西,实际上是让那人先进去,自己好脱身。


  不料过来的这个汉子却没有进茅房,而是在大牛身边停了下来,俯身对他道:“兄台,有人要见你。”
……

  月明星稀,亥时时分,大街小巷的人家多半都已经酣睡多时,乾桑城的各个小巷基本都没了什么灯光,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寒风在街道上穿过的声音,仿佛夹杂着说不清的骇人意味,让人闻而生畏。


  乐毅在骠骑营中的位置说低不低,说高也还有一帮子人在他上面,草根出生的他并没有多大的家业,买的的房子自然也不是乾桑城顶大的那一批,也不是地段最好的那一批,加之过几日便要去长安,是以婚庆虽然是人生大事,秦约也没有同意乐毅再买大一些的院子。


  出了乐府的侧门,是一条小巷,说不上有多偏僻,但是很安静。秦城跑出侧门之后,差不多走了二十来步,才终于停了下来,一手扶着墙,背对着雷被。


  雷被并没有喝什么酒,所以身在黑夜中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冷风习习。已经差不多到冬天了,北方的寒冷让这个在中原生活了很多年的汉子有些不习惯,他自然的缩了缩脖子,随即又放松下来。


  看着秦城的背影,雷被笑了,很得意的笑。


  他知道他成功了,已经到了这儿,秦城再没有将事情挽回的余地。不用四下张望雷被也知道,二毛已经带了足够的人在周围候着,只要他打一下暗号,一切都结束了。


  雷被突然想起陈由来,这个折在上谷的八大公之一,他的同伴。雷被的嘴角挑了挑,有一丝轻蔑的意味。


  然而一念之间,雷被想到了刘陵,这个有着倾国般容貌、妖精般魅力的翁主,他的脸色也随即变了变。


  让这一切都了断吧,雷被想。下一刻,雷被衣袖动了动,他挥了挥手
……

  自打天色黑下来,二毛就带着一帮子人到了乐府附近。为保证行动顺利实施,他们前日已经在这附近租下了几个院子几间房,几个伙计已经在这里蹲守了两日了,将附近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半个时辰前,几乎是全副武装的二毛,让在这些院子里呆着的人轻手轻脚上了楼顶,散布在各处,对乐府进行全方位的监视。


  经过这两日的熟悉,乐府茅房的位置自然被二毛这些人摸了个清楚,所以他们的人手重点都安排在乐府茅房的那个方位。


  但是也不是绝对的,因为不知道宴会上会发生什么,因而雷被也不能确信就一定能够将秦城带到茅房,虽然那是最有可能也是最好下手的位置。


  为了行动的方便,二毛这些人自然不能穿得太厚,把自己裹得跟个狗熊似的,但是考虑到这一点的二毛明显对北方寒冷尤其是夜晚的寒冷缺乏足够的认识,特别是当他还早早的趴在房顶,等了半个时辰。所以到看见雷被和秦城一先一后出了乐府的侧门事,鼻涕流了一脸的二毛,手指已经快要冻的失去知觉。


  看到雷被跟着秦城走出来,二毛的瞳孔瞬间放大,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雷被,眼神顺着雷被移动了一二十步,就是为了不错过雷被发信号的细节。


  现在,二毛眼中只有雷被和秦城,这是他们此次行动成功与否的关键。


  当他眼角的余光,借着乐府散发出来的微弱的灯火,看到秦城在小巷中扶着墙站定,而雷被又停下来的时候,二毛的呼吸都给自己屏住了。


  他将手臂高高举起,顿在空中,随着雷被看似随意的挥了挥手,二毛的手臂猛地向下一挥!

  下一舜,二毛脑海中便是七八个汉子从不同的方位一跃而下,将秦城打晕了擒住的画面。马车都已经在小巷转角准备好了,只要干晕了秦城,将他装上马车,自己这些人再在马车上换上军装,还骗不开城门,他们也就不用混了。


  二毛没有跳下去,按照安排,他要和几个伙计留在楼顶作为策应。


  看着七八个汉子从各个方位跃下,二毛心头的石头轻了一半。


  这时候二毛脑海中又回想起雷被的话,什么事都不要高兴的太早,更不能提前放松警惕。想到这里,二毛稳了稳心神,凝神向下看去。


  这一看,二毛眉头一皱,却是就发现了一个极为眼中的问题,一个让他瞬间失神,然后尖叫的问题!

  当然,他没能叫出声来。
……

  在雷被随意挥了挥手、给二毛暗号的时候,秦城忽然转过身来,竟然朝他笑了一下,“田兄,你挥手作什么?”


  要不是秦城还扶着墙,身体佝偻着,雷被都要被秦城这个突然的动作,镇定的语气给吓个半死。


  “没什么,手酸。”雷被假意甩了甩手道。


  秦城哦了一声。


  这时候,七八个黑衣汉子从两边的屋顶跳了下来,将两人围在中间,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握着冰冷的长刀,气势汹汹,杀意盎然,仿佛只要两人一动,便会被剁成碎片!

  “田兄,你朋友?”秦城指了指周围的拿刀汉子,语气正常的不能再正常,就好像是两个熟人在街上相遇,一个问另一个:你吃饭了吗?

  雷被忽然有些悲哀,为秦城悲哀。


  但只是一瞬间,雷被的眼神冷了下来,他沉声道:“秦城,束手就擒吧!我不想杀你。”


  雷被这话一出口,周围的汉子就又在黑暗中围拢了几步,现在,只要他们愿意,下一刻他们的长刀便能触及到秦城和雷被的身体。


  秦城呵呵笑了两声,就像是听了朋友开的一个玩笑,他道:“我说田兄,你没喝多吧?”


  “我没喝多,是你喝多了!”雷被忽然低吼道,他很愤怒,出离的愤怒,是一种悲哀的愤怒,“秦城,难道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我是来杀你的么?!我是淮南王的人!!”


  最后一句,雷被几乎是喊出来的,“动手!”


  雷被回头向周围一直没怎么动的汉子呵斥道。


  他的身体有些颤抖,有些不受控制。


  雷被觉得,自打到了上谷,自己的情绪不受自己控制的时候越来越多了。而这,都是因为眼前这个死到临头了还醉得一无所知的家伙,这个猪一样的存在。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无敌却在自己的算计面前白痴的无以复加的家伙!


  只是一个念头,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失态的雷被,瞬间将心境平复了不少,然后他发现他身边的人却还是没动。


  “没听见我的话么?动手!”雷被怒喝道。


  雷被话说完,突然听到了两声诡异的笑。


  笑声自然是秦城发出来的,他笑着看向雷被,却说了一句让雷被有些懵的话。


  “雷公让你们动手,你们便动手吧!”


  雷被愣了愣。


  然后他就感觉到脖子上骤然一冷,寒冷刺骨。


  几把长刀,瞬间将雷被的脖子架了个严实!


  雷被瞬间惊呆,瞳孔涨大,一脸错愕!……

  这几把长刀的主人,正是方才从两边的屋顶跳下,站在雷被身边的那个黑衣汉子!


  “呵呵!”秦城又笑了,他走到雷被面前,语气还是那么平常,“雷兄,我真没喝多。”然后秦城的语气冷淡下来:“束手就擒吧,我不想杀你。”


  同样的话,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主客易人!

  雷被这才注意到,秦城方才扶着墙,却根本就没有吐!

  怪不得秦城方才的语气一直那么正常,反应那么淡然,原来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一刻,雷被终于知道,那个白痴的悲哀的人,是谁了!


  不是秦城,而是自己!


  雷被看着近在咫尺,笑眯眯看着自己、但是眼中杀气盎然的秦城,伸向青衫里面那把利刃的手松了下来。


  雷被已经意识到,自己已经败了,再挣扎也是无用了,秦城既然能在自己毫不知觉的情况下,将计就计将自己弄的毫无还手之力,也就必然对自己这个鱼死网破的一搏有所防备。


  既然输了,何不输的有尊严一些?

  “秦兄,你赢了。”雷被恢复了他风度翩翩的模样,但是语音的变色显现出这只是表面的。他将怀里的利刃随手扔向一边,深深看了秦城一眼,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某只想知道,我那些手下怎么样了?”


  “雷兄是聪明人。”秦城道,“既然是聪明人,就不该问这样的问题。你觉得我会让想杀自己的人安然无恙的活着吗?尤其是你的人还不少。”


  这时候,雷被才注意到,那些汉子手中的长刀,有的还在滴血!


  他露出一个比苦还难看的笑容,像是自嘲,又像是自哀,“看来陈由折在你手里不冤枉。不过在死之前,我想弄明白,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


  “原因很简单。”秦城笑了,淡然的笑容掩盖不住他的骄傲和张狂,他加重语气道:“因为这是我的地盘——我的!”


  顿了顿,秦城冷笑着补充道:“还有,这是大汉的国土!”


  “想在我的地盘上杀我?

  想在大汉的国土上杀大汉的将军?

  你说你脑子是不是给驴踢了?”
——

  第二百六十三章 十八惊雷一刀斩


  那日夜里,秦城和南宫商在家中议事,忽然从窗外飞进一把飞刀,穿透窗纱,直朝秦城面门而来!飞刀的速度不慢,但是撞破了一层窗户之后,势头就有所减缓,加之破窗时发出的声响,以秦城的身手,要避过它无论如何都不算是一件难事。毕竟那只是一把寻常的刀,可不是李寻欢那神一般的作弊器。


  秦城闪身避过飞刀之后一跃而起,纵身跳出窗台,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四周已是不见半个人影。秦城跃上屋顶,正四处观望,隐隐看见不远处有人影闪动,正要去追,却听见南宫商大呼小叫着冲出书房,手里还拿着那把飞刀。


  飞刀带着字条。


  字写在布条上,不多,但传达的信息却正好击中了秦城和南宫商的心窝。


  秦城看到布条上的字的时候,立马就认出了这字出自郭希希之手。


  没错,那日二毛去和雷被手下的伙计“惊雷”成员联络的时候,正好碰上陪郭希希钓鱼散心的郭冬冬两人。这两人没钓着鱼,却无意中听到了二毛和“惊雷”成员的谈话。这让枯坐桥下半日一无所获的两日顿时来了精神,最后两位女侠跟踪了二毛和那名来和二毛联络的“惊雷”成员,不过二毛和那人的警惕性很高,还有同伙,郭希希和郭冬冬不敢追的太紧,也没有追得太远,更无法仅凭她们两人就帮秦城暗中除掉这个威胁。


  郭希希和郭冬冬自然不知道这些人就是雷被的人,事实上,两人并不认识雷被。但这并不妨碍两人将这个危险的信号传达给秦城。


  实际上,在郭希希和郭冬冬来报信之前,秦城和南宫商就已经开始怀疑雷被。这个,一部分要归功于一个半情报工作者对这些东西的直觉,另一部分,则是雷被本身行动的破绽。


  以商会情报队在乾桑城的势力,要查到雷被的住处并不难,之后在南宫商找马原客栈的老马了解了一些情况之后,更是加大了这些怀疑。


  而郭冬冬和郭希希的传递的信号,成了彻底改变天平平衡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砝码。


  之后,在郭希希和郭冬冬的“协助”下,商会情报队精锐和秦庆之率领的亲兵队,在极短的时间内摸清了“惊雷”的所有情况,没办法,现在情报队力量不够,不得不借助秦城的亲兵队。正如秦城所说,这乾桑城是他的地盘,是商会情报队势力最严密的地方,甚至比在草原上都要严密。因而要得到有用的信息真不是什么难事。


  最后,秦城将计就计,假意醉酒,迷惑了雷被,将他引了出来。而在秦城出院子的时候,以郭希希郭冬冬这些剑客为首的情报队,对埋伏在乐府周围的七八个“惊雷”成员进行了偷袭。


  这些“惊雷”分布的比较散,情报队的成员拿下他们并没有什么困难。而且这些不方便自己烧火做饭的“惊雷”们,谁知道他们今日午后吃的饭里面是不是多了些什么呢?偷天换日之后,围住秦城和雷被的人,自然就成了情报队中的剑客,而不是“惊雷”!……

  听秦城说完这些,雷被颓然的坐到地上,良久无言。


  众人早已经从侧门外的那条小巷转移到了附近“惊雷”成员这两日临时租赁的一个院子,十来个真刀真枪的家伙摆在乐府门外,影响总是不好。期间乐毅来过一次,被秦城打发了回去。看到秦城已经彻底控制住了局面,乐毅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现在正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如果不是必须不可,乐毅也不想在这里浪费青春。


  “你们这回一共来了二十个人,加上你是二十一个,其中还有六个人在城外接应。当然,到现在这些人都已经转世投胎了。”秦城斜坐在案桌后,身后站着亲兵队正秦庆之和郭希希两姐妹。


  这两日的行动,都是秦城一手导演,作为有功大臣,郭希希也得到了秦城的“百般呵护”,现在已经勉强可以接受和秦城呆在一起而不耍小性子了。自然,和郭希希形影不离的郭冬冬,也得乖乖站在这里。


  “雷某自知没有露出什么破绽,秦兄为何会在我兀一离开便开始怀疑我?还是你根本就没有相信过来我、一直在提防着每一个有意接近你的人?”雷被抬起头来看着秦城,语气颇有些悲愤。


  他有足够悲愤的理由。因为他已经很真心的跟秦城打交道了,像一个朋友一样在跟秦城往来,费尽心思,到最后秦城竟然是从未相信过他?


  雷被不甘心,他觉得自己付出的感情被侮辱了!


  因为想到这点而不甘心的雷被,丝毫没有顾及到自己从一开始接近秦城便是一个阴谋,虽然期间他是以朋友的姿态在跟秦城往来。


  有些人就是这样可笑,总是只看到自己付出的,总是习惯性的美化自己的付出,而看不到自己的卑劣。


  “田兄这是不甘心么?”秦城冷笑一声,站起身来,走到雷被跟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么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抱着不纯的目的,所以从一开始,你便注定无法从我这得到什么。不相信?知道你最大的破绽在哪里吗?你太自然了,自然的不正常。


  你以为你每一步、一举一动都是符合常理的,因为你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个动作,都是经过脑袋思考的。但是我告诉你,就是因为这个,就是因为你算计的太精明,所以你忽略了人性,忽略了人的性格,人的


  不同。


  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更像是用模子刻出来的,而不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的行为,你只知道这么做合理,却没有想过这么做是否合情。你以为你是在向对待一个朋友对待我,但是你见过有人从一开始便抱着算计朋友杀朋友的心态与人交朋友的么?如此你焉能不举止失度,焉能不被我所怀疑?”
……

  沉默良久之后,雷被苦笑一阵,突然对秦城坦白道:“虽然我不知道多余的那两个人是从何而来,但是我其实只带了十八个人上来。另外两个,你定然是抓错了。”


  秦城冷笑,“到现在你还在想着算计我,有意思么?什么人这些时日找过你,难道我会不知道?”


  “找过我?”雷被惊诧不小,看样子确实不像是作伪,而后他终于反应过来,“莫不是孙护卫也被你抓了?”


  “不是抓了,是杀了。”秦城淡淡道。


  “孙护卫是陵翁主的人,他此番到乾桑城来,其实是替陵翁主给雷某传话的。不过终究是刘公的人,死了也没什么冤枉的,就是可惜了陵翁主一片好意。”说完,雷被自嘲一笑,笑容寂寥。


  已经到了必死之境,而且所有的问题都已经有了答案,雷被也释然了,他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还不至于在死亡面前怎么恐惧,至少不会将恐惧表现出来。


  只是人生有些遗憾,注定要带到坟墓里面,陪自己一起腐烂了。也罢,自己不先腐烂,这些遗憾也没有弥补的时候,与其长久的痛苦着,不如早一点归入地下,化作一抔黄土来得清静。


  “陵翁主?”听到这三个字,秦城心里倒是动了一动。


  陵翁主刘陵他是知道的,按照后世的话说就是著名的交际花,而且还是专门供人潜规则的那种。为了给刘安方便,这人在长安也不知睡了多少男人。


  “你认识陵翁主?”雷被有些意外,随即又释然了,“也是,如若不然,陵翁主也不会交代某莫要伤你性命。呵呵!”


  秦城紧了紧眉头,心中有些疑惑,这个刘陵怎么会跟自己扯上关系?自己从穿越到这个时代,可还没跟这位大美人碰过面,难不成是人家对自己仰慕已久了?

  嗯,有这种可能。秦城在心里点了点头,要是雷被所说非虚的话,怕是也只有这种解释了。只不过当下秦城是不会跟雷被求证这个问题的,也没有那个心情那个必要。
……

  最终秦城没有杀了雷被,而是令人将他看押,等自己后面的命令。至于原因,有公也有私。于公而言,雷被作为淮南八公之一,手里又握着“惊雷”,自然是刘安身边的核心门客,将他交到长安,对刘彻多了解刘安总不是一件坏事。对于汉奸这种人,秦城自然是恨绝。自己有命没命在前线打仗,你活的好好的还在背后当汉奸,这种人不死自己心里憋得慌。


  于私,秦城确实佩服雷被的才学,也不想这么个肚子里一大堆让自己确实敬佩的墨水就这么没了。反正他现在也对自己没什么威胁,留着也无妨。


  当然,这个时候,秦城还没有想到日后会以那样一种堪称惊天地泣鬼神的方式用到雷被。


  这一夜,潜伏在乾桑城各处,等待雷被将秦城押解过来的“惊雷”成员,迎来的不是喜讯,而是明晃晃的长刀,这些人一个不剩的全被情报队和秦城的亲兵队取了性命,然后毁尸灭迹。


  这些,都是秘密进行的。
——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大牢阴暗,高人自有风范


  现在还没有新婚之夜闹洞房的习俗,夜深人散,乐毅和秦约入了洞房,去享受一生只有一次的春宵之夜,乐府的仆人们则要顶着寒风收拾满屋满院的狼藉,因为人手不够,秦城还将自己府上的仆人也叫了过来给他们帮忙。不过饶是夜深天寒,冷风习习,这些仆人们脸上也没有什么不悦。他们身上的衣裳够温暖,足够御寒,不少人的额头上还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六七个人一起忙活,手脚快些,也不过半个时辰便能将里里外外收拾干净了,对他们来说,一阵忙碌过后不过是今日睡的晚些罢了。睡的晚些也是值得的,毕竟今日东家的赏钱都快抵得上大伙儿半年的工钱了。


  白馨歆是在白天与秦城一道过来的,小蓉儿甚至还做了一回伴娘。明月快到中天了,白馨歆和小蓉儿还在乐府没有离开,她们是要等秦城一起回府的。


  小蓉儿在白馨歆卷缩着身子,靠的紧紧的,嘴里还在啃着又大又圆的喜饼,“白姐姐,要不我们过去看看吧?反正将军已经把那些人都抓住了。”


  秦城等人就在旁边不远处的一个院子里,步行过去也就是百十丈的距离。白馨歆想了想,略一沉吟间,那张美到只应该在画卷里才出现的脸在这一刻有一种别样的风情,“好吧,我们过去。”


  白馨歆拉着小蓉儿有些冰凉的手走进那个戒备森严的院子的时候,里里外外戍卫院子的人看到白馨歆,都整齐的行礼。白馨歆笑着点头,和笑嘻嘻的小蓉儿向整个院子唯一亮着灯火的那间屋子走过去。


  她们走到屋外,正好看到雷被被几个剑客围在中间走出来。雷被没有被绑着,身上也没有戴枷锁,秦城还给他保留着一丝尊严。要说雷被的功夫是不差的,是可以和卫青打个平手的存在,犹在秦城之上。而秦城之所以没有给他上锁,除了顾及士子不可轻辱的古风外,还有他先前说过的一句话。


  “若是人有下辈子,我做你的马前卒。要是能战死沙场,也圆了我多年的梦想。”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人之将死其言也哀,何况这时代人心中的道德还要远远高于律法,秦城倒不用担心雷被是在说违心之言,没那个必要。


  秦城没有问这辈子他为什么没有来跟匈奴人厮杀,而是做了刘安的走狗。到了现在这个份上,这个已经不重要了。


  雷被从屋里出来,看到白馨歆,躬身行了一礼,“夫人。”


  白馨歆只是轻轻回了礼。


  “咦?”正在白馨歆回礼的时候,小蓉儿突然惊疑了一声,扯了扯白馨歆的衣袖,纳罕道:“白姐姐,我怎么觉得这个雷公跟你长的有几分相似啊?!”


  白馨歆气极反笑,不轻不重敲了小蓉儿脑袋一下,嗔怒道:“说什么呢!”


  刚走出没几步的雷被,听到小蓉儿这句话,身子却是猛然一僵,脚步也停了下来,回头深深看了白馨歆一眼。


  只不过这个时候,白馨歆已经迎向走出来的秦城了。


  雷被的下意识拿出那块圆形玉佩捏在手里,神色复杂且纠结。


  最终,在身旁一个剑客叫了一声“雷公”之后,雷被才回神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秦城和白馨歆小蓉儿一道,走上停在院子外的马车。车夫挥舞着马鞭拍在拉车的马屁股上,那雄健的黑马打了个响鼻,呼出一团白雾,哒哒哒迈动了步子,在小巷中缓缓加速。


  秦城没有骑马,也跟着坐进了马车,外面风大,大半夜的确实冷,还是呆在马车里舒服,况且车里还有温软的美人可以热热身子。


  “再过三日,等乐毅他们将家里收拾好了,我们便要出发去长安,你们看有什么需要带需要买的,这两日抓紧着办。我这两日大多时候不会呆在家里,临行前总得去军营照看着。”秦城握着白馨歆的手说道。


  “惊雷”在乾桑城的人手已经被一网打尽,秦城也不用担心有人对白馨歆她们不利。几个人说着话,小蓉儿道:“将军,你把那个雷公怎么处置了,你要杀他吗?”


  “这个人暂时还不能杀,至于以后如何只有日后才知道。”秦城笑了笑,“怎么,你对他有兴趣?”


  “没有。”小蓉儿果断道,“不过方才我发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我看白姐姐和那个雷公相貌倒是有几分相似呢,哈哈!”


  “胡闹!”
……

  翌日一大早,秦城离开天狼居,到了乾桑城军营。骠骑营六千铁骑此番出征凯旋之后,就没有再去老马原驻扎,而是直接回到了这里。这些时日军中的将士们轮流休假,也没有大的训练任务。毕竟就要去长安了,总得让他们跟家里人有个交代,走得安心一些。


  不过这两日,骠骑营的将士们都是满员在营地,一来是出发的日子近了,回去省亲的将士都已经回了营,二来在离开上谷之前,秦城还想聚集六千人来一场比较大的训练。毕竟现在人数比之先前少了近一半,战阵训练得拿出个样子来,要不然到了长安刘彻派人下来检阅部队怕有些过不去。


  秦城少在军营的这段日子,军营里面一直是柳木在坐镇。说起来也是奇怪,柳木虽然是上谷屯军,却并不是上谷本地的人。


  “我倒是想起来了,初次见你的时候你还跟李虎站在一起,是李将军的亲兵。现在想想,你应该跟李将军应该是熟识的,怪不得不是上谷的人却在上谷戍卫。”军营中也没有什么多的军务需要处理,空闲的时候秦城和柳木一边视察着军营,一边闲聊。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还是你在说我是借助李将军的关系才得以在军中混到现在的?”柳木没好气的说道。


  自打这回出征回来,秦城回乾桑城住了几日,再到军营来的时候,柳木便没给过秦城好脸色,一张脸冷若冰霜,倒像是极为幽怨。


  秦城心想柳木大概是因为自己这两日在乾桑城快活的日子太多了,而他呆在军营又没有什么好快活的,心里不平衡了吧,想到这秦城心道,是不是该带柳木去城里的乐坊逛逛?

  不过看到柳木那张皱着眉头怨气腾腾的脸,秦城立马打消了这个想法,心说柳兄这个样子去了乐坊也是白搭。再说他这小胳膊细腿的,又不像自己这么强壮英武,估摸着乐坊那些女子也是瞧不上。嗯,话说柳木这身板倒是细致,比一般女人身子还要精细,看看那长腿,要是长在女人身上,还不知会迷死多少男人。


  秦城这么想着,眼神就不免有点邪恶,终于惹毛了柳木,那长腿一晃,竟然劈腿就给秦城来了一下,要不是秦城闪得快,恐怕要当场被踢飞,这也让秦城得以见识了那条女人都嫉妒的长腿,威力果然不是一般。


  副将殴打主将,不管得手没得手,确实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但是看见这一幕的将士们,都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好似对这一幕已经无比熟悉。


  马大山地动山摇的跑过来,在秦城面前行了军礼,嘿嘿问道:“将军,我重骑的军士什么补齐?上回我问你的时候你说快了,现在已经有着落了吧?”


  “其他将领不急就你猴急,急什么,又不是不补给你?”柳木瞪了没规矩的马大山一眼,转头离去。


  挨了柳木的训斥,马大山一阵干笑,向秦城挤眉弄眼,“这柳副将有时候脾气怪的像个娘们儿,都不知道怎么惹了他他就来火了!”


  “柳副将说的对,别人都没急你急什么,你重骑部就特殊?”秦城看着柳木离开,自然不好说这柳副将在跟本将军闹别扭,便刻意板着脸,“兵员都在长安呆着,到时候就怕你没本事训练。”说完,扬长而去。


  “嘿,今日刮的什么风,这两人怎么都这么大火?要说柳副将憋得久了我倒是可以理解,这将军回去一趟不应该还有这么大火啊.……”马大山摸了摸脑袋上的头盔,郁闷的嘀咕道。
……

  从军营回到天狼居,日已西斜,刚进门,就有人告知秦城,雷被想见他。


  和一般牢房一样,上谷郡大牢所在的位置也有一股说不出的阴暗,牢房里湿气很重,少有阳光透进来,好似在昭示这里就是人间最黑暗的地方,没有天理只有折磨。


  好在有秦城的吩咐,雷被住的地方倒还整洁,狱卒也不至于为难他。不是秦城想把雷被放在这个地方,实在是因为没地方放。他本身功夫就不错,为保万无一失秦城还得派大量的人手看着他,安置在别的地方不划算也不**全,倒是关在牢里省事又安心。


  虽然身在牢房,雷被一身青衫依旧显得很整洁,在房中盘膝而坐,闭目养神,打坐调息,凭空生出几分高人风范,竟然生出几分出淤泥而不染的味道,与这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秦城心里摇摇头,走了进去。


  “秦兄!”雷被听到房门被推开,睁开眼看到秦城进来,忙站起身抱拳。
——

  第二百六十五章 十五年天涯,不识亲与故


  秦城今日第二回来到乾桑城大牢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骑着马,身后跟着一辆马车,马车里坐着心里很不平静的白馨歆。


  之前秦城到这里来见雷被的时候,雷被给了他一块圆形玉佩,让他给白馨歆看看。


  当时秦城问,这是什么意思。


  雷被答,我怀疑,夫人是我十多年未见的妹妹。


  秦城又问,为什么不早说?


  雷被答,现在我也只是怀疑,但是你看我如今这幅模样,都是要死的人了,我不想再留什么遗憾在这个世上。你不需要刻意去问她,只需要将这块玉佩给她看。如果她认出来了,也不要说是我的,我只要知道我妹妹活的好好的便可以了,现在与她相认,不久又要生离死别,徒增悲伤罢了。


  秦城回去后,将玉佩交给了白馨歆。


  然后,他就带着白馨歆到这里来了。


  什么临死之前不能相认都是废话,秦城若是不想让雷被死,谁又能对他怎么样?

  若雷被真是白馨欣失散多年的兄长,秦城说什么也会保证雷被安然无恙。说到底,雷被刺杀自己,是私事,虽然它可以上升到公事的高度,但这一切,都要看秦城愿不愿意。


  秦城和白馨歆出现在牢房门口的时候,雷被已经翘首以待了良久。


  他的心情是不安的,而且无论如何都安不下来。


  生活总是充满了戏剧性,谁又能想到,雷被先前费尽心思要杀的,竟是自己的妹夫?

  在白馨歆和雷被相认的当口,秦城离开了那间牢房,悄悄退了出去。


  秦城在牢房外抬头看着月光,静默良久,最后也不得不感叹道这还真是俗套的情节啊,俗套到让人不忍不为之心伤!

  也许正是因为事情俗套,发生的频数才格外多吧。


  漠然而立,秦城忽然很想抽根烟。对于前世一日无烟便一日无味的人来说,穿越到这个时代后平日里最痛苦的时候便是想抽烟的时候,很不容易习惯。


  “也不知这个时代有没有烟草,要是有的话,就算制造不出洋烟我也得搞点旱烟出来。”秦城喃喃道,说完自己对自己笑了一下,有些索然无味。


  半个时辰之后,白馨歆和雷被从牢里走出来,两人的脸上都有泪痕,这也是秦城不便于在那个时候呆在他们身边的原因。


  听到白馨歆叫自己,秦城转身看到两人一起走出来,笑着迎上去。


  来之前秦城就已经明确告诉了白馨歆,如果雷被真是他失散十多年的兄长,便将他带出来,牢房这个地方,他自然不用待下去了。


  两匹马,一辆马车,披星戴月,走过灯火阑珊的街道,回到了天狼居。


  进了院子,秦城吩咐仆人做几样小菜,暖上一壶酒,自己和白馨歆招呼雷被到客厅。


  饶是雷被之前再怎么风度翩翩,高人风范,这时候也不能不显得局促,毕竟自己刚刚还在谋划如何加害眼前这个妹夫,虽然事情没有成功自己反而被捉住了,但是这更加让雷被羞愧难当。


  秦城和雷被在客厅闲聊的时候,白馨歆就坐在一边,很安静。雷被这个假学究真杀手现在摇身一变成了自家的兄长,白馨歆也是始料未及,十多年未曾谋面,两人仅凭相貌早已认不出彼此,十多年前分别的时候白馨歆不过五岁左右的年龄,又经过了这么多年,哪里还能记清楚雷被长得什么模样。那时候十五六岁的兄长,现在也到了而立之年。


  那年的那场家庭变故,白馨歆因为早先便不在家里,得以幸免于难,而雷被则是在全家人的合力下才一个人逃了出来,日夜躲避追杀。兄妹俩自此失散,白馨歆的幸运之处在于没有饿死街头或者沦为乞丐,而是被人救起,最后入了乐籍,而雷被则是为淮南王的一个门客所救,最终也成了淮南王的门客。


  “刘公于我有恩,我不能忘恩负义,这些年跟着刘公,某做了很多我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而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却一直没有机会去做。十几年来,某从未停止过寻找妹妹,只是人海茫茫.……不曾想妹妹竟然到了上谷,还寻得了秦兄这样的好归宿,也是天意.……”雷被喝一口热气腾腾的茶,向秦城和白馨歆讲述道。


  “当年家里为何会突遭不幸,哥哥可曾查到原因了?”白馨歆问道,这个问题一直埋藏在她心里很多年了,一直不得原因。


  雷被摇摇头,神色怅然,“十年前我还查到过一些眉目,知晓家门之所以如此不幸,乃是利益冲突奸人所害,只是后来线索一度中断,再没有了后续,这些年来我日夜愁苦,终是不得答案。”


  雷被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秦城将雷被的不自然看在眼里,没有当场点破。


  白馨歆闻言神色有些黯然,却也无可奈何。


  秦城不想场面就此沉默下去,便说道:“雷兄此番与歆儿已经相认,身份不是问题,我自有办法为你洗脱。日后若是雷兄没有什么打算,倒是不妨进军中来任职,以雷兄的见识和身手,在军中要想出头不难。”


  “如此便多谢秦兄了。”雷被答谢道,他自然知道秦城如此说是因为自己先前跟秦城提起过,自己有从军的夙愿,二者,上战场杀敌建功,也算是为他这些年来为刘安坐下不少错事的一种洗脱,说难听点,就是恕罪。不管之前为刘安做的那些事雷被是不是愿意,但是他都做了,现在想走正道,良心上过不去就得想办法弥补。


  秦城看出雷被神色有些犹如,知道他还有顾忌,此番答应也是因白馨欣在场不得不应付下来,也不多言,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


  三人在一起谈论了许久,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各自散去。


  “为什么不说实话?”秦城送雷被到他房间的时候,问道,“你知道我指的什么。”


  雷被笑了笑,神色很坚定,甚至有些神圣,他道:“仇恨这种事情我这个做哥哥的背着就可以了,怎么能让做妹妹的为之伤神?她现在跟着你很幸福,我不想仇恨破坏了她现在安宁的生活。至于报仇,我一个人去做就可以了。”
……

  秦城尚有军务在身,已是不能再睡,他为已经沉睡的白馨歆盖好被子,轻轻出了房屋。


  后天便要出行,在出行之前,秦城尚有一人要见一见。


  乾桑城军营医馆,秦城提着一壶酒几样小菜还有一包甜食,敲响了医官老黄的门。


  “小楼,去开门。”屋子里传来老黄淳厚的声音。


  不多时,房门“吱吱”被拉开,一颗小脑袋从房间里伸了出来,那张稚气未退的小脸看到秦城,立即变成了一朵花儿,“嘻嘻,将军来啦!”


  开门的正是小楼,只不过如今的小楼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面色有些发黄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小楼,身子蹿个子蹿的厉害,胳膊小腿也长开了,一张小白脸红润异常。


  秦城看着恢复女装打扮的小楼,先是诧异了一下,然后将甜食扔到她怀里,迅速溜进了屋子里。


  “老黄,小楼穿女装还是蛮可爱的嘛,哈?”秦城将酒菜放下,酒壶已经被老黄笑嘻嘻的抢过去,他在老黄对面坐下,调侃道。


  “哼,原本就可爱!”小楼一边嚼着甜食,一边哼哼道。


  老黄喝了好几口清酒,这才对秦城说道:“老朽知道将军军务繁忙,后天便要去长安,今日找将军来,乃是有要事相托。”


  “老黄你就不必跟我客气了,有何事说来便是。”秦城道。


  老黄从身后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包裹,交给秦城,脸上露出些许沧桑,还有些无奈,正色道:“老朽在长安有位故人,很多年没见了,将军去长安的时候,得空了替老朽将这个包裹交给我那位故人,也不用多说什么。老朽在此先行谢过将军了!”


  说罢,黄老正儿八经的给秦城行礼。


  “老黄快请起,你跟我还客气什么。”秦城忙将老黄扶起。


  正事说罢,两人饮酒胡侃,不在话下。只是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小楼自打听到秦城要去长安,便失神的站在那里,愣愣仍由手里捏着的半截甜食掉在地上。


  当日秦城再回到天狼居的时候,和雷被在书房促膝交谈到深夜,直到过了半夜,屋子里的油灯这才熄了。没有人知道这日夜里秦城和雷被谈了什么,在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每逢有人问起,秦城都守口如瓶。为此,在某个形势对秦城极为不利的时期,这甚至成了某些人用来中伤秦城的把柄。


  雷被在天狼居居住的这两日,上上下下对这个主母哥哥都十分尊敬,大伙儿都知晓他是个学识渊博的人,并且人还非常随和,一些人甚至还见过雷被跟秦城在后院比划武艺,更是觉得这人功夫不俗,竟然能和自家将军不相上下。


  整个天狼居,也只有小蓉儿对雷被颇为不以为然,心思单纯的她可没给过雷被什么好脸色,小蓉儿也是天狼居三个知晓雷被曾今预谋刺杀秦城的人之一,不过这个她即便是再单纯也不会将这事拿出去说给别人知道。


  在骠骑营六千铁骑出发离开上谷去长安的前一日,雷被告知秦城和白馨歆,他要走。


  虽然白馨歆诸般不舍,却也没有太拦着他,只是将他一直送到了乾桑城外。男人做事总是有自己的想法,女人不能理解也就罢了,要是只顾着自己的感受胡闹就不对了。目送雷被离去的时候,白馨歆只是握紧了秦城的手。


  形单影只的雷被,告别他相认才两日的、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两个亲人,独自南下。


  风卷起他背后散落一地的落叶,在空中打着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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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的书评太少了啊,大伙儿多在书评区留个爪子什么的,好坏不忌,评论一律加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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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六十六章 长安,龙地,是非地。


  (四千字。)

  元光五年年底,秦城率领骠骑营六千将士和商会情报队一干精锐,到达大汉都城长安。


  寒风冷瑟瑟,秦城在长安城城门停下的时候,身前是刘彻派来接应的官员,身后是队列整齐的六千红袍黑玄甲的骠骑营将士。


  抬头看见城门上那两个遒劲的隶书大字,秦城心中还是免不了一阵澎湃。从地方到中央,多少人一辈子跨不过这道坎。而跨过了这道坎的人,不仅意味着可以去实现更大的抱负,走到更高的位置,拥有更大的权力;也意味着要面临更复杂的局面,面临更大的风险,面对更强的对手。


  长安,龙地,是非地。


  无论六朝古都南京,还是明清政治中心燕京,便是后世的专家学者再怎么歌赞,在长安面前,它们都要低头三分。自大汉以来,甚至可以说自以离长安不远的咸阳为都城的大秦以来,到大唐,中华的伟大君王们就是在这里,缔造了大中华历史上最为强盛的时期,傲视四海。


  而到了宋朝之后,当中华的都城搬离了长安,中华的历史却开始走了下坡路。


  无论后世的史学家们再怎么粉饰,也改变不了宋朝之后中原再无大中华的史实。


  这是不是一种宿命?

  秦城在心里问。


  来接应秦城入城的是一个年轻的似乎与秦城的分量不协调的郎官,二十四五的年纪,留一缕小胡子,脸色白净,身板清瘦,倒是一双眸子格外明亮。


  不过此人是刘彻身边的人,虽然官位不高,也年轻,好歹也是刘彻近臣。


  武帝一朝,近臣地位很高。毫不夸张的说,近臣便是刘彻无的智囊团,刘彻无数流传青史的英明决策,就是在近臣集团中产生的。自打有了近臣集团,许多决策刘彻都是在与近臣商议过后,直接下达命令给外臣去执行。从某种程度上说,丞相御史大夫什么的,只不过是执行机构罢了,近臣集团才是决策机构。


  由此,近臣形成内阁。


  刘彻以近臣来接应秦城,态度也很明显。


  “秦将军。”年轻郎官向秦城行礼,声音洪亮且清脆,“陛下令我等在此迎候,将军请随下官进城。”


  骠骑营自然是不能进城的,秦城随这郎官进城,出于礼节问起名讳,才知此人便是东方朔。对于唱出“陆沉于俗,避世金马门。宫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庐之下。”的东方朔秦城还是有所耳闻的,知晓此人满腹才学,为人幽默机智,被后人称为“智圣”,不过东方朔一辈子政治成就却不大,算得上是不得志,倒是留下了不少辞赋,《答客难》便是出自此人之手。


  对于这样的历史名人,又是正面人物,秦城也有意结交,言语间颇为亲切,东方朔也很随和,与秦城聊得颇为投机,大概大伙儿都是出自寒门的缘故吧。


  秦城进城,当日便面见了刘彻。


  第二日朝会时秦城和骠骑营一众高级将领登堂,接受刘彻正式接见。


  此后两日,秦城和南宫商又受到刘彻私下召见。


  到军中任职,在长安安家,与卫青李广韩安国等人相会,秦城将诸多事宜忙活完,已经是十二月。


  骠骑营的建制本是万人,出征时战死四千有余,如今之剩下不到六千。刘彻将骠骑营成建制归为北军,编制仍旧是骠骑营,秦城为骠骑将军,由中尉李广统领。


  南北军人数本来不多,南军更是只有两万人,近年来为备战匈奴,刘彻着手加强北军,如今人数已经不下十万,由六位将军各领一部,战时一部或全部出征。


  秦城如此乃是北军六将军之一,地位可高可低,手下的兵也不多,仅仅是六千人而已。十万人平均下来,每位将军怎么也要领军一万五六。只不过现在不是征兵的时候,骠骑营要补充新兵,还得等到来年开春。当然,要是刘彻愿意,大可以直接给秦城划拨几千上万兵过来,只不过刘彻明显没有这么做的打算罢了。


  秦城虽为六将军之一,但要在军中混出个名堂,重要的还得看刘彻给不给机会。要是刘彻准许你出征,只要你有本事,不愁没仗打,要是刘彻不用你,一辈子就只能打打酱油,庸庸碌碌。


  让骠骑营众将士颇为振奋的是,年前刘彻倒是亲自来营地检阅了一回。看来在这位年轻帝王的眼里,这支这些年屡屡于不利之境大胜草原骑兵的上谷屯军,还是很有些分量的。


  刘彻在检阅结束时,说道:“这些年来的战绩已经证明,尔等是大汉屈指可数的强兵队伍,九死一生,屡战屡胜,为大汉军队反击匈奴作出了榜样!无数将士马革裹尸,终成强军之名,望尔等在日后的对匈作战中,不辱先祖,不辱骠骑营这三个被朕寄予厚望的军号,击灭匈奴,杨朕大汉军威!”
……

  骠骑营落户北军,身为唯一一支“外来”军队,自然有很多人不服,同为六将军之一的卫青公孙贺李息倒是没有什么,毕竟他们都见识过骠骑营的兵锋。中尉李广李息更是如此,说到底骠骑营的底子还是他们在上谷领过的兵。有人服,自然有人不服。有不服,便会有争斗。


  军营有军营的规矩,有争斗不会忽视,毕竟一味的忽视只会让矛盾越来越激烈,不忽视,便只有正面解决,所谓解决,就是比斗。


  比斗,无非是将私底下的东西拿到台面上来解决,不过这样解决的话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大家以比武切切磋友谊互强的口号来较个高下,较出了高下,日后也好行事了。


  比斗双方骠骑营和其他三军将士,划定科目,每科出技艺优秀者数人,胜多者强。


  这其实和都试差不多,箭术、角低、手搏、刀技等等,决出个高下定论。


  中尉李广,六将军秦城、卫青、公孙贺、张次公、赵信、苏信,这日齐聚北军大校场,由骠骑营挑选出的军士,和张次公、苏信、赵信所部共同挑选出的军士,准备进行博艺。


  点兵台下,北军将士肃然而立,长戟如林红袍飘飞。


  “秦郎,这对你可有些不公平啊!”点兵台上,李广笑着对秦城说道,“你以四千人出五百人,他们以四万人出五百人,这可不成对比。”


  “无妨,骠骑营人人皆精锐,岂是这些连战场都没有上过的新兵蛋-子可比的?”实话说,秦城对张次公等人的行为也有些不痛快,人家这是摆明了要给自己下马威,自己还不能不接招,说完这句话秦城看到张次公颇为恼怒,便又大声道:“鸡窝里飞出的永远都是老母鸡,丛林中飞出的尽是苍鹰!”


  “秦城,你莫要太狂妄!”张次公怒道。


  秦城轻蔑一笑,他岂是一个没有脾气的人?当下回应道:“只怕比斗完了,某还要更狂妄!”


  “好了好了,都不要耍嘴皮子了!”李广打圆场道,“不要给下面的军士看了笑话,开始吧!这第一轮,比试战阵。”


  李广说完,手指了指远处,那里有两个方阵的稻草人。


  张次公冷哼一声,上前几步,对台下待命的五百北军将士大声道:“将士们,我等是北军,是大汉的精锐,在我等面前,从来没有打不赢的仗.……”张次公发表了一通战前动员,将本就已经斗志昂扬的北军将士的推向了另一个高点,不得不说,张次公这人虽然看似五大三粗的,倒是真有几分真才实学,仅是这一份临战演讲,就有几分水准。“一言以蔽之,北军只能胜,不能败!”


  张次公话说完,不仅仅是那五百名准备比斗的将士,便是周围观战的北军将士,也都情绪激动,纷纷叫嚷。


  张次公点了点头,满意的笑了笑,回头给了秦城一个挑衅的眼神,大马金刀往后退了两步,示意轮到你了。


  秦城只是轻蔑的笑笑,没有要上前的意思。


  李广纳闷道:“秦郎,你没话要说?”


  “末将没什么好说的。”秦城淡然道,向前踏出一步,扫了台下六千骠骑营一眼,突然爆呵一声:“可还记得前日陛下对尔等说了什么?”


  “骠骑营,天下至锐!”骠骑营众将士仰首挺胸,傲然吼道。


  “很好。”秦城道,右手向前一挥,大吼:“骠骑营!”


  “向前!”六千将士同时大吼,声音整齐划一。


  一时士气无双。


  “将军,可以开始了。”秦城回头对李广笑着点了点头,无视一边脸色铁青的张次公。


  “开始!”李广大手一挥。


  “喏!”李息轰然应诺,大步走到前台对着下面一挥手,顶着寒风守在台下的上百名号角手便纷纷举起了牛角号。下一刻,雄浑嘹亮的号角声便已经冲霄而起。七八里外,稀疏的灌木林里。乐毅正靠在一颗大树下眯着眼睛看着校场的方向,嘴里咬着一颗小草,尽管现在正值中午,天气依旧冷的很,林子里风就更大,不过乐毅一脸恬适,没有半点缩手缩脚的感觉。乐毅身边,则是三五成群就地休憩的骠骑营将士。倏忽之间,林子外面传来了低沉雄浑的号角声。乐毅当即翻身坐起,早有亲兵把他的战马牵了过来,乐毅翻身上马,又铿然拔出长刀高高扬了起来,顿时之间,原本躺在地上休憩的骠骑营将士便纷纷爬起身来,又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上马,然后纷纷擎出了冷森森的长刀。一股淡淡的肃杀气息霎时在灌木林里弥漫开来。瞬息之间,乐毅轻轻催动胯下战马,再将手中长刀往前一引,五百精骑便纷纷催动胯下战马,追随乐毅身后,缓缓出了胡杨林。点兵台上,李广、秦城等人齐刷刷地抬头,望向了左侧数里外的灌木林。


  同时行动的还有右侧灌木林里的五百名骑兵,他们是北军的精锐。忽然,一骑全身披甲的雄健骑士从灌木林里鬼魅般冒了出来,随即就是第二骑、第三骑、第四骑、第五骑……黑甲骑士身后的骑兵越聚越多。马头攒动,铁蹄翻腾,五百骑兵遂即开始冲锋。距离点兵台还有千步,黑甲骑士再次扬刀长啸,身后汹汹跟进的骑兵突然变阵。前方骑兵稍稍减缓马速,后方骑兵却加速向前,整个骑兵阵便开始向着两翼迅速展了开来,前后不过喘口气的功夫,整个骑阵便已经完全展开,摆开了前后五排、每排百骑的一字阵,向着点兵台前方隆隆碾压了过来。


  见微知著,以五百骑可知大军之势。


  同样,右侧的五百骑兵一同样的姿态到了同样的距离。“嗷嗷嗷……”目睹五百骑兵如此声势,列队肃立在点兵台下的众将士顿时山呼海啸般欢呼起来,点兵台上,张次公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得色,这五百骑兵可是从四万人军中骑术最为出众的,不过表演才刚刚开始,好戏还在后头呢。秦城面不改色。堪堪接近点兵台,相对而行的两个骑士领头再次扬刀长啸。下一刻,五百骑兵纷纷绰刀回鞘,又擎弓在手从马背上直立而起,然后各自对着点兵台一边那两堆稻草人挽开了角弓,领头骑士手中横刀落下,双方各五百骑兵便同时松开了弓弦,咻咻咻的破空声中,竖在点兵台前方的五百草人上便已经扎满了羽箭。虽然还没有清点过,但几乎就没有箭矢落空。


  两队都是如此。“嗷……”下一刻,两队领头骑士再次扬刀怒吼。五百骑兵迅速绰弓回鞘,又擎出了冷森森的长刀。电光石火之间,整个骑阵便已经迅猛地冲杀进了前方耸立如林的草人中间,下一刻,高扬的长刀纷纷斩下,寒光闪烁间,那一排排耸立的草人便纷纷倒伏于地,骑兵隆隆而过,项庄等人再定睛看时,五百具草人已经全部被拦腰而斩!点兵台下,北军将士顿时越发狂热地欢呼起来。“哈哈,好样的!”“总算没给咱北军丢脸,哈哈!”张次公等人俱是得意大笑。


  只有秦城和骠骑营六千将士,不动声色。


  在所有人都在欢呼的时候,只有他们安静的站在那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于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骠骑营众将士而言,这种程度的演练比斗,着实提不起他们的半点儿兴趣。
——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不见君刀,不识君笑


  (第二更,四千字。)

  第一场比斗,双方不分胜负。李广心情大好,呵呵笑道:“这一轮双方技艺伯仲之间,不分胜负,各位将军可有什么意见?”


  于李广而言,双方打成平手,自然是他最希望看到的局面。曾今为上谷郡守,而今身为北军中尉,北军和骠骑营,李广自然是不希望这其中任何一方落了下风。


  张次公冷哼一声,“第一轮而已,还有下面的较量。”算是承认了双方打平。


  秦城不置可否。这种没有营养的争斗,若不是不得不为之,他实在是没有半点儿兴趣。这就好比,你让一个常年在战场上跟人真刀真枪与人厮杀的老兵,去跟一群小孩子玩穿越火线,着实无聊了些。


  不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斗,既然入了江湖,还要在这个江湖中混出个名堂出来,就不得不去适应这个江湖的规则,去迁就一些无聊但大部分都认同的东西。所谓身不由己,大概就是如此。


  秦城这边几人正在说话,点兵台下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乐毅正和方才北军那五百骑兵的领头将军吵了起来。


  “马固,为何争吵?”张次公见是自己的部将,便上前一步问道。“将军,这厮……”脸红耳赤的马固见张次公问起,便要答话。


  “将军,末将恳请与马固将军阵前斗将!”乐毅不是个话多的,懒得多说,直接出言打断了马固的话,提出问题最简单的解决方案。马固也不是好脾气,当下上前两步,对乐毅怒目而视:“斗就斗,怕你不成!”秦城朝乐毅点点头,算是应可。他了解乐毅的性子,平日虽然话不多,但骨子里骄傲的很,这时候肯定不会让步。反正是比斗之时发生的争吵,起因为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将对方打服气了,便算是老大。


  “秦将军,你可答应?”张次公知晓马固的本事,那也算是自己部下数一数二的悍将了,张次公不怕他不敌,生怕秦城不允许。李广本想出口阻拦,脑海中转念一想,见秦城和张次公都没有意见,也就答应了下来。自打骠骑营来到北军的这段时间,北军与这支被刘彻特意赞扬的军队就有些矛盾,在大多数北军眼中,骠骑营不过是一支乡下军队罢了,能有多大本事?这大概便是中央的人的傲气了,无论是官是兵还是民。


  大伙儿都是当兵打仗的,骠骑营中这六千将士哪一个没杀过人、哪一个不是从阎王手里把命抢回来的?大伙儿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想想自己在杀敌建功的时候,北军中张次公部下这些没有出征的兵还在屋里玩泥巴呢,面对对方的挑衅,谁能有好脾气?是以这些日子双方的摩擦一直不断,且有越演越烈之势。


  也是想到这里,李广觉得既然北军想比,就让他们比吧,要是不让,便是这回比斗大伙儿打平或是他们输了,恐怕也没有那么服气。人总是有很多借口为自己开脱的。


  想到这里,李广甚至怀疑,刘彻到骠骑营中来大肆赞扬他们一番,是不是就存了让北军和骠骑营互相竞争的心思。


  只有争,才能更强。想到这里,李广忽然有了主意,他对秦城等人说道:“本次比斗乃是好事,将士们出力,咱们这些做将军的,可不能光站着看呐!”


  众人都是呆了呆,难不成李广这意思,是让我们这些做将军的,也互相比试比试?


  李广看出众人的疑惑,笑道:“本将不是让诸位也去比斗,而是想让诸位拿出一些彩头来,为这场比斗增添点色彩!”


  诸将这才恍然大悟,秦城更是哑然,想不到李广还有这一手,不过怎么看这李广都有火上浇油,闲这场比斗不够狠的意思呢?


  “这把长刀,跟随本将多年,两位将军若是谁胜了,便将末将这把长刀拿走吧,也算是末将对得胜者的勉励!”李广取下腰间长刀,向下一立,长刀连着刀鞘便插-进了点兵台上。


  “吼吼!”众将士俱是精神一震,纷纷叫嚷,气氛极为热烈。便是骠骑营不少将士,都纷纷侧目。毕竟李广也是带过自己这些人的,而今又是北军中尉,他的贴身长刀,确实很有分量!

  “李中尉这把刀,末将要定了!”马固眼中喷出炙热烈火,叫嚣道。


  乐毅对马固冷哼一声,轻蔑的瞥了他一眼,眼睛看向李广那把长刀时,倒是明亮了不少。


  “乐毅,老将军赠刀,不可不要!”秦城笑道。


  “诺!”乐毅抱拳,“末将要定了!”


  李广哈哈一笑,对众将士的反应很满意,“开始吧,两位将军此番便比试骑射,谁技艺优秀,谁得此刀!”


  “诺!”乐毅和马固抱拳应诺,转身去牵马。当下李广再一挥手,早有亲骑抬着十具草人竖到了五十步外。刚才乐毅和马固领军演阵,骑射的距离只有三十步,毕竟骑兵弓箭不比步兵强劲,也没有步兵脚踏实地的条件,距离要近一些。但现在是两个将军之间的比斗,标准自然就要相应提高。


  这五十步的骑射标准一出来,便让很多人连连咋舌,站在原地射中五十外的蒿草人,估计绝大多数的将校都能办到,换成骑射那就不行了。遂即又有两名李广亲兵用白灰在点兵台的左右两侧各戈,了一道白线,两条白线之间的距离大约在五十步左右,看到这一幕,不少精擅骑术的将校也是微微色变,显然,这两条白线应该是给他们划定的时间限制。果然,李广大声喝道:“规则很简单,两位将军必须以最快的速度从点兵台前飞驰而过,从进入左侧或者右侧白线开始发箭,不管你能射出多少枝箭,在马蹄触及另一侧白线之前必须停止发箭,中箭最多者胜出!”项庄话音还没落,马固就已经喝道:“末将马固,现丑了!”下一刻,马固便猛然勒转马头,向着左侧飞驰而去,驰出足有千步之遥,子都才轻轻催动战马向着点将台前飞驰而回,堪堪进入左侧白线,战马正好达到极速,霎那间,马固挽弓搭箭,对着百步外的那排草人就是一箭,正中目标!“好!”北军将士顿时欢呼起来。潮水般的欢呼声中,马固再次挽弓,又是一箭正中一具草人前胸!不过,等马固第三次挽开铁胎弓时,战马前蹄已经堪堪触及右侧白线。五十步的距离,以战马的冲刺速度,不到六秒钟就已经冲过去了,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发三箭,的确有些困难。马固堪堪转回点将台下,脸上还有这得意的笑容,挑衅的看着乐毅。乐毅着实懒得看他,干脆利落拔马而出。乐毅策马向着左侧飞驰而去,同样驰出千步之后,才勒马回头,然后向着点将台前飞奔而回,在骠骑营将士潮水般的助威声中,乐毅连发三箭,全部命中目标!马固见状,张大了嘴巴,顿时如同打了霜的茄子,再没有了嚣张的劲儿。乐毅回来时,马固惭愧抱拳:“乐将军厉害,某服了!”


  “彼此。”乐毅回礼。武夫大多都是这种脾气,争强好胜是不假,可只要对右手底硬扎,的确强过自己,那就几乎没有不服气的,乐毅骑射强过马固,马固对乐毅的感观立刻就变了,人家是狂妄,可他有狂妄的资本,你技不如人,就得服气。“哼,就这么点微末之技也敢得意?”恰在此时,点兵台下忽又冲出一骑。诸将定晴看时,却是赵信帐下副将赵浪。


  赵浪与马固交情不错,加之不忍北军就此败阵,一时情急之下,竟然招呼都不打就冲了出来!


  李广抚须而笑,脸上带着笑意。


  秦城见李广这幅模样,也知道他是打得什么主意了。


  老匹夫,真阴险。秦城在心里暗骂道。乐毅皱眉一阵,赵浪却早已经打马冲了出去,在全军将士的灼灼注视下,赵浪策马飞奔而回,堪堪越过左侧白线,大喝一声连连发箭,在不到六秒的时间里竟连发六箭,而且全部命中目标!目睹赵浪如此神箭,北军众将士顿时大声喝彩。既便是骠骑营六千将士,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喝起彩来,还是那句话,武夫就是武夫,只要你手底下硬扎,别人就服你,也敬你,你若是手底下不够硬,那在别人眼里就是个屁。


  秦城回头看了一眼身边不远处的摩肩擦掌的冉闵,意思是你可以去了。冉闵点点头,正要起身时,柳木早已经长身而起。看到柳木出来,秦城不禁也来了精神,早先只知道柳木兵法见识不凡,却一直没见识过他的箭术如何,便是在战场上,柳木好似也极少有单独出手秀身手的机会,却不知道比起冉闵如何?柳木冲李广拱了拱手,遂即疾步下子点兵台,早有骠骑营军士将柳木的坐骑牵了过来,那也是一匹肩高超过七尺的良驹,柳木翻身上马便向着左侧绝尘而去,点兵台左右两侧队列而立的众将士便纷纷屏住了呼吸。这柳木身板实在是谈不上有多强壮,甚至可说很清瘦,这厮,他能行么?


  倒是李广,看到柳木出列,先是错愕一阵,随即深深看了秦城一眼,那眼中有秦城读不懂的意味,随即又是一抹微笑浮上嘴角。急促的马蹄声中,柳木左手持弓,右手握着六枝箭,已经飞马而回。马蹄堪堪触及白线,柳木陡然大喝一声,猛然挽弓、在极短的时间内照着五十步外的那一排草人射出了六枝箭,柳木的发箭速度明显要胜过赵浪一筹,射完六箭,战马距离右侧白线竟仍有十几步之遥,说时迟那时快,柳木一把抓起四枝铁箭扣在了弦上。“哗……”点将台下的众将士顿时一片哗然,不管是北军将士还是骠骑营将士,俱都睁大了眼睛。六箭连珠就已经够厉害的了,柳木竟然还能四箭齐发?他这身板,就蕴藏了如此大的能量?


  看到柳木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舍我其谁的霸气,秦城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头蔓延。


  自己虽然与柳木接触良多,关系亲近,但是自己对他,貌似了解的一直太少太少了。


  忽悠之间,秦城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柳木的身影瞬间变得神秘起来。


  电光石火之间,柳木已经猛然横转铁胎弓,扣于弦上的四枝铁箭便已经向着前方呼啸而去,眨眼之间,五十步外剩下四具草人上已经各自插了一箭,竟然全部命中目标!众将士顿时石破天惊般欢呼起来,尤其是六千骠骑营将士,更是一个个激动得满脸通红。不片刻,柳木重新上台,将士们再次报以热烈的欢呼。柳木看了秦城一眼,眼中的意味说不清道不明,是示威是挑衅是得意是骄傲?秦城脑中竟然一片混沌。柳木冲李广抱了抱拳,在李广的笑意中正要上前拿过长刀时,旁边忽然闪出一道身影,一下拦住柳木道:“且慢!”柳木冷冷看了来人一眼,又看了看李广。


  “末将高才,苏信将军麾下!”高才朝李广抱拳道,又对柳木森然一笑,喝道:“五十步算什么本事?”说此一顿,高才又冲下面的军士喝道,“把那十具草人摆到七十步外!”柳木顿时微微色变,他自认六十步没问题,七十步就有些勉强了。好嘛,张次公,赵信,苏信,一个一个来了嘛!秦城心中冷笑一声,对张次公等人明显人多欺负人少的行为嗤之以鼻,却也不明说什么。


  看到高才,张次公和赵信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得意。


  在三人军中,高才骑射技艺之高,无人能出其左右。便是整个北军,怕是也只有李广卫青这样的存在,才能勉强压他一头。是以高才一出,张次公和赵信都松了口气,知晓今日必赢了。下面的军士望向项庄,李广轻轻颌首,军士遂即上前两步,大喝道:“来人,把草人再往前移二十步!”
——

  第二百六十八章 十万军中出霸王


  (今日第一更,昨日更新八千字。)

  很快,十具草人就被摆到了七十步外。


  张次公撇了撇嘴,扮作一副怀疑的模样看了看高才,战而面向点兵台下一众北军将士,大声问道:“高才,你行不行?”实际上是为他壮声势。


  高才森然一笑,指了指摆在李广跟前的长刀说道:“中尉的这把百战长刀,高某今天是拿定了!”


  “好!”李广欣然道,“高才,你若是能够十箭全部命中,本将再送你一匹黄彪宝马!”说罢,李广又回头向亲兵队正李虎打了个手势,李虎走到台前一招手,早有亲兵牵着一匹肩高超过八尺的黄彪宝马来到了点兵台下,这匹黄彪虽然不如乌骓、胭脂、赤骝马神骏,却也是匹难得一见的宝马了。


  高才大喜道:“呵呵,这匹黄彪宝马末将也要定了!”说罢,高才大步走下了点兵台,亲兵早已经牵来了一匹良驹。


  秦城和卫青面面相觑,秦城趁机对卫青耳语道:“卫兄,你给我交个底,五十步你能射中多少箭?”


  卫青看了秦城一眼,微笑不语,他本是谦虚,但是这在旁人看来,便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了。


  秦城忍不住在心里算了算这个距离自己能射出几箭,这个念头方一冒出来,变被自己甩得远远的,尼玛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添堵么!

  高才翻身上马,又向着点兵台前肃立的各军将校以及两侧列队的北军将士猛然扬起了手中的铁胎弓,秦城见状,心里笑道这小子倒是挺会给自己造势的,身手应该不会差了。看到高才信心满满的样子,几乎所有的北军将士顿时便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起来。


  对于像高才这样身怀绝技的将领,士兵们是绝不会吝啬自己的欢呼声的。看到这一幕,苏信、张次公、赵信得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看得出来,北军将士对高才的实力都很有信心。


  能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自然是一件好事。


  下一刻,高才已经向着左侧绝尘而去。令人窒息的等待中,高才终于策马疾驰而回,直到马蹄堪堪触线,高才方反手探向腿侧箭壶,一下攥住四枝铁箭,又在极短的时间内猛然扣在了弓弦上,下一刻,高才只稍稍挽弓,不等挽满便松开了弓弦,四枝箭便已经呼啸而去。“噗噗噗噗噗!”四声轻响,四枝铁箭全部命中目标。


  目不暇接之中,高才弓交右手,左手再次取出六枝铁箭,说明迟那时快,六铁箭早已经从铁胎弓的弓弦上呼啸而出,令人无比震惊的是,这六枝铁箭几乎首尾相接,在空中连成了一条直线,六箭连珠,而且左右开弓!除却李广卫青,众人都是满脸震惊,左右开弓不是问题,六箭连珠也不是问题。


  可是,左手的箭术绝无法跟右手比,这一刻,众人再看向高才的眼神里,已经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尊敬之色,便是骠骑营众将士也是如此。六箭连发之后,高才又不慌不忙地扣上了第十一枝狼牙箭。众人无比愕然,高才却反手将铁胎弓架到了脑后,然后对着七十步外的草人嗖的射出了最后一枝重箭,几乎是铁箭命中草人的同时,高才的坐骑的前蹄也堪堪触线,北军将士们看得如痴如醉,好半晌后才终于爆发出了排山倒海般的欢呼起。如此神箭,点兵台上的张次公、赵信也忍不住大声欢呼起来,苏信则是一脸骄傲,那模样比自己露了身手更加得意。


  三人扭过头看了秦城一眼,那眼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怎么样,乡巴佬,见识到咱中央军的厉害了吧?还不乖乖认输?

  秦城翻了翻白眼,不理会他们,心里却是忍不住打起了鼓,毕竟高才这骑射技艺,委实太霸道了些。秦城现在心里也没底了,不禁看了看一旁的冉闵。


  在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中,高才从容登台,又团团作揖。李广上前拍了拍高才的肩背,道:“小子,不错,箭法又长进了。”


  高才对着李广拱了拱手,“多谢中尉夸奖!”遂即大步上前,准备拿取李广插在台上的佩刀。


  恰在这时,点兵台下忽又转出一骑,于马背上厉声大喝道:“高才将军且慢,想要中尉佩刀和黄彪宝马,先问问我手中宝雕弓答不答应!”


  点将台众北军将士闻言又是一阵哗然,哟嗬,还真有不长眼的,居然敢挑战高才?!急定睛细看时,却见此人身材魁梧,雄才勃发,策马而立,凭空生出一股豪气。


  正是骠骑营冉闵!

  看到冉闵出列,秦城不禁对着他微笑点头,算是鼓励。


  骠骑营的荣辱都系在他一人身上了,既然他能从容策马而出,秦城便知冉闵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当下也不再那么担心。


  只是没有那么担心了,真要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此番比斗,干系重大!


  骠骑营众将士看到冉闵,俱是大声呼喝,为他鼓劲,场面极为热烈。


  高才这小子一向牛-逼哄哄,这也怪不得他,平时里北军也都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嘴脸,李广不会去打击这些骄兵悍将的牛气,不过,若是冉闵真有本事,让他来告诉这些北军将士们,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却是再合适不过了。是以李广现在完全是一副隔岸观火的姿态。


  “壮士,报上姓名!”李广微笑着向冉闵招呼道。


  “末将骠骑营轻骑校尉,冉闵!”冉闵向李广一抱拳,朗声道,举止间自有五分从容五分自信。


  “好,让本将见识见识你的技艺!”


  冉闵应诺,又向李虎抱拳道:“有劳,再将草人前移三十步!”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不少北军将士甚至纷纷叫嚷起来。


  “你这厮,莫不是没睡醒?”


  “少来这里消遣我等,速速退下!”


  “别丢人了,开什么玩笑呢,你当我等都是傻子?!”


  “无知小儿,狂妄至极!”


  便是高才,闻言不禁微微色变,草人再往前移三十步那就是一百步了,如果是站着静射,百步之内他高才甚至可以射中箭靶的红心,如果是在高速疾驰的马背上,七十步内也能有十分把握射中人形箭靶,八十步内勉强能行,一百步外就只能撞大运了!


  这厮,一个小小的校尉,竟然如此口出狂言?


  高才皱眉,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决定看看再说,要是这厮真是打肿脸充胖子,丢的反正是骠骑营的人。


  苏信更是冷笑连连,对张次公等人道:“他以为他是谁,霸王么?真是可笑之极,难道骠骑营的人都不知道百步有多远?”


  张次公和赵信一阵附和,皆是不以为然。


  台下李虎一挥手,早有十名亲兵便将十具草人再往前移了三十步。


  冉闵冲李广和秦城拱了拱手,遂即勒马绝尘而去,一直驰出四五百步才堪堪勒马回头。深吸一口气,又闭目定了定神,冉闵这才轻催战马向着点兵台前疾驰而回,堪堪接近左侧白线时,冉闵左手擎弓,右手绰箭,一下扣了五枝箭,其中右手食指、拇指之间竟扣了两枝铁箭,单只这一手法,就已经胜过高才半筹了。电光石火之间,五枝铁箭已经脱弦而出,全部命中。


  说时迟那时快,冉闵弓交右手,左手绰箭,遂即一枝接一枝地射了出去,一众眼力好的将校和士兵看得真真切切,也是六支箭,并且全部射中了百步开外的草人,其中一具草人身上已经命中了二箭,冉闵的表演却还在继续。


  五箭齐发、左右开弓外加六箭连珠之后,冉闵突然将弓架到了右脚脚底,遂即右手绰箭扣在了弓弦上,下一刻,冉闵右脚猛然抬起,同时右手发力猛然张弓,冷森森的箭头再次对准了百步开外最右侧那具草人。几乎是战马前蹄触线的同时,冉闵也松开了右手。


  最后一枝铁箭呼啸而前,稳稳命中最右侧的那具草人!

  死寂,整个较场顿时一片死寂,无论是点将台上的大将,点将台下的副将、校尉还是点将台左右两侧列队的小校或者士兵,一个个全都张大了嘴巴,满脸的难以置信,什么才是神乎其技?这才是真正的神乎其技!


  直到冉闵勒马转回,全场才爆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秦城一脸笑容,笑得很含蓄,内心里却早已经翻了天。秦城自己骑射不精,但却不代表他不清楚骑射这门技艺的难度,冉闵如此举动,早已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期!

  苏信和张次公等人面面相觑,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难以置信,他们都想从对方眼中证明自己刚才看到得不过是幻觉,但是对方的神情却告诉自己,一切都是真的!

  “太……太不可思议了!”赵信喃喃道。


  “委实,委实厉害……”张次公也禁不住说。


  苏信张着嘴巴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高才更是愣愣的站在那里,眼睛死死盯着身中十余箭的那具稻草人。


  在一浪盖过一浪的欢呼声中,李广亲自捧着佩刀走下了点兵台,又亲手交到冉闵手中,李广又给冉闵牵来了黄彪宝马。在秦城的提醒下,冉闵翻身上马,手握长刀、骑着黄彪马雄赳赳、气昂昂地巡视了一圈。


  行到骠骑营队列前,冉闵勒住战马,右手高举长刀,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高吼!


  “吼吼!”在一次拥抱荣耀的骠骑营众将士,齐齐响应。


  不仅仅是骠骑营,便是北军将士,也都被冉闵神乎其神的骑射震撼,此时也都一起为他高呼,先前的怀疑的叫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与喝彩!——

  第二百六十九章 将军有长刀

  李广看着冉闵和喝彩的全军将士,呵呵笑了两声,像是很满意的样子。


  “如何,苏将军?”李广对苏信张次公等人问道。


  “末将服了。”苏信抱拳道,倒也干脆。


  “我等也服了。”张次公和赵信也道,“不过这才第一场,后面还有其他比斗,北军将士必定不会让中尉失望!”说罢看向秦城,道:“秦将军,你部可准备好了?”


  “当然。”秦城见张次公语气缓和不少,也乐的给个笑脸。


  “张将军,你这话可就说错了。”李广摆摆手,看了张次公等人一眼,正色道:“你等三部将士便是全胜,本将也不会有多高兴,同样,便是你三部将士全败,本将亦不会失望。今日-比斗,我希望各位将军明白,此乃我北军内部的比斗,非是内与外的较量。骠骑营六千将士自第一日进驻我这北军大营开始,便是北军的一员,是尔等的手足!北军十万将士,皆是本将部下,输赢姑且不论,本将对尔等的期望都是一样的。为大汉尽职、为陛下尽忠,这便是北军的使命,是十万将士每一个人的使命!放开来说,是所有大汉军队的使命!尔等可明白本将的意思?”


  “我等明白!”众人闻言,俱都抱拳应道。


  李广点了点头,又笑道:“今日-比斗是对手,明日上了战场,便是生死与共的手足,大伙儿但有矛盾,无妨,咱们较个清楚便是,胜者与不胜者都应当有所提高。到了战场上,谁也不能拖大伙儿的后退!


  好了,骑射这一科已经较出了个胜负,接下来该到什么科目了?”


  “手搏。”张次公答道。


  “好,准备好了便开始。”


  李广没有矫情到让秦城和张次公等人立马握手言和或者是相互致歉什么的,这不是军中汉子的姿态。从军队里爬起来的汉子,都有一股子冲劲,真要他们作小女儿姿态,反而适得其反。只不过经过今日这一番比斗,加之李广这番话,张次公等人的心里已然有了变化,再看秦城时也没有了那么浓的敌意。


  不仅张次公这些将军们如此,便是下面的将士也是如此。说到底大伙儿之间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有什么过不去的,不过是一口气没有捋顺罢了。大伙儿各自凭实力说话,赢得对方心服口服,对方认可你了,敬佩你了,一些摩擦也就过去了。


  军中的汉子,上战场的时候都是把命交在对方手里的,彼此间哪有那么多勾心斗角。


  骑射比完之后,便是手搏,之后刀技、角低等科目也都有较量。张次公三部将士和骠骑营众将士各显神通,无数牛人争相露脸,赢得了满堂喝彩。


  到比斗结束之时,骠骑营众将士和张次公三部乃至整个北军的将士关系都亲近了不少,之前相互不服的局面如今在手底下见了真章,大伙儿各有输赢,也见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傲气少了,谦逊多了,场面自然就和谐了。


  秦城和张次公等人身为各部主将,若不是碍于身份,恐怕也下去切磋了。不过到了几人这个位置上,个人的武艺固然重要,但是比起带兵和打仗来,就显得次要了,所以大伙儿比还是比手下的兵,日后还要比战场的功绩。


  原本计划半日的比斗,硬是持续了整整一日,到了黄昏时分,李广见众将士兴致都还颇高,临时决定搞一个“篝火晚会”,往小了说这是为了骠骑营尽快融入到北军中,往大处说,这也是为了整个北军的和谐。对此,众将士自然没有异议,军中生活本就单调,如此机会可是难得,是以李广此言一出,三军欢呼。


  夜幕大军聚集的时候,今日在各个科目上夺得魁首的将士自然是受到追捧,骠骑营以六千将士对阵四五万将士不落下风,秦城也免不了被众人灌了许多酒。
……

  冬日的夜晚到底寒冷了些,晚会并没有持续到太晚,酉时整个校场基本都没了什么人,只有一些火堆还在燃烧。


  “往日不知你骑射竟是这般厉害,今日见了倒是让我大开眼界。”秦城递给柳木一个酒囊,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将军不知道的事多着。”柳木接过酒囊,大口喝了几口,身体里顿时升起一阵暖意。


  秦城见柳木说的不温不火,暗道这厮恐怕是对自己有些意见。毕竟作为一个将军,对自己部下将领的本事不甚了解就有些失职。


  “那你给说说,你还有什么本事,都拿出来遛遛!”秦城半开玩笑道。


  柳木瞥了秦城一眼,转头愣愣的看着火堆不说话,神色竟然颇为落寞,让秦城一时不知所措。


  “都是些半吊子本事,不说也罢!”柳木拿起酒囊灌了几口,笑了一下,像是自嘲。


  火光照红了柳木半边脸庞,秦城看着柳木,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感觉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柳木微怒道:“很好笑么?”


  “不是,今日我突然发现一个有趣的事。”秦城指着柳木的脸,笑声不断,“我发现你这厮脸红的时候竟然特别像个娘们儿,哈哈!”


  柳木神色一滞,手中的酒囊竟然一下掉在了地上,随即他一阵恼怒,将酒囊捡起扔到秦城脸上,怒道:“秦城你找死!”


  说罢,站起身就走。


  秦城在后面叫他,“不过是句玩笑话嘛,怎么如此当真,还生气了?”


  听到秦城的话,走出去几步的柳木停下身来,转过头看向秦城,眼中还有怒火,忽然开口道:“末将,明日有事要办,要去城里。”


  “要请假?没问题!”秦城道,“该不会是去相亲吧?哈哈,这才来长安几日?”


  柳木啐了一口,再不理会秦城,转身离开。


  看着柳木的背影,秦城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转而渐渐纠结起来。


  拾起柳木扔向自己的酒囊,秦城低声嘀咕道:“到底是不是呢?是,还是不是?真是有些纠结.……”
——

  第二百七十章 或者生,或者死

  (五千字。)

  年前没有什么大事,骠骑营与北军其他将士的摩擦只是秦城军营生活中一个算不上插曲的平常事。这些日子来来去去也就是练兵,北军将军的职务不需要管理太多的事情,秦城终究不是中尉,中尉或许事情要多一些。


  不过这对秦城来说也是好事,对长安城秦城自己其实并不熟悉,人不熟、地也不熟。休假的时候,自然免不了和韩安国公孙贺等人相聚,秦城新居落成的时候,虽不是什么大事,熟识的人也俱都过来拜访过。


  秦城现在在长安基本上已经站稳了脚跟,到目前为止,好似也没有什么人跟自己过不去,形势一片大好。骠骑营整日训练,商会的事却是一直没有动静。说起来南宫商一手组建的商会现在的位置有些尴尬,商会本是上谷军营自给自足的产物,如今骠骑营可以毫无压力的吃皇粮,商会的使命就有些模糊了。


  一个没有存在意义的事物,早晚是要消亡的,秦城为此也忧虑过,为此他与南宫商也讨论过一些。不过细心想一想,也不必顾虑太多,刘彻既然让南宫商来长安,就必然有安排。秦城一直以为,张骞从西域回来之后,商会应该是有用武之地的,只不过就当下的情况来看,倒是好似对情势的估计过于乐观了一些。


  这日休假,秦城回到家里的时候,白馨歆跟他说了一件怪事。


  “今日收到一张请帖,要将军今日去赴宴哩!”白馨歆拿出一张请帖来,递给秦城,“送贴的人将帖子送来便走了,说起来倒是有些奇怪。”


  秦城接过帖子一看,神色顿时怪异起来,浑身像是起了鸡皮疙瘩似的有些不自在。好嘛,这帖子的署名竟然是翁主刘陵。


  秦城和雷被都没有跟白馨歆提起过刘陵,所以白馨歆便是看到这幅帖子,也不知道这刘陵是何许人也,要是白馨歆知道这送贴子的人便是指使雷被刺杀秦城的少东家,肯定不会像现在这般淡定了。


  秦城觉得有必要向白馨歆透露一些信息,便说道:“你可知这刘陵是何许人也?说起来这位陵翁主也算是一朵奇葩了,她本是皇亲国戚,年少的时候十分爱慕陛下,曾今当着众人的面跟陛下表明过心迹,只不过让陛下给拒绝了。恼羞成怒之下这位陵翁主破罐子破摔,充分发扬风格,见谁顺眼了便睡过去,这些年也不知睡了多少男人了。就是这样一位奇葩,今日却给我下帖,看来我也是被她给惦记上了!”


  白馨歆听的一愣一愣的,大约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女子,眼见秦城还一副调笑的模样,一把夺回了秦城手中的帖子,眼睛瞪得大大的道:“如此女子,不去也罢!”


  “便是你不说,对这等女子,我也没有什么兴趣。”秦城笑道。


  两人正说着话,有仆人来禀报,说是宫中有人来传话,秦城见到传话的人,被告知刘彻令秦城进宫觐见。
……

  刘彻好似不太喜欢坐在宣室殿那个虽然空间广阔但是却显得沉闷的屋子里,这回和秦城一起来的,还有李广卫青两人,他们一起被刘彻叫到了宣室殿外的一个亭子里。


  亭子的布置很简单,八柱八角顶,深漆嫣瓦,因为当下天气冷的缘故,亭子四周还有纱帐在迎风微微飘扬。按理说这里应当是很冷的,但是坐在亭子中间的刘彻却好似没有感觉一般,或者说他就是有意将今天谈话的地方想选在这样一处地方也不一定。


  秦城和李广卫青走进亭子,刘彻让三人坐了,道:“上回与匈奴交战之后,一直想找个机会将你们都叫齐了一起来探讨探讨经验,朕先前跟卫青和李广都已经谈过不少了,这回主要是想听听秦城你的看法。朕知道你心思灵活的很,必然能有一番不同的见解,所以那些别人说过的话你就不用说了。”


  秦城见刘彻微笑的看着自己,拜了拜道:“陛下让臣说说自己的拙见,臣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臣现在也不知道李将军和卫将军先前都说了什么.……”


  “这个你自己想,朕可没空听他们把先前说过的话都重复一边。”刘彻打断秦城的话,摆摆手,笑意有几分戏谑。


  秦城心里呃了一声,只得道:“如此那臣便说说。不过在此之前,臣斗胆请问陛下,陛下下一步对匈奴有什么打算?”


  “朕当然是要将匈奴灭了国,永绝边患!怎么,秦将军对这点有什么疑问吗?”刘彻道。


  卫青和李广对视一眼,都发现今日刘彻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秦城心道陛下你这算是哪门子的答案,摆明了考我是吧?好吧,既然你不说,那就怪不得我多说了。


  秦城直了直身体,不再有所顾忌,朗声道:“启奏陛下,上回大战匈奴陛下决策英明,运筹帷幄,统管全局,指挥若定,致使我军大胜这些臣就不说了,臣现在启表两点拙见。一者,汉军骑兵战力不弱,但是要适应草原作战尚有不足,若大汉军队要驰骋草原,或者是在决战中将匈奴一举击溃,汉军尚需历练;二者,长安远离边境,要征战草原,为缩短军需物资运输线,必须在边境建军事重镇,屯兵练兵。一旦战事开启,汉军奔袭草原,可朝发夕至;三者.……”


  秦城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刘彻,见刘彻脸色并无异常,这才大胆道:“革新战法,骑兵奔袭可取速胜,兵种配合可取大胜,尤其是轻重骑兵更应当相互援引……”


  秦城这一说,便是口若悬河足足说了将近半个时辰!这不是他不懂得精简,实在是没办法精简,期间他偷偷看了刘彻无数次脸色,见刘彻完全没有嫌他话多的意思,这才一直说了下去。


  说完,秦城总结道:“臣的意思,差不多就是这些了,陛下明鉴。”


  差不多?嗯,是差不多。


  现在不同于往日了,若是往日觐见刘彻,秦城断然不会说上这么久,但是现在不是身份不同了嘛,自然肚子里有几两墨水都得倒出来,这样君王才能知道你有几斤几两,也好琢磨日后将你提到什么位置。对于古时臣子向君王卖弄自己墨水的伎俩,秦城还是有些了解的。远的不说,就说东方朔,他上书三千书简,让汉武帝读了一个月才读完,不就是这个意思?

  说少了显得自己没水平、没内涵,这和后世领导讲话又不一样,个中滋味,怕是只有当事人才能够深味。


  秦城说完,刘彻沉吟了半响,然后才问道:“说完了?”


  “回陛下,臣说完了。”秦城俯身道,其实那语气摆明了就是没说完。


  刘彻嗯了一声,没有急着发表意见,而是问卫青和李广,“你们怎么看?”


  卫青和李广只怕早已经记不清秦城到底说了几者,只看到一个说的唾沫横飞,一个听得津津有味,自然只能竖着耳朵听着,这下听刘彻问起,两人双双道:“秦将军所言甚是……”


  其实秦城方才说到的东西,卫青和李广未必想不到,只是想的没有秦城那么深入罢了,秦城毕竟是后世来的,有点先见很正常,难道让秦城告诉他们,其实,我说的这些,只不过是几年后陛下实施了的……两人之所以有些失神,还是因为秦城说的时间太久了些,两人都被秦城这阵式给弄得有些懵罢了。


  “你小子说的还真是别人没怎么说的。”刘彻最终给秦城的话定性,然后对李广和卫青道:“秦城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回头你们再好好谈谈,给朕一个系统的方案。”算是给今天的谈话给出了结果。


  几人又就军中的一些事情作了些交流,林林总总不下十条,这些给秦城的最直观的感觉便是,刘彻是真正的行家,这与很多只知道动动嘴皮子拍拍脑子的帝王不同,估摸着这也是刘彻能够在军事上有不凡开拓的缘由吧。


  几人说了许多之后,刘彻便让李广和卫青回军营,又对秦城道:“秦城今日轮休吧?那你别急着回去,留下来跟朕在说说话。”


  “诺!”刚想着回家去跟许久没亲热的白馨歆好生温存温存的秦城,无奈的收回迈出去的脚,回身恭恭敬敬道。


  待卫青和李广走之后,刘彻道:“朕看你方才时的样子,怕是并没有将话说完吧?现在便把那没说完的都说说吧。”


  秦城拱手道:“臣非是不说,只是不方便说。”


  “商会和情报队的事?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刘彻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这件事目前还不能拿上台面上来,一来是时机未到,不方便公示,二来,商会日后还有用处,现在朕得藏着他们。明白吗?”


  “臣明白。”秦城道。


  刘彻看了秦城一眼,又将目光收回,道:“朕知道你想问朕什么时候用他们,朕可以告诉你,年后商会便会开始行动了。朕要先将河南地收复,之后要打通河西,这些都必须是纯粹的骑兵奔袭,少不了情报的支持。至于具体行动,现在你身为北军将军,不合适再管着商会。朕已经跟张骞打过招呼了,这两日你们便可以将这边的事情交接一下,日后让他带着商会。”


  说罢,刘彻顿了顿,补充道:“张骞还要往西域去的,商会交给他有大用处。”


  “臣明白,臣谨遵陛下旨意。”秦城说道,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知道刘彻说的理由都是实际情况,但是将商会和情报队剥离自己的控制,秦城心中还是有些疙瘩。毕竟这是自己和南宫商一手组建起来的,花费的心血不下于骠骑营,现在说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了,心里自然无法一下子释然。


  再者情报队上回在草原的部分全军覆没,秦城心里就一直憋得慌,想为这些人做点什么。秦城一直觉得,这些人不是军人,没有职责死在草原上,自己有些对他们不住。但是现在很明显,自己已经不能带领他们再做什么了。这个遗憾,恐怕也得永远留着了。


  当初南宫商着手组建商会的时候,一方面是出于报国的热忱,一方面这也是秦城南宫商以及乐毅三兄弟携手谋事的情结,现在商会要交于他人之手,还不知南宫商是否看得开。


  这些于秦城而言,都是负面情绪,不过也正是这种负面情绪,使得秦城打定了某个之前还一直在犹豫的主意。


  “骠骑营现在的兵员是六千,年后开春,朕会给你补上一万兵,而且都是老兵,不会让你失望。”或许是觉察到秦城心中的失落,刘彻道,“骠骑营的辉煌,不会消散,还会一直存在下去。”


  “臣拜谢陛下。”秦城拜道。


  刘彻点点头,“没有其他事了,你可以回去了。难得休假,要注意休息。”


  “臣,还有一事启奏陛下。”秦城没有走,还是坚定道,“方才陛下问臣对匈作战有何想法,臣说了许多,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却没有说!”


  “哦?”刘彻颇为意外,笑骂道:“你这厮,莫不是拿朕寻开心?”


  秦城笑了笑,将先前有些沉郁的气氛驱散,道:“臣先前所说诸般想法,都必须落脚在一个基础上,这个基础便是财物。今日大汉虽然财力雄厚,但要满足长期对匈作战需要,尚显不足,毕竟草原版图极大,日后大汉作战线必然被拉得极长,要满足前线将士一日之食,财物出自长安十倍耗费犹有不及!十万之军,出西域征战草原,比之中原百万军队耗费都要多,且大军出草原必然骑兵居多,这就使得战争对财力要求更高!请陛下恕罪,臣有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日后在对匈作战的时候,边境再有其他战端……情势将不容乐观。战争说到底打得就是钱,没有钱,要打赢战争何其艰难,有了钱,便没有打不赢的战争,一次打不赢可以打第二次。所以当下大汉虽然财力雄厚,陛下却不能不为长久大计着想。”


  听秦城说完,这回刘彻是实打实的愣了一把,他自然无法想到秦城竟然能有这样一番惊天的言论。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秦城说到底不过是区区北军六将军之一,说出的这番话俨然已经超脱了自己的职责范畴,若是此话出自丞相之口倒还正常。而且秦城这话颇有些不敬。总之是一番说出来要么效果巨大,要么惹火上身的言论。


  若不是受到商会的事情刺激,这番早已在秦城心中的话不知何日才能说出口。说来也有些意气用事,这不符合秦城前世黑道头子的考虑,但是自打到了这个时代,秦城所做的事又有几件就符合了前世黑道身份的?


  现在秦城是大汉的将军,是六千骠骑营将士的统率,而不是黑道老大。


  “你可知你这番话从你口中说出来,会有什么后果?”刘彻看着秦城,问道。


  “或者生,或者死。”秦城坦然道,既然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再退缩只能是打自己脸了,秦城自然不能那么做。


  “或者生,或者死……”刘彻重复了一遍秦城的话,似乎是在体会这六个不大合意的字的意思,末了刘彻站起身,走到亭子栏前站立,看着亭子外的景致,背对着秦城道:“自打你向朕进言筹备商会起,朕就知道你不仅是军事才能过人、胆识过人。不过现在看来,朕还是小瞧了你。满朝文武大臣,包括丞相、太尉、各位将军,之前无一人跟朕说过这样的话。知道为什么吗?”不等秦城答话,刘彻继续道:“或者是没有想到,或者是顾虑此言犯忌,或者是目光短浅……但是说到底,是无人能够理解朕!


  无人能够理解朕的心胸、朕的抱负、朕的眼光.……”


  刘彻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竟然平静的出奇,仿佛他并不因此感到愤恨,仿佛那个不被理解的人并不是他自己,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不被理解。


  秦城看着刘彻微微有些颤抖的背影,突然想到自己在后世看过某位大导演的《汉武大帝》,在那部电视的结尾,在刘彻即将死去的时候,他问司马迁:“你认为,你就真的理解了朕吗?”


  那一幕刘彻的眼睛与这一刻刘彻的背影重叠,让秦城不能不为一位千古一帝震撼。


  “朕要灭匈奴,谁也阻挡不了,国家财力不够,那就创造财富!”刘彻凛然道——

  第二百七十一章 醒入侯门莫若醉


  (第二更。已更九千字。)

  秦城出未央宫的时候,天已日暮,冬日的天总是在日头落山的时候便黑了下来,即便是西边的山头明明还残存着一缕红色的光芒,路面没有灯火却也看不清了。


  方才秦城跟刘彻讲了一个故事,一个他没有从史书上看到却绝不是自己杜撰的故事,故事很简单,讲的就是战国时期的秦国。


  秦国由弱变强,到以一国之力并吞山东六国,这便是故事的整个情节。在跟刘彻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秦城提到了商鞅变法。当然,没有明确说出商君的名字。自始至终,秦城都没有说明自己将的这个国家就是秦国,这个故事就发生在先秦时代。


  秦城不说,不代表刘彻不明白。刘彻明白,不代表秦城可以明说。


  秦国之所以能够以区区关内之地,灭掉山东六国,即便是在秦孝公到秦始皇中间有两个平庸的皇帝,也没得阻挡得了秦国强大的步伐,靠的就是秦国的的法家制度、耕战体系!


  商鞅变法前后,区区十几年,秦国就完成了从一个贫弱之国到第一强国的征程。如此迅速的强大,用暴富来形容也不为过。而二十年征战,统一山东六国之后,秦国依旧强盛,而不需要修养生息,这种持久力,简直无法形容。


  秦城来自后世,自然知道商鞅的法家耕战体系对一个国家而言,意味着什么。不少学者甚至预测过,若是中华延续千年的治国方略不是儒家,而是法家,那么今日之中华,将是另一幅完全不一样的面貌。不会有蒙古人入住中原,不会有满洲人入主中原,不会有鸦片战争……

  因为法家的治国制度和耕战体系,除了能够强国之外,还能保持国家强盛。秦国在秦武王,秦昭襄王这两个平庸君王在位时,国家依然在一步步强盛着,便是证明。


  其实最大的证明还不是这个,最有力的证明是,后世的国家,基本都是“法家制度”,依法治国。


  如今距离董仲舒元光元年上书“天人三策”不过六年时间,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也还没有太走上正轨,秦城如果想说服刘彻改行儒家为法家,以对匈作战为切点,正是时候。


  至于历史书上那套“外儒内法”的言论,秦城向来是不屑一顾的,那样除了只会让国家制度法不法、儒不儒之外,没有多大实际作用,要是有用,也不会有几乎每个开国皇帝都要施行休养生息的政策。


  一项制度如果需要制度外的东西来修补漏洞,那么它就不是一项完美甚至说不是一项合格的制度。


  秦城坚信这一点,所以他才跟刘彻讲个那个故事。


  故事讲完之后,秦城在刘彻沉吟的时间,退了下来。这些东西点拨了就可以了,现在还不是冒死进谏的时候,貌似进谏说来热血沸腾,大多数时候都是不明智的,当一件事情需要用争论去证明那是正确的时候,这种争论本身就失去了意义。时间还长,秦城可以温水煮青蛙,慢慢来。至少是一步一步来。


  秦城低头沉思,在心里琢磨着日后该如何一步一步行动,加之商会和情报队的事也够他伤脑经,是以他的注意力一直没有放在走路上,这方出宫门的时候,便险些跟人家撞到了一起。


  “你这人怎么走路的.……秦将军?”差点儿与秦城相撞在一起的是一个年轻官员,正准备发牢骚,看到秦城,惊疑的叫了一声。


  秦城抬头看清来人,正是前些时候自己刚来长安时在城门接应过自己的东方朔,鼻孔下留着两撮小胡子的东方朔正一脸意外的看着秦城,“东方侍郎,这么巧。”


  “秦将军这是方才面圣了要回家么?怎么走得这么急?”东方朔施礼道。


  “正是,方才一时失神,不想差点儿冲撞了侍郎,真是巧啊,呵呵!”秦城打个哈哈道,“侍郎也是要回家么?不如一道如何?”


  “正合我意。”东方朔笑道。


  秦城本是率性的人,到了这个时代更喜欢结交名士,若不是有这个性情在,秦城在后世黑道上也无法混得起来,秦城随性,东方朔就更加随行了,一个连老婆都随性的人,还有什么是不随性的?


  话说这东方朔也是个奇人,平日里仗着机灵博学在刘彻那里得了赏赐,拿回家之后便将这些赏赐换成了钱,也不自己花,而是给自己的老婆花。不过东方朔这位奇人的爱好在于,一年必定换一个老婆,而且非大户人家的女子和黄花大闺女不要,所以他得自刘彻的钱财都被他用来娶新老婆和遣散就老婆了。当旁人问起时,东方朔还理直气壮的说,在自己不爱了的时候,他这是放爱一条生路。额,翻译成后世的文字是这样说。


  秦城有意拿这个打趣东方朔一番,便对这个和自己年龄差不了多少的侍郎道:“东方兄,这两日可瞧上了哪户人家的姑娘?”


  “嗯?”东方朔诧异的扭过头,看着秦城,一脸不解道:“秦兄,此话从何说起?难不成你是要给某说媒?”


  “呃……”秦城一阵语塞,只得乖乖闭嘴,心道这历史莫非出现了偏差?怪异的打量了东方朔几眼,秦城这才想起,对了,现在的东方朔还很年轻,应该还没有养成那个爱好……果然十个放-荡不羁的男子都是因为曾今受了一个无情女人的伤害啊.……

  除却这个不太和谐的话题,一路上秦城和东方朔谈话还是很投机的,到了秦城家门口时,秦城便约东方朔进去坐坐。


  “这……天色已晚,某今日就不方便打扰了,来日吧.……来日再登门叨扰。”东方朔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开口婉拒道,神色却有些犹豫。


  本来秦城听了东方朔这句话也是没有意见的,自己心里还惦记着家里的娇妻不是?但是看到东方朔那颇有些犹豫的神色,秦城又纠结了,感情这哥们儿还真有这个想法?您可千万别,某也就是随口那么一问,你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咱们各回各家各找自己婆娘,今日哥们儿就不奉陪了……

  恰在这时,东方朔的肚子传来“咕噜”一声,接着东方朔脸色一变,身体扭曲了一下,然后某处传来“扑~~”的一声响,接着便是恶臭随风而来……

  “秦兄,对不住了,肚子有些不舒服,借你家茅房一用.……”东方朔涨着一张脸,弓着身子捂着肚子,从喉咙里发出一阵让秦城彻底无语的声音。


  “在这边,某带你去.……”秦城十分怀疑很是怀疑极度怀疑东方朔这个屁是不是故意放出来的,目的就是给他找一个借口进自己家门,至于进自己家门之后嘛,自己还能赶他走不成,自然是得管饭了。


  从刚才与东方朔的谈话中,秦城已经知道了,这厮家里没婆娘,这两日正好连唯一的一个仆人都请假回去了。


  想到这,秦城在心里叹息一声,心道就当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吧,人家一个人在长安也怪不容易的,都要过年了不是?

  话虽如此说,秦城还是忍不住带着东方朔多在院子里多转了一圈才带他去茅房。


  “将军,饭菜都快凉了!”小蓉儿闻声识人,已经从房子里跑出来,蹦蹦跳跳到秦城面前,后面跟着白馨欣,“方才是什么声音,好像有两个人似的。”


  “确实是两个人。”秦城叹息一声,对白馨歆说道:“添张小案,多置一副碗筷,今儿本将军收留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

  吃饱喝足之后,一脸惬意的东方朔被秦城送到府门口。


  “秦兄莫要再送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啊!”东方朔没什么酒量,却偏偏喝的多,这会儿脸红耳赤,打着酒嗝,身子有些摇摇晃晃,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


  秦城无奈的摇摇头,有些好笑道:“东方兄,你就别急着走了,容某给你叫辆马车。”说着,秦城吩咐仆人去牵马车来。


  “哈哈,秦兄,你可真够意思!”东方朔拍着秦城肩旁,朝他脸上奔出一口酒气,笑道,“自打来了长安,还无人对某如此好过。”


  “一般,一般。”秦城敷衍道,要不是怕这厮夜里摔进河里去,明日刘彻找自己算账,他还真就懒得理会这个骗吃骗喝的家伙了。


  “既然秦兄如此义气,某也不能差了,不过某孑然一身,别无长物,也没什么好送秦兄的……”说到这,东方朔似乎有些纠结,不等秦城应付过去,忽然道:“秦兄,今日某便告诉你某偶然得知的一个消息,这个消息对秦兄可是很重要。”


  “什么消息?”秦城心里想着马车尼玛怎么还不来?

  “你是不是得罪过薛丞相了?”东方朔肃然道,声音也阴沉了几分。


  秦城心头猛然一跳,再回头看东方朔时,他正正色看着自己,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薛丞相?”丞相薛泽秦城是知道的,但也仅此而已。


  “秦兄,薛丞相已经动了心眼,给陛下上了文书。这事既然能捅到陛下那里去,就不是一般事了,秦兄可要留意一些。”东方朔一字一句道。


  “他说某什么?”秦城问道,这时他已经忘记了东方朔是醉着的,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分明没有了半分醉意!


  “这某就不知道了。”东方朔摇头道。这时候马车被牵了过来,东方朔呵呵笑了一身,恢复了醉酒的姿态,跟秦城作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连滚带爬上了车。


  马车“吱吱”在街道上远去,秦城站在门口,对着漆黑的街面,沉默了良久。


  薛泽的发难固然让秦城摸不着头脑,而东方朔今日这般告诉自己这个消息,更是让秦城不解。


  果真是,一入侯门深似海。
……

  秦城见到了公孙策。


  公孙策,便是秦城第一回到长安之时结识的那个武痴。两人和卫青在酒楼喝酒时,被这厮撞到郭冬冬姐妹要刺杀仇家,事情败露之后秦城三人带着郭冬冬姐妹和一个唤作萧儿的歌伎逃离了酒楼。至于那回郭冬冬姐妹要刺杀的是谁,秦城后来倒是没有向郭冬冬姐妹问起。如今郭冬冬姐妹和郭风常在长安,几人来往倒是不少。


  和公孙策本是前些时日就已经约好,待秦城休假的时候便一起切磋武艺,自从上回秦城带着郭冬冬姐妹和公孙策切磋武艺引起“太极”这个名词之后,公孙策便开始没日没夜琢磨这种看似很神奇的功夫。按他自己的话说,便是如今功夫略有小成,正待秦城来验证。


  与公孙策在公孙府切磋过武艺之后,公孙策便要拉着秦城去喝酒,秦城心中有事,便说改日。


  “怎么,秦兄今日为何兴致不高,难不成是有什么心事?”公孙策一边将衣袍套在他那身布满块状隆起肌肉的身板上,一边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最近有人在背后捅刀子,可能是之前得罪过某些人了。”秦城道,笑笑了事。


  “是谁敢在背后捅秦兄你的刀子?你说出来,某替你去教训他!直娘贼,连秦兄这样的英雄人物都有人背后捅刀子,那些人莫不是良心被狗给吃了?!”公孙贺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霎时瞪得老大,火爆脾气一下子窜了上来。


  秦城心头一暖,脸上却是苦笑,“话不是这么说,你触犯了人家的利益,人家哪里管你是不是英雄,还不照样拾缀你。不过现在我倒是奇怪了,我到长安也不久,怎么就惹了一身腥。”如此说算是厚脸皮承认了自己是英雄。


  “秦兄这话说的.……你要是怎么着了我,我保证不还手!”公孙策大大咧咧道,随即沉吟了一下,“不过要说秦兄得罪了什么人,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什么事?”秦城问道。


  “还记得两年前你第一回来长安么?咱俩初识那日不是去喝酒碰见有人要杀人么?”公孙策回忆道,“那日你可是打了一个白面公子?”


  “是有这么回事。”秦城回忆起来,点头道。那日不仅自己打了,卫青也打了。不过都是迫不得已啊,谁让人家挡道来着。


  “嘿,这厮可大有来头,是当今丞相的儿子,薛平!”公孙策道。


  ————————————


  终于想起来了,公孙策不是包大人的搭档么?我勒个去,是说怎么觉得这个名字那么熟悉呢.……

  PS:之前有推荐之后就会掉收藏,一天一个或者两个,虽然是正常现象看着也心烦,如今断更两天了,收藏反而没动了,这是不是说明现在的2437个读者都是铁杆读者?——

  第二百七十二章 江湖奈何为人臣


  公孙策的父亲公孙弘如今官居左内史,官声很好,深得刘彻器重。这位青史留名的大人物以一句名言“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被后世无数读书人记住,现在已经七十多岁了。孔夫子说七十古来稀,可见彼时大多数人都无法活到这个年岁,但是对于如今在大汉朝堂上如日中天的公孙弘而言,七十岁左内史并不是生命辉煌的巅峰。


  也正是因为如此,薛泽虽然贵为丞相,在自家儿子被公孙策拳脚相加之后才没有对公孙策兴师问罪,现在公孙策平淡的说出薛平的身份就是证明,若非如此以公孙策的性子,怕是早已恨的咬牙切齿了。


  秦城仔细想了想,自己打了薛泽的好儿子,他便在刘彻面前给自己小鞋穿,逻辑上虽然说得通,却怎么都有些小题大作的意思。要知道比之公孙弘,秦城本身如今也正是平步青云的时候,一时风头无两,仅仅是因为自己打了薛平,薛泽便要跟自己结梁子,似乎有些不明智。不是说薛泽就不应该对秦城心怀芥蒂,而是说不应该表现的这么明显。


  想到这,再想想昨日东方朔借醉酒的幌子看似顺理成章、实则有违常理给自己传递这个消息,秦城忽然有种如临深渊的感觉——摆在自己面前的局势扑朔迷离,自己却浑浑噩噩完全没有察觉。朝堂上的斗争跟战场上的斗争不同,杀人不见血,少了阳谋,多了阴谋,也更具有隐蔽性,很多人哪一日自己栽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让秦城有种局面失去控制的不安感。


  “也许并非薛丞相,你我就不要妄加猜测了,如果冤枉了人家,想多了不过是白白给自己增加麻烦。”秦城不想将这件事给公孙策说明白,一来是不想将他扯进这场斗争中来,二来也是怕他的火爆的脾气坏了事。


  “秦兄说的也是这个理。”公孙策点头表示同意,穿好衣袍和秦城相对而坐,还是难以一下将这个话题放下,“不过秦兄是如何得知有人对你不利的?”


  秦城笑笑,心道若是别人都给自己使绊子了自己还不知道是谁,那真是蠢到家了。不过转念一想若不是东方朔给自己通信,自己还真不知道薛泽对自己动了龌龊心思,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中,自己还真是有些蠢了,便道:“有个朋友告诉我的。”


  “哦。”公孙策长长哦了一声,旋即一脸严肃问道:“秦兄这位朋友,不会是陛下身边的人吧?”


  “公孙兄如何得知?”秦城大感意外,言语却没有否认。既然公孙策猜到了,再隐瞒下去也就没有了必要,那样会显得没有把对方当自己人。


  “果真是如此。”公孙策恍然叹了一声,一张轮廓分明有些粗糙的脸上这时候竟然露出几分智慧的神色,“秦兄,陛下身边的人那可是陛下的耳朵、眼睛和嘴巴,秦兄要多上心一些。”


  “.……”秦城看着公孙策,没来由觉得对方的面孔突然模糊起来。之前公孙策给秦城的印象就是一个脾气火爆做事有些不靠谱、更谈不上什么心机的武痴,但是现在公孙策将这番话郑重说出来,秦城就有些心惊了。其实更让秦城心惊的还是公孙策这话的含义,东方朔是刘彻的嘴巴,那也就是说东方朔要说什么话都是刘彻让他说的……如此一来,秦城心中那个对东方朔和自己交浅言深的疑惑也彻底解开了。


  “某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官场上的东西某其实也不懂,比起习武那些东西都太沉闷了,没什么意思!秦兄切莫让某扰乱了你的想法。”不等秦城从沉吟中回过神来,公孙策哈哈笑道。


  “公孙兄过谦了。”秦城拱了拱手,也不多说,既然公孙策只想点到为止,秦城自然不会纠缠下去,两个打个哈哈便将这个话题略了过去。


  只不过今日之后若是秦城还将公孙策看成是一个单纯的武痴,那自己才是真的白痴了。身在权力中心的人,即便是一个对政治不怎么热心的人,也不可能是个政治白痴。


  “公孙兄方才说要去饮酒作乐,不如现在就去?”秦城问公孙策道,心里已经打定注意日后要跟这家伙多来往。这不是秦城太势利,后世有位大家说过“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比起平庸的人,任何人都想跟内涵深一些的人来往。


  公孙策哈哈一笑,当即起身,“走!”
……

  与公孙策吃过酒席,已经到了申时,两人都喝的有些高,摇摇晃晃抱拳告别,秦城谢绝了公孙策派马车相送的好意,自己牵着来时骑的马向秦府走回去。


  秦城在长安的府邸中规中矩,连名字都是“秦府”这两个毫无特点的字。秦城虽然不舍乾桑那天狼居的牌匾,他本身还是没有高调到复制一块挂到自己现在的院子门上。人活着有太多的规则与潜规则、世俗习惯要遵守,出不了凡尘就只能从了凡尘,至少表面上要如此,至于心里是自由还是束缚,鬼闲着没事了来管你。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让人舒服的温度覆盖在人身上,说不出的惬意,随意将缰绳搭在手上,让马儿在自己背后不紧不慢的跟着,秦城微微低着头,走得不快不慢。他并不着急回去,脑子里的信息和酒气混在一起,混沌不堪,秦城还要慢慢将它们理顺。


  刘彻让东方朔告知自己薛泽在背后参揍自己的信息,应该是在自己昨日跟刘彻谈话前就已经安排好的,刘彻昨日对待自己态度并没有什么不善,当然,除却合理的将商会从自己手里转出去有几分雷厉风行的味道外。现在秦城甚至觉得,东方朔与自己的偶遇并不是一次真正的偶遇,而是东方朔分明就在等着自己,以至于其后的事情都是东方朔在按照“程序”走。


  想起昨日里自己还心笑东方朔行为怪诞,秦城现在觉得自己才是有些好笑。不过话说回来,刘彻让东方朔将这个消息告诉自己,而又没有明确说明薛泽到底是给自己穿的什么小鞋,这种敲打的力度可以说非常轻了。


  秦城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西边天的日头,无奈的笑了笑。上位者永远都是上位者,他们永运都有自己的一套御下手段,防患于未然说到底还是源自于帝王天生的疑心,便是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妥的举动。但是自从自己手里握着一支可以左右一场大战战局的情报队开始,自己就已经犯忌了。怀璧其罪,这便是错。


  散漫走在长安城的秦城,此时颇有几分“信马由缰”的味道,手里握着已经被自己提问捂热的缰绳,秦城又一次对自己如何在这个时代生活产生了动摇。


  其实不管是在后世还是在这个时代,江湖还是那个江湖,江湖里的人也还是那些人,该有的东西还是一件不差的存在着。为人臣,终究是无奈多于如意。
……

  不经意抬起头,秦城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远离了闹市区,街道小了,行人也少了,眼下的青石街道更多了几分幽静。


  正是幽静时候,一阵琴声响起。也许这琴音已经响了很久了,只是秦城方才思索的入神,忽略了外物,这时候才发现也说不定。


  对琴,秦城不甚了解,不过此时此刻秦城也愿意驻足听上片刻,也好让自己烦杂的心沉静下来。人只有在冷静的时候,才能做出理智、正确的决定,越是在纷繁复杂的环境中越是如此。


  琴音表达的意境很宁静,一人一马也听的很安静。


  末了,一曲终了的时候,身后的马儿发出一声“嘶~~”的长鸣,似乎是惬意的呻-吟了出来。只不过这声响亮的马嘶,颇有些破坏气氛。


  “你也听懂了?”秦城笑着摸了摸马头,准备骑上马回去。


  “请留步。”秦城正跨上马,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语调很平淡,却有种让人心神往之的魅力。


  一个素衣女子,抱着一尾琴,不知何时出现在幽静的街道中央,看着面前十步开外的秦城。


  “萧儿?”秦城凝视了眼前这个女子半响,终于想起这女子便是两年前要刺杀薛平的那名“歌伎”。


  “恩公还记得小女子?”萧儿露出一个颇为意外的笑容,很恬静,如同冰山上的迎雪开放的雪莲,向秦城款款行了一礼,“萧儿见过恩公。”


  “恩公?”秦城哑然,想起自己上回带着人家从虎口逃脱,确实有几分恩情,但要说“恩公”这两个字还是不够的,不过既然美人愿意这么叫,秦城自然没有不受的道理,嘴上却道:“萧儿姑娘严重了,秦某如何敢当恩公两字?”


  “当日若不是恩公出手相救,只怕萧儿已经丢了性命,再生大恩萧儿如何敢不铭记?”萧儿认真道,“当日情势危机,未及道谢,今日得以再次见到恩公,也是天意……”


  天意?秦城心道,要是天意就意味着老天要给老子一个美人,那真特么是多好的天意?!——

  第二百七十三章 黑狗半人高


  陈旧的院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木门被推开,门后面一丈见方的小院便出现在秦城眼中,院子里的地面上铺着一些零散的青石,错落无致,更多的地方还是泥地,院子东边开着一口井,井沿上还有些水迹。


  “恩公,请进。”萧儿打开门,向旁边让了让,请秦城进门。


  秦城向萧儿笑了笑,顺势走进院子,将院子里的景致尽收眼底,却没肆无忌惮的四下打量。可以看的出来,这位萧儿姑娘的居处只能算作是平常人家,并不富贵。


  先前与萧儿偶遇之后,秦城被邀请来她家里做客,盛情难却,也就答应了下来。好在相遇的地方离萧儿的居处并不远,秦城跟在抱着焦伟琴的萧儿后面,没走多少时候就到了。


  在秦城的印象里,萧儿总是抱着她那张琴,如影随形。对于跑江湖的人来说,这只能说明这尾琴于她很重要,某些时候甚至还充当着保命器物的作用。


  马被秦城随意栓在院子,自己在萧儿的招待下进了屋子,屋子里的陈设也很简单,里外两间,中间用横拉房门隔开,外面是客厅,摆着两套案桌,很新。里间应该就是萧儿的闺房了,厨房在院子另一边。


  秦城坐着,萧儿站着,女人自然是不能跟男人对坐的,这不是儒家礼教才有的东西,对此秦城毫无压力,屁-股表示很坦然,况且秦城还残留着些酒性,没什么放不开的。


  不过两个人孤男寡女都处在一起了,要说再坐在一起也不欠这点儿违礼。


  萧儿本名萧淑女,算得上是一个很大家闺秀的名字了,只不过她本人跟大户人家明显没有半点儿关系,这会儿萧淑女将焦伟琴放在一边,有些局促的对秦城道:“不期今日能碰见恩公,所以家里也没什么准备,让恩公见笑了。恩公请暂坐,淑女为恩公烧点热汤醒醒酒吧!”


  “不用这么麻烦的。”秦城随意道。


  普通百姓家里还消费不起茶叶这个东西,那都是有钱人家的饮料,要说醒酒汤原本是没有什么比茶更好的了。


  “要的要的!”萧淑女忙不迭道,“恩公稍候,一会儿便好。”说着,萧淑女快步行出屋子,估摸着是奔厨房去了。


  秦城看着萧淑女消失的背影,拿手摸了摸鼻子,自顾自笑了笑。


  平心而论萧淑女模样算不上极好,比之白馨歆就差了一筹,但是天底下像白馨歆那种美到极致的女子又有几人?要是都被秦城遇到了才叫不正常。江湖女子舞刀弄枪自然别有一番风味,但左手舞剑、右手抚琴,就只能说有一股别样的妖味了。就如眼前的萧淑女,比之白馨歆和郭冬冬姐妹的单纯,就要显得复杂的多,当然,也神秘的多。这样的女子对男人总是有吸引力的,尤其是其还是个美人的时候。


  秦城伸出两根手指在崭新的案桌桌沿上点了点,一丝微笑浮上嘴角。


  就在秦城为妖女这个命题思索的着迷的时候,不经意一抬头,竟然看到面前站着一条大黑狗,正张大血盆大口看着自己,锋利的獠牙格外醒目,吐出的舌头怎么都有些贪婪的味道。


  秦城心中一凛。任谁看到一只半人高的大狼狗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向打量猎物一般打量自己的时候,心里都不会平静。


  “黑牙,出去!”端着热气气腾腾的汤水进屋的萧淑女,将大黑狗赶了出去,不好意思的向秦城道歉,“让恩公受惊了。”


  “这狗是你养的?”秦城接过热汤,道谢之后好奇道。


  萧淑女点点头,“嗯,黑牙没地方去,我就收留了它,已经好多年了。”


  “黑牙?名字不错。”秦城说道,喝了一口汤。热汤味道很特别,带着一种异香,总体来说还是很不错,秦城没那么多矫情,以长袖遮面,将碗里的汤喝了个干净。


  萧淑女笑了笑,像是对秦城的赞扬很受用,看秦城喝完汤,眼中掠过一丝明亮的光芒,细声细语道:“恩公先前跟人饮了酒,这会儿喝了汤便在此歇歇,等酒醒了再走吧,路上也不至于冲撞了行人。小女子也好服侍恩公,以报恩公当日恩情。”


  秦城看了面前低头脸红的萧淑女,不禁想到,服侍,怎么服侍?难不成你还想侍寝?

  “那就歇歇,歇息片刻再走。”秦城笑道,“你这么一说,我这头就还真晕的厉害。”


  萧淑女嫣然一笑,似有一种说不清的风情,她看着秦城,道:“晕了就对了,晕了就躺躺吧。”


  说罢,萧淑女站起身,也没觉得自己这句话有没有什么不妥。


  只不过,接着,秦城便看着萧淑女目瞪口呆,心里还一个劲儿的想: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萧淑女站起身之后,便开始宽衣解带!

  很直接,很暴力。


  秦城一阵口干舌燥,脑袋也有些眩晕,直到看到萧淑女白白嫩嫩的肩膀露出来,嘴巴已经张成了一个圆形。


  这女的,也太直接了吧?


  秦城纳闷了,难道这个时代的女人都这么直接?还是说这个时代有一个习俗,名字就叫做女子报恩就要陪睡.……

  萧淑女笑着看了秦城一眼,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那眼神中的意味勾人心魄,她没有将衣裳脱掉,上身也只是露出了两个肩膀,连胸脯的真容都还隐藏在衣服之下。萧淑女靠近秦城,一下子跌坐在秦城怀里,轻笑不停,一手抚上秦城的脸庞,轻轻摩擦着,灵动的眸子看着秦城的脸,像是在打量一件艺术品,含情脉脉,朱唇软语呢喃着“恩公.……”


  “嗯?”秦城自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全身上下说不出的舒畅。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秦城心头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特么怎么感觉自己被上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秦城便觉得很不爽,所以他决定扭转这种局面!特么要上也是老子上你,怎么能让你上了我?


  就在秦城打算虎躯一震,提枪上阵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怎么感觉浑身无力,一动还有种头晕脑胀的感觉?——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不期重逢,怎奈敌我两非

  秦城知道这种浑身无力的感知自然不是因为情-欲暴涨引起的,情-欲暴涨了理应全身充满力量才是,怎么会头晕目眩?自己又不是女子,要是女子那般倒是说的过去。


  几番尝试仍不得成功,秦城的额头上逐渐冒出汗珠来,先前身子本就是燥热的,这会儿手虽然没怎么抬起来,力气确实使得不少,如何能没点汗?便是急也该急出一身汗来了。


  “恩公.……恩公你怎么不动哩?”萧淑女媚眼如丝,整个身子揉揉软软的趴在秦城身上,胸前那两团规模壮观的海绵一个劲儿的向前挤压,想必已经变成了扁平的形状。


  “不是不想动,是动不了.……”秦城有气无力的说完这句话,忽然惊出一声冷汗来,屋子的门关着,秦城仍旧感到背后像风吹过一般,凉飕飕的。


  果然,萧淑女在闻听秦城这句话之后,双手支撑着秦城的肩膀挪开身体,似真似假的看着他,问道:“恩公真个动不了了?”声音竟是冷了几分。


  这个时候秦城自然不会以为萧淑女是因为自己“不行”而冷落自己,要是到了这个份儿上秦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和一辈子不举也没了什么分别——都应该死了算了。他盯着萧淑女,“你在汤里下了药?”


  萧淑女“咯咯”笑了两声,离开秦城的身子,房门骤然发出“碰”的一声爆响被从外面撞开,看那架势没给撞飞已经是房屋建筑商良心大大的了,三五个汉子一齐涌进屋子,为首一个汉子手里拿着一根粗木棍子,兀自一进屋,便凶狠的盯着秦城。反观其他几个汉子,手里握着已经出鞘的刀剑,面目倒是平和一些,没有凶狠,只有阴冷。


  “都跑进来做什么,没看到屋子里站不了?挤坏了东西算谁的?”萧淑女已然站起身,看着四五个汉子挤进屋,眉头微皱,不满的呵斥道。屋子的空间是不大,五个汉子都挤进来是有可能挤坏东西的嫌疑。


  “你这里的东西能值几个破钱?”为首的拿木棍的汉子嘲笑道,挥了挥手,屋子里便走出去三个汉子,他看向坐在地上的秦城,有些不满的对萧淑女道:“是不是药用少了,怎么还醒着?”


  “老娘的药不要钱买么?”萧淑女整理好衣襟,看了秦城一眼,“估摸着是他身体好罢,不过这样子和晕倒了有什么区别?”


  两人说着话,完全把秦城当作了局外人丢在一边。


  秦城眼观鼻鼻观心,知晓自己遭了暗算,懒得费力气跟他们争吵,冷眼旁观。这时候做什么都是多余,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免得失了风度。只是在为首大汉和萧淑女对话时,秦城的手不着痕迹摸到了后腰。


  那汉子冷哼了一声,向秦城走近了一步,狞笑道:“秦将军,你闯入民宅意图强-奸妇女,不过事情没有得逞反而被男主人发现给一棍子打死,你说以你一世英名如此死法是不是有些憋屈?”


  秦城不屑于去看这个脸上有一道伤疤的汉子,眼神飘向房梁,淡淡道:“不管是暗杀还是刺杀,你们终归是要冒风险的,如此费劲给我安排一个罪名让我‘死得其所’倒是用心良苦。”冷笑两声,似乎是对对方从萧淑女这样一个与自己有故的女子身上下手有些不屑,接着道:“如今落到了你们手里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你们还没有资格跟我说话,叫你们东家来。”


  为首刀疤脸汉子见秦城到了现在还神情倨傲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心里窜起一股怒火,竖起木棍就要上前去让秦城尝尝苦头。


  萧淑女抢先一步拦住刀疤脸,冷声道:“人我已经给你们逮着了,要杀要剐我管不着,不过不要脏了我的屋子!”


  刀疤脸没想到萧淑女竟然会打断自己逞威风,愤怒又加剧了几分,狠狠剜了萧淑女一眼,“起开,要不然连你一起放血!”


  “你倒是试试,看看是谁给谁放血?”萧淑女冷笑一声,浑然不惧,直视着刀疤脸,眼中带着鄙夷。


  看两人的样子倒不像是一伙的,估摸着都是江湖道上混饭吃的,这次萧淑女只不过是跟人家合作而已。秦城在心里盘算着,不过至于萧淑女为何会跟人家合作坑自己这个便宜“恩公”,秦城心中还是不明白。料想最大的可能性应该是刀疤脸背后的东家势力比较大,萧淑女不得不就范。


  不过这对秦城而言都没有区别,不管萧淑女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既然动了对自己不利的心思,就跟自己站在了你死我活的对立面上。


  刀疤脸和萧淑女对视半响,便是刀疤脸的跟班上来威胁萧淑女也没有退后半步,都是混江湖的,不定谁就真的怕了谁。最终刀疤脸败下阵来,冷哼一声,对身后的跟班招呼道:“把这厮绑了,带回去!”


  刀疤脸让开一步,萧淑女也借势退开,冷着脸抱起膀子站到一旁,给刀疤脸的跟班来绑秦城让开道。


  大黑狗黑牙不知道去了哪里,屋子里这么大动静也没看见它的影子。


  看着刀疤脸的跟班去绑秦城,萧淑女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秦城道:“恩公,本来我是想为你做顿饭践行的,奈何你先前吃了太多酒,我只好给你先做了醒酒汤,这药,也就提前下在你了你的汤里……欠下的这顿饭,我会摆在你坟头。”


  秦城没有理会萧淑女,萧淑女的话在秦城听来完全就是个笑话,这让他连给个反应的兴趣都没有,眼看刀疤脸的同伙就要来绑自己,秦城问道:“你们东家没来?”


  萧淑女闻言皱了皱眉头,估计是对秦城死到临头了还对人家东家这么上心有些“恨铁不成钢”,她知道秦城根本就不会理会她方才的话,因为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方才那句话,太荒唐了些。


  刀疤脸啐了一口,轻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我们东家亲自来动手?放心去死吧,要是大爷心情好,说不定你临死前还会告诉你咱的东家是哪方神圣!”


  这时候刀疤脸的同伴已经开始往秦城身上套绳子,却不料秦城突然阴笑一声,那要绑秦城的汉子只觉得眼前虚影一晃,根本就没时间看清发生了什么,便觉得胸口霎时冰凉,好似有什么东西咬了自己心脏一口,还在里面搅动了一圈,接着,小腹一阵剧痛,自己整个身子就飞了起来,狠狠撞在了背后的墙壁上!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这个汉子还没反应过来便没了性命,但一旁的刀疤脸和萧淑女却将眼前突然发生的变故实实看在了眼里。只不过秦城动作太快,他们俩也只看到秦城好似拿什么东西戳了那汉子胸口一下,几乎是同时一脚将其踹开,一道鲜血涌泉一般喷射了出来!


  本来该是被**迷翻了的秦城,突然暴起,一击得手,身影一晃,已经到了刀疤脸跟前,这回刀疤脸看得真切,秦城手中分明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来不及多想,刀疤脸猛退一步想要拉开和秦城的距离,但一进一退之间退的明显不可能有进的那个快,眼看秦城手中的匕首就要到了身前,刀疤脸几乎是没有选择的将自己手中提着的木棍向秦城脑袋挥去!


  这时候刀疤脸可能还在后悔,要不是自己想着“扮演”萧淑女的男人去拿了木棍而是拿了长刀,或许自己面临的境遇就会是另一番景象!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告诉了他,即便他拿的是长刀,也无济于事,因为房间狭小,刀疤脸退了没两步后背便撞到了后面的那套案桌,身体有一瞬间的迟滞,而就是在这一瞬间,秦城的匕首准确洞穿了他的心脏!

  而刀疤脸手中的木棍,距离秦城的左脸还有两寸的距离,却再也无法往前半分!

  秦城双眼猩红,匕首插-进在刀疤前胸便狠狠一搅,随后猛然抽出,身体跃起一步在空中半个转身,后脚狠狠踹在刀疤脸的胸口,将其重重撞在墙上!


  房屋剧烈一震,落下无数灰尘!


  干掉刀疤脸,秦城挥动匕首挡下冲进屋子一名汉子手中的长刀,手一松,匕首绕着长刀快速转动一圈,秦城身形已经到了那汉子身边,一抬手握住匕首刀柄,也不见他怎么动作,那汉子惨叫一声,握刀右手的手腕喷出一丝鲜血,长刀无力掉下!


  这时秦城一甩手,手中匕首飞出,狠狠撞进一名试图进门汉子的胸膛,巨大的反击力让其翻了出去,秦城自己下蹲身子同时伸手向后一抄,将手腕废掉汉子掉下还没落地的长刀握住,闪身冲出房屋,杀到院中!

  萧淑女愣愣的站在屋中,瞪大了眼睛目睹了秦城杀人的全过程,那眼神中全是不可置信,她僵硬的站在那里,忘记了行动,甚至忘记了叫唤。


  到现在为止,恐怕对眼前这一幕最不能相信的便是萧淑女了。**是自己下进秦城碗里的,那热汤也是自己亲眼看见秦城喝下的,为何秦城现在会像个完全没事的人一样,身若蛟龙,杀人如斩草芥?!


  内心极度震撼、神情完全呆滞的萧淑女,愣了许久。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凌乱的屋子,忽然发现:屋子……还是脏了。
——

  第二百七十五章 半夜乍醒,一生衷肠对己诉

  (第二更。)

  两年之后跟秦城再度重逢,原本也是萧淑女没有想到的。平心而论,两年前那场风波,并没有给行走江湖十来年的萧淑女心里留下多少波澜。说到底不过是一次并没有成功的任务罢了,虽然失败的主要原因还是萧淑女想要找薛平报私仇。那时秦城虽然救下了萧淑女,却也只不过是顺便的事,秦城本身想要救的,也只是郭冬冬姐妹而已。萧淑女搭了顺风船,也得了秦城这样一个便宜“恩公”,事实上真谈不上多大的恩情,那夜萧淑女跟秦城甚至都没有说上两句话。


  不过这一切似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好几日前有人找到了萧淑女,给了她一个报酬很高的任务,而且这个任务她还无法拒绝,因为来人背后的人物非是她能得罪得起。这次的任务虽然有些恩将仇报违背道德的意味,但是道德对一个从十三岁便开始独自行走江湖、尝遍世间辛酸苦辣的女人来说,无疑是一件奢侈品。所以萧淑女没有什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要说犹豫,萧淑女想的最多的还是任务完成之后自己会不会被对方过河拆桥,因为对方有那个不需要顾忌她的实力、也有放弃她的理由——秦城毕竟是朝廷二品将军。


  但这其实又是一个没有选择的命题,萧淑女这个弱小的角色只有接受命运安排的份,虽然内心里她对这种安排极度不忿,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又有几个江湖客就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便是世间人,又有几人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

  院子外的惨叫声不时响起,没有出门萧淑女也可以想象得出外面的厮杀有多么惨烈,脸色苍白下来的萧淑女忽然发现自己就像是个笑话,在这场秦城与对方的争斗中,自己作为一颗棋子的身份显得无比尴尬,因为无论谁赢,自己都免不了身陨的命运。


  惆怅处:


  十年江湖,破院小屋,不能安身与足;一把古琴,冬雪夏雷与影住。夜半暴雨来袭,无眠衷肠对己诉。
……

  刀疤脸的东家应该是颇为谨慎,即便是已经安排了萧淑女给秦城下药,但让刀疤脸带来的人手也不少,先前跟着刀疤脸闯进屋的就有四五人,院子内外还布置了不少,上上下下肯定有十几个刀客剑客。


  秦城冲出屋子的时候,已经黄昏了,天空渐渐暗了下来,不过视物还是没有问题,也不用太担心被人从暗处给暗算了。再说秦城冲出院子时那些刀客剑客也都有些紧张,应该是怕他给跑了,因是都围上来拦截他。


  院子不大,只一丈见方,还要除去水井占据的地方,总体来说活动空间有限,不过明显比屋子里要放的开手脚。秦城若不是怕这些人点火烧房子给他困在里面,也不愿意跑到院子里来面对这些人的围攻,还好院子不太大,才不至于太被动。加之这里是长安城,也不但心有弓箭手在附近埋伏。在长安城里要是非军方的人都能明目张胆的使用弓箭,刘彻的皇帝也不用干了。


  不过这些人到底安排的比较周密,是以这边厮杀正酣,周围的居民房内倒是没有什么变故,更没有人喊喊叫叫去报官。


  萧淑女从始至终都没有出门,或许是因为出了门面对的情况更复杂?屋子里躺了两具尸体,先前那个被秦城伤了手腕夺了刀的刀客已经冲出去了,不过一个手废了的刀客即便是出去了又能有什么用?送死罢了。


  萧淑女没有去动那两具心口破了两个大洞不停往外流血的尸体,对尸体萧淑女也见得多了,也就是觉得恶心一些,并没有多大其他感受,比起自身深处“绝境”的惆怅来,这些与自己无关人的性命一文不值。


  她缓步走到放焦伟琴的柜子上,将焦伟琴抱在怀里,然后在那张还完好的案桌后面坐了下来,把案桌摆正,又将焦伟琴放在案桌上放好,端庄而坐。


  秦城兀自在院中杀敌,倒在他刀下的刀客剑客几乎铺满了整个院子的一半,落脚处要想不踩到一具尸体都得大费周章。对方的人不多不少,十一二个,已经倒下四五个,多是被消掉了脑袋或者臂膀。在战场上厮杀惯了的,动刀便是血腥残忍至极。


  这些刀客剑客功夫不俗,地方小有利也有弊,秦城自身也背了不下三刀,轻的擦伤皮肤而已,重的深可见骨。


  一滴血水从秦城眼皮上落下的时候,背后的屋子里忽然传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穿透硝烟,在院子中回荡,气势浑厚。


  是琴音。


  十面埋伏。


  琴音自屋内来。屋内只有萧淑女一人。


  古人说听“十面埋伏”之感:当其两军决战时,声动天地,屋瓦若飞坠。徐而察之,有金鼓声、剑弩声、人马声……使闻者始而奋,继而恐……

  可见“十面埋伏”琴音之震撼,感染力非常。


  “来得好!”秦城拼杀兴起,大喝一声,长刀撩起,杀入人群,气势如虹。


  “杀!”众刀客大喝一声,仿佛是被琴音感染,余者皆纵身而来,扑向秦城。


  黄昏日暮,古街旧院,琴音乍起动心弦;人影交错,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失性命;那一派,厮杀正酣。
……

  萧淑女面沉如水,平静的没有半点儿波澜,全身上下只剩手指在琴弦上拨动跳跃,如飞如舞。任谁看了,都会被她这幅投入而陶醉的模样吸引。


  琴曲是“十面埋伏”,但是一个自是将死之人为何会选择揍这样一曲琴音,怕是只有她自己才知晓了。但是不管如何,萧淑女十年的江湖生涯,都似要在今日结束,与之一同结束的,还有她的生命。


  旁人不知她为何揍这一曲,就如不知她方才为何不跑一样。


  一曲未终,只到第二段“九里山大战”时,一身青袍已经被血水侵透的秦城,手里握着滴血长刀,踩着黄昏最后一丝光芒,站在了屋子门口。


  萧淑女没有抬头去看秦城,就像他此时根本不知道秦城已经到了她面前一样,在马蹄声、刀戈相击声、呐喊声交织起伏的琴音中,萧淑女十指如飞,以“划、排、弹、排”等指法,并用拼双弦、推拉等技法,将琴曲推上了高-潮。


  秦城长刀撑在身前,冷冷看着如痴如醉的萧淑女,一时没有行动。


  琴音依旧,两人都没有再作多余动作,只剩一弹一听。


  黄昏终究被黑夜裹挟,天空在音乐中完全黑了下来。


  “乌江自刎”最后,琴音四弦一“划”后急“伏”,音乐嘎然而止。


  一曲终了。


  萧淑女叹息一声,随即微微一笑,似乎是对自己的弹奏很满意,当她抬起头准备问问眼前唯一的听众,觉得自己这首曲子弹得如何的时候,眼前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恩……秦将军!”萧淑女喊了一声,急忙起身跑到门口往外张望。


  院子里除却十来具刀剑客的尸首,哪里还有半个活人?


  半响,一手扶着门框的萧淑女凄然一笑,呢喃道:“杀了我一了百了,你又何苦放了我?”
……

  秦城的身影在黑暗中疾行,专挑人少的偏僻地方行走,一身血迹被人撞见总归是不好,再说,要是那刀疤脸还有同伙,自己被发现了哪里还有力气再杀他十个人?


  莫说十个,便是再有一个,秦城也不定能够杀得了。


  所以萧淑女是真的冤枉秦城了,方才不是秦城不杀她,而是没有把握杀她。萧淑女的功夫肯定比方才与秦城缠斗的刀客水平要高一些,要不然她也不会混迹江湖到现在还能活着,所以要是拼命的话,秦城还真怕自己被人家给反吃了。


  所以他选择了逃命。


  只有不明所以的萧淑女,还以为秦城是善心大发有意放她一条生路。殊不知对于敌人,秦城向来都是毫不手软的。


  秦城一边咬牙奔行,一边暗暗观察着方向,到现在秦城才发现自己犯了浑,偌大的长安城,自己奔行了半天,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哪边了!

  不远处有条小河,秦城便想去清洗清洗脸上的血迹,虽说夜里小巷偏街上行人不多,但是一脸血迹还是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枝水河是长安城北的一条小河,贯穿整个城门居民区,流向城南未央宫畔。


  要是放在夏日时分,枝水河上还是有不少行船往来,或者供行人代步,或者供游人观赏沿岸风景,倒也是长安城的一道风景。只不过如今是寒冬时分,枝水河上的行船自然少得可怜,到了夜幕,基本上就没有了行船。大冷的天,有谁愿意在河上吹冷风呢?

  因而此时亮着一盏纱灯,在枝水河上飘飘荡荡的一艘小船就显得格外惹眼。依稀可以看见小船布置的很简约,船身也是夏日里这里出没的最小的一种了,船在夜风里行,平白添了几分孤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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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面埋伏本是琵琶曲,在这里借焦伟琴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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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七十六章 倾泻半屋阳光

  (第三更。)

  驱一艘小船在小河上行驰虽然在冬夜里看起来颇有些奇怪,但也并非十分不能接受的事,但是当这艘小船船头还站着一名年轻女子的时候,就显得有些恐怖了。谁知道是人是鬼呢!

  “咱们回去罢,这么冷的天,风又急的很,要是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办?”这时从船舱中走出一位中年妇女,乌麻衣装,头上裹着黑色布巾,轻声对站在船头一动不动的年轻女子说道,那语气轻的像是怕惊扰到了什么东西一般。


  “阿娘。”年轻女子身着青色布衣,身材纤瘦,那腰身让人看了忍不住为她担心会不会给寒风吹到河里面去了。她转头对中年妇女笑了笑,道:“没事儿,我再站会儿,外面的景致美得紧,好看着呢!您进去坐吧,莫给风吹着了。”


  年轻女子不过是说了一句普通至极的话,中年妇女却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就掉了下来。其实这也怪不得她,自打那一年受了刺激之后,这两年来自己这女儿神志有些不清楚,时常举止失常,任谁都不认,像这样关心自己的言语,中年妇人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了。


  若不是她想来夜游枝水,中年妇人哪里会天黑了还在河上像个水鬼一样晃荡?

  “在船舱里也可以看,外面风太大了些,乖女儿,听话……”中年妇人柔声道,眼中充满了慈爱,语气却是没有半点儿底气。


  “不了,阿娘。”年轻女子摇摇头,神色很坚定,她的眼神复又看向两岸,像是在搜索着什么,“前些日子我听说大郎也来长安了,说不定这会儿他会在这里呢,我得看着,免得跟他错而过了.……他肯定是很忙的,这么久了也不曾来找我……”


  “.……”中年妇人欲言又止,眼泪再也忍不住刷刷掉了下来。这两年来自己这女儿无论是神志清醒与否,对那个孩子却记得分明,她忘记了很多以前的事,却偏偏记得大郎是她的未婚夫。只是中年妇人知道,自己的女儿与她口中的大郎,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完婚的一天。说起来,这一切还是自己和女儿她爹作下的孽,这让中年妇人如何能不神伤?

  中年妇人一时凝噎无语,年轻女子却自顾自唠叨起来,神色有些哀伤,“大郎,你好狠心,明明到长安来了,为何不来看我呢?是不知道我也到了长安吗?听说你做了好大的官。做了大官之后你会不会忘记我呢.……不会的,你肯定不会的,我相信你.……”


  寒风拂面,撩起年轻女子的发丝,使得她本来清秀美丽的脸更加动人,只是黑夜中,这美丽无人能见,否则不知多少人又要为之侧目。


  年轻女子正呢喃着,忽闻不远处传来“噗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


  “不好,莫不是有人坠河了?”年轻女子猛然一惊,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失声叫道,紧张的在船头四处张望。


  “你小心些,切莫乱动,等我进去拿纱灯!”中年妇人也是惊了一惊,忙跑近船舱提了纱灯出来。


  “快些,阿娘!”年轻女子是朴实而善良的,面对一条鲜活的人命有危险,她怎么能不紧张?


  “来了来了!”中年妇人跑过来一把拉住年轻女子,生怕他掉下水里,一手提着纱灯在河面照来照去,希望看到落水的人在哪里。


  “这人落了水怎么不叫喊?”河面上平静的一点波澜都没有,完全没有人落水之后应有的扑腾,年轻女子急了,似乎是为那人的愚笨感到不满,“难不成方才不是人落睡了?”


  不等她这话说完,蓦的,小船船身剧烈摇晃了一下,偏向一边!年轻女子和中年妇人俱是大吃一惊,中年妇人眼疾手快,死死拽住年轻女子,以免她滑进了河里。


  不过中年妇人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因为几乎是瞬息之间,船身又向另一边偏去,与此同时,只听见“哗啦”一声响,船身旁边骤然升起一大团水瀑,冰冷的河水不少溅到了跌坐在船头的中年妇人和年轻女子身上!

  在两人的惊吓声中,一个黑影从水瀑中跃出,“碰”的一声重重落到船上,将整个船的前半部分压得向下一沉,船头差点儿给栽进水里!


  “鬼呀!”中年妇人和年轻女子几乎是同时失声叫出来,身子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看都不敢再看那黑影,惶恐到了极点。这黑灯瞎火的,从河里蹦出来,披头散发的,除了鬼还能是什么?

  站起身的黑影明显没有兴致跟她们解释什么,手中长刀一横,冰冷的刀锋便到了两人眼前,将两人的惊吓声一下子给尽数憋了回去。


  “闭嘴,再多叫一声就取了你们性命!”黑影冷冰冰道,吐字有些不清楚。


  没办法,水里太冷了些,这厮已经冻得浑身发抖、牙关打架了,若不是考虑到在船上既不会引起路人注意,又可以避开可能有的追击,这厮才不会跳进河里游过来劫持了这条船。


  这黑影当然就是秦城,此时他全身上下七八道伤口被河水一泡,痛彻心肺,加之河水冰冷异常,秦城的眼界已经开始模糊起来,隐隐有扛不住的迹象。迫不得已,秦城必须在晕倒之前震慑住这两个女人,要不然可他-妈的麻烦了。


  面前的两个女人面对面挤在一起,秦城眼界模糊,看不清她们的面貌,也没有心思去看清她们的面貌,唯一让秦城有些好笑的是,这两人便是吓到半死了,手里的纱灯也没给丢了。


  “好好坐在这里,莫要乱.……乱动,否则定然叫你等都下去喂鱼!我先睡上一觉,你俩不要吵闹,待天亮了我自会离.……开!”秦城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完这番话,眼前一黑,彻底丧失了视野,然后身体往后栽倒,就晕了过去。
……

  半响的沉默过后。


  “阿……阿娘,女儿觉得这人的声音好熟悉。”年轻女子和中年妇人挤在一起,身子还在不停的颤抖,也不知是给吓的,还是给河水溅到身上冻着了。


  “是……是吗?那可是鬼.……鬼啊!”中年妇人语无伦次道,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猛然一惊,一下子坐端正了,两手握住年轻女子的肩膀,“玲珑,你莫不是说,这人是.……”


  年轻女子狠狠点头,“听声音,真的好像大郎!”


  两人这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心翼翼挪到秦城身边,中年妇人先是拿脚抵了抵秦城的腿,又唤了几声,见他没反应,壮大了胆子,又踹了他几脚,还是没反应,正要站起身再试探一番,旁边突然传来年轻女子的惊叫声。


  年轻女子手里的纱灯照到秦城上身,也照清了他的脸,她失声叫道:“血……大郎流了好多血!”
……

  秦城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冬日的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来,倾泻-了半个屋子。


  首先映入秦城眼帘的是简单的房梁,几根黑色横木,一片黑瓦,扭过头秦城便看到了倾斜一地的阳光,继而陈设简约的屋子便落入了秦城眼中。


  这是在哪里?几乎每个昏迷醒来的人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问题,不是人都没特点,而是昏迷的地点和醒来的地点不一样了,自己又不认得这个地方。若是昏迷后醒在自己的卧房,那人的第一个念头一定会是:他吗原来刚才那么恐怖都只是在做梦啊,吓死老子了!

  置身完全陌生的环境,秦城随后便想起来看个究竟,不料身子刚一动,全身各处的剧痛争先恐后传来。疼痛让秦城倒吸一口凉气,脑海中的记忆也立马恢复得完完整整,不仅如此,左手奇妙的触觉这时清晰也传了上来。


  嗯,软绵绵的。


  秦城扭头向左手边看去,左手上正抓着某肉-团,顺着肉-团往上看,秦城就看到了一张惊喜异常的脸,正是这张惊喜异常的脸,让秦城瞬间石化!


  “大郎,你醒了?”几乎每个照看昏迷的亲友看到昏迷的人醒来后都会这样问候,这一般说明昏迷的人确实昏迷了很长时间。


  面对这张喜悦的面孔,秦城的脑子一时有些不够使,无论如何秦城也没有想到还有一天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和眼前这个人见面。


  便是秦城心理素质异常好,他也支支吾吾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昨日我劫了你们的船?”


  年轻女子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不是昨日,是前日,大郎你已经睡了一天两夜了。”又道:“大郎你怎么流了那么多血,身上还那么多伤口?你来长安不是做官来得么,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


  完全一副处于爱怜的嗔怪语气。


  “呃……”秦城一时语塞,这倒不是眼前这个年轻女子的问题有多么难回答,这还是其次,让秦城真正不知所措的,是年轻女子的态度,这与他意想中的太不一样了!秦城不想装聋作哑,于是他直接问道:“玲珑,你不恨我?”


  虽然秦城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眼前这个女子的地方,但是在客观上自己毕竟毁了她“幸福”的源头——杀了给她荣华富贵的人,所以秦城还是决定直接问个明白。


  “恨你?”玲珑瞪大了眼睛,好似听见的是天方夜谭一般,“我为什么要恨你呀?大郎,我是你未过门的媳妇,我怎么会恨你?”


  秦城听了这句话,忽然一下子怒了!他吗别以为老子昏迷了一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萧玲珑,你这是在玩本大将军呢?!
——

  第二百七十七章 伊人只忆梦里人


  秦城和萧玲珑在没出世的时候就被指腹为婚,出世后秦城性子懦弱没


  秦城和萧玲珑出世前即被指腹为婚,出世后的前十几年也没有什么变故。只不过长大后秦城没有什么本事,萧玲珑倒是出落的水灵,后来秦城双亲早逝,秦城做了戍卒之后萧玲珑“傍”上了表哥萧玄武这个高富帅,秦城苦逼的沦为被抛弃的对象。之后秦城的这副皮囊换了主人,萧玄武因为冒犯了白馨歆被秦城一刀劈成了两半,把在场的萧玲珑直接给吓得疯癫。不过那都是在上谷郡时候的事了,距今已经过去两年,秦城没想到在长安还会碰见萧玲珑,更没想到这碎女子还口口声声称为她为自己未过门的媳妇。


  未过门的媳妇秦城没有,过了门的倒是有一个,也就是白馨歆。


  秦城自然不知萧玲珑自从那日眼见自己一刀将萧玄武秒杀之后便神志不清的事,这会儿看到萧玲珑如此表现难免以为这碎女子是在糊弄自己,谁让自己毕竟重伤昏迷了一回,才是可能神志不清的那位?

  萧玲珑见秦城动了怒,一时不知所措,愣愣的坐在塌边把秦城看着,明显是受了惊吓,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人心疼。


  秦城吼了一句,也觉得无趣,当下的状况是人家毕竟救了自己,说什么自己发火都是不对的,再者在旧情人面前动怒总归是失了风度,秦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忍着痛就要下床。这地方确实呆不下去了。


  “大郎你要去哪里?你伤还没好,不能随意走动.……”萧玲珑被秦城突然的动作又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想要扶住秦城。


  “.……”秦城现在是当真搞不清楚状况,脑海中一段熟悉的记忆自己蹦了出来:貌似这具身体的主人在很久以前要是生病的话,就是被萧玲珑这样照顾的。


  好在秦城的尴尬并没有持续多久,房门就被拉开,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应该是被先前萧玲珑惊喜的声音吸引过来的。秦城看了这妇人一眼,认识这人便是萧玲珑的阿娘。


  “大郎你醒了?”萧母见秦城已经坐了起来,笑颜逐开,走了几步这才发现房间的气氛有些微妙:脸色并不好看的秦城,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萧玲珑。这一切都在显示着刚才两人相处的或许并不愉快。


  还好对此萧母早已经有了预料,萧玲珑精神有点失常是没错,但是萧母可正常得很,在萧母的心里只怕早已经将这个场面演练了无数遍。


  “大郎你先坐下,我有话跟你说。玲珑,你去给大郎把药熬好了端过来。”萧母急急忙忙走过来,边走边说道。


  秦城本来想拒绝,他方才已经打定主意离开这里,但是看到萧母一个劲儿的向自己示意,最终还是坐了下来。毕竟这具身体跟人家有十几年的交情了,情义也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姑且看看她有什么话说也好。


  “嗯。”萧玲珑答应了一声,又回头对秦城道:“你不要乱动,药一会儿就好了。”说完低着头小跑出了房间,削肩好似在颤抖。


  萧母看着萧玲珑的背影,叹了口气,这才走过来跟秦城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

  对于萧玲珑和“秦城”的历史,现在的秦城也就是一个局外人,要说两小无猜也好耳鬓厮磨也罢,那都是自己还没穿越的时候发生的事,很难触动自己什么,倒是自己刚刚穿越过来,便被人家劈了腿,真说起来还有几分郁闷。


  依照萧母的讲述,萧玲珑果然是那日看到自己不顾“刀山火海”为救白馨歆而血染长袍,还当着萧玲珑的面说了一句“今天在场的人都要死”,连连杀人之后一刀又将萧玄武结果,受了莫大刺激,神志从此有点不清晰。萧母和萧父找到萧玲珑之后自然不敢来找秦城的麻烦,那时候秦城已经是上谷的骠骑校尉,不是他们能够惹得起的。机缘巧合之下萧玲珑一家到了长安,做起了小本生意,日子过得一般。倒是没想到这辈子还会遇到秦城。


  听完萧母的讲述,秦城一时只有沉默。萧母的道歉也被他给忽略了去。现在秦城知道当日萧玲珑主动“退婚”多半是萧父的意思。毕竟那时候秦城确实窝囊得很,完全看不去有半点前途,是个父母都不会忍心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


  现在除了感叹老天安排的这个情节真心狗血之外,秦城还真不知说什么好。


  萧玲珑很快去而复发,手里还端着一碗汤药。看到这个熟悉的场景秦城首先想到的是前日自己在萧淑女屋子里也是这么样被她给喂了一碗热汤,要不是自己早就发觉了异常,在以袖掩面喝汤的时候做了手脚,给那些汤都侵在了自己衣袍上,自己现在早就在阎王殿做将军了。


  萧玲珑有些不敢看秦城,大约以她现在的心态恐怕是不知道秦城为何生了气罢,秦城看着萧玲珑颇有些小心翼翼的走进屋,不时抬头偷看自己一眼,模样甚为可怜,心就软了几分,再说自己也没怎么受她害,不管怎么说人家现在也挺可怜的,想想人家再怎么都救了自己一命,自己应该对她好一些,索性就朝她笑了笑。


  “大郎,趁热喝吧,暖和。”果然,萧玲珑看到秦城的笑容动作瞬间就自然了不少,笑着过来将药端起来,作势就要给秦城喂,好似是又怕遭到拒绝,一时有些忸怩。


  “我自己来吧。”秦城接过汤药,说道。


  “你慢些,烫呢!”萧玲珑关切道。


  秦城点点头,没有说话。实在是此情此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贱民去给将军做些饭,让玲珑陪陪将军吧!”萧母虽然无从得知秦城如今做的什么官,但是街头巷尾对秦城的传言哪里会少了,所以她只知道秦城如今官做的大,自然不能不小心伺候。要是秦城一个心情不好,或者还记着仇,要整死他们一家实在是再容易不过。哪怕现在自己救了秦城,萧母也不敢托大。要知道自己和萧父才是当年导致秦城被抛弃的罪魁祸首。


  “大娘叫我大郎即可。”秦城道。


  “是是,听将军的。”萧母连忙应道,笑容像是松了口气。


  萧母出去之后,萧玲珑看着秦城将汤药喝完,体贴的用手帕给秦城擦了擦嘴,虽然秦城嘴上并没有什么东西。这个动作让秦城有些别扭,太体贴了自己还真受不了。但是看到萧玲珑一脸认真和专注,秦城又不好意思拒绝,便由她去了。


  “感觉好些了么?”萧玲珑柔声问道。


  “好多了。”秦城道。


  “那你再躺下休息会儿吧,饭好了我叫你。”萧玲珑体贴道,说罢起身就要为秦城盖被子。


  “不用了,你坐吧。”秦城阻止了萧玲珑接下来的动作。


  “嗯。”萧玲珑的手被秦城握住,红了脸低头嗯了一声。其实秦城只是想将她的手拿开,让她不要给自己盖被子。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眼下萧玲珑这一番小女儿的作态确实有几分让人心动,一时又不忍心将她的手就这么简单的丢开。


  兴许是手被秦城握着,让萧玲珑有些动情,她晶莹的眸子看深深了秦城一眼,轻声问道:“大郎,你到长安这么久了,怎么都不来看我呢?你是不要玲珑了么?”


  “.……”秦城。


  “我就知道你不会的!”萧玲珑将秦城的沉默误认为是否认,一下子高兴起来。秦城一阵头大,实在是有些弄不懂女人的思维方式。因为同样的动作,多数时候会被女人认为是默认的。


  “大郎,你现在做了将军了,我们要什么时候成亲呢?”萧玲珑激动的有些难以自已,或许是盼望的太久太深切了吧,话说出口才觉得自己一个女儿家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羞得很,但是话既然已经说出口萧玲珑隐隐又期盼起来,静静的看着秦城,等着他答话。


  “呃……”秦城。


  “怎么了大郎,你不想和玲珑成亲了么?还是你已经喜欢上别的女子了?”萧玲珑顿时紧张起来,不禁用力抓住了秦城的手臂,像是一不小心秦城便会跑了似的,眼眸里已经开始蒙上一层水雾,“我听说将军立了功,陛下会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将军,大郎,你是不是娶了公主了?你娶了公主了,便不要玲珑了是吗?大郎……”


  “没有,没有!”秦城摇头道,心想这是哪门子的传说,难道在汉代以前皇帝就兴将公主嫁给将军,到了后来才兴将公主嫁给状元?但即便是状元也没有几个能娶到公主的吧?

  “真的,你没有骗我?”萧玲珑好像对自己的猜测很有信心,没有选择立即相信秦城的话。


  “陛下现在才二十几岁,哪里有公主能够嫁给我?”秦城道。他当然不会将自己娶了白馨歆在这个时候告诉萧玲珑,秦城甚至相信,萧玲珑已经记不得白馨歆了。虽然按照萧母的说法,曾今自己救白馨欣时的场景深深打击了她。


  “真的吗?那太好了!”萧玲珑雀跃道,像个小孩子一般,她将脸贴到秦城的手臂上,呢喃道:“我就知道大郎是个好男儿……”


  秦城:“.……”
——

  第二百七十八章 领死吧你们


  (第二更。)

  前日秦城跳河劫持萧玲珑母女的小船时,在他身后三五里之外的某处宅院,突然烧起了熊熊大火。大火持续的时间很长,将一个有些年头的小院烧了个干干净净,小院里的一切物什,全都化为乌有,留下的只有一堆炭灰。


  那日夜里,熊熊大火的小院前站着一人一狗。萧淑女怀里仍旧抱着那尾焦伟琴,静静的看着面前蹿得老高的火苗,没有半点儿波动的脸庞在火光下忽明忽暗。旁边的大黑狗对着火光吐着舌头,或许是大火的温暖让它很惬意,它抖了抖身子,对着只能依稀看得清轮廓的院子“汪汪”吠了几声。


  “明明人是你杀的,却要我来为你收拾尾巴,你走的也太轻松了些吧?”萧淑女对着冲天而起的火光低声呢喃道,眼神有些恍惚,说完她笑了一下,下意识紧了紧怀里的焦伟琴,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浓浓的自嘲,或许是被自己方才那番有些强词夺理的话给羞到了吧,她接着道:“不合理的偶遇,便宜的恩情,崭新的案桌.……你心里该是早就有了怀疑,所以才不会真正喝下去那晚热汤的。还好有那晚热汤,要不然我真做了一桌饭菜你要假装吃下去怕是会难看许多。”说到这里萧淑女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场景似的,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


  笑罢,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萧淑女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打算,飘忽的眼神也逐渐冷了下来,仿佛要熄灭眼眸中跳动的火焰似的。


  黑牙又“汪汪”的叫唤了几声,不过这回却是对着萧淑女的,看样子黑牙显得有些焦急,大概是提醒自家的主人该离开这里了。


  “你急了么?”萧淑女蹲下身来摸了摸它的额头,因为黑牙个头有半个人高,萧淑女蹲下来之后反而没有黑牙高了,是以这个摸头的动作就显得有些怪异,“我在这里住了七年,你来这里也有四年了吧?现在要走了,你就没有一丝留恋?”


  黑牙不能回答她,却低声呜咽了两声,像是在反驳,还不忘扭头看了一眼已是一片火海的小院。


  “走吧!”萧淑女拍了拍黑牙的头,站起身,再没有看小院一眼,径直向沿着小巷走了出去。


  “你们死了还有我给你们收尸,更有这一个小院给你们陪葬,你们应该满意了!”萧淑女的背影很清冷,语气也像围融化的冰雪,不知是在对谁说话。“不过我死的时候,不需要别人给我收尸,更不需要什么东西陪葬”!

  “秦城,今日你是赢了,但这并不代表我就输了。我们,日后再来过!”
……

  当日夜,白馨歆走出秦府。


  秦城辰时出门的时候跟白馨歆交代过自己要去会公孙策,午后便会归来。只是到了日暮时分白馨歆仍是没有见到秦城的身影,这让她不由得有些焦急。要是放在平日,白馨歆尚且不会如此,男人出门总会碰到能预见的不能遇见的应酬,晚归实属正常。但是今日却不知为何,到了黄昏白馨歆就没来由觉得心慌意乱,坐卧不宁,好似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似的,闷得厉害。


  这让白馨歆感觉很不好,起先他派了府里的仆人去公孙府询问,看秦城是否还和公孙策在一起。仆人自然没有找到秦城,回来向白馨欣复命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秦城休假只有两日,明日就要回去军营,按照惯例秦城今日定然不会晚归。焦急的白馨歆正和小蓉儿商量对策时,公孙策赶了过来。


  “秦夫人,方才某已经着人去郭兄、卫兄、李将军、韩将军府上打探过了,并没有找到秦兄。”公孙策道,“秦兄还有可能去哪里?”


  “没有其他可能了。”白馨歆道,神色焦急,“将军若是今日晚归,不会不给我捎信的。”


  “那就怪了。”公孙策沉吟道,“难不成还有什么意外不成?”


  “当务之急还是先去军营看看罢,若是找不到我家将军,也好跟李将军告个假。”白馨歆虽然焦急,却还有分寸。说到这里,白馨歆想起秦城在乾桑城遭遇到的几次暗算,顿时惊恐的身体有些颤抖,好歹将内心的不安压下,她知道这个时候她这个女主人绝对不能乱了,便强行镇定对公孙策道:“此事有劳了。”


  “夫人放心,此事包在某身上!”公孙策说完,火急火燎向北军军营赶去。


  “去乐府。”白馨歆招呼了同样焦急的小蓉儿一声,领人准备好马车就去了乐毅府上寻秦约。


  一夜未果。


  翌日,李广到了秦府,众人商议了一阵,都觉得此事有些不同寻常。开玩笑,一个朝廷二品将军说不见就不见了,能正常么?

  “昨日夜里城北起了一场大火,烧了几户人家,中有一间小院愣是给烧成了灰烬!”出去打探消息的乐毅跑回秦府,来不及喝上一口水便对众人说道:“从长安府得到的消息,那院子里原本是死了人的,根据痕迹查勘约莫有十来个人,还从院子里刨出了刀剑等物,这事儿已经惊动了陛下知道了!”


  众人皆是大惊,白馨歆色变道:“将军还在上谷时便受到过算计,那些人仗势也是差不多的……”


  “岂有此理!”公孙策一拍案桌,“这些人疯了么,竟然敢在长安城里动武?”他当然不知道那些人完全是被逼无奈才动粗的。


  “稍安勿躁!”李广沉声道,“目前还不能确定秦郎就跟这场大火有关系。不过事情已然很严重了,此事我等不能擅专,必须要奏禀陛下!”


  众人纷纷表示正该如此。


  “如此,此事就由老夫去奏报,你等莫要惊慌!”李广道,说罢又安慰白馨歆道:“秦郎乃是福将,来日还要沙场建功的,此番定然不会有事,你放心便是。”


  白馨歆点头,公孙策附和道:“正是正是,便是死也应该死在沙场上的!”


  众人闻言纷纷对公孙策怒目而视,特么有你这么安慰人的么?


  李广赶往宫廷,众人各自回归本职,该干嘛的干嘛去,待众人皆都散去之后,小蓉儿紧紧拽着白馨歆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白姐姐,将军.……将军他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你还不信咱们将军的本事么?”白馨歆柔声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有底气些,“将军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回也一定没事的,你要相信将军!知道吗?”


  “嗯,我相信将军!”小蓉儿使劲点头道。


  “这就对了。”白馨歆笑了笑。她在心里道,将军,歆儿也相信你,你快些回来罢!……

  长安,兴平馆。


  兴平者,淮南国国都。兴平馆的主人,长安有头有脸的人物大都熟悉——那可是个大美人!当然,是有刺又有爱的美人!

  此时,在兴平馆里间一个屋子内,突然传出一声厉斥,“饭桶!你们这是要找死么?!”


  粉黛艳丽的刘陵一巴掌就甩在躬身站在自己面前的一个汉子脸上,犹觉得不解气,抬起脚就踹在那汉子小腹上,汉子很配合的趴倒在地上,冷汗已经湿透了他的衣裳。


  “谁让你们动手杀人的?临行时本翁主怎么交代你们的!成功则已,不成功退回来便是,不要暴露了身份!你们这群蠢猪,竟然跟他动刀子,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找死啊!”


  此时的刘陵已经完全没有了一个王国翁主的风范,盛怒的模样倒是像一个张牙舞爪的猫子多一些,她一边骂还不忘一边对眼前的汉子拳打脚踢,堂堂翁主做出这般举动,可见内心的愤怒已经超越了她能控制的极限!

  “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这不是兴平,是长安!在长安刺杀大汉的二品将军,你们嫌命长本翁主还没活够呢!混账东西!”


  足足发泄了小半个时辰,直到披头散发刘陵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愤恨难当的坐到一边。


  “翁主,不是仆下想动手,实在是那秦城太狡猾!他佯装中了那女人的算计,趁我们的人去绑他的时候突然发难,一照面刘刀疤就死了!下面的人想不动手,可是局面已经不受控制,秦城他已经提刀杀了出来,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杀光我们的人,没办法啊!”鼻青脸肿的汉子懊恼道,很委屈的样子。


  “废物!你还有理了?!”刘陵又是一阵火大,“本翁主早就说过了,不期望这次能算计成功,秦城不是那么好算计的,本来我就没想跟他结下生死梁子,给他个下马威罢了,重要的是把人带回来!你们这些蠢猪,现在把这事闹成这个局面,不仅让秦城恨死了本翁主,刘彻得知了此事又岂是会善罢甘休的!?本翁主好好的一番谋划,都给你们坏尽了!我要你们还有何用?下去领死吧你们!”


  “翁主,饶命!”汉子大惊失色,浑身颤抖。


  刘陵冷哼一声,正要起身,外面有人过来传话。


  “说!”


  “翁主,薛丞相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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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的评论我都看了,感谢这么真心的给建议。嗯,原本我还想在长安写一写官场斗争的,现在看来与本文铁血主旋律不符?——

  第二百七十九章 放一把大火,换一份安宁


  刘陵见到薛泽的时候,他正在馆子里坐着品茶,完全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此人面向十分普通,倒是举手投足间有种士大夫的儒雅。见到刘陵进来,年过半百的薛泽起身拱手道:“陵翁主。”


  “薛丞相,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刘陵轻盈盈的走过去,笑颜逐开,那声音让听到的人忍不住骨头都要酥软一地。


  “陵翁主的茶在长安可是别有一番风味,几日不尝,老夫又嘴馋了不是,这便来讨杯茶喝。”薛泽笑言道。


  刘陵和薛泽相对而坐,“只怕丞相今日想要喝的茶和往日不太一样吧?今日丞相想喝哪种呢?”


  “自然是翁主新到的好茶。”薛泽看着刘陵道。


  “哦?我这馆中这几日可是没有新到的茶呢,莫非丞相的消息比我还灵通?”刘陵咯咯笑道。


  薛泽摇摇头,一副你骗不了我的表情,“翁主难道还想独享不成么?这茶的名字,就叫——秦城。”


  “丞相这话是什么意思?”刘陵闻言,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什么意思?”薛泽冷哼一声,脸色冷下来和刘陵如出一辙,两人这分变脸的本事就像是换面具一般,干净利落,“你们在长安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想瞒老夫不成?一场大火,十几条人命,现场还有十余把刀剑,这事儿现在连陛下都知道了!翁主,你这回可是玩得不小啊!”


  “感情丞相是来兴师问罪的?”刘陵有刹那的不自然,旋即又换上一副似笑非笑、亦假亦真的模样看着薛泽。


  “哼!”薛泽一拂衣袖,怒气不减,“老夫是想告诉翁主,你这一手已经闹过界了!今日李广已经将秦城失踪的消息捅到了陛下那里,陛下雷霆大怒,当着众大臣的面质问老夫长安的治安是怎么管的,羞得老夫几乎是无地自容!

  秦城是什么人,如今满朝文武哪一个的风头比得上他?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们竟然闹了十几条人命让他在长安消失了!真是愚不可及!闹到这个份上翁主还想瞒着老夫?老夫不妨丑话说在前头,这次的事情你们得自己善后!”


  “薛丞相!”刘陵冷冷的打断他,“照你这么说,你是想丢车保帅了?别忘了,我们可是有协议的!这个时候你撒手不管,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吧?!”


  “刘陵,你休要威胁老夫!”纵然薛泽修养再好,此时也忍不住震怒,直接叫了刘陵的名讳,“你要搞清楚,老夫当初只是答应跟你们合作,在朝堂上压制秦城,顶住那些武将的势头!你们也保证过,不会闹出漏子!要不然,老夫怎么可能跟你们联手?如今你们竟然闹出了人命,堂堂的朝廷二品将军说消失就消失,你们事先可曾给老夫通过气?你们不考虑老夫在陛下面前是否好过,老夫凭什么要给你们擦屁股?!”


  “.……”面对盛怒薛泽的指责,刘陵出奇没有怒喝回去,只是冷冷道:“我已经说过了,本翁主没有绑架了秦城,更没有杀了他!”


  “呵呵!”薛泽怒极反笑,“刘陵,你认为老夫会相信你么?”


  其实薛丞相真的想问一句:丫的,我能说脏话吗?

  “事实就是如此,丞相相信是这样,不相信也是这样!事到如今,本翁主有必要再隐瞒什么吗?”刘陵心中翻江倒海,早被自己手下那些人给气炸了肺,但是眼下还要薛泽来给她擦屁股,她又怎么能对薛泽假以辞色?


  深吸了口气,刘陵知道这个时候不说点实话恐怕难以让薛泽相信自己,毕竟人家才是吃了最大哑巴亏的那个,于是缓缓道:“到了这个份上,本翁主也不妨给丞相直说了。昨日行动本来只是想请秦城过来见上一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见一见总是有必要的。不过手下人去办事的时候还是小瞧了秦城,这人不仅生了一颗聪明的头脑,更是狠毒的很,趁下面的人不备直接就动了杀手,这才有了那十余条人命!至于那场大火,确不是本翁主的人放的!


  如今大伙儿在一条船上,本翁主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


  刘陵当然不会将自己手下那些人是被秦城反算计的事实给说出来,自己的手下那么蠢自己这个主子脸上有什么光彩?只不过显得自己也没用罢了。


  薛泽听了刘陵的话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不过也还是半信半疑的样子,思索了一下,薛泽道:“那场大火不是你的人放的,那是谁放的?”


  相比较而言,这是薛泽相对在意的问题。因为若是没有那场冲天大火,仅仅是十余具尸体,薛泽这个丞相要是想隐瞒一些事的话还是可以的,比如说院子里并没有刀剑,尸首也不是十一二个,只是三两个……平常情况下薛泽或许不会冒那么大的风险来谎报这件事情,因为风险大又利益又不够,但是这事是刘陵做的,薛泽也就有了这个理由。但就是因为那场大火,闹得人尽皆知,使得薛泽没有办法再隐瞒这件事情,这也正是薛泽如今陷入极其被动境地的根本原因!

  “我派去的人都死光了,自然不会是我的人放的。”刘陵道,说这话的时候自然没有什么好语气。


  “不是翁主的人,莫不是.……秦城?!”薛泽沉思道。


  说道“秦城”这两个字的时候,薛泽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这不可能!”本来听到薛泽称呼“翁主”这两个字而不再是“你”,刘陵的心还稍微放松了一下,因为那意味着薛泽态度的转变,但是听到薛泽说道“秦城”这两个字,刘陵顿时慌了。


  “怎么不可能?”薛泽知道刘陵也想通了这一点,声音冷的让人闻之发寒,“你方才也说了,你们并没有绑了秦城,但是现在秦城却真真实实失踪了!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根本就是秦城自己有意失踪!”


  薛泽说完,脸色渐渐狰狞起来,不满皱纹的脸显得极度扭曲。


  “这怎么可能?秦城怎么可能自己有意失踪?!”刘陵惊慌道,几乎是叫了出来。之所以如此失态,是因为她想到了一个她绝对不愿意接受但是却极有可能是事实的原因。


  薛泽冷笑连连,“明知故问!别说到现在你还没有想到秦城为何会自己有意失踪!


  这个秦城,你我都太小瞧他了!前两日老夫不是上了一道弹劾秦城的折子给陛下么?这事儿秦城定然是已经知晓了!在你的手下没有行动之前,说不定秦城还在为如何应对老夫的诘难和后面紧随老夫上弹劾他的大臣的折子——不要不相信,按照现在的局势,秦城这厮绝对有可能已然预见了这点。而你的手下出现的正是时候,给百思不得应对办法的秦城一个现成的借口!


  堂堂朝廷二品将军,助大军大败匈奴军队,逼死军臣单于,迫使匈奴人退出察哈地,就是这样一个功臣,竟然在到长安没多久就受到了不明人物的刺杀!而且一上来就是十几条人命,有刀有剑!这样的事情要是给陛下知道了,陛下能不震怒?陛下震怒,老夫又担有失职之责,满朝反对对匈奴用兵的大臣,还有谁会弹劾秦城?还有谁敢在这件事发生之后再弹劾秦城?这不是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么!即便是你们这些江湖势力,一年半载可还敢再出来找秦城的麻烦?

  秦城只是在事后简简单单的烧了一把火,再消失几日,便可以将这场水搅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浑!姑且不说陛下为秦城如何如何,便是为了万千抗击匈奴的军士,就不能不为秦城——这个他们的杰出代表讨一个大大的公道!届时,不知多少人为此事受到牵连,不知多少人因为此事而被罢官免爵,甚至锒铛入狱、丢掉性命!如此一来,这也就意味着,秦城在长安再没有人能对付他!他便可以放开手脚整军、以备来日再大战匈奴,可以说这真是一劳永逸的好法子!

  而这,就因为秦城借势放了一把火,趁机消失了几日而已!偏偏你我还都没有地方说理去,只能伸出脖子给人家拿刀子砍!


  这个秦城,太可恨、太可恨、太可恨!”


  薛泽一口气说完,最后连说三句“太可恨”,气得一把摔了茶碗。


  刘陵早已经面无人色,愣愣的坐在哪里,像是三魂七魄失了一大半。良久,刘陵才惨然开口,“这个秦城,真能想的如此深远?据我手下的人说,昨日他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薛泽冷哼一声,继而一叹,“最老夫惊诧的,是秦城在受了那么重的伤、身在那样的必死之境时,还能有如此缜密的思维、果断的手腕,他这一步,走的极为大胆,因为一步不慎,就可能被你我的人发现而丢了性命!”顿了顿,又道:“这个人,着实.……太可怕了!”


  “是啊.……太可怕了!”刘陵眼光涣散的没有焦点,下意识的喃喃道。


  屋子一时陷入沉默,两人或许都为秦城的头脑和胆量震惊不小。


  当然,若是此时还在昏迷的秦城听到了两人对话后,不知道会不会给笑醒,把满身伤痕都给笑没掉。
——

  第二百八十章 百年大汉,一时骂名


  (第二更。)

  兴平馆内,薛泽走后,刘陵独自在屋内坐了许久。


  “翁主,如今我们要不要采取什么行动?”刘陵的得力手下,剑客孙大海恭敬问道。或许,他是想补救什么。


  刘陵瞥了孙大海一眼,没来由的露出一个笑阴恻恻的笑容来,这个笑容在她那张粉黛垢面的脸上显得有些诡异,她看了孙大海一眼,冷冷道:“知道这回行动的人,不管有没有参与具体行动,都杀了。”


  孙大海浑身一抖,惊恐的看向刘陵,对她这句突然的话很是不解。


  “怎么,没听见本翁主的话?”刘陵冷声到,杀意盎然。


  “诺,仆下这就去办!”孙大海眼神触及到刘陵杀人一般的目光,不敢再多言。


  孙大海退下之后,刘陵看着屋外的天空有一阵恍惚,之后她叹息了一声,忽然笑了笑,“想要见你一面还真是难呢……”
……

  薛泽从兴平馆出来之后,径直回了丞相府。


  “叫少主人到老夫书房!”下了马车,前脚刚迈进府门,薛泽头也不会对自家的管家吩咐道,语气颇为不善。


  “少主人……方才出去了!”管家弓着身子亦步亦趋跟在薛泽身后,小声答道。


  “那就去找回来!告诉他,要是半个时辰老夫见不到他,他就永远别想回来了!”薛泽停下脚步,呵斥道。


  “是是.……仆下这就去!”管家还没见自家主人发过这么大的火儿,吓得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消失在薛泽的视野。


  正在和一群狐朋狗友玩乐的薛平,被自家管家请回丞相府,风风火火赶到薛泽书房的时候,时间刚好过去半个时辰。


  “阿爷,什么事儿这么急着叫孩儿回来?”薛平推门进了薛泽的书房,躬身问道,态度还算可以,方才经过管家的事先通气,薛平已经知道自己的父亲大人今日心情不怎么不好。


  “前些日子你跟为父说过,秦城那厮曾今冲撞了你……”薛泽从案桌后抬起头来,看了薛平一眼,又埋下头去看着手里那卷书简,淡淡道。


  “莫不是阿爷已经教训了秦城那厮?秦城那厮如何了,是不是已经被罢官削爵了?”薛平一听自己的父亲提起秦城,还以为自己的气已经出了,顿时有些忘乎所以。


  “住口!”薛泽猛然一喝,一巴掌就拍在了案桌上,震的薛平虎躯跟着一抖,“从今日起,你跟秦城之间再没有过节,也不要再跟人提起你们曾今发生过的不愉快!要是不想为父跟着你丢了官帽的话,就给为父规矩点!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薛平惊吓不轻,满口答应,随即回过味来,试探着问道:“阿爷,莫不是你把秦城那厮整惨了,要避嫌?”


  薛泽抬起头,怒道:“没听见为父的话么?再不许提起这事!出去!”


  “是是.……孩儿下去了。”薛平唯唯诺诺出了薛泽的书房,顿时喜上眉梢,走出没几步,暗自嘀咕道:“哼,秦城,你算什么东西,该扇我的耳光?这下知道厉害了吧?哈哈!”


  薛平走后,管家敲了薛泽的门,在门外禀报道:“主人,及黯大夫来了。”


  “快请。”薛泽闻言,立马起身,去将及黯迎进了书房。


  吩咐仆人上茶,薛泽和及黯相对而坐。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


  “有眉目了没有?”和薛泽中规中矩的身材相比,及黯的身板要稍胖一些,整个人显得倒是有几分威气,这时他开口问薛泽。


  薛泽摇头轻叹了一口气,“人不在兴平馆。”


  及黯闻言皱了皱眉头,“那人是如此说的?”意思其实是难道你就这么相信了她的一面之词?

  及黯不称呼陵翁主,显然是对刘陵没有什么好感。事实上,及黯本身也确实和刘陵没有什么来往。


  “如今局面如此失控,她没有必要瞒我等。”薛泽肯定道。


  及黯想了想,一时沉吟不语。


  “如今人找不到,局面还要恶化下去,陛下只怕要开始拿人了。”薛泽沉声道,


  “今日老夫见着李中尉了,这老家伙脸色可不好,连老夫跟他打招呼都没理。”及黯道。


  “秦城是李广一手带出来的,两人情深意重,不难理解。”薛泽道,“李中尉代表的可是整个北军,在此事上,甚至说他背后站着整个大汉的军队也不为过。”及黯拿起茶碗,却没有喝的意思,“咱们的军队才刚大败了匈奴人,首功之臣就在长安遭到了不测,若是陛下不办一批人,万千将士的心怕是要寒了,以后的仗就没法打下去了。”


  “这正是老夫最担心的。”薛泽叹道,“及大夫,因为军队刚刚大胜,咱们的人都有些抬不起头啊!本来以为抓住了秦城的软肋,借他私建商会情报队可以好好参他一本。只要压住了这个军队最耀眼的人物,就可以趁机压一压军队的势头,现在看来适得其反了。这回要丢一些人下去,要不然老夫自身都难保了。”


  及黯愤懑的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茶碗重重放下,道:“这回出征匈奴陛下尝到了甜头,这仗就还要打下去。可匈奴人的国土如此大,战争又岂是五年十年可以解决得了的?常年征战,劳民伤财,又失天和,如此下去,大汉的人力财力经得起多少年的消耗?大汉立国凡七十年,一直都是无为而治才有了今日这番国泰民安之象,陛下如此穷兵黩武,百年之后大汉又将如何?”


  “及大夫此言甚是,谁说不是这个理呢?可是陛下如今一门心思想着灭匈奴,听不进我等的谏言呐!”薛泽懊恼道,神色黯然。


  “忠言逆耳利于行!”及黯重重说了一句,随即气势又消散了不少,长叹一口气,“陛下打小便想着有朝一日能击灭匈奴,废和亲。老夫在陛下身边二十几年,怎么会不知?奈何老夫教了陛下二十几年的老黄之学,现在陛下最不屑的便是黄老之学!”


  薛泽跟着叹息连连,又道:“陛下尚且年少,自然血气方刚,想要立下一番不世之功也是自然。”


  “陛下固然年少冲动,但是我等老臣怎能也如此?!陛下看不清常年征战对大汉的危殆,但我等这些老臣,便是拼了性命,也要为子孙留下一世太平!”及黯铿锵道,“征战匈奴一回两回倒也罢了,但是长久下去断不可取,我等岂能眼看着大汉误入歧途?”


  “及大夫之言,实乃我辈良言!”薛泽道,“我等既然一时不能说服陛下,便只能另寻他法,这也怪不得我等呐!”


  及黯没有说话,端着茶碗的手停在半空,分不清他是要喝还是不要喝。


  薛泽看了及黯一眼,继续道:“眼下军队势头太盛,必须要压一压,压不了整个大汉军队,便去压那个出头鸟,杀一儆百!”说到这,薛泽脸色有些狰狞,“朝堂之争,虽向来为士大夫所不耻,但为了百年之后的大汉,便是你我背上一时骂名又如何?”


  压制不了刘彻的雄心壮志,便去压制军队,通过压制军队起到左右刘彻对匈策略的目的,不能不说是一种有效的选择。虽然这个选择着实有些无奈。


  “当下,你我还是要等一等,毕竟现在秦将军正遭遇不测,现在跟军队的那些人硬碰硬实为不明智。”及黯黯然道,“但愿这回的结果不会令人失望吧!”


  及黯和薛泽相视一眼,朝彼此点了点头。


  只不过到底要是个什么样的结果,才算是不会令人失望?……

  秦城醒来的第二日,已经能够勉强独自下床走动,但是此时他却并不急于回去了,虽然呆在萧玲珑家里让他时刻感觉如坐针毡,但是这种“折磨”无疑是值得的,因为收益绝对够大。


  他已经想明白了自己消失会带来的种种好处,所以他愿意多消失一两日。在小小的院子里晒着不大的太阳,秦城感觉生活很惬意。也是,这些年一直在沙场拼杀或者在准备上沙场拼杀,像现在这种不用动就可以收获巨大的时候,还是头一回碰到,秦城没有理由不好好享受。


  “大郎,吃饭了!”素衣的萧玲珑端着饭走了过来,她看见秦城闭着眼睛好似在假寐,神态悠闲,叫了一句竟然没有反应,索性不再打扰他。将饭放在秦城身边的小案桌上,萧玲珑就在秦城身边蹲了下来,手撑着下巴,静静的看着他。


  半响,秦城睁开眼睛,见萧玲珑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讪讪笑了笑。


  这两日来,就秦城所看到的,萧玲珑除却忘了很多东西之外,倒是正常的很,每日伺候自己的饮食起居,忙里忙外好像还很快乐的样子,让秦城内心一阵唏嘘。


  真是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呢?


  看到萧玲珑在照顾自己的时候那种简单的快乐,秦城忽然想到,谁说人生不能只若初见?


  只要你愿意付出失忆的代价和风险。
——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上攀双峰下探清泉(一)


  (两章连发,希望大伙儿在看的爽的同时别忘了投票。)

  谁说人生不能只若初见?


  只要你愿意付出失忆的代价和风险。


  这实际上是一句极其扯淡的话,这世道有谁愿意为了谁舍弃整个世界?又有谁值得谁为了他舍弃整个世界?


  萧玲珑见秦城看着自己,俏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手不自然的捋了一下耳鬓的丝发,“大郎,该吃饭了。”


  “嗯。”秦城应了一声,将视线从萧玲珑脸上收回,也收回方才不自觉流露出来的一丝思绪。萧玲珑站起身将盛饭的碗递到秦城手里,又将案桌挪到秦城面前,为了避免案桌上的菜碗倾斜,她的动作很轻柔很小心,像是在照看一个初生的婴儿。做完这一切,她复在秦城身边蹲下,静静的看着秦城。


  “你不用吃么?”秦城这两日已经习惯了被萧玲珑看着吃饭,不是秦城没有试图让萧玲珑离开,而是不忍心看到她失望离开时眼中的失落。现在的萧玲珑单纯的像一张白纸,秦城免不了升起恻隐之心。


  “你先吃,你吃完我再吃。”萧玲珑笑道,回答的理所当然。


  “好吧.……”秦城往嘴里拔了一口饭,突然下定决心,自己要快点离开这里。


  萧母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的秦城和萧玲珑,脸上的神色复杂而又不忍。


  阳光洒满整个院子,无论是坐着吃饭的人还是安静蹲着的人,都披上了一层金灿灿的色彩。


  “哼!”秦城正一边吃着饭一边想着待会儿怎么回去,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不满的冷哼。


  循声望去,院墙上,一个怀里抱着一把包布长剑、作剑客装扮的女子正静静站在哪里,冷冷的看着秦城,满脸不忿。


  因为角度和阳光的原因,秦城眯起眼也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


  但是不用看清来人的面貌秦城也知道这人是谁,能大白天放着大门不进,偏偏要从墙上过来的女侠,除了郭希希还能有谁?


  果然,下一刻手里握着包布长刀的郭冬冬就出现在院子门口。


  “秦大将军在这里过得很惬意嘛,我们是不是来早了?”站在墙上的郭希希酸酸道,看向萧玲珑眼神自然跟友善扯不上半点关系。


  “你们是谁,来我家作甚?”萧玲珑慌忙站起身,警惕的看着来者不善的郭希希和郭冬冬,目光尤其在她们手里的长刀和长剑上多停留了半分,虽然两人的刀剑都用步包裹着,但是那形状还是很容易辨认。


  “来看看这厮死了没!”郭希希看着秦城没好气道。


  郭冬冬倚在门口,静静打量着萧玲珑。


  “玲珑,她们是我朋友。”秦城站起身,他对郭希希和郭冬冬最先找到自己一点儿都不惊讶。打探消息找个人这种事情,江湖上的人来得其实比官府的人更快捷一些,因为他们的基础就在最广大的百姓中。


  “别站在上面摆姿势了,下来吧。”秦城对郭希希道,说罢又看向郭冬冬,几日不见,郭大美人的皮肤好似又白了些,整个人看起来更丰满了,让秦城禁不住心神一荡,“要不进来喝杯茶?”


  郭冬冬没说话,郭希希已经从墙上跳下来,气鼓鼓道:“谁稀罕你的茶——这又不是你家!”饱满酥胸剧烈起伏中……

  “大郎,她们真是你朋友吗?”萧玲珑疑问道,明显对眼前这幅朋友见面的场景有些不能接受。


  “嗯。”秦城点了点头,对萧玲珑轻声道:“玲珑,我要走了。”


  “什么,大郎你要走?为什么啊?”萧玲珑瞬间愣在那里。


  秦城对萧玲珑笑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你知道的,现在我是朝廷的将军,军营自然还有很多事要我去处理,不能一直呆在这里。”


  说罢,向萧母拱了拱手,“这些日子打扰了,秦城在此谢过!”


  萧母对这一幕倒是有预料,忙道:“大郎快莫如此说说,这都是应该的……”估计这两日受了萧玲珑的影响,还真把秦城当作了她未来的女婿。


  “大郎你真要走吗?你的伤还没好.……”萧玲珑声音带上了哭腔,双手紧紧拽着秦城,因为用力多度,两手都显得苍白。


  秦城对萧玲珑笑笑,“我只是去军营,人还在长安,过两日还会来看你的.……”看到萧玲珑泫然欲泣的样子,秦城心中不免有所触动,语气也尽可能的温柔些。现在萧玲珑在自己面前就如同一个三岁的孩子,秦城着实.……硬不起来。


  “真的?大郎不会骗我?”萧玲珑喜道。


  “哼,还要不要走了,要不秦将军就在这里多住几日吧?反正你伤这么重也去不了军营!”郭希希在一旁酸溜溜道。这两日为了寻找秦城的下落,她和郭冬冬两日来眼睛都没合上过,也不知跑了多少地方,这会儿好不容易找到了秦城,却看着秦城只顾着和人家“卿卿我我”,公主脾气一上来,顿时就有些把持不住了。


  秦城回头冷冷看了郭希希一眼,眼中寒气逼人,没有说话。


  回过头去对萧玲珑道:“当然不会,处理完了军营的事我就来看你。”


  郭希希被秦城冷冷一瞥,从未受过秦城如此待遇的她立即委屈万分,鼻子一酸就要转身而去,郭冬冬一把抓住她,凑到她耳边小声耳语了一句。


  “真的?”郭希希一阵诧异。


  郭冬冬点了点头。


  郭希希原先的气焰一下子焉了,再看向萧玲珑的眼神也没了敌意,反而带着些同情。


  和萧玲珑萧母告别罢,在萧玲珑又追出院子送了一段之后,秦城坐上了停在小巷口的马车,在郭希希和郭冬冬一行人的护卫下,缓缓向秦府行去。


  萧玲珑静静站在小巷口,看着秦城的马车消失在视野,良久也没有转身回去。


  “好了玲珑,回去吧,大郎走了。”萧母慈爱的为萧玲珑捋了捋额前的丝发,柔声道,眼中充斥着不忍和无奈。


  “嗯。”萧玲珑低头应了一声,又朝秦城马车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恋恋不舍转过身向自家的小院走去。没走几步,萧玲珑忽然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大郎说他过几日还会回来看我的呢,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呢?”


  “.……”萧母看着萧玲珑的样子,愣了良久,才重重叹了口气。


  他还真的会再来么?
……

  秦城等人走出没多远,郭希希就从马上下来,钻进了秦城的马车。郭冬冬看着郭希希风一般的速度,握着缰绳的手抽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什么动作。


  “秦大哥,你伤势怎么样了,给我看看?”郭希希一摸进马车,就往秦城身上蹭,伸手就去解他的衣袍。


  因为秦城本身穿的那间衣袍已经在萧淑女院子里的那场缠斗中弄得面部全非,所以这时他身上穿的是萧父的衣袍,衣袍有些宽大,不是很合身。


  “等等,你脱我衣服作甚?”秦城一把捏住郭希希的手,身体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让我看看你的伤,让我看看.……你知不知道,这两日你可是担心死我了!”郭希希脸色绯红,手被秦城握着,肌肤相亲这让她有些娇羞,但是内心里对秦城伤势的担心,又让她悬着的一颗心始终放不下。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担心我。”秦城连忙道,双手死死按住那支不安份的手。不是他太纯洁,而是现在着实有些不方便,擦枪走火了只能干憋着,那样更难受,“就几道伤疤而已,已经没什么事了。别忘了我可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些许小伤不在话下!”


  “不,你让我看看,我不信!”郭希希整个人一边朝秦城身上挤,一边说道,这个时候她整个身子都已经贴在了秦城身上,胸前那两团惹火的圆球挤压着秦城的手臂蹭来蹭去,让秦城一阵“火大”。“那些杀千刀的,竟然敢对秦大哥动手!你让他们等着,等过两日姑奶奶找到他们那些人,我非得把他们都剁碎了喂狗去!这些该死的.……秦大哥你别老抓着我的手啊,让我看看你的伤……你为何不让我看?”


  秦城全身的神经都集中在了身体右边,尤其是右臂上,郭希希充满青春活力的身子柔软而又富有弹性,撩拨的秦城手臂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唯恐错过一个接触的机会。而郭希希浑身散发的那股若有若无的处子幽香钻进秦城鼻子里,也让秦城身心一阵荡漾!

  “那些人我已经都杀了,你就不用上心了!”秦城强作镇定道,心里暗暗骂着,你丫要是白馨歆敢这么撩拨本大将军,大将军我早就扒光了她的衣服打屁股了!特么郭希希你一个未经世事的家伙,我要是激动了又不能不顾及伤势,你又没那个本事那啥,你这不是要憋死我么?


  妈-的,气死本大将军了!

  “不行,我一定要把他们都喂狗!”郭希希愤愤道,全身上下没一个细胞消停,贴在秦城身边舞动着,好似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干一番大事似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你杀的那些只是些小鱼小虾,我要把他们背后的家伙揪出来!秦大哥……你让我看看你伤嘛,你干嘛老是不让我看,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

  第二百八十三章 身背八刀,稳坐长安


  长安的午后显得格外热闹,便是冬日寒冷的空气,在大街上也被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喧闹的商贩驱散了不少,透着些许温暖的味道。


  枝水河边有一条不宽不窄的街道,小河边还栽种着看起来颇有章法的垂柳,在河风中微微摇曳,尽情展露他们迷人的风姿。只是因为街道临河,夏日里固然行人如织,但在冬日里却显得萧索一些,走动的人倒是极少。


  在街道的某处,停着一辆装饰普通的马车,马车的小窗被厚厚的麻布盖着,让人无法窥知里面的情景。一阵冷风吹过,原本四散站在远处的三五个青年汉子缓步走了过来,这些一看便知孔武有力的壮汉们此时脸色却有着小姑娘般的难为情,却偏偏还带着些古怪的笑意,他们略微不自然的看了一眼马车旁边的那个看似平静的骑士,其中一个汉子甚至低声“嘿嘿”笑了两声,被同伴瞪了一眼后连忙收敛了笑意,强装严肃,只是那个模样就更显得古怪了一些。


  漆木车厢一阵轻微响动,那拉车的马儿打了个响鼻哼哼两声,车厢的门被拉开,一个苗条的身影就从车厢里窜了出来,跳到地上。


  众人虽然有意不去打量她,但是若有若无的目光还是让郭希希感到了异样,她没有去看这些随从,也不敢去看,低着头,小碎步走到马边上了马,对同样佯装镇定的郭冬冬道:“冬冬,可以走了。”


  “嗯。”同样有些不自然郭冬冬应了一声,紧了紧手中的缰绳,正要吩咐众人出发,身后的马车中却传来一个让她抓狂的声音。


  秦城从车厢里探出头,邪邪的看着郭冬冬那张诱人的背影,以一副真挚的语气说了一句让一干随从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下去的话:“冬冬,车里暖和,进来坐坐?”


  “.……”郭冬冬。
……

  在半路上秦城等人碰到了接到消息前来相迎的公孙策。公孙策大大咧咧一路疾驰而来,马影如飞,惹得路人纷纷闪身躲避,惊乱了一大片街区。好在这里不是商业区,也没有那么多小商小贩,才不至于鸡飞狗跳,不过也让不少路人在背后指着公孙策唾骂连连。


  秦城从车窗里看到公孙策这副跋扈的姿态,不由想起后世那些在大街上飙车的高副帅,眼前的公孙策无疑是十分吻合那个形象的。不过这并不能让草根出生的秦城产生什么好感,他将车窗的帘子放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公孙兄!”郭冬冬对勒住马的公孙策抱拳,侠气范十足。


  “秦兄可在车中?”公孙策翻身下马,问道。


  秦城从车厢里探出头来,看了公孙策一眼,扯着嗓子道:“公孙兄,车里暖和,进来坐坐?”


  “呃……”公孙策。


  看着公孙策进了车厢,郭冬冬和郭希希相视一眼,气氛有些说不出的暧昧。


  “先说正事,这两日朝堂风向如何?”公孙策进了车厢后正襟危坐,秦城借口身上有伤便没有动,依旧斜靠在车厢后壁上,见公孙策神色有些焦急,秦城挥了下宽大的衣袖,径直问道。


  “陛下已经查办了失职的一些官员,不少人都进了大狱,多是对陛下对匈策略有不同看法的人。薛丞相倒是没动,这老小儿动作快得很,出事后便主动将自己下面的人办了不少,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陛下也是顾及到薛丞相已经出了血,就没有再怎么为难他。经此一动,朝堂上反对对匈奴用兵的声音少了不少,这些人想不消沉一段时间都不行了。”公孙策有条不紊道,“秦兄伤势真的无碍了?”


  秦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道:“意料之中的事,能让陛下趁机减除一些反对对匈奴用兵的势力也是好的,我那七八刀也没有白受了。”又道:“对了,这回陛下派谁去查办的那些官员?”


  “东方朔。”公孙策回答道。


  “东方朔?这倒是奇怪了。”秦城有些意外,记忆中东方朔最多只算是一个谋臣一般的角色,没有站到台前过,不过仔细一想自己记忆中那些稀稀拉拉的东西有些失真也是正常,不过刘彻把东方朔摆到台前应该还有些深意。


  “某也觉得奇怪,东方朔之前可是从未出宫办过什么大事的,这回事关重大陛下不用主父偃而用自己身边的人,或许是为了表明一个态度罢!”公孙策分析道。武痴离开了武艺这个老本行不仅没有显得白痴,反倒是精明不少,秦城想着公孙策练武这么多年也没什么成就,心想着也许这厮从事些别的行当更好,比如说入仕,不说别的,至少和自己能相互援引。


  “什么态度?”秦城问道。


  公孙策颇有深意看了秦城一眼,沉声道:“陛下用人有个习惯,几乎每逢大事每有新政必用新人。这回起用东方朔,陛下会不会想传达一个要对黄老学派的那些人大动干戈的信号?”


  秦城皱起眉头,“对黄老学派的那些人大动干戈应该不至于。以此作为警告倒是很有可能。”


  秦城突然想到自己被薛泽背后捅刀子的事情就是刘彻通过东方朔告知自己的,此次用东方朔给自己“报仇”,是不是也存了安抚自己的心思?不说主要原因,至少顺带一下还是有可能的。


  “不管如何,秦兄自此能够全身而还就好。”公孙策轻松道,旋即微笑:“这回你到了长安虽说没多久,但是经过这么些事,至少不用担心再被那些主和派的人当作对付军队将领的靶子诘难了。也就是说,秦兄已经在长安站稳了脚跟,再要打开局面一展身手就容易得多了。”


  秦城哈哈一笑。笑罢,对公孙策正色道:“我觉得你这厮不入仕真是埋没了。”


  “秦兄就莫要说笑了,某志不在此。”公孙策打哈哈道。


  秦城也不深究公孙策是否真就如此想,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只是有句话他没有问出来:你志不在此,难道在武道上么?只是这个问题不用问,秦城也知道答案。


  一个沉浸武道十数年、又不愚笨甚至很有天分的人到现在也只不过能跟郭希希这个半大女孩打个平手,说他志在武道,谁信?

  回到秦府的时候白馨歆就等在府门,秦城拉开车门向白馨歆笑了一下,白馨歆脸上也露出欣喜的笑容,迫不及待疾步走过来,和公孙策一起将秦城扶下马车。


  “李将军刚刚回营去了,将军不在这些日子一直是李将军在主持寻找将军的下落,卫将军、韩将军、公孙将军、东方侍郎.……都在为将军奔走,很多大臣都来过府上.……”白馨歆没有急着向秦城诉说自己这两日是如何担心,一见面便先将正事一一说了,比之郭希希等人兀一见面就担心的落泪的神色,白馨歆极为正常。


  人已经没事了,好好的回来了,她还有什么理由再落泪?向秦城表达自己这两日来一直在提心吊胆茶饭不思么?白馨歆不需要。因为她知道秦城都知道。这个时候,白馨歆内心充斥着的更多的是欣喜而不是伤心。


  两人之间许多要说的话,都包涵在最开始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笑里了。


  郭希希气呼呼的跟在秦城身后,虽然明知自己已经斗不过白馨歆,不过要让她心里舒服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郭冬冬倒是无所谓,不过经历了方才河边的那一幕,她这会儿看白馨歆的眼神就闪过了一丝深味,脑海中不知浮现了一幅什么样的画面,这让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薛丞相有没有来过?”感受到白馨歆搀扶自己的双手有轻微的颤抖,秦城将手覆上她的手背,温柔的摩擦。


  “薛丞相已经来过两回了。”白馨歆感受到秦城掌心传来的温暖,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顿时消失的无形,她答道,“说了很多话。”


  “我知道。”秦城知道薛泽说的是什么,丞相来无非是说让白馨歆放心,他一定会尽力将自己找回来,保证自己不会有什么大碍,并且对自己有的没有的失职表示抱歉云云。


  “将军你回来了?啊!你是不是受伤了?!”小蓉儿熬了几天几夜,终于熬不住,方才坐在房里就睡着了,毕竟她还小,身子是吃不住的,这会儿听到外面的说话声立即惊醒了过来,跑出屋子看到秦城被公孙策和白馨歆搀扶着走进来,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我没事儿,别大呼小叫的,吵到邻居多不好。”秦城笑道。其实秦城这话说的有些没道理,秦府的面积足够大,要吵到邻居其实是有点难度的。


  说罢,秦城又对白馨歆道:“你准备一下,我要立即进宫去见陛下。”


  “这么急?你的伤.……”白馨歆欲言又止,随后点头道:“好吧,我去安排。”


  “秦兄,今日时候也不早了,再者你伤势这么重行动也不方便,要不来日再进宫?”公孙策劝道。


  “不用了,我没什么大碍。”秦城道,“再者说了,便是让人抬,我也得今日去见陛下。”


  秦城心道,刘彻为自己办了那么多人,费了那么多心思,虽说其中诸多东西并不是单为自己,但是做臣子的,怎么能不不识好歹不去谢恩呢?

  再者,趁着伤病,我也好提点要求,这种机会可不多得.——

  第二百八十四章 烽火起闽越


  秦城正打算进宫去见刘彻,张骞和南宫商联袂到了秦府,两人见秦城连路都无法正常行走,都是一阵嘘寒问暖,但是两人的表现又不相同。南宫商自小与秦城相交,此时自然替秦城担心多一些,跳动的眼皮下更隐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黯淡色彩。张骞则更多的是对那些目无法纪之人的愤慨,相比之于关心秦城,张骞对帝国如今的上层局面的忧虑更多一些。这不是说张骞就对秦城不上心,对于一个飘落异乡十年刚回到长安的的使臣来说,心中对帝国的情愫自然比一般人要深得多。


  对于南宫商和张骞结伴而来秦城也没感觉到有什么好意外的,商会和情报队就要交给张骞管理了,日后南宫商也要跟着张骞混,趁早联络感情没什么不好。


  “前两日陛下跟我说起,让我跟张兄把商会和情报队的事情交接一下,今日你俩既然来了,咱们便将这事儿说妥当,也就不必再等来日了。”秦城对张骞和南宫商说道。


  “秦兄才受了伤,这两日应该多休息,商会的事过两日再说不迟。”张骞说道。


  “我伤势没什么大碍,没必要耽搁正事。”秦城淡然道。张骞的客气话他当然不会当真。


  三人坐下之后,秦城率先问道:“张兄,你可知商会和情报队之前都做些什么?”


  张骞知道秦城是想问自己对商会和情报队是否了解,这就像父母在嫁女儿的时候一样,总要先确认自己的女婿了解自己的女儿才行,说是考验也不为过。张骞轻咳了一声,道:“商会和情报队的工作陛下已经跟我说过了,这点秦兄但可以放心,商会和情报队之前做了什么,日后还是会做什么,这个不会改变。”


  秦城摇摇头,正色道:“张兄还是说的更详尽一点好。无妨,张兄知道多少便说多少,不是秦某有意刁难张兄,而是商会和情报队的工作不比寻常,稍有不慎便会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既然是交接工作,你我不妨将事情说透彻些。”


  秦城想起整个覆没在草原的那支情报队,由不得他不严肃。


  张骞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这才道:“之前商会是跟草原人私下交易,所得毛利归入上谷军营充作军费,情报队在商会的掩饰下深入草原了解草原人的情况,为汉匈交战作准备。这些日前是怎么样日后就还是怎么样,大汉跟匈奴全面对战,明面上的边贸自然不能存在,陛下的意思是商会既然划归了朝廷,工作就要正式一些,不能触碰盐铁等物,这些比之日前要更严密。但是其他物资因为有了朝廷面上的帮衬,自然比在上谷一个边郡要来得方便的多……”说到后面张骞心里猛然一惊,忽然意识到秦城这哪里是在考验自己对商会和情报队的事务是否了解,分明就是想从自己口中套出陛下对商会和情报队的安排!

  想到这点,张骞在暗暗惊异的同时,也不得不感叹一番,秦城日后虽然不再直接接手商会和情报队的事务,但是他对商会和情报队的关心只怕会一直持续下去。想通这点,张骞便有意多透露些刘彻在这方面的东西给秦城知道,也算是体谅他一手将商会和情报队拉扯起来的不易,只不过一些核心的机密自然不会说与秦城知道。


  秦城见张骞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作出的反应也还算是让自己满意,毕竟刘彻是后爹,秦城一时有些不放心也可以理解,虽然这种不放心在外人看来显得有些多余。


  接下来的谈话就要轻松得多,秦城也没忘当着张骞的面让南宫商和张骞好好合作,后爹也是爹,而且相处起来更为不易,商会和情报队不能有一丝懈怠,“左庶长做起事来也是个不要命的主,上回大战时他把自个儿就搭进去了,我可是跑了好几千里才把他找回来,张兄可得看紧这厮,不能让他意气用事。”左庶长说的就是南宫商,上回大战后南宫商爵领左庶长,若不是因为商会情报队的私密性质,以南宫商的功劳封侯才算正常。


  “秦兄放心,左庶长日后怕是没有亲自冲锋陷阵的机会了。”张骞笑道,秦城实际上是担心南宫商的安全,张骞又岂会听不出来?


  “日后跟张兄好生合作,我们打胜仗还得靠你们的情报!”秦城对南宫商说道,算是最后一次以“上峰”的口吻跟他说话。


  “放心便是。”南宫商答道。


  “如此甚好。”张骞刚满意的说了一句,突然回过味来,方才秦城跟南宫商说的是他与自己好生合作,而不是听自己命令……两个词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意思。


  张骞诧异的看了秦城一眼,似乎向从秦城脸上看出不友善的意思来,但是秦城脸色如常并没有什么破绽。这让张骞不得不思忖是不是自己太多敏感了?
……

  送走张骞和南宫商之后,秦城还是去见了刘彻。


  “你伤势还没好这几日就在家好生养着,不要到处走动了,有什么事上道奏章就是了。”刘彻在宣室召见了秦城,“朕本是打算去你府上看看的,你倒是先跑到朕这里来了,倒省得朕再跑一趟。”


  “戍边这些年,一点小伤早已是习惯了,臣不敢让陛下挂念。”秦城道,有意将自己受到的伤害程度说得轻些,其实之所以要执意今日进宫也是要向朝堂内外传达这个意思——朝廷的二品将军并没有什么大碍。深一点的意思就是天子脚下还是安全的,陛下并不是无能的主。


  虽然事情发生之后再做这些表示意义并不太大,但是对于秦城个人来说,表这个态却很必要,再怎么某也是个为陛下考虑的善良臣子不是?

  “嗯,虽然是些小伤也不能大意,这两日就不要去军营了,年前也没什么大事,要李广帮你照看着就行——你们都是在上谷呆过的,这么安排也妥当。”刘彻对秦城的懂事很受用,笑着说道。


  “臣谢陛下。”秦城如是道,心里却在奇怪刘彻为何没有提及对薛泽那些人的惩处,毕竟自己还是吃了这么大的亏,也算是工伤,刘彻就不该表示一下?不过旋即又想到:人家一个皇帝做什么事有什么理由跟你一个臣子说明?也就释然了。


  “前两日你跟朕说过那个小国的故事,事后朕想了想,倒是觉得有些意思。这样,你回去之后给朕上一道详细的奏折,把这其中的关键给朕说道说道。”一件事翻过去,刘彻立马又说到了下一件事。


  “臣领旨。”秦城道,忍不住有些欣喜,要是刘彻真接受了商鞅在秦国实行过的法家制度,无论是于公于私,秦城都极为高兴。


  “也不急,现在你还是养伤要紧。”刘彻又补充道。


  “臣明白。”秦城道,他明白的不仅是刘彻不急,从刘彻不着急的态度里也明白了自己方才的预期有些过于美好了,刘彻愿意自己上一道关于法家制度和耕战体系的上疏其实并不能说明什么,现在不比后世,儒家的治国思想还没有真正确立,这个时候多一个治国理念对刘彻而言只不过是多了一份参考而已。


  “这两日南边有些不太平,闽越王动作很大,看样子很不安分。”说完这茬,刘彻看似随意道,“对此事你有什么看法?”说罢丢给秦城一道上疏。


  这个时候臣子能看皇帝奏章的可是少之又少,一份奏章递到秦城手中,说明秦城在刘彻心目中的地位已经非同一般,这份殊荣足以让每个大臣都眼馋。秦城屁颠屁颠的接过上疏,心里也像喝了蜂蜜一样甜,只不过打开这卷书简一看,秦城一颗心又渐渐沉了下去。


  上疏的内容其实并没有什么异常,自打刘彻继位之后,在南边扩展疆土的步伐有条不紊的推进着,大汉的疆域也在亦复一日扩展。随着疆域扩展,一系列问题自然接憧而至,其中最明显的莫过于那些土地上原本的主人的不服管,有些地方的国王甚至发动过叛乱——虽然他们实际上归顺过来也没几日。而这其中以闽越王最为厉害,大概是闽越这块土地风土有些问题,养出的都是些“刁民”,蛮性难改,时不时还侵略一下周边同样才归顺大汉的郡国。


  建元三年,闽越就攻打过东瓯,刘彻让时任太中大夫的卫青和严助发兵救之,之后还不得不将东瓯人迁徙于江淮之间。


  那一次卫青要调兵手中却没有虎符,因为那时候刘彻自己都还碰不了虎符,但是卫青却被刘彻授了象征他身份的节杖,让他去夺军权。结果卫青杀了会稽郡的都尉,果然将兵权抢了过来。这件事也让当时干政的窦太后认识到,自己藏着虎符不给刘彻已经没什么大用了,自己的孙子没虎符照样调兵,后来便将虎符给了刘彻。正是从那时候开始,刘彻才开始执掌全国兵权。


  建元六年,闽越王郢又皮痒了,发兵进攻南越,刘彻让人抄后路去攻打闽越,将闽越王郢给砍了脑袋。


  这些东西秦城隐约记得一些,所以他在冷静下来之后随即就想到了刘彻让自己看这道上疏的含义。
——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秦城这辈子的职业说好听点就是将军,说通俗点就是国家武器,自然是哪里有战火就得跑去哪里。虽然秦城本人的志向并不限于此,但心底那些冲动放在现在说顶多也只能算是奢望。虽然刘彻愿意让他上一道跟治国有关的上疏,但显然现在秦城还无法过多去触碰那个层次。


  有汉一朝,以太尉转任丞相的有,比如说田蚡,虽说这厮后来没落到一个好下场;以将军升任太尉的也有,比如说周亚夫,虽说这厮后来也没落到一个好下场。但总归这条路还是被证明过走得通的,至少是有这种可能。


  但是如今大汉朝堂上的局势又有些微妙,刘彻重用自己身边的亲信,甚至在实际上已经有了组成内朝的趋势,那么外朝的太尉和丞相自然就没有那么重要了。而偏偏秦城现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属于刘彻内朝的一份子,或者说准一份子,所以显得有些尴尬,不过秦城清楚知道的是,卫青虽然也是个将军,但却是实打实的内朝成员,核心成员。


  姑且抛开这些不论,就秦城这些年对大汉的了解,刘彻在南边的疆土扩展已经取得了不小成果,包括东南和西南。传说中“夜郎自大”代指的夜郎,也在去年被唐蒙成功找到,并在那里设立了犍郡。


  换言之,南边是战争的温床,而这个温床的主体便在闽越。东边是大海,抛开不论。东北边主要是卫氏朝鲜,卫氏朝鲜与大汉貌合神离,据秦城所知,后来也没能避免跟大汉干仗。至于北边西边则是匈奴的势力范围了。一言以蔽之,汉武帝一朝大汉的战争并不少——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就是无数战争的***。以秦城二十一世纪的记忆,历史上的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没一个例外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代名将的成长,也正需要无数场战争的塑造。没有万骨枯的残酷,哪来的一将功成的辉煌?
……

  秦城抬头看了看刘彻的脸色,先谦逊一番:“滋体事大,臣不敢妄议,但臣坚决执行陛下的决策。”


  刘彻抖了抖袖袍,“不敢妄议,不是不能议,你但说无妨。”


  秦城拱了拱手,这才道:“闽越乃边蛮之地,百姓明智未开,本性淳朴,了无心机,容易被某些居心叵则的人蛊惑,闽越王既然归服大汉却不懂得为臣之道,擅起祸端,理应教化。”


  刘彻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闽越之地的百姓还是淳朴的,但是闽越王这些人野性太大,朕教训了他们几次也不知道收敛,孰不知他们挑起事端要耗费的都是朕的钱粮,因此而遭殃的是朕的百姓!你的话正和朕意,依你之见,朕这回派谁去合适?”


  “朝堂大事,臣位卑职小怎敢信口胡说?”秦城规规矩矩道,心里想的却是看来刘彻是等着自己主动请缨了,也罢,差事虽然辛苦一些但做好了倒是可以积攒不少政治资历,于是又道:“不过,臣虽力薄智钝,却愿鞍前马后,为陛下分忧一二。”


  刘彻呵呵一笑,目露欣赏之意,道:“你是个机灵的,朕能体会你的用心。不过这事暂且不急,闽越王这回虽然做的过了些,但动作到底还不明显,朕姑且先观察一段时日,真要到了用兵的时候,朕不会忘记你的!”


  “为陛下分忧,乃臣的荣耀。”秦城俯身道。


  “好了,朕看得出你伤势还没怎么好,坐了许久该是累了,朕也不留你用膳,你先回去好好养伤,其他事情等伤好了再说。”刘彻道。


  “谢陛下,臣告退。”秦城拜道,后背上的伤口隐隐有些作痛,今日活动到底还是多了一些。


  因为秦城伤的重走起路来费劲而走不快,刘彻体谅他便安排宫里的人将他抬了出来,在空中看着未央宫四处的景色,秦城心里一时间感概万千。目前看来自己的前途还算明朗,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刘彻应该不会让自己埋没,没背景没势力的人在这世上混着本就辛苦至极,要是再碰不到知音赏识、贵人相助,这辈子算是没了盼头。好在秦城自打穿越以来运气还算不错,先是碰到了李广,再碰到了刘彻这样雄才大略的君主,人生的道路才光明一些。不管怎么说,对秦城这样的人而言,这是个好时代。
……

  秦城回到秦府的时候,白馨歆告知他:“将军,柳将军来了,正在大厅等候。”


  “柳木?”秦城迟疑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自己受伤的消息传到骠骑营,上下一众将士定然是十分挂心的,柳木身为副将代众将士来看看自己也是正常。


  “将军,伤得很重?”柳木看到秦城被人抬着回来,愣了愣,估计是没想到秦城伤势会这么重,忙站起身迎了过来。


  秦城摆摆手,在柳木对面坐下,“军营这两日如何?”


  “将军遇到意外,众将士都担心得很,今日李将军回营告知我等将军已经回府,众将便推举我来看看。”柳木道,便是私下拜访秦城他也不忘穿着甲胄,一年四季甲胄不离身,倒像是没有常服似的。秦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仔细想想两三年多以来自己好像只见柳木穿过一次常服,还是在除夕的时候。


  闲话说了一大堆,柳木忽然道:“我在长安认识一名颇有威望的郎中,治疗创伤能够不留疤痕,要不要介绍给将军?”


  这话倒是让秦城有些惊异,“征战沙场的宿将哪个没有一身伤疤,这东西留在身上也是个见证,消掉了岂不可惜?我等又不是女子,何必费心去管这些东西.……况且伤疤又不在脸上。”


  柳木闹了个大花脸,顿时有些不自然,恼恨的看了秦城一眼,淡淡道:“不要便不要,扯到女人身上去干嘛?”


  两人又就军营的事谈论了许多,主要是秦城短时间内没法去军营坐镇,军中诸多事宜便要柳木担着,不过柳木常年为副将,对这些东西也轻车熟路,小半个时辰过后,柳木便起身告辞。


  柳木走后,午后来过的南宫商去而复返,秦城早就料到南宫商会再来一回,便将他迎到书房说话。


  南宫商见秦城好整以暇的半坐半躺着,方桌上摆放着茶碗,旁边还有一个烧着水的小火炉,摆明了一副会客的架势,微微诧异,“你知道我还要来?”


  “你这不是来了么?坐吧。”秦城轻松道,“有什么话别掖着藏着赶紧说,说完了我还要睡觉,今天可是奔波了一整天,我这伤口还疼着。”话虽如此,秦城还是起身提起水壶,开始煮茶。


  南宫商沉默了许久,认真道:“我觉得我不适合做官,嗯,也就是入仕。”


  “你想找下面的人顶替自己的位置,自己退居幕后或者干脆告老还乡?”秦城问道。


  “嗯,我觉得我还是适合做个小商人,朝堂上那些勾心斗角我做不来。”南宫商说的很真诚。


  “是对张骞不满意?直说就是!”


  南宫商自嘲笑了笑,“我一个边郡来得小百姓,凭什么对陛下身边的人不满意?”


  “这么说就是真不满意了。”秦城吹了吹茶碗里的淡茶,热浪让他放弃了立即喝上一口的打算,他抬头看着南宫商认真道:“你方才那句话也就是你不满意的真正原因吧?张骞是陛下身边的人,又不是军队的人,之前也没做过这方面的工作,你怕他什么都不懂却又偏偏喜欢指手画脚。要是那样的话迫于陛下的压力你自然不能跟他争锋相对,可若是不争锋相对你又怕做不好事。最重要的,情报队的人命掌握在你手里,你有些怕了。”


  “算是吧。”南宫商没有否认,品一口茶却发现什么味道都没有,叹了口气,将茶碗随手放到一边,“张大夫离国十年,看得出来他想要立功的心思很迫切,但就如你方才所说,张大夫对情报队的事根本一窍不通,而情报队根本就容许有半点失误。要知道,草原上可有伊雪儿这个公主在盯着情报队,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重蹈覆辙。”


  “所以你想逃避?”秦城问的还是很认真,除了认真外没有其他感**彩。


  “留下我不愿,又不能说服陛下撤掉商会和情报队,我能有什么办法?”南宫商恼火道。


  “这样吧,我给你想个法子。”秦城皱眉思考了起来,这个时候说什么丢下整个商会和情报队只会让他们更快覆亡、是绝对不负责的表现云云都是废话,这根本就不能有效改善当前的局面。但是秦城自己又不方便直接去跟刘彻说什么,因为商会和情报队就是刘彻从自己手里拿出去的,自己这个时候再去管这些事,不是找死么?

  秦城道:“这件事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逃避当然不是办法。只有把你摆在和张骞平等的位置才行,或者说你就直接向陛下负责.……或者直接向北军中尉负责……”
——

  第二百八十六章 英雄不识英雄

  无论是将南宫商摆在和张骞对等的位置上,还是让他隶属李广,都不可避免要得罪张骞,至于说南宫商直接听命于刘彻就有些扯淡了,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刘彻才将商会和情报队交给张骞,这时候平白无故朝令夕改,怕是什么理由都不行。


  “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无非是给你个盼头,现在要做到这些都不大现实,自进长安以来,商会和情报队寸功未立,哪里还有资本挑三拣四?待你在草原取得了大的进展,有了成绩后面的事情自然就好说了。再者,如今陛下让张大夫来带你们,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张大夫刚回来没什么职属,人家在草原辛苦十多年,又跟陛下打小相交,陛下哪能不给他一个混功劳的机会?何时张大夫在你这里功劳积攒的够了,陛下自然还要重用他的。”秦城轻轻转动着茶碗,眼睛直视着南宫商,“张大夫这两日可能是动静大些,人家在大汉朝堂消失了十年,你还不允许人家现在折腾一下?真到了做事的时候,我敢跟你打包票,张大夫不会拖你后退……”


  秦城一番“苦口婆心”劝慰,南宫商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到底他其实还是一时不能适应跟秦城分开做事,要一个人担整个商会和情报队的担子,怎么会没有压力?再说商会和情报队之前活动的地方不过是一郡之地,事情砸了也有秦城这个郡守担待,现在到了中央,面对的场面大了无数倍,这些事情都是南宫商压力的来源。人有了压力自然就会顾忌的多,秦城与南宫商关系摆在那里,他现在有事不跟秦城来说又去找谁说去?要是南宫商真就一个人在长安做这些事情,他不见得就会跟别人说出今日这番话,退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人就是这样,有了帮衬就忘了没有帮衬的时候该如何行走。


  “是我孟浪了,其实我也没真打算撒手不管,毕竟你和乐毅都在这里……”南宫商抵着头说道,那神态看起来有几分做错了事的孩子的味道。


  “日后商会和情报队你要一个人担起来,我和骠骑营现在跟你们没有直接关系,这些事情日后我就不方便说了,人言可畏,便是我不在意朝中某些不怀好意大臣的目光,也要考虑陛下的感受,不能不避嫌。”秦城又说道,眉宇间有着浓浓的无奈。


  秦城想起封狼居胥的霍去病,这厮每次奔袭好几千里深入大漠,却没有一回迷路的,基本都能准确找到匈奴各部落的王庭,不知是不是也是情报工作做得好?还是向导每次都找的特别合适?

  被秦城开导完的南宫商当夜没有留宿秦府,连夜赶回去安排工作去了。睡觉前,躺在塌上的白馨歆对秦城说道:“将军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何事?”


  “我记得临离开上谷的时候,医馆的老黄让你给他长安的故人带了一份包裹,现在那包裹还放在我们这,将军不会把这事忘记了吧?”白馨歆不敢离秦城太近,生怕碰到他的伤口,说话的时候索性侧着身子手枕着脑袋,看着秦城。


  “你不说我还真忘记了这事。”秦城拍了拍额头,想起老黄和小楼,笑意有些歉然,“到了长安一直忙着军营的事,好不容易休假一回又光顾着和丞相勾心斗角了,倒是把这事给挤掉了。”


  白馨歆笑了笑,拂了拂覆盖在脸颊上的黑发,“现在将军在长安的局面总算是完全打开了,也该轮到这些私事了。”


  “嗯。”秦城点了点头,“说起私事来,明日你去将姐姐接过来,难得我现在放了长假,咱们也好聚聚。”


  “好。”


  在家里静养了几日,能够正常行走之后,秦城带着老黄交给自己的包裹,坐上马车向城西而去。


  包裹不大,看那形状应该是里面包了个木盒子,秦城没有窥人隐私的习惯,随手将包裹放到一边,开始闭目养神。


  此行的目的地不是在城内,而是在城外,其实普通百姓的居住区大多在城外。城内的空间有限,未央宫、长乐宫便占去了一半,再加上武库,东西两市,和一些王公贵族达官显贵的居所,普通百姓自然就装不下多少了。


  而老黄故人的居处又在居民区的边缘,是城郊的城郊,几乎到了渭水河畔,是以这一路颠簸过来,加上马车的速度不能太快,倒是耗去很多时间。下了马车,呼吸者这个时代新鲜的乡土空气,让人感觉一阵神清气爽,不过渭水吹过来的冷风还是不免寒冷。看了看不远处那座孤零零而又显得有些破败的庭院,秦城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道不是这户人家确实穷得可以,就是住在这里的人非同寻常。


  事实证明秦城所料不差。


  篱笆破栏围成的庭院,能防鸡狗不能防盗,有些地方甚至连鸡狗都可以轻松穿越,不过防盗的功能显然是不需要的,任哪个窃贼也不会对这户人家产生盗窃的欲-望。


  茅草屋顶,干裂的屋墙,几洼小菜生的让人分不清那到底是菜还是草。秦城让仆人三子喊门,三子一连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回应,就在秦城和三子都以为主人不在时,房门被打开了。生硬的吱呀声简直让人怀疑这房门是不是许久不曾打开过了。


  这让秦城不由得想起一句话来: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虽然这句话很应景,但是由于在后世这句诗被曲解成了另一番邪恶的意味,这使得秦城在回忆起来时感到心里一阵发毛。


  房门先是被拉开了一条缝隙,停了半响才被完全拉开,一个身着素衣长衫,装扮还算整齐的儒雅中年男子走了出来,风度翩翩样子,让人一看便会惯性以为此人定是得道高人,再不济也是个世学大儒。消瘦的中年男子出了门,在离院子门还有好几步远的时候向秦城等人虚行一礼,“不知几位来此何事?想必该是走错门了吧?”


  秦城觉得对方这个开场白倒是有趣,看他没有要走过来开门的样子,也不计较,拱手道:“阁下可是窦非?”


  中年男子微微诧异,拱手还礼:“正是区区在下,不知阁下是?”仍是没有开门的意思。


  “秦某自上谷来,受黄郎中所托,给阁下捎一件物什。”秦城话说到这里才想起自己竟然不知老黄的名讳,先默默汗了一个。


  若说先前得知秦城是来找自己的,窦非还只是略感诧异的话,那么在得知秦城是受了老黄的托付来的,窦非的反应就只能用见鬼来形容了,神色震惊意外到了极点。


  秦城等了半响,见对方竟然光顾着自己震惊,忘记了请自己进门,不得不咳嗽了两声。


  窦非从见鬼中反应过来,迅速跑过来给秦城开了院门,虽然这门开不开对秦城走进来影响都不大,但是他那个速度,与先前的慢条斯理相比,快的有些让人不能接受。


  “快快请进,屋里说话,方才多有怠慢,恕罪,恕罪。”窦非道歉连连,眼神飘到三子手中的包裹上,很是热切,有种让人无法直视的期盼。


  “哦,这便是老黄让秦某捎带的物什。”秦城见对方表现的如此不含蓄,也就不等进屋,便从三子手中拿过包裹,递给了窦非。


  窦非接了包裹,眼中的热切之意不减反增,忙向秦城招呼道:“快请进屋,进屋。”


  秦城皱了皱眉,心中已然隐约有了些不快。先前这厮一副死不开门的架势,这会儿看到自己有东西给他便如此热情,前后对此如此赤露裸,让秦城心里对他的好感顿时消失了不少。


  “窦家大郎!等等,窦家大郎!”这时从秦城身后传来一阵突兀的叫喊,母鸭子一般的嗓门。


  窦非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体宽脸肥的妇人正不顾形象向这边跑过来,立即就涨红了脸,神色局促而窘迫。


  “哎,窦家大郎今日在家?”又是一声叫喊,这回跑过来的是一个老婆子。


  窦非怀里抱着包裹,顾不得向秦城抱歉,自己先跑出了院子,拦住那个先到的妇人,压低了声音道:“张大婶,你这是作甚,某家里有客……”


  不等窦非话说完,张大婶大着嗓门道:“家里有客你也得还我的菜钱不是,这都还是一个月之前的.……也就几纹钱.……”好似不知道声音小为何物。


  “是啊,还有我的工钱哩!两个月前你让我家大郎给你修的屋顶……”老婆子及时赶了过来。


  “某不是不给,这不一时.……拿不出来么.……”窦非懦懦道。


  “你一不在家就是半个月,哪个知道何时能见到你,不成,今日你必须要给……”张大婶已经拽上了窦非的衣袖,看那架势是打算不死不休了。底层民众,行为举止到底没多少礼数,因为顾及不了那么多,有那个闲心都去挣粮食了。


  “窦非!哈哈,你这厮终于肯现身了?”窦非闻声抬头望去,就看见几个大冬天只一身单衣的年轻人跑了过来,神色嚣张,标准的痞子动作。


  窦非看见这几个人,霎时连哭的心都有了。


  秦城:“.……”
——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从渭水河面上吹拂过来的北风冷丝丝的,虽然带着些泥土草木的清香,钻到人脖颈里也只能让人感觉到发寒,即便如此窦非此时的感知也绝对跟寒冷扯不上半点儿关系,因为充血而被涨红的老脸和脖子都显得异常燥热,若是仔细看去,依稀可以在他额头上辨认出细细的汗珠。


  看到三五个或大或小的痞子向这边赶过来,窦非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老脸涨成猪肝色,神情比吃了屎还难看。无奈有苦说不出,窦非只得向那三五个平日唯恐避之不及的痞子迎过去两步,拱手道:“几位大侠,少见少见。”


  “少跟我们装蒜,大爷们不吃你那一套,赶快还钱!”为首的痞子张旭生的矮小精悍,一脸凶气,嚣张跋扈,“你拖了这么久,本息已经反了两倍了,今日要死不还钱,信不信大爷我.……”


  “大爷我有钱!”窦非忽然大吼道。张旭正指着窦非的鼻子,气势十足的叫骂,猛然被窦非一喊,倒是惊了一惊。不等他弄明白这个平日里一身书卷气从不发怒的中年男人今日是抽了哪门子的风,窦非继续吼道:“不就是要钱么?某有!在这儿等着,某这就拿给你们,几个小钱嚷嚷什么?!”


  骂完了张旭等人,窦非一手抱着包裹,回头看向张大婶和老婆子时,语气就平静了不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俩稍后,某这就去取钱。”


  在众人的惊异目光中,窦非重新走进院子,步履稳健,怎么看都有几分大义凛然的意味,他向秦城拜了拜,歉然道:“让秦兄见丑了,今日窦某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就不留秦兄了。容某拜谢秦兄!”


  秦城看向窦非的目光想不玩味都不行了,经过这么一闹秦城也大约明白了窦非先前那番反常表现的原因。窦非生活潦倒在此无亲无故,欠下许多生活用度却无力偿还,只得躲避,这也是他先前久不开门的原因,至于后来急迎秦城进门也是为防被人看见了要账,这才不得已而为之。而现在窦非如此表现也是恼羞成怒,请自己离开一者是为了家丑不外扬,虽然该扬的不该扬的都已经扬了,二者恐怕也是想等自己走过好处理这事吧——自然不是还钱。


  这种人这种事情从古至今不知道有几多,秦城也懒得计较,不过窦非到底是老黄故人,虽然到现在也还没弄清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秦城还是决定顺手帮他解决一下眼前的麻烦。


  “窦非,娘希匹的,你方才竟然对着大爷大喊大叫?”不等秦城说什么,张旭几个箭步冲了过来,重重推了窦非一把,险些将他推到,估摸着这厮也是刚从窦非反常举动带来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吃了亏,“你个穷书生,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敢对大爷我吹鼻子瞪眼?不想活了是不是?”


  “张旭,你莫要欺人太甚!”窦非好不容易站稳身形,板着脸回应道,身体有些发颤,看得出来是动了极大的怒气。在秦城面前丢了面子确实不太好看。


  “我欺人太甚?哈哈!”张旭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不止,罢了从跟班手中接过一根木棍,恶狠狠盯着窦非,阴沉道:“今日你要是不还钱,大爷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欺人太甚!娘希匹的,欠钱不还还敢如此嚣张!”


  “不就几文钱么,又不是不给你!”窦非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明显弱了几分。


  “什么几文钱?半个月前是几文钱,现在可是足足一两黄金!利滚利懂不懂?给钱!”张旭桀桀笑道。


  “一两黄金?!”窦非大惊失色,一两黄金是什么概念,卖了他都不一定能值一两黄金。


  “好了!”秦城冷喝一声,实在是没兴趣听下去了,朝三子摆摆手,“给他一两黄金,让他快滚!”


  “.……诺!”三子躬身应道。


  “什么?”窦非听清秦城的话,大声疾呼,“秦兄,不可!”


  “你有一两黄金?”张旭惊异的打量了秦城几眼,像是不相信秦城会出手如此大方,忽然想起什么,回头一望,看到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马车,顿时醒悟过来,阴阴笑了两声,对秦城道:“之前是一两黄金,现在一两黄金可不够了!”至于秦城那句“让他快滚”,在金钱面前则是直接被张旭忽略过去了。


  “你这厮,莫非还想要两两黄金?”三子已经走到张旭面前,闻言不由得嗅之以鼻。


  “对,我就要两两黄金!”张旭叫嚣道,说罢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三个汉子,“你等说该不该两两黄金!”


  “该,当然该!”


  “两两黄金还算少的,哈哈!”


  “快给钱!”


  “怎么样,给钱吧?没有就拿你们的马车抵押!”张旭阴阴笑道,“当然,现在你们想不给也不行了,你们既然是窦非的朋友,自然要为他还账!否则,今日便别想离开这里!”


  张旭说罢,后面几个汉子立即围了上来,将秦城和三子围在中间,至于战斗力为零又没搞头的窦非,则是已经被他们忽略在外。


  “秦兄,秦兄不管你事,你速速离开!张旭,我还你钱,你让他们走!”窦非在人群外大喊,想跑过来却被一个痞子一脚给踹了回去,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直哼哼。


  “你还钱,用你那一屋子的破书还么?你要是有几篇房中术倒也罢了,一屋子的什么破商君书、韩非什么子,去你吗的吧……”张旭不屑的骂道。


  “收拾了!”听到这里,秦城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秦城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大,但是张旭等人离得近自然听的清清楚楚,所以几人都是一阵错愕,“收拾了?收拾谁?谁来收拾?”


  但是马上,张旭决定不去理会这个问题,因为眼前这个身材臃肿(实际上是伤口包着纱布)之人的话已经触怒了他,所以他毫不犹豫一挥木棍,就要往秦城脸上砸去,嘴里还不忘骂道:“我收拾你.……”


  话没说完,便感觉什么极重的东西撞到了自己鼻梁上,那东西确实太重了些,撞得张旭脑袋猛然向后一仰,脑子里一片空白!当巨痛传来的时候,张旭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地上,而自己要揍的那人却看都没看自己,径直朝窦非走过去了,只留给自己一个.……脚后跟。


  张旭大怒,正要挣扎起身,鼻子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哎哟”一身叫喊,伸手一摸,竟然一片血糊糊的!

  “啊!”张旭怒叫一声,再去看秦城时,这才发现自己那几个同伴要么和自己一样躺在地上哼哼唧唧,要么正在在半空做自由落体运动,准备去躺在地上哼哼唧唧。


  “我操.……”张旭挣扎着站起身,抄起身边的木棍就要上,却发现自己面前忽然虚影一晃,意识到不好的张旭顺手一木棍就挥了下去,可是为时已晚,小腹再次被那个重物狠狠撞击,身子便弓成一个小虾米的形状飞了出去!

  这回,张旭终于看清了那个接连撞击自己鼻梁和小腹的极重物什是何物——那是一个拳头,一个硕大的拳头!


  秦城仆从,三子的拳头。


  三子冷笑一声,在张旭身体还在半空的同时,猛然一个大跨步跟上来,在张旭身子还在半空的时候,将其抓住,然后就在张旭的惨叫声中,硬生生改变了他身体下落的轨迹,像摔沙袋般,将他重重摔在地上!


  “啊呀!”饶是地面是松软的泥土,张旭也禁不住惨叫连连,然而这时候比身体传来的疼痛更让他恐惧的,是一直不曾出手的秦城!


  在城西这一带厮混了许久,张旭不能没有一些见识,正是因为如此,张旭心灵上的恐惧才远远大于身体!一个仆从就可以简简单单向踩草芥一样将自己这些人踩在脚下,那么这个仆从的主人,又恐怖到了什么地步?

  三子在张旭落下之后,一脚踩在他胸膛,俯下身,嘿嘿笑了两声,问道:“还要我们的马车吗?”


  窦非早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给自己送东西的家伙,竟然有个这么厉害的仆从!直到秦城走过来,他才惊魂未定道:“秦兄的仆从,好厉害的身手!”


  秦城笑笑,没有多言,只是将窦非扶了起来。


  开玩笑,堂堂朝廷二品将军的贴身仆从,要是几个痞子都收拾不了,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住手!你敢打我你会后悔的,我保证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你知道我干爹是谁吗?!”张旭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三子的拳头,一阵体寒,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终于想出了这么一个扯虎皮的法子。


  秦城瞥了他一眼,“你爸是李刚?早就过时了。”


  “嘿嘿,你干爹是谁我管不着,你知道我家将军是谁吗?”三子轻蔑的瞥了张旭一眼,看他的眼神和看蝼蚁没什么分别。


  “谁……谁?”张旭被三子这么一说,更加笃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想,布满鼻血的脸竟然瞬间变得惨白,看向秦城的眼神只剩下绝望!

  “陛下亲封的骠骑侯,骠骑营的骠骑将军秦将军,便是我家将军!”三子骄傲道,这是一个背后代表了足够多傲人战绩的称号,足以让任何跟他有关系没关系的人都为之昂起下额。


  “阁下便是数败匈奴大军和乌桓人的骠骑将军秦将军?!”张旭看着秦城惊呼道,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一下子挡开三子踩在自己胸前的脚,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跑到秦城面前拜倒,高声大呼:“秦将军高义,请受小民一拜!”


  在窦非和三子还在愣神的时候,张旭的跟班竟然也先后跑过来朝秦城连连拜倒,嘴里高呼:“秦将军,请受我等一拜!”


  场面一时壮观至极,带着些非议所示的味道,却又真真实实出现在众人面前。方才还对秦城等人恶意相向的一众痞子,在听闻了秦城的名号之后,竟然齐齐跪拜,这等反差,实属罕见。


  秦城:“.……”
——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不是狼狈不为奸


  窦非先前只听秦城介绍自己时自称“秦某”,哪里会将他跟纵横大漠如游江南、出入匈奴单于王庭如自家门的秦城联系在一起?这时候听了三子的话、看到了张旭的反应,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秦城看张旭等人的神情不像是作假,之前倒没想到自己在大汉民间的威望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由得暗暗得意起来。其实要真论起来秦城还是自恋了些,举国百姓便是敬仰他洗刷了大汉七十年来对匈不能大胜的耻辱,也还没有到那个被他打了还屁颠屁颠跑过来行拜礼的程度。


  每个人的职业都隶属于一个圈子,只有圈子内的人才能真正理解那些巅峰人物的成绩是多么辉煌,圈子外的人不过是隔墙观花罢了,看不到多少真切的东西。


  虽说张旭这些人是痞子,但他们还有个身份,便是游侠,当然,这个说法多半是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但这些好勇斗狠之辈有时候虽然领人生厌,但他们显然比普通百姓对抗击外敌的英雄热切不少,因为那赤-裸-裸的暴力更能让他们的热血沸腾。


  “秦将军,方才小民有眼无珠,多有冲撞,得罪得罪!”张旭等人礼毕,歪歪斜斜站起身,不好意思道,尤其是张旭本顶着一个大花脸,还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说不出的滑稽。


  “无妨,不打不相识嘛。”秦城轻松道,反正被打的人又不是自己,一席话说的毫无压力。


  “原来是秦将军,失礼失礼!”窦非也赶紧向秦城行了一个正礼。


  “窦兄无需多礼。”


  窦非和秦城你来我往行了两礼,这才注意到张旭等人还在旁边,于是向他们说道:“窦某欠的钱……”


  “没欠没欠,说笑了,窦君哪里欠我们钱?”张旭等人连连摆手。


  “呃……张君说笑了.……”窦非道,特么我真没有要赖账的意思。


  “没欠没欠.……”张旭态度很坚决。


  秦城见他俩没完没了了还,轻咳一声,朝三子使了个眼色,三子会意,忙对张旭等人道:“几位,我家将军还有事要跟窦君商议,我等去那边坐坐?”


  “好好!”张旭等人连忙答应。


  “秦兄稍等,张大婶.……哎.……”窦非心里还惦记着来要账的张大婶和那老婆子,正要去说什么,却见张旭已经跑了过去,从怀里掏出一些银钱,交到二人手里,“这是窦君还大伙儿的钱.……”
……

  不出秦城所料,这屋子里也没什么摆设,唯一一张案桌已经面目全非,四下里的家具更是少得可怜,整个屋子里最多的便是书简了,足足堆放了小半个屋子,算得上是汗牛充栋。好在房间里还算干净,秦城就也不觉得有什么,淡然和窦非相对而坐。


  “窦兄乃饱学之士,满屋典籍,让秦某望之生敬!”秦城看了看那堆放在一起的书简,笑言道。


  “秦兄说笑了。”窦非谦逊道,有些无奈,“些许书简,不过是换不来半斗粟米的白物罢了。”


  秦城笑笑,心想这厮大概是被今日之事扰乱了心神,才有这番言不由衷的感慨。


  “窦兄是法家?”秦城瞥见一些书简上写着“商君书”“申子”,联想到先前张旭等人的话,随口问道。


  “窦某不才,有辱先师,确是法家。”窦非道,约莫是忆起了什么人,目露羞愧之色。


  “恕某直言,据某所知,陛下先后多次举贤良,窦兄难道不曾去应试么,还是窦兄志不在此?”秦城好奇道。秦城见窦非如此穷困,心中隐约有了心思,只是在此之前必定要确定窦非是否有真才实学,这话问的虽然直接了些,甚至可以说有些无礼,但却很实在。若是窦非只是个书呆子,秦城也不想在此浪费时间。


  “秦兄容禀,自建元元年董夫子上‘天人三策’,儒学大兴,百家之学式微,此后便是窦某有心上书也入不得陛下法眼,如之奈何?且有汉以来,黄老之学最兴,法家之说与黄老之学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是背道而驰,百家之学中唯法家与道家矛盾如此尖锐。大汉黄老之学兴盛七十年,一时之间何来法家之学用武之地?便是陛下想行法家,也不得不考虑朝野上下的非议。”窦非叹了口气,脸上尽是痛苦之色,“是以不是窦某不显,而是法家不显。”


  “法家不显,以窦兄学识,要谋一官半职却不难。”秦城道。


  “秦兄何出此言?”窦非恼道,“兴国安邦,立万世之国,非法家不可,其他学派皆末言耳!窦某不才,但一日为法家,终生为法家。不然即便能谋一官半职,不能施展心中抱负,要之何用?”


  “兴国安邦,立万世之国,非法家不可?窦兄此言过于绝对了吧?”秦城道。


  “非也!自商君与孝公时立法度,几百年来,法度便是一国之本,从不曾改变。汉承秦制,虽大行黄老之学,法度却不曾废,这便是证明!某敢直言,后世行何家之学不得而知,但法度,却会一直存在下去!”窦非铿锵道,指点江山的意味极为浓郁,“法为本,国家方能兴盛不衰。”


  秦城表情淡然,随即又问了些争锋相对的问题,窦非皆是一一作答。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秦城心中已然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起身道:“今日闻窦兄一席话,胜某苦读十年书,受教!”


  “秦兄客气了,不过是个乡下老小子的鄙陋之言。”窦非拱手道。


  “今日天色已晚,秦某不便久留,不知窦非可否借秦某一二大作拜读?”秦城拱手道。若说先前是考校窦非的才学,这时候便是看对方是否有入仕之意了。彼时读书人的“著作权”极强,非是极为亲近或者是上面来人,自己的著作一般不会让外人看,更别说让人家带回去了。秦城今日与窦非只一面之缘,提出这个要求无非是看对方想不想搭上自己这条线,日后好有施展抱负的机会,虽然搭上了自己这条线未来也不可知,但好歹也是条路不是?

  “这……”窦非果然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道:“既然秦将军有意,窦某岂能敝帚自珍?”说罢,转身翻出三五卷书简,交于秦城。


  秦城听到“秦将军”这三个字,自然明白了窦非的意思,郑重接过,道:“窦兄放心,某定然好生看护不使其受损。”


  “秦兄言重了。”窦非道。


  目送秦城和三子的马车离去,窦非站在他那个防狗防盗皆没用的栅栏前,失神的望着不远处的滚滚渭水,眼神迷茫。
……

  “将军,窦君这人好生奇怪。”回去的路上,三子一边架着马车,一边和坐在车沿上看长安风土人情的秦城搭话道。


  “有何奇怪的?”秦城笑问道。


  “这人饭都吃不起,却有半屋子的书,这难道不奇怪吗?”三子挥舞了一下马鞭,回头对秦城说道。


  秦城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笑道:“总有些人,跟我们这些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将军哪里是普通人!”三子道。


  秦城笑笑,没说什么。


  “将军,你看这街上的气氛多喜庆,除夕要来了啊!”三子巍然感叹道。


  “是啊,又是一年过去了。算起来,这是第三个年头了。”秦城看着面前的长安,也感叹了一句。


  元光六年很快过去,在除夕之前刘彻就已经宣告朝野,翌年改元元朔,是为元朔元年。除夕之后,与帝国而言意义非常的元光六年正式成为历史。


  元朔元年刚一到来,时年二十九岁的刘彻便颁布了二千石不举孝廉罪法。因有司上奏建议“不举孝,不奉诏,当以不敬论;不察廉,不胜任也,当免。”武帝批准施行。此举与远光元年刘彻令郡国举孝、廉各一人遥相呼应,为刘彻一朝的人才储备进一步奠定了夯实的基础。


  开春之后,骠骑营补充一万二千兵员,这些兵员都是从全国各郡已经“服役”一年的老兵中挑选的精锐,至此,骠骑营自前番大战损失近一半兵员之后,首次得到了充实实力的机会。


  一万八千骠骑营,重骑六千,轻骑一万二,组成了秦城在中央北军统率的全部力量。


  新到的一万两千骑兵尚来不及为进入骠骑营感到高兴,秦城便召集了副将柳木,重骑统率马大山,轻骑统率纪铸,并且以亲兵队为骨干组成执法队,开始了对这些新兵而来苦不堪言的大练兵。


  与正在热火朝天大练兵的骠骑营一样,在近万里之外的匈奴单于王庭,去年方才继位、这时已经将整个匈奴牢牢握在手里的伊稚斜,调集五万精兵充入血狼,也开始了在草原上的围猎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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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藏还差一点到三千,恳请大伙儿帮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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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八十九章 出征不带一个兵

  林荫道,距离会稽郡吴城百里。


  一人一狗行走在驿道上。年轻人作旅人装扮,身材纤瘦,灰布衣裳上沾了许多灰尘,显得有些陈旧,背后背着包裹着灰布的长方形物什,若是明眼人大约可以透过这物什形状猜到那是一把古琴。狗是大黑狗,半人高的身躯在主人纤瘦的身材的存托下看起来异常强壮,甚至可以说强壮的有些离谱。


  旅人装扮的年轻人脸型消瘦,目光澄澈,静静看着前方的道路目不斜视,透着些古波不惊的意味。大黑狗走起路来竟然像身旁的主人一样四平八稳,没有跑来跑去,如果狗也有军队的话,那姿势大概就是狗军的标准正步。


  午时时分,一人一狗选了处背风的地方停下来歇息,年轻人掏出一个水囊小口喝了几口水,接近冰点的温度贯穿他的肺叶直到小腹,他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变化。喝完水,年轻人变戏法般掏出一个圆形的木盒,直径约两寸,高不过一寸,然后将水囊里的水倒了些在木盒里,递到一旁蹲坐着的大黑狗身前。


  大黑狗吐出舌头“呼呼”呼了几口气,隐约发出几声哼哼声,便低下头去喝那清水。


  “还有不到两天的路程便可到吴城,算算日子,我们离开长安也有一两个月了。一个多月,从长安到吴城,连除夕的时候我们都在赶路,这速度确实不慢了。”年轻人摸了摸大黑狗的头,像是在对一个老朋友说话,语气很随意。从长安到吴城,不骑马而步行,这个速度确实不慢。


  大黑狗抬头忘了年轻人两眼,便又低下头去继续喝水。


  年轻人的目光重新回到前方,手习惯性的去撩耳鬓的发丝,动作做到一般才发现自己为赶路已经易过容,鬓角已经不可能有发丝在飘舞了。手伸在半空又放了下来,动作竟然没有半点僵硬,行云流水般自然。年轻人的目光始终看向前方,似乎要从这山林里辨认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似的。


  “总算是离开长安了,离开那个让我厌倦了的城。”年轻人轻声说道,声音如同这天空一样风轻云淡,“可是回到了吴城又能如何呢?还是一样的城,一样的人,一样的江湖。”


  说到江湖这两个字的时候,年轻人顿了一下,又去摸了摸已经喝完水半蹲在身旁的大黑狗,对着它用商量的口吻道:“能活下来不容易,到了吴城,我们离开江湖罢!”


  大黑狗只是张大了眼睛吐着舌头,静静的看着他。


  年轻人忽然自嘲般笑了笑,抬头望天,“是啊,连你都不信。也是,已经在江湖中生活了那么多年,这身早已经属于江湖了,退的了么?”


  年轻人将喂食大黑狗的木盒中的水倒掉,将木盒收起来,重新站起身,道:“走吧。”


  大黑狗“汪汪”叫了两声,摇了摇尾巴,跟上年轻人的脚步。


  几片枯黄的树叶在一人一狗背后旋转着飘落,树桠上几颗小小的新芽刚刚冒出头尖。
……

  两个月后。


  长安。


  未央宫。


  冬未尽去,春已苏醒,三月三日,万物焕发新生命的时候,刘彻在宫中单独召见了秦城。


  这回刘彻召见秦城的地方是建章宫,领秦城去见刘彻的是侍郎东方朔。建章宫在长安城外,依太液池而建,宫内草木浓郁,溪流潺潺,比起未央宫多了几分自然的味道,少了几分**肃穆,这个时节正是一副春意盎然好景色。


  “陛下这两年在建章宫召见的臣子极少,踏足过建章宫的臣子只有卫将军、韩大夫寥寥几人而已,哦,还有前丞相窦婴。”路上闲来无事,东方朔便跟秦城闲聊起来,自打东方朔那日在秦府醉过酒之后,两人的平日里走动不少,关系自然更加亲近,而且东方朔此人为人放-荡不羁,做事说话完全没有什么顾忌,“秦兄,你可知陛下今日在建章宫作甚?”


  “不知。”秦城淡淡道。


  “今儿是上巳节,陛下在建章宫为宫里的贵人们举行祓禊泼水仪式,这可是个大事儿。秦兄莫非忘了今日是上巳节?”东方朔对秦城说道,好似在为自己有本事知道刘彻的活动而炫耀。


  “这个自然是没有忘记的。”秦城说道,旋即压低了声音对东方朔道:“东方兄可知最近有什么大事?”


  “还能有什么大事?”东方朔撇撇嘴,轻松道:“还不是闽越王作乱,陛下为这事儿已经发过火了。”


  “如今大汉跟匈奴正处在对峙时期,关键得很,闽越王在这个时候挑起事端,陛下岂有不发火的道理?照此看来,只怕这回陛下对闽越王要着重处理了。”东方朔又道。


  “嗯。”秦城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之前几回去跟闽越王打交道,陛下都是让卫将军去,不过这阵子卫将军身子有些不好,恐怕陛下要另选其人了。”东方朔说道,说罢饶有深意在秦城脸上来回打量了几眼,那神态就是说,可能就是你了。


  秦城对此早有预料,但是东方朔好心提醒自己自然不能佛了他的面子,便道:“多谢东方兄提醒。”


  “我可是什么都没说。”东方朔收回目光,认真道,好像他自己真的相信自己什么都没说似的。


  把秦城送到了建章宫,东方朔便回去了,秦城在刘彻近侍的带领下,踩着林间小道,走向建章宫深处。


  远远看见刘彻的时候,他正在为宫里的那些贵人门洒水祈福,一根长三尺左右的柳条,沾了水撒到那些紫色各异的贵人门身上头上,得到一两声吃吃的道谢声。


  上巳节在《周礼》中有记载:“岁时祓除,如今三月上巳如水上之类”。这天,人们把荠菜花铺在灶上以及坐、睡之处,认为可除蚂蚁等虫害;把莽菜花、桐花藏在毛衣、羽衣内,认为衣服可以不蛀;妇女把莽菜花戴在头上,认为可以不犯头痛病,晚上睡得特别香甜。城乡人民还登惠山、鸿山、斗山、西高山踏青。斯情斯景几乎可以和彼时的清明节划等号。


  暮春元日,阳气清明。祁祁甘雨,膏泽流盈。习习祥风,启滞异生,禽鸟翔逸,卉木滋荣。说的也正是这个时候的上巳节。


  那近侍去让秦城在一旁等着,他自己去跟刘彻禀报了,过了半会儿,刘彻将祈福做完,接过近侍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着手一边回头对秦城道:“别敢站在那儿了,坐吧。”


  “谢陛下。”秦城躬身行礼。


  “今年天道不错,这才三月便已经如此暖和,是个好兆头。”刘彻笑着道,“古人云: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倒是幅好景象。”


  说罢,刘彻喝了口水,对秦城道:“前些日子你递上来的那篇文章朕已经看过了,文章写的不错,倒有几分见解,你说这是渭水河边一士人所作?”


  “正是,那人名叫窦非。”秦城道。


  经过这几个月的周旋,秦城已经成功将窦非的著作摆到了刘彻案桌上,现在就秦城的反应来看,效果应该还不错。


  “是个有才华的,这样的人才不能被埋没了。”刘彻道,“赶明儿朕下道旨意,让他来宫门候着。”


  所谓到宫门候着,便是待诏宫门,一个散职,东方朔最开始也是这个职位。


  秦城自然知道窦非不能如此轻易就被招来,恐怕窦非希望的还是如商鞅如秦国一般,与秦孝公三见三探,而后畅谈三日三夜,最终立志治理这个国家。即便是不能如此,最不济也要让刘彻依法治国,窦非才会来做官。只不过秦城这时候也不方便说什么,毕竟这是人家的事,自己给他引荐给刘彻就行了,太上心了难免让人怀疑用心。


  说完这些,刘彻开始将话题转入正题,“身体可养好了?”


  “回陛下,臣身体早就养好了!”秦城郑重道。


  “嗯。”刘彻点了点头,“闽越王到底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野性,朕先前几番警告都没有用,这回会稽传回确切消息,闽越王已经对南海郡用兵,此事绝不能姑息,必须以雷霆手段将其扑灭!现在看来,朕前两回的政策力度明显不够,这回一定得将他打疼了才行!

  秦城,你可准备好了?”


  “臣准备好了。”秦城道,差点儿说成时刻准备着了。


  “好,这回朕就让你去,直接调会稽郡兵卒,见机行事,给朕好生教教闽越王什么叫为臣之道!”刘彻凛然道,“另外,朕让东方朔跟你一起去,这人是个机灵的,你们俩好生合作,制服闽越王不在话下。”


  “臣领命。”秦城拜道。


  “嗯。”刘策点点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臣有个疑问,这回臣带多少人去?”秦城问道。


  “人嘛,朕自然会给你安排。不过,兵却一个没有。”刘彻肯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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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弱弱的问一句,假如,万一,本书上架了,你会怎么样?订阅?抛弃?看盗版?骂我脑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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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九十章 境界刚刚好


  (第二更。感谢最大芭蕉叶的捧场!)


  “人嘛,朕自然会给你安排。不过,兵却一个没有。”刘彻肯定道,“方才朕已经说了,就调会稽郡本郡的兵卒。放心吧,你出征前朕会将调兵虎符给你。”


  秦城不由得一阵头大,心里忍不住开骂,尼玛一个兵都没有那也叫出征?你见过出征不带兵的将军吗?

  “闽越河川纵横,骑兵到了那里兵没有什么大的用处,而水军作用则甚大,另外,南方气候与北方颇多不同,北方军士到了南方很多人都不能适应那里的地理,因而会导致极大的非战斗伤亡。而会稽郡本郡的军士则不同,他们生于斯长于斯,自然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刘彻解释道,“这些你明日去卫青府上,他去过会稽郡两回,你可以多向他请教,朕就不多言了。”


  想了想,刘彻又说道:“朕看这样,朕许你带亲兵队去往会稽郡,你毕竟是第一回去,手下也不能没有用的惯的人手。”


  刘彻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秦城还能说什么呢?只得乖乖应诺。


  与刘彻商议了出征的各项细节,秦城便从建章宫往回赶。在路上的时候,秦城一直在向刘彻这回为何要自己去会稽郡而不是已经轻车熟路的卫青,至于东方朔所说的什么卫青身体不好自然是托词,现在的卫青还年轻得很,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本身又没有受过大伤,能有什么病痛以至于够耽搁出征的?要卫青身子真羸弱到那个地步,那还做什么领兵将军?直接回家种菜去得了。


  如今骠骑营新卒刚到不久,正是和老兵融合的关键时候,刘彻不让自己带着骠骑营出征,自己如何有效管理使得他们很好的融合?这个时候派谁去处理闽越王的时不好非得派自己去?

  想到这里,秦城忽然眼前一亮,想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关键就在于一万两千新骑。


  骠骑营六千老将士是自己从上谷郡带来的,他们对自己归属感自然非同一般,尤其是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这种依赖感会更强烈,甚至是超过一切。


  兵对将依赖感、归属感太强,便可能出现兵只识将而不识君王的局面,这无疑是刘彻最为不放心的。


  秦城还记得,前些年周亚夫之所以从北军中尉一夜之间沦落到满门抄斩,就是因为周亚夫在军中的威望太高,刘彻的老子汉景帝担心北军只识周亚夫而不识刘彻,而刘彻又可能压不住周亚夫,这才给周亚夫安了个谋反的罪名,满门抄斩了!

  现在刘彻虽然不用担心驾驭不了自己,但是出于帝王的考虑,自然不愿骠骑营变成自己的“私军”,那么趁着这回一万二千新骑入营的机会,在军中安插大量绝对终于刘彻的将领,从而避免自己对骠骑营控制的太厉害。这个时候闽越王作乱,刘彻将自己调到会稽郡去,则是为了更方便他改造骠骑营,让其绝对终于刘彻自身!

  这也是刘彻最后将自己的亲兵队让秦城一起带走的原因。


  毕竟,骠骑营是唯一一支成建制从地方进入中央的军队!


  想到这里,秦城摸了摸鼻子,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心里倒也没有太过不去的地方。毕竟这都是帝王的正常心思,横竖自己没有造反的心思,只要骠骑营有好仗可以打,自己哪里会去在意那么多?

  这种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别人会怎么想秦城不得而知,但是对于他自己而言,能重生到这个时代,能够从一个世人唾弃的黑道头子变成一个万民敬仰的英雄将军,自己已经很满意了不是?而这,除了要感谢自己的命好外,还不是要感谢这个英雄的时代?
……

  夜里,秦城从东方朔府上回到秦府的时候,已经快要半夜,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基本都已经熟睡,秦城也没有惊动什么人,蹑手蹑脚走进卧室,三下五除二解下衣裳,就钻进了被窝。


  东方朔这人现在还没有那么喜欢女人,但是却极度好酒,陪他喝到现在秦城已经晕晕乎乎的,但却不至于醉了,正是境界刚好。


  境界刚刚好的秦城,看到熟睡的白馨歆,眼睛盯着那张酣睡的憨态可掬的脸,还有露在被子外那一条白白嫩嫩仿佛吹弹可破的肌肤,忍不住心中一动,俯下身就对着白馨歆那张在此时看起来娃娃一般的脸上“答吧”了一口,啧啧有声。


  极品美人跟一般美人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一般美人可能只是某些时候美,一旦到了另一些时候比如说醉酒生气的时候,就整个变了形状,惨不忍睹。但是极品美人却是什么时候都美,而且还是不同韵味的美,就如西施蹙颦,让人百看不厌爱不释手。


  很显然,白馨歆就属于那种极品美人。


  白馨歆今夜睡意好似特别浓,被秦城亲了一口,也只是梦呓般哼哼了一声,就又睡了。


  本来秦城是打算亲了这一口就了事了,不曾想白馨歆那一声软腻腻的梦呓,瞬间将秦城的世界点燃,他再也忍不住,又去亲了白馨歆一口。亲完,酒精的作用还让他“嘿嘿”笑了两声。


  “将军,别闹~~”白馨歆眼睛还没有睁开,伸手在脸上秦城亲吻的地方抹了一下,嘟囔了一声,嘴唇微微上翘。


  白馨歆这么无意中的一个动作,配合她躺在塌上被挤压肥嘟嘟的脸,显得别样诱人,风情一时无两,这一下,秦城再也忍不住,兽血直接沸腾了起来。


  他一下子坐起身,伸手就去解白馨歆的亵衣。


  白馨歆被秦城的大手在身上一阵摸索,立即就睁开了眼,却只看到秦城兴致满满的神情。虽然两人成亲才不久,但是同居已经两年,彼此间的默契自然非比一般,无论哪方面都是,某些方面甚至更具有代表性。加之凌晨时分,人的那啥总是特别强烈的,所以没用秦城撩拨多久,白馨歆呼吸就粗重了起来,不过她却还是佯装睡眠,并不给秦城回应。


  因为她知道,今夜必定是一次新鲜的旅程。


  秦城解下白馨歆全部的贴身衣物,女人的衣服脱起来或许本身就轻松,是以秦城脱得并不吃力。那衣服就如绸缎般光滑,轻轻向下一拉,就露出半截白生生的身子,那种感觉,就像是轻轻剥开一段小葱。


  解下白馨歆最里层的肚兜,她上身晶莹白嫩的肌肤便呈现在秦城眼前,望着那一对挺翘的峰峦叠嶂,秦城的欲-望一下子就被勾翻了无数倍,酒劲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就只有最原始的冲-动。


  秦城索性一把掀开了被子,这样一来,白馨歆终于被他解除了全部武装,秦城把她剥得一丝不挂,轻轻抚摸着那柔软细腻充满弹性的胴.体,秦城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加速运转,浑身发烫,呼吸也急促起来。


  而此时,白馨歆翻了个身,就不再动弹,她的气息依然恬静悠长,似乎并没有从睡梦中醒来,只是雪白丰-满身子的微微颤抖暴露了她心跳的不平稳。秦城悄悄从塌上坐起,有些笨拙地趴在白馨歆身上,双手握住那对饱满的酥胸,不住把玩,并低下头去,从上向下,一路温柔地亲了下去。


  “嗯哼”一声,“睡梦中”的白馨歆此时再也控制不住,有了明显的反应,身子颤动的幅度加大不少,随着秦城的动作,呼吸竟也有些局促起来。秦城再也按捺不住,就将白馨歆细长的双腿缓缓举起,轻轻架在自己的肩头,那双光滑的玉腿在透过窗户的月光的照耀下,极尽神秘与魅惑。秦城好不容易找准位置,不停地做着试探性地进攻,这才平常看来,就更像是在调-情。白馨歆禁不住他诱惑,哼哼个不停,然后有意识压抑的声音,别有一番风情。


  在几次失败的尝试之后,秦城并不气馁,反而平复下心情,耐心地寻找门径,在满是泥泞的草地上反复探寻,小心翼翼地扣动门扉,而身下的白馨歆也有意无意地配合着他调整好姿势。


  终于,在一声宛若莺啼的娇.呼中,秦城终于得偿所愿,金戈铁马长驱直入,终于冲进那片温软滑腻的所在。


  两具身体完美地契合在一起,秦城顿时感到了其中的美好,仿佛整个灵魂都在战栗,在白馨歆紧紧的包夹中,那温暖销-魂的包裹让他无法不呻-吟出来。不及两个回合,秦城就卖力地动作起来,抽-送间,仿佛弹奏着一曲雄浑壮阔的乐曲,华美而欢畅,床榻就在这动人的乐章中开始“吱呀吱呀”地摇动起来,而身下的白馨歆此时也深陷其中,双手温柔地抵在他的胸膛上,无意识地抚摸抓挠。


  刚开始时还有些生涩,但随着白馨歆的迎合,秦城就渐渐掌握好了火候,他此刻仿佛化身回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指挥着所向披靡的骠骑营,在草原上尽情地践踏杀伐,这种别样的豪迈感觉让秦城如痴如醉,身心愉悦。


  随着秦城越来越勇猛,身体下面的白馨歆就开始动听地**起来,那声音飘渺而神秘,仿佛魔咒般在秦城的耳边萦绕;那声音如此悦耳动听,给他注入了无穷无尽的力量,白馨歆叫得越凶,他就越用力;他越用力,白馨歆就叫得越凶,阳刚之力与阴柔之美就这样彼此激发,互相扶持,直到攀上一个又一个顶点。


  两个人在不知不觉中都进入极度亢奋的状态,快活得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只剩下肆无忌惮的冲撞与声嘶力竭地呐喊,在白馨歆的叫声在空气中嘎然断裂的那一刻,秦城的下-体不停地抖动着,汩汩地热流喷薄而出,那一刻,他与白馨歆的十指交叉握在一起,仿佛一起冲上了世界的巅峰,那一刻,再没有什么牵挂,更没有任何阻挡,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喜悦。


  两个人都闭着眼睛,气喘吁吁,秦城宇意犹未尽,回味着刚才那一刻水乳.交融比翼齐飞的美妙感觉,而白馨歆则是疲惫到了极点,躺在秦城怀中沉沉睡去,脸上露着若有若无的满足笑意,秦城怀抱着她,心中涌起无限怜爱,就轻轻为她拉上被子,自己也因为卖力一番,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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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九十一章 冯唐易老我不老


  秦城带着亲兵队和东方朔在安门,正要启程出长安赴会稽郡的时候,公孙策挥动着马鞭从后面追了上来。依旧是那副嚣张至极的姿态,鲜衣怒马,将街道行人冲水般冲到两边,端的是气势非凡,只是惹得路人在他背后叫骂连连。


  “秦兄,东方侍郎,不好意思,某来晚了。”公孙策也没下马,在马上对着五六十人前面的秦城和东方朔拱手。


  “公孙兄是来送行?不晚不晚。”秦城笑着还礼。


  “公孙兄的派头还是如此大,你这一来满大街的人都在向我们行注目礼送行了。”东方朔笑呵呵的打趣道。


  公孙策回头看了一眼,瞧见很多路人都望过来对自己指指点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绕了绕头,忽然对秦城和公孙策道:“某不是来给你们送行的。”


  “哦,那是为何?”


  “某是来跟你们一同去闽越的!”公孙策语出惊人道。


  看出秦城和东方朔的惊愕,公孙策呵呵笑了笑,道:“是某阿爷的主意,昨日陛下已经同意了。”


  说罢,将调令递给了秦城。


  秦城看了一眼,随即开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等便上路罢。”公孙策能同行,秦城自然高兴。


  “好,容某为尔等开路!”公孙策一扬马鞭,双腿用力一夹马肚,顿时鸡飞狗跳般冲了出去。


  秦城和东方朔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的一头黑线。


  “此去闽越山高路远,东方兄,你我也不要耽搁了,上路罢!”秦城说道,又回头对秦庆之道:“庆之,下令队伍开拔!”


  “诺!”秦庆之手一扬,后面秦城五十亲兵和一行官员便缓缓启动。


  “秦兄,稍等,秦兄!”正要启程,街道上拥挤的人群中传来一阵叫喊,一个素衣白衫的中年男子极其艰难而又急匆匆的从人群中挤了过来,边挤边喊还一边向秦城使劲儿招手。


  来人不是别人,却是窦非。


  “窦兄!”秦城下了马,向气喘吁吁跑得满头大汗的窦非拱了拱手,笑道:“劳你穿越整个长安城到此来相送,秦某受宠若惊啊!”


  秦城此行正是从安门(正南)而行,而窦非居所在北城外,是以秦城如是说道。


  窦非一手撑着膝盖,拼命喘着粗气,摆了摆手,停顿了好大一会儿,才吐字不清道:“非也,某非是来送秦兄出征。”


  “哦?”秦城笑着左右看了东方朔和秦庆之一眼,“难不成你也是要和我等同行?”


  说罢,东方朔和秦庆之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窦非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好不容易站直了身体,向秦城拱手一礼,正色道:“某今日来,正是希望和秦兄同行!”


  “窦兄,你这可就说笑了吧?哪有出门连包裹都不带的?”东方朔见窦非两手空空就跑了过来,自然不信他,公孙策还可以理解,本身平日除了痴迷武艺就是个不怎么靠谱的人,窦非一代法家大家,自然不能同日而论。


  窦非脸色稍稍一囧,随即正经而不失洒脱道:“窦某孑然一身,出门只一张嘴一双腿,没什么好带的。”


  秦城知晓窦非是家徒四壁囊中羞涩,估摸着是连换洗的衣物都没有,之前秦城也有意接济窦非,不过窦非却不远接纳,便是秦城硬塞的细软也给他买了书简,竟然没给自己添一身衣裳。再者,看窦非跑成这个样子,像是才打定主意不久,说不定也是来不及收拾什么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东方朔见窦非说的正经,倒也不好再言语。秦城问道:“窦兄也是要去吴城?”


  “某先前听闻宛陵有一法家大家,之前一直想去拜会却不可得,如今得知秦兄出行闽越,定然也要途径宛陵,这才厚颜跟秦兄同行。”窦非说道。


  宛陵乃是丹阳郡的郡城,丹阳郡与会稽郡相邻,正是秦城此行的必经之路。


  “窦兄若是早说何必今日大老远从城北跑过来?”秦城哈哈笑道,“那便同行!庆之,给窦兄一匹马。”


  “诺!”


  “多谢秦兄!”


  于是乎,骠骑将军秦城,异人东方朔,一根经武痴公孙策,当代法家大师窦非,和精锐骑兵秦城亲兵队,便开始浩浩荡荡向会稽郡行去。
……

  秦城这些人此去会稽郡的速度自然不能慢了,但也不至于弄成行军速度,对于行程刘彻有个安排,那就是此行经过淮南国的时候不必去兴平拜会淮南国国王刘安,回来的时候却要去见上一见。秦城知晓的只有这么多,至于刘彻给东方朔单独安排了什么其他任务就不得而知了。


  一行人沿官道向兴平进发,赶路的时候自然是没什么人说话,健马呼啸,咋暖还寒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众人脸上,人一张嘴风便会卷进人的嘴里,让人全无开口的兴致。便是公孙策也本本分分的。


  对与公孙策为何会跟着一起去会稽郡,秦城隐约能猜到一些原因。之前不知是出于什么理由公孙策没有入仕,但是公孙策不可能永远不入仕,既然要走那条路,资本早累积一些总不是坏事。另外,秦城隐约感觉到,怕是以这回的事情会开头,公孙策要站在朝堂上了。


  歇马的时候,秦庆之安排人手轮值警戒,都是在军中的习惯。


  对于秦庆之,秦城本来是想将他“外放”出去做个领兵的将领,这也是一般的亲兵队正的惯例。要是老让人留在自己身边,虽然好处不少,但是却不能有什么太大的作为,长此下去不免让人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出头的日子,没人会希望一辈子就是个亲兵队正。但是在秦城跟秦庆之提起这事的时候,秦庆之却摇摇头,只说自己还不够资格出去领兵,要跟秦城再多学学,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日后学好了再出去做将军也能像秦城一般。


  秦庆之如此说秦城自然就不能勉强了。


  “还有一日到淮南国地界,你们说刘安会不会派人慰问慰问咱们?”公孙策依靠在一根树干上,一边往嘴里丢着掰碎的粗饼一边说道。


  刘彻与刘安不和是朝野尽知的事情,所以公孙策直呼刘安的名讳显得十分自然没有半点儿压力。


  “他要是不派人慰问倒好,若是真派人慰问了,肯定不会安什么好心。”坐在地上的东方朔抖了抖衣袍,淡淡道。


  “哼,不安好心,他敢?我们是陛下亲派的使臣,他还敢把我们怎么样?”公孙策冷哼一声,不屑道。


  东方朔淡然一笑,道:“他是不敢把我们怎么样,非但如此,他还会对我们特别客气。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会恶心我们。”


  “东方兄,你说话能不能不绕弯子?何为既对我们客气,又会恶心我们?”公孙策问道。


  东方朔故作高深的笑笑,却是不再言语。


  “你怎么不说了?你这厮,好生无趣,这不是吊我胃口么?”公孙策不满道。


  “窦兄,你可知东方兄的意思?”秦城给旁边几乎入定的窦非丢过去一个眼神,这人一路上显得很是低调,该说话的说,不需要说话的时候基本不张口。这当然不是秦城希望看到的场面,自己这些人凑到一起可不容易,不趁机拉近点关系实在是罪过。


  窦非听了秦城的话,没有停顿,却是极为认真极为正经道:“淮南国的人,无论他们再如何对我们献殷勤,你我看了都会恶心。”


  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自己说过不够明白,窦非又补充道:“这就好比一条蛔虫,无论它以什么姿态,不管是出现在茅厕还是出现在大堂,都会让人觉得恶心,甚至是更加恶心。不是它的姿态有什么不妥,而是,他本身就是如此恶心。”


  “.……”众人闻言愣了愣,谁都无法料到窦非能够做出这番奇妙的比喻来,是以场面有一瞬间的沉静,然后是潮水般的大笑。


  “窦兄,看你平日挺正经的一个人,怎么说话如此……恶心?”公孙策笑得最为开心,他看窦非表情简直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窦兄,如此妙言,非是妙人不能说出口!”东方朔也笑得极为开心。


  谁知窦非板着一张脸很严肃道:“某此话,入情入理,何来恶心之说?”


  “.……”众人笑得更欢畅了。


  在场只有秦城对窦非勉强知根知底,所以在众人都被窦非逗得大笑的时候,他心里却不是那么欢快,因为也只有他才知道对于窦非这样一个饱学而心怀天下的人来说,怀才不遇甚至是为生活柴米油盐压得不成人形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那绝对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折磨,精神上痛苦而对自己满腹才学的质疑,更是让人痛不欲生。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窦非才最终下定决心跟自己南行。因此这次南行,绝不仅仅是去拜访那个宛陵或许有或许没有的法家大师。


  借着此次南行与自己接触,看看搭上自己这条线是不是有前途,怕才是窦非的真正意图吧。秦城不止一次如此想过。


  也正因如此,窦非一路上来虽然看似低调,其实无时无刻不在希望和众人打成一片,因为这些人,都是汉武帝跟前的近臣,处好了关系对他以后可能的入仕定然有极大的好处。


  如此,窦非才有方才那番浮夸的“恶心”之言吧。


  此时的窦非,是不是从心里觉得他此行的行为,就和那蛔虫一般恶心呢?秦城不得而知。


  看着此时的窦非,秦城忽然想到,后世王勃曾今有过感叹: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人生苦短,有谁能够容忍一辈子碌碌无为?尤其是真正有才学的人。


  千古无数有志之士一生的愁苦与折磨,到了寻常人口中,不过“怀才不遇”四个字罢了!


  窦非若是不想如此悲剧的过完一生,便是入仕有风险,而且作为法家风险更大,他也不得不搏上一搏。
——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不欺白不欺


  再往前行进一日,众人果然就碰到了淮南王派来“慰问”众人的使者。彼时众人刚到淮南国边界,距离兴平尚有几百里路程。


  淮南王派来的使者有百十人,阵式很大,场面很隆重,在驿道上排成了长长的一条龙,官吏仆从恭恭敬敬站在驿道上,态度良好的让人忍不住叫好。这场面,便是任何人看了都要忍不住惊叹一声:淮南王果真是大汉的忠诚良将,一条肝胆一颗忠心当真是日月可鉴哪!

  红袍黑玄甲的秦城行在队伍的最前面,靠近了来迎接的队伍便将马速缓了下来,单手持缰,右手自然而然的放在腰间的环首刀刀柄上,睥睨着眼前恭恭敬敬站在那里的淮南王使者。


  “下官李尚,奉淮南王令,在此恭迎秦将军、东方侍郎一行!”未及秦城走进,那为首一个约莫三四十岁、身着官袍的男子对秦城拱手而礼,声音洪亮,“诸位周途劳顿,请入官署休憩片刻,下官已经备好了洗尘宴席!”


  李尚后面的队伍中不乏酒肉等物,那是为秦城等人拒绝进入官署休息而准备的。总之,李尚等人的“诚心”是很大的。


  淮南王既然是一国之主,中央一队百十人的公差过境自然不能不知道,既然知道,自然不能不来慰问。


  “李尚,你在淮南国身居何职?”秦城看着面前颇有神采的李尚,不去理会其他,开口便问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下官,淮南王国长史。”李尚虽然不解秦城的问题,对秦城的不懂礼节也有些愠怒,还是老老实实道。


  “那你认不认识陈由?”秦城又问道,就像是在向人打听一个自己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陈由,便是淮南王第一回派去乾桑城刺杀秦城却反而被秦城杀了的“八公”之一。


  李尚闻言,脸色也不由得变了变,好在此人修养还算不错,随即恢复正常,道:“自然认识。”说不认识就太虚伪了。


  其实在得知秦城率队途径淮南国开赴会稽郡的时候,就派不派人、派何人来慰问秦城这一行人,是有过争论的。因为刘安是不能亲自来的,那样太掉身份也太矫情,但要是派来的人身份低了,又不符合刘安要表现的对大汉的耿耿忠心。最终,李尚之所以能够得了这份差事,一来是因为此人职位较高,二来是李尚极力要求,因为死去的陈由与他乃是至交,他这回也想和秦城过过招,不济也要探探秦城的本事。


  可不曾想到,刚一照面,秦城便问了一个这么尴尬的问题,偏偏那模样还理直气壮。这让李尚不由想起至今了无音讯的陈由,心里不由得窜起一股火。


  “那好,这是陈由落在乾桑城的东西,你带回去交给他。”秦城挥了挥手,秦庆之便将那把刻着陈由名讳的长剑递到了李尚面前。


  当初之所以留下这把剑,乃是想着日后必要的时候交给刘彻,不仅是陈由的这把剑,关于那回淮南王刺杀自己的证据,秦城可是留了不少。这回去会稽郡要经过淮南国,秦城便将这把剑带了过来,目的就是为了向刘安示威。


  敢派人刺杀老子,别以为老子不知道!

  李尚闻言,脸色瞬间铁青,秦城此举说明什么已经明明白白!

  陈由,凶多吉少了!


  为了掩饰自己难堪的脸色,李尚不得已将头低了下去。低下头的时候,李尚正好看到驿道上的一只蚂蚁,那只蚂蚁在李尚看它的时候,竟然停了下来,好似头还动了动,像是要抬头看看。


  秦城看不到李尚的面孔,但是却能清楚看到他虽然极力压制仍旧不禁微微颤抖的双手,看到这一幕秦城朝秦庆之递了个眼色。


  秦庆之会意,将本来要横着放到李尚手中的长剑略微一偏移,然后一用力,便擦着李尚的手边快速掉到了地上!


  李尚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起来,眼中也露出了难以忍受的愤怒。


  只不过他并没有抬头,所以这时候承受他目光的只能是那支爬到他脚下的蚂蚁。


  就在李尚努力克制自己愤怒的同时,秦庆之冷冷的声音却钻进了他的耳朵:“李长史,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想帮将军的忙可以直说,何必将剑扔到地上?!”


  说罢,也不等李尚回答,秦庆之忽然阴阳怪气道:“还是这剑.……李长史觉得拿着烫手?”


  赤-裸-裸的挑衅!


  李尚一阵火大!

  “秦将军恕罪,下官并非有意。”不过李尚瞬间明白过来这是秦城有意让他难堪,竟然能控制自己连忙出言道歉,并且俯下身去捡起那把长剑,顺带着,他将那只在他眼见爬来爬去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蚂蚁不着痕迹的一把碾死。


  将长剑递给身后的跟班,李尚还不忘朝秦城拱手:“秦将军放心,此剑下官定然代为转交。”


  那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那就谢过李长史了。”秦城笑着抱拳道,笑容和煦。心道:老子让你装,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淮南王好大的排场,某在长安呆了半辈子,还是第一回有人对某摆出如此大的阵式!”东方朔揪着下额几根山羊胡,斜着眼睛瞟了几眼前面的众人,对身旁的公孙策赞叹道。


  “哈哈!东方兄难道还不曾看出,淮南王派来慰问我们的使臣可是比我们的人还多啊,你看看那车、那牛羊、那酒坛,咱们所有人的加在一起也不值他们半分呐!”公孙策嘿嘿笑道。


  两人的谈话声声音不大,但是因为距得近,这些话一个字不差的落到了李尚耳朵里。


  东方朔和公孙策将方才秦城和李尚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哪里会看不出来这其中有猫腻?虽然不解秦城那把剑是怎么回事,但是有机会奚落一下刘安的人,两人自然是乐意为之。


  要是换成一般人或许不会如此明显的让李尚难堪,便是知道刘彻对刘安不满也不会。但是东方朔和公孙策是谁?那可是两朵奇葩。自然不能用衡量正常人的标准去衡量他们。


  “两位何必就此大惊小怪?淮南国人杰地灵物产丰富,淮南王一片赤诚之心,自然是为了好生招待我等。绝对没有向我等炫耀的意思,也没有主欺客的道理,两位就不要多心了!”窦非觉得这个时候有必要表达一下自己的立场,便佯装正经说道。


  只是他这话一出来,傻子也听出话中的嘲讽意味了,要说东方朔和公孙策还只是暗讽,那窦非这就是指着鼻子直接开骂了!而且指的还不是李尚的鼻子,是淮南王的鼻子!


  不可谓不毒!

  当然,窦大家自己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李尚刚刚说服自己、好不容易调整好的面色,再次扭曲起来。


  但是他能说什么?

  谁让你们搞这么大的排场,不就是存了这个心思么?


  不过李长史也不会承认的,随意他还是打算反驳。


  不过秦城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抢先笑呵呵道:“窦兄此言差矣,人家淮南王对陛下一片丹心,怎么会主欺客呢?”有意将“主”和“客”这俩字咬得极重。


  果然,李尚一听完秦城的话,脸色就扭曲的更加厉害,他不得不正色道:“秦将军,万里大汉,皆是陛下国土,陛下才是唯一的主人!秦将军慎言!”


  “哦?也不知方才是谁说起,淮南王让尔等来此迎接我等。试问,陛下的使者在陛下的国土上行走,需要尔等欢迎吗?你见过自家人欢迎自家人的?今日此举你等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把我等又当成了什么人?”东方朔冷冷道,咬字极重。


  东方朔这话一说出口,便是李尚身后的一众官吏,都一起变色,看向东方朔的眼神立即就不友善起来,其中不乏愤怒和敌视。


  强词夺理!众人心中都如是想,但却偏偏找不出反驳的词来!


  太嚣张了!这是李尚身后众人的第二个念头。


  “看什么看,都看什么看?!”秦庆之踏马上前,马鞭毫不客气指着李尚身后的目露不善之色的众人,几乎是骂道:“说你呢!看什么?朝廷二品将军、陛下的侍郎,也是你能够直视的?!收回你的狗眼!”


  说罢,秦庆之还冷声问李尚道:“李长史,这样不懂礼数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有意让我等难堪吗?”


  李尚身后的人闻言,恨的牙齿都要掉了,尼玛这哪里是我让你难堪,分明是你让我难堪哪!太欺负人了!

  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但是有谁能说个不字呢?人家说你看了你就是看了,要证据?我说看见了就是证据!谁让人家是朝廷来的人,你是王国的人?不服?不服也得忍着!难不成你还想对朝廷使臣动手?那不是造反是什么?

  “庆之,退下!”秦城佯装呵斥道,“不知道人家是来为我们接风洗尘的?你这成什么样子?”


  “对对!”李尚再也忍不住了,插话道,脸上挂着尽他自己最大努力展现的笑容,还不然他还能怎样?他现在最气的就是没想到秦城竟然是个这么没脸皮的,竟然敢就这么直接跟他抬杠!偏偏就是如此,他他根本没有说理的地方。因为他只是一个王国的人,对面的是代表刘彻的中央使臣,不想落下口实的他只能忍气吞声!“诸位一路幸苦,还请稍作歇息,饮些水吃些热食再赶路。酒食下官都已经备好了。”


  秦城点点头,好似很满意的样子,看了秦庆之一眼,道:“看见没,李长史多好的人,想得多周到。淮南王多好的臣子,对陛下多恭敬,你怎么能对人家没礼貌呢?”


  秦庆之看了秦城一眼,忽然高声道:“禀将军,你说过,糖衣炮弹大酒大肉是比真刀真枪更可怕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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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不吃白不吃


  这场闹剧显得有些无厘头,就秦城这些人而言,似乎不应该如此“无理取闹”。但是很显然,经过这么一闹,秦城等人的心情都很愉快,因为李尚他们这些人很痛苦。这或许是种低趣味,但生活往往需要低趣味,才能显得更有趣一些。


  不管怎么说,现在站在秦城面前的人,都是一心想自己死的人,并且他们已经将这种想法化为了行动。现在秦城好好的活着,碰到这些人的时候自然不想他们也好好的活着,即便是不能把他们怎么样,让他们精神痛苦一些总是可以的。


  秦庆之这番话可谓寒人至极,若不是李尚本身有顾忌,凭着他这句话就抄家伙冲上来跟他干上架了。


  秦城摆了摆手,示意秦庆之圆满完成任务可以归队了,然后他自己对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李尚道:“李长史不必跟他一般见识,我等自然能体会淮南王的好心,秦某在此谢过了。不瞒李长史说,赶了这么远的路程我等也确实疲惫了,虽然不便去阁下官署,但在此歇息一番还是不怎么耽搁行程的。”


  李尚好酒好肉送上来,白吃白不吃,秦城自然不会对他客气。


  “秦将军不必客气,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李尚道。


  如果能骂的话,李尚这时候一定会爆粗口。


  刚刚欺负完了人,现在还不忘来要自己的东西,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李尚就搞不明白秦城为何就没有这个觉悟。


  “众人下马,我等在此歇息片刻,淮南王一片好意派了这么多仆人来伺候我等用餐,我等要是拒绝反而显得小气了。大伙儿都不必客气,吃饱了我等好上路!”秦城回头朝众人招呼道。


  “诺!”众人闻言俱是大声呼应,刚刚骂了人家,现在还要人家伺候自己用餐,众人如何能不畅快?


  李尚听到秦城说“这么多仆人伺候我等用餐”的时候,嘴角一阵抽搐。不错,跟在他后面的这一百多人中是有仆人,但是大部分还是官吏!秦城骂了人还不算,还要自己这些人伺候秦城用餐,李尚如何能不气极?


  “李长史,你等这些酒食是招呼我等的,本将没有说错吧?”秦城这时候犹自无脸无皮问了一句。


  “没错。”李长史索性闭着眼睛不咸不淡答道,眼不见心不烦。


  “李长史说了没错,大伙儿使劲招呼便可。淮南王对陛下一片赤诚之心,咱们可不能不领情!”秦城可不管李尚,哈哈大笑道。


  在李尚一行人闷声闷气的动作中,秦城等人下了马,各自欢声笑语的到来人的车队中寻找吃食,完全不顾淮南国那些人的脸色,吆喝间完全将淮南国的那些官吏当作仆人使唤,很是欢畅。


  那些官吏中有人不服的,但是看到李尚都只能忍气吞声,自然没有人能怎么样了。


  反正到了淮南国的地界也不怕淮南国的人对自己这些人怎么样,秦城等人吃喝起来异常尽兴,真要吃出了问题,哪怕是水土不服拉个肚子李尚这些人都得可劲儿照看。朝廷的人在淮南国出了事,刘安找谁说理去?


  “李长史,你们这饼不错,麻烦你再给我拿一个过来。”


  “李长史,那个羊腿不错,再给我来一个。”


  “李长史,水!”


  “李长史,你怎么不亲自递过来?”


  “李长史……”


  秦城惬意的斜坐在李尚等人铺就坐毡上,吃得满嘴流油,还不时给站在一旁的李尚发出命令。


  秦城接过李尚冷冰冰递过来的一张大饼,忽然说道:“这有酒暖身子,有肉填肚子,可本将还觉得差了点什么。”


  “差了什么?”李尚已经不求能和秦城和气相处了,只想早日将这瘟神送走,自己好自在。听了秦城的话,李尚面无表情道,心里却在祈祷秦城可别整什么幺蛾子。


  “饮酒无乐,李长史不觉得是种缺憾?”秦城眯着眼睛道。


  “下官不曾带歌伎来,望秦将军恕罪。”李尚果断拱手道,心想酒都是你喝的我又没喝,我觉得缺憾个屁!

  “无需歌伎,这地方也不合适。”秦城饶有兴致道,“本将倒是有个主意。不如这样,你我从各自的随行人员中挑出一些勇武之人,让他们手搏为乐,李长史觉得可好?”


  “手搏?”李尚习惯性的想拒绝,但是重复了一边这两个字,突然眼神一亮:自己这些人一见面就被秦城这些人整幺蛾子,自己丢了面子不说,还丢了刘安的面子!如果能在手搏中压倒秦城的随行人员……想到这里,李尚忙问道:“什么规矩?”


  “你我各出二十人即可,其他规矩与一般等同。”秦城随意道。


  “此言当真?”李尚心中已经有了一丝欣喜,他自然知道秦城带来的这些人不可能是泛泛之辈,但自己带来的人中何尝没有王府的精锐?真要打起来还不定谁能赢得了谁!本来李尚心中还有顾忌,怕秦城整些晦涩的规矩欺负人,现在既然是光明正大比试,他还能怕了秦城不成?


  况且,李尚迫切需要找回一点面子,要不然自己这一回差事办的.……自己都没脸回去见人了。


  “军中无戏言。”秦城正色道,摆出一个职业军人的架子来。


  “好!既然秦将军有兴致,下官总不好坏了秦将军的雅兴!”说罢,便迅速去队伍中安排人手去了。


  “庆之!”秦城招呼了秦庆之一声,露出一个阴笑的笑容:“挑二十个人,待会儿要给淮南王家的狗点颜色看看。”


  秦庆之心领神会,“属下可不可以也上场?”


  “随你。”


  “谢将军!”秦庆之一阵激动,转身就去向正在大吃大喝的亲兵们吆喝。


  “秦兄,商量个事儿!”公孙策不失时机凑了过来,谄媚的笑道。


  “你就不怕打不过人家?”秦城明白公孙策定然也是手痒了,打趣道。


  “无妨。某相信你不会让某吃亏的,嘿嘿!”公孙策嘿嘿笑道。


  秦城赏了公孙策一个白眼,“记得下手要有分寸。”


  公孙策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某办事,你放心!”


  “.……”秦城。


  “秦兄!”东方朔也凑了过来。


  “怎么,东方兄也想上场试试?”秦城笑道。


  “知我者,秦兄也!”东方朔笑道,“若是寻常情况某自然不会自不量力去找揍,但是今日不同,淮南王的这些人某非得揍他们一顿心里才畅快。再说了,有你安排某也不担心会吃亏。”


  这时候的士人还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手无缚鸡之力那种,一般稍有点身份的士子礼乐诗书骑射都精通一点,所以东方朔也非就是个伸脸给人打的角色。当然,窦非这种家境贫寒无力其他的就另当别论了。


  秦城看着东方朔欠揍的表情一阵无语,心想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怎么都以为我有什么阴谋?

  “窦兄,你能看得出我用什么保证他们不会吃亏么?”秦城对窦非纳罕道,希望能在他这里找些安慰。


  窦非老老实实摇了摇头,不过随即正色道:“某虽不明白秦兄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某却知秦兄确实不会让他们俩吃亏。”


  “为何?”


  “因为秦兄的本性实在是……”窦非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口。


  “是什么?”秦城惊异道,无奈的看了看东方朔又看了看公孙策。


  这时候李尚已经将人安排好,东方朔和公孙策齐齐转身走向前方的空地,头也不回道:“实在是……太无耻了!”


  “.……”秦城,“你娘!”
……

  双方一起四十来个人,往空地上一战,气势立马就出来了,都是孔武有力身材精悍之辈,自然有股平常人没有的煞气。


  只不过脱了官袍,一身白衣站在秦城亲兵队末尾,还隐约在瑟瑟发抖的东方朔,怎么看都觉得滑稽,很破坏整体美感。


  “秦将军,我们的人都准备好了。”李尚对秦城道,语气有种刻意压制的平静。


  “那便开始吧!”秦城大手一挥,颇有几分豪气。


  “开始!”李尚转身面对四十个斗士,声音铿锵有力。


  “呀!”场中四十来人听到这声喝令,立即嗷嗷叫着冲向对方,两队方才还泾渭分明的人立即就混杂在了一起,呼喝声不断传来。


  所有在场边的人,无论是秦城这方的人还是李尚那方的,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自觉不自觉在外面隐隐围成了一个圈,全神贯注盯着场中人的打斗。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场手搏可不是一场简简单单嬉戏,而是关乎中央和淮南国的面子,谁输了就注定要抬不起头来。


  况且方才秦城等人的姿态无比嚣张,早已将李尚这边的人激怒,是以在观战的那些淮南国的人都在拼命的喝彩,期盼着给秦城这些人一个狠狠的耳光。


  而上了场的那些淮南王府打手,更是一出手就是狠招!


  反正手搏是秦城发起的,打伤了人还不用负责,他们怎么会放过这次大好的机会?秦城喝了口水,看着已经碰到一起的双方斗士,想到方才公孙策和东方朔对自己的平价,正在极度郁闷中。
——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不坑白不坑


  这边厢,秦城悠哉悠哉的充当着一名并不合格的观众,那边厢,公孙策已经领着亲兵队的人开始了与淮南王府精锐的暴力搏斗。


  不管是真武痴还是假武痴,既然武痴的名头已经叫响了,必然是有几分本事的。先前手搏还没开始时,公孙策站在队列中中规中矩,连眼神都不曾有半点儿多余的煞气。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的耳朵一直听着秦城那边的动静。在秦城“开始”两个字方一出口,李尚“开”字还只刚从喉咙里蹦出来的时候,公孙策忽然暴起,也没有大喝,一个跨步直接就将自己那只硕大的拳头就送到了对面那厮的鼻梁上!

  公孙策一拳打结实了,对方的鼻血彩虹一般飞出来的时候,李尚的“始”死才刚刚说完,那倒霉的打手大概只听到李尚对他说了个“死”或者是“屎”,就脑袋一晃,身体向后倒了出去。由此可见,公孙策的速度还是极快的。


  至少在偷袭这方面来说是极快的。


  预谋良久的偷袭取得了预想中的成功,公孙策忍不住“嘿嘿”一笑,他趁着对方还没倒下去的时候一脚狠狠踹在他的小腹上,将他下坠的趋势变成下坠的事实,这时不忘振臂朝后面的秦城亲兵高呼,“打!”


  公孙策的偷袭换来的不仅是拥抱了先机,同时也换来了场外观摩诸人不同的反应,李尚那边的官吏们自然大骂公孙策小人,就连李尚都忍不住想向秦城抱怨两句。


  “公孙策,谁让你偷袭的?”方才还在郁闷的秦城一下子来了兴致,对着公孙策大吼道,“在战场上,偷袭这种事情……”


  李尚听到这里还意外的以为秦城要说句战场上应该如何如何的公道话,正在心里想道:秦城这厮虽然无耻了些,但作为一名将军还是合格的。不过不等他多想,秦城接下来的话就让他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


  “在战场上,偷袭这种事情应该拉上你的同袍一起嘛,一点儿团结意识都没有!丢人!”秦城颇为懊恼道。


  李尚一阵眩晕,接着冷笑一声,道:“君子之战光明正大,些许微末伎俩难登大雅之堂,实在是贻笑大方!”


  秦城听了李尚的话,转过头看这李尚正经问道:“李长史,你是觉得在战场上就该跟敌人摆开阵势面对面决战?”


  李尚并不中秦城的套,“这是比武,不是上战场。”


  秦城呵呵一笑,“有输赢的地方,就是战场。战场无小人,生死不认圣贤。”


  李尚皱了皱眉头,显然不太同意秦城的话,却也没有多说。


  秦城微微一笑,回过头继续观战。


  话说公孙策正振臂高呼时,左边飞来一拳直接砸到了他脸上,公孙策只觉得牙齿一酸,心道怕是报废了一颗牙齿。


  “直娘贼,你敢偷袭我?”公孙策大怒,弯身避过对方接连而至的左拳,右手手肘重重向下砸在对方顶过来的膝盖上。


  “放屁,方才要不是你出手快了半分,老子早就偷袭你了!”那人也是个火爆脾气,与公孙策互换了一脚,俱都踹在对方胸口上,在堪堪分开的间隙大骂道。


  “混蛋小儿!”公孙策吐出一口带血唾沫,骂了一句便再不多言,抬腿便直扫对方面门,同时左手臂挡下对方的侧踢。手臂与脚背相接触的刹那,公孙策感受到对方脚背传来的巨大力道,只觉得手臂一阵发麻,甚至连脑袋也受到了些许波及,被迫向旁边避开。然而肌肉的疼痛不但没有让公孙策心生怯意,反而让他兴奋起来!

  疼痛,能让有血性的男人疯狂!


  公孙策正是如此!

  一来二往,公孙策弃腿用爪,在对方挥拳过来的时候看准时机,身子一闪避过拳头,身形不退反进扑上前去,一把抓住对方脑袋上的头发,死死拽住猛然用力向下拉,同时挺直了腰身提起膝盖就撞了上去!


  这一下撞得结实,对方的口鼻里立马就喷出了几股鲜血。受此重击对方也发了狠,不顾脸上的疼痛一把抱住公孙策的大腿,身子突然发力向旁边倒去,竟是为了将公孙策扳倒在地不顾自身!

  公孙策单腿在地,被对方狠拽身体自然没法掌握平衡,不过他却也不急,抱着对方脑袋的双手松了下来,然后瞬间将手肘狠狠砸向对方暴露在自己面前的后背!

  只听见“碰!”的一声,对方的后背传来一声闷响,竟然如同大锤砸在大树树干上一般,极有质感。


  “啊!”那人后背遭此重击,仰头一声惨叫,张大的嘴巴到处都是血液在流淌,估摸是受了内伤。如此他抱着公孙策的大腿就松了几分力气,公孙策抓住机会,将被对方抱着的右腿狠狠向后落下,同时双手压住对方的后颈,迫使他的身体扑倒下去!

  公孙策被喊作武痴,功夫是有几分,但重要的是这厮的力气非同一般,他方才右腿后落,身体也跟着矮下去,力量就更大了几分!同时他手又压着对方的后颈,对方使不上来劲,便只能硬生生承受了他的全部力量!

  又是“碰”的一声,对方的额头重重撞在地上,虽然地面上没有石块,这一下也将那人的额头上撞出一个大包,鲜血就从大包里流了出来,犹如盛开的玫瑰,别样的红!


  那人已经是面目全非,惨叫声让人听了都胆寒,但却无论公孙策怎么打,就是抱着公孙策的右腿不放,也不在乎自己身体直挺挺扑在地上的姿势有多么不雅。


  公孙策被这人缠得一阵心焦,但又不好出手伤人性命,姑且不说秦城已经嘱咐过,便是没有他也下不去手,这下眼看着又一个淮南王府精锐已经看出来自己的窘迫正跑过来,公孙策顿时急得满头大汗。


  “放手,你犯规了!”公孙策大吼道,“再不放手信不信我杀了你!?”


  但是不管公孙策如何警告威胁,对方恍若未闻,竟然像是昏死过去了一般,只管死死抱着他的小腿!


  眼看那跑来的家伙轮着拳头就来了,公孙策也急上了火,正不知该当如何的时候眼睛不经意看到对方因为直挺挺扑倒在地而挺起的屁股,公孙策立马就有了主意。


  第二人的拳头轮了过来,就要到公孙策的面颊,千钧一发之际,公孙策身体一蹲,闪电般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运足了力道,对着近在眼前的某处空隙,眼睛一闭,呼喝了一声就狠狠戳了进去!


  “啊!”只听见惨绝人寰杀猪般的一声嚎叫自公孙策脚下传来,方才还半死的人现在吼的声音比什么都大,着实是惊天地泣鬼神,当真是不被爆-菊心不死,一朝被爆爽死千万次啊!

  某处受此重击,身体已经痉挛不止再也无法正常行动,公孙策很轻易就摆脱了那人的纠缠,就地一个驴打滚爬了起来,还不忘对着自己刚刚替那人完成了人生某个第一次的手指嘿嘿笑了两声。那笑声之淫-荡,竟然让目睹方才那一幕的众人,不论是敌是友皆全都情不自禁后退三步,神色惶恐,某处情不自禁紧缩!


  这一幕自然逃不过在场外观战的秦城和李尚的眼睛,两人虽然离得远但也是感同身受,此时都十分同情那人的悲惨遭遇。两人难得的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也都打定注意日后定要远离此人,十步之内不准其靠近,不然某关就有不保的风险,山河就有崩塌的隐患!

  “此人,实在是太无耻了!”李尚身体微微颤抖,嘴唇哆嗦,吐字不清,眼神写满恐慌两字。


  “英雄所见略同,确实是太……无耻了些!”秦城咽了口唾沫道。


  “不过,”秦城看着场中已经恢复秩序正在上演群殴的众人,忽然用一种来此地底般阴冷的语气,看着李尚缓缓说道:“后面还有更无耻的……”


  “什么?”李尚不解而惊恐的看着秦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公孙策今日之行为,充其量算作阴谋而已。难道不曾有人告诉过李长史,阴谋从来不及阳谋高明么?”秦城从地上站了起来,俯瞰着李尚,形象顿时高大起来。


  “阳……阳谋?”李尚心里忽然生气一丝寒意。


  “阴谋可破阳谋不可破,今日公孙策阴谋能算计一人已是难得,但是本将之阳谋.……却能算计你们所有人!”秦城说的大义凛然,露出的却偏偏阴恻恻的笑容,这让李尚看了,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嘿嘿!”秦城阴笑两声,哪里有半点阳谋的样子,十足的阴谋范儿。他朝比武众人走进两步,在李尚颤抖的眼神中,扯着嗓子对众人喊道:“那,那个谁,本将告诉尔等,尔等去会稽郡,那是奉陛下的旨意出征抗敌的,要是在半路弄出个什么伤病出来,误了正事,陛下一旦怪罪下来,所有人等一律处斩!”


  “一律处斩!”四个字印在众人的心里,顿时让所有人的动作僵在了那里,哪里还有半个人敢动?


  弄个伤病就要处斩?大老爷们儿比武能不出个伤病么?

  虽然秦城明确指出,他说的是自己的亲兵,但是淮南王府的精锐,谁有胆子背一个妨碍陛下使臣出征抗敌、误了大事的罪名?这要是到时候真事情砸了,将罪名推到自己这些人身上,那大伙儿还要不要活了?


  是以,淮南王府的人比秦城亲兵更加胆寒,更加不敢动弹。这罪名,背不起啊!

  这比武,怎么打?根本不能动了嘛!

  “当然,”谁知秦城的话还没有说完,他装模作样咳嗽了两声,又一脸正色看着自己正在比武的那些亲兵说道:“尔等奉旨出征,就代表了陛下的威严,任何时候,面对任何事,都不能丢了陛下的威仪!明白吗?是任何时候,任何事,都只能成,不能败!”


  秦城说完,摆摆手,转身风轻云淡走了。


  余下的人都惊异的站在那里。


  最终,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不能丢了陛下的威仪,这场比武不能输啊!”


  “不能输?对,不能输!大伙儿打啊!”亲兵们一声狼嚎,对着身旁的淮南王府精锐就抡起了拳头!

  不敢再对秦城亲兵动手的淮南王府精锐们,愣了半天,直到都被打趴下了,才反应过来,特么秦城这是在赤-裸-裸的坑他们哪!
——

  第一百九十五章 数不尽吴城硝烟(一)


  这场比武最后的结果毫无悬念,被李尚带来的淮南王府精锐们,迫于秦城那一番震慑虎胆的言论不敢动手,结结实实挨了亲兵队的人一顿海扁,到他们反应过来秦城这是纯粹的坑他们时,已经是没一个人能好好的从地上站起来。


  不得不说的是,东方朔这个脱去官袍的侍郎大夫,最后揍人的时候特别愉悦,下手绝对够狠,专挑别人已经受伤的地方招呼,打趴下一个又跑着去打另一个,最后几乎每个躺着的人身上的伤都有他的一份功劳。更为让人气结的是,在一边揍人的时候,这厮嘴里还一边喊:“你不能还手,你不能还手,你不能还手……”


  旁人都是闷声发大财,只有东方朔这多奇葩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可恨。他这一番举动,硬生生将李尚气得浑身哆嗦差点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实在是……太无耻了!”秦城摇着头啧啧感叹,对窦非说道。


  窦非白了秦城一眼,“那还不是有你无耻在先?你要不给他一个无耻的机会他能这么无耻吗?”当然这话他没有说出口。


  秦城懒得去理会一旁的李尚,不用看秦城也知道李尚这会儿只怕是连杀人的心思都有了,站起身拍拍屁股招呼吃饱喝足也乐够了的众人准备启程了。


  公孙策和东方朔得胜而还,比在战场立了功更神气,东方朔一个劲儿对窦非道:“你没上场真是太可惜了!可惜是手搏不能用兵器,要不然能更尽兴……瞧某这手,哎呦,都打肿了!”最后那句话声音贼大,完全无视周围射过来的无数道仇恨的目光。


  “东方侍郎,你能再无耻些么?”已经上了马的秦城俯下身,鄙视道。


  “彼此彼此,这不都是拜秦将军所赐吗?哈哈!”东方朔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头发都硬被他抖掉了几根,若不是亲眼看到实在是难以想象一个男人能笑成这幅模样。


  “别理会这疯子!我们走!”公孙策一脚将东方朔踹开,跨上马来。


  众人陆陆续续上马,秦庆之开始去整理队形,哪知这时候东方朔忽然“啊呀!”叫了一声,就在众人以为他这才觉察到自己受伤了的时候,这厮竟然吆喝了一声奔向那些满载酒肉的马车,“某还没吃饱呢,那车羊肉给某留下!”


  “.……”众人。


  左手拧着一支羊腿,右手拧着一壶温水,东方朔这才悠哉悠哉踱步往回走,一边胡吃海喝一边朝李尚那些人嬉皮笑脸道:“方才手搏时某运动的太狠了些,竟然饿了.……淮南王的东西吃了真是有力气啊,哈哈!”


  秦城等人一头黑线,已经对东方朔心服的五体投地的公孙策仰天长叹了一声,悲壮道:“无耻到东方朔这厮这种境界,实在是天地无敌了啊!”


  窦非连连点头,一脸深以为然:“人至贱则无敌,古人诚不欺我!”


  秦城一阵汗颜,实在是没有胆量继续跟窦非和公孙策呆在一起,他怕淮南王派来的这些人一个忍不住就将这两人屠了,驱马到李尚面前,秦城拱手道:“承蒙淮南王款待,我等不甚感激,请李长史务必代秦某相谢。”


  “一定一定。”李长史表情扭曲道。


  秦城笑了笑,又道:“李长史放心,淮南王对大汉的一片赤诚之心某定会转达给陛下。”


  “有劳秦将军了!”李长史皮笑肉不笑道,傻子才会对这句话信以为真。


  “诸位,就此别过!”秦城向众人一抱拳,便回头招呼道:“启程!”


  队伍缓缓开动,满嘴是油的东方朔经过李尚面前的时候,呵呵笑道:“李长史,这肉吃了有劲啊,你要不要也来一块?”


  “.……”李长史。


  李尚带来的人中自然有人为秦城等人继续服务,总算是完成了此番任务的李尚,规规矩矩站在原地目送着秦城等人离去。


  “李长史,这些人实在是太可恨,尤其是那个东方朔,得了便宜还卖乖,辱人太甚!”秦城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驿道上后,李尚身边的一个官吏愤愤道。


  “你懂什么!东方朔固然可恨,但也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真正可恨的人是秦城这厮!”李尚板着一张被欠了五百万的老脸,狠狠道。


  “长史说的是,这秦城确实阴险,竟然使出那样的招数让我们的人不能还手,欺人太甚!”那人赞同道。


  “欺人太甚又怎样?到了闽越之地还不是一堆白骨!”这时有人在旁边森然道,“一个将死之人,让他多嚣张两日又何妨?”


  “那倒是,嘿嘿!”先前那人闻言阴笑道,“说来还得好好感谢长安城那位,要不是他把秦城那厮派到闽越去,我们拿他还没辙呢!”


  “噤声!怕别人都不知道么?”李尚厉声呵斥道,“秦城死在闽越那是闽越人的事,跟你们有何关系?需要你们来下定论?”


  “明白,明白!”先前说话的两人连连点头,两人相视了一眼,都觉察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笑意。


  虽然方才被李尚呵斥,但经过这么一通对话,众人都觉得心头一松,先前被秦城置在众人心头上的阴霾也消散了不少,从方才那段对话中众人都都读出了足以让他们开心的意味。


  “收拾,准备回程!”李尚说了一句,转身走到一辆马车旁。


  从马车上拿出一把长剑,李尚神色黯然。


  那是秦城带来的。


  陈由生前的用剑。


  李尚凝视着手中这把长剑,眼中闪烁着阴狠的光芒,他看着手中这把长剑良久,猛然握住刀柄一拔,长剑应声出鞘!


  “陈兄,某必为你报此血海深仇!”李尚一手握剑,咬牙切齿道。
……

  与李尚这边的阴沉不同,秦城一行人的气氛却十分热烈,刚走出李尚等人的视线,公孙策就迫不及待哈哈大笑起来。


  “真他-娘的解气,这帮鸟人,就该狠狠揍他娘的!”公孙策毫无风度的爆了粗口。


  公孙策这话一说完,本想得到他人的响应,等了半天众人却没有反应,正诧异去看众人时,只见众人都面色肃然,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得意之色?尤其是东方朔,方才比谁都玩得狠,这会儿脸色最沉静的就是他了。


  “你们这是?”公孙策一脸不解,“怎么都不说话了?”


  东方朔看了公孙策一眼,撇了撇嘴道:“几条狗而已,打了就打了,难不成还要为他们高兴好几天不成?哪有那个时间。”


  “还有一半的路程,大伙儿加紧赶路,争取早日到会稽郡。早到一刻,便能多抓住一丝机会。”秦城朝众人招呼了一句,然后对公孙策道:“那才是办正事的地方。”


  公孙策愣了愣,随即了然,笑了笑,骂道:“这群人,好生无趣。”


  四日后,众人到达会稽郡郡城——吴城。


  “正事要紧,某先跟诸位到吴城去吧,诸位凯旋时某再去宛陵拜访高人不迟。”窦非以这个理由跟着大队人马到了吴城。虽然这个理由漏洞百出,但也没有人去表示异议。


  秦城一行人达到吴城时,会稽郡都尉孔进亲自出城迎接。


  孔进四十多岁,国字脸,络腮胡子神似后世影视剧中的张飞,其人更是有着一副比秦城更耐看的好身板,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比将军更像将军。他看到秦城等人后,立即快步迎了上来,也就走了十来步的距离,硬是将其身后的官员甩开了好几步。


  “秦将军,东方侍郎,下官恭候多时了!”孔进对秦城和东方朔行礼了干脆利落的大礼,声如洪钟。他虽然没见过秦城和东方朔,但是大致向人群中最前面两人行礼总是不会错的。


  “孔将军,不必多礼。”秦城上前道。


  “阁下便是秦将军?久仰大名,今日终得面见真容,实在是幸甚!秦将军威名,孔某敬佩之至!”孔进又朝秦城抱拳。


  “孔将军过誉了。”秦城回礼道,没有端架子的意思。


  “孔都尉,为何不见杨郡守?”东方朔没看见会稽郡郡守杨浦,便走上前来,看着孔进问道,语气颇为不善。中央来人,会稽郡郡守竟然不来迎接,如此怠慢,也难怪东方朔没个好脸色。


  “禀侍郎,杨郡守卧病在床,实在是行动不便,非是有意怠慢!”孔进对东方朔拱手,不卑不亢道。


  “既然如此,烦劳孔将军领路,我等立即进城。”东方朔道,换了称呼,语气也松了下来。


  “诸位请!”孔进侧开身子,为秦城等人让路。


  路上,东方朔问道:“杨郡守身体如何,是何时病倒的?”


  “禀侍郎,杨郡守年纪大了,积劳成疾,因是染病。已经不能起床数日。”孔进道。


  秦城和东方朔相视一眼,彼此交流了一个眼神。秦城随即道:“既然杨郡守身体欠佳,那么孔将军,本将现在着令你暂代杨郡守一切职务,全力配合我等处理闽越事宜。”


  “谨遵秦将军号令!”孔径抱拳道,神色自然。


  秦城和东方朔见孔进这一路上来宠辱不惊,举止干脆有力,料想应该是个能办事的,俱都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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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发一章吧,明天再补上。刚吵架心绪难平也不好写。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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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九十六章 数不尽吴城硝烟(二)

  (大家末日快乐,如果下午三点世界没有崩塌,那么今天肯定还有两更!

  PS:都末日了大家的红票还留着干嘛?砸我吧!)

  会稽郡郡城吴城是个有名的,早在春秋战国时便是霸主之一吴国的国都,勾践曾今在这里给夫差做了三年的奴仆,装尽了孙子,虽然后来吴城也见识了勾践的逆袭,但吴城终究还是记录了勾践这位估摸着是历史上唯一一个以国君身份给人家做奴仆的人的奴仆模样。十年后勾践的兵临城下时吴城又见证了夫差的羞愤自杀,据说当时伍子胥的眼珠子还挂在这城门上的。


  吴城是个有历史的城。秦城在走进吴城的时候就在心里如此感概了一句。


  秦城和东方朔离开长安之前,刘彻给了两人“临事专断,先斩后奏”的权力,所以秦城和东方朔任命会稽郡都尉孔进暂代郡守职权是行得通的。这其实也是个没有选择的选择,这个时候除却领兵的都尉,秦城和东方朔也不能让其他人代了杨浦的职位。


  众人进了吴城没有休整便直接到了郡守府,郡守杨浦拖着残兵之躯出门迎接,不过跟秦城和东方朔说了没两句话身体便软倒了下去,秦城让人将杨浦扶回去休息,自己则让秦庆之将众人在郡守府安顿下来。


  用过饭之后秦城等人便和孔进一行人商谈闽越当下的情况,这一谈秦城才知闽越的局势远比自己预想的要复杂的多。


  “东越王余善领精兵五万征伐南越已经逾十日,据前线探报,闽越军队一路势如破竹,西进五百里,已经到了番禹。只不过南越王在番禹也集结了重兵,双方在此或有一场大战。”孔进说道,“番禹乃是南越东部重镇,也是南越中部门户,一旦番禹失手,南越中部地区将无险可守,情势对南越王很不利。”


  说到这里,便不能不解释一下闽越之地的历史。


  历史上闽越之地的居民乃是越王勾践的后裔,周显王三十五年(公元前334年),越国解体,其儿孙被迫分散于江南海边,各据一隅,称王或为君,互不统属,也就是后来东瓯、闽越、南越的雏形。从这个意义上说闽越王老是惦记着攻打东瓯南越也是有理由的。


  后来秦始皇一统天下,完成了霸业。但秦王朝却在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中崩溃了。由于闽越君王摇、无诸曾率闽越将士与众诸侯一道反秦,又再协助刘邦打败了项羽,刘邦于是在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复立无诸为闽越王,王闽中故地,都冶。”十年后,汉惠帝又加封摇为东海王,都东欧,俗称东欧王。建元三年(公元前138)闽越王合并东欧地。


  之后闽越王北征东瓯,南击南越,百越诸民因此臣服,周边的刘姓诸国均以财物珍宝讨好闽越国,闽越国已成为西汉王朝南方的一股强大势力。


  有汉以来一则是因为国力没有恢复,一则是因为刘彻之前的帝王们都奉行黄老之学治国不愿意为了闽越之地妄起兵事,所以就没怎么管闽越王在这边折腾。但是到了刘彻这一朝就不一样了,刘彻自然无法容忍自己的治下有一个如此强悍而过不服管理的王国,于是闽越之地一有战事刘彻便会派人来敲打敲打,只不过刘彻继位之后的心腹大患乃是匈奴,在匈奴的问题没有解决之前,刘彻对闽越敲打的力度一直掌握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建元六年(公元前135)闽越王郢率兵击南越,汉武帝派遣卫青发兵击闽,当时的闽越王驺郢的弟弟余善,审时度势,以为与汉廷对抗实为下策,遂与王族合谋除掉驺郢王以谢天子,希望汉廷罢兵,以保闽越社稷的完全。那一回汉武帝也确实化了干戈为玉帛,后立无诸孙丑为王,并改称为越繇王。但余善的威望远过于丑,有号召力,倍受拥戴,越繇王驺丑也奈何不得,汉武帝又索性下诏封余善为东越王,与越繇王并处,但实际上越繇王由此而成为东越王余善的附庸。驺丑在闽越之地实际上没有太大的发言权。之后这几年闽越在余善的带领下励精图治,国势日盛。如今余善手里有了钱便又不规矩了,开始发兵攻打南越,实际上是重蹈了驺郢了覆辙,看起来余善好似愚蠢无比不可理喻,实际上这也非是不能理解。因为在余善眼里,那百越(东瓯、闽越、南越)都是越王的后裔,自然是要统一的,而且现在闽越势力大了,余善可能也认为刘彻一时忙着跟匈奴人打仗不太会来理会他,他正好可以趁机将百越给统一了。至于统一百越之后如何,那就不得而知。


  听了孔进的称述,秦城和东方朔也都明白了当下的形势,秦城便问道:“会稽郡有多少可用之兵?兵种配置如何?”


  “回秦将军,全郡兵卒三万余,临时可调用之兵两万。步卒材官约八千,舟师楼船士一万,另有两千余骑兵。”孔径如实道。


  秦城点了点头,示意了解。会稽郡能有如此堪称雄厚的兵力也是刘彻这两年防范百越的结果,毕竟会稽是南下闽越的前哨,闽越王本来就不**分,会稽郡的兵力少了大汉在处理闽越的问题上还真没有底气。秦城到现在也算明白过来,怪不得刘彻不让自己带兵过来,会稽郡有如此兵力,加之自己背后又有大汉作为后盾,要是自己还解决不了闽越之地的问题那就显得太无能了。毕竟现在闽越王是攻南越而不是攻大汉。


  至于骑兵,虽然数量少但也够用了,毕竟这地方不比中原更不比草原,地势崎岖骑兵多了也没多大用处。倒是舟师楼船士的作用要大的多,闽越之地多河川,水军(舟师)自然是大大的有用。


  跟孔进等人初步了解了一些会稽郡和当下的情况,秦城便让众人散了,自己和东方朔等人回去谋划对策。


  房间内,秦城,东方朔,公孙策相对而坐。秦城和东方朔作为这回行动的最高指挥,自然要先交流一番得出个大概的行动思路,然后再去让众人商讨,要不然到时候人多一片喧闹或者是大伙儿都沉默不语,一时很难得出真正有用的结论。窦非虽然只是一介贫民也在场,现在还不是正式商议的时候,让他在旁边听着或者出出主意也没什么,就当是秦城的私人幕僚了。


  “秦兄,你领兵征战多年,这种事情你拿手,你怎么看?”沉默了一阵,东方朔开口问道。


  “若是单纯的刀兵相接两军对垒我自然擅长,但是这回的情况明显不同,你我既要给余善施压,迫使他放弃攻打南越,又不能跟他太翻脸,把他从现在的位置逼迫到反抗大汉的层面上去。其中讲究如此深奥,公孙兄久在陛下身边,对此倒是应该比我更加在行才对。”秦城微笑道,他能不能解决闽越之地的事是一回事,但是这回刘彻自然让东方朔跟着自己来处理这事,自然是存了让东方朔立功的心思,秦城怎么能自己把什么都揽在肩上?功劳自然要分给东方朔和公孙策一些,如此对东方朔和刘彻都有益,当然也就能对自己有益。


  东方朔笑笑,自然明白秦城是在给自己让功劳,但这也是给自己加担子,责任和功劳向来都是密不可分的,做好了便是功劳,做不好便是自食恶果。不过东方朔明显信心十足,他道:“我们既然是代表陛下而来,他闽越王作为臣子,我们自然要先礼后兵。所以我认为使臣还是要先派过去的,只不过同时我们要紧锣密鼓准备发兵事宜。”


  “东方兄说的在理。”秦城表示同意,又问公孙策:“你有什么看法?”


  公孙策见秦城问到自己,呵呵一笑,随意道:“这种事情我不在行,你们俩决定便是,只要别忘了到时候上战场让我做先锋就行!”


  “你就不能说点有用的?”东方朔鄙视了一句,又对秦城道:“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既要先派人过去交涉,又要抓紧时间,一旦余善攻破了番禹,再要做什么就麻烦得多。”


  “此地距离番禹几千里之遥,派人过去一个来回最快也要花费近半月的时间,若是余善在前线在整什么幺蛾子,耗上一个月都不是没有可能。要是真如此,只怕一个月后番禹已经城破了。”秦城分析道。


  “是麻烦。”东方朔挠挠头,面露苦色。


  “这有甚麻烦的,横竖是要打,不如我们直接领兵打过去得了,烧了余善的屁股,不信他不放下番禹回援,所谓一力破百巧!”公孙策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嚷嚷道。


  “你个武痴,就知道打!”东方朔骂道,“要先礼后兵懂不懂?我们不能让余善揪了小辫子!这一来二话没说就开打,激怒了余善要是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来可是个**烦!现在陛下一门心思对付匈奴,那里有闲心来理会余善?我们必须保证合理的解决这件事情,不能让他激化,更不能让它影响到陛下对匈奴用兵的大事!”
——

  第二百九十七章 数不尽吴城硝烟(三)

  “我等必须保证合理解决这件事情,万万不能让矛盾激化,更不能让闽越这边的事情影响到陛下对匈奴用兵的大事!”东方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苦脸,“眼下击灭匈奴才是陛下面前的首要大事,其他的一切事情都要为这件事情让路,只要解决了匈奴问题,再要回过头来收拾区区闽越还不是手到擒来?”


  公孙策一脸无辜,“我早就说这事你们拿主意便好,我只管上战场厮杀,这些弯弯绕绕你跟我说我也不明白。”


  “你这厮,总是有理!那现在你就闭上你的大嘴,乖乖站在一旁喝茶去。”东方朔没好气道,揉了揉眉心,懒得再理会公孙策。


  “其实公孙兄说的也不无道理。”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窦非开口搭了一句话,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却又闭上了嘴巴,歉意一笑,“窦某失言了,诸位商议军国大事,窦某不该插嘴。”


  “窦兄有话只管说来便是,不必如此避讳,现在是我等私下商榷,窦兄说说自己的看法,算不上逾矩。”秦城知晓窦非的意思,便摆出一副不以为意的姿态,“俗话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现在正是需要大伙儿齐心协力的时候,窦兄为国家出谋划策,于公于私都没有什么不妥。”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这话说得好!”东方朔虽然之前不知这句后世顾炎武的名言,听秦城说出口也觉得有理,别有一股豪气,当下赞同道:“窦兄若有什么高论,只管说出来便是,我等洗耳恭听。”


  窦非翩翩一笑,道:“某是觉得公孙兄那句一力破百巧说的好,别无他意。”


  “好在何处?”秦城追问道。


  窦非好整以暇,开始侃侃而谈:“眼下的局势很明显,我等与余善的一战不可避免,余善既然敢在这个时候挑起战争,就一定不会因为我等的一面之词而罢手,说不得在战争发起之前他就已经有了对付我等这些来人的谋划。诸位方才说现今时间紧迫,余善若是稍加拖延便可能导致难以想象的后果,带来数不尽的麻烦,某心知既然我等知晓这一点,余善定然也知晓这一点。所以他会千方百计应付我们,去为他自己攻克番禹争取时间。若是这个时候我等还拘泥于先礼后兵此等俗礼,如何能打破眼下僵局?是以某才觉得公孙兄说的好,直接打过去便是。”


  “窦兄说的在理,可若是如此我等岂不是失礼于人?一旦惹怒了余善和闽越之地百姓的情绪,将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可就坏了陛下对匈奴的大计!”东方朔道。


  “非也!东方兄此言差矣!”窦非站起身,踱步而谈,隐隐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意气风发,“某先问东方兄一句,东方兄以为与余善一战可能避免?”


  “不能。”东方朔老老实实摇头。


  “某再问东方兄一句,若是我等想让余善从南越撤兵,就此熄灭战火,靠什么凭什么,如何达到?”窦非又问。


  东方朔低头沉吟了一会儿,道:“自然是凭我等大汉军威能够在他不服从陛下旨意时将其击败。”


  “那某三问东方兄,如何让余善明白这点?”


  东方朔只得苦笑,“自然是战场上见正章。”


  “如此,”窦非露出一个大势在握的笑容,“东方兄还以为我等应当先礼后兵吗?”


  东方朔一阵愕然。


  窦非见东方朔还略有不服,便继续道:“若是我等能够轻易挥师踏平闽越之地,何必顾忌先礼后兵亦或矛盾激化?实力决定一切,余善见识到了我大汉的军威,自知惹怒我等定无好果而看到我等此时又有出兵的决心,他岂会不乖乖从南越撤兵?况且有驺郅警示在前,余善怎能不考虑自己的下场?若是我大汉军威不足以震慑余善,便是我等再如何有礼有节,他又会给我等几分薄面?所以说军力才是最根本的问题,礼度不过是细枝末节罢了。”


  东方朔吃惊的看着窦非,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秦城看了东方朔的神情,便知这位儒家士子对窦非这种带着浓厚纵横家风采的言论颇不适应。


  窦非对这些视而不见,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继续说道:“东方兄方才说到避免激怒闽越贵族和百姓,某窃以为东方兄所虑实在没有道理。何也?闽越之地乃大汉国土,君岂不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臣不知法度,不明做臣子的规矩,擅起兵事,妄动干戈,陷陛下子民于水火,置陛下国家大计于不顾,此等无主无法之行为,作为陛下使臣,不以雷霆天子之怒、法度之刑惩罚之,尔等却还要跟余善讲礼度,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某窃为东方兄不耻也!”


  说罢,窦非向东方朔拱手一礼。只是这礼,怎么看都是调侃的意味更浓一些。


  东方朔目瞪口呆的看着窦非,这回是羞愧难当了。


  秦城心里嘿嘿一笑,想道:得,现在窦非这是在正儿八经的说法家之言了,东方朔倒是好接受一些。


  愕然了良久,东方朔艰难道:“窦兄以为,我等起兵事,不会激怒闽越百姓?”


  窦非微微一笑,“余善穷兵黩武,身为臣子不知君君臣臣,不知大汉法度,已是失民心于天下,诸君代陛下伐之,上合法度,下顺民意,闽越百姓自当箪食壶浆以相迎,怎会有怒?诸君解闽越百姓于兵祸,犹如解民之倒悬,使其可以安居乐业,谁会不明是非而怒天子之臣?”


  嗯,儒家思想了。秦城看着意气风发、此刻格外有风采的窦非,心里默道。


  “呃……”东方朔弱弱道:“某听闻闽越百姓久居偏远之地,少有教化,恐其不明义理,不明陛下之苦心……”


  “正因为闽越百姓少有教化,我等才更应该以大汉威仪示之,让其明白何者为臣民,何者为礼度,何者为法度!”窦非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百姓不闻礼义廉耻与法度,正是我等士人之耻!百姓不明是非义理,尔等天子之臣正当教化之!”


  “.……”


  房间里一片安静。大伙儿都为窦非今日的挥斥方遒所震撼,震撼于其学识,更震撼于其风采。


  安静了良久,窦非这才意识到自己今天的表现有点过于”放肆”了,不由得讪讪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某方才也只是个人之言,诸位若是不同意只当没听见便是。”心里却不免暗暗责怪自己的失态。


  秦城摆摆手,正想说“无妨无妨”,因为他明白像窦非这种心中有丘壑的才子是多么希望有一展平生所学的机会,而一旦有了这个机会,他们散发的魅力将会无限耀眼,今日自己为窦非展示的舞台虽然小了些,但是窦非明显已经将自己带入进去了。因此才能有如此堪称惊艳绝伦的表现。


  只是不等秦城出声,东方朔已经站起身,向窦非行了拱手一辑到底,显得无比庄重,抬起头时东方朔情难自己,朝窦非道:“某今日闻窦兄一席话,才知何为真正的大家!窦兄在上,请受某一拜!日后还请窦兄多多教我!”


  说罢又是一辑到底,窦非错愕不已,忙还礼道:“东方兄何出此言,折煞我也!”


  东方朔肃然道:“窦兄切莫自谦,长者理应为师!某虽不才,愿闻道于兄,但请窦兄日后多多教我。”


  话说了没两句,“多多教我”几个字竟然说了两边,可见东方朔是真心服。


  彼时的真士子就是如此,在真正的大家面前绝不会因为有的没的脸面而故作姿态,对学识的追求贯彻他们的始终。要不然也不会有百家争鸣的出现,中国文化史上也不会有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后世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文化典籍。


  说来令人惋惜,在春秋战果之后,中国文化史上再没有可以堪比百家的新思想出现,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东方朔和窦非你来我往客气了两句,窦非突然道:“说到指教自然谈不上,不过对于方才东方兄所顾忌的出师‘无名’,某倒是有个想法。”


  “窦兄请说。”东方朔激动道。


  “东方兄不是顾忌不能先礼再兵吗?那我等给我们自己创造一个‘礼尽兵来’的局面不就可以了?”窦非的笑容里闪过一丝阴险。


  这回不仅是东方朔,便是秦城,闻言都愣住了。


  窦非何时又成了阴谋家了?

  正在众人为窦非的话惊异不已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何事?”秦城朝门口问道。


  “禀将军,孔都尉派人传话,东越王余善的使者到了。”秦庆之在门外说道。


  “余善的使者?”这个消息倒是让众人不禁一愣。


  “来得好,看某去揍他!”公孙策一跃而起,推开房门就冲了出去。


  看他这模样,众人不由得想起方才这厮肯定听东方朔和窦非的对话都听晕了,这才迫不及待想出去透透气。


  “诸位,既然余善派人来了,我等便先去会一会,且看他作何说辞!”秦城朝众人招呼道。


  “好。”
——

  第二百九十八章 数不尽吴城硝烟(四)

  (实话说我也不喜欢对话流,那样有灌水的嫌疑,所以之前有对话时我都是控制了又控制,但是这两章真需要对话流才能表现要表现的东西,没办法。)

  来人是东越王余善的信使,唤作余琼,三四十岁的模样,作闽越特色装扮,一对三角眼显得很精明的样子,看到秦城等人进来,拱手行礼,几人见礼罢了之后,分座次坐了。


  “我王听闻秦将军、东方侍郎来闽越,特派下官前来相迎!”余琼朝秦城和东方朔拱手道。


  “东越王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我等前脚方到,他的信使便到了!”东方朔冷哼一声,冷笑道。


  “我王闻听陛下派臣前来,欣喜之余又诚惶诚恐,唯恐招待不周,怠慢了陛下大臣,这才让下官在这边等着,直说看见秦将军和东方侍郎便来相迎。”余琼微笑道,对东方朔的冷笑视而不见。


  “东越王怎知我等到会稽是为他东越王而来?”东方朔逼视着余琼,不给他糊弄过去的机会,“还是东越王也知道他自己做了不安分的事,陛下会派人来降罪?”


  余琼微微一笑,并不恼怒,道:“东越王知道大汉皇帝陛下记挂百越臣民,东越王感恩为陛下敕封为王,统领百越,无一日不是为了百越百姓披肝沥胆,煞费苦心。承蒙皇天护佑,长虫有灵,大汉皇帝陛下显德,近年来闽越之地百姓安居乐业,百业兴盛,东越王时常对我等言:吾幸甚。然闽越之地百姓虽然能安居乐业,但南越却因为南越王倒行逆施,荒淫残暴,导致民不聊生。近年来无数南越百姓自南越逃难进入闽越,东越王见之悲痛异常。时谓我等曰:百越本是一族,都是越王勾践后人,如今闽越百姓生活安康而南越之地兄亲生不如死,如之奈何?正是因为如此,东越王才下定决心为百越百姓计兵发南越,解南越百姓于倒悬,既替大汉皇帝陛下除南越王此等不臣之臣,也解救南越兄亲危难。此等大义之举,东越王深知大汉皇帝陛下不会坐视不理,定然会派使臣前来慰问鼓励,所以特命我等在此迎接诸位,以免怠慢。”


  余琼一席话说的大义凛然,就仿佛他说的便是事实真理一般,刘彻真是派秦城东方朔来慰问相助的一般。


  饶是东方朔本身就够无奈,也被余琼这番颠倒是非黑白的言论给惊的愣在那里,心里不得不佩服余琼的脸皮之厚,真是到了人神共愤的境界,自愧佛如。


  “这么说东越王当真以为自己是大忠大义之臣了?”东方朔脸色阴沉问余琼道。


  “难道不是吗?”余琼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这是百越之民都知道的事,东方侍郎难道不知,东越王在百越之地素有贤名吗?”


  “难道是吗?”东方朔简直被气乐了,见过能颠倒是非的,但是真没见过余琼这种能混淆黑白后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东方朔大笑三声,笑罢,猛然一拍桌子,愤然而起,怒喝道:“东越王也知道自己是陛下的臣子?他也还记得自己东越王的爵位是陛下御封的?我且问你,身为人臣,东越王可知为臣之道?方才你口口声声说东越王日夜想着报答陛下之恩,整日为闽越百姓废寝忘食,我且问你,东越王可知大汉境内兵力调动非用虎符不可行?东越王的虎符在何处?擅启战端,东越王可曾得到了陛下的同意?兵发十万,战火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无辜之人家破人亡,东越王就是如此为百姓着想的么?”


  末了,东方朔冷笑一声,“如果闽越之地的官吏都是如此颠倒是非,某真就无话可说了。”


  “下官惶恐!”出乎意料,余琼并未因为被东方朔指着鼻子骂而心生怒意,而是连连告罪,“还请东方侍郎听下官陈述其中关系。非是东越王不向大汉皇帝陛下请命而妄自动用刀兵,实在是当时情势危急迫不得已!当时南越难民涌入闽越者甚众,南越王令东越王尽数遣回,东越王一时不忍,南越王便怒不可遏兵士进入闽越强行带人,边防士卒一时不明所以以为大敌入境,这才导致烽火连城。之后南越王聚兵谋变,东越王这才在一怒之下兵发南越,决心救南越民众于水火。前些时日东越王便想派人去长安禀报大汉皇帝陛下,在得知东方侍郎和秦将军南下之后,东越王这才令下官在此等候,只说两位到此之后,定要当面请罪!

  下官所说,句句属实,还请东方侍郎明察!”


  “巧舌如簧!”东方朔冷喝道,“任你再如何说也改变不了东越王擅动刀兵的罪责!”


  “东方侍郎说的是,不过事已至此,还请诸位能让我王当面谢罪。”余琼忙道。


  “既然是当面谢罪,东越王为何不亲自前来,而是派你这么个小虾米过来浪费口舌?”这回是公孙策不屑的嚷嚷。


  “上官说笑了,如今西线战事胶着,东越王无法抽身来会稽,这不让下官来请诸位移步南下,东越王必定当面谢罪,陈述我等不得已的苦衷!”余琼解释道,“并且听从诸位的安排。”


  “东越王真如此说?”公孙策反问道。


  “确实如此,下官保证!”余琼道。


  “反正我不信。”公孙策撇撇嘴。


  “.……”余琼。


  “好了,你先下去吧。”一直不曾言语的秦城这时候对余琼说道,语气随意,就像是在吩咐自己的属下退下去一样,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句话的突兀性。


  “这……”余琼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秦城,大抵是希望他将话说的明白些。


  “没听到本将军的话吗?”秦城厉声道。


  “是……下官告退。”余琼就这么糊里糊涂的退了下去,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说上一声“下官随时在外面候着。”


  余琼退出去之后,脸色立即就垮了下来,他吩咐了一个随行官员就在郡守府等着秦城等人的召唤,自己出了郡守府直接朝驿馆走去。


  到了驿馆,余琼直接上了二楼,径直进了一间房屋。


  “如何?”余琼进屋后,房里传来一个略显嘶哑的声音。


  余琼坐了下来,脸色并没有一丝好转,他没好气的回答:“这回大汉的皇帝虽然没有派卫青来,但来得也不是寻常角色,不是那么容易对付。我那套说辞对他们不一定有用。”


  他当然不会直接说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们轰出来了。


  嘶哑的声音来自里间,好似里面的人并没有打算出来,听了余琼的话,那声音显得很淡然:“我们本来就没有打算他们相信我们那些说辞,也无需他们相信。”


  余琼喝了口茶,放下茶碗道:“我自然知晓我们的说辞只是给他们一个台阶一份幻想,一个到闽越接受东越王请罪的台阶,一个不需出师就能解决事情的幻想。”


  “你这么说说明你还是不恨了解那些汉人,那一个台阶和一份幻想根本就不存在。”顿了顿,那声音又响起,“你要知道汉人可不蠢,他们怎么会想不到仅凭三寸不烂之舌我们是不会轻易罢兵的?但是大汉的皇帝现在一门心思扑在匈奴的问题上,他下面的臣子自然就得顾忌着些,我们这套说辞说与他们听,他们自然就过来与我们商谈,不管有没有东越王谢罪这回事,他们都没有理由一过来就在我们背后挑起战事。”


  “你是说即便他们不相信我们的话,他们也会跟我们走一趟?”余琼不确定道。


  “就是如此。”那声音好似包含了几分笑意,“这就是汉人做事的习惯。”


  “如此甚好!”余琼道,“只要给我们争取到了时间,还管他那么多作甚!”
……

  余琼走后,秦城等人默然了一会儿,东方朔语气坚定道:“我去!”


  “东方兄你一个细胳膊嫩-腿的去了能如何,要有什么事跑都跑不过人家,还是我去见东越王!”公孙策笃定道。


  “你听安排就是,哪儿那么多废话?”东方朔恼火道,其实他想说你去了也白搭,分量太轻了,别人根本弄不会在意你。


  “这种事我擅长!”公孙策道。


  “行了,别争了!”秦城摆了摆手,“当下非是谁去谁不去的问题,而是去了也白去。余善这是明摆着没安好心,去了除了搭上一条命还能有什么用?”


  “但是我们却不能不去,虽然那余琼的话不可信,但我们也不能落了把柄在人家手里,要是到时候人家说他们想谢罪我们却不愿意去听,责任岂不是全在我等身上?”东方朔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个,人家窦兄已经说的明白,此时不能拘泥力度!”公孙策懊恼道。


  “那你说该当如何?”东方朔一阵火大。


  “行了,让你们别争了,我有个主意,要不要听听?”秦城说道,“


  保证两全其美。”
——

  第二百九十九章 数不尽吴城硝烟(五)

  秦城跟东方朔耳语了一番,听得东方朔连连点头,公孙策在一边不明所以,待两人说罢了,公孙策忙问道:“什么好计策,说出来听听?”


  “天机不可泄露。”秦城淡然道,随即对东方朔道:“你只管放心,后面的事我会安排。”


  东方朔轻松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只管放手去做就是了。”


  秦城拍了拍东方朔的肩膀,半开玩笑道:“若是你回不来,大不了我杀过去救你就是,总不至于让你一个人客死异乡。”


  “那感情好,死了也有个垫背的。”东方朔笑道。


  “你让东方兄去见余善?”公孙策听出味来了,有些诧异的看着秦城。


  “如果可以,我更想我自己去。”秦城看着公孙策,认真道。


  “这怎么行?”公孙策惊道,想了想,又对东方朔道:“那我与你同去,也算有个照应。”


  “你不是想着在战场上杀敌建功的吗?跟着秦兄可是有仗打。”东方朔很笑道。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让你一个人去我总有些不放心。”公孙策说得很正经,“没有选择反倒少了选择的苦恼。”


  “好了,你还是好生跟着秦兄吧,他这边需要人手,去见余善我一个人就够了,你跟着我也没用,白白浪费时间罢了。”东方朔劝起公孙策来,看公孙策还有话要说,索性骂道:“别磨磨蹭蹭的,像个娘们儿,就这么定了!”


  几人这边商议定了,便让人去给余琼传话,让他过来准备接下来的形成安排。


  可怜余琼到了驿馆,屁股还没坐热,便又让人给召到了郡守府,好在这回的消息足以让他高兴,他也没什么不乐意的,屁颠屁颠跑到郡守府的时候,东方朔差不多已经准备好出发了。对秦城等人而言,时间紧迫的很,自然是能抓紧的都要抓紧。


  “秦将军不同行吗?”余琼得知只是东方朔一人去见余善,方才的兴奋劲儿立即消散了一半,便躬身问了一句。


  “我等做什么还需要向你禀报么?”秦城怒目呵斥。


  “不敢不敢。”余善恭敬道,“秦将军言重了。”秦城不同行他还真没有办法,总不能把秦城绑了去吧?若是在闽越或许余琼有这个胆儿,但是在吴城,他还真没辙。


  “好生看护侍郎,听说你们那里地理复杂,瘴气什么的很严重,若是侍郎不小心染病了,你们可担待不起。”秦城厉声道,算是提前做好警告工作。


  “秦将军只管放心,下官省得。”余琼自然打包票。


  “秦兄,公孙兄,窦兄,诸位同僚,某先走一步了。”东方朔朝众人拱手道,神态酷似即将去英勇就义。


  “东方兄走好便是,我自领大军在这边坐镇,保你后路无虞。”秦城有意说给余琼听,说完看似随意瞥了余琼一眼。


  东方朔走后,秦城将孔进留了下来,对他说道:“会稽两万可用之兵多久可以调集起来?”


  “早在将军来之前下官便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将军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出征。”孔进拍拍胸脯,底气十足。


  “你做得很好。”秦城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心里对孔进又高看了一分,“出会稽进闽越,面对的第一座大城是哪里?”


  “章治。”孔进道,几句话将章治的大致情况勾勒出来,“章治是闽越北方第一重镇,是会稽进入闽越的第一道屏障,依山傍水,易守难攻,向来屯有重兵。”


  “既然这样,本将随你到军营去走一趟,你为本将详细说说闽越这边的军事情况,顺便看看会稽军士的军容。”秦城道,“你稍待片刻,本将尚有一事需要安排,待午饭过后便随你去军营。”


  “诺!”孔进挺了挺身板,大声应道。


  秦城回房之后,又将秦庆之找来,对他郑重道:“找两个得力的人手,回长安一趟,替本将送一道信回去。”


  “这个简单。”秦庆之应道,露出一个深意的笑容,似乎是要表示猜中了秦城的某些龌龊心思。


  “别胡乱猜测了,这封信要送到郭氏姐妹手中。”秦城正色道,“嗯,本将看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差不多。”


  “这么急?”秦庆之诧异不小。


  “不急东方朔那厮小命就不保了,能不急么?”秦城道,“你也别问那么多了,按本将说的去做便是。本将现在就修书一封,你立即着人去准备,稍后到本将这来取信就是。”


  “属下明白!”秦庆之抱拳道。


  当日申时,秦城在孔进的陪同下到了会稽郡军营,秦城没有让孔进安排全军将士来接受检阅什么的,直接跟孔进进了主将大帐,对着会稽闽越的军士舆图研讨接下来的布置。


  “与章治对应的是我会稽郡的仓山城。两城相距不到百里,划乌龙江而治,自打建元三年卫青将军来会稽之后,仓山一直是我会稽郡监视闽越的前哨。”孔进指着舆图对秦城讲解道。两人已经在这幅舆图前摆弄了一个多时辰。


  “三日后,起吴城大军,出仓山,进驻乌龙江江畔。”秦城点头之后道。


  “谨遵将军将令!”孔进虽有不解,还是干脆道。


  秦城看出孔进的疑惑,笑道:“东方侍郎进闽越,我等若是不想余善太敷衍他或者干脆躲着连见都不见他的话,当然要出兵给余善施加点压力。”


  “末将明白了。”孔进若有所思道。


  “当然,大军出仓山,也不完全就是做做样子。”秦城看着挂在面前的舆图,沉声道:“刀子亮出来不一定能够吓到对手,总要砍在对手身上让对手感受到痛,他才知道刀子的锋利。”说罢,对孔进道:“若是开战,务求一战而胜,会稽郡军士可能办到?”


  “只要将军下令,末将自作先锋,领大军渡河,破了他的章治城!”孔进昂然道。


  “有这个信心便好。”秦城笑着道。
……

  余琼离开郡守府后,因为东方朔的催促,当日便启程离开吴城,赶向闽越。没办法,余琼起先不止一次在秦城和东方朔面前强调,自己在吴城已经等待他们良久,早候着迎接他们去闽越接受余善的请罪,这会儿东方朔要求当天便启程,余琼还真没有理由回绝。


  一行人的队伍倒是浩大,跟轻装简从绝对扯不上半点儿关系。骑马行走在队列最前方的东方朔回头看了一眼超过百人的长长队伍,不由得叹了口气,看向余琼的眼神也不仅流露出一丝佩服,能在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里搞出这么大阵仗的队伍,还真是难为他了。


  只是如此以来,东方朔想尽快赶到闽越的幻想不得不泡汤了,不由得有些烦闷。


  东方朔烦闷,其实余琼比他更烦闷,本来是来迎接大汉皇帝陛下的使臣的,现在只接了一半的使臣回去,还留了个将军在吴城待着,余琼就有种阴谋破灭的感觉。毕竟若是一个不对,留在吴城的秦城便能领军南下,余善原本打算的将刘彻使臣接到闽越便凉在一边不理会,只能攻克番禹,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再“谢罪”的计划也算是完全泡汤了。这也变向的体现出余琼这个办事儿的没什么能力,这让他如何不烦闷?


  “我等什么时候能到王城?”闷声闷气走了半日,估摸着也没走出一百里,东方朔忍不住问余琼道。所谓王城,就是指代闽越王城。余善虽然被刘彻敕封为东越王,但实际上不过是跟闽越王统领一个地方,住的自然也是闽越王城。


  “此去王城千五百里,若是走的快些,不出十日便能到了。”余琼殄着脸回答道,现在让余善躲着不见东方朔是不可能了,余善自然希望在路上走得慢些。当然,必要的时候兜兜圈子也是可以的。


  “十日?不成,最多五日!”东方朔讨价还价道,“现在我等走得太慢了,要加快速度,绝不能超过五日!”


  “回禀侍郎,此行道路崎岖,我等人物众多,实难在五日内赶到啊!”余琼苦着一张脸道,心里已经在盘算着是不是在路上整出点什么意外来,要不然早然经不住东方朔的催促。


  “那我等便带几个人脱离大队,轻装简从!”东方朔恼火道,话出口便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注意,当下加重语气道:“若是耽搁了陛下交代的事情,某性命难保!”


  “这恐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莫非路上还有歹人不成?”


  “没有歹人,但是猛兽还是可能有的,侍郎,这不能不防啊!还是跟大队人马一起较为安全!”


  “无妨,某带了侍卫,若只是猛兽定然无法奈何我等。你放心,到时某可以保你周全!”


  余琼:“.……”


  两人经过一番唇枪舌战,余琼最后不得不屈服,毕竟东方朔名义上是中央派来的,权力自然大些。


  “对了,东越王不会不知道我等五日后会赶到王城吧?对,他应该是不知道我等走得如此之快,你让人给他递个信,让他回到王城等着!”最后,东方朔又补充道。


  余琼张了张嘴,最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

  第三百章 数不尽吴城硝烟(六)

  从军营出来,已经夕阳西下,秦城没有让孔进相送,自己骑马缓缓走向郡守府,身后跟着秦庆之和亲兵王二。


  “将军,前面有家汤饼铺子,要不要去坐坐,吃点东西?今日将军可是还没有吃饭。”行至半路,秦庆之指着前面一家小店铺对秦城说道。


  秦城先前对孔进说吃午饭之后跟他去军营,实际上秦城因为要给郭氏姐妹写信所以耽搁了,所以到现在他还是饿着肚子。


  “汤饼铺子?”秦城笑了笑,也感到确实有些饿,便道:“长安枝水河边倒是有家汤饼铺子挺不错,就是不知汤饼到了这里还有没有长安的味道。只不过一般来说凡是有特色的东西离开了原产地,多半都会变得面目全非。”


  秦城这并不是随口一说,在后世这种例子多的是,满大街某某特色小吃,大多是四不像。


  “将军不是常说无论何事总要做过之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况且将军今日还没有吃饭,姑且去尝尝看也无妨。”身为亲兵的秦庆之,自然是尽职尽责时刻为秦城的身体着想。


  “也好。”秦城下了马,举步向汤饼铺子行去。


  不料正走到门口,屋子里忽然探出一块木板出来,差点儿撞到秦城的鼻尖。


  搬着长木板的人听到外面的响动,将木板竖在地上用手扶着,从木板后探出一张小脸出来,却是一个约莫豆蔻年华的少女,她看到身着将袍的秦城,不由得一愣,一时竟然忘了说话,估摸着是给吓到了。


  这木板是“关门”用的秦城自然识得,几条木板镶嵌在门槽内,便是一扇门。彼时这是最小户人家最常见的方便门了。


  “要关门了?”秦城笑着问那少女道。


  少女听了秦城的话,还是愣愣的看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句话也不说,秦城也不急,等着她反应过来。只不过秦城明显高估了这时的少女对将军的敬畏程度,这少女半响也没有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来,直到秦庆之上前大声提醒道:“将军问你话呢!现在还有汤饼卖吗?”


  这下少女终于反应过来,她红着脸低下头,懦懦道:“没有了呢,要关门了。”那模样不像是畏惧,倒是像害羞多一些,也不知这少女方才脑门子里在想些什么。


  “不能做了这单生意再关门?”秦庆之有些不死心。


  少女摇了摇头,鼓起勇气抬头看了秦城一眼,复又低下头去,只是脸更红了,小声道:“东家要休息了。”


  “那就算了。”秦城摆手打断还准备说什么的秦庆之,对那不知道是为何羞涩成这副模样的少女微微一笑,道了声“打扰”便要转身离开。


  “咏荷,让客人留下来罢,我再做一份便是。”屋子里忽然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不大,但是足够所有人都听见了。


  “知道了,东家。”名叫咏荷的少女回头应了一声,低着头对秦城等人说:“将军请进。”说罢飞快的瞟了秦城一眼,在脸颊飞上一抹红晕的时候抱起比她高的多的木板,飞快的转身走向里屋,那动作快的,让秦庆之等人一阵诧异,又感到一阵好笑。


  不同于秦庆之和王二,秦城此时的注意力却不在咏荷身上,方才里屋“东家”的声音,让他觉得无比熟悉,只是一时又有些想不起来。正苦恼间,只听见“汪汪”两声,一只大黑狗从街面上窜了进来,熟门熟路的跑进里屋,转眼没了踪影。


  看到这条半人高的大黑狗,秦城终于想到了那声音的主人是谁,不由得脸色微微一变。


  “将军,坐吧。”秦庆之见秦城愣愣站在那里,有些纳闷。


  秦城“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在铺子里坐了下来,只是心里已经纠结开了。走,还是不走?就这么走了,秦城觉得有些掉面子,毕竟人家都没怎么,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总不能先怯了场,让人家小看了。不走,见识过那碗“醒酒汤”的秦城现在要吃她的汤饼,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


  要不干脆冲进去杀了她?毕竟当日的账自己还没找她算……

  没过多久,少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饼走了出来,怯生生放在秦城面前,看也不看秦城,轻声道:“东家说,将军只管放心食用,吴城的面饼不比长安的热汤。”


  说完,咏荷迅速转身又进里屋去了。


  “将军,这话什么意思?”秦庆之闻言,一阵纳罕。


  秦城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汤饼,怎么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下苦笑了一声,“本将喜欢长安的热汤。”


  也不管秦庆之听没听懂,秦城放手吃了起来,反正身边有秦庆之看着,秦城也不担心真有个什么意外。


  若是真是那副不死不休的场面,屋里的人只怕早在大黑狗进屋的时候就采取行动了,也不会老老实实煮了这碗汤饼,还让咏荷带这么句话出来。


  虽然秦城不明白昔日的一个江湖杀手,今日怎么就成了一个汤饼铺子的老板。


  从始至终,里屋的人都没有出现。


  吃完面饼,让秦庆之付钱,秦城站起身,对里屋道:“怎么,有故人自故地来,东家不打算出来一见?”


  “长安的故人没有,吴城的汤饼老板倒是有一个。”随着一声清如泉水的声音,里屋的帘子被掀开,一个身着青布碎衣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似笑非笑的看着秦城,正是萧淑女。


  萧淑女身后,大黑狗黑牙吐着舌头,对秦城摇了摇尾巴。


  “我以为你会就当日的事情给我一个说法。”秦城打量着萧淑女,调侃道。作主妇装扮的萧淑女少了许多江湖气,多了几分邻家的味道,倒显得容易接近些。只不过眸子里那股对一切都不热忱的淡然,还是那么明显。


  萧淑女依靠在门框上淡然笑了笑,“若是我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会不会太矫情了?若我说谢过将军当日的不杀之恩,会不会太欠揍了?”


  “所以你选择干脆什么都不说。”秦城了然的点了点头。


  “因为我说与不说,都不重要。”萧淑女道,风轻云淡的眼眸静静看着秦城,“任何语言都显得多余。”


  秦城呵呵一笑,不置可否,看了看懵懵懂懂站在一旁的咏荷,转身招呼了秦庆之和王二一声,率先走出了店门。


  秦庆之和王二作为秦城的亲兵,自然对秦城当日在长安的那场血战有所耳闻,当下两人冷冷的看了萧淑女一眼,紧随着秦城出了门。


  “将军,就这么放过她?”路上,秦庆之终究还是克制不住,愤然问道。


  秦城看了一眼华灯初上的吴城,轻叹道:“若是当日我还有余力,自然不会让她活下来。不过现在,杀她已经没有意义。”
……

  番禹城外二十里,东越王大营。


  半月前东越王余善领军五万出闽越,号称十万大军,作为先锋主力,突然攻入南越境内。南越军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日来被余善连克数城。近半月来余善西进五百里,于三日前兵临番禹城下。


  战火蔓延近半月之后,先前被余善友好姿态迷惑的南越王,总算调集了三万大军赶到番禹城,加固城防,并且亲临番禹,指挥军队抗击余善。


  而彼时,因为后续部队的增援,余善的军队已经达到了八万人,更是号称拥兵二十万,扬言要一举南下番禹,直捣南越王城,彻底收复南越臣民。


  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但天底下从来就没有规规矩矩的战争,余善虽然兵力只八万,但要攻克有三万人防守的番禹,似乎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甚至说是有很大把握的事情。


  近来年,余善治国有方,麾下军队装备精良,战士作战勇敢,其战力非是没什么大作为的南越王可比,无论是个人还是军队。是以连日来,番禹城内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气息,人人思危。而携大胜之势而来的余善军队,则是士气高昂,仿佛拿下番禹城只是弹指之间的事情。


  此时,一身戎装的东越王余善正站在军营搭建的瞭望塔上,看着二十里外的番禹城,他的侧后站着一名身着文官服饰的男子。


  “大军的粮草辎重今日已经尽数到齐,赶做攻城器械还需要多久?”余善的声音充满自信和霸气,他说话的时候没有回头,眼睛一直望着面前的大城,仿佛在欣赏一件战利品一般。


  “三日。”身后的男子答道,言语干脆。


  “嗯。”余善微微颔首,手指着前方的番禹城,朗声道:“三日之后,大军攻城,本王要一举拿下番禹!”


  身后的男子不置可否,只是微笑道:“听说南越王已经放出豪言,要与番禹军民共进退。”


  余善闻言哈哈大笑,就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于番禹共存亡?亏他这老匹夫说的出口!区区三万散兵游勇,就想阻挡我二十万精锐大军?简直是痴人说梦!他不是要于番禹共进退吗?那好,本王就成全他,让他和他的破城一起见鬼去吧!”
——

  第三百零一章 难破之势(一)


  一身戎装的余善左手撑着悬挂在腰间的长刀刀柄,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显得格外意气风发,自然也有一股霸道味道在里头。要说方才四十出头的的余善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成熟与激情在这个年龄并存,加之余善确实有几分韬略,是以他这话说出来,让人感觉不到半点轻浮,反而觉得是理所应当。


  比之余善,他侧后那个文官服饰的男子还要年轻一些,三十几岁的光景,气度却已经有了几分雍容,不说有多么难得,起码不是个差劲的。男子名叫余瑞之,是余善的本家,也是余善提拔重用起来的人,足智多谋,余善很多有用的治国之策就出自他手里。到了军中,余瑞之则主要充当军师一样的角色。


  “南越王这三万人虽然不比我军精锐,不过也是他手里最强的兵力了,要是固守番禹,仗着城高沟深倒也是个麻烦,况且南越王不定还有后援。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对我军来说攻克番禹只是时间的问题。瑞之现在担心的问题是,南越王会不会派人去劫了咱们的粮草,或是断了我们的后路。依照南越王的智慧,这事的可能性虽然小,但我王也不能不防。”余瑞之平心静气道。


  “援军应该是没有的,南越王养活不了那么多的军队。”余瑞之分析起正事来,余善也将方才的霸道收敛了一些,来跟他细细探讨当下的问题,“要说断我粮道,不是本王小瞧了他,那老匹夫还真做不出来。不过防一手总是不差的,这些事儿你多上心就是。”


  余瑞之轻轻点了点头,沉默一阵,转移了话题,“算算日子大汉皇帝派遣的使者应该到吴城了。”


  余善挥挥手,显得不是那么在意,“这回来得不是卫青,余琼应该能应付得来,再不济拖上一些时日总是可以的。”


  “瑞之忧心的不是这个,而是王城的那些人。”余瑞之悠悠道。


  余善从鼻孔里哼出一道冷气,不屑道:“你还担心王城的那些人跟大汉皇帝的使者勾结了?放心吧,他们暂时还没有那个胆子!”


  “别人没有,驺丑(闽越王)可是有的。如今您不在王城,可没人能管着他了。”余瑞之所有所指道。


  “他能怎么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余善道,“只要本王破了番禹,荡平了南越,他们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而已。”


  余瑞之微微一笑,“我王说的是,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尽快攻克番禹。”


  “只要攻克了番禹,”余善一手扶上瞭望塔的栏杆,重新望向番禹城,“一切都不是问题。”


  余瑞之轻轻点头,忽然一蹙眉,因为他想到方才余善这句话若是反着说的话,便是:若是不能攻克番禹,就有无穷问题。
……

  在回郡守府的路上,秦城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因而一回到府上,他便叫来了公孙策和窦非。


  “窦兄,你是法家对吧?”几人方一坐下,秦城便问窦非道。


  “秦兄问这个作甚?这有何疑问?”窦非不解道。


  秦城接着道:“先前你与东方兄就出兵闽越的问题论战时,我注意到你的言语中渗透了纵横学派、儒家学派、兵家学派的思想,不单单是法家思想,所以有此一问。”


  “原来如此。”窦非了然,洒然道:“当今之士,哪里会只知道一家之言,多半是诸家典籍都有涉及,这不足为奇。因为若是单单只通某一家的学识,很难应付实际中的各种问题。只不过我对法家研究最为深入,也认为法家最为精辟、最适合治国罢了。”


  听窦非这样一说秦城心中便有了底,这也跟自己心中猜测的八九不离十,继续问道:“不知窦兄对兵家知道多少?”


  “兵家?”窦非更是不解,“比起秦兄,我最多算是略懂。不知秦兄问这个又作甚?”


  秦城没有直接回答窦非的问题,而是肃然道:“不瞒窦兄说,虽然东方兄去了闽越,但是能否见到余善实在是未知之数,就算我等在此给余善施加压力,但是余善若是铁了心要攻克番禹之后再见东方兄,拖上个十天半月并不难,对此我等并无办法,眼下的局势对我等很不利。”


  窦非蹙眉想了想,抬头问道:“秦兄是担心番禹撑不了多久?”


  “正是。”秦城道,“余善此番对南越用兵,可谓准备充分,南越我虽没去过,但既然能被余善在不到半月内西进五六百里,直逼番禹城下,可见南越王此番对阵余善并没有多大胜算。若是余善有意拖延个十天半月,等他攻克了番禹,那可就麻烦了。”


  “那倒是。”窦非点头表示赞同。


  “等等,你们俩要商讨这些便商讨,叫我来又是作甚?”公孙策不满的插话道,“这光听你们说了,我根本插不上话嘛,来了也是白来。”


  秦城不去理会他,摆摆手示意他噤声,只是看着窦非。窦非只是稍作沉吟,便明白了秦城的用意,问道:“秦兄莫非是想助南越王守城?”


  “知我者,窦兄也!”秦城嘿嘿笑道。


  “秦兄是想让我去助南越王守城?”窦非又问道,脸上已经带了几分惊讶的神色。


  “正是!”秦城肯定道,“我等皆有官身,此时不方便直接卷入南越王与余善的战争,而窦兄现在还是白身,去正是合适。不知窦兄是否愿意?我让公孙兄陪你去,作为你的随从,护你周全,若是万不得已他亮出官身也可保你性命无虞。”


  秦城说罢,眼睛直视窦非,等着他的答案。


  “唉,这事儿你得问问我的意见啊!”见秦城问都没问便安排了自己的去处,公孙策嚷嚷道。


  “你服从安排,此行我最大。”秦城淡然道。


  “.……”公孙策。


  窦非站起身,向秦城拱手一礼,“既然秦将军看得起,某自当为大汉效命。”


  秦城明白窦非话里的意思,既然他用了官称又有意提到大汉,便是将此事从私人角度上升到公事角度,事情完了之后秦城是要在刘彻面前给他表功的。至此,窦非也算是结束了对秦城的考察期,正式上了秦城的贼船。官场不能没有盟友,窦非若是入仕,定然是搭秦城的线了。


  秦城心里一阵欣喜,喜上眉梢,难掩激动道:“好,窦兄报国之心,日月可鉴!”


  “公孙兄,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几人说话间,完全不曾去想南越王是否会接受窦非相助的问题。因为在几人看来,这明显不是个问题。
……

  章治城。


  东方朔和余善带着一干侍卫到达章治的时候已经快要日暮,从吴城到章治千余里的路程,甩开大队纵马“飞奔”的东方朔和余琼等人,还是整整走了四日,这其中有什么猫腻东方朔心知肚明,但虎落平阳被犬欺,人生地不熟的,强龙还真压不过地头蛇,况且东方朔也没认为自己能跟老虎强龙扯上关系。自己跟余琼两人之间最多是大狗跟小狗、胖蛇和小蛇的关系。


  进了城,东方朔被余琼领到驿馆歇息,准备明日再赶路。经过连日来的折腾,东方朔早已没了发脾气的欲-望,连个难看的脸色都懒得给,一脸表情就是没有表情——做个表情也得费力不是?现在东方朔觉得没必要为了余琼费什么力。


  虽说早就料到自己到闽越来想早日见到余善是不大可能的事情,但是知道是一码事,亲身体会了余琼等人的怠慢和猫腻又是另一番感受,东方朔要是淡然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明显也不大可能。


  “侍郎先歇息,待明日天明,我等再行赶路,下官退下了,连日赶路下官这身子骨还真有点不适应,今日就有点头晕脑胀。”余琼给东方朔安排了住处,顶着一张在东方朔眼里欠揍到极点的笑脸,退了下去。


  “等这边的事情完了,老子早晚把你扔到乌龙江去!”东方朔骂了一声,钻进被窝睡觉去了。南方睡床,北方睡炕,初到闽越的东方朔不免有些不习惯,好在现在天气转暖,倒也没那么难以消受。


  翌日一大早,东方朔早早起床,收拾完毕之后正打算启程,余琼的仆从跑过来跟东方朔说道:“禀侍郎,我家主人昨夜突发疾病,现在正卧床不起,特命仆下来报,希望可以暂缓两日再赶路。”


  “什么?!”东方朔闻言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一把推开那仆从大步就走向余琼的房间。


  早就知道这厮不会老老实实赶路,在路上整些幺蛾子就罢了,现在竟然都开始装病了!东方朔如何能不生气?


  但是当东方朔看到余琼躺在床上那奄奄一息的模样,又确实提不起来脾气,人活着生病总是常事,也没谁规定有正事的时候就不能生病,再者就算是余琼装病,东方朔也没有办法。


  在余琼房里待了片刻,东方朔还不得不说了两句违心的安慰之言,这就准备回房继续呆着。


  正当东方朔准备出门的时候,一个身着戎装的军士急匆匆跑了过来,连门都没叫直接跑进屋,对躺在床上的余琼惊慌道:“大人【注】,大汉起兵了!水陆大军超过两万人,已经进到驻乌龙江边!”


  “什么?!”余琼一惊而起,哪里还有半分伤病的样子,夺门而出。等众人登上章治城墙的时候,果然看到不远处的乌龙江上楼船纵横,旌旗蔽日,岸边数不清身着大汉军装的军士列阵整齐,兵锋遥指章治城,一片肃杀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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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大人”指在高位者,如王公贵族。《易·乾》:“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史记·孟子荀卿列传》:“王公大人初见其术,惧然顾化,其后不能行之。”宋王安石《泰州海陵县主簿许君墓志铭》:“君既与兄元相友爱称天下,而自少卓荦不羁,善辨说,与其兄俱以智略为当世大人所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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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二章 难破之势(二)


  “今日黎民时分,末将正巡视城头,忽见乌龙江畔有异样,仔细看去,竟是无数大汉军队!乌龙江上大小楼船不下百艘,岸边的汉军不下万人!末将这才令人告知大人!”章治城头,守城主将陈大金脸色严肃的看着乌龙江边的汉军,对身边一脸吃屎模样的余琼道。


  “侍郎,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余琼的手指颤抖的指着乌龙江畔的汉军,几分恼怒几分惊恐的问东方朔。


  余琼之所以如此惊恐,自是因为知道若是大汉军队开进闽越之地,对余善来说意味着什么。


  东方朔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得意的装起逼来,淡淡道:“这几日我等一直在一起,既然你不知道,我又如何知道?”


  面对东方朔强词夺理般的说辞,余琼也只能感到一阵气结,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指望东方朔能说什么显然不大现实,所以余琼只能头疼。


  “大人,你只管放心,汉军打不过来,这点末将敢保证!”正在余琼苦恼之际,陈大金大声道。


  余琼神色复杂的看了陈大金一眼,又看了看乌龙江对岸的汉军,想问什么终究是碍于东方朔在场不方便问出来。


  东方朔听了陈大金的话冷笑连连,“陈将军的意思是,若是汉军过河,你便会与汉军开战了?”虽然这话的实际意义并不大,东方朔还是厉声说了出来。


  “末将不敢!”陈大金抱拳赔礼道,神色却依然倨傲,哪里有半点儿不敢的意思?分明就是说只要汉军敢过河,我就敢打。


  东方朔这时也不会费力气去跟陈大金争论什么,只是平淡的看着余琼,问道:“今日我等可以出发了么?”


  “当然,当然。”余琼想到今日自己还装病来着,不由得一阵汗颜,事已至此余琼自然也不能拖下去了。只不过他脸上陪着笑,心里却骂开了,你娘的军队都让你开过来了,我还能拖时间吗?

  “那就走吧,早日见着余善,本官也好早日完成陛下交代的差事。”东方朔说着,便转身走下楼去,余琼和陈大金看了彼此一眼,抬脚跟上。


  “哦,对了。”东方朔刚走出几步便停了下来,转身看着陈大金,“陈将军可知对河领兵的大汉将军是谁?”


  陈大金疑惑的看着一脸深意的东方朔,正想说你大汉谁领军关我屁事,东方朔已经接着道:“本官不妨告诉你,对面那横刀立马的大汉将军,便是骠骑营秦城!”


  说罢,东方朔再不理会嗔目结舌的陈大金,头也不回大步走下城楼。


  直到东方朔的身影消失在城楼,陈大金才回过神来,转身看着乌龙江对岸密密麻麻的汉军,好半响,才嘀咕道:“纵横大漠的骠骑侯秦城?……

  也好,那便让本将军来会会你,看看你是否真如传言中那般厉害!”
……

  乌龙江,江水滔滔,河宽百丈,左手章治城,右手苍山城。其中章治城距离河体约二十里,仓山城距离河体则有近八十里。


  如东方朔所说,秦城横刀立马站在队伍的最前列,神色平静的看着河对岸的章治城。在他身后,是早已奉了孔进的命令集结起来的会稽郡军士,两千骑兵是前日跟他一同从吴城出发的,至于那些楼船士和步卒将士,则是早早就到了仓山城内。


  今日,两万水陆军将士齐聚乌龙江,进逼章治城,威震闽越。


  “孔将军,自今日起,大军在江畔扎营!东方侍郎何日功成而还,我等便何日退军。”秦城用马鞭指了指二十里之外的章治城,似乎依稀可以看见旌旗在城头飘舞,“若是东方侍郎逾期不归,你等便随本将一道,踏平章治城,直捣闽越王都!”


  “谨遵将军号令!”孔进大声应道。
……

  是日夜,汉军大营中军大帐,秦城和孔进面见了早前几日便派出去到章治城打探虚实的军探。


  “章治城内共有闽越大军万余,除却原本就驻守在此地的五千守军,另外五千军士是三日前到的章治城。”军探禀报道。


  挥手让军探退下,孔进蹙着眉头对秦城说道:“守军将士增加了一倍,这说明余善已是早有防备,这厮着实狡猾,定是早就居心不良!章治城本身就坚固,若是守城兵力再增加了一倍,要攻占章治,确实不容易。”


  秦城一直盯着面前的军士舆图在看,听了孔进的话头也没抬,说道:“便是章治城只有五千守军,凭着我们这两万兵力也很难攻克。”


  会稽郡屯军楼船士众多,步卒兵力反而不是很充足,而攻城仰仗最大的便是步卒,八千步卒外加两千骑兵要去攻占一座五千人防守的坚固城池,难度确实大到几近痴人说梦。会稽郡的兵力配置更多考虑的是防守,也就是防止闽越军队北上,所以才会配置如此多的楼船士。


  “若是章治城内的守军粮草不足我等尚可以围而不攻,只待他粮食耗尽的那一刻自然手到擒来。不过就眼下看来,余善既然会在章治城布下重兵以拒我军,便不会不补充充足的粮草。”孔进依条理分析道,眉宇间的烦恼之色一直挥之不去。


  对孔进所说的诸多不便事宜,秦城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并不接话,直到他将那张早已经烂熟于胸的舆图看完了,才淡定的问孔进:“若是我军渡河,你部楼船士可能保证八千步卒两千骑兵顺利过河?”


  “将军放心,我部楼船士军威浩大,要渡八千步卒和两千骑兵过河轻而易举,不消半日便可以。”孔进底气十足,说罢又补充道:“便是章治城的军队想要半渡而击之都不可能,他们那点儿楼船士,还不够我们塞牙缝的!”


  “他们不会趁我等半渡而击。”秦城话说得很轻松而不容置疑,“陈大金还没有胆量先挑起战端。我们不攻城,他们便不能对我们怎么样。”顿了顿,秦城又道:“这里,可都是大汉的疆土。”


  “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

  番禹城外,闽越军大营,东越王大帐。


  “汉军起兵两万进驻乌龙江畔?”东越王余善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气得摔了饭碗,满满一案桌的饭菜被他直接将案桌踹翻在地,饭菜撒了一地。


  “我王无忧,为何发怒?”余瑞之挥手将大帐内的将士遣散出去,看了满地的狼藉一眼,躬身对余善道。


  “汉军都进驻乌龙江了,本王怎么会无忧?”怒气正盛的余善没好气看了余瑞之一眼,恼火道


  “汉军只是进驻江畔,而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这就是证明。”余瑞之悠悠道,显得不慌不忙。


  “你是说汉军不会进攻章治?”余善心头的怒火因为余瑞之一句话而平息了不少,稍稍静下心来一想,就将其中的道理想明白了几分,“也对,汉军断无此时进军的道理,所谓大军进驻江边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我王英明。”余瑞之适时赞了一句,至于他心里是觉得余善是真英明还是觉得余善蠢的像猪一样,此时都必须要拍上这一记马屁,“汉军进驻乌龙江江畔,不过是给我等施压,让我等乖乖接见大汉皇帝的使者罢了。”


  “你说的有理,本王也如此想。”余善不动声色道。


  “不过若是我王不见大汉皇帝使者的时日拖得太久了,汉军也并不是没有进军的可能。”余瑞之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这点本王自然知晓。”余善冷声道,反正没人在意他是正知晓还是假知晓,“所以番禹必须尽快拿下。经过这几日攻城,番禹城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边缘,再强攻两回,番禹城必破!届时再用几日时间荡平南越王城,到时即便是去见大汉的使者,他也不能拿本王怎样!”


  “我王英明。”余瑞又道。


  余善站起身,“传令三军,明日午时,大军再次攻城,这回务求一击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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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就上架了,希望大伙儿能订阅一个,即便不能全程订阅,给蓬蒿捧个首订蓬蒿也万分感谢!

  明日第一更上午十点左右!

  真诚求订阅!——

  上架感言

  时光荏苒,转眼《将骨》已经接近百万字,诸位和我一起能走到现在,能坚持到看到这个上架感言,首先应该为这个缘分喝一个彩。


  编辑通知上架,内心不免惶恐。因为上架,意味着许多缘分到了尽头。


  很多朋友与我的缘、与这本书的缘,这本书与你手中那收藏的缘、与你亲手按下的点击的缘……这些,之前有,之后可能就没有了。


  但这是网站发展的需要,是作者成长的必然。(老生常谈,上架必备)

  说是上架感言,其实说是随意唠嗑更贴切一些,也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没有什么章法可言。因为写这篇感言时我内心始终不能平静……

  到现在我仍旧时常拷问自己,写书是为了什么。


  每次的答案都不同。


  或许对一个大学生而言,很多原本简单的问题都不会有一个简单的答案。


  唯一一直不曾动摇过的是,是这本书要好好写下去。


  写这本书期间,生活起起落落,碰到了许多难以言状的事物,有的对写这本书有益,有的对写这本书只有负面作用。


  总之,如有个写手说过,我们爆发过、卡文过、纠结过、断更过……最终我们扑街了,或者,成功了。


  对于网络写手这个圈子来说,每天都有大量的人进来,每天都有大量的人离去,每天有大量的书开坑,每天有大量的书太监。


  扑街离去的人是多数,留下来的人是少数,留下来并且成功的人,更少。


  然而,扑街没有标准,成功也没有标准。


  但是每一个还在写书的人,背后必定都站着一群看书的读者。没有读者,肯定就没有作者。


  写手、读者,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其实很奇妙。不能通过你的书跟你有共鸣的人是不会坚持看你的书的,坚持看你书的人一定跟你的精神有共鸣。


  如果是在现实中,精神有共鸣的两个人肯定是朋友,而且还会是很好的朋友。是好基友也不一定。


  而我一直以为,通过自己笔下的书结识到一群朋友,是很大的成功。
……

  发书至今,为这本书欣喜过、难过过、骄傲过、羞涩过……

  然后,我和你们一起走到了今天。


  这本书从开书到今天,变化显而易见。虽然,我一厢情愿的将它理解为进步。


  自第二卷开始以来,码字的时候我基本都是细细琢磨,之前一章只需要一个小时多一点,现在一章需要两个小时。这或许是种退步,但对我而言,是更加用心了。虽然有时候也会因为一些原因卡文到烦躁而不得不赶更新。


  不管怎么说,这本书长大了,要迎来成人礼。


  将上架比喻为一本书的成人礼,我觉得是恰当的。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上架。


  对于上架的成绩我真心没有奢望,也不敢有奢望,对码字我就是个新手,所以比之订阅而言,我更关心的是有多少人离去,更在乎的是有多少人留下来。因为这是衡量我这么久为这本书努力付出有多少收获的一个标尺。


  但是我也知道,自己的书并不能让很多人满意,所以在收费之前有很多人选择离去也是正常。


  但是不管怎么说,大伙儿看本书都已经看到了近百万字,所以我有个小小的请求,那就是不管你订阅与否,请不要将本书下架。占用一个书架的位置不多,但这对我很重要。怎么说在娱乐大家这个层面上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个请求应该不算过分吧?


  能留下来订阅陪蓬蒿继续下去的朋友,我只能用更加认真更加严谨的文字来回馈你们,作为朋友,这是我能做到的最重要的东西了,也是唯一能做的。


  我码字,你看书。


  这其实是件很美好的事。


  是吧?
……

  今天是免费的最后一天了,不出意外明天正式收费。也就是今晚十点的两章之后,明天再发的就是收费章节了。


  关于更新量方面,这么久的两更之后,说上架之后能保证每天两更我还是有信心的,加之存稿也会逼自己搞一些,应该问题不大。而质量方面我会尽我所能达到最好,以对得起大家的订阅。


  上架当天肯定是有爆发的,这个毫无疑问,至于爆发多少,现在不好说,还得看情况。其实保证什么的这种事我是不想做了,纯粹找骂,大伙儿看行动就好,该骂的还得骂,该表扬的当然也别藏着掖着,哈。


  最后,真诚的求订阅,满地打滚求订阅。


  感谢各位书友,谢谢你们的支持让我走到今天。


  感谢责编冰瓜大大,瓜大是个好人,没有瓜大就没有作为写手的我。


  感谢纵横中文,毫无疑问纵横是个好地方。


  ———


  下面告诉大家如何免费看VIP章节,很简单的。


  只需要花几分钟,做个小任务,就可以得到几百纵横币,有了这些纵横币,就可以看VIP章节了,不仅是我的,任何作者的都行。纵横现在成绩稍微好点的书都会上架,大家预备点存货总是有用的。花几分钟,就可以享受几万字甚至是几十万字的小说,何乐而不为呢?而且这些任务应该会时常更新,也就是说只要大家愿意,隔断时间大家都可以有几百纵横币进帐。以下是链接。(嗯,这个链接如果不可用不可复制,书评区置顶帖中有同样的链接。)——

  第三百零三章 血火番禹城(一)


  晨光熹微,鸡鸣打破了整夜的宁静,伴随着一声声厚重号角声响起,番禹城城头开始嘈杂起来,身着南越战甲的军士们,从一夜并不踏实的睡眠中清醒过来,各自甩了甩晕眩的脑袋,抿了抿发干的嘴唇,从地上站了起来,在各自队正校尉的喝令下,走上今日搏杀的岗位。


  整个番禹城城头,血迹斑斑,像是红墨被随意泼洒在冷硬的城墙上一样,发着血腥的恶臭。城墙外墙角开外,密密麻麻布满了断肢残骸,四肢与五脏六腑毫无章法的铺散在地上,和已经凝固的血块夹杂在一起,不少尸体上都残存着箭矢、刀枪,旌旗或倒在地上没了颜色,间有歪歪斜斜竖着的,便像是阴间的幡冢。微弱的红色阳光从天边撒过来,渐渐将满地尸首身上的黑暗驱散,红色光芒勾勒出这些亡魂的轮廓,也给这些客死异乡的尸体盖上一层刺眼的厚被。


  相比城外的血腥狼藉,城墙上要干净不少,来来往往的军士给四处增添了不少生气,堪堪将死亡与腐烂的气息压下,有幸在死在城头的军士,不必要在死后暴尸荒野。


  由红逐渐变成金灿灿模样的阳光,穿过城头残破的旌旗,射在守城将士们死水般平静的脸上,平添了几分诡异。


  城外闽越军队连日来疯狂般的进攻,让现在还活着的番禹城军士心中没有了恐慌,也没有了激情。只要不是傻的实在没救的人就能看得出来,城外近十万敌军的进攻,已经不是他们这些残兵残将能够抵挡得了的,城破就是个时间的问题。


  所以这些将士们脸上的表情只剩下死水般的平静,连日来挥动手中的兵刃,看着自己的同袍倒下或让敌人倒下,已经让他们渐渐麻木。


  不多时,冒着热气的大锅大盆被抬上城头,城中唯一可取的地方便是粮草尚算充足,至少这些军士在战死前不会被饿死,所以城头的早饭也算是这些军士一夜冷乏之后唯一的慰藉。


  随着大锅大盆一起走上城头的,还有一群身着将袍铁甲的将军,六七个人拥簇在一起,众星拱月般衬托着为首的中老年男子。


  “将士们,与本王一起吃饱这顿!不管是生是死,本王今日与你们一同在城头拒敌!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已经过了五十的男子将自己的身板挺得直直的,还算炯炯有神的目光扫过残破城头的每一个将士,男子面对着初升的太阳,耀眼的阳光铺陈过来,将满城鲜血和无数将士裹挟在一起,让在这位神情坚定男子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身后的百姓是尔等的父母子女,身后的土地上有尔等的祖坟,本王与尔等一样,已经退无可退,唯有放手一搏,方有一线生机!”


  “我王,请您放心,我等决不后退半步!”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宁死不退!”


  男子自然是南越王鲍管,一个算不上贤明但却因为品行备受爱戴的王国第一人。他的演讲很快获得了将士们的大声回应,他的脸上露出满意和欣慰的神情,带着几许亢奋。但是鲍管心里却明白得很,这些回应声中,有多少是发自内心的,有多少是照顾他一个老国王的面子,有多少只是看在早上这一顿还算丰盛早饭的份上。


  城头还很湿冷,也不知是因为砖石的温度经过一个夜晚本身就低些,还是里里外外几万战死之兵的阴气太浓了些,鲍管却不管这些,他带着自己的几个同样戎装的儿子女婿,开始巡视城头。


  不管鲍管心里是否真打算与这座城池共存亡,但是让底下数万将士相信他有这个决心却很是必要,虽然连日来的血战和已经恶化到极点的局势,已经让幸存的那些将士早没有多少斗志,只剩下麻木机械的战斗。


  因为不战斗,就会死得更早。


  “父王,守城将士已经不足万人了,对面的余善却还有好几万大军。昨日无战想必余善大军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今日的攻城战想来定会无比残酷,这城也不知守不守的住了。”鲍管的大儿子鲍伢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他的声音很小,以尽量不让周边的将士听见。


  “看余善的阵式,是想毕其功于一役,今日一举攻下我番禹城啊!”有人附和道。


  “统统闭嘴!”鲍管冷声呵斥,眼睛里暴现的凶光让他身边的后辈们都低眉缩了缩脖子,在原地停下,示意周边的军士走开一些,鲍管恼火的骂道:“本王知道你们打得什么注意!无非是想劝本王早作打算,备好退路好逃命!说到底你等还是怕死,既然都怕死,那现在就给我滚下去,不要在本王面前丢人现眼!”


  “父王,儿臣并无此意……”


  “父王恕罪。”


  “好了!”鲍管兴致了了的摆了摆手,忽然也觉得自己现在发这个火已经没了什么意义,看着自己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子女、这些南越王日后的主人,他轻叹了口气,“本王不是气愤你们现在胆小,不敢留在这城头上拼命。本王是气愤你们到现在还看不明白,看不明白丢了番禹城即便是一时之间能够活下来,离沦为阶下囚的日子也不远了!番禹之后,南越之地再无屏障,谁能再来阻挡余善的大军?”


  谁能再来阻挡余善的大军?这句话像是重锤猛击在众人心口。


  “父王教训得是,是儿臣愚钝。”鲍伢面露惭愧之色。


  “可是,番禹城真的守不住了啊,我们就这么点人,将士们已经疲惫不堪,而余善有十万大军……”还是有人禁不住小声嘀咕道。在死亡面前,没谁会介意多活几天,即便是这样活着要窝囊许多。


  鲍伢没有回答他的话,就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一般,他的手抚上冷冰冰的城墙,上面残留的血迹让他感觉有些粘稠,他望向城外,这个城门望不到余善的军营,轻声道:“这城,能守一日便是一日。本王相信,大汉皇帝陛下不会不管不问我们这边的情况。”默然了半响,仿佛是在为自己打气,他呢喃道:“现今的大汉皇帝陛下可是个雄才大略的主,手下有无数强将良臣.……”


  不等鲍管说完,他身边忽然有人指着城外大声道:“父王,快看,有人!”


  “嗯?”鲍管朝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城门外有两人走了过来。他蹙了蹙眉,心里突然没来由升起一股欣喜,这让他的眼神也热切了许多。


  这两人竟然能通过余善大军把守的通道到达城下?


  两人一个身着白袍,一个身着青衫,外面的长袍上还带着挡风的连衣帽,因为是背对阳光而来,鲍管等人只能看到两个黑黑的人影。


  待那两人走近了,鲍伢亲自大声喝问道:“来者何人?”


  两人在城门外百步停下,那个青衫男子放下罩在头上的帽子,抬头看着残败的城墙,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听了鲍伢的问话,他转头对身旁的白袍男子笑言道:“昔有墨者革离救梁城,今有法家窦非助番禹。”


  停顿了一下,他大声向城头回应道:“大汉,窦非!”
……

  窦非进了番禹城,经历几番波折和插曲,见到鲍管,并且告诉他,自己能够助他守住番禹城。


  鲍管能接见窦非并不难理解,仅是他那句模糊的“大汉窦非”就足以让鲍管联想非非。现在的鲍管就像是陷入沼泽即将彻底沉沦的半死之人,任何一根能触摸到的稻草都会被他紧紧抓在手里,看看是不是救命稻草。


  窦非说自己不是刘彻派来的官吏,只是个平头百姓,别说鲍伢不信,窦非自己都不信。一个平头百姓,你会知道现在番禹城正需要助力?就算你知道,别人逃命都来不及你还敢来?来了你就敢大言不惭说你能助人守城?

  窦非越是如此说,鲍管就越是不信,而且十分乐意的将窦非的这话理解成刘彻的别有用意,或者别有苦衷。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窦非一到番禹城,便受到了军师级别的待遇,地位变化可谓是一步登天,便是同行的公孙策,也弄了一套极为威风的甲胄穿在了身上。穿上甲胄,公孙策悄悄向窦非感叹了一句:“想不到我公孙将军第一回着将袍,做的却是南越人的将军,这档子鸟事我活了二十好几年可还没想过,真是比刚拉出来的屎都新鲜。”


  窦非却摇了摇头,认真道:“四海之内皆是大汉国土,南越也如是,所以你还是大汉的将军。最多,算是个不入流的将军罢!”


  鲍管在城头阁楼内接待了窦非,两人相谈不到半个时辰,正是鲍管对窦非大加佩服的时候,有守城军士来报:“报,闽越大军正在集结!”


  “余善已经开始调兵了!”鲍管坐着的身子下意识绷直了些,意识到失态的他顺势向窦非拱手一礼,语气诚恳道:“贼兵攻城在即,阁下可有良策助我守住城池?”


  窦非淡然一笑,胸有成竹的派头十足,他对鲍管还了一礼,无比正经道:“开门,投降!”


  ————————


  这章花费了我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但是写出来的效果我很满意。写这章的时候就像是在雕刻一件工艺品,精雕细刻的感觉让我很陶醉,希望这些还算细腻的文字不会让大家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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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四章 血火番禹城(二)


  (第二更。满地打滚求订阅。)

  余善集结重兵当然不会是为了自娱自乐,攻城的命令已经下达,时间定在午时——那是个正暖和的时候,午时之前,全军将士饱餐一顿,养精蓄锐,分配攻城任务。


  四月的南方已经不怎么寒冷,虫鸣鸟叫自天亮了便不曾断绝过,若不是在野外,这会儿还要热乎不少,即便如此余善也将攻城时间放在了午时,他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自然要将任何事情都做到人力能及的最好的那个层面。


  每一个卓越的人都追求完美,余善自认为自己能是一个卓越的王,因为他不仅仅满足于做闽越的王,他心里一直想着的是做百越的王。


  “勾践后人,尽是本王的子民,百越本就是一族,断然没有散乱了几百年还不统一的道理。”今日余善亲自坐镇指挥大军攻城,此时距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余善已经跃马出了军营,在军阵最前方眺望近在咫尺的那座城池,“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做,有些人生下来就是要做某些事情的,而现在,本王要一统百越,正是宿命使然,也是天命所归。”


  他回头看着这些时日几乎跟自己形影不离的余瑞之,从对方对自己尊崇的神情上余善能找到让自己舒心的东西,他很享受这种感觉,一个伟大的人总要有人为他的伟大折服,这种伟大才显得有意义,他微笑道:“瑞之,知道本王为何这几日一直盯着番禹城看,仿佛百看不厌吗?”


  “臣下如何能得知我王的心思?”余瑞之的马屁拍的看不到半点儿痕迹。


  “那本王便告诉你。”不管余善脸上的表情再怎么掩饰,他今日的开心都掩藏不住,他几乎是习惯性的拿手指指着面前的番禹城,大声道:“因为只有在没有得到这座城的时候,看着它本王才觉得有趣。不过可惜,今日之后这座城便是本王的囊中之物了,到那时本王也就没有了打量琢磨它的兴致,所以得趁现在还有这个时间,本王要好好看看。”


  “我王胸怀广阔,百越之地日后都会是我王的。”面对余善的废话,余瑞之心里忽然生出一个感觉:特么你再装-逼老子都成了马屁精了。


  “报!番禹城有使者出城,称奉了南越王的命令,求见我王!”有军士来报。


  “何事?”余善蹙眉。


  “来人称兹体事大,要面前我王才肯说!”军士报道。


  “都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多废话,这是要给本王交代遗言么?”余善冷哼了一声,“去看看。”


  自称南越王使者的来人有两个,都在辕门处等候。站在前面的男子一身绛色官袍,约莫四十来岁,体形硕长,在周围无数闽越将士的怒目而视下泰然之若,颇有几分潇洒,正是正使。他身后站着一个拿着象征使者身份的节杖的军士,低眉顺眼,都不敢看周围的闽越军士,或许是给吓得不轻,握着节杖的手总禁不住颤抖,是个跟班。因为等待余善的时间很漫长,这个跟班期间竟然极为荒唐的要求去上了一趟茅厕。


  这一文一武,该慌张的没慌张,本该悍不畏死的却如惊弓之鸟,平白让那些用眼神给他们施压的闽越将士觉得好生可笑。


  伴随着一阵马蹄声,烟尘四起,余善和余瑞之踏马直冲绛袍文官而来,在“哒哒哒”的马蹄声中,余善竟然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眼看着那战马离绛袍文官的距离越来越近,再往前快要撞飞那人。


  而那绛袍文官,自始至终都气定神闲,神态自若,静静的看着即将撞到自己一张大好白脸的马鼻子,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众人心中一动,眼中刹那间充满炙热,似乎下一刻就能看到那人吐血倒飞出去的场景。


  “嘶~~”一声响亮马嘶宣告了对峙的终结,余善硬生生将战马停了下来,马身立起再落下时,绛袍文官终于往后退了一步。因为他不退,马蹄便会落在他头上。


  看到这里,所有人心中都莫名一松,但显然都不是为了那个文官担心什么。


  只是这个时候没有人注意到,文官身后那个军士手中的节杖,在方才那一刻一直没有丝毫颤抖。


  “鲍管那老儿派你来有何话要说?”余善没有下马的意思,他俯视着恭恭敬敬对他行礼的绛袍文官,如同雄鹰俯瞰蝼蚁,连声音听着都像是施舍,雄鹰自然不会为自己的行为向蝼蚁表示什么,在他眼里,文官虽然先前表现的无比镇定,但终究还是被自己逼迫的退后了一步。


  余善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滋味,那要好过世间任何山珍海味。


  “回东越王的话,我王有亲笔书信一封,递交东越王。”绛袍文官答道,声音不大也不小,他掏出一卷书简,遥遥递向余善。


  余瑞之接过那卷书简,眼神却在文官身后的小卒身上停顿了一瞬,回过身,将书简交给余善。


  “鲍管那老小儿想投降?”余善看罢书简,哈哈大笑不止,姿态极尽张狂。


  “我王自知无力再抵挡东越王兵锋,为避免数万将士生灵涂炭,愿意献城投降。”绛袍文官躬身说道,“若是东越王能同意我王的条件,我王即刻打开城门,恭迎东越王入城。”


  “条件?”余善止住了笑,将书简丢给余瑞之,对绛袍文官道:“鲍管那老小儿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凭他那残破小城抵挡不了本王所向披靡的兵锋,投降当然是明智之举!至于条件,鲍管那老小儿请求本王封他一城之地,让他养老等死,虽然是口气大了些,但念在他献地有功的份上,本王也能应许,一城之地而已,本王还不至于那般小气!”


  “这么说东越王是答应了?”绛袍文官问道,脸上没有喜色也没有忧色,仿佛一个看透生死的人,对凡世的一切已经不再上心。


  “混账,不知死活,竟然想诈降?!”余瑞之突然暴喝,将手中书简扔给绛袍文官,那书简就砸在他胸前,余瑞之是用了力的,所以绛袍文官被砸的后退了一步,“无耻小儿,竟然敢欺瞒我王!左右,拖下去砍了!”


  余瑞之在军中的地位仅次于余善,因而听到他的话左右军士没有质疑,上前就要架住绛袍文官。


  绛袍文官临危不乱,冷笑一声,喝道:“大丈夫何惧一死!可笑某闻东越王英明一世,临头竟然不敢接受我王的投降,如此胆小实在是妄称英雄,贻笑大方,贻笑大方!哈哈哈哈……”


  “慢着!”余善冷喝一声,挥手让左右退下,冰冷的眼睛盯着口吐狂言的绛袍文官,“你当真以为本王会相信鲍管那老小儿会投降?可笑至极!鲍管那老小儿做了一辈子的南越王,如今城还没破,番禹西边更有南越千里之地,他如何可能现在就投降,向本王称臣?你们当真以为本王是三岁小孩不成?

  你等打得什么注意本王心里一清二楚,诈降诱我进城,然后再围而攻之罢了,如此伎俩也想瞒骗本王?鲍管那老小儿真该被自己的愚蠢活活羞死!”


  果不其然,余善这番话一说出口,那绛袍文官的脸色立即白到了极点,终于不复先前的淡定,睁大的眼睛里写满惶恐。


  看到绛袍文官这幅神情,余善脸上露出讥诮的神色,他略微俯身,对绛袍文官冷笑道:“回去告诉鲍管那老小儿,他若是识相,便乖乖出城十里相迎,说不定本王心情好了还会给他一个小城让他等死,否则,大军攻城,番禹鸡犬不留!”


  说完这番话,余善摆摆手,露出百无聊奈的神色,吩咐道:“让他们回去。”


  “东越王……”绛袍文官好似还有什么话要说,被身强体壮的军士大力一推,身体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最终他也只能悲愤的看了余善一眼,狼狈往回走。


  一直没有说话期间还被吓得去借了人家茅厕的持节杖小卒,亦步亦趋的跟在文官身后,只是走出没几步,他就回头看了余善一眼,彼时,他的眼睛里再没有恐慌,甚至是平静的没有丝毫波澜。恰好此时余善也看着这名小卒,如果不是错觉,余善还向这名小卒点了点头。


  绛袍文官和小卒离去之后,余善掏出一块锦帛,扔给身边的亲兵,淡淡道:“烧了。”


  亲兵应了声诺,拿着写满字的锦帛走到火盆边,扔了进去,在锦帛燃烧的时候,亲兵随意一瞥,正好看到锦帛上的几个字迹:诈降.……开门迎王.……

  等这名亲兵回到余善大帐的时候,听到迎面走过来进帐的余善正在对余瑞之说道:“既然他肯做内应,我等试一试总是无妨的,若成,则鲍管休矣,南越尽入本王之手.……”
——

  第三百零五章 血火番禹城(三)


  (第三更,本书第一场攻城战。


  PS1:写了上架感言,不管大伙儿订阅与否,请务必移步看一看。


  PS2:大伙儿平安夜快乐,我竟然忘了今天是平安夜。


  PS3:3撒泼耍横求订阅啊啊!!)

  东越王攻城的号角终究还是吹响了,不管番禹城城墙楼阁上的鲍管是多么不乐意,在他庇佑下长大的后辈们是多么提心吊胆,这都不能阻止闽越军队即将如蚂蚁一般附上这座弥漫着死神气息的城池。


  番禹城各城门二十里之外,五六万闽越大军排列成数十个整齐的方阵,旌旗在阵前迎风飘扬,远远望去,可见其军容严整。这些方阵如同一个个规则的方型铁块扎在地面,每一个看到它的人都能感受到它的威压之气。


  号角数声呜咽,传令兵挥动令旗,随着各自方阵校尉的喝令,原本不动如松的方阵犹如一架架机器,缓缓启动起来,速度逐渐加快,此起彼伏的呐喊声杂而不乱。比呐喊声更整齐更震撼人心的是脚步声,随着军靴落下,地面仿佛也在随之颤抖,攻城不用骑兵,而步兵的脚步声更能整齐划一,平添了几多**和肃杀之气。


  原本规规矩矩列成一块块方阵的闽越大军,在行进的过程中逐渐变换了阵形,可容纳百十人的有轮履棚车如同一个个顶着甲胄的蜗牛,被军士推动着移动在军阵最前方,百十架履棚车在军阵前开路,蔚为壮观。


  步卒弓箭手和身着铁甲、头带斗篷的登城将士紧紧跟在履棚车车里、身后,他们手中抬着登城云梯,可以跨越壕沟的濠桥、折叠桥,形成一个个大小相差无几的方阵,碾向番禹城墙。


  在步卒军阵后方,是几十架的投石车。投石车,乃是百越先祖,勾践的大将军范蠡所创。


  闽越大军对各城门的进攻号角同时吹响,因而各城门皆有装备相同的闽越大军进攻,攻城一般都有侧重的城门,只不过不会在一开始就表现出来罢了。各城门皆为主攻的情况毕竟只是个例,因为那样的话攻城方要承受的伤亡将增加很多。


  番禹城头的南越军队早已经做好了拒敌的准备,各种守城器械已经陆陆续续安排到位,听着令人心颤的脚步声,看着数不清的闽越大军逐渐靠近了城墙,这些南越将士只是有序做着守城的最后准备。


  在武器精良、军士训练上南越军队确实不如闽越军队,但到了今日,他们却不乏拼死一阵的决心。尤其是今日上午传遍大军的那个震撼人心的消息,让他们看到了生和胜的曙光。


  “投石车,准备!”令旗挥动,闽越大军的一个将军率先喊了一声,投石车旁的若干闽越军士迅速拉动系索拉拽,装填石块。


  “放!”一声令下,便是数十块巨大石块,从距离番禹城墙不到四百步的地方起飞,若蝗虫一般,砸向番禹城墙。


  这些速度极快的巨大石块似魔咒,拉开了战斗的序幕。


  “避石!”番禹城墙上的南越将军大喊一声,矮下身体,背靠着女墙,将身体缩在一起。


  这样的场面南越军士们早已习惯,所以众将士的动作都十分迅速,在巨大石块砸在城墙上的同时,无数将士已经将身体缩到了女墙之后。


  即便如此,仍旧有军士因为大石撞塌了女墙而死于非命,身体被压成肉饼,鲜血如汤汁刹那间四溅开来,中间夹杂着五脏六腑断肢残骸。


  “投石车,准备,放!”


  射程最远的投石车无疑是最先发威的主体,在对守城将士造成伤亡的同时也震慑他们的胆。


  “加速!”在投石车发威的同时,各履棚车方阵的闽越军校尉大声喝令,推车的将士们俱都大吼一声,使出吃奶的劲儿,推着履棚车以冲刺的速度直奔城墙,一路绝尘,汗洒无数。


  几番过后,身体躲在女墙之后,但一直注意着战场形势的闽越军弩炮校尉率先起身,一把抽出长刀,大声吼道:“弩炮,准备!”弩炮,形状像巨大的十字弓,用来发射重型标枪,使用成束的皮索提供动力。弩炮的威力极大,只要一发标枪就可以刺穿数人,而且几乎可以刺穿任何护具。


  “放!”将军长刀向城下蜂拥而来的闽越大军一指,固定在城墙上的超过百架的弩炮便一起发出一声怒吼般的响动,逾百支标枪从城墙上迸射出去,只是虚影一晃,便撞进了城外闽越大军的军阵!

  运气不好的闽越军士,被迎面而来的标枪直接洞穿了身体,和几个同袍一起,像肉串一般给串在标枪上,然后标枪死死的钉在地上。这些已经气绝或者暂时还没有气绝的军士,身体被标枪枪杆挑在空中悬挂着,殷虹的鲜血一股股顺着标枪流下,染红了标枪枪杆,然后滴落在这些军士方才踏足的土地上,瞬间被尘土包裹了轮廓。


  有的标枪重重戳在履棚车上,不少直接将履棚车刺穿,锋利的尖刺刺进车体。一些正在埋头推车的军士,忽然间觉得身体如遭雷击,但是拼死一战的意志使得他们继续奔进,没有停下来的想法。直到他们的手无力的滑下扶手,脚步再不能移动,眼皮沉重的无法睁开,而此时,他们最后残存的一丝意识却发现他们的身体却还在随着履棚车前进!原来是他们的身体已经被标枪贯穿,和履棚车车体穿在了一起。


  死去的军士可以安静睡眠,活着的军士还得继续疯狂呐喊、埋头奔进,热火朝天的战场并没有因为一些军士的死亡而消沉下来,反而更显狂躁。


  “弓箭手,放箭!”番禹城头的弓箭手校尉从女墙上站起身,举刀喝令,那些弓箭手便全都起身离开他们躲避大石块的女墙,将身体暴露在空气中,然后果断的引弓搭箭,对准城墙下的闽越大军一通齐射。


  无数闽越军士被几支箭矢同时插-进身体,却还在拼命向前奔进,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便会被身后疯狂涌进的同袍踩在脚下,化为肉酱。


  鲜血炸裂如牡丹在风中盛开,妖艳异常。


  “弓箭手,掩护!”靠近壕沟的闽越大军弓箭手开始迎着从城墙上飞射而下的箭头对着城墙放箭,即便是不少人刚刚直起身便没了性命,手中的弓箭无声的掉落在地,也没有人躲着不肯站起身。


  既然上了战场,就要维护自己作为一个军人的尊严,既然这辈子做了军人,就要做好随时战死的准备。


  要么在战场上赢得荣誉与功名,要么死!

  “濠桥,折叠桥,上!”


  在弩炮的覆盖下现在还完好的履棚车,里面顿时冲出一些身披铁甲、顶着木板的军士,十数人抬着一架濠桥或者折叠桥,搭上面前的壕沟。不少人掉进了壕沟,不少人临死之际用身体紧紧压住了濠桥的桥端,受伤的人被同伴拖着往回走,死了的人没人再去看他们一眼,很多冒着生命危险拼着死伤拖着同袍退回履棚车的军士,再回头看时却发现自己拖回来的同袍早已经没了呼吸。


  “过桥!”


  履棚车再不能前进,能行动的闽越军士从履棚车中跳出、从车后绕过履棚车,冒着箭雨,奔向城墙脚下。


  “檑木,给老子砸他娘的!”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红了眼,发令的校尉将军们再不规规矩矩传令,暴怒使得他们口不择言。


  木檑、泥檑、砖檑,从城头倾斜而下,城下的军士拥簇在一起,躲避不及,眼睁睁看着檑木在眼前放大,他们高声惨叫,拼命向旁边挤,仍旧不能阻止檑木将他们的身体砸得四分五裂。


  “云梯!”


  几万闽越大军,终于开始最艰难的“蚁附”过程,云梯被架上城头,身着铁甲、头戴斗篷的闽越将士,开始悍不畏死攀上云梯,向城墙上涌去。


  一个个摔下,一个个接着爬上去,如疯似魔。


  攀上城头,或有一线生机,留在城下,必死无疑。


  “飞勾!”


  “缚木索!”
……

  鲍管告诉窦非和公孙策,他们不用上城墙拼命,让他们在城内呆着。其实就算是鲍管不说,他们也没有上城墙拼命的觉悟,这是个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他们是来救城的不假,但他们不是来杀敌的,杀敌了没有功劳,受伤得他们自己疼,死了还不定有地方埋,只有将城保下来他们才算完成任务。况且他们两人即便是上了城墙也没什么作用,两个人而已,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不少。


  “还是将袍穿着舒坦,那小卒的甲胄怎能体现我公孙将军的威武霸气?”公孙策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陶醉自己的第一套将袍。


  窦非没有时间理他,他正在院子里对一群军士说着什么,神情很是肃穆。


  “余善的大军都快攻上城头了,要是不出今日你便死在这里,将袍再好看有什么用?”安排完事情的窦非进了屋,对公孙策的自恋癖嗅之以鼻。


  “我等都已经告诉鲍管,大汉援军三日后就到,他要是还守不住这城池三日,我死了也没什么冤枉的。”公孙策毫不在意,“你不是说士气最重要么?现在南越大军有了这个消息的鼓舞,士气早已翻了倍,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屁话!”窦非骂道,“若是仅凭士气就管用,我还需要耗费那么大的心思布局,今天还亲自去跑一趟?”


  公孙策一阵愕然,“那士气又没用了?”


  “当然不是。”窦非摇头道,“士气,只是为了让我的布局能顺利实现。”
——

  第三百零六章 血火番禹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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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攻城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双方将士在各个城门各显神通,各种或古老或时兴的攻城守城器械被淋漓尽致的使用,无数将士的生命和鲜血证明了各种攻城器械的大功用。


  攻克番禹的难度比余善预想中要大了许多,眼见无数攻城将士落石一般从城墙落下,重重砸在地面,溅起一阵灰尘,便再没有半点儿动静,余善的脸色就愈发阴沉了,如果他的眼神能够杀人,十座番禹城也早已经灰飞烟灭。


  “番禹城的那些人都疯了吗?”怒气蓄积到一定程度后总是需要发泄出来的,不管是用哪种方式,余善大声咆哮着跳脚骂娘,“若是放在前日,两座番禹城也被本王攻破了!今日这些南越疯子都着了魔了?!”


  “我王休怒,无论那些南越军士如何拼死抵抗,番禹城破也只在旦夕之间。”余瑞之垂首,推测道:“那鲍管小儿定是用今日之事作了一番文章,这才让那些将士如同疯魔了一般。您知道的,人如果知道自己必死,挣扎的总要猛烈一些。”


  “再怎么挣扎也要死!”余善狠狠摔了马鞭,重重呼了几口气,将身边的人吓得静若寒蝉,“那鲍管老小儿想诈降,难道本王还要明知是诈还要中计不成?”


  虽然余瑞之的推测与事实并不相符,但当下站在余善的立场上来思量,也唯有这个理由说得过去了,但就是这个理由,让余善的恼怒又加重了几分。


  “我王,现今我等该当如何?”余瑞之问道,提醒余善别光顾着发脾气了,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再等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若是再没有明显进展便按照咱们午前说好的,另行其道!”余善从给自己捡起马鞭的亲信手里将马鞭拿过来,平复了一下心境,盯着南门冷冷道,“届时本王亲自领兵,务求一举拿下番禹城!”


  “我等领命。”余瑞之拱手,又劝道:“只是此行尚有风险,我王还是不要以身涉险的好。”


  “本王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言。”余瑞断然道,说罢又补充道:“一座小小的番禹城便久攻不下,本王还如何统一百越?”


  余瑞之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没有多说,他知道余善若是打定了主意便不会轻易改变,多说无益。余瑞之也明白余善方才那句话的意思,番禹城久攻不下,时间耗得越长对大军越是不妙。


  况且,眼下强攻番禹城的难度又增加了不少,如此种种,摆在余善面前的那条路的诱惑力便又变大了很多。


  利益足够大,必要性足够强,便是风险大一些,也是要做的。


  大半个时辰之后,余善亲领精兵一万,出军营,直奔番禹城下。


  彼时的战斗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无论是攻城的闽越大军,还是守城的南越军民,损失都极大,双方战到现在比拼的不仅仅是刀子,还有意志。在同袍一个个倒下,眼前的战场形势还不明朗的时候,意志所起得作用已经超过了战力本身。


  “狼牙拍,砸!”番禹城头的一个校尉嘶哑着嗓子沉声喝令,经过漫长的战斗,现在他嘴里的军令重新回归简洁,没有再去爆粗口叫骂,现在能省一份力气就多一份活下去的本钱,校尉已经没有心思再去骂娘。


  “狼牙拍,狼牙拍~~”


  一声声吆喝接连响起,军士们松开绳索,数十杆与城墙垂直的狼牙拍便重重向攀城的闽越军士像拍苍蝇般拍了下去!

  狼牙拍的拍面是由长五尺、宽四尺五寸、厚三寸的榆木板钉满五寸长、重六两的狼牙铁钉二千二百个构成,四面更是各装上一刀刃,借助惯性拍下杀伤力极强,一碰到人便能将人钉得满身是洞,被拍到的军士绝没有活命的可能。


  “砸!”到最后,掌管狼牙拍的校尉盯着城下的闽越攀军士,命令已经只剩下一个字。


  “报,校尉,我的狼牙拍坏了!”校尉正下达完命令,旁边不远处便有个小卒急声喊道。


  “坏了你不会换一个?”校尉闻言气恼道,若不是现在着实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教训那小卒,他肯定会跑过去扇他几巴掌。


  “报,校尉,预备的狼牙拍都用完了!我该怎么办?”没过多久,那小卒又急声喊起来。


  校尉嘴角一阵抽搐,心里早就将这个定然是新卒的小子的祖宗问候了十八遍,“狼牙拍用完了换檑木砸,难不成你还想闲着?”


  “诺!”那小卒应了一声,转身跑开了,校尉咽了口唾沫,继续指挥部下应战,但是没过多久,那小卒又跑过来了,明显这次比前两回都急,“报,校尉,檑木也没有了!”


  “给老子闭嘴,再多话老子把你当檑木扔下去!”校尉忍无可忍,暴怒道,说完这才意识到情况已经极为不妙了,连檑木都已经用完,而城外的闽越大军好似还没有退却的意思,校尉就知道今日凶多吉少,想到这他心里便软了几分,对那小卒道:“擦干净你的长刀,准备迎敌吧!”
……

  余善赶到城下的时候,看到那锦帛上约定好的信号已经出现在城头,没有犹豫,事实上也是此时已经容不得他犹豫,他大手一挥,遥指城门,喝令道:“统率,本王令你率三千精兵,直冲城门!”


  “末将得令!”这统率早已经得了余善的事先嘱咐,所以他没有丝毫犹豫,便领兵奔了过去。


  过濠桥,顶着箭雨檑木,统率到了城门前,就在这时,异变突生,那原本紧紧关闭,似乎怎么都不可能打开的城门,竟然吱呀一声,缓缓开启了!


  看着城门打开,统率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他知道,那个知道大势已去、贪生怕死、为求活命已经投靠余善的守城将军,已经履行了他的诺言了!

  统率回头看了余善一眼,见他正热切的看着自己,统率没有迟疑,驱马冲进了城门。


  进了瓮城,没有发现埋伏,统率直冲内城,进了城门,却发现那里面已经乱作一团,原来是那个打开城门的守将正和其他将士火拼!

  “哈哈,天助闽越!”统率大笑三声,令人回去向余善禀报,自己率人杀了进去!

  余善得到军士的禀报,知晓城内没有埋伏,那统率已经杀进内城,余善心里一阵狂喜,命余下众将士入城,自己跟在最后,也冲向城门。


  彼时,城头已经有混乱的迹象。看到这幅场景,余善心中的疑虑又去了几分。


  入瓮城,进内城,余善果然就看到先前进城的统率正在追赶着溃逃的南越军士。


  看到这一幕,余善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番禹,入本王之手!


  南越,入本王之手!


  这让余善如何能不得意?


  余瑞之虽然仍旧有些担心,但是想着自己这么近万人入了城,便是有意外也可以从容应对。


  “血洗番禹!”余善拔出长刀,大声喝令。


  “放箭!”一声喝令,无数铁箭飞起。


  余善一愣,因为这声命令并不是他下达的!

  不等他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无数铁箭已经撞进了他身边的军阵中,他身边的将士立马尽数中箭!


  这箭,是专门对准他的!


  这时候,余善才看见,城墙上不知何时已经冒出了大批弓箭手!

  “护佑我王!”余瑞之大惊,连忙招呼周边军士!

  无数铁甲军士,举起盾牌,将余善围在了中间,速度不可谓不快!但饶是如此,余善也还是中了一箭。


  余善一把折断箭镞,冷哼一声,丢掉箭杆,向左右喝道:“尔等还愣在此地作甚?还不遵照本王事先军令,冲进城去,打通城门,屠尽番禹?!”


  “诺!”左右大声应诺,无数盾牌举起,遮挡箭矢,向里城冲去!

  “哈哈哈哈.……”余善一阵放肆大笑,抬起头,虽然他看不到城墙,只能看到遮挡箭矢的盾牌,他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大笑了一阵,然后不屑大声道:“鲍管老小儿,本王知道这都是你这老匹夫的馊主意!想引诱本王进城暗算本王?简直是痴人说梦!现在我大军进了城,你可还能阻挡我屠城?”


  “鲍管小儿,你这老匹夫怎会知道什么叫兵法,什么叫将计就计,只要本王领大军进了城,即便是你有什么阴谋诡计也无济于事,因为你手里已经没有兵力对抗本王的大军!”


  说罢,再次大笑不止,极尽嘲笑之意!


  “余善,本王知晓你自视甚高,自负谋略,不过既然你进了本王的城,还如何能嚣张得下去?”鲍管从城墙上站起身来,俯视着下面的余善。


  他的身边,站着公孙策和窦非。


  见对方停了箭矢,余善也索性让左右将盾牌挪开一些,好让他看到鲍管。


  “你们俩倒是会演戏,一个替鲍管递降书,一个替守城将军递降书、还揭露了鲍管是诈降。”鲍管看到窦非和公孙策,拿手指遥遥点了点他们两个,“不过都是想骗本王进城罢了,本王岂会不知?现在本王进城了,不过也不打算为难你们两人,若不是你们自作聪明以为本王会上当,本王也不能领大军进了这番禹城。”


  窦非不置可否的一笑,无疑他便是今日出城递送鲍管降书的绛袍文官,他颇有些好笑的看着余善,问道:“莫非东越王还以为自己没有上当?”


  余善不耐烦的甩了甩手,道:“你这小儿怎么如此愚蠢?!本王率一万大军进了城,而你等最多也没有两万大军了,还分散在各城门应付本王的人手攻城,你等拿什么与本王抗衡?都乖乖投降吧!”


  “哈哈哈哈.……”窦非和公孙策以及鲍管相视大笑,就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余善蹙了蹙眉,窦非等人的笑声让他很不舒服,正想说什么,先前进城现在应该是去杀通各城门的统率,却焦急的跑回来,一脸死了爹一般的神情,“我王,那些混蛋竟然用塞门刀车堵住了街口,我等根本冲不过去.……”


  “什么?塞门刀车?!”余善闻言,大惊失色,连带着余瑞之也惊慌不已!


  塞门刀车,原本是在城门破了之后用来塞住城门抵挡敌军的,那东西跟城门差不多的块头,塞住了街口,人哪里跃得过去?


  余善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主,所以他知道这种东西的恐怖,但他更知道这东西自春秋战国之后便没有出现过,便是他也只是在兵书上看到过图样,但那时候他只是认为塞门刀车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了用处,没有想到,现在窦非竟然会花力气将这种东西造出来,就为了堵住街口!

  只一瞬间,余善脑海里便只剩下一个词:作茧自缚!

  人算不如天算,余善的脸色苍白的毫无生色,他又如何能想得到,窦非为了今日耗费了多大的心思?甚至是不惜以身犯险,就为了迷惑他。


  “君已入瓮,怎敢大言不惭?”窦非悠悠的声音又响起,他看着余善,一脸看白痴的神情,“便是你有一万大军,被某堵在街巷里,又能如何?某只需两千精兵,一千弓箭手,必叫你等死无葬生之地!”
——

  第三百零七章 大军,渡河!

  乌龙江。


  秦城尽起会稽郡屯军楼船士一万、步卒八千、骑兵两千屯兵乌龙江已经近十日,十日来,大军没有任何举动,就好似是将军营搬到了乌龙江畔一般,日日照常训练。秦城不动,驻守在乌龙江对岸章治城里的陈大金自然就也不会动,双方明面上好似谁也看不见谁似的,每日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一副将对方当做空气的架势。只不过暗地里,双方为了密切注意对方举动做了多大的文章绝对是超乎想象的。


  这些时日秦城闲来无事,总会花上一点时间坐在乌龙江畔,取一根竹竿,挖上几只蚯蚓,用细绳弯钩串了,做成一个简易的鱼竿,望着对岸的章治城,安静垂钓片刻。


  “小时候住在乡下,鱼是新鲜东西,一年也吃不上几回,后来大了一些,知道了这鱼竿的做法,每逢大雨小河涨水,便会拉上几个伙伴,去河边折腾一般,往往能收获不少,回来之后便能尝上一顿新鲜。那会儿就我礼貌一些,还懂得谦逊,结果往往是鱼都给别人吃了。”秦城一手擒着鱼竿,映在水面上的脸上有着淡淡的陶醉神色,对站在身后的秦庆之笑道。


  “想必与将军在一起垂钓的伙伴便是南宫会长和乐毅将军吧?”秦庆之接话道,眼眸里闪过一丝钦羡的笑意,“儿时捣乱的伙伴,长大立业的臂膀,属下真是羡慕将军。”


  “嗯……确实很不错。”秦城愣了愣,眉宇间凭空多了几分寂寥。秦庆之哪里会知道,秦城方才说的那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


  “将军,东方侍郎的信使到了。”亲兵王二过来禀报。


  每日东方朔都会从闽越王城派遣信使送回闽越王城最新的消息,主要还是告诉秦城余善的行程——东方朔见没见着余善,什么时候能见着余善。这些信使闽越王城那些人自然是不敢拦的,至少在确定信使没有携带什么不该携带的消息后,闽越王城那些余善的党羽不会阻拦,因为东方朔的信简中所说的都是无关痛痒的“公事”。殊不知真正有用的消息都是信使亲口转达。


  “侍郎说:虽然余琼等人口口声声说余善已经在归程路上,但据我推测,余善仍旧在番禹城,没有启程回来的意思。现在整个王城都没有收到大军胜利的消息,想来番禹城还在南越王手里。”信使将信简交给王二之后,轻声对秦城复述了东方朔的话。


  秦城点点头,示意信使退下,他自己将鱼竿收了,站起身,望向乌龙江对岸的章治城。今日天色颇暗,低空布满厚灰的云层,章治城在阴沉的天色下显得有些肃穆,也让看见他的人能感受到几许威压。秦城沉默了一会,眼神渐渐坚定起来,他喃喃道:“已经整整十日过去,是时候了。”


  言罢,秦城转过身,吩咐道:“召集诸将,大帐议事!”


  “诺!”


  秦城走出几分,忽而停住了脚步,回身指了指江边的鱼竿木盆,对秦庆之说道:“把那些收拾好。”


  秦庆之转头望过去,木盆里几只大小不一的鱼儿正在优哉游哉的游动。
……

  午时开始,章治城城头的守军都突然紧张起来,不少人都不由自足握紧了手中的刀枪,看向乌龙江的目光也变得凝重起来,似乎连呼吸都跟着粗重了不少。


  已经在城头百无聊奈呆了十日、不止一次对部下出言辱骂对岸的汉军都是孬种不敢过江的陈大金,此时再没了前些时日的嚣张,眼前的场景是他幻想甚至是期待了无数次的不假,因为他总想跟那个纵横大漠举国闻名的将军较量一番、分个高下,他也曾预想过若是那一日真的来临,他必定会满怀斗志的迎上去,去创造自己人生中的又一次辉煌。


  但是此刻,当陈大金要凭自己身后这一万人手中的刀枪去面对现实时,当他看到乌龙江对岸的汉军开始有序涌出军营、列队整军、准备渡江时,他的心脏还是疯狂的跳动不止!


  他知晓,大战在即!但他心脏的狂跳,却不是因为兴奋,而是因为紧张。


  完全的紧张。


  或许到这一刻陈大金才意识到,人的名,树的影,风流举国的人物,有几个是浪得虚名?

  陈大金攥紧了拳头,眼睛死死盯着乌龙江对岸如睡狮初醒的汉军。
……

  秦城依旧是那身红袍黑玄甲,腰间悬挂的仍然是那把环首刀,因为天色阴沉,所以风便格外大一些,秦城猩红色的披风在风中飘舞得厉害,那披风似乎有种要将秦城带飞到半空去的感觉。战马打了个响鼻,前脚在地上蹭了蹭,像是被周边乍然间弥漫的战场气氛所感染,有些情难自已。站在众人最前面的秦城面色平静,眼眸如眼前浩瀚的乌龙江一般深邃,他的眼神跨过乌龙江对岸的章治城就像是跨越障碍般,直视着章治城背后的闽越大地。


  那里,对秦城来说,还属于未知之地。如果对地图的了解不算真正熟知的话。


  接到命令首先行动起来的是乌龙江上的百十艘大小楼船,这些楼船分为几个批次,一者分向乌龙江上下游,游弋戒备;一者驶向乌龙江对岸停靠,作为开路部队,这些楼船停靠平稳之后,便有楼船士将木板搭上岸边,船里涌出百千将士,率先在岸边摆开架势,也算是为后面的部队打下立足之地。最后也是最主要的楼船,停靠在汉军军营前,准备接送汉军渡河。


  旌旗和披风一起飘舞,长戟与长刀一同傲立。


  秦城抬起右手,干脆向对岸一挥,动作干净如同挥刀一般,他命令道:“大军,渡河!”


  “呜呜~~”号角声,脚步声,奏响了乌龙江心跳的节奏。


  “驾!”秦城双腿轻夹马肚,率先登船,后面一万汉军,列队紧紧跟随。


  不出秦城所料,大军渡河时章治城的守军没有一丝动作,他们就像是看戏的观众,置身事外。


  大军渡河之后,进逼十里,在章治城外十里扎营。


  十里的距离,骑兵突袭一个眨眼便到了。


  但秦城恍若未觉,军令一下便不容置疑。因为他知道,章治城的闽越大军,看似做足了一战的准备,实际上不过是纸糊的老虎罢了,他们根本就不敢先发起进攻。


  因为余善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


  所以余善的部下不敢轻举妄动,便是汉军逼城了,也只能装聋作哑。


  “前日来吴城时,畏首畏尾、不敢轻启战端的是我等,现在,该换换位置了。”秦城看着章治城,笑的有些得意,“其实余善比我等更怕这个时候在这里爆发战争,不是吗?”


  “将军英明!”会稽郡都尉孔进佩服道。


  “不过现在,我等没有顾虑了,而余善的顾虑却更深了,你说,我等还有不开战的理由吗?”秦城又笑着说道。


  一场几万人大战的号角,就这样被秦城用淡淡的口吻吹响。
……

  阴沉的天空下人们看不到日落,却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天黑。


  同样的灯火亮在了章治城和城外的汉军大营。章治城上,陈大金来回巡视着城头的防御工事。只不过被汉军大营逼城之后,陈大金的脸上却不见焦躁,反而沉静了许多。这种一反常态的举止,能让普通的守城军士心安,却让陈大金的部将十分疑惑。


  “夜里的警戒哨要增加三倍,记得要放些哨骑在城外,一旦发现可疑迹象便示警。”陈大金有条不紊的安排守城事宜,显得极为从容,“其余将士也不必过于担忧,该吃的吃好,该睡的睡好。不过都要给本将清醒些,一旦有战事就要迅速到位。”


  “将军放心,这些末将都安排好了。”有部将说道。


  “很好。”陈大金说道,“时候不早了,你等也都去歇息,养好精神才能保证守城战万无一失。”


  “诺。”有部将答了一句,犹豫了半响,还是忍不住问道:“将军,汉军已经兵临城下,为何不见将军有丝毫担忧?”


  “担忧?”陈大金呵呵笑起来,“有什么好担忧的?城内粮草充足,足够三月之用。守城器械充足,便是持续战斗一月,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者,一万人的攻城部队哪里能攻得下有一万人守城的大城?你等说,如此情况下本将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将军说的是,是我等无知了。”部将轻声道。


  陈大金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豪气道:“怕什么,汉军再厉害那也是人不是?就凭他们现在那点人根本就不够咱们看的。若说担忧,本将唯一担忧的便是他们不来攻城!只要他们敢攻城,本将保证他们有来无回!”


  “将军,那要不要夜里我等派人袭营?”有部将问道。


  “不用。”陈大金轻松道,“多此一举。放着有防御工事的城池不守,去跟汉军野战完全没有必要。你等都记住,我等只需要守城等着汉军来攻就可以了,其他的完全不用担心。而汉军,根本无法破城!”
——

  第三百零八章 庙算多者胜

  (感谢付旭的月票,不胜激动,加更一章。)

  番禹城。


  余善带着一万大军冲进城门,出来的时候跟在身边的仅有几百人,就这还是所有人拼了性命才换来的结果,要知道方才鲍管那老小儿可是封死了城门准备将他和他那一个万人队全歼在城中的。但是这些都不是让余善最气愤的,让他最不能接受的是,临出城的时候那个给自己递了锦帛降书的小卒竟然一箭射在了自己屁股上,这让一直以来都是威风凌凌的余大王,这回不得不夹-紧了屁股上的尾巴,毫无风度的狼狈逃出城。


  “余善,本将军忘了告诉你,这箭头上可是涂了毒药的,三日之内,你必死无疑,哈哈!”公孙策在城头大笑三声,看着狼狈而逃根本顾及不了其他的余善,心里无比畅快。


  余善闻言心中狠狠一惊,眼前一黑差点儿栽下马来,还是余瑞之在旁及时出言安慰道:“我王莫急,我军中有神医妙手,定可解这箭上之毒!”


  余善负伤撤了,进攻番禹城的闽越大军自然没有不撤的道理,五六万攻城大军丢下数千具尸体,回来的军士中受伤的又不知有几何,但这还不足以概括闽越大军此番攻城的损失,因为跟随余善进城去“屠城”的一万将士,现在还被困在番禹城内,生死未卜。


  说是生死未卜,其实不用卜也知道这些人断然没有活命的可能了,想到这里余善就气得想要吐血,尤其是忆起窦非那番无比嚣张的话时,余善恨不得将番禹城一口一口吃下肚子!

  “便是你有一万大军,被某堵在街巷里,又能如何?某只需两千精兵,一千弓箭手,必叫你等死无葬生之地!”就是这句话,如同一个魔咒,一直围绕在余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给他以无穷无尽的折磨和羞辱。


  那可是一万精锐士卒啊!要是余善事先舍得赔上这一万士卒,番禹城还有拿不下的道理?

  世事往往就是这样,退而求其次其实本身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很多人却妄想去追求完美,结果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得到,到最后只剩下捶胸顿足的份。


  余善回了大营,立即传令军医来给自己救治伤势,他是真怕那支射在他屁股上的铁箭有毒。英年早逝这种事情余善可是没有丁点儿想法,更不愿意去体验一遍,所以在军医最后说这箭头上没毒的时候,余善着实松了口气。但是随即,余善又更加恼怒,恼羞成怒往往怒气更大,余善从床上跳起来,指着番禹城的方向大骂道:“攻城,明日继续攻城,本王要番禹城内鸡犬不留!”


  旁边的余瑞之闻言摇了摇头,心里叹息了一声,他忽然想到,同样的话余善先前也说过一回,可是结果……现在也只能感叹一句天意弄人哪!


  五六万大军战死数千,陷入城中不得出者近万,短时间内余善实际上已经没有能力再攻城了,至少得修养几日,可是眼下,哪里还有时间让余善休整?


  在攻城大军退却之后,番禹城内却在上演一场大屠杀,被困的近万闽越将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城门又被堵得死死的,有力都没有地方使。漫天箭雨无情倾斜,这些精锐军士,死去的方式竟是这般憋屈。


  “投降,我等投降!”无数轮箭雨之后,还活着的数千闽越军士最终选择了投降,因为不投降,便不能活命。他们或者不惧怕死亡,但是如此憋屈的死亡,却并不是每个人都乐意接受的。


  箭雨停了下来,鲍管面露不忍之色,如此残忍的场面便是他也忍不住呕吐了一阵,听到对方乞降,鲍管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谁让尔等停下来的?继续放箭!没有某的命令,谁也不准停下来!”窦非的怒喝声响起,在这地狱般的环境里显得格外-阴森,刚刚被鲍管拜为军师的他,理应有下达军令的权力。


  “军师.……这些人都已经投降了,就不要.……”窦非的战绩为他赢得了鲍管的绝对信任,他这时却想劝窦非改变主意。


  “南越王!”窦非冷冷打断了鲍管的话,“如今城内你还有多少可战之兵?”


  “一万。”鲍管轻声说道,其实他心里也知道,经历了今日一战,兵力已经没了一万。


  “强客欺主,尾大不掉,这几千闽越军士要是哗变你能控制得住?”窦非冷笑道。


  “那……”鲍管还有些不忍,或者说另有幻想,他试探着问道:“杀一大半,留一小半,可否?”


  脸色苍白的窦非大步离开城墙,拂袖道:“你杀了他们的兄弟,还要他们为你卖命?你嫌你这城池太坚固了么?”


  说罢,从楼梯转下城墙。


  鲍管的脸色阴晴不定,他并不是为窦非颇为无礼的话羞恼,而是着实有些舍不得那些精兵。


  半响,鲍管虚弱道:“都杀了吧!”


  公孙策跟着窦非走下城头,忍不住赞叹道:“想不到你一介书生,心思竟然这般狠,一万人说杀了就杀了,连眼睛都没眨……这份气度我可真是自愧佛如。”


  窦非停住脚步,瞥了公孙策一眼,然后就在公孙策目瞪口呆的神情中,突然弓起身子,“哇”的一下就扶着墙角吐开了。


  公孙策呆了呆,看着吐得不成人形的窦非,上前去抚着他的后背,叹道:“何必呢,方才若是不忍得那般辛苦,这会儿也不用吐成这样。”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窦非才抬起头,拿衣袖胡乱擦了擦嘴,抬起青紫的脸,对公孙策说了一句看似不着边际的话:“到今天我才领会到,做一个秦城那样的主心骨是多么难、多么苦。”


  公孙策愕然。


  他看着窦非因为一阵猛吐而脸色青一块、紫一块的脸色,还有那双发黑而深陷的眸子,惊诧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异色,随即又变得黯然起来,或许是想到自己,不久又渐渐明亮,一时之间竟然变幻了许多。


  窦非抬头看了看西落的日头,手扶着墙站直了身体,问公孙策道:“公孙兄,你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公孙策明白窦非话中指代的意思,点头,神色坚定。


  “日落还有半个时辰,你们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准备了。”窦非说道。“都是疲敝之兵,士气重于一切。”


  公孙策向窦非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明白,士气嘛,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窦非笑笑,没有说什么,他忽而抬起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咕哝道:“游了一回南方,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
……

  日暮低垂,闽越军大营的炊烟扭动着纤细的腰身婀娜升起,飘向没有顶的天空,在高空消散于无形。经过一日苦战,不管结果如何,军士们疲惫的身子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一顿饭,然后再饱饱的睡上一觉。也许睡醒之后便要迎接死亡,也许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死了,但至少这个时候,他们是幸福的。


  因为最迫切的梦想触手可及。


  开饭的时候军营依旧很噪杂,油烟的味道让枯涸的身体重新找到了一丝活力,对食物的迫切渴望让这些战后余生的军士们清楚的感觉到他们还活着,不管活着的滋味是否美好,没有人介意多活一会儿。


  这个时候是军士们最安逸最享受,精神最松懈的时候。


  世界都黑了。


  所以当他们听到马蹄声猛然炸响,当他们看到黑盔黑发黑马,带着凶兽一般狰狞面具的骑兵冲入大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要反抗,他们唯一记得的,是求生的本能,是逃命。


  一大群骑兵,分成数股,于夜色中从不同的方向冲入闽越大营,如天神下凡,恶魔临世,一路腥风血雨,如同将整个大营的引线点燃,大营,顿时炸开了锅。


  屠杀,是这群骑兵的晚宴,鲜血,可以解渴,人命,可以充饥。


  慌乱在四处爆响。


  “报,我王,敌军袭营!”军士急匆匆进了余善的大营,禀报道。


  “知道了。”余善好似并不吃惊,示意军士下去,然后看着余瑞之道:“又被你料到了。”


  “这并不难。”余瑞之淡然道,“鲍管面临的局势比我们更为恶劣,所以他自然要更加努力一些,这样才有赢的希望。”


  余善冷哼一声,“都死到临头了才想起努力有什么用,晚了!”


  说罢,余善站起身,喝令道:“告诉骑兵前部,可以出击了!”


  “诺!”
……

  半个时辰之后,闽越大营渐渐安静了下来,方才的混乱已经被扑灭。听到军士来报南越骑兵已经撤退,余善不屑道:“就那么点兵,还想袭营?做梦去吧!”


  “那鲍管若是早日有我王治军的一半努力,今夜也不至于如此。”余瑞之笑着马屁道。


  “哈哈,那是!”余善得意的笑道,现在他需要一场胜利让自己开心一些。


  “报,禀报我王,辎重营被袭,大军粮草……粮草被烧了!”正说话间,又有军士慌慌张张跑进来,惶恐道。


  “什么?!”余善失神的站起身,一脸不可置信,随即脸色差到了极点,一屁股跌坐下去。
……

  闽越大营辎重营之外,率领一队骑兵袭击得手的公孙策哈哈大笑,招呼众将士回城。不仅是他,同来的所有人都兴奋不已。


  在方才,在闽越大营被骑兵袭击前营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时,公孙策率领一队骑兵,绕过大营,从后方成功袭击了闽越大营辎重营,并且在他们的粮草上放了一把大火!

  “军师果然神算,闽越那些人果然中计了!”有军士抑制不住兴奋道。


  “那是,军师是军师嘛!”窦非被夸奖,公孙策也得意。


  这时候,公孙策忽然想起自己今日与窦非的一段对话。


  “我有个问题。”公孙策记得自己那时认真的看着窦非,正色道:“为何你能想到那么多计策,想得那么周全?”


  窦非因为呕吐而有些凄惨的脸色露出一个笑容,他的回答却很平静:“因为很多人都只想到明天,而我只不过是想到了后天.……或者着说,很多人都只能看到眼前的街道、亦或对面的街道,而我只不过能看到转角外的那条街罢了。”
——

  第三百零九章 攻城何须克城

  乌龙江。


  同样的夜。


  陈大金巡视城头的时候刚说完那番不怕汉军攻城的话,好似是为了响应他一般,城外的汉军大营突然嘈杂起来,原本只是依稀几点灯火的汉军大营,猛然间火光大盛,像是繁星之夜下的云层被撕开,无数跳动的火点露出他们的面貌,来回奔驰。极短的时间内,这些火把构成的火点汇集成一条条火龙,出了汉军大营,向章治城汹涌而来。


  “敌袭,敌袭!”


  “汉军来了!”


  “汉军攻城了!”


  “戒备,汉军攻城,戒备!”


  陈大金等人看的分明,一直在城墙上警戒的闽越将士自然也将城外的变化看在眼里,不及须臾,各种嘶吼声在城头响起,汉军的火把长龙还未近城的时候,章治城头便闹腾了起来,无数枕戈待旦的闽越将士从被窝里跳出来,奔上城头,人影晃动,校尉队正大声喝令,甲胄因为军士的剧烈运动而连连碎响,脚步声点点阵阵,奏响一曲铿锵的乐章。


  平静的夜,被瞬间撕裂。


  “众将士各归其位,不要乱!”陈大金站上高处,连连发出指令,“弩炮校尉,弓箭手校尉,钩索校尉……准备好各自器械!”


  城头虽然混乱,陈大金却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急促、有力,仿佛一曲战歌,让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的同时,血液也急速流动起来。


  城外,大军奔涌如怒涛。


  燃烧的火把不仅仅照亮了会稽郡士卒脚下的路,同样也将他们自身作为目标暴露在章治城守军的视野里,当两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时,章治城头的守军也就将会稽郡将士的身影看的越真切。


  冲向章治城的会稽郡军士,呼喊声如雷,喊杀声震天。


  秦城并没有跟随攻城将士一同前进,他很平静的站在汉军大营辕门的阁顶,平视着从军营打着火把奔往章治城的会稽郡士卒。


  这回带兵攻城的是都尉孔进。


  章治城附近很热闹,汉军军营很安静,最安静的是秦城。


  “将军,从楼船士中抽调的两千弓箭手、两千战卒已经到了。”秦庆之走上辕门阁顶,对秦城说道。


  “让他们安静的等着罢。”秦城淡淡道。


  “不少军士都说,这样的大仗在他们这里可是难得碰到,所以几乎每个人都很兴奋。会稽郡的将士都说,能跟着将军大仗,是一件痛快事。”秦庆之说道。


  “不要拍我马屁。”在火光、黑夜、风三者的作用下,秦城的脸显的忽明忽暗,他语气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跟着秦城的时间长了,秦庆之也知道每临战事,秦城看上去就格外平静,完全没有即将大干一场的兴奋与激动。而一旦到了战场上,杀人的秦城就会格外暴戾,仿佛眼前的每一个敌人都与他有深仇大恨一般,他的长刀会格外冷酷无情。


  “去看看探路的哨骑,不要在这个时候出现意外情况。”秦城的话打断了秦庆之的思绪。


  “诺!”秦庆之躬身应道。


  涌向章治城的会稽郡士卒已经离城只四百步,这个时候,孔进命令军士们将火把熄灭了一半,因为打着火把完全是给人家当靶子,现在靠近了城墙,凭着章治城头的火光已经能够进行攻城。


  “投石车!”


  投石车开始发威,随后弩炮也开始怒吼,会稽郡将士们潮水般冲向章治城头,自然遭到了章治城头守军的有力阻击。此时在章治城外上演的攻城守城大战,与在番禹城外的那场大战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在于,一个在白天,一个在夜里。


  大战如火如荼。
……

  “将军,一切准备就绪,孔都尉已经指挥大军靠近章治城了。”秦庆之再次登上城头。


  秦城转过身,他面前的军营漆黑一片,但是不用看,他也能够清楚的知道面前的军营中各兵种所在的位置,人数的多少。


  “出发!”秦城简单的吐出两个字,走下辕门,骑上战马,出了辕门。


  在他身后,两千骑兵,以及在黑夜中数不清数量的步卒,悄无声息走出军营,整个队伍中,没有一支火把。


  数千人的队伍,离开大营,却没有开向章治城,而是从章治城旁边绕过,从正在攻城的会稽郡将士们身后无声无息的走过,向着黑漆漆的闽越大地深处,埋头奔进。


  这些军士路过章治城之后,正在攻城的会稽郡士卒后方,原本应该尽数奔向章治城墙的军士们,不知何时已经在这里集结了多个方阵,同样没有火把,等秦城率大军走过之后,这些军士也紧紧跟了上来。


  一切都很安静,却极为有序。


  因为孔进先前已经下令攻城将士熄灭了不少火把,而攻城又正在激烈进行,所以攻城部队的后队,竟是没有人注意到,已经悄悄没了踪影。


  “孔将军,秦将军下令撤军!”王二纵马赶到正在指挥攻城战的孔进身旁,传令道。


  “好!”孔进应了一声,对身边的军士道:“吹角,撤军!”


  “呜呜”的号角声奏响了撤退的号角,正在攻城的会稽郡军士们,立即转身撤退,甚至连攻城的器械都扔掉,跑得十分迅速,没用多久,所有的攻城将士都远离了章治城最远程武器弩炮的打击范围。


  “退军!”孔进向撤下战场的军士命令道。


  会稽郡攻城将士“狼狈”的撤退宣告了这场持续了只半个时辰攻城战的结束,方才喧闹不已的章治城外空地,就这么有些匪夷所思的安静了下来。


  不同于城外的沉寂,章治城城墙上的闽越守军,此时却颇为兴奋,不少军士甚至发出了低声的欢呼。


  不管怎么说,会稽郡军士退了,他们赢得了胜利,胜利之后自然没有不高兴的道理。


  “汉军这就退了?”城墙上,陈大金似乎还有些不能接受汉军就如此轻而易举退却的事实。


  “将军,汉军确实退了!”有部将兴奋道,“定是这些汉军想偷袭没能得逞,眼见无法得手就退却了,毕竟夜里攻城总是要困难的多!”


  “.……”陈大金没有说话,心里却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安,没有任何道理,就是一种感觉,总觉得汉军今晚的攻城有些异样。


  想要偷袭?汉军真的是如此打算的吗?陈大金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将军你看,汉军正在回营,错不了的!”方才那部将指着已经只能看到火点的火把说道,仍旧是兴奋。


  看那些火把的方位,汉军确实是回营了。


  “嗯,确实如此。”陈大金心里最终还是认可了这个信号,就算不认可又如何,汉军总不至于挖地道进城,一天的时间可不够挖地道的,那自己又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反正章治城不会有失。


  “诸位轮值的轮值,没有轮值的便去歇息吧!”陈大金说道,“明日定有恶战。”


  “诺!”众将正答应着,有军士来向陈大金禀报道:“将军,汉军丢下了许多攻城器械在城外,该如何处置?”


  “不用管它.……”陈大金不以为意道,忽然心中猛然一惊,“你说什么,汉军丢下了攻城器械?”


  “是……”


  “有诈!”陈大金大呼一声,随即下令:“派骑兵出城,搜索汉军军营!”


  忽然想到什么的陈大金,顿时惊得面无人色。


  而此时,作为殿后部队进入山道的孔进,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章治城,像是对某人嘲讽道:“要进军闽越腹地,威胁余善后方,何须定要拿下章治城?”
……

  “禀报将军,汉军军营是空的!”


  “将军,江边的汉军楼船,已经渡江停靠到江那边去了!”


  领着骑兵前来搜索汉军军营的陈大金,听着部下的禀报,一张脸涨成了红葡萄,咬牙切齿的神情扭曲的可怕,“好狡猾的汉军,好狡猾的秦城!可恨,可恨呐!”


  “将……将军,如今我等该怎么办?”方才那位无比肯定说汉军撤退回营、一心想着打了胜仗好立功得封赏的部将,这时候身体已经在因为惶恐在剧烈颤抖。


  “汉军要从这附近进入闽越腹地只有一条通道,我等立即追击,务必追上汉军!”陈大金怒令,要是这时候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真是无可救药了。


  “对对对,追上汉军,只要追上汉军,我们便能和汉军前面城池的守军前后夹击,一举歼灭汉军!”那部将连连点头,在绝望中看到了一线生机。


  “闭嘴!集结大军追击!”陈大金一鞭子抽在那部将的脸上,咆哮道。他不能不气极,如今整个闽越大地,除了他章治城有一万守军之外,便只有王城有重病驻守,整个闽越的可用之兵都去跟着余善去打南越了!其他地方的军士,守城都不一定能守得住,拿什么跟自己去前后夹击汉军?若是真让汉军直奔了王城城下,便是能取胜,自己这些人也要被余善扒了皮,甚是丢了性命都不是不可能!


  章治城,可是余善用来防备汉军的屏障啊!竟然让汉军就这么轻易的跃过去了,陈大金觉得自己就是吃了一辈子狗屎,也不能没用到这种地步啊!
——

  第三百一十章 黑夜尽去,不见天明(一)


  闽越之地多为山川,驿道多修建在两山之间,有时候也需要跋山涉水,比之中原大地要难走不少,不过这对秦城来说倒是没有多大的难度,上谷郡除却长城之外的草原,也多是山地,布置行军对他来说毫无挑战性。至于会稽郡的屯军们,生于斯长于斯,早已经对这里的地貌习惯了,所以即便是深夜行军,大军的速度也并不慢,唯一比较麻烦的就是些许粮草辎重,不过这回秦城领大军从章治城外大营急速进入闽越大山的时候,却并没有携带什么辎重,便是粮草都没有。每个军士身上携带一个水囊,一顿干粮,如是而已。


  虽说用瞒天过海之计顺利从章治城外绕过章治城,进入了大山,不过秦城也知道陈大金恐怕不用多久便会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定然要来追击,大军若是走的慢了,被咬上了尾巴可是件不妙的事。


  行军的过程很安静,虽不至于口衔枚马裹蹄,但也没人说什么话,秦城领队走在最前面,也没有纵马狂奔,毕竟大军主体还是步卒,骑兵要是放开了速度,可步卒当然追不上。


  黑夜之中的山道更显深沉,哒哒的马蹄声从大军前面靠近,两个骑兵从前方的未知之地返回。


  “将军,前方没有发现闽越军队!”从前方返回的哨骑军士向秦城禀报。


  “再探。”秦城道,先前他已经命令离开大军几乎有三十里去探路的哨骑半个时辰一报。


  今夜情况特殊,秦城不能不谨慎。


  “诺!”哨骑应声而去。


  “将军,末将来了!”统领殿后部队的孔进,这时终于跟上了到了山道口便没有再前进,布置好大军行军后就一直在这里等待的秦城。


  “孔将军辛苦了。”秦城朝浑身是汗的孔进点点头,让大军继续前行,自己在路边停下来,下了马,招呼道:“拿舆图。”


  秦庆之掏出舆图,递给王二,让他将舆图展开,他自己点亮火折子,用手掌挡住风,为秦城照亮舆图,孔进等人也凑了过来。


  “这条山道绵延八十里,两边尽是高山,出了山道便是沙县城,沙县城池很小,驻军不过超过五百。”孔进就这火光指着舆图,对秦城说道。


  秦城抬头看了看天空,确定了一下时辰,说道:“让骑兵前部派些人去山道口守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孔进应了诺,吩咐了部将,继续看着舆图,指着舆图上一个地方对秦城道:“这条山道中间山势略缓,步卒可以攀上去,两端山体较为陡峭,除却方进山那一段,其他地方人力不可攀登。现在我大军在此处,离这条山道中间位置还有一两个时辰的路程。”


  秦城颔首,阴沉的天空月色稀薄,火折子的火光也很微弱,但他眼中闪现的亮彩却异样鲜明,“现在是子时,四个时辰之后就要天亮,要军士们不要休息,抓紧时间。派出一些哨骑在后面守着,随时监视山道后面的情况,若发现章治城守军的踪影,要做好随机应变的准备!”


  “末将领命,将军只管放心去便是,这里有末将把关!”孔进站直身体,抱拳道。


  秦城挥手让秦庆之将舆图收起来,自己也直起身来,火折子被吹熄之后秦城的脸便更加模糊,在黑夜中别有一种神秘的味道,他看着孔进道:“这里就交给孔将军了,你辛苦一些,要确保万无一失。”


  “将军放心,便是拼了末将这条性命,也定然不敢辱没使命!”孔进的腰杆挺得直直的。


  “好!”秦城轻轻说了一个字,重新上了马,带着秦庆之等人奔进夜色里,消失在山道口。


  “加快行军,都精神点!”秦城走后,孔进低声喝令道。
……

  “快,快,都快点!”陈大金站在路旁,向奔进山道的闽越大军疾声喝令,火把的光芒将他那张焦急的脸色勾勒得分明,密密麻麻的汗珠布满他的额头,他的身体也在不停往外冒着白气,乍看上去就像刚出蒸笼的馒头。


  章治城一万守军,他只留了千余人守城,约莫九千人的队伍都被他亲自带领着出了章治城,一路奔进,这会儿正踏进山道,急急追赶着汉军的步伐。


  原本打算章治城是抗击汉军南下时作为屏障的,所以才会有如此多的驻军,现在城池成了一个摆设,放再多的人都没了用处,战场已经转移,章治城似乎失去了意义。


  “让哨骑跑远点儿,半个时辰回报一次前面的情况,大军全速前进!”陈大金连连下令。


  “将军,喝口水吧。”部将见陈大金满头大汗,嘴唇干裂,忍不住递上水囊。


  “喝你妈-比,老子们都要死了,还有心思喝水!?滚开!”陈大金不耐烦的骂道,一脚将那部将踹开。


  在山道中快速奔进的闽越大军高举着火把,在两山之间汇集成了一条火江,急速流动。


  四周很安静,陈大金喊得累了,便纵马来到大军的前方,带着大军前进,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眼睛下意识向两边的山体看去。


  这些山,还真他-妈高啊!陈大金心里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距离大军出发约莫两个时辰之后,陈大金率领大军到了山道腹地。


  陈大金不再喝令,他周围的亲兵也觉得四周终于安静下来,除了大军的脚步声,整个深山再没有其他声响。


  “将军,这山谷里真安静啊!”陈大金的亲兵队正嘀咕了一句。


  “是很安静。”陈大金心不在焉道,随即对那亲兵队正怒目而视,“安静不好吗?”


  “.……”亲兵队正,“好好,安静好!”


  他心里想得是,其实**静了也不好!

  陈大金冷哼了一声,心里闪过一丝不快,今夜他仿佛特别容易动怒。


  骤然,一声突兀的声音不知从何地响起。


  “放箭!”


  冰冷的两个字,在这里夜里显得格外-阴森,无疑,它宣告了安静的终结。


  “杀!”


  “杀!”


  “杀!”


  霎时,漫山遍野的喊杀声一起响起,如大河决堤洪水爆泻,似决战战场战鼓突鸣,将这个山谷掀翻了天。漆黑的山体,瞬间变得异常狰狞恐怖!

  “咻咻咻~~”箭矢从两边的山体上倾斜而下,破空的声音令人在牙酸的同时也心颤,接着一阵阵“碰碰”的闷响,那是箭矢入体独有的音符,惨叫声,顿时炸开了锅!


  “不好,有埋伏!”


  “有埋伏!”


  “将军,有埋伏!”


  急速奔进的闽越大军顿时乱作了一团,无数军士的中箭倒地让他们在黑夜中的心脏一阵紧缩,当他们抬头向两边的山体望去的时候,却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片,根本看不到人!那些狡猾的汉军,竟然连一根火把都没有点!

  他们想还击,但是胡乱射了两箭之后才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目标,他们想找掩体,但是光秃秃的山道好似被清理过一般,哪里有掩体?不少军士奔向两边的山体,却发现早已经有同袍抢占了有力的躲避位置!众军士挤挤撞撞,乱到了极点!

  “盾牌!盾牌顶上!”


  “弓箭手还击!还击!”


  “所有人下马,靠向两边的山体!”


  陈大金嘶哑的嗓子大声吼道,唾沫飞溅,他连连挥动手中的马鞭,指挥调度众将士拒敌。


  “材官将军,带人冲上山体,冲上去!”


  “诺!”材官将军应了诺,带人就要冲山山体。


  “扔石头!”等那些闽越大军步卒开始攀登山体的时候,站立在一块大石头上俯瞰着山下战场的孔进,头也不回沉声喝令!


  随着声声应诺,黑暗的山体上开始飞下数不清的大小石块,大者百斤千斤,小者十斤几十斤,从山坡上滚下,经过一段距离的蓄势,撞到那些攀山的闽越军士身体上时,立即就让他们头破血流、五脏俱碎!

  “啊~~”绝望的惨叫声摄人心魄,让人不忍闻之,无数刚攀上山体没多远的闽越军士,相继从山坡上滚落下来,和石块一起,砸在了山道上的同袍身上,成了死物!


  “给我冲上去,冲上去!”陈大金双眼通红,挥舞着长刀好似发了狂,他知道,他们没有退路,无论如何也要冲过山道,先前是为了追击汉军,现在是为了活命,前一步说,便是不要章治城,只要他们冲过了这条山道,照样可以阻截汉军!

  “弓箭手,放箭!”孔进冷静的喝令。


  “报,将军,闽越大军的后路已经堵住了!”有军士来向陈大金禀报!

  “报,将军,山道前路已经被封死!”接着,又有军士来禀报!

  “好!”孔进哈哈大笑,“使劲儿干-他娘的!”
——

  第三百一十一章 黑夜尽去,不见天明(二)

  山谷中的闽越大军经过初始时期的慌乱之后,已经有序靠在了道路两侧,重步兵的盾牌罩在了众人头顶,为他们遮挡箭矢,同时,在陈大金的指挥下,不少军士开始打着火把往两边的山体上攀爬,意图靠近汉军,跟他们贴身肉搏!


  陈大金被十来个重步兵撑着重盾挡在头顶,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不乐意躲在盾牌下做缩头乌龟,一把掀开盾牌就要继续指挥战斗,但是在被几支箭矢射中之后,虽然碍于他甲胄厚重没有造成致命的伤害,却也让他再也不敢随意露头。


  一段时间过后,闽越大军的弓箭手们终于凭借箭矢的轨迹判断出了汉军弓箭手的方位,开始在各自校尉队正的组织下有效还击。


  不过,便是闽越大军的这些弓箭手奋力还击,终究无法扭转位置上的劣势,战果很小,伤亡却要大得多。而且庇佑他们的重盾,因为数量原因,并不能保护所有人,而山上汉军不停砸下的石头,便是那些有重盾防护的军士,也无法安然无恙,就更别说那些没有重盾防护的了。


  战事从一开始就对闽越大军极为不利,他们不是纯粹的骑兵,若是骑兵,还可以尝试强行冲过山道,但是步卒速度差得多,强冲根本就是不现实的事情。


  “将军,现在怎么办,怎么办?”部将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哭腔,他在亲兵和重盾的护卫下移动到陈大金身边,颤声问道。


  “闭嘴,再多话老子先宰了你!”陈大金怒吼道。


  这时候,汉军停止了扔石块,因为山体上的石头有限,他们来此埋伏的时间又不长,无法预备太多的石头。


  “汉军的石头停下来了!都给老子听着,不想等死的,跟本将一起冲上去,将这些汉军都宰了!”陈大金一手拿过一张重盾,站起身嘶吼了几句,率先冲上山坡!

  有主将身先士卒,那些闽越将士自然不会一直当缩头乌龟,此时此地,除了反击他们没有任何选择。


  “杀!”被激起血性的闽越将士们,有盾牌的顶着盾牌,没有盾牌的猫着身子,开始往山坡上攀去。弓箭手则紧跟在重步兵身后,不时放箭还击。


  整个山道的闽越将士,全都往山坡上爬了上去!

  山腰的汉军弓箭手们连连放箭,手臂已经酸麻,但是没有一个人停下来,谁都明白现在到了生死关头,要么一鼓作气取得胜利,要么被对方取了性命。


  因为攀爬山体的弓箭手不时放箭反击,山腰上的汉军还是出现伤亡,不时有俯身射箭的弓箭手身上爆出血花,中箭倒地。倒地的汉军将士顺着山体滚落下去,不及落到山道上,便在山坡上被蜂拥而上的闽越将士一窝蜂剁碎了身体!

  “别给老子省箭,使劲儿放!今日谁箭壶里的箭没有射完,仗打胜了老子也不给你们报军功!”孔进在山腰大声喊着。


  七八千闽越大军爬上山体,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之后,距离汉军埋伏的地点已经极近,现在的弓箭不比后世的枪支,动辄好几百米上千米的射程,便是借助自上而下的势头,要保证箭矢不飘,汉军弓箭手站立的地方也不能太远。


  眼看着汉军近在眼前,即便是汉军没有打火把,闽越将士也能清晰的看到一个个晃动的人影,陈大金怒吼一声,“上啊,干-他娘的!”


  “杀!”到这个时候还活着的闽越军士,皆是憋着一股子狠劲和滔天的恨意,陈大金一招呼,便是一阵阵怒吼,脚下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步卒听令!”孔进从身旁军士手中接过一把长戈,举起大喝一声,“顺势而下,势如破竹,数节之后,皆迎刃而解!将士们,给老子杀啊!”


  “杀~~”会稽郡将士们一跃而起,手持长刀、长戈、长戟的步卒们,如同下山猛虎,向近在咫尺的闽越大军冲了下去!

  如同洪水冲进麦田,两军将士瞬间裹挟在一起,早已忍耐不住的众将士,手中兵器冷冽的锋刃直接朝对方身上招呼。


  那些往上冲得闽越将士们,往往手中的刀戈还来不及递送出去,便被闪电而至的会稽郡军士用手中的兵器拍了脑袋,刹那间**迸射!


  而一些会稽郡将士,眼看着手中的刀戈就要斩飞敌人的脑袋,忽然觉得脚下一个趔趄,身体就栽倒下去,原来是双足已经被下面的闽越大军给齐根斩断!


  刀光火影之间,顺势而下的会稽郡将士的速度越来越快,根本止不住脚下的速度,有时候手中的长刀插-进了对方的胸膛,一时没拔-出来,只能带着那些闽越将士一起往下奔去,最终只能被带倒,和对方一起滚下山坡,若是落到了山道上没死,爬起来就向闽越军士扑去,而更多的,是军士们根本就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数不清落在身上的刀戈剁成了肉酱!


  会稽郡将士们俯冲而下,带着惯性,速度自然更快,双方撞在一起,在挥出一刀之后很多都来不及挥出第二刀,便索性扑向对方,带着对方滚下山坡。如此一来汉军的进攻势能倒是大了不少,麦田的麦穗被洪水冲得不成样子,然而最终的结果是冲在前面的军士总是无法安然无恙。


  一些受伤摔倒在山坡上的军士,在身体往下滚去的同时,找准机会便抱住对方军士的腿,不管三七二十一边拉着对方一起往下滚坛子。


  会稽郡将士几番冲击下来,没过多久,战场便从山坡转移到了山谷,这个时候弓箭手基本不能再发挥集群攻势,双方的较量变成了短兵相接!


  闽越大军被从山体两边冲下的汉军冲到山谷中间,而后从两边对他们开始了围攻!


  “杀,一个不留!”孔进边杀边怒吼,“一万对九千,老子偷袭了你们这么多人,就不信还干不死你们!”


  这一战,一直打到黎明。
……

  此时,在孔进带人和陈大金在山谷中鏖战的时候,离正上演战斗的山谷几十里的某处,原本落针可闻的环境忽然窸窸窣窣一阵非自然的响动,黑夜中忽然站起无数个人影出来。须臾,原本漆黑的天空好似变成了暗蓝,而这时这些人影的相貌也终于可以看出个大概。


  如果有人细数,就会发现那竟然是约莫四千军士!

  休息了半晚的军士们列好队形之后,听了各校尉的汇报,一个军士跑步到站在不远处一块凸起土石堆上的人影身边,躬身道:“将军,众将士都准备好了。”


  站在土石堆上的人一直看着前方,那里有一座原本坚固无比的城池,听了来人的禀报,那人“嗯”了一声,“天色将明,是时候了。黎民时分,赶到城下。”


  “诺!”来禀报的军士应了声诺,挥手令人牵来战马,站在土石堆上的人在战马牵过来之后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右手举起向前一挥,动作如同挥刀一般,“大军,出发!”


  四千将士,清一色的步卒,再不隐藏行踪,疾步奔向不远处的那座城池。
……

  山谷中的战斗持续到黎民的时候,陈大金看着山谷中绝大部分军士的战袍颜色,眼神一片死灰,他知道大势已去,自己再也无力回天,在亲兵部将的一再催促之下,他只得下令大军突围回城。


  然而,在陈大金带着两千余将士往后退的时候,才发现后路已经被封死。欲哭无泪的他气得差点儿没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最终,在付出了一千多将士生命的代价下,陈大金带着不足千人的部队,成功脱离了战场。


  好在后面的汉军并没有追击,但是陈大金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昨夜子时率大军出城时是九千人,现在回去的时候只有不到千人,且个个狼狈不堪,他自己身上的伤口就有不下十道,这叫他如何高兴?


  更重要的,只要一想到事后余善的怒火,陈大金就觉得世界已经暗无天日。


  算了,命都快没了,还想这些干嘛!陈大金心里无力的叹息了一声,默默想道,等回了章治城,舒舒服服过上几天日子,把这辈子受的苦都赚回来,然后伸着脖子等着被余善砍下来罢!

  想到这些,余善的的身体总算恢复了几分力气。


  去用了两个多时辰的路程,回来的时候只用了差不多一半的时间,赶到章治城下的时候,日头正散发着温暖的阳光。


  陈大金伸手挡住阳光,眼神有些模糊不清,他对着城门吼道:“开门!”


  “尔等是何人?”出乎陈大金意料,听到他的喊话,城头上的守军竟然如此回话。


  “你他娘的找死是不是?老子是陈大金,快给老子开城门!再废话一句老子灭你九族!”陈大金怒极。


  城头上陷入了沉默,就在陈大金以为城门即将打开的时候,一个红袍黑玄甲的将军出现在城头,这回陈大金看的分明,或许是眼睛已经适应了阳光的缘故,他一眼便认出了那将领战袍的异样!

  “呵呵!”那将领笑了笑,对着陈大金语气温和道:“陈将军,你这是要灭谁的九族?本将吗?”


  “你是谁?”陈大金惊问,心中隐约觉得不妙。


  “呵呵!我是谁不重要,不过不知陈将军可否认识这面旗帜?”年轻将军向城头的一边指了指。


  陈大金顺着望去,然后就看到了两面军旗,那两军硕大的军旗上一面写着个大大的“汉”字,一面想写着个大大的“秦”字!


  “你……你们是汉军?!你是.……你是秦城?!”陈大金颤抖的手指着城头上的年轻将军,如同见鬼一般,“啊”的叫了一声,眼前一黑,摔落马下。
……

  大战之后的山谷平静下来,大胜的会稽郡军士正在打扫战场。


  “秦将军还真是神机妙算,简简单单的一步棋不仅灭了陈大金的一万大军,更是轻而易举得了先前怎么看着都攻不下的章治城,着实厉害!”孔进的部将随他一起巡视战场时,面对如此大的战果,忍不住赞叹道。


  “秦将军能凭几千人就敢踏足匈奴大漠王庭,这些年对匈奴大战未尝一败,自然不是没有理由的。”孔进叹道,有些感慨。


  “那倒是。将军,这回陈大金可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犯下了这么大的错,人没了,城也没了,也不知他这会儿气死了没。不过末将有个疑问,难道陈大金在领军追击我大军的时候,就没有想到过会有危险?”


  “有危险他也得追啊,而且还是没命的追,即便想到如此追击可能是个错误,但他也必须如此,不追闽越王城就危在旦夕,他根本没有选择。秦将军给他布的局就是如此,逼得他便是知道可能错也不能不犯错。这就叫阳谋,阳谋是无法破除的!”


  “原来如此,秦将军太威武了!”部将赞叹道。


  孔进笑了笑,眼神中充满敬佩,道:“兵法有云‘敌之乱,我之胜也’说的便是敌人的错就是我们胜利的机会,能准确抓住敌人犯错的机会而一举得胜者,为大将;若是敌人不犯错,能创造机会让敌人不得不犯错而胜利者,乃名将!

  秦将军就是如此啊!”
——

  第三百一十二章 雄狮不可及


  (以后更新尽量早晚八点各一章吧。)

  番禹城。


  公孙策带着一队骑兵偷袭了余善的辎重营,将辎重营内的粮草点燃之后,没做停留,一头冲进夜色里,火速赶回番禹城,只留下背后一地的冲天火光作为背景。


  公孙策等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其实要想保证粮草充分被烧毁的话,他们还应该在辎重营阻击一会儿余善大营扑过来救火的大军,不过他们毕竟人手有限,能将粮草差不多点燃已是极限,若还要保证粮草尽数烧毁,恐怕他们这些人都回不了番禹城。


  公孙策走后,不论是辎重营存活下来的军士,还是附近别营的军士,都自发扑向了燃烧的粮草,这些粮草都是他们的命-根子,所以根本不用人招呼众将士都会上来救火。


  片刻之后,一身煞气的余善赶到辎重营,大火比他预想中的要大,番禹城不比章治城,附近没有河流,所以要扑灭如此大火其实是件倍加费劲的事情,所以他的脸色就更加愤怒,愤怒中带着些绝望的死灰。


  良久,余善才缓缓开口。


  “番禹城中必定有高人,鲍管那老小儿不可能想得到如此周密的计划!”出乎余瑞之的意料,余善在面对雪上加霜的困境时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冷静异常,如冷风拂河面,不带一丝感情,也没有愤怒,他回过头看向余瑞之,“传令下去,大军后退二十里扎营。”


  余瑞之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一个“诺”字,此时看着余善冷静到极点的脸庞,余瑞之发现自己根本就无话可说。


  “能将番禹城从濒死之境拉出来的人,不会是等闲之辈,先前是本王大意了。现在,是时候重新审视我们的对手了。”经历了番禹城一系列“不合常理”的打击,若是余善还不能发现其中的蹊跷,他这么多年的贤明也算是徒有虚名了,大败之后,余善终于表现出了一个大藩王应有的智慧。他想了想,问余瑞之道:“大汉皇帝的使臣是什么时候到王城的?”


  “八日之前。”余瑞之在心里算了算日子,回过神之后诧异道:“我王是怀疑大汉皇帝派了人助鲍管守城?”


  “那皇帝既然能派人到王城阻止我等进攻南岳,为何就不能派人去帮助鲍管守城?记得你先前就跟本王说过,现在的大汉皇帝虽然年轻,却是个贤能的君王。”余善说道,随即眼中又多了一丝疑惑,“不过本王纳闷的是,大汉皇帝派往王城的使者八日前便到了王城,为何番禹城直到今日才显现出异样?”


  “或许,大汉皇帝派遣使臣的时候本就是前后两批。”余瑞之推测道,话说出口才发现这句话极为白痴,他心里无奈的苦笑了一下,两个主事人凑到一起后,智慧果然是此消彼长的关系,余善突然表现出来的贤明让自己的思维竟然有些迟钝了。


  “这不可能。”果然,余善开口否定了余瑞之的这个说法,默然了一会儿,突然问道:“这回大汉皇帝派遣来王城的使者不是卫青,那是谁?”


  “据报是个叫东方朔的。”余瑞之答道。


  “不是还有个叫秦城的?怎么,他没到王城来?”余善追问道,这些事他先前都交给了余瑞之打理,这些日子净顾着与南越的战事了,没怎么关心这些,所以并不是很知情。作为一个藩王,日理万机,自然不可能每件事都亲自操刀。


  余瑞之闻言猛然抬起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多么重要的问题,而且这个问题之前竟然一直没有引起他的重视,仅仅是这么一转念的时间,余瑞之背后的冷汗就冒了出来,前些时日忙着进攻番禹,因为如何对待汉使早就有了主意,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太注意这些!


  “是叫秦城.……将匈奴赶出查哈地,让军臣单于死在战场的秦城。”余瑞之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发干。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发现,自己跟眼前的这个王上,着实存在着差距。


  “对匈奴作战从未一败,仅率几千骑兵便敢直捣匈奴单于王庭,最后还全军而还的秦城么?”余善若有所思,因为思考,他的眼眸中精光连连,“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物竟然被我们忽视了,大军有此败不足为奇。”


  “我王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秦城在捣鬼……这怎么可能?”余瑞之震惊的无以复加,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怎么不可能?”余善看了余瑞之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他没有来王城,这就是证据。况且,除了这个理由,你还能想到其他?”


  余瑞之哑口无言。


  余善继续平静道:“此番进军南越,一路到番禹,我等打得太顺利了些,因为顺利,所以便有些轻敌忘形。这不好,你应该早日提醒本王的。”


  余瑞之哑然的看了余善一眼,却发现余善正盯着自己,触碰到那冰冷威压的眼神余瑞之心中一惊,知道这已经是余善在责怪自己的失职了,当即汗颜道:“臣下,有罪。请我王责罚!”


  “现在不是讨论责罚的时候。”余善淡淡道,转身走向大帐,“召集众将大帐议事。”


  余瑞之看着余善的背影,愕然良久,就这么一瞬间,余瑞之忽然发现余善的背影又伟岸了起来,让他有种仰望大山的感觉。这让余瑞之想起小的时候,那时候余善将自己从贫寒家中接到王城培养时,自己看着他的背影也产生过这种感觉。只是不知为何,随着自己学识和年龄的日益增长,这种感觉日渐淡化直至消失,自己也曾一度认为,以自己现在的见识智慧,已经不需要再仰望那个背影。而今日,余瑞之才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雄狮永远都是雄狮,他想偷懒不动脑子便罢了,他一旦动脑子,其天生的雄狮思维,根本不是其他动物可以比拟的。
……

  当鲍管提出要为今日大胜给窦非和公孙策摆庆功宴的时候,窦非很果断的拒绝了,他不仅拒绝了自己那份,连带着公孙策的那份也拒绝了,就在鲍管退而求其次问窦非想要自己用什么回报他时,窦非的回答出乎鲍管的意料。


  “我要工匠,越多越好,还有民夫,越多越好,从此时起,这些人必须听某指挥,并且南越王要告诉他们,做好日夜辛苦的准备,当然,至于南越王用什么向他们保证某不过问,某只要他们甘之如饴的劳作便可。另外,番禹城内能够收集到的木材、铁料全都收集起来,某同样不管南越王用什么手段收集,但是南越王要保证某所要的木材、铁料能满足耗用。”窦非很认真的说道,说完,似乎觉得这么表达还是有些不明白,又补充道:“城内不能有一个闲着的成年男子,不能有一尺闲置的木材,不能有一两没用的铁料。”


  “军师莫非是想建造一座府邸?”鲍管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如此,不过随即被他自己否定,这种事情他自己或许做得出来,但是眼前这个有大智慧的军师明显不会在这个时候兴师动众给自己造府邸,虽然只是短短一日相处,但是鲍管对窦非很有信心,所以鲍管很真诚的问道:“要不要本王调些军士帮忙?”


  窦非摇了摇头,严肃道:“军士这两日必须休息好,不用做其他任何事情。若是某所料不差,两日之内余善应该不会攻城,所以南越王要加紧救治伤者,两日之后,凡是能动的军士,都要站在守城的位置上。而现在还健康的军士,南越王最好保证他们能肥上一圈。”说罢,看了南越王一眼,又道:“不要舍不得本钱,南越能不能度过此劫,就看两日之后了。”


  窦非说的是南越,不是番禹城。


  鲍管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忽然满怀希望的问道:“军师不是说三日之后有援军会到吗?”


  “某先前说的是不出意外。”窦非义正言辞道,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妥,“但是眼下谁也不能保证到时候到底有没有意外,所以若是番禹城的守军不能守住城池一两日的话,情况会很复杂。”见南越王神色轻松,窦非不得不加重语气道:“其实,某觉得出意外的可能性要比不出意外的可能性大很多。”


  “啊?”南越王一愣。


  “不妨跟南越王明说,两日之后你最好能发动城中民勇上城协助守城,否则,就眼下番禹城这点兵力,要面对闽越四五万大军的奋力一击,便是某有些伎俩,恐怕也是回天乏力。要知道,闽越大军若是休整两日之后再攻城的话,必然是作殊死搏斗,其力度,将强于以往任何一次攻城!”窦非正色道。


  “那……那番禹城岂不是危矣?”可怜南越王今日刚松了一口气的心脏,又重新紧缩起来。


  “南越王,别担心,这不还有军师吗?”公孙策上前拍了拍南越王的肩膀,也没觉得这动作有多么不妥,以一副同情的神色好言劝慰道。


  南越王浑身一个机灵,眼巴巴的看着窦非,“军师救本王番禹……”


  窦非挥了挥衣袖,淡定道:“所以南越王要记住某方才的要求,民夫,木材,铁料,必须连夜到位。”


  “军师放心,本王这就去安排。”南越王擦了一下额头冒出的冷汗,转身就走。


  “等一下。”窦非在后面叫住了他。


  以为窦非还有什么重要嘱托的鲍管,立即停住身形,回身关切道:“军师还有什么要求?”


  “嗯。”窦非一手摸了摸肚子,认真道:“某晚饭还没吃呢。”


  “噢……来人,备饭!”鲍管顿时底气十足的大喝一声。


  鲍管走后,公孙策有些怏怏的坐了下来,叹了口气,道:“原本以为卖了一回力还能在这里捞些好处,没曾想你这厮拒绝回报倒是拒绝的干脆,一心为公大义凛然,某不服都不行啊!”


  窦非一脸正色,“公孙兄真如此认为?”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窦非坚决道,“公孙兄你要想清楚,现在我们便是要什么回报,南越王也只能在一个小小的番禹城内满足我们。要是我们帮他守住了番禹城,彻底击退了余善,到时候再要回报便是在整个南越挑选。一番禹城的回报,和整个南越的回报,你选哪个?”


  “当然是整个南越!”公孙策毫不犹豫给出答案。


  窦非高深莫测的一笑,正经道:“我也跟公孙兄同样的想法。”


  公孙策:“.……”
——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不得不风流


  (感谢ababa12121的捧场!)


  闽越王城。


  东方朔到了闽越王城之后,一闲就是近十日,整天无所事事,好在这时候闽越王驺丑时不时会来驿馆拜访,或者是令人叫东方朔到王宫去,两人饮酒作乐,欣赏歌舞,日子倒也过得逍遥。


  本来东方朔是懒得理会驺丑的,奈何余琼这些人也是懒得理会他,每回东方朔去见余琼这些人,都被千方百计的逃避过去,根本就看不到人家的影子。东方朔无奈之下只得安慰自己,反正反正见了也是白见,还不如索性懒得去找他们啰嗦,这个时候有驺丑来一起作乐,总比闷在驿馆闲来无事好,也就心安理得的和驺丑混在一起。


  其实东方朔明白,说到底现在还不是自己发挥作用的时候,就连自己最后能不能发挥作用,那都要看秦城和番禹城如何,只不过即便是到了最后,自己的工作也就是来收收尾罢了。


  与其如此,东方朔也乐得见识一下闽越女子的歌喉舞姿。只是这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东方大侍郎就有些入迷,都说南方女子水灵,碧泉眼,***,东方朔觉得这还说得不过精准,眼前这些轻歌曼舞的少女们,那脸蛋都嫩得能挤出奶……水来。


  若是此时秦城见了东方朔那如痴如醉的模样,定会感叹一句:东方朔,果然还是逃脱不了女人这个宿命。


  “侍郎,你看闽越女子比之长安女子如何?”驺丑年纪轻轻,刚刚二十出头,正是人不风流枉少年的年纪,况且驺丑也着实生了一副好皮囊,玉树临风,即便是抛开闽越王这个有名无实的身份不谈,仅凭这幅皮囊,也有风流的资本。他见东方朔看舞蹈一时入了迷,一手举着酒樽斜坐着,笑着问道。


  “各有风味,各有风味啊!”被驺丑连着叫了两声之后,东方侍郎终于回过神来,嘿嘿笑了两声,也不觉得失态,而是正儿八经道:“长安女子婉约,闽越女子灵气,不过长安女子过于严肃,不及闽越女子来的清秀自然。呵呵!”


  “哈哈!”驺丑大笑,朝东方朔挤眉弄眼示意,“侍郎初入闽越,想必还未尝过闽越女子的神韵,现在侍郎先前了解到的都是表面,既然侍郎如此褒奖我闽越女子,要不深入探知一番?”


  东方朔扭头看到驺丑笑容里的淫-秽意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他也不觉得奇怪,这几日相处想来,东方塑早就摸清了这位在闽越虚有其名不见其实的闽越王的风流性子,整日来除了美酒美人,还真没看到这位大王涉足过别的事。


  当然,根本原因还是驺丑想涉足也没办法。


  “呵呵,不瞒闽越王说,在下若不是公务在身,绝不会拂了闽越王的好意,只是当下.……”东方朔笑道,“只能等下回在下来闽越游玩时才有这个福气了。”


  “哈哈,侍郎在王城呆了这么久,不也一直没有接触过公务么?”驺丑笑容有几分戏谑,看着东方朔的眼神竟好似也犀利了几分。


  东方朔佯装没有发现驺丑的异样,端起酒樽浅尝了一口越酒,笑吟吟道:“闽越王乃是陛下之下的闽越之主,要解决闽越的事情在下自然得找闽越王了,在下这些时日跟闽越王在一起,怎么能说是不务正业呢?”东方朔举着酒樽笑吟吟道。


  这种若有若无的试探,这两日在两人之间越来越频繁,只不过之前碰到这种事情,双方都是一笑而过。大家都明白,现在两人都属于边缘人物,没什么左右局势的能力。


  不料,这回驺丑却是低声问道:“侍郎能如此想,本王受宠若惊,只是不知侍郎上面那位是否也做如此想?”脸色已是不加掩饰的严肃了不少。


  “这个嘛……”东方朔左右看了几眼,话说到一半却没有再说下去。


  驺丑明白东方朔的意思,却没有让帘子外的歌舞门子退下,而是淡然道:“那人安排在本王身边的人都已经被本王支开了,这些人都是本王的人。但若是让他们都退下,反而遭人怀疑。”


  东方朔微微一滞,随即明白过来,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眼前这位年轻的闽越王,于是道:“在下因公务在外,自然不敢凭自己一人的心思拿大事开玩笑。”


  驺丑闻言,沉默半响,又看了看东方朔的脸色,突然站起身,肃然道:“侍郎请移步。”说罢,自己率先让屏风后走去。


  东方朔站起身,脸上的神色已经严肃了不少,再不见方才因为几个闽越女子而目露轻浮的模样,跟着闽越王绕过屏风,进到后面的房间。


  闽越王自己先端坐了下来,示意东方朔也坐,然后目光炯炯道:“本王听闻秦城将军已于近十日前率大军渡过乌龙江,屯兵章治城下,可有此事?”


  “然也。”东方朔道。


  “秦城将军打算对闽越用兵,然否?”驺丑接着问道。


  东方朔眼神紧了紧,最终如实道:“若有必要,自会如此。”既然驺丑已经拿出了诚意的态度,东方朔自然不能敷衍他。


  毕竟若是要彻底解决闽越大事,就不能就事论事只顾眼前局势,助驺丑壮大来平衡或者说是在战后压制余善,是最佳的选择。余善将闽越经营成铁板一块,自然不是一下子就能扳倒的,关键还是在于大汉现在不合适跟闽越大动干戈。


  驺丑却沉默了下来。


  东方朔也不说话,他不急。


  过了一会儿,驺丑又问道:“本王听闻秦将军只两万会稽屯军?”


  东方朔淡定道:“两万屯军,足以兵临王城城下。”


  “何以见得?”驺丑讶然,“东越王治军多年,奉他之命守卫章治城的一万守军又是精锐,恐怕.……侍郎真就如此有信心?”


  “这个自然。莫说会稽郡有两万屯军,便是只有五千,要拿下章治城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东方朔很淡然,同时又很坚定道。


  驺丑默然片刻,忽而哈哈大笑不止。


  “侍郎,本王待你以诚,你为何如此敷衍与我?”笑罢,驺丑似是似是愤怒又似是悲哀道,双眸中射出的精光直盯东方朔的脸庞。


  “闽越王不信在下?”东方朔端坐而起,“也罢,闽越王不信也是常情,不过在下可以告诉闽越王,不出三日,章治城必有军报传来,届时一切都将大白!”


  东方朔说的正经而且严肃,驺丑看他不像是作假,也端坐而起,正欲说什么,沉吟了一会儿,最终只是道:“本王相信贵使!”


  “这是事实嘛。”东方朔洒然道,心想你除了相信还有其他选择吗?

  “不过,番禹城可能坚持那么久?”驺丑又严肃了几分,眼中浓浓的担忧怎么也散不开。


  “这些天没有传来番禹攻克的消息,就已经说明了问题。”东方朔显得底气很足,其实内心里对这点也很担忧。在东方朔离开吴城时,窦非还没有去番禹,秦城为防消息泄露,一直没有对东方朔派去跟他联络的信使提起过窦非已经去帮助鲍管守城的事,不过即便是东方朔知晓窦非去了番禹,他的底气怕是也足不了多少。


  “今日不破,不代表明日不会破。”驺丑说道。


  “既然南越王今日与在下说了这些话,我们不妨将形势想得乐观一些。”东方朔眼睛盯着南越王,“到那时,余善休矣,南越王便可以主政了。”


  不想驺丑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有些神伤道:“侍郎不要小看了东越王,东越王若是如此不堪,本王如今也不会是这个局面。”
……

  番禹城。


  闽越大军休整了整整两日之后,开始重新集结,准备发动对番禹城最猛烈的一回、也是最后一回进攻。余善就像是在做一次赌博,将这回征伐南越成败的所有赌注,都压在了这回的攻城大战上。全军中现在还有战力的军士都上了战场,近五万人,在这两日赶造出来的一批攻城器械的辅助下,浩浩荡荡开向番禹城,随着攻城号角的响起,以南门为主攻方向,闽越大军开始涌向番禹城。


  番禹城,近一万守军在几万民夫的辅助下,严阵以待。那些守军将士脸上有着浓厚的战意,就连那几万民夫,神色都异常坚定。因为余善破城之后会屠城的消息已经被鲍管在全城传达,所以番禹城城内的每一个儿女都知道,不战胜,便只有死。


  而当攻城的号角在城外响起,整个番禹城城墙上一片肃穆和杀气的时候,在驿馆,已经忙碌了两天两夜不曾合眼,名曰为了获得战后南越王丰厚回报的窦非,此时正一头栽倒在床上,死死睡了过去。如他所说,他能做的已经做完,接下来番禹城是否能守得住,就只能看守城的将士们是否视死如归了。其实窦非的原话是,能否守住城的关键在于,番禹城城中的这些人,祖坟埋得是否足够好。


  窦非陷入熟睡的同时,在窦非旁边帮着忙前忙后也是两天未合眼的公孙策,就坐在窦非房间的地板上。身上穿着的还是那套让他兴奋了许久的将军战袍,他将长刀拔出,插在身边,然后靠着案桌,看着从窗户外射-进来的晨阳光芒,眼神有些恍然。


  射出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公孙策的眼神仿佛透过那扇窗户,透过从窗户外射进来的晨光,看到了另一番景象,他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沉重的眼皮就再也撑不起,缓缓闭上,就这么靠着案桌睡了过去。


  而城外,大战已经拉开了帷幕。
——

  第三百一十四章 留客住,留客住


  闽越大军从一开始攻城就没打算试探,大军一动便是直接进攻,对于这些攻城的闽越大军将士们而言,番禹城他们自认为已是无比熟悉,要克城不在话下。然而可惜,这些将士们的如意算盘这回明显打错了。经过两日休整,番禹城早已不是之前的那个番禹城。


  当闽越大军在投石车呼呼的威压下靠近城头时,他们碰到的第一个问题是脚下土地的变化。没错,就是地面,此时的地面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地面。之前的地面一片平坦,哪里会是现在这番模样?当数万闽越将士顶着番禹城头的弩炮意想快速靠近番禹城城头、开始攻城时,面前的土地却让他们感到一怔欲哭无泪,继而是脊背阵阵发寒,头皮发麻,因为他们必须要顶着弩炮的轰击快速通过这段几百步的路程,但是这段路程,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让他们安然通过的。


  很多眼睛死死盯着城头、或者是埋头推着履棚车的闽越大军将士,直到脚下传来钻心的疼痛,才在血的教训中看到那原本平滑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大量的铁蒺藜!

  蒺藜是一种一年生的草本植物,因为它的果实外壳有刺,所以古时作战常常就地取材,将它收集后洒于敌军必经之路,用以刺伤敌军人马脚部。早在《孙子兵法.虎韬.军用》就曾提到木蒺藜和铁蒺藜的用法:“木蒺藜,去地二尺五寸,百二十具。领步骑,要穷寇,遮走北。”“狭路微径,张铁蒺藜,其高四寸,广八寸,长六尺以上,千二百具,败步骑。”


  这些铁蒺藜自然是窦非的杰作,这两日来,他在城中收集了大量的木材和铁料,制作铁蒺藜就是其中的目的之一。只不过因为时间仓促,铁蒺藜也做不了太多,只能将铁蒺藜布置在弩炮的轰击范围之内,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让闽越将士头脚同时受敌!


  “报,我王,番禹城外突然出现大量铁蒺藜!”这个消息立即被报与在军阵后方压阵的余善知晓。


  余善脸色变了变,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无耻!”


  “大军退后,暂停前进!履棚车向前,清扫铁蒺藜,快!”闽越大军中的众校尉将军们立即作出了反应,军令下达之后,大军停止前进,推出弩炮的打击范围,同时派出大量军士在履棚车的掩护下,开始清理铁蒺藜。只不过履棚车只有那么百十辆,而铁蒺藜分布毕竟比较宽,很多地方的军士都只能顶着盾牌前去清理道路,但盾牌明显不能跟标枪相抗衡,即便是履棚车,在被从弩炮中弹射而出的标枪击中之后,车里也总要飞溅出几股鲜血!


  这一路清扫铁蒺藜,便留下了闽越大军一路鲜血,一路尸体。


  而此时,站在番禹城墙上的南越守军们,只是冷冷看着城下的一切,绝大部分还未曾动手。


  铁蒺藜并不是太多,清理完毕之后闽越大军又开始前进,经历了这么一闹,闽越大军将士愤怒难抑,杀气暴涨了数倍,行进的速度立即加快了不少。


  “加速前进!”校尉们更是高声大吼。


  但是在闽越大军架设濠桥、折叠桥时,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在番禹城护城河岸边,靠近城墙的那一侧,一道羊马桥凭空出现在那里!

  羊马墙,为防守御敌而在城外筑的类似城圈的工事。《通典·兵五》:“於城外四面壕内,去城十步,或临护城河,更立小隔城,厚六尺,高五尺,仍立女墙,谓之羊马城。”


  不过这些早已经被闽越大军发现,那么大一圈墙放在那里,总不能让人发现不了,这又不像铁蒺藜,可以在黎民前才撒在城外。前日余善在得知番禹城竟然大张旗鼓修建羊马墙的时候,也曾想阻止,但是双方毕竟隔着一条护城河,除非大军攻城,否则根本拿他们没办法!


  这回闽越大军为了能架设濠桥、折叠桥,付出的代价也极为惨重。


  也因此,护城河为之一红。


  而破墙之后蜂拥冲往番禹城城墙下的闽越大军,这时候悲哀的发现,那道墙后面,竟然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铁蒺藜!


  那些铁蒺藜虽然矮小,在闽越军士面前也只有仰视他们的份,但是那些尖尖刺刺这时候落在这些闽越军士眼里,怎么看都像是一颗颗骄傲昂起的头颅,在向他们赤-裸-裸的示威,若是这些铁蒺藜有神色,那神色必定是睥睨不屑的,若是这些铁蒺藜会说话,他们一定会说:“他娘的有种你来踩大爷啊!”


  无论是数量还是块头,细心的军士甚至发现,即便是做工的精细程度,这些羊马墙后面铁蒺藜,都要胜出先前这些闽越军士在外面遇到的铁蒺藜一大截!


  “校尉,铁蒺藜!”


  “队正,铁蒺藜!”


  不少军士开始惶恐的大声叫喊,声音颤抖,一些军士声音中甚至夹杂了上了哭腔!

  这不是他们胆小,而是现在已经到了番禹城下,城墙上的南越弓箭手玩命儿似的放箭,箭雨一阵阵倾斜而下让人望之胆寒!而这个时候,大军已经不可能再作退却,那样损失势必更大,所以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或者是去清理铁蒺藜,然后等着被射死!

  “报,我王,羊马墙后发现大量铁蒺藜!”传令兵立即将这个情况报知给余善。


  “.……”余善脸色铁青,“太……太他娘的无耻了!”


  “冲!冲到城墙下!”番禹城下,校尉将军们开始大声喝令,他们也知道,现在硬冲只能用人命去填,才有可能进行攻城,但是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们已经没有选择!


  余善早已经下了死命令,番禹城,必须攻克!

  人命如草芥,战场上战士的命,才真正如草芥!


  冲在最前面的闽越军士,被后面的军士一阵推挤,一脚踩在铁蒺藜上,顿时痛的大声惨呼,身体一个不平衡,就被后面的军士推到在地,整个身子拥抱了满满一地的铁蒺藜,然而不等惨叫连连的他们爬起身来,后面的军士已经一拥而上,或者主动,或者被动,踩上了他们的身体,竟是将他们当做垫脚石,继续前进!


  然后,更多的人被推倒,更多的人踩了上来,一地铁蒺藜,顿时被一片一片染成了红色。粘稠的鲜血和铁蒺藜混在一起,看起来异常可怕。


  好不容易靠近了城墙的闽越军士,知晓他们的机会已经来了,此时杀气滔天的闽越军士们,开始蚁附!

  “云梯!”


  “云梯!”


  闽越校尉们高声喝令。


  然后,无数云梯开始架上番禹城头,更多身着铁甲、头戴斗篷的闽越攀城将士,脚底粘着同袍的鲜血,或口中叼着欢耳刀、或拿着镬锥、烈钻开始顺着云梯往城头攀爬。


  “叉竿!”


  “撞车!”


  几乎是在城墙闽越将军校尉门喊出“云梯”的同时,城墙上的南越守将,开始大声喝令。


  随着他一声令下,车架上系一根撞杆、杆的前端镶上铁叶的撞车,在闽越大军的云梯靠近城墙时,在南越军士的操作下,推动撞杆将其撞毁、撞倒!

  一条云梯上的数个闽越军士,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中的云梯被撞离城墙,在空中换了个角度,然后他们就只能睁大了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的土地和土地上的铁蒺藜,发出悲凉的惨呼,不及须臾,就听到自己的身体猛然发出一声令人绝望闷响,身体就已经重重栽倒在地上,而后立即浑身鲜血直流,死于非命!

  比之撞车,叉竿要轻便的多。而手持叉竿的南越军士,或者利用叉竿前端的横刃抵住闽越大军的云梯并将其推倒,或者待闽越将士顺着云梯爬至半墙腰时,用叉竿向下顺梯用力推剁,用竿前的横刃斩断正在攀登云梯的闽越军士的手臂!

  失去手臂的闽越军士,哀嚎一声,身体没了平衡,石头一般从云梯上坠落,身体还在空中时,因为恐惧不住伸弹甚至抽搐,然后这些都不能阻止他们摔成一个肉饼。


  眼看着城下的闽越军士已经越积越多,守城的南越守城将军狞笑一声,喊出了一个令守城军士精神一震的口令:“夜叉擂!”


  “吼!”听到命令,无数守城将士发出一声声大吼,抬着这两日城中无数民夫在窦非领导下给他们制造的、据说源自《墨子》而且被他称作“留客住”的大杀器,往城下扔去。


  “留客住”是用直径1尺,长1丈多的湿榆木为滚柱,周围密钉“逆须钉”,钉头露出木面5寸,滚木两端安设直径2尺的轮子,系以铁索,连接绞车上,当敌兵聚集城脚时,投入敌群中,绞动绞车可将敌人碾压致死。


  果然,一个个”留客住”一下城墙,立即就引起一阵腥风血雨,可怜那些闽越军士,后又羊马墙阻拦着,退不能退、进不能进,只能硬着头皮被砸死绞死,哭爹喊娘都没有半点儿用处。那些因为架着濠桥、折叠桥而被打出缺口的羊马墙,此时变成了人人向往的求生通道。只可惜,守城主将既然是将他们差不多都放进来了才扔下一时怎么都不可能用完的“留客住”,又怎么会让他们都跑了?

  留客住,留客住,便将命都留在这里罢!

  成片成片的闽越军士,都将生命留在了这里。


  此时,余善看着番禹城下的人间修罗场,脸色发紫,嘴唇哆嗦,虽然他不曾见识过“留客住”,但此时闽越军士的惨状他岂会看不清楚?喉咙蠕动了半响,最终余善只能大骂一句:“鲍管小儿,你.……你敢再无耻些吗?”


  然而他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出自一个此时正在驿馆呼呼大睡的大汉平民之手?


  番禹城头上,南越守将看着城下闽越大军在一波接一波“留客住”和箭雨下不住奔逃、死亡、惨嚎的模样,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半响,他看了身后的番禹城某处一眼,不无得意道:“前有铁蒺藜,后有留客住,辅助于弓箭,嘿嘿,军师说的对,若是如此我等还守不住这番禹城,还不如干脆回家干-死在自己娘们儿的肚皮上!”
——

  第三百一十五章 天明,何必不嚣张?


  东方朔来到闽越王城的第十一日。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普照,碧蓝天空万里无云,便是四野的草木,也似乎在这个好天气下变得顺眼不少,别有一股清新之气。从冬入春,自春临夏,天气自然会越来越好,阳光让人感到发自骨子里的温暖,拉开窗门眯眼看一眼天空,很容易便能萌发一股豪气。身体里沉睡了一个冬日的热血,也似在金辉洒在身上的那一刻,全都苏醒,而那整个冬日来困扰自己使自己不得不沉沦的倦意,不知不觉间已经悄悄消失的无影无形。


  东方朔今日照常早起,日头刚从天边探出头来,他便在还有些微寒的空气中拉开了窗户,南方早来的夏日让他得以率先体验,深呼吸了一口气,神清气爽的东方朔伸了一个懒腰,脸上露出难得的发自内心笑容,便是连那两根山羊胡子,也像是咧嘴露出了牙齿。


  到闽越王城这些日子以来,东方朔确实没怎么高兴过,更没有哪一回发自内心露出过笑容,但是今日面对窗外的美景,算算到闽越的日子,东方朔知道,黑夜已经尽去,天色将明。不,不是将明,是即将大亮!

  这个早晨,给了太多人希望。然而,说来奇怪,有阳光的地方就必定有阴影,或许是阳光不足以照亮每一个角落,或者是那些角落天生就不愿意走出阴暗,去拥抱光明。


  东方朔洗漱之后,驿馆的楼梯忽然发出“砰砰砰~~”一连串急促的爆响,那震天动地的气势,硬是让东方朔面前木盆中的水一阵荡漾,间有几许灰尘从房梁上落在水盆里,感受到架势,东方朔就觉得像是有人在拆楼一般。


  东方朔眉头一蹙,本来这种事放在之前他是不屑于理会,但是今日看见窗外一城阳光让他心情格外舒畅,所以他觉得自己应该来表达一下自己的喜悦,更重要的,若是他所料不差,今日这楼的巨响应是带来一个足以让他亢奋的消息。于是他抬手一提气、中气十足的对着房门大喝了一声,“他娘的这么好的天气让闽越人都发疯了?!”喝完,东方朔险些吓了一跳,特么这嗓门实在是太洪亮了,竟然还有几分驰骋沙场的霸气!?

  东方朔得意的笑了一下,似乎是对自己今日的状态很满意,正要端起木盆出去倒水,刚走进房门,又是“砰~”的一声爆响,这回的爆响可是比方才的阵势大了好几倍,而且正是那近在咫尺的房门发出,正在东方朔愣神的空挡,房间的门被“轰”的一声拉开,其状之突然,让东方朔身子一个哆嗦,手中的木盆一个不稳,就要滑落,情急之下东方朔未免盆中的水倾斜在自己身上,不得不向前一托!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东方朔惊魂未定,就看到门口正站着一个人,披头散发,身体各处无不在不住往下滴着水,一副标准落汤鸡的模样,那身子仿佛还在发颤,牙关一抖一抖的。


  “余琼?”东方朔愣了愣,总算是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好奇的往窗户看了一眼,然后就在余琼盛怒的目光中无辜的问了一句,“你怎么这幅模样,今日好像没有下雨吧?”


  余琼打了个冷颤,总算是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一路狂奔至此,没想到还没进门就被一盆不只是洗脸水还是洗脚水的水给泼了个正着,而始作俑者竟然一脸无辜的问道:“今日好像没下雨吧?”


  余琼看了一眼窗外刺眼的阳光,眼睛都绿了。


  “好久不见啊余君,今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东方朔丢给余琼一条毛巾,转身就在案桌后坐下,自顾自喝了口水,毫无为方才那番行为道歉的觉悟。想这十几日来,东方朔每每相见余琼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摸不着,其中的种种憋屈可想而知。而现在,对方竟然亲自来驿馆找自己,而且在被自己泼了一盆水之后还没有大怒,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双方的主从地位已经易位了!


  既然如此,因为心知自己先前的猜测必定不差从而心情大好的东方朔,自然觉得自己没有必要给对方好脸色。


  余琼呵呵干笑了两声,虽然愤怒难抑却不能不将那愤怒强行压下,他讪讪走到东方朔案桌对面坐下,看着东方朔,一脸真诚道:“前几日公务繁忙,不能见着侍郎,今日特地来看看侍郎在此过的可还顺心?”


  “顺心,顺心得很!”东方朔老神在在道,嗓门也大了不少,“今日天气这般好,在下怎么会过得不顺心?”然后嘿嘿一笑,盯着余琼问道:“不知余君今日过的可还顺心?”然后皱了皱眉头,有些同情的看着余琼在自己“无意”杰作下的惨状,阴阳怪气道:“不过看余君此时的模样,好似今日过的倒不是很顺呐!”


  余琼的嘴角一阵抽搐,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说道:“在下今日前来,乃是有一事请教.……”


  “慢着!”东方朔果断抬手打断余琼,语气不容置疑不容反驳,眼睛仍旧盯着余琼,仿佛要看透他的心一般,强硬道:“自打在下入王城,十几日来,不能得见余君一面,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了,难道余君不认为理应是在下先问你问题吗?”


  “.……”余琼案桌下的手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心里拼命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一定要冷静,好半天,余琼才笑的比哭的还难看的对东方朔道:“侍郎请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东方朔轻松一笑,洒然道:“余君不必如此,在下只有一个问题,也无需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只要如实回答在下即可。要是如此余君还觉得为难,只需点头便可。”东方朔话里就没给出摇头的选项,顿了顿,他开口问道:“东越王,半月未曾拿下番禹城,反而死伤无数,可有此事?”


  余琼惊讶的张了张嘴,随即脸色沉了下来,“侍郎此言何意?”


  “你不用管本使何意!”东方朔忽然冷笑道,“你甚至不需要回答,因为你一回答便是撒谎,而即便是你撒谎,本使也知道真实的答案!”


  “侍郎你……”余琼注意到东方朔对自己的称呼变成了“本使”。


  “还有!”东方朔声音越来越冷,也越来越有压迫性,“本使也知道今日你急匆匆来找本使的原因!不用这么看着本使,不信?本使不妨告诉你,余善他已经腹背受敌了!北边你们妄自以为坚固无比、便是三五万大军临城也休想在一月内拿下的章治城,只怕已经不能再给你们信心了吧?!”


  说罢,东方朔冷笑一声,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负着手背对着余琼,冷淡道:“现在,本使的话说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余琼张嘴正想说什么,东方朔却根本就没打算给他机会,继续道:“不要妄图从本使这里知道什么,从你们胆敢未经陛下应许便妄动刀兵、兵发南越之地时开始,你们就应该知道,迟早你们要面临今日这样的结局!


  大汉地大物博,陛下雄才大略,良臣猛将无数,岂是你们这些偏隅之地的人能够挑战的?便是陛下要顾及匈奴又如何?秦城将军仅凭一郡之兵,便可以让你们后院不保!心存侥幸,便注定了你们今日的失败!”


  东方朔转过身,冷冷的看着身体剧烈颤抖却绝不是因为那盆洗脸水的余琼,语气嚣张到了极点:“本使不妨告诉尔等,无论是此次战端的挑起者余善,还是你们为虎作伥的党羽,都将受到陛下的严厉制裁!现在,你可以回去等着陛下旨意下来的那一刻了!当然.……”东方朔嘴角露出一个阴笑,“若是尔等不服,大可看秦城将军如何提雄狮十万,踏平闽越王城!陛下有这个决心,而秦城将军,有这个能力!”


  “侍……侍郎!”余琼还想说什么,东方朔却只淡淡的回了一个字,“滚!”


  其言语间的霸气,侧漏了一地。


  可怜余琼,今日在得知了一个天大的坏消息之后慌慌张张的跑来找东方朔,除了被东方朔泼了一身水、狠狠打击了一番外,便只能灰溜溜的退回去了。


  在余琼浑身僵硬的走到门口时,背后传来东方朔的声音,“等一下。”


  就在余琼以为事情有转机,满怀希望转过身来的时候,他却只看到东方朔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指了指自己浑身湿-透的悲惨模样,道:“其实.……这盆水是在下故意倒在你身上的,谁让你让本使等了十几日见不到你的面呢,你说是吧?”
……

  看着余琼摇摇晃晃的出门,想起自己自打从吴城启程便受到的余琼的一路刁难,东方朔嘿嘿笑了一声,伸手摸了一下脸颊,自我陶醉道:“他娘的,原来肆无忌惮报仇的滋味这么爽!”
——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一生一次豪情壮志


  余琼走后,东方朔的自我陶醉还没有结束,就有宫里来的使臣给东方朔传话,说是闽越王驺丑召见。


  东方朔到了王宫里见到驺丑,这厮正一脸掩饰不住的喜色,拉着东方朔的手便激动道:“来自章治城的军报,说汉军已经于前日攻克了章治城,守将陈大金被俘!侍郎可听说这事了?”


  东方朔看着这个名为闽越之王,实际上却会为了闽越大军战败而高兴的年轻人,笑道:“本使到了王城便是闲人一个,哪里会有人将如此重要的消息告知于我?不过不瞒闽越王,这事儿本使确实已经得知了。”


  “哦?侍郎如何得知?”


  “自然是猜的。”


  “.……侍郎猜得还真准。”驺丑有些哭笑不得道。


  两人分主次坐下之后,驺丑旋即正色道:“侍郎以为,形势接下来会如何?”


  “无非两种情况,一者鱼死网破,一者留有余地。”东方朔笃定道。


  “何为鱼死网破,何为留有余地?”驺丑又问。


  “鱼死网破者,东越王不甘失败,还要闹腾下去,自然只能鱼死网破;留有余地者,东越王悬崖勒马。”东方朔淡然道。


  “大汉皇帝陛下会作何处置?”驺丑点点头,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鱼死网破自然对双方都不利,这不是陛下现在想看到的局面,留有余地虽然不能毕全功于一役,却是当下对双方而言都最为妥当的办法。”东方朔道,看着驺丑目露精光,“前者虽然对陛下和东越王都不利,但却对闽越王最有利,后者虽然就当下对陛下和东越王都有利,但却对闽越王相对不利,但即便如此,东越王在闽越的势力也必定大打折扣,这正是闽越王的时机。”


  驺丑脸色肃然,郑重道:“依本王对东越王的了解,怕是情况不会那么乐观。”


  东方朔深以为然,“所以,这对闽越王而言,接下来的时间可谓是任重而道远。”


  “任重而道远?”驺丑重复了一遍,眼露沉思之色,继而对东方朔坚定道:“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注)本王不才,却愿意效仿古人,卧薪尝胆,虽百折亦不挠!”


  东方朔微微颔首,正色道:“事不宜迟,闽越王可以开始动作了,要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闽越王放心,只要闽越王恪守为臣之道,陛下必定欣慰!”


  东方朔说的含蓄,驺丑却明白对方的意思,刘彻所谓的“欣慰”自然不只是欣慰那么简单,还有随之而来的实际支持。即便是驺丑知晓这是刘彻的平衡之道,为的是压制余善党羽,但对他而言,也甘之如饴。


  而此时,在余琼的府邸,一群人聚在一起,正愁眉不展。


  “余君,当下这般形势,章治城被破,陈大金也被俘虏,大汉陈兵数万,意欲挥兵南下直逼王城,我等如之奈何?”一个头发半百的老者,焦急的问刚从驿馆回来的余琼。


  “东方朔那厮口风紧的很,某先前去探他口风,却没得到半点有用的东西,哎!”余琼懊恼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重重叹息,其实他何止是没得到半点儿有用的东西,反倒被泼了一身的洗脸水。


  “我王(东越王)身在番禹,如若汉军真的大军开进,这可如何是好?”说话的是一个满脸愁苦之色的中年男子。


  “诸位休慌,军报某已经令人快马加鞭告知我王,至于后续如何,但凭我王决断了,我等在王城切不可自乱阵脚。”余琼苦恼道,“还有,对驺丑也要盯紧些,这会儿他可不会安生。”


  “理应如此。”


  闽越王城,山雨欲来风满楼,正是风云变幻!……

  番禹城。


  攻城之战已经持续两日,双方伤亡都快要到能够承受的极限,大战趋于白热化。


  第一日的大战闽越大军伤亡惨重,不得克城,当日余善下令收兵,来日再战。然而在当日夜,番禹城头忽然朝城墙外密集的死尸上洒下无数火油,然后点了一把火,将城前堆积的闽越大军尸体烧了个一干二净,随后又倾斜而下大量废水,将烧成灰烬的闽越大军尸骸一举冲散。翌日,当怒不可遏的闽越大军再度攻城之时,竟然发现城墙之外的那一片土地上,尸体不见,白灰也不见,唯有一片被清理干净的地面,和地面上无数铁蒺藜!

  见到此景,也不知多少闽越大军将军校尉气吐了血,大骂南越守城卑鄙无耻无道德无节操,然而在他们骂完之后,却不得不踩着铁蒺藜,再次攻城。


  前日攻城一幕,在今日再度重现。


  攻城之战从巳时一直持续到未时,战斗到现在,闽越大军将士完全是憋着心中一股怒火在坚。,特么这两日不说别的,就吃了南越守军那用不完的铁蒺藜的亏,在铁蒺藜这个问题上,闽越大军不知已经死了多少将士,这让他们如何能不憋火?还有那该死的“留客住”,每次番禹城头的南越守军扔下一根“留客住”,便要大喊一声“留客住,留客住,留住尔等的性命!”然后,接下来就真的有无数闽越将士的性命被立马留在了这里!这让这些闽越将士怎么想得通?你丫你强你低调点会死啊?非得这么嚣张?而且你强也不是你军士真就有多强,武器装备比自己这些闽越大军精良,就是凭借那几个取巧的物件,你丫还不知道闷声发大财,非得一个劲儿的叫唤,这让闽越众将士如何能不憋出内伤?


  殊不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兵器什么的不在于多,而在于适用,能在特定条件下最大限度取人性命的,就是好兵器!

  而对于闽越将士来说,激励他们的就是窦非的两句话:“守城三日不破,汉军援军必到!”“前有铁蒺藜,后有留客住,辅助于飞勾弓箭,老子给你们造了这么多器械,若是如此尔等还守不住这番禹三日,还不如干脆回家干-死在自己娘们儿的肚皮上算了!”


  当然,如果真要算的话,还有鲍管那两句“余善那王八犊子说了,城破之日便是屠城之时!”“守住番禹城,若城不破,战后每人赏.……(此处省略种种)”也起到了不少作用。


  有了这些,双方的这场战斗格外血腥残忍,不死不休。


  未时的时候,窦非和公孙策从驿馆出来,走上城头,不过两人依旧没有上阵杀敌,而是站在相对安全的地方,负者手,静静看着眼前两军搏杀,状若监军。


  从窦非和公孙策站立的位置来看,可以清晰的看到城头上不停往城下放箭、扔夜叉擂、甩飞钩、推撞车、用叉竿等等的军士,这些军士往来奔驰,显得很是有序,即便不时有人在城墙外弓箭手的反击下中箭,或者死于非命,或者折断箭杆继续战斗。那条原本干净的城墙走廊此时早已经完全被染得腥红,像是铺上了一条红色地毯,间或有将士被抬下、扶下城墙,众人的头顶,箭矢横飞,不时撞进人群,又是一批人哀嚎着倒地。而活着的人,起身握紧一两丈长的拐刃枪、拐突枪、抓枪继续投身战斗,向攀城的闽越军士招呼,浑然不顾一身的鲜血。


  有些时候,有的城墙被闽越军士攀上城头,便有各队正校尉领着一群军士,举着长刀冲过去,一通近身搏杀。很多军士被鲜血染红了脸、眯了眼睛,却不曾后退半步;很多军士肠子一半掉在地上,一半还在肚子里,而手中刀还在不停挥舞,意图斩下敌人的头颅。在一小场战斗胜利之后,守城军士们去跟即将攀上城头的闽越军士拼命,而队正校尉们往往会大喊“木女墙”,随后就有临时堵住破损女墙的木质女墙被推上来。


  “窦兄,我想上城助那些军士杀敌!”在原地静立了半响,公孙策喉咙有些发干的对窦非说道,他那双盯着城墙走廊上搏杀军士的眸子里,仿佛有烈焰在跳跃。


  “上阵者,无人敢担保你性命无虞。况且你一人上城,又能帮得了多少忙?”窦非将视线移动到公孙策脸上,语气平静的问道,然而话中却没有太多阻拦的意思。或许,他并不是想阻拦。


  公孙策摇了摇头,神色很坚定,他道:“我上城墙不是为了帮上多大的忙,我也知道以我一个人之力比起你那些功用甚大的器械来说显得微不足道,但是我觉得我必须上城头去搏杀,不为胜败,为的……”公孙策伸出手指向那些在城头上浴血-拼杀的军士,“是尊重这些为保卫家园拼杀忘死的军士!”


  为的是尊重。公孙策如是说道。


  语气坚定,掷地有声。


  窦非看着公孙策,注意到了他因为握紧刀柄而显得有些颤抖的右手。“保重!”窦非说道。


  在窦非说出“保重”这两个字的时候,公孙策向他笑了笑,已经跃了出去。


  窦非仍旧静立原地,看着眼前这场战斗,看着拔刀杀入敌群的公孙策。


  良久,他道:“静观沙场将士征战,非是我对众军士舍命之举无动于衷,若不是我手无缚鸡之力,岂容你一人在战场上潇洒杀敌?”


  又半响,窦非抬头看了看北方的天,喃喃道:“秦兄,若不是你将这个担子压在我身上,我又岂会让公孙策一人去拼命?”


  “谁没有热血沸腾、不顾一切只求一次豪情壮志的时候?”
……

  未时两刻,闽越大军营地,两骑携军报飞奔而来,直面余善。


  未时三刻,闽越大军军阵后方响起大军撤退的号角。


  闽越大军撤退之后,后退五十里扎营。翌日,余善下令班师。


  番禹城攻守战,最终以番禹城守军的胜利而结束。


  在鲍管好奇的问起窦非,余善为何突然撤退的时候,窦非只是淡然笑了笑,回答道:“因为,汉军援军已经到了。”


  鲍管愣住,一时不明所以。


  窦非没有直接告诉他,汉军援军非是多少军队,而是一份自章治城被送往余善手中的战报。


  ——————————————


  注:“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语出自苏轼《晁错论》,这里借用一下。
——

  第三百一十七章 笑看天下与诸侯


  (感谢明若希的捧场!)


  余善鸣金收兵,番禹城头立即一片欢腾,南越王鲍管更是大笑不止,当然还有对余善的大声耻笑,现在他是胜利者,他有权利去嘲笑失败者。持续了十几日的战乱终于结束,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活下来的将士们面面相觑,有人击掌相庆,有人相拥而哭,整个城头,并没有因为闽越大军的退却而立马安静下来。


  公孙策身在人群中,看着周围欢腾的将士,也咧嘴笑了笑,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撩起战袍衣角将沾满鲜血的长刀擦了擦,将长刀归入刀鞘后,他从人群中安静的沿着鲜红的走廊,走下城墙。


  窦非等公孙策下了城墙,两人相视一笑,云淡风轻,不复多言,联袂朝驿馆走去。


  当南越王鲍管终于领着一大帮朝臣、王孙贵胄来到驿馆向窦非这位临时军师道谢时,却看到窦非和公孙策正牵着两匹马从驿馆中走出来,两人一身便服,背后还都挂了一个包裹。


  “军师,公孙将军,你俩这是何意?”鲍管等人看到两人这番模样,都是一阵惊愕,极为不解。


  “闽越大军已退,我等的使命也完成了,这便要告辞了。”窦非和公孙策笑着向众人抱了抱拳,一脸轻松释然的说道。


  “告辞?”鲍管大惊,忙上前拉住窦非,急道:“两位刚助本王击退闽越大军,本王还未来得及相谢,两位怎可就此离去?万请逗留几日,让本王和南越百姓好生谢过两位,以尽地主之谊!”


  “对啊,军师和将军怎可就这么走了?”


  “留下吧!”


  “我等还未曾好好感谢两位的大恩,两位必不能就这么走了!”


  “是啊,两位就多留两日吧!”


  鲍管身后,不少同来的贵族和军民百姓都说道,一时间大伙儿你一句我一句,将窦非和公孙策围在中间,生怕他们溜了。


  “诸位!”窦非向众人行了一礼,洒然道:“某之所以和公孙兄入番禹城,只是为了同各位一起守城共拒闽越大军,别无他想。这几日与诸位并肩作战,期间种种某不敢忘怀。只是如今战事已毕,我等再留在此处已无意义,还请诸位让我等回去。”


  “军师,本王知道你二人非是等闲之辈,所以也没想过强留,只求两位暂留两日,让我等以表谢意。两位何必走的如此急?”鲍管拉着窦非的手不肯松开,言辞恳切之间已经隐隐有了责怪的意思。


  “南越王,此番得你厚待,某已是极为感佩了。”窦非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那眸子中的暖意并没有掩饰,只是他的话也很是坚决,“不瞒南越王,某和公孙兄之所以如此急切想要离去,乃是会稽郡还有事情等着我等回去,非是不近人情,还望南越王谅解。诸位的好意某在此谢过了。”


  众人几番劝说,窦非以还有正事亟待处理为由,始终不肯多做停留,好大一会儿,南越王等人最终只得“愤愤不平”放窦非和公孙策离去。番禹城中的官吏、军民,同南越王一道,一直将窦非和公孙策相送出城十里,才在窦非的劝说下停住脚步。众人恋恋不舍作别,也不知多少人感佩窦非公孙策的再造之恩,暗地里摸了眼泪。


  夕阳之下,窦非和公孙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寂静的官道上两人越走越远,一路前行不曾回头,唯有点点马蹄声哒哒作响,别有几分仗剑走天涯一般的侠士风采。


  “父王,军师和公孙将军,就这么走了?”鲍管的大公子鲍伢到现在还有点不可置信。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注)”鲍管叹息一声,眼神始终不曾离开窦非和公孙策远去的方向,“古之侠客名士,便是如此啊!”


  “名士?”鲍伢呢喃了一声,看向官道尽头的眼神有些恍惚。


  窦非和公孙策一路远行,路上公孙策忍不住叹道:“事先窦兄还说大战之后等着南越王以一国之力厚报咱们呢,现在可好,两袖清风,来也空空,去也空空。潇洒是潇洒了,可还是可惜了些啊!”


  窦非哈哈大笑了两声,笑声中别有一股豪气,经过番禹城一役,半身未遂青云志的窦非,精神面貌也是焕然一新,浑身气势刚强了不少,他看着公孙策笑道:“怎么,公孙将军是舍不得名,还是舍不得利?”


  “非是名与利。”公孙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半响有感而发:“说来奇怪,自打上城头与南越将士并肩战斗了一番之后,这心里便充斥了一种异样的滋味,让我十分不解。”


  “哦,是何滋味?”窦非好奇道。


  “平静。”公孙策认真道,“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这种平静就好似是,世间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不那么在乎了。便如阅尽千古兴亡事,末了都付笑谈中,斜阳竹亭一壶酒,一醉笑看天下与诸侯。这种感觉虽然奇怪,但却无比真实,说来也是奇怪。”


  “哈哈!”窦非又是一阵大笑,笑的很肆意很欢畅,一看之下潇洒无比,“公孙兄此言妙极!斜阳竹亭一壶酒,一醉笑看天下与诸侯。原本我还在寻思着,公孙兄既然那么喜爱那套将军战袍,离别时为何不曾带上,原来公孙兄竟然已经有了这番领悟!难得,佩服!”


  “我本长安城中闲散人哪!”公孙策哈哈一笑,马鞭用力挥在马屁股上,一路绝尘而去,“无意凡世功与名。”


  窦非微微一愣,随即一笑,也在马屁股上挥了一鞭,加速追上公孙策。


  在番禹城驿馆,公孙策曾今待过的房间,一套被鲜血染得暗红的将军甲胄,被折叠的整整齐齐放在案桌上。


  房间空空荡荡。
……

  闽越大军自番禹城撤退之后,稍作休整,便班师一路向闽越王城赶回,速度不亚于来的时候。只不过虽然速度没什么两样,但是大军,已经不再是前些时日浩浩荡荡的必胜之师。


  无论是从数量上,还是从军士的士气上。


  余善骑马行在队列的排头,沉默不语。自打下令大军班师之后,余善基本就没说过话,平静的脸色中带着阴沉,阴沉中透露着些愤怒,让跟在他身旁的亲信都不敢靠近。仿佛余善就是一头发怒的狮子,一靠近便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似的。


  余瑞之的情绪也不高,这个时候任谁的情绪都不会高的。出征时前后八万大军,号称二十万,现在回去的时候连半数都没有剩下,怎么说都惨了些。


  余瑞之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昨日章治城的军报呈现在余善面前时的场景,那份军报上写的很清楚,事后余瑞之也看过:章治城被攻破,守城主将陈大金被俘,一万将士损失殆尽,汉军两万陈兵驿道口,意欲南下。


  当时余善看到这份军报的时候,表现的很平静,没有大骂陈大金无能,也没有怒斥守军作战不利,甚至连军报最后都是随意轻放在案桌上的。


  不过余瑞之却明白,战报没有递给自己看而是直接被余善放到了案桌上,便是他已经出离愤怒的表现,就那时,余瑞之甚至还看到了余善脸上肌肉的抽动。


  真正让余瑞之感到困惑的是,余善只是稍作沉吟,便果断下令班师,其决策之果断,让余瑞之望而生畏。他自知,若是他站在余善的角度上,在面对如此糟糕的情况时,他绝对做不到余善那般方寸不乱。


  今夜月明星繁。


  大军已经扎营。


  余瑞之抬头看了一眼夜空,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经过这场征南越的战役,余瑞之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余善这个东越王了。


  “瑞之,为何叹气?”余善不知何时出现在余瑞之身边,很突然的开口问道,语气平淡。


  “见过我王。”余瑞之行礼,“臣下.……担忧王城。”


  “王城?王城没什么好担忧的。”余善道。


  “我王不担忧王城?”余瑞之奇道。


  “汉军不会来进攻王城,本王有什么好担心的?”余善反问道,很笃定。


  “臣下不明白。”余瑞之有些不自然的开口,他发现自己在余善英明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好似他习惯的是那个平庸的、时刻需要人在旁出谋划策和提醒的东越王,而不是现在这个对什么都了然于胸的东越王。主对任何事都了然于胸,谋臣便会失去价值。


  “汉使在王城等候已久,番禹城未破,章治城先失,本王已经班师,汉使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们自然没有理由再南下。所谓陈兵驿道口意欲南下,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为的就是让本王赶紧回王城去。”余善平淡的叙述,就像是在讲一个故事,一个跟自己无关的故事,“汉军南下只会让失态严重化,现在的大汉皇帝不会希望闽越这里的局势严重化,说到底他还是要先对付匈奴人。”


  “我王的意思是,我王此番无恙?”余瑞之惊喜道。


  “死不了。”余善淡然道,“不过伤筋动骨是免不了的。毕竟这回行动失败了嘛,总要付出点代价才行。”


  余瑞之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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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出自李白《侠客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痕。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

  第三百一十八章 虚伪他娘生的

  章治城。


  夕日闽越的北方门户城池章治城,现在成了会稽郡威慑闽越之地的南方前沿据点,秦城一招瞒天过海让孔进带着大军绕过章治城进了山道,随后又让孔进以逸待劳在山道腹地玩了一记关门打狗,将陈大金近一万大军几乎全歼,而这实际上不过是秦城的调虎离山之计,最终秦城成功反客为主,占了章治城。


  那日秦城带着四千步卒攻城,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因为攻城器械都还在城外放着没被章治城的守军给收去,而守城的南越军士一是没想到汉军竟然还会有如此多的兵力突然来攻城,二是城中无主将,倒是让黎明攻城汉军省了不少力气。


  以雷霆之势占据章治城后,秦城在城头将陈大金气吐了血,然后又不费一兵一卒将对方那千余残兵拿下,尽数投进了大牢。


  对久攻番禹城不克的余善来说,秦城攻占章治城是釜底抽薪,他不得不立即退军,否则就要面临被前后夹击的尴尬局面。


  这日,在牢狱中悔恨不已的陈大金,被带到了秦城面前。


  “大牢那个地方住着应该是不舒服的,本将打算给你挪个地方。”秦城看着陈大金的目光中有几丝戏谑,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却很正经。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陈大金的头昂的很高,傲然道,标准士可杀不可辱的做派。


  “看来陈将军无所畏惧,是吧?”秦城摆摆手,示意陈大金在后面老实跟着,自己率先出了门,向院外走去。


  “败军之将,不敢言勇!”只能跟在秦城身后一步一步走着,这让陈大金心中一阵不爽,但是他明显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所以他尽量让自己的语调铿锵一些,来平衡这种地位落差造成的心灵失重。


  “本将有说过你很英勇吗?”秦城回头看了陈大金一眼,看白痴一样的眼神让陈大金心中一阵拥堵。


  “秦将军,有本事下回你我面对面摆开阵势干一场,阴谋算计算什么本事?”陈大金被秦城的话呛到之后,憋了良久才憋出这么一句挑衅的话来。


  “原来陈将军擅长阵战!?”走到门前,秦城在亲兵给他牵来的战马前停下,回头上下打量了陈大金一眼。


  陈大金感受到秦城眼光中的怀疑,恼火道:“本将喜欢阵战!”


  “哦。”秦城淡淡应了一声,随即调笑道:“可惜本将不喜欢阵战,所以你还是没机会。”


  “你……”


  陈大金还想说什么,秦城已经翻身跃上战马,不耐烦的朝陈大金挥了下手,打断了他的话,“别废话了,上马!”


  陈大金虽然不忿,但是身为俘虏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他麻利的上了马,但是却忍不住问道:“去哪儿?”


  “陈将军不是喜欢阵战吗?”秦城瞥了他一眼,笑容在阳光下有些刺眼,“回头让余善给你安排个喜欢打阵仗的对手就是了。”


  陈大金脸上的傲然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看着秦城拍马而出的背影,他急道:“将军要带我去见东越王?”


  秦城策马在前,明显没有跟他这个白痴再交谈下去的欲-望,秦庆之走过来大声呵斥道:“少废话,走!”


  从秦城和秦庆之话语中得到答案的陈大金,脸色刷的一下便白了,白的很彻底,额头上冷汗一个劲儿的往外蹿,他知道他这回算是彻底玩完了。本来丢了章治城丢了近万大军他回去之后就有可能活不成了,但是现在被秦城带着去交给余善,作为示威的工具或者交换什么的工具,陈大金知道,恐怕这回余善得诛他三族了。这让他如何能不惶恐?


  忽然之间,陈大金想到,在秦城还未率领汉军渡河的时候,他曾今豪气干云的说,要和秦城大干一场,看看对方是不是名副其实。


  现实,秦城名副其实他是看出来了,可他也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而这个代价,让他万劫不复。


  一路南下,秦城带着亲兵队外加陈大金,直奔闽越王城而去。


  秦城和东方朔身为刘彻派来处理闽越事宜的使者,两人都是头头,什么事儿都要商量着来。严格说起来秦城还是正队长,东方朔顶多算个副的,这会儿余善从番禹城撤军回来,自然是要两人一同出现处理接下来的事情。所以秦城是必然要去王城的。


  “将军,为何不让余善那厮到章治城或者吴城来拜会我们,还要我们跑这一趟?”路上,秦庆之问秦城道。


  “若是我自己躲在章治城不出来,余善那厮会不会说陛下派来的使者胆子太小了,连闽越大地都不敢踏足?”秦城笑着解释道,“丢了我们的面子不要紧,但是陛下的面子丢不起啊,陛下那可是代表着大汉。”


  “属下只是担心,将军和侍郎都到了闽越王城,就没人威慑余善那厮了,那厮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秦庆之眉头浮现出一丝担忧。


  “孔将军不是在章治城坐镇么?怎么就没有威慑力了?”秦城细细说道,显得很有耐心,“要说起来真正有威慑力的不是我们背后那两万大军,而是大汉帝国。余善哪能真拿我们怎么样?再者,即便是余善要蹦跶,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徒增笑耳。”


  “有将军在,万事皆不足惧!”秦庆之见秦城如此有信心,心中仅有的一丝的疑虑也渐渐消失的无形了,嘿嘿笑道。


  “莫拍马屁!”


  经过一路跋涉,秦城在闽越王城见到了翘首以待的东方朔。


  “东方兄,在王城住得可还习惯?”秦城看到东方朔,笑着迎上去。


  “秦兄,你可总算是来了!”东方朔满面春光的迎上秦城,拱手行礼,“王城虽好,终究不比长安来的自在!”


  两人好一阵寒暄,看得出来到了今日两人心情都大好。


  “说正事,你可曾见过余善了?”秦城品了一口闽越之地的热茶,啧啧赞叹了一声,旋即问道。


  “他不曾来见我,我也不曾去见他。”东方朔淡淡道。


  “这只老狐狸,都现在这幅境地了还摆谱,莫不是还要等着我们登门拜访?”秦城笑骂了一句,无语的摇了摇头。


  “余善回来不过也才两日而已。”东方朔说道,“一时半会不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不过这厮心里肯定有鬼,也不知如今还在打什么算盘。”


  “能打什么算盘?不过是拒不认罪罢了,要他自己承认自己伐南越是不臣行为,可是难比登天。”秦城缓缓道,“既然要摆出一副没罪的样子,见我俩的心思自然不能太急切了,更不可能一副悔之晚矣的模样来好言劝我俩给他在陛下面前说好话。”


  “仗都打了,他还有何能不承认的?”东方朔不忿道,随即叹了口气,看着秦城认真道:“他脸皮不会真如此厚吧?”


  “自然有如此厚,而且还有配得上如此厚脸皮的一套说辞,到时候你我还得洗耳恭敬。”秦城摇头轻叹一声,想到要听那套荒谬之极却避无可避的说辞,他也有些头疼,政-治家都是虚伪他娘和奥斯卡他爹生的。


  “若不是陛下示意闽越的事暂时不要弄得下不来台面,你我哪里还要听他那套恶心的说辞。现在可好,要听他表演恶心不说,还得装模作样信上一半,真是恼火。”东方朔懊恼道。


  秦城笑了笑,轻松道:“你我二人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真要听他那番说辞而且还得面对着他那套说辞捏着鼻子作决策的,可是朝堂上那帮大臣。不过你放心,到时候我们还是可以将他恶心回去的。”


  “哦,秦兄已有打算?”东方朔顿时有了兴致,“你预备如何将他们恶心回去?”


  “天机不可泄露。”秦城卖关子道,本来他想说“佛所不可说不可说”,但是考虑到现在还没有佛,便只能换了个说法。


  “不说便不说。”公孙策忽然想起了什么,遂问道:“我还有件事想不明白,余善为何攻番禹城攻了那么就都不曾攻下?听说他这回还损失了不少兵力?”


  “嗯!”秦城点点头,脸色也严肃了几分,“因为我让窦兄去帮着南越王守番禹了。”


  “什么,窦非?”东方朔惊诧不已,半响才叹道:“原本我以为我已经足够高看窦兄的本事了,想不到还是低估了他。他竟然能助南越王守住番禹城,还让余善损失了那么多兵力!”


  秦城也叹了口气,“其实在跟他商量让他去帮南越王守城的时候,我也没有想到他能做到如此层面。”


  东方朔和秦城相视一眼,都有些沉默。
——

  第三百一十九章 尔等不死,大汉铁骑不止


  次日,余善果然亲自来拜会秦城和公孙策。


  众人分坐,余善先道:“本王早闻大汉皇帝陛下遣使入闽,前些时日本王政事繁忙,未能与两位会见,多有怠慢之处还望见谅。今日得闲,本王即来拜会二使。”


  余善神色自然,言语清晰,中气十足毫无窘色,更不像是不臣之臣,让人乍看之下还以为东越王真是个勤劳爱民的好臣子。


  “政事繁忙?”东方朔嗤笑一声,问道:“不知东越王所忙为何政事?”


  “些许边蛮小事,不足挂齿,不说也罢。”余善道。


  “若是本使一定要问呢?”东方朔的眼神锐利了几分,显得咄咄逼人。


  “既然侍郎一定要问,本王说说也未尝不可。”余善淡然道,像是很随意不介意,“本王承蒙大汉皇帝陛下册封为王,日夜感佩皇恩,无一日不在思量如何治理辖地,为陛下分忧。今有南越之地,为百越之一,其王残暴,政治不仁,下辖百姓苦不堪言。本王既为大汉皇帝陛下所封之王,怎可眼见陛下子民苦南越王日久而不得甘霖,陛下为谋匈奴政事正繁忙,为人臣者不能为君王分忧即是不忠,本王自认无才,但也不愿背负不忠之臣的骂名。遂于前些时日亲赴南越,与南越王商讨此事。”


  “商讨?”东方朔冷声问道,“如何商讨?”


  “坐而论道,起而推演,如是而已。”余善说道。


  “那么请问东越王,南越之境八百里战火之事何解?番禹城下数万尸骨何解?可是推演的结果?”东方朔冷笑连连。


  “此事说来惭愧,是本王的责任。”余善露出些许促狭之色,仿有愧意,东方朔以为他避无可避只能如实交代,岂不料余善转而脸不红心不跳道:“本王承大汉皇帝陛下封为王,掌管越地,奈何本王愚钝,想要将越地治理顺当确实力有不逮,加之近些年天灾连连,致使南越之地盗匪四起,为祸甚大。此番本王赴南越与南越王相会,不料匪盗下山为害,不满南越王之治,竟然公然攻城掠地,意图造反。本王虽不才,南越王虽残暴,但终究不忍陛下的南越之地落入贼人之手,于是合理拒贼。历时半月,方彻底平定匪乱。不过侍郎之言,八百里战火,数万尸骨,却是夸大其词了,也难怪,侍郎毕竟未曾亲临南越之地,对南越之事有所不解也是正常的。”


  余善说完,深深看了的东方朔一眼。


  东方朔啼笑皆非,简直快要被余善颠倒是非黑白的说辞给气乐了,随即厉声道:“东越王是认为我等不曾到过南越,便不知南越之事了么?以为我等不曾到过南越,南越之事便任由东越王巧言令色?”


  余善呵呵一笑,对东方朔的怒气视若不见,淡淡道:“侍郎之言虽然过于绝对,但是却也大致不差。未曾亲眼相见,焉知其地之事?不过人云亦云耳。且王城多佞臣,怕是早已扰乱了侍郎的视听。若是侍郎曾今到得南越之地,便知本王之言非差。”


  说完,余善气定神闲。


  东方朔被气得不行,这简直近乎小儿耍无赖,但是当下局势却给了余善这么一个耍赖的机会。双方谈判便是如此,先闭着眼睛胡说一通,反正是只要对自己有利便行,大不了看对方态度再让步,不过那时,自己的让步也就意味着对方要拿让步来换,这无疑是余善希望看到的。


  顿了会儿,东方朔忽然问道:“东越王就不想知道本使这几日在王城的所见所闻?”


  “小人诽谤之言,不听也罢。”余善无所谓道。


  “东越王还未听本使说出来,怎知是小人诽谤之言?”东方朔问道,“莫不是做贼心虚?”


  “本王行的端,坐的正,何虚之有?”余善洒脱道,旋即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若是侍郎只听信某些佞臣小人的一面之词,本王也无话可说,不过那样的话,本王便是到了皇帝陛下面前,也会理论到底。”


  东方朔听明白了余善这是在告诉自己,若是没有真凭实据,便是到了刘彻那儿自己也交不到差,他是打算耍赖到底了,这样即便刘彻如何,他余善不承认,无疑会减轻他的处罚。


  “如此说来,东越王是拒不认账,要狡辩到底了?”东方朔阴森道,“便是东越王不承认,便认为我等没有证据了吗?到时候可容不得你不认,照样依法办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余善讽刺一笑,“本王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民!”


  “你……”东方朔也知余善不会认账,却没想到余善竟然会如此诡辩,气得拍案而起。


  而余善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摆明了让东方朔随意。


  两人僵持不下,一直在旁观战的秦城终于开口了。


  “本将攻占了章治城,杀了一万闽卒。”


  秦城很淡然的开口,语气随意的像是在闲聊见闻。


  但是,一语惊人!

  满座脸色皆变!


  秦城也不看余善的脸色,喝茶问他道:“你知道这事吗?”


  “这事本王自然知道,本王正想问.……”


  “知道本将为何攻占章治城、为何杀你一万士卒吗?”秦城放下茶碗,笑了笑,却明显不是对着余善笑的,倒像是对茶而笑,“因为章治城的守军,也就是你东越王治下的军士,竟然敢偷袭汉军大营。”顿了顿,在余善即将开口辩解的时候,秦城接着道:“在大汉的国土上,你下辖的军士竟然敢进攻大汉的军队,真是有种。”


  说着,秦城拿出一方一尺宽长达四五尺写满字的锦帛,淡淡道:“这些是你下辖军士的认罪书。嗯,他们都说这都是东越王的授意,不得让汉军过乌龙江。呵呵,东越王还真是治军有方啊!”


  余善一下子惊起,接过秦城丢过来的锦帛,脸色发白,“这不可能!”


  “东越王,你是想说本使堂堂天子使臣,竟然伪造证据诬陷与你?”秦城冷笑,还有浓重的不屑。


  “你……”余善怒火至极,他当然知道自己治下的军士不可能心甘情愿签这份罪状,一定是秦城使了某种手段,但是当下他能作何说?说秦城使诈?不能。所以他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哈哈哈哈.……东越王,想不到,你竟然是如此治军的,真是居心叵测啊!”东方朔心中大快,因为秦城使用的就是余善对待自己的策略,这会儿能让他自己尝到苦头,东方朔如何不乐?


  余善吃了这个哑巴亏,可这是重罪,足够他诛灭九族的了,不管他承不承认进攻南越。


  这时有人进屋来跟秦城耳语了一句。秦城点点头,随即对脸色阴沉的东越王道:“本使派往番禹城的人回来了,东越王要不要见一见?”


  说罢,秦城当然不会理会余善应不应,直接让人进来了。


  “东越王,一别数日,今日再见,幸甚!”进来的人不是窦非和公孙策却又是谁?

  两人向余善行礼,倒是让余善又吓了一大跳,前些时日攻番禹,窦非和公孙策可是充当番禹城的使者给余善递过诈降书的,余善自然认得两人。


  原来秦城在离开章治城的时候便已经告知孔进,让窦非和公孙策回会稽后便将两人送来,现在来的正是时候。


  余善愣了半响,忽而笑道:“想不到,贵使竟然将番禹城的两个匪乱内应抓来,本王可是找了他们好久不能找到。如此,还要谢过贵使了。来人,将这两人压下去!”


  说罢,就要将窦非和公孙策当做乱臣拖出去,然后,肯定是尽早杀人灭口。


  “哈哈哈哈.……”这回不仅是东方朔,便是秦城、窦非和公孙策,都大笑不止。


  “贵使为何如此?”余善不解,以他想的,便是秦城找来了番禹城两个小臣,也不至于如此。


  “东越王,你可知,他们俩非是南越王之臣,而是长安之官?”秦城忍住笑,戏谑的看着余善。


  “什么,长安之官?”余善震惊不已,他忽然意识到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而且远比他想象的要糟得多。


  “东越王,不知那‘留客住’可好用否?”公孙策忍不住上前一步调笑道。


  “留客住?”余善想到当日孤注一掷攻城时受挫,那些番禹城头的守城将士一边战斗一边大喊着往城下扔着那要命的大杀器,顿时眼中一片灰色,“你……竟然是你?!”


  “不仅‘留客住’,夜袭你大营,烧你粮草,撒布铁蒺藜,打造守城器械,布置守城工程,皆是出自窦兄之手。”公孙策笑的很开心,“东越王,如今你知道了,败你大军的,非是南越王,而是我长安子民!”


  “东越王,身为臣子,不守臣道,妄动刀兵,荼毒陛下子民,大逆不道!时至今日,尔还万般抵赖,拒不认账,巧言令色意图蒙混过关,荒谬之极,愚蠢之极!”秦城起身而呵,气势凛然,不给面如死灰、身子忍不住颤抖的余善说话的机会,字字掷地有声,如万马奔腾,沙场战鼓齐鸣,“大汉上有陛下雄才大略,下有良臣猛将殚精竭虑,岂容尔等有不臣之举而能有恃无恐?大汉的天下,不容尔等如此臣子!今日不你认罪,明日,本将只需亲提雄狮十万,要踏平闽越,诛尔等九族,只在弹指之间!届时,纵然尔等俯首待戮,也无法全尸而存!闽越大地不容尔等,大汉天下不容尔等!尔等不死,大汉铁骑不止!”


  尔等不死,大汉铁骑不止!

  字字抨击余善的心脏,余善听完,失魂跌坐在地上,先前一切打算都化作了飞烟。
——

  今天班上有聚会,更新少了,抱歉。明天新年伊始,再努力!——

  第三百二十章 国之策,如美酒


  (第一更。)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徒劳苍白的儿戏。


  当秦城说出“尔等不死,大汉铁骑不止”的时候,余善的心脏确实像是被重物狠狠撞击了一下,面如死灰,脊背一阵发凉。


  此时余善面对秦城等人、面对大汉的心境怕是和当年战国时列国面对秦国如出一辙,彼时秦国的外交使臣在与列国邦交时,遇到谈不来的事往往会说一句:“尔等就不怕秦国大军的怒火吗?”


  有实力,自然有底气。


  而如今大汉军队确实南下了,章治城被秦城轻而易举握在手中,闽越北方便失去了屏障,门户大开,虽说余善及时从南越调军回王城,凭借手下五万可战之兵能力保王城不失,但是此番出击的汉军,只不过是会稽郡的一郡屯军罢了,若真是惹怒了大汉,大汉兴兵十万南下,这对刚刚在番禹战败的余善而言,没有半点胜算,生死不可知。


  东方朔等人要避免闽越之地局势不至于过于失控,之前余善的种种算计,何尝不是基于大汉不会大举发兵闽越?真正害怕矛盾过度激化失控的,其实是余善,因为那样一来,大汉最多不过调兵十万二十万发动一次战争,而余善等人,就是万劫不复。在这场比较中,余善自然更加吃亏。


  看着睥睨的秦城、公孙策、窦非和公孙策,余善突然感到一阵无力。因为番禹,也因为章治,更因为今日这番突然的变故。


  良久,余善站起身,心境也平复不少,他朝秦城等人拱手,柔声道:“本王行事欠缺考虑,都是受了奸人的挑唆,这才铸下大错。本王有心忏悔,回去之后必定严惩那些乱臣贼子。不过此番南下,确有匪乱之事,本王也并非是完全不顾及为臣之道,只是后来事情发展有些失控.……”


  “受人挑唆、严惩乱臣贼子?呵呵,东越王这是打算弃车保帅了?”东方朔直接戳穿了余善内心的算计,不屑笑道,方才他被余善气得不轻,这会儿还是想讨回点场子。


  “贵使此言谬矣,让本王汗颜。”余善低眉顺眼,惶恐道。


  余善这幅模样,东方朔也就见好就收,得理不饶人不是当下解决问题的办法,于是收敛了几分嚣张:“此番我等奉了陛下指令,前来处理闽越事务,自然要依照事实办事,否则人心不服,我等也无法向陛下交代。东越王,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也容不得你抵赖,你且如实准备一套供词,而后再收拾一番,准备启程去长安面见陛下吧!”


  “本王依贵使所言便是。”余善道,心中已经了然了几分,既然东方朔说让他准备一份供词,又说是让他收拾一番启程去长安,没有押解的意思,就说明此事还不至于让他丢了性命或者是身陷囹囵。不过余善也知道,自己可能保得性命在,但是王位肯定是不用想了,还有自己的那些得力助手,自己的班底,这会恐怕得赔个精光。整个闽越王城,日后恐怕再也不是他余善的天下,而是闽越王驺丑的天下了。


  闽越大地,至此变天。


  秦城等人最终以周密的布局,压倒性的力量优势,将东越王余善收拾的妥妥帖帖的。


  余善走后,秦城东方朔窦非公孙策几人相视大笑,想当初初到吴城时一筹莫展,现在也不过半月时日,便将闽越之事办妥,想起期间的种种,几人虽然在事情发生过程中分居三地,但是命运却紧紧连载一起。正可谓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任哪一方出了问题,便没有今日众人欢聚的场面。其中尤其是窦非,处境最为凶险。是以事定之后众人再度聚首,都有种浴火重生的感觉。


  秦城之前不相信这世上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事情,但是今日与众人再度聚首,除却一笑,确实不知还能有什么。


  骠骑将军秦城,异人东方朔,一根经武痴公孙策,当代法家大师窦非,和精锐骑兵秦城亲兵队,踏足闽越,至今日,终让时局大定。


  “来人,上酒!”秦城大喝一声,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与君同乐,哈哈!”
……

  见过余善之后,秦城等人又见了闽越王驺丑。


  这位虽然自小被封为闽越王,但实际上因为当年年幼导致闽越大权旁落余善的年轻郡王。


  说起来驺丑这些年的处境倒是和刘彻年彼时的处境有些相似,都是年幼登位,而无法真正掌权。只不过身在逆境中多年,心性自然远非常人所能比。


  “侍郎,几日不见,更具风采了!”驺丑笑着招呼东方朔,又对秦城道:“想必这位便是秦城将军了吧?”


  “见过闽越王。”秦城和东方朔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不仅是敝臣,闽越王今日也是神采飞扬啊!”东方朔笑道,“就是不知今日王庭为何不见歌舞了?”


  “侍郎说的是,来,两位请坐。”驺丑也不遮掩,笑着对两人说道,又令人上酒,“侍郎说笑了,往日是不得不歌舞,不歌舞不能生活,如今自然无须那般了。”


  秦城和东方朔闻言俱大笑,余善当权时驺丑这个闽越王只能韬光养晦,而现在三年不鸣的时候已经过了。


  “某曾闻言,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看来闽越王是要学那楚庄王了!”秦城笑言道。


  不料驺丑闻言,却是神色稍显黯然,轻叹道:“秦将军谬赞了,小王哪里有那般本事,便是小王有心寻求,奈何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终是水中月镜中花,难以求得。”


  说罢,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即是如此,我等今日来此也无他念,就此告辞。”秦城闻言霍然起身,面露不快佛袖而去,“东方兄,走!”


  “秦兄.……”


  驺丑见状大急,连忙跑出来拦住秦城,不安道:“秦将军请留步,为何刚来便要走,可是小王招待不周?”


  “今日来乃本就是向闽越王辞行,”秦城面无表情道,“既然话不投机,半句也嫌多,何不就此离去?”


  “将军莫急,将军容禀!”驺丑拱手一拜,举止谦恭,“非是小王不思进取遇难则止,而是眼下情况复杂,小王也是一时没有对策,这才说出方才那番话,还请秦将军多多担待!”


  “没有对策,便要寻求对策,岂能妄自菲薄?”秦城毫不客气教训道,丝毫没有面前再怎么也站的是个王的觉悟。


  “将军教我!”驺丑又是一大礼,礼毕伸手作请,“将军请坐!”


  驺丑待秦城坐下了,屏退左右,这又直着身子问道:“将军赐教,目下小王该当如何?”


  “某为陛下使者,怎可插手闽越内部之事?”秦城道。


  “将军此言差矣。”驺丑急道,“将军为大汉栋梁,小王为大汉臣子,你我同朝为臣,都是为陛下分忧,何为彼此?再者,将军征战沙场,也是为保家卫国,小王不才,若是治理不好闽越,岂不是让将军沙场之血白流?今日之言出自将军之口,入得小王之耳,别无他人,还请将军不吝赐教!”


  秦城表面上没有表情,其实内心里还是很感觉很爽的,再怎么说今日也享受了一回被一个王奉为座上宾请教的味道,这在才春秋战国可是商鞅张仪这些闻名天下的名士才有的待遇。摆谱摆够了,秦城这才缓缓道:“既然如此,某便随意说说,闽越王权且听之便是。”


  “将军请说。”


  “对内,拉一批打压一批中立一批,对外,上服陛下威仪,下交百越。”


  驺丑听了,若有所悟,面露沉思之色,而东方朔看秦城的眼色就有些变了,他心里想,这厮还会这些?以前我怎么不知道?这法子说出来便有些治国大才的意味啊!

  半响,驺丑躬身问道:“还请将军详解。”


  “所谓对内,便是对闽越臣民,对王城臣民。此番余善式微,所谓树倒弥孙散,余善之乱臣核心不在,往日依附之臣今日定会弃之。当此之时,闽越王应当尽早收拢人心,建立起自己治理闽越的班底。而闽越王当下力弱,因而对于余善之党,应当区别对待,能用者量才而用,不能用者保其衣食无忧不可使之为敌,而对于余善之近臣,必要严惩。而上服陛下,则是闽越王治理闽越的最大依仗,恪守臣道,尊奉陛下号令,得到陛下的支持是闽越王在闽越的最大资本。而外交南越、东欧,则可使闽越王友众而敌朋寡,正是长久之道。”秦城缓缓道来,条理清晰。


  驺丑愣了良久,方才长长一拜,“将军大才,救小王、救闽越于水火矣!”


  秦城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端起酒樽饮酒一口,赞道:“好酒!”


  驺丑见状,知道秦城是想自己方才那番举动如同没发生过般,不要为人所知,于是也饮酒笑道:“好酒!两位同饮!”


  从王宫出来的时候,东方朔叹道:“秦兄,果真不负栋梁之才美誉,某佩服!”


  秦城淡淡笑了笑,道:“只不过是为大汉有个稳定的后方,能全力对付匈奴而已。”
——

  第三百二十一章 愿以此命,赌天下!


  闽越王城王宫依城中一小山而建,大殿正在山顶,整个王宫四处草木葱郁。此时已近梅雨时节,山体偶有雨雾环绕,或出或落,或丝线或片叶,配以王宫里优雅的丝竹之声,人置身其中,常有恍若仙境之感。


  秦城和东方朔从闽越王城王宫里出来,在大殿外站了一会儿,不需要两人有意俯瞰,整个闽越王城便尽在视野中。方城高墙,屋舍错落有致,或有炊烟袅袅而起,辅以王城中央一条清河,细雨淋淋飘打屋顶,徐徐而停,正是一派人间好景象。


  “闽越之地的局势,便如这梅雨初停的王城,放眼望去一片清明,让人顿生豁然开朗之感呐!”东方朔双手握与腹前,静立放眼而望,突生一番感慨。


  “立而观一城,大可知一片天下,小可知一人心境。”秦城负手于背后,面景肃立,微风习习,甲胄上猩红披风轻轻飘舞,听了东方朔的话他不无深意道。


  “秦兄此言何解?”东方朔转头,好奇问道。


  “先有天下之象,后有一城之象,城于天下间,一城之象放大去看即天下之象。东方兄方才说观王城顿生豁然开朗之感,乃是王城清明,闽越之地清明。闽越大地清明,东方兄此时方能有如此感受啊!”秦城淡笑道,“由此可知,东方兄此时心情必然大好。”


  “哈哈.……”东方朔仰头大笑,“此番来闽越,不出半月已经圆满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难道秦兄心情不好?”


  “好,当然好。”秦城笑道,“不过东方兄的事情完了,我的事情却才刚刚开始。”秦城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竟然充斥着战意。


  东方朔深深看了一眼身着将袍的秦城,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凝重,“秦兄说的是,南越之地事毕,北方之事也要真正开始了。”


  “我一直在等着那一天。”这一刻,俯瞰王城的秦城,嘴角的笑有些铁血。
……

  是日夜,众人都已休息,秦城和窦非在院中摆了两张小案,小案上酒各一壶,两碟小菜。夜里有些清凉,院边整年叶绿的不知名小树,枝叶抖抖停停。


  “窦兄,这回南越之行,可是辛苦你了。来,我敬你一樽。”并不宽大的小院里,屋檐沉睡在夜,秦城这时向窦非举樽敬道。


  “秦兄毋庸多言,请。”窦非潇洒的举樽回应,仰脖饮尽,饮完不由赞道:“好酒!”


  秦城一樽引罢,放下酒樽,呼出一口隐隐可见轮廓的白雾,“确实好酒。”顿了顿,道:“窦兄此番番禹之行,着实令秦城大开眼界,守城数日,非是苦苦支撑,反而大败闽越大军,我实在是敬佩。窦兄上马可领军,下马可治民,乃当世大才也!只可惜没能一睹窦兄番禹城头的风采啊,哈哈!”


  “哈哈!”窦非听罢,大笑不止。


  “窦非为何发笑?”秦城见窦非笑个没停,不由奇道。


  “秦兄,不要怪我笑你,我实在是没想到你一介沙场猛将,竟然也会说出这番泛酸的话,这就好比,狼王作门犬之姿,猛虎效家猫之音,我焉能不笑?哈哈!”窦非看着秦城,以一副很认真的模样调笑道。


  “你这厮,好生无趣。”秦城哑然失笑,骂了一声,旋即正色道:“窦兄此番回长安,有何打算?”


  闻言,窦非轻叹一声,有些怅然道:“虽有入仕之念,奈何眼下的世道与我心中的追求相左,空有志向无法施展,深陷窘境却要折腰与世俗,哎!”随即仰天长叹,声音中透露着些悲凉,“某心不平,岂不悲乎!”


  “窦兄何出此言?”秦城有意试道。


  窦非自嘲笑了笑,饮尽一樽酒,摇了摇头,自顾自道:“也罢,古往今来,无论是天下名士还是一般世子,多的是如窦非这般,有千万人相陪,某何悲之有啊?!”说罢朝秦城举樽,“来,秦兄,今日一醉方休!”


  秦城看见窦非这番模样,心中有些不忍,想自己前一世,不也是有志不得施展,最终还被迫混了黑道成为社会的弃儿么?


  方才窦非所言,也不知曾今在多少个空对月的夜晚这样宽慰自己,所以那番自己劝慰自己的话才来的那般自然。秦城忽然想到,这些人说起来其实真要比自己强上一些,因为他们便是到了极窘迫的境头也不曾屈服于现实,而自己前一世,最终还是让自己在生活中沉沦了。


  想到这,秦城竟然心生戚戚然,于是正色道:“窦兄大可不必如此,这世道未必就有你想的那般难行,若不放手一试便就此放弃,岂不辜负了自己一身学识?”


  “秦兄此言何意?”窦非闻言,不免纳罕,当世的世道自己还能看错吗?大汉已经行了儒雅之学啊!


  “窦兄,实不相瞒,对法家之学我神往已久,昔日商君之法度与耕战体系,每每想起我也热血沸腾!当今之世,外患匈奴,内患百越王国,若不想与匈奴灭国战之后大汉民生凋敝,现行治国之学必须改变!”秦城却很坚定,“汉承秦制虽然不假,但却丢了秦制最根本的东西。今日与窦兄说这些,便是想与窦兄一道,为大汉立治国之学,弘商君治国之念!”


  “秦兄此言,让非心神往之!”窦非跪直身子,问道:“奈何陛下已立儒家之学为治国上学,百家之学如何还有施展的空间?”


  “事在人为!想春秋战国,诸侯无数,可曾有一国用儒家之理治国?”秦城侃侃而谈,“没有!这便已然说明了很多问题!今世,大汉外要征匈奴,内要服四夷,其形势岂比当年关中秦国稍好?儒家之学,可以登庙堂、可以教化百姓,却不适合强国!而法家之法,上可强国,下可育黔首,这历史早已证明,这便是真正的大道!不瞒窦兄,此前我已经就发家之学上疏过陛下,陛下非是一味弃之。趁现在儒家之学未大立,国有匈奴四夷之患,此时不兴法学,何时兴法学?”


  “秦兄所言,非感佩之至!”窦非拱手行礼,已然忘了酒食,正色道:“既然秦城交心,非也不能掖着藏着。其实这些年以来非研究过陛下的治国之学,实则是外儒内法。奈何,如此长久以往不仅不能取两者之长,补两者之短,反而只会使得国法不法、儒不儒,实乃大患也!长此下去,国要法制却只能人治,国要人治却要借助法制,最终法制只是对百姓,而对王公贵族却是人治,百年之后,王公贵族骄奢,百姓生活日益困顿,国,必不能久!”


  “所以当行商君之法!”秦城肯定道。


  窦非却轻轻摇了摇头,眼中异彩连连,已然陷入了指点江山忘我的状态,“商君之法乃是发家之大成,但并不能一味照搬于当下。君不见,昔日大秦,百姓只知种田、打仗,而不识文、乐等等。当今大汉之国一统天下,怎可不弘文、乐之事?是以今日之法,是商君之法,也非是商君之法!”


  秦城闻言沉吟良久,最终哈哈一笑,向窦非举樽道:“窦兄处江湖之远,对国之现状、未来之见却远甚于庙堂之臣,城佩服!想必,窦兄心中已然有了一套新的‘商君之法’了吧?来,为窦兄的‘商君之法’,干!”


  “秦兄不必赞我。”窦非喝完酒往下酒樽,也否认也不承认,道:“不过非心中,确实有些想法,却不敢与商君相提并论。”


  “有窦兄这话,我心中也放心多了。”秦城笑道,神采奕奕,“别的我不敢说,但是跟窦兄同行新‘商君之法’,城定当不遗余力!”秦城朗声道。


  “好!”窦非豪气干云道,浑身气势已然焕然一新,“既然秦兄看得起窦某,某便是豁出去了也要跟秦兄大干一场。便是失败了,也无愧于心!”


  “但求拼死一回以舒豪情壮志,不问胜与败,只求无愧于心!”秦城拍案,大声道,只觉胸中有说不尽的豪情。


  “上不负黄天,下不负厚土!匹夫一怒尚且血溅五步,非不才,有此契机,愿以此命赌天下!”窦非霍然起身,神色坚定,眼中大有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


  秦城同时起身,举樽,“城无大志,愿以此命赌天下!干!”


  “干!”


  成败无论,生死不知,但从这日这夜这酒这一句豪言开始,两人的命运便已经紧紧连在一起,明朝不可知,但两人以命赌天下这条注定豪气动天下、却又荆棘布四野的路,已经开始!

  这一夜,两人豪放的大笑,惊醒了黎民。
……

  翌日,一夜未眠的秦城正沐浴完准备吃早饭,一骑风尘仆仆进了闽越王城,一路狂奔而至驿馆,赶路昼夜的骑士,到了驿馆门前几乎是滚下马,而后冲进驿馆,直问秦城所在。


  待秦城见到这个骑士的时候,骑士陈上一卷信简,急声报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的消息:“报,秦将军,匈奴大漠聚兵!陛下令秦将军立即启程回长安!”
——

  第三百二十二章 四方互盟

  时间的车轮转到元光元年五月的时候,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日头已是格外艳丽,风吹草低现牛羊,牧场上的青青牧草已经有了占领江山的势头,草原人的帐篷也似焕发出无限生机,不少半大小孩往来在部落各个帐篷之间,奔跑嬉笑游戏。


  到这个时候,去年深秋在汉军协助下占领了查哈地的乌桓、鲜卑、阿米德三族,早已经开始大规模放牧牛羊,这块对他们来说还很新鲜的牧场,让他们无比满意。


  “今年天时不错,各个草场上的牧草都生长的很茂盛,尤其是查哈地的这些草场,当真是肥美无比!”正在一片草场上陪着乌桓王查木错查看草场的乌桓大将军义亥镶,指着眼前大批的牛羊对查木错说道。


  查木错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听了义亥镶的话,查木错道:“查哈地久负肥美草场之名,名不虚传,我乌桓有了这样一大块草场,牛羊数成倍增加,本王甚慰!”


  义亥镶笑道:“成倍增加的何止是牛羊,还有奴隶!与之相应的,不出十年,乌桓国力势必大增,到时定是草原一霸主!”


  “哈哈!”查木错笑得很得意,“得此草场,乌桓之福!”


  两人正说着话,有骑兵飞奔过来,向查木错禀报:“禀报大王,匈奴使臣求见!”


  “匈奴使臣?”查木错和义亥镶闻言都感到一阵意外。


  “匈奴派使臣来作甚?难不成是想夺回查哈地?”义亥镶眼中闪烁着焦急的神色,“我王休恼,待我去斩了来使!”


  “义亥镶!”查木错叫住义亥镶,沉声道:“事情未明,怎能轻举妄动?”


  说罢,又问那骑兵:“匈奴来使为何人?多少随从?”


  骑兵报道:“来者自称匈奴公主,随从不过一二十人,倒是货物有好几车!”


  “匈奴公主,伊雪?”查木错听到“匈奴公主”这四个字,脸色变了变,大概是想到几年前他和伊雪儿共同向大汉上谷发兵的事,沉吟片刻,查木错道:“走,去见见这个匈奴公主,看她来此为何。”


  王帐,一身白袍的伊雪儿在两边乌桓一众大臣不善的目光中昂首走上前,对坐在王椅上的查木错行礼道:“敝使见过乌桓王。”


  自伊雪儿走进王帐,查木错就一直盯着他,几年不见,今日伊雪儿比之当日更添了几分成熟,脸上的傲色已经淡去不少,但是浑身巾帼英雄般的气势却是更加浑厚,让人不能忽视。尤其令乌桓王不解的是,伊雪儿在草原待了这么些年,肤色仍是那般白皙滑-嫩,丝毫不像是久在烈风吹打下皮肤粗糙的一般草原女子。这让查木错不由得纳闷:难道这位据说曾今到过中原的公主,回到草原之后便一直待在帐篷里不曾出门?


  “公主不必多礼。”查木错缓缓开口,语气不冷不热,直截了当道:“不知公主此来,是为何意?”


  “本公主这回是作为联盟使者来的。”伊雪儿英雌飒爽的站在王帐中间,对众人眼中的不善和敌意视而不见,举止自若道。


  “联盟使者?”查木错不由得笑了,“不知公主想和谁联盟,和我乌桓?哈哈!”


  像是听到极为好笑的话似的,查木错笑得很肆意。查木错这一笑,引得王帐中众乌桓大臣也跟着大笑起来。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想,他们都有足够哂笑的理由。


  众人的笑,伊雪儿不以为意,或者说根本就是视若无睹,朝查木错行礼道:“乌桓王说的不错,我就是为大匈奴和乌桓互盟而来!”其声音,硬生生将众人的笑声压下去,然后伊雪儿拍了拍手,便有十几个随从抬着几个大箱子走进王帐。在王帐中诸人疑惑的眼神中,伊雪儿让人将这些大箱子打开,露出里面的极品皮革、兽角、黄金等物,满满几大箱子,瞬间晃花了王帐中所有人的眼,这些乌桓大臣,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些物什,眼睛都瞪得大大的,不少人甚至为此连连倒吸凉气。


  不说别的,仅是这些物什,绝对够分量、够诱惑、够诚意!


  “些许薄礼,不成敬意,望乌桓王笑纳!”在众人垂涎三尺的时候,伊雪儿响亮的声音再次在王帐中响起,“大匈奴与乌桓结盟之心,可以以昆仑神的名义起誓,绝对诚心实意,望乌桓王不要让大匈奴失望。”


  伊雪儿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看着略有失神的乌桓王。


  “这……匈奴的礼物也太贵重了吧?”查木错将目光从那几个大箱子上挪开,看向伊雪儿。


  “大匈奴对待自己的朋友,从来都是坦诚相待,慷慨大度,只求和平共处、互帮互助。”伊雪儿笑着说道,语气在这些礼物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真诚亲切。


  查木错往后仰了仰身子,并没有立即收下伊雪儿带来的礼物,而是靠在王椅上说道:“匈奴意欲与乌桓结盟,难道伊稚斜单于就不记恨乌桓人抢了匈奴的牧场?还是说,伊稚斜单于打算用这几箱物什交换被乌桓占据的查哈地,让乌桓退出进驻不到一年的牧场?”


  说到最后,查木错的声音就冷了几分。


  查木错这话说出来,满座方才还对伊雪儿这些礼物垂涎不已的乌桓大臣们,立马收了视线,态度重新冷硬起来,义亥镶更是冷眼嘲讽道:“以几箱物什换查哈地偌大的草场,公主还真是好算计!”


  现在在众人看来,伊雪儿此来结盟事假,要回查哈地才是真。毕竟这么大一块草场,牧草又是如此肥美,匈奴人来讨要实属正常。但是这就让乌桓退出查哈地,无疑于虎口夺食,是以众人都愤懑起来。


  “若是如此,公主还是请回吧!”


  “这便是匈奴人对待盟友的态度?哼,真是可笑至极!”


  “我看公主是来宣战的吧?”


  “.……”


  面对众人的突然诘难,伊雪儿始终没有辩解,待诸人稍微消停下来,她才微笑看向查木错,以她自进入王帐一贯平静的语气道:“乌桓王误会了,这些礼物只是给乌桓王的见面礼,非是交换查哈地的物资。本公主此来,只为代表匈奴与乌桓交好,不为其他。”


  伊雪儿此言一出,王帐中的气氛再次为之一变,查木错惊异道:“公主此言当真?匈奴不向乌桓讨要查哈地,这些物什只是见面礼?”


  不是查木错不淡然,是实在是没法子淡然。自己这些人趁着匈奴与汉军交战失败,趁机夺取了查哈地,匈奴人理应对自己这些人恨之入骨才对,而现在,匈奴人不仅不记恨、不讨要查哈地,反而还要重礼相赠,与自己这些人交好?


  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听了查木错的疑问,伊雪儿淡淡笑道:“乌桓王没听错,匈奴不向乌桓讨要查哈地。”


  查木错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眼光变得锐利了几分,直盯着伊雪儿,一字一句问道:“匈奴不讨要查哈地,反而还以重礼相赠,必定有所求,不知匈奴所求为何?”


  “互盟。”伊雪儿道,“匈奴愿与乌桓结盟,从此友好相处。”


  王帐顿时喧闹起来,大臣们纷纷交头接耳,查木错沉思半响,忽而大笑不止。


  “乌桓王为何大笑?”伊雪儿面色如常,对大帐内乌桓大臣和查木错一再变化的反应全无错愕,处变不惊,仿佛她那一身白袍有着神秘的魅力,更让她隔绝于外物,不受外物影响。


  “匈奴与乌桓互盟,是想让乌桓成为众矢之的,为鲜卑、阿米德族不齿,从此在查哈地无法立足,而匈奴则可收取渔翁之利吧?”查木错冷声道,乌桓与匈奴本就已经势同水火,所以查木错这番话说得毫不客气,没有半分顾及伊雪儿的脸面。


  “用心险恶!”


  “匈奴人果真卑鄙!”


  “大王,快将此人轰出去!”


  满座大臣,顿时又闹腾起来,似乎已经认定了查木错说的是事实。


  义亥镶虽未喧闹,也冷冷的看着伊雪儿,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只要伊雪儿一个异动,义亥镶便会将她拿下。


  “呵呵!”伊雪儿轻笑一声,不与其他人废话,对查木错道:“乌桓王此言差矣。匈奴待友以诚,怎么如汉人一般奸诈,作此打算?实话告与乌桓王,匈奴不仅要与乌桓互盟,也要跟鲜卑、阿米的族互盟,四方从此止刀兵,友好相处,岂不很好?若是乌桓王不信,大可以派人去鲜卑、阿米的族驻地打听,看匈奴使者是否也如本公主一样,带去了盟书。匈奴看重乌桓,因而本公主特意亲自前来拜会乌桓王,哪里会有别的心思?”


  伊雪儿话说的平淡,但是在乌桓王等人听来,却无异极度震撼。
——

  第三百二十三章 四方互盟(二)


  (感谢明若希的捧场,谢谢你的支持!)

  王帐再次安静下来。


  “乌桓为何要与匈奴结盟?”查木错当然不会被伊雪儿几箱礼物收买,虽然那些礼物确实足够贵重,“匈奴如今正与汉人全面开战,匈奴不能敌,便要拉上乌桓一起?”


  伊雪儿淡然一笑,若不是此时伊雪儿是作为匈奴的使臣,若不是匈奴与乌桓乃是敌对关系,怕是王帐满座乌桓大臣,都要被伊雪儿这嫣然一笑的风情给迷瞎了眼。她道:“匈奴疆域广阔,东西南北跨度皆过万里。万里之国,勇士百万,人人皆能战,牛羊多不可数,无不可充作军资。匈奴征战,百万勇士冲锋在前,亿万牛羊紧随其后,勇士不可战尽,牛羊不可食尽,疆土万里,进可攻于长安,退可守于北海。试问如此大匈奴,安惧汉人?

  当今之势,伊稚斜单于初登王位,君临天下,一心强国,去岁败于汉军之耻,无一日不思雪洗!军臣单于没入汉军之仇,无一刻不思偿还!当此之时,匈奴勇士百万,大漠练兵,摩肩擦掌,人人欲南下而生擒汉人皇帝,举国上下,战意滔天!

  今日本公主来此面见乌桓王,不提前仇,反以许以重礼,便是愿与乌桓王结盟,若成,两家从此相安无事、彼此呼应,若是汉人有朝一日进入草原,匈奴还可为乌桓后援;若乌桓王执意不肯正视大匈奴的友好,匈奴百万之兵,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伊雪儿最后一句话,已经暗含了威胁的意思。匈奴百万之国,若是乌桓一心跟匈奴作对,即便是匈奴一时不能拿汉人怎么样,拿乌桓开刀还是很简单的,乌桓也抵抗不了。


  查木错微微动容,嘴上却道:“匈奴难道不知,乌桓已经于与汉人盟好了?”


  查哈地三族的统治区域内,还有刘彻派来协助管理的文官,这些查木错自然不期望能瞒过伊雪儿。


  “这正是我暗地里为乌桓王担心的地方。”伊雪儿微微颔首,很真诚的说道。


  “何意?”查木错眉头微蹙。


  “今日汉人与乌桓盟好,明日乌桓必为汉人所害也。到时恐怕不是乌桓王的查哈地草场不保,恐怕连本族之前的牧场都不能存在了。”伊雪儿无比认真道。


  “放肆!”义亥镶大怒,欲挺身而起,“竟敢对乌桓如此不敬?”


  “大将军,稍安勿躁。”查木错的脸色虽然冷得厉害,还是呵斥住了义亥镶,转而对伊雪儿道:“公主方才之言,实在是大谬!公主难道不知,查哈地便是在汉军的帮助下,我乌桓、鲜卑、阿米德三族才得以进驻的吗?汉人予我等如此好处,怎会对我等不利?”


  伊雪儿轻轻叹了口气,有些痛心的说道:“乌桓王莫急,这便是问题所在。待本公主问你,汉人给予尔等如此大利,可曾从尔等这里收取了什么回报?”


  “不曾。”查木错道,“只是有使臣往来。”查木错说得便是刘彻派来协助管理,也就是被刘彻名义上说是为熟悉草原、为日后击败匈奴后管理匈奴大地做准备的那些人,只是查木错当然不会说得如此直白,更不会说汉人其实已与他们约好一起牵制匈奴。


  伊雪儿饶有深意的笑了笑,对查木错道:“如此乌桓王还不觉得奇怪吗?汉人狡诈,觊觎草原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损失了几万大军好不容易夺得查哈地,又怎么会拱手白白让与诸位?莫说诸位最后也出兵相助汉军了,若是汉人愿意,岂拿不出那点军队?自己流血,却让他人获利,偏偏还不求回报,汉人如此行径,乌桓王难道不觉得奇怪?”


  “是有些奇怪。”查木错有些吃味了。


  “汉人是为与我三族结盟才有如此厚利,有甚奇怪的?”义亥镶呵斥道。


  “国之交,有利则往,无利则止。汉人不想从草原获利,为何要将查哈地双手献于乌桓?”伊雪儿看着义亥镶,却是厉声教训道。


  “这……”义亥镶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公主以为汉人为何?”查木错问道。


  “因为汉人,根本一直都把草原看作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迟早要收回!而现在,只不过是让乌桓、鲜卑、阿米德族帮忙看着,这么做对大汉的好处就是,一旦匈奴与汉人开战,三族正好威胁匈奴的侧翼,让匈奴首尾不能相顾!”伊雪儿的语气越来越重,最后几乎是铿锵道:“汉人奸诈,今日三族于汉人有用,汉人便盟之,若是明日匈奴失利退出大漠,那么三族对汉人将不再有用,反而还会是汉人荡平草原的最后障碍,试问到那时,汉人焉能不兵戎伐之?届时,三族内有汉人官吏为内应,外无强援可以相救,而汉人携大胜之师,三族焉能不败?!”


  “.……”闻言,众人都一阵沉默,包括方才气势汹汹的义亥镶。


  伊雪儿却未打算就此打住,而是继续冷声道:“今日汉人将查哈地拱手相送,非是为三族之利,而是为三族之害!因为得了汉人的恩惠,三族便不能不在汉匈开战之时出兵相助!而一旦出兵相助,匈奴与三族勇士十万,将血染大漠,伏尸遍野,落得国力大损、雄狮不在、两败俱伤的下场!到时,汉人只需一偏师,三族危矣!而这,正是汉人的巧妙算计!亏得乌桓谋臣无数,竟然看不透汉人此举,得了查哈地巴掌大一块草场,便沾沾自喜,殊不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查哈地便是汉人早早就为三族挖好的坟墓!”


  说完,伊雪儿淡淡道:“乌桓王及众位大臣不妨想想,本公主说的可是在理、可是事实?”


  安静。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伊雪儿的一番话确实太过有爆炸力了些,而这,偏偏正好切中了众人的要害。


  气氛一时极为压抑。


  今日,整个王帐的氛围,都在伊雪儿一举一动之间左右。


  “以公主之见,我等岂不是愚蠢之极,被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半响,查木错悠悠道,语气不见肯定与否定。


  伊雪儿微微一笑,道:“非是我等愚蠢。草原人率性,直来直往,不喜阴谋算计,解决问题都仰仗勇士手中的长刀。奈何汉人狡猾,天性-爱好勾心斗角,若是让他们不去阴谋算计,那就好比不让野狼吃肉,比杀了他们还让他们难受!所以与汉人互盟,无异于与虎谋皮,”


  “公主此言倒是实情。”查木错慢吞吞道,“不过,与汉人互盟相当于与虎谋皮,与匈奴互盟便不是了吗?”


  “当然不是。”伊雪儿认真道,“匈奴与汉人不同,对待盟友自然也不相同。我等时代居于草原,时代以放牧为生,生活习性也是一样,匈奴与乌桓,彼此都甚为了解。虽然现在匈奴与乌桓居于不同的地方,但祖先相同,岂非兄弟?而汉人则不同,草原人与汉人世代刀兵,战火不熄,便是不同宗、不同习。


  乌桓王不妨想一想,草原人与汉人何时能和平共处百年?不说百年,二十年可曾有?即便是今日为友,明日也会为敌,不是个人使然,而是环境如此,此乃大势,非人力所能抗衡!中原物产丰富,草原物资单一,草原人要生活,便要时常南下抢夺,汉人不愿意年年进贡,便会出兵反击,烽火不休,便是如此!是以不论是匈奴,还是乌桓、鲜卑,敌人都不是草原人,而是汉人。草原人相互团结,便有入主中原去享受中原繁华的一日,草原人互相攻伐,便会让汉人有机可趁,一举北上而灭国之患!

  纵观今日之草原,没有哪一国能够单独与汉人相抗衡而敢言必胜的,便是大匈奴也无十足把握灭汉人之国!若是我等一盘散沙,或者相互攻伐,必定会汉人逐一击破,祖先之地不可存;反之,若是草原诸部都联合起来,则不仅可以抗衡汉人,汉人丰饶的物资,还可以随意取之用之!

  是则,草原人分则两害,合则两利。还望乌桓王明鉴。”


  说完,伊雪儿静立不语,等待查木错的答复。


  比之先前的安静,伊雪儿这话说出来,王帐中的人又开始议论纷纷,只不过这回,众人都是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看向伊雪儿的目光也友善起来,还有些许钦佩。毕竟方才伊雪儿这番见解,确实深刻,直指根本,让人叹服。


  “大王,速做决断吧!”


  “大王,公主说得在理啊,草原人就该跟草原人联合在一起,共同抵御汉人!”


  “汉人狡猾,不可取信啊!”


  “大王.……”


  不久,众大臣纷纷向查木错进言。


  查木错沉吟良久,表面平静,其实心里早已经翻了天,伊雪儿一番话,其实已经让查木错冷汗直冒,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带着乌桓进驻查哈地,与汉人结盟,是件多么荒唐危险的事。


  “公主,匈奴当真愿意摒弃前嫌,与乌桓结盟?”查木错坐直身体,真切问道,先前对匈奴的嫌隙已经被消失无形。在事实面前,在国势面前,个人岂能义气用事?

  伊雪儿笑了笑,很笃定道:“大匈奴胸襟广阔,伊稚斜单于雄才大略,相信乌桓王也是一代雄主,我等互盟乃是大势,也有大利,恩泽后世,可传万年,正是雄才大略者应为之。先前些许摩擦,与草原万年大势想比,何足挂齿?”


  这一刻,伊雪儿的从容大气,自信的笑颜,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好!”查木错狠狠击节而赞,站起身,对伊雪儿大声宣布道:“承蒙公主辛苦来此,匈奴友好之意本王乐见。为草原大势、为子孙万年,乌桓愿意与匈奴结盟互友,进则同进,退则同退!”


  伊雪儿淡然一笑,眼眸中多了几分光彩,“如此,乌桓幸甚,大匈奴幸甚,草原幸甚!”


  ————————————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纵横家却说:上兵伐交。蓬蒿不才,每每想起战国风云,纵横家以舌尖口利谋天下,左右列国邦交与命运,时常热血沸腾不能释怀,那是个英雄辈出的年代,是有志之士向往的大幸时期。既然大汉四面环国者众,秦城所面对的局势为何就不能精彩丰富一些,我写之也可一抒胸中豪迈?

  若是写的不好,还望见谅。


  PS:上架久矣,诸位高才,可否提提意见,或者单单吐槽一番,以让蓬蒿写出更好、让大家更满意的情节?
——

  第三百二十四章 顺从,或者亡国


  秦城在闽越王城接到刘彻的命令后,没做任何停留,便带上亲兵队踏上了回长安的路程。闽越之地的事情已经解决,秦城也无需给东方朔等人留什么人手,今日秦城先行,余善这些人自然有东方朔带着他们稍后再去长安,至于顺道拜访淮南王这种事,自然不需秦城再费心。本来公孙策倒是想跟秦城一道,这厮自打在番禹城上了一回战场之后,热血很是沸腾,奈何没有刘彻的旨意他也不能擅自行动,只能怏怏看着秦城收拾行囊。


  “公孙兄,你便好生在这里呆着吧,余善那厮还要你押着才会乖乖去长安,沙场征战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秦城笑着跟公孙策打趣两句,让他莫再一副死了老爹般的表情。


  “哎,其实我还是想上战场。秦兄你先去一步也可,说不定来日我回了长安,便领着一军去帮你了。”公孙策摇头叹息道。


  秦城笑而不语,公孙策的仕途之路没理由会是在沙场上,这回闽越之行对公孙策而言不过是镀金罢了,等东方朔这些人回了长安,刘彻自然会有安排。要立功,并非一定要战场才行,战场只不过是最直接也是最危险的一种方式罢了。


  “秦兄,我等在长安敬候佳音。”东方朔和窦非向秦城抱拳道。


  “好。”亲兵队已经准备好,秦城不再多说,上了战马,向众人抱拳道:“我先走一步了。诸位,朝堂上再会了。”


  最后那句话,当然是特意对窦非说的,窦非会意,轻轻点头。


  一行五十来骑奔出了刚刚平静下来却又即将风起云涌的闽越王城,出闽越,入会稽郡,一路朝西北而上,星夜兼程,数日后便到了长安。


  离开长安差不多一月的时间,从安门进城的时候,抬头看见城头几个熟悉的隶书字体,秦城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慨,一路绝尘,直奔未央宫。


  见刘彻的时候,卫青也在。


  见礼之后,和卫青一起站在舆图前的刘彻微笑着上下打量了秦城一眼,用他无论以什么语气说话都少不了的霸气声音道:“嗯,不错,看来闽越之地的事情并没有让朕的秦将军如何伤神,还是这般精神头十足!”


  秦城谦虚一句之后刘彻接着道:“闽越的事你处理的不错,没有让朕失望,和卫青前几回去办的效果不相上下。好了,这事往后再议,先说说草原的事。卫青,你先给秦城说说具体的情况。”


  卫青道了声诺,给秦城递了一个“好样儿”的眼神之后,走到舆图前,指着草原的方位跟秦城说道:“旬日前,匈奴派遣三路使者前往乌桓、鲜卑和阿米德族驻地,与三族结成同盟。之后大漠草原大量骑兵往来奔驰,重兵集结,一部已经于三日前南下上谷、雁门等地。雁门守将韩将军不敌,士卒损伤数千,韩将军本人也至今下落不明。”


  雁门守将韩将军便是韩安国,他是今年外放出去领兵的,至于原因秦城不是很清楚,现在看来这位老御史运气并不怎么好,搞不好已是晚节不保。


  卫青方才说完,刘彻接过了话,盯着舆图的目光中闪烁着杀气,朗声道:“想我汉军去年大举入草原,以损伤数万的代价从匈奴手中夺取了查哈地,交由乌桓、鲜卑、阿米德三族打理,这份恩情他三族不思回报也就罢了,竟然转瞬之间联合匈奴,对大汉反戈一击,是可忍孰不可忍!朕已经决定,这回由你和卫青领兵出征,务必给朕好好教训教训这群狼子野心的家伙,教教他们如何做臣、如何做人!”


  虽然乌桓三族到现在还没有向大汉称臣,但是刘彻这番话却说得很是自然。


  “臣领命!”


  刘彻转身走到皇炕上坐下,抖了抖衣袖,看着秦城和卫青问道:“你们俩还有没有什么疑问?尤其是你,秦城,你刚从闽越回来,对情况并不是很了解。”


  秦城拱手,无比认真严肃的说了一句极有霸气的话:“臣确实有些疑问,臣不关心三族为何与匈奴结盟,臣只想知道,这回出征,陛下想要微臣和卫将军将匈奴人和乌桓三族教训到什么程度!”


  “秦将军果然有志气!”刘彻不由得笑了两声,笑声里有满意有欣赏,旋即字字有力道:“这回匈奴虽说与三族结为同盟,一起犯我边境,看似声势浩大,实则不然,至今南下不过区区三五万兵而已。朕不需要你亡他乌桓三族的国,也不需要你将他们从查哈地赶出去。但是你必须要让他们知道,与大汉为敌可以,但是大汉铁骑的怒火,不是他们能够承受得了的!朕要你们将大汉铁骑的长刀,狠狠-插进他们的心脏,在他们心里刻上从此不敢与汉为敌的烙印!要让他们明白,要么顺从大汉,要么,亡国!”


  “臣谨遵陛下指令!”


  卫青又问道:“那对匈奴如何?”


  “对匈奴嘛,”刘彻很随意的道,“去年从匈奴手里割了一块查哈地,但那只不过是一块无关痛痒的皮肉,今年便卸下匈奴一支胳膊,也好让他们新继位的单于知道,在大汉面前,还是规矩点好!”


  秦城和卫青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炙热的战意,两人一起抱拳道:“臣明白!”


  “此番出征,怎么打打成什么样,朕不去限制你们。”刘彻看着秦城和卫青,露出一个颇为阴险的笑容,还有些得意,“但有一条,只许胜,不许败!”


  刘彻这份阴险和得意的笑容,针对的对象自然不是他面前的两个臣子,但就是这两个年轻将军,却是他能自信露出如此笑容的依仗。


  也许,刘彻心里已经在默默为某些人“祈祷”了?
……

  北军军营。


  “大军这些时日训练的如何?”让人传令骠骑营众将士集结,秦城在大帐坐下,问站在一旁的柳木道。


  或许是长安比上谷要偏南得多,因而气候要温-湿不少,所以柳木自打到了长安,那张原本怎么看都有些稍显病态的脸逐渐不再那般面无血色,只是如此一来,秦城怎么都觉得柳木这张现在正白里透红的脸真特么的娘们儿。


  柳木不冷不热的瞥了秦城一眼,语气略显生硬道:“一切正常,新卒也都是老骑兵,要训练的地方不是太多,多是与骠骑营老卒的磨合,有将军之前几个月的训练,这一个月没什么差池。”


  秦城怪异的看了柳木一眼,随即注意到他腰间的长剑,摇了摇头,道:“军中已经装备了大批环首刀,都是用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精钢技术铸成,比我们之前的佩刀强了不少,你这把剑是不是也该换换了?如果我记得不错,你这把剑已经修铸过几回了吧?”


  柳木横了秦城一眼,眼睛微微眯起,半响扔下一句话出了大帐,“将军喜新厌旧,末将可没那个习惯。”


  “喜新厌旧?”秦城嘀咕了一遍,抬起头朝走出大帐的柳木大声道:“本将如何喜新厌旧了?”


  不过柳木已经出了大帐,没有理会秦城这话。秦城眉头一挑,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觉得这厮这话另有所指?奇了怪了,这厮怎么越来越像娘们儿了,说话如此令人费解?还有那脾气.……真像每个月的那么几天。”


  “将军,众将士已经集结完毕!”秦庆之来禀报道。


  秦城点点头,站起身出了军帐,走上校场点兵台。


  骠骑营建营时将士一万,皆出自上谷屯军或上谷百姓,其后战死草原四千余人,只剩下精锐五千余,而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若是作此解释倒是更合理一些,只不过也更血腥残酷了些。


  此番新卒一万两千充入骠骑营,让秦城得以统领一万八千骠骑铁骑。只不过如何让骠骑营在大部为新卒的情况下仍旧保持其本色,是秦城面对的最重要的问题。


  对着一万八千骠骑营众将士,秦城也没有长篇大论,自卑又得瑟还喜欢装叉的人,才喜欢抓住任何一个可以在公众面前发言的机会长篇大论,很明显秦城跟这些人格统统不沾边。召集全营将士只为通报即将出征,回首昨日辉煌展望明日成就也只需要一两句话,强调纪律更只需要几个字,因为军纪从来都不是说出来的。


  训话完了之后秦城将重骑正副统率马大山、山甲,轻骑统率纪铸、乐毅、李敢等人,都叫到了大帐,商议接下来的作战布置。


  从军营出来,又是一日黄昏,秦城快马加鞭回到秦将军府时,正看到想必已经得知自己从闽越归来消息的小蓉儿在正在门前等着自己。


  小蓉儿坐在门前的阶梯上,双手撑着下巴,将一张小嘴挤得瘪瘪的、小脸挤得鼓鼓的,低着头愣愣看着脚前面的泥巴,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半响,竟然幽然一叹。
——

  第三百二十五章 清辉洒满他国城


  当秦城刚回到长安的时候,匈奴大军一路已经深入了雁门大地三百余里,不同于往日,此番匈奴进攻竟然是一路攻城拔寨,郡城善无以北大小十几座城池,悉数被匈奴攻克,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攻入这些城池之后,汉军无一人能够生还,房屋大半被毁,大汉的府衙机构无一幸免,匈奴大军过处,一片哀嚎之声。


  时任雁门郡守韩安国,领兵出善无城向北迎敌,中了匈奴人的埋伏,大军溃败,死伤数千,韩安国只带了区区千余人突围,一路向南狂奔,不知去向。此后,匈奴大军轻易占据了善无城,掠夺无数。


  到此时,乌桓三族密集调兵,已然有了南下的迹象,与大汉接壤的乌桓,更是屯军大汉边疆,随时准备与匈奴大军相互呼应。


  夺取雁门善无城之后,匈奴大军休整一日,派遣一部向草原运回所抢夺之财物,主力在伊雪儿的带领下,继续南下,竟然好似要将整个雁门郡杀个对穿。


  当此时,与雁门相邻的代郡、定襄因为边境草原骑兵来往奔驰,不敢轻举妄动驰援雁门,雁门形势危急。


  是日夜,匈奴主力近三万大军攻克了一座小镇之后,驻扎休息。


  “公主,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如钩弯月之下,一身白色战袍的伊雪儿站在城头眺望长安的方向,这时从城墙下走上一名女性匈奴军士,劝说道。


  “让城外的将士们机灵点儿,汉军的主力该是快从长安上来了。”伊雪儿仍旧是扶刀而立,清脆的声响在城头响起。


  因为匈奴兵力多,而这座小镇又太小了些,所以大军并不能尽数入城驻扎,伊雪儿便索性将主力驻扎在城外,方便应对突发情况。


  “得令。”伊桑应了一声,站到伊雪儿侧后,陪她一起眺望异国他乡的黑夜,近处匈奴连营数里、灯火通明,远方山峦将他的面貌和胸怀隐藏在月色中,模糊的只露出一个黑色的轮廓。身为伊雪儿的亲兵近卫,伊桑自然有职责为伊雪儿的起居上心,站了一会儿,她正准备再次劝说伊雪儿歇息,伊雪儿轻轻开了口。


  “乌桓三族最近的消息如何?”伊雪儿问道,黑夜里她的声音和身影一样,都好似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乌桓三族已经调兵,乌桓王查木错更是屯兵两万在代郡边境,不过暂时还没有越过长城南下的意思。”从伊桑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伊雪儿的侧脸,顺着伊雪儿的侧面再延伸视线便是城外匈奴灯火通明的大营,这让她有种错觉,仿佛伊雪儿的面孔便是整个军营。


  “这群老匹夫,还真是不蠢。”伊雪儿笑骂道,好似对乌桓三族到现在还未出兵并不恼怒。


  “老匹夫?”伊桑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连忙伸出捂住自己的嘴,过了一会儿才不解道:“公主,既然乌桓三族已经与我们大匈奴结盟,为何迟迟不肯发兵?”


  “结盟?”伊雪儿撇了撇嘴,看了伊桑一眼,见她睁大的眸子里尽是好奇,便解释道:“能让乌桓三族在我大匈奴出征的时候不从背后捅我们一刀便已经很好了,至于让乌桓三族出兵?查木错那个老匹夫是个人精呢,在形势不明朗的时候他才不会轻易出兵。或许,他永远都不会出兵,最多做做样子罢了。”


  “这是为何?我们不是盟友吗?”伊桑还是不解。


  伊雪儿转过身,看着伊桑,伸出手为她捋了捋额前的丝发,眼神在此时别样温柔,她柔声道:“伊桑,你记住,永远不要去要求别人做什么,草原的狼王永远都是依靠自己!”


  伊桑有些脸红的低下头,或者是被伊雪儿的关怀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听到伊雪儿的话,她抬起头,眼神里对这个能征善战的公主充满了敬佩,点头肯定道:“伊桑记住了!”


  伊雪儿笑了笑,重新将目光投向南方,沉声道:“乌桓三族虽然已经与匈奴结盟,但是他们也不会放开了手去得罪汉人,因为他们得罪不起。因为如果汉军大举侵入他们的牧场,他们就得为自己的性命担心了。虽然匈奴与乌桓已经签订的盟约,但是他们当然不会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匈奴身上。但是毕竟乌桓三族已经与匈奴是盟友,所以他们才会聚兵、做出征伐的样子来给我们看,实际上却在观望。你要知道国与国之间,从没就没有真正的信任,国信任的,只有利益罢了。”


  伊桑听罢之后想了想,小声道:“属下明白了。但是我们已经破了雁门的郡城,深入几百里,得了这么大的胜利,乌桓三族应该能够下定决定了才是啊。”


  “这就是小国的悲哀了。乌桓三族不论是与匈奴相比还是与大汉相比,都是小国,国力不能比,军队的实力也不能比。所以他们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谨小慎微,唯恐一不小心便惹来大祸。你要记住,谁的实力强,谁就是老大,就可以嚣张肆意妄为,而实力不济的小国,根本就不要妄求得到什么,只能被宰割。所以乌桓三族对于大匈奴而言,最多只能锦上添花,雪中送炭是绝无可能的。”伊雪儿详细说道,就像是书斋里的先生教自己的学生,“虽然现在我们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胜利,但是汉军主力还未北上,只有在我们打败了汉军主力,乌桓三族才有可能发兵越过长城,不过到那时他们就是来分一杯羹的了。”


  伊桑听罢,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挥舞了一下拳头,道:“所以匈奴要强大,不能做小国!”


  伊雪儿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道:“这也正是我们这次出征的原因。伊稚斜单于刚继位,需要为匈奴子民树立一个大国强国的信心,所以这回征战我们必须要胜。胜了,伊稚斜单于的位置才能坐的更加牢固。”


  “我明白了!”伊桑肯定道。


  “你明白什么了?”看到伊桑坚毅的神情,伊雪儿不禁笑道。


  “我们要打胜仗!只能胜,不能败!”伊桑豪气道。


  伊雪儿忍不住笑了,“你说的对!”


  如钩弯月到了南中天,清辉洒在小镇小城墙上的两名女子身上,有些清冷。


  沉默了半响,伊雪儿突然缓缓开口,认真问伊桑道:“伊桑,匈奴的女人本不用出征,在家放牧养孩子便好。我是看中了你的身手才将你调到我身边。这回远征大汉,食硬饮冷、劳苦杀敌、夜夜惊心、生死未知,你怨不怨本公主?”


  不曾想伊桑听了伊雪儿的话,竟然红着脸低下了头,声若蚊蝇道:“我还没嫁人呢,去哪里养孩子……”


  伊雪儿:“.……”


  敢情本公主说了一大堆,你就听到了这句?!……

  出征对于从一个小卒成长为今日骠骑将军骠骑侯的秦城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甚至可以说,要是何时秦城不用出征了,那么他的仕途也就走到了尽头。所以这日清晨,秦城踏出秦将军府的大门,即将再一次征战沙场的时候,一切都没有什么不一样。至少在秦城看来是如此。


  白馨歆拉着小蓉儿的手一起将秦城送到大门口的时候,天还未亮,小蓉儿鼓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像是一夜没睡一般,而事实上秦城昨日整晚都和白馨歆睡在一起,并没有去“临幸”这位少女。


  “将军,你这回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小蓉儿嘟囔着小嘴,有些心不在焉问道。


  “自然是打了胜仗再回来。”秦城笑着挂了一下小蓉儿的鼻子,对白馨歆道:“我走了。”


  脸上还挂着未褪尽潮-红的白馨歆看着秦城柔声道:“将军放心,家里有我呢。”


  秦城点了点头,小蓉儿忽然高声道:“将军,这回我要跟你一起出征!”


  “一起出征?”秦城和白馨歆啼笑皆非,秦城煞有其事的问道:“你能杀敌?”


  “我能保护将军!”小蓉儿鼓起勇气道,直直看着秦城。


  “哈哈.……”秦城被小蓉儿逗笑,禁不住又将她刚梳理好的头发揉乱,“好生在家呆着,等本将军得胜归来的时候,给你找个好婆家,免得你整日无事脑子尽装水了,哈哈!”


  “才不要!”小蓉儿一把推开秦城,气呼呼道,摆出一副厌烦的样子使劲摆了摆手,“快走快走,不想看到你了!”


  “哈哈!”秦城大笑,又对白馨歆耳语了一句什么,直将她逗得耳根通红,这才上马,奔驰而去。


  “将军越来越可恶了!”小蓉儿看着远去的秦城,愤懑不平道。


  白馨歆轻轻笑了笑,“哪里可恶了?”


  “.……反正就是可恶!”小蓉儿耍赖一般,说着说着眼睛竟然湿润起来。


  白馨歆看到小蓉儿眼中闪动的泪花,大为惊诧,连忙抱过她问道:“这是怎么了,将军又不是第一回出征了,怎么还哭上了?不嫌羞人啊?”


  小蓉儿一下子扑到白馨歆怀里,抱着她就“呜呜~~”大哭起来,“可是.……可是这回我真的好舍不得将军,呜呜~~”


  “这小丫头,我哪回都舍不得,还不是.……”白馨歆正安慰着,说到这里不由得愣住了,睁大了眼睛,好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这时候小蓉儿却突然止住了哭,气哼一声,跑到旁边一颗小树旁对着小树拳打脚踢撒气,“还想将我嫁出去,气死我了!我打死你……打死你.……”


  白馨歆:“.……”
——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大战,一触即发


  此番匈奴入侵汉境,一部大军由伊稚斜新封的北海王丹狼率领,借道查哈地,入上谷,有近两万人;一部由伊雪儿统领,入雁门,大军三万。刘彻令秦城率骠骑营一万八千将士直扑上谷,卫青统领两万四千骑兵迎击雁门方向。


  上谷对于秦城而言自然是这世界最熟悉的一块地方,去年自己带着骠骑营离开上谷之时,刘彻是考虑到上谷北有查哈地作为屏障,匈奴骑兵难以到达,战乱不会再波及到那里,所以精锐骑兵尽被自己带去了长安。但是如今查哈地三族的对大汉的反叛,却将上谷郡推进了火坑。秦城离开上谷郡之后,上谷郡并非就没了一个骑兵,不过一两千的骑兵在匈奴一两万精锐铁骑面前,无疑跟面对野兽的三岁小孩儿没有太大差别。


  上谷,烽火遍于四野,急报频传。


  出长安,一路奔驰全速行军的骠骑营一众老将士都极为愤怒,因为上谷是他们的家园,在那里有他们的父母妻儿,有养活了他们十几二十年的土地。现在,桑梓之地遭遇战火,这使得骠骑营凭空多了一份暴戾。


  是日,黄昏。骠骑营众将士正在行军,大军已经到了上谷地界。


  近些时日,来自山谷各个方位的战报被直接送到秦城手中,让秦城对上谷郡的形势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战报很繁杂,形势也很复杂,秦城感受不到一丝轻松。虽说前番征战匈奴从未败过,但是之前没有败过,谁又能保证现在不会败?更别说这回还有乌桓三族大军在边境窥探,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越过了长城,秦城面临的局势将更加复杂。


  “报,将军,在前方二十里之外的一个小镇发现了大批匈奴骑兵,人数估摸在三千上下。”有哨骑飞奔而来,向秦城禀报。


  “三千匈奴骑兵?”


  众将士听到这个消息脸色都阴寒起来,双眼中爆发出浓烈的战意,纷纷将目光投向秦城。


  “二十里地.……”秦城沉吟片刻,问道:“马大山、乐毅何在?”


  “末将在!”马大山和乐毅驱马上前。


  “三千匈奴骑兵,本将给你们两千重骑、两千轻骑,如何?”秦城问道,意思很明显,自然是直接打过去将这些人屠了。


  “无需两千,只要一千便可,定叫这些匈奴蛮子死无葬身之地!”马大山这几日的怒火积在心里,早已经按捺不住,当下便大声道。


  “那便给你一千重骑。”秦城干脆道,看向乐毅:“两千轻骑多带老卒。”


  “诺!”两人得令,从大军中分出三千红袍骑兵,加快速度向前奔去。


  “大军继续前行。”秦城接着道。


  二十里地,骑兵转瞬便到,当乐毅和马大山带着三千骠骑将士出现在小镇外围时,先前在小镇中肆意妄为的匈奴骑兵也已经反映过来,这时候已经在小镇外勉强摆好了阵势。


  小镇建在河边,这一片地经过两条小河千万年交叉冲刷,很是平坦,形成一大片开阔地。再者可能小河在近百十年来流量减小,所以河水并不深,只要不到中间,战马都能淌过。如此看来,这倒是一处极佳的战场。


  秦城看到此地的地形,嘴角勾出弧度有些阴冷,大军到得这样一处绝佳的战场,是巧合还是另有说道?


  让大军在十里之外列好军阵,又令哨骑去往各处山口查看形势,秦城自己不动神色立马军阵之前,静静看着前方战场的形势。


  从秦城的方位看去,可见三千骠骑以一千重骑冲锋在前,作为刀尖,两千轻骑在后,作为刀刃,正在快速前进。大军奔驰之时,匈奴骑兵也做好准备,向骠骑营众将士冲锋过来。


  匈奴与汉军早已是大仇,不管是匈奴入境侵夺,还是汉军这些年屠杀了太多的匈奴军士,双方撞到一起便是死战的局面。


  两军瞬间到了近百步的距离。


  “箭,放!”乐毅举刀大声喝令。


  两千骠骑轻骑弯弓引箭,冰冷的四棱铁箭撕裂长空,飞向对方的匈奴军阵,将冲锋在最前的匈奴骑兵立即被射翻一大批,军阵稍有乱象。与此同时,匈奴军阵中也飞出一阵箭雨,撞进骠骑营军阵中,只不过匈奴骑兵的这些铁箭撞进骠骑营军阵中,绝大部分只是在重骑冰冷坚硬的铁甲上迸发出一声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便被弹回地面。


  眼看着对面的敌人越来越近,军士握刀的手便不由自主更加紧了些,双眼中迸射出极重的杀气。


  箭雨过后,两军军阵相撞。


  “重骑,杀!”马大山横起秦戟,朝面前一个匈奴骑兵的脑门上拍去,大吼连连。


  重骑以马大山为领头,正面直冲入匈奴军阵,立即掀起一路腥风血雨。重骑正面冲阵,结果没有任何悬念,犹如狼入羊群,瞬间将匈奴军阵撕碎,紧随其后的轻骑,用他们手中的长刀,轻而易举就割开了对方的喉咙。


  而匈奴军士也似毫无畏惧,拼命挥舞手中的刀枪。


  激战,瞬间便到了高-潮。


  战斗持续仅一刻钟,百年演变成了一场对骠骑营而言近乎屠杀、对匈奴骑兵而言近乎自杀式的战斗。


  骠骑营铁骑的军威,早已经闻名在外,匈奴以三千骑兵硬扑上来,完全就是找死的行为!


  秦城静静看着前方惨烈的战斗,并没有因为骠骑营的压倒性优势而动容,平静的眸子里不见半点儿笑意。


  柳木等人静静的观察着眼前的战场,也观察着秦城,对于秦城此刻表现出来的平静,他们早已经习以为常,就像他们早已习惯了信任秦城的战略部署。就如现在,面对秦城明明可以派出更多的兵力去对战那三千匈奴骑兵,以减少伤亡的布局,众人都没有半点儿疑问一样。


  经历过多次战斗,骠骑营对秦城已经绝对信任、绝对服从。


  于此同时,在距离骠骑营与匈奴三千骑兵大战二十余里之外的某处。一匈奴骑兵正在奔驰,少顷,他跑到一处山林后,对一个静立的汉子大声道:“报,北海王,汉军已经与我军开始交战,只是……汉军之出动了大约三千人!”


  ————————


  (哎,这到底是为什么,你们能理解我吗?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卡文!码字像是憋屁一样,挤不出来……

  而且还都是在一个月的开头几天!

  我痛苦啊,全勤奖就是这么没的!


  我要斗争,坚决斗争啊……)——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三分平地

  被称为北海王的匈奴将军自然就是丹狼。丹狼出自伊稚斜的血狼精骑,乃是伊稚斜在血狼的左膀右臂,伊稚斜认为其有勇有谋,足堪大任,继位之后便封其为北海王,让其领军随伊雪儿一同南下,作为主力之一入上谷,策应伊雪儿大军。


  伊稚斜继位大单于,丹狼由将入王,这也就是所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吧。不过就伊稚斜而言,他自己上位了,自然也需要提拔一批自己昔日的亲信来担当大任,一者是形势需要,伊稚斜不培养一个绝对效忠自己的班底,就无法有效控制一个偌大的匈奴国;二者,也是用人之道,自己上了位,自然得给昔日跟着自己混的人一些实质性的好处,让所有人看到出头的希望,如若不然,日后还有谁愿意跟着自己鞍前马后?


  “汉军只出动了三千人,我们该如何区处?”丹狼身后,有万夫长开口询问。


  丹狼没有理会这个说话的万夫长,而是继续问那个哨骑:“看清楚汉军的旗帜了?”


  “看清了,打得是‘秦’字旗,应该是秦城的骠骑营。”哨骑军士回答道。


  “秦城,骠骑营?”丹狼冷笑一声,冷笑中还带着些兴奋,“秦城不去雁门迎战公主,倒是跑到这儿来了?有趣,有趣。”


  “秦城之前担任过上谷郡守,大概就是这个原因,他这回才会领兵走上谷。”哨骑军士说道。


  啪!

  毫无预兆的,丹狼一扬手中的马鞭,直接在开口说话的哨骑军士脸上留下一道血痕,看着惶恐不解的军士,丹狼冷瑟瑟道:“本王没有叫你说话的时候,你最好管好你的嘴!”


  “.……是。”军士一手捂着渗血的脸,怯生生看了丹狼一眼,低下头去,虽然委屈,但更多的是畏惧,谁让人家是王自己只是个小卒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为丹狼这个突然的动作同时心惊的还有方才那个擅自开口说话的万夫长,在丹狼对哨骑军士的威压之下,他也不自觉低了低头,暗自为自己方才的多话懊悔起来。


  “你以为本王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么?还需要你来提醒?”丹狼的脸上挂着高傲和不满的神色,眼神冷得厉害,还带着一些不被理解的愤怒。有些人被旁人不经意小看了总是会很生气,这在一般人看来或许没有道理,但是正如丹狼此时心里所想的那样,为什么这些人喜欢自作聪明却偏偏不能想到自己就比他们要聪明得多?


  说完这句话,丹狼回头看了先前说话的那个万夫长一眼,道:“你方才问,我们该如何区处,是吧?”


  “.……是,是。”因为心虚,万夫长的声音有些低,唯恐丹狼的鞭子落到自己脸上,疼痛倒还事小,被当众赏了鞭子丢了面子事却很大。面子总是跟地位成正比,万夫长的地位不低了,面子大了也丢不起。


  不曾想丹狼却很随意笑了笑,还显得有几分亲和,但是声音却显得格外-阴森:“本来本王本是想给那些汉军在临死前有一个‘饱餐’的机会,既然汉军不领情,那便罢了。骠骑营,秦城,本王早就想见识见识了。他们不是两万人么?正好,我们也是两万人,既然如此,那就不需要什么战术了,直接对阵吧,看看到底谁更能打一些。”


  说罢,丹狼不给众人再说话的机会,对身边的传令兵道:“传本王号令,全军出击,正面迎战!”


  “得令!”
……

  二十里之外,马大山和乐毅率领的三千骠骑铁骑正在与三千匈奴骑兵酣战,虽然骠骑营优势明显,匈奴骑兵战阵已经完全混乱,但是那些匈奴骑兵并没有退却的打算,反而是一副死拼到底的架势,领兵的将军更是对手下军士的伤亡视而不见,只是命令死战不退。


  小河将四周低缓的山峦分成三块,也形成了三条大道,在中间这块偌大的平地上,骠骑营众将士迎来了他们入北军之后的第一场胜仗。虽然只有三千人,但却是一个不错的开头。


  “将军,有些诡异。”一直在观察战场形势的柳木,驱马上前两步,对身前静立不语的秦城低声说道。


  “有何诡异?”秦城问道,神情平淡,似乎不以为意。


  柳木并没有因为秦城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的表情而不忿,他知道通常秦城这幅模样就是已经胸有成竹,只是要听自己的意见作为佐证。


  “以三千骑兵面对两万骑兵,却没有丝毫要退却的迹象;以三千对阵三千,大败却仍旧死战。在当前这样的环境下,没有道理。”柳木说出自己的看法,然后看着秦城,等着他给出答案,肯定的或者否定的。


  “那你以为应该是怎样才会如此?”秦城扭头问道。


  “两种可能。”柳木没有作任何思考便道,“一者,拖延时间,为目前我们不可知的力量赢得战机;二者,这支队伍纪律十分严明,且有更高的统帅在附近,却没有下达撤退的命令。”说罢,又问道:“将军以为如何?”


  “我以为,”秦城微微一笑,“让众将士准备战斗吧!”
……

  一阵号角声突兀响起,来自不同的方位,恰好在秦城左右前方的两个和缓的山道中间。


  令旗挥动,却是被秦城早早安放在两个山道口的哨骑在示意。柳木看了看两边的令旗,沉声道:“左前山道,骑兵六千。右前山道,骑兵六千。”


  “左军,左前山道,迎敌!”


  “右军,右前山道,迎敌!”


  秦城果断喝令,干脆利落。


  两声应诺在身后响起,随即,山甲领人奔向右前山道,李敢领人奔向左前山道。


  整个肃立的骠骑营方阵,如同雄鹰缓缓展开火红的翅膀,然后又将两只翅膀分离了出去,同样的一万两千人。而秦城自带三千骑兵还留在原地。


  在骠骑营军阵飞出两翼之后,山道中也终于出现了白色的骑兵身影。


  就在这时,秦城身后有哨骑来报:“报!将军,后方三十里没有发现匈奴骑兵踪影!”


  “再探。”秦城道。


  “诺!”


  “后方不可能会有人,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在后方埋伏,来三面夹击。”虽是推测,柳木却说的极为肯定。


  “小心些总是好的。”秦城淡然道。


  彼时,中央马大山和乐毅带领的三千骠骑铁骑已经快要结束战斗。


  “传令,若是匈奴骑兵后撤进小镇,马大山和乐毅不用追击,堵住小镇城门即可。”秦城令道。


  “诺!”


  “将军担心小镇内有诈?”柳木沉声问道,脸色不禁严肃了几分。


  “这么大个小镇,要是没点表示,我倒还有些奇怪了。”秦城很平静的说道。


  大军开战,两个主将就在一旁若无其事的谈论战情,完全没有身临战场者应有的的激动或者压抑。


  “小心些总是好的。”柳木淡淡笑道。


  “记住这句话,古往今来的兵法便通了一半了。”秦城不无笑意道,这话却是对身后的秦庆之说的。


  “将军,那另外一半是什么?”秦庆之好奇道。


  “另外一半.……便是胆大妄为。”柳木笑着补充,有些倚老卖老的得意。


  “你若真是记住了这两点,”秦城又道,“对兵法你可就真是一窍不通了。”


  “为何?”秦庆之诧异。


  “兵法精髓可就在方才这几句话里面了,你好生体会吧。”柳木却又在一旁正经道。


  “.……”秦庆之。


  “别想这些没用的,兵法都是在战场上打出来的,寻章摘句,只会误人误己。”秦城的目光看向前方,“好生看着!”


  秦庆之抬头看去,却见山甲和李敢已经和匈奴骑兵杀在了一起。


  一大战场,三分平地。


  如此正面对战,便没有任何投机取巧的余地,所有的兵法韬略在这一刻都失去了作用,战斗,说到底拼的还是人,是军士。在这场战斗中,谁的士卒战力更强悍,谁的战阵训练更严整,便是胜利的唯一关键。


  与中间马大山和乐毅不同,两边的山甲和李敢迎上出山道的匈奴骑兵,用的是最原始的方阵,六千军士,一排两百骑,分为三十排,直接与匈奴骑兵发生了对撞。军士们挥动手中的兵刃与对方交错而过,便完成了一次冲杀。一次冲杀未杀完,便是第二次,第二次冲杀未完,或者继续第三次,以至一方溃败,或者军士纵马飞驰、自由奔战。


  正当两翼征战激烈之时,小镇中突生变故。在马大山和乐毅还未将匈奴骑兵赶入城中时,便从城中冲出一大群白袍飞扬的匈奴骑兵,迎着马大山和乐毅率领的三千铁骑便冲了过来。


  “小镇中果然有伏兵!”柳木并不吃惊,向秦城请令道:“将军,是否出击?”


  “都跑去迎敌了,拿什么应付后面的突然情况?”秦城冷冷道,看着眼前战场的眸子十分冷静,“若是单就骑兵,小镇中藏不了多少,这些人马大山和乐毅足够应付了。”


  “那我等就这么一直干看着?”有此番新入营的骑兵校尉颇为不满道。


  “拖出去,杖二十。”秦城头也不回,也不看是谁在说话,冷冷道。


  “诺!”秦庆之对秦城的军令自然绝对服从,也不问为什么,转头就走。


  “若他敢再多说一个字,便就此免职!”秦城的声音很沉着,并且冰冷。


  ——————————————


  (让我过了这两天,过了这两天就恢复两更或者补更,就算是大姨妈一共也就四天不是,鞠躬!


  PS:本书的资料已经整理了一些,诸位有兴趣可以看看。)——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不可战胜的魔咒


  骠骑营中没有人能够质疑秦城的权威,之前的老卒自然不用担心,而那些新卒,秦城有必要教教他们什么叫骠骑营铁一般的军纪,什么叫绝对服从。


  必要的时候,秦城不介意杀一儆百。


  从小镇中冲出来的匈奴骑兵大概有三千,与溃退的千余匈奴骑兵汇合在一起,开始合攻马大山和乐毅。


  “乐将军,跟好了!”马大山让周边的重骑有序集结,然后回头对不远处的乐毅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少废话,走你!”乐毅一刀卸掉面前一个匈奴骑兵的右臂,回应了马大山一句,一边招呼轻骑掩护集结的重骑。匈奴骑兵溃败的并不整齐,所以还有不少留在战场上。


  马大山咧了咧嘴,长刀向从小镇冲出的匈奴骑兵一指,对集结到身边的几百重骑喝道:“重骑,冲锋!”


  有序退出混战集结起来的大部分重骑,在马大山一马当先之际,紧跟在他身后,以重骑独有的强悍冲锋姿态,撞向前方已经合军的匈奴骑兵。


  “轻骑,冲锋!”重骑冲出的同时,乐毅长刀向前一引,两千轻骑中便有一大半汇集过来跟随在他身后,接着重骑的掩护,冲向对面匈奴骑兵的军阵。


  重骑撕裂军阵,轻骑或跟进扩大战果或两翼包抄,这是骠骑营轻重骑最常见的合作进攻方式,也是秦城有信心以三千骑兵对抗匈奴五六千骑兵的原因。


  现在的情势已经很明朗,小镇外的三千匈奴骑兵就是诱饵,若是骠骑营不问缘由一起冲上去,只想着瞬间抹杀掉这支队伍,那么小镇中的三千匈奴骑兵就会冲出,六千匈奴骑兵就会抓住机会死死咬住骠骑营大军,为两侧山道中冲出的匈奴大军提供两面夹击的契机。若是如此,两面夹攻、中心开花,骠骑营面对的局势将极为不妙。


  “将军,你看!”这边厢,秦庆之突然伸手指向右前方正在鏖战的战场喊道。


  秦城和柳木扭头看去,就看见那片混战的战场中,竟然分离出来一大群匈奴骑兵,向秦城等人列阵的地方奔来,气势很是凶猛。


  “正主来了。”柳木沉声道。


  秦城点点头,盯着那群如野狼般踏水而来的匈奴骑兵,随着他们的步步逼近,秦城将环首刀缓缓抽了出来。


  然而,不等秦城下令,那群匈奴骑兵中突然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呼喊声:“大匈奴北海王在此,秦城何在?快快出来受死!”


  呼喊声颇为整齐,难得的是气势如虹。


  秦城听了,抽刀的动作微微一滞,心生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与秦城不同,他身旁的柳木秦庆之,以及列阵在秦城身后的三千骠骑营将士,却是被激怒了,一个个盯着前方冲来的匈奴骑兵,都恨得咬牙切齿。


  秦城将拔出的环首刀举起,向前一挥,喝道:“骠骑营,冲锋!”


  先前面对近在咫尺的惨烈战场不动如松的三千骠骑营将士,闻令纷纷抽出长刀,一阵绵长而响亮的刀吟响彻一片长空,三千把雪亮而冷冰的长刀整齐的夺鞘而出。下一刻,这三千长刀齐齐落在骑士背后的马屁股上,伴随着声声马嘶,一万两千马蹄离开原地,开始踏着有节奏的音律,踢飞无数细尘,缓缓奔驰起来。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秦城亲领的三千骠骑铁骑,奔出几百步,便将速度提了上来,顿时就有了几分大风起、云飞扬、山河震颤的气势。而此刻,北海王丹狼率领的几千匈奴骑兵,也快要到了眼前。双方军阵边缘不少骑兵都在踏水而行,飞溅而起的白色水花甚至高过骑兵的头顶,击打在军士的脸上,却是平添几分激荡。


  “骠骑营,向前!”在距离匈奴骑兵只几百步的距离时,秦城再次大喝。


  声音落下,奔行在最前的一千重骑,将秦戟笔直向前,长达一丈八的秦戟,其冷冽的锋刃如同一把把死神镰刀,对准各自面前的匈奴骑兵,驱赶着战马迎上去。


  同时,本身速度就比重骑快的两千轻骑,骤然加快速度,脱离军阵,一左一右,绕向前面匈奴军阵的两翼,犹如一个巨人伸开了双臂,要将匈奴军阵勒在双臂间困死。


  区区几百步的距离,当丹狼看清骠骑营的军阵变化之后,已经来不及再作反应。他也没打算作任何反应,在他通红的眸子中,眼前的汉军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罢了。以他北海王的不凡武艺,他相信只要斩杀了对方的主将,也就是那个让不少匈奴人闻风丧胆的秦城,眼前的汉军必然溃败!

  正是打定这个主意,方才在乱军之中,他才果断带人脱阵而出,向着秦城这边奔来。


  在刚刚与骠骑营以六千骑兵对六千匈奴骑兵的短暂对阵中,丹狼发现了两个事关战局胜败的重要问题。


  首先,他发现骠骑营骑兵的战力远超过他的想象,虽然来之前伊雪公主对他已经提醒过,但是他怎么都不能想到,那些冲在最前面的骑兵铠甲竟然如此厚实,他们手中的兵刃竟然那般强悍,便是连战马都披上了甲!一个冲锋下来,很简单就将他的军阵撕开了一条口子,怎么堵都堵不住!

  丹狼虽然狂傲,但并非没有脑子,所以他能清楚的预见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接下来的战局会朝什么方向发展。


  正在丹狼大急的时候,他在混战中看到了一直停留在几里之外没有动过的秦城。那张迎风飘扬的“秦”字黄旗暴露了秦城的身份,所谓帅不离旗,旗不离帅,黄旗在哪里,骠骑营主将自然就在哪里。发现这一现象的丹狼,立即就兴奋了起来,他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他知道只要斩杀了骠骑营的主将,必能挽回战场的不利局面!

  没有丝毫犹豫,丹狼留下一部分人拖住六千骠骑营铁骑,自己带着一部分人就脱离了战场,直接向秦城杀来!

  而此时的用冰冷的眼神盯着近在咫尺匈奴大军的秦城,并不知道对方军阵中暗中已经有一把利刃对准了自己,就像当初自己斩杀匈奴左骨都侯退匈奴追军一般,现在也有匈奴军士想要斩杀自己而退骠骑营大军。


  身于不利境遇的人,总是比身于顺境的人更容易有拼命的心思,而往往这种境遇越是不利,这种拼命的决心就越大。


  是以北海王丹狼根本就没有打算理会威胁他两翼的骠骑营轻骑,越是高傲的人便越不允许自己失败,丹狼只想以自己这两三千人扑过去,冲破汉军的军阵,然后斩杀了秦城,到时候,一切危机都将不复存在,战场形势将被逆转,这几年来匈奴对阵汉军主力不能战胜的魔咒也将在他手里终结!


  想到这里,丹狼心中的战意便浓烈了不少!因为那将是一份巨大的荣誉,是让他的名字响彻草原的契机!


  “给我冲,杀秦城!”丹狼嘶声大吼。


  “杀!”


  “杀!”


  到了两军相交的时候,呼喊声变得单调,也唯有这最简单的一个字,才能表达此刻两军将士们的心声。此时此时,在所有军士心中,全世界就只剩下一个字,那就是杀!


  秦城紧握长刀的手因为攥得太紧而青筋暴突,兴奋的汗水沾湿了刀把,随着一声发自肺腑的嘶吼从喉咙里发出,他手中的长刀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在将空气划开一条口子的同时狠狠斩进对方的一个匈奴百夫长的身体中!飞奔的战马使得挥刀的秦城在挥刀之后不需要用力带出,沾满鲜血而变得炙热的刀锋便在百夫长的身体上咬下一大块血肉!

  被锋刃砍中身体的匈奴百夫长,原本血液就在身体中急速流动,这会儿身体开了一道口子,那些兴奋的血液便争先恐后从束缚了它们一辈子的躯体中迸射出来,飞到空中意图在短暂的自由中去拥抱湛蓝的天空!


  而在这些飞射血液的身后,它们主人身体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因为战马奔跑的颠簸,这名百夫长的血液涌出的速度比寻常情况要快上不少,伤口也在不乱崩裂扩大。


  在百夫长瞳孔睁大,惨叫声刚发出一半的时候,紧跟在秦城身后的秦庆之,用手中的长刀轻而易举划开了他的脖子,带出一道平整的血线!这名百夫长的身体在马背上晃了两下,便僵硬的摔倒下去。而陪伴他长大又陪伴他出征的战马,还在玩命的飞奔,直到冲出战场,战马才感觉到自己背上的主人已经不见。


  这匹战马回头茫然的看了一眼身后混乱的战场,想要从其中找到他主人的身影,然而入眼却只是一片片交相辉映的血红!

  “秦城?!”秦城面前冲来的是一个面向凶恶的军士,战袍有着普通匈奴军士不具有的华贵,他挥刀和秦城手中的环首刀碰在一起,冷血的双眼盯在秦城脸上,大叫一声,似问似喝。


  秦城没有开口,两人眨眼间交错而过,除非是有意停下战马对战,骑兵迎面冲阵绝不会有可以同时向一个人挥出第二刀的情况。
——

  第三百二十九章 你死我活,比较好(第二更)


  (感谢毒蛇兄的月票,不多说啊。


  PS:第二更。大姨妈走了,我回来了。)

  长刀,秦戟,长戈,斧钺.……数不清的杀人利器在秦城周围挥舞、碰撞、翻腾。战马奔驰如风、相对而过,一个个骑兵的身影在秦城身边只留下一道道残影,或许是利器划破了身影,或许是身影冲散了利器,整个混乱的战场在秦城身边显得有些残缺,此起彼伏的马蹄声、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的声音,又给这个残缺的战场以完美的触觉。


  整个世界都在沸腾,沸腾中有一丝诡异而真实的宁静穿插,让秦城可以清晰的听见“噌”的轻吟声在耳膜中回荡,直透心魂,久久不绝。


  秦城身下的战马往来飞驰,在迎面而来速度极快的骑兵军阵中来回穿梭,避过迎面撞来的马头,越过躺在地上死绝了的或者还在呻-吟的军士。马背上的秦城眼神冰冷的有些可怕,眼神将面前整个战场缩放在眼眸里,集中的精神扩散出去,五官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感受着战场上每一个细节,唯恐错过任何一个可能致命的危害。


  侧面让过一把刺过来的长矛,秦城手中的环首刀横切出去,在与对面的匈奴军士错过的同时,刀锋在他的脖子中滑过,刀锋尖头从对方的喉咙进入,从后颈探出,血与碎肉洒向空中,却是将对方的脖子斩开一半。


  “将军,右前!”身后传来秦庆之的呼喊声,秦城眼角的余光撇到右前伸横斩过来的长刀,不及思考,身子朝左边侧翻出去,整个身体都贴在了马的左半身。再回坐到马背上时,方才袭击秦城那把长刀的主人已经被秦庆之削掉了手腕!


  长刀在迎面飞来的各种兵器中穿梭,或挡或挑或引或直接斩杀兵器的主人,秦城犹如在面对一个庞大的机关大阵。但是秦城知道,战场是比最复杂的机关大阵更凶险的存在,因为机关是死的,而人是活的。


  “左!”秦庆之大喝的声音再次在秦城背后响起。


  而秦庆之的声音还没有落下,左边的长刀已经到了秦城脸边!


  心头猛跳,全身的毛孔也在这一瞬间猛然放大,冷汗疯狂的冒了出来。秦城侧面,挥刀,转身,动作一气呵成,终于将长刀挡在了眼前。因为距离过近,锋利刀刃的轮廓在秦城眼中有些模糊。下一刻,两者交错而过。


  “秦城,拿命来!”又是一声大喝,秦城闻言眼神骤寒,握刀的手又紧了几分,却见面前飞奔而来一骑,华贵的匈奴白战袍,几乎一眼便可以辨认出来亮度的明亮长刀,似乎有宝石在刀身上闪耀。


  但这些都不是秦城关注的重点,真正让秦城眼神都瞬间阴寒的,是这个匈奴骑兵竟然将战马对准了秦城,竟是打算直接撞上来!

  距离太近,容不得改变方向,来不及思索,秦城猛提缰绳!

  “嘶~”一声惨烈马嘶,战马在秦城的操纵下,前半身立起,只以一双后退蹬地,而秦城的身子几乎都要跟地面平行!

  同样的,在秦城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对面身着华贵战袍的匈奴骑兵,也将战马操纵的立身而起!


  这一刻,秦城和对面的那个匈奴骑兵都将缰绳扭向另一边,然后双双都看到了侧面的对方,在马前半身落下的时候,双方手中的长刀几乎同时举起,然后落下,向对方砍去!

  长刀落下的同时,战马前身也在落下,马蹄落实的时候,“当”的一声,清脆的刀撞声响起!


  这幅场景,与其说是战马自己落下的前蹄,倒不如说是两人挥向对方的长刀中蕴含的力道,将战马给压了下去!

  这时,战马停下,两人不可能错身而过,而两人的手中的长刀却没有停下,一触即分,一分即合!

  “秦城!”借着两刀分开的空当,匈奴骑兵将战马拉开一步,对秦城喝道:“知道本王是谁吗?”


  匈奴骑兵说这话的时候,跟在秦城和他自己身后的骑兵,已经在两人身旁展开了对战,兵器碰撞的铿锵音调不绝于耳,每一刻都有人被斩落马下,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没兴趣。”秦城冷静的看着面前的匈奴骑兵,声音平淡的让人抓狂,但是眼眸中却有浓浓的凝重之色。就在方才简单的对招中,秦城已经通过环首刀感受到了对方的力道,那是绝对大于自己的存在。


  “哼!”匈奴骑兵冷哼一声,看着秦城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睥睨之色,他一如既往的高傲道:“秦城,休得猖狂!你真以为你到过大漠就草原无敌了么?告诉你,今日本王便是来取你性命!在你临死之前,本王不妨告诉你,本王乃是伊稚斜单于亲封的北海王丹……”


  丹狼的话没有说完,但是他不得不将剩下的话咽回去,因为面前的秦城已经动了,手中的环首刀带着冷冽的风,向他的喉咙斩来!


  秦城觉得最无聊的,便是战场上的废话。对将死的人,秦城没有丁点儿废话的兴趣,他向来不喜欢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如果死的人是自己……这个问题还真没有考虑的必要,秦城一辈子都不会去思考这个问题,不是因为对自己绝对有信心,而是因为这个问题,实在是更加无聊。


  丹狼心里骂了一声,一手提着缰绳控制着战马踏出一步,同时手中的长刀靠上秦城的环首刀刀身,在挡开秦城长刀的同时,顺着刀身滑向秦城握刀的手!


  秦城不动声色,翻转手腕,将丹狼的长刀压下,然后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在压住丹狼长刀的同时,刀锋滑向他的手腕!

  却不料这时候丹狼的战马突然一个转身,带动着马背上的丹狼身形一动,轻而易举的避开了秦城划过来的刀锋,而丹狼却顺势靠近了秦城几分,长刀斩向的面门,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秦城不敢托大,连忙后仰上身,而不曾想丹狼长刀滑到秦城面门之上的时候,竟然诡异的停下来,直直向秦城斩下!


  秦城心中大骇,没有思考的空挡,上身后压,举刀去挡丹狼的长刀。


  而丹狼冷哼一声,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他身下的战马竟然向秦城的战马踢出一只后腿!

  秦城察觉不及,只觉得马身一歪,手中长刀再也架不住丹狼的长刀。大惊之下秦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然撞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容不得他多想,连忙侧身、拉缰绳!


  然而终究是慢了一步,秦城的面门避过刀锋,肩膀却被丹狼的刀锋滑过,带出一道血线!

  神经传来的疼痛并没有让秦城有多余的感受,他脸上甚至都没有分毫的变化,只是趁着丹狼收刀的空当,长刀狠狠在他战马的屁股上带了一下,瞬间,一道血槽出现!丹狼的战马受惊,惨嘶一声,带着丹狼狂奔出去!


  “无耻!”不受控制奔出去的丹狼大骂一声,心里恼火到了极点,他没想到,秦城竟然用这么堪称卑鄙的手段将自己和他分开。方才他第一回与秦城擦肩而过之后,废了颇大的力气丹狼才再折返回来堵住了秦城,就是为了防止他避而不战!

  而就在方才,眼看自己胜券在握,却不曾想秦城竟然使出如此无耻的手段!


  丹狼脸色阴沉的转过身,正准备鄙视的骂秦城一句,却发现秦城已经跟了上来,就在自己后面,他手中血淋淋的长刀,正向自己挥来!

  “.……”丹狼对秦城这种毫无预兆的偷袭行为极度无语,只能再次骂道:“无耻!”然后扭转缰绳。


  秦城的一张脸冷到了极点,在方才与丹狼的交手中,他已经知道对方的身手在自己之上,无论是力道、武艺还是骑术,都不是自己能比的。


  秦城自问自己的身手还是很出类拔萃的,在这几年的征战中也很少遇到敌手,他自己也认为除了卫青那种战神般的人物自己无法战胜之外,其他的应该都不在话下。


  但是眼下,面前这个自称北海王的丹狼,明显就是属于卫青那个级别的战神。大千世界总有些常人无法想象的变态存在,他们或者是天生的战士,或者是天生的才子,常人根本无法企及,便是再努力也是白搭。


  所以秦城认为自己的武艺不及那么几个人是正常的,因为他们那些人都是不正常的,而自己是正常的。


  如果秦城知道北海王丹狼被伊稚斜称为大漠第一勇士的话,就会更加笃定心中的想法了。


  但是丹狼厉害归厉害,丹狼厉害,不意味着秦城就要退缩。在战场上没有退缩,只有生死。要想活下来,要想带领骠骑营取得胜利,秦城必须干掉丹狼。退一步来说,即便是自己不干掉丹狼,丹狼也会干掉自己。


  所以他追了上来。


  如果有人要说秦城是宁可进而死不肯退而死,那么他肯定是误会秦城了。从一开始,秦城就没有打算过自己死。


  你死我活这种事情,还是我活着,你死比较好。


  虽然这样做有难度,但是生存本就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情,多这一件不多,少这一件不少。
——

  第三百三十章 逆转擒拿

  秦城那一刀划在丹狼战马的屁股上,让丹狼的战马不受控制飞奔出去,而这匹战马奔进的方向不巧正是朝着远离战场的方向,向这片战场外围而去。


  汉马比匈奴的矮马要快,秦城追上丹狼,仗着自己在丹狼后面,举刀就开始偷袭,一刀对着丹狼的后背就狠狠斩了下去。丹狼回头一望,就正好看到秦城这一刀,来不及多想,丹狼回身甩刀就挡。


  情急之下丹狼这一刀用尽了全身力气,两刀相碰,秦城立即就感受到环首刀刀身传来的巨大力道,虎口传来的阵痛让环首刀一震,虽然不至于脱手而出,但那份震动也极为骇人!

  趁着这个档口,丹狼勉强控制住战马,使得战马不至于发狂一般在战场上到处乱撞,若是撞到别的军士,定然免不了人仰马翻的下场。


  一刀未得手,秦城弃刀换戟,仗着马快,在两马还没有平行的时候,手中一丈八的秦戟就再次横扫向丹狼的后背!


  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何况是远比长刀要长的秦戟。秦戟横扫,秦城拼尽了力气,只见那秦戟在空中掠过一道残影,“呜”的一声,带着加速的势能,直冲丹狼!

  丹狼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在秦戟逼近后背的时候身子向前俯下,几乎是贴在马背,巧妙避过了秦城这一击。


  秦城呼喝一声,在丹狼身子稍动的时候他就看出了丹狼的意图,是以在秦戟从丹狼背上飞过的时候,手腕扭转,将秦戟调转了一个方向,狠狠向丹狼砸下去!


  “当”的一声,却是秦戟和丹狼长刀相撞的声音,原来是丹狼在俯身的时候已经将长刀反身撩起!


  不过饶是如此,丹狼这一下也吃了亏,长刀被震开,秦戟还是拍在了他背上,虽然力道要减轻不少,但还是让丹狼眉头大皱。也不知是因为吃痛还是因为丢了面子。


  这个时候,秦戟却不得不收回秦戟,因为在他和丹狼面前,出现了一群正战在一起的汉匈骑兵。


  与丹狼的这一战,秦城早已被战出了戾气,眸子里尽是杀意在闪动,只见他连连舞动秦戟,秦戟锋刃过处,好几个匈奴骑兵应声落马!

  与秦城相同,在丹狼面前的骠骑营骑兵,也因为无法接下他快的没影的长刀,而纷纷喷血落马。


  因为这些个骑兵,秦城和丹狼的战马不得不一左一右绕道而行,当他们绕过这群骑兵之后,这些骑兵已经没有一个人能够再骑在马上,而秦城和丹狼,也将马头扭过来,双双在碰到了一起。


  秦城双手持戟,双腿夹-紧马肚,尽量稳定身子,同时,本着一招先手一份先机的心态,双臂一转,秦戟率先挥向丹狼!


  丹狼好似并不惧怕秦城手中的秦戟,挥刀便挡,在长刀跟秦戟相交的瞬间,丹狼手中长刀改挡为引,将秦戟的锋刃挑向一边,狠狠往下压去。


  秦戟长能够增加攻击的力道,但是在防守起来,因为力量不能传达的太远,所以角力就比较吃力。深知这一点的秦城自然不会让丹狼得逞,迅速收回秦戟!

  而丹狼则趁机靠近了秦城几分,手中长刀接着秦城回戟的空当,轻吟一声挥斩过来!

  秦城眉头一跳,忙旋转秦戟尾巴向丹狼扫去。两兵再次相交,反震力将秦城和丹狼的距离再次拉开。而同时,因为肩膀本身就已经挨了丹狼一刀,这一下角力使得鲜血再一次狂涌出来,秦城甚至都能清晰感受到血液涌出伤口时和伤口肌肉的摩擦!那是一种绝对跟好感扯不上半点儿关系的感觉!

  长兵器到了近身搏斗中就会失去优势,秦城连连挥动秦城,或扫或挑或刺,只管招呼丹狼面门,也不顾肩膀的伤势,好似伤口中奔流出来的潺潺血流不是他自己的血一般,为的就是不让丹狼有近身的机会!


  丹狼虽然勇武,但是每一次他一近身,秦城要么玩命似的不及损伤挥舞秦戟让他不得不退开,要么干脆就退,让丹狼根本没有发挥长刀优势的余地。


  然而战场形势瞬息千变,丹狼也没有机会去抢别人的长戈长矛,只得拿长刀搏命。再者,丹狼本身内心的骄傲也让他不允许自己放弃跟自己荣耀同样重要的长刀,他死死的盯着秦城,眼中渐渐流露出恼火的光芒,夹杂着浓烈的恨意,挥出的长刀力求一刀比一刀凌冽,一刀比一刀狠毒!


  战场人多刀杂,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挨了冷刀子,或者被人家撞翻了去。看到秦城和丹狼两位着装明显高贵的主将在厮斗,周边可不缺想以命搏命的狂人,这就使得秦城和丹狼需要不停的分分合合,从一个又一个正在和眼前敌人搏命的军士身边奔行而过,然后妖红的血花就在他们身后爆开。


  五六千人的骑兵战场,说大不大,说小绝对不小,像秦城和丹狼一般在一边奔行一边搏命的军士并不少,但是奔行的距离有他们一般长的却不存在,是以秦城和丹狼在一路狂奔之后,渐渐远离了战场的中心。不知从何时起,他们身边的军士越来越少,最后竟然显得空旷起来。


  从握紧秦戟的那一刻起,秦城便一直在疯狂的进攻,没有一丝间歇。他也不敢间歇,因为一个空隙就有可能让丹狼趁虚而入,那绝不是秦城想要面对的局面!

  一路从战场中央杀出战场,死在秦城手下的匈奴骑兵已经到了两位数,秦城逐渐的心中只剩下战意,他脑海中的意识变得越来越简单,那就是杀了丹狼。


  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好似跟自己无关了,战场已经不再噪杂,战马奔跑起来好似也不再那般颠簸,秦城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一种只剩下杀戮欲望的平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不复存在,自己犹如置身于宁静的狂野、旷寂的荒原,唯有挥舞手中的秦戟。


  丹狼的眸子越来越红,只剩下杀意的双眼仿佛要滴出血来,他咬牙切齿,也是只想将面前的秦城碎尸万段!


  一戟刺出,戟在半路便被丹狼的长刀挡了下来,锋刃上的那一道弯钩成了丹狼阻击的对象,秦城没有迟疑,迅速向秦戟往旁边一挑,秦戟的尾巴就向丹狼的脑袋横扫过去。


  丹狼突然冷笑一声,还带着些得意,他伸手抬肘,硬生生用手臂将秦城这一下挡了下来,然后,不给秦城反应的机会,丹狼手臂一绕,竟然将秦戟的尾巴抱在了腋下!

  不是秦城这一下挥舞的没有力量,而是他肩膀处血液的大量流失,已经让他的力道在不知不觉中下降了。高手过招,一丝一毫的变化都不可能逃过对手的眼睛,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秦城这一下不仅没能逼退丹狼,反而使自己受制于丹狼!

  即便是秦城能够在下一瞬重新夺回秦戟的控制权,但是丹狼只需要这一瞬就够了。有了这短短的一瞬,足够他的长刀划开秦城的脖子!

  一手夹着秦戟,一手挥刀而出的时候,丹狼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快意,他知道,秦城下一刻就将死在他的手中!届时,秦城的头颅将是他在草原上最大的荣耀!


  让本王结束这场战斗吧!丹狼在心中想到。


  但是下一瞬,丹狼的瞳孔猛然放大,脸上露出极度震惊的神色!

  秦城,竟然在他手臂夹住秦戟的同时,果断放弃了秦戟!


  秦城没有抽刀,因为刀早已经被他舍弃!

  丹狼的长刀已经到了秦城眼前!


  松开秦戟的刹那,秦城身影一动,竟然弃马直接撞进了丹狼的怀里!

  巧妙的避过了长刀的攻击范围!

  秦城狠狠将丹狼从战马上撞了下去!

  丹狼能够察觉到秦城力道的变化,秦城对自己身体的变化更为了解!方才长戟被控,说是秦城有意为之也好无意为之也罢,但是在同时,秦城就做出了一个绝对明智的选择!


  落马的丹狼心头一凛,却没有惊慌,长刀反转,将刀锋对向自己,就想拉开秦城的后颈!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丹狼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前仿佛隔着一座大山,怎么都拉不动!


  一切都在瞬间,当丹狼的这个尝试失败的时候,两人才刚刚落到地上!

  落地的瞬间,丹狼想要推开压住自己的秦城,然后将已经没有兵器的秦城解决在这里!

  但是当丹狼的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秦城就已经动了,方才挡在丹狼手臂内侧的手绕着丹狼的手臂转了转,整个人在落地瞬间脚尖在地上一蹬,另一只手臂架在丹狼手臂内侧,身体转动,手臂发力!

  “咔擦!”


  极为清脆悦耳的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


  “啊!”


  即便是丹狼心性再如何强大,也承受不了秦城将他的手臂扭到后背,然后直接扭断带来的疼痛!

  所谓痛彻骨髓,正是骨头的痛最为让人接受不了!

  擒拿!


  很简单的一招擒拿!

  秦城就将丹狼拿刀的手臂给卸了下来!


  长刀,丹狼再也握不住,无力的落在了地上!——

  第三百三十一章 那便全屠了(第二更)

  顺势一脚将丹狼那把落地的长刀踹开,而丹狼因为忍受不了手臂传来的剧痛,顿时就发了狂,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扭过身体,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挥拳就击向秦城的面门!


  此时此刻,秦城冷静异常,对于丹狼的拳头他早有预料,擒拿虽然在现在还没正式诞生,但在后世搏斗术中是基础中的基础,丹狼的这个反应只是受制的人再正常不过的反击套路!


  丹狼的拳头仿佛就要触及到秦城的鼻子,但是也仅仅如此而已,秦城早已经扭转了身体,双手控制着被他卸下的那只手臂,双腿缠上丹狼的脑袋和上身,身体就像地上倒去!


  “咔擦!”


  又是一声清脆的巨响,丹狼这辈子可能都没有体验过如此无法忍受的剧痛,便是长刀砍在身上带出一道血槽,也不及手臂关节处骨头传来的疼痛感的万分之一!


  同样是很简单的一招擒拿,后世的刑警没一个不会的,秦城双手扭着丹狼的手臂,双腿将他的脑袋夹得死死的,让丹狼在不能正常呼吸的同时,也无法行动!


  丹狼惨叫连连,另一只手不停的拍打着地面,双腿狂躁的蹬动,身子乱扭,但是这一切都无法让他摆脱秦城的控制,只能让他更加难受,难以呼吸,一张脸瞬间涨得紫红,青筋暴突!

  一场远离主战场的非主流战斗,发生在两匹没有人骑的战马旁边。


  丹狼看到了自己的长刀,它静静的躺在一旁的地面上,无声无息。


  瞬间,丹狼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他伸出手想要去够着那把长刀,已经血丝密布的眼眸格外暴戾,眼珠子仿佛也要瞪出来一般。他不安的扭动身体,试图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手指在地上弯曲向前,犹如临死的蚯蚓。


  但是无论丹狼如何努力,都只能看着那把长刀而够不着,久试无果的他嘴里发出不甘的呜呜声。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瞬间,从两人冲出战场,到丹狼受制于秦城,快到连两人的亲兵都来不及赶到!


  终于,或许是身体里异于常人的潜能被激发出来,丹狼嘶吼一声,不知怎么的就挣脱了秦城的控制,也顾不得一直手臂无力的垂着,丹狼就像那把长刀跑去!


  眼看,他就能再次握住那把长刀!


  丹狼相信,只要自己再次握住了那把长刀,即便是左手,要对付此时的秦城也是绰绰有余,这是他作为大漠第一勇士的自信!

  “桀桀~~”神智有些模糊的丹狼甚至裂开嘴笑了两声。


  但是,或许是方才被秦城控制住脖子的时间有些长,不能正常的呼吸让他的身体有些供氧不足,或许是右臂的报废让他的身体一时无法掌握平衡,所以丹狼虽然极力想快些跑到长刀面前,但是身体却并没有如他所想,只两个大跨步就到了长刀跟前,而是跌跌撞撞蹒跚迈步!


  这时候,秦城早已经一跃而起,比起丹狼的手臂,比起丹狼不能正常的呼吸,秦城肩膀的伤口在这时候显得不再那么严重,至少,这道伤口不太影响秦城的动作。


  秦城只是奔出两步,身体猛然一跃,从背后跃上了丹狼的肩膀,双腿再次夹住了丹狼的脖颈,身体猛然旋转,就带着丹狼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在本就神经不清的丹狼摔得七荤八素的时候,秦城扑向丹狼的后背,右臂一下扣住了丹狼的脖子,然后攀住扣着丹狼脑袋的左臂,将丹狼的脑袋死死锁住!


  这个时候,秦城再找不到更有用的战斗方式!


  若是先前不是情势危急,只有时间容许秦城弃刀握戟,而是收刀握戟,秦城现在就能拔出长刀直接削掉丹狼的脖子!

  但是无法,秦城只能以这种绝对控制的方式,困死丹狼!


  脑袋被锁住的丹狼,一张脸再次涨得发紫,舌头也有意无意往外伸出,眼珠突出,双腿更是疯狂的蹬动,手臂乱舞,试图抓住秦城。但是这一切,无疑都是徒劳的!

  秦城死死咬紧牙关,脸上豆大的汗珠如同下雨一般,从秦城的脸庞轮廓上滴下,因为用力过猛,肩膀的伤口再一次向外涌着鲜血,但或许是血流的太多了,流着流着这个伤口血流的数量也就不再如先前那般恐怖。


  冰冷的胸甲死死低着丹狼的后脑勺,红色的战袍在这一刻别样嗜血,像是死神的颜色。


  一个人坐着,死死锁住双臂,一个人躺着,胡乱扭动着四肢,一个表情坚毅而残忍,一个表情空洞而不甘。


  空旷的大地上,两个人一静一动,两匹马低头呜咽,近处一把长刀随意躺着,不远处一杆秦戟斜插在地上。远处,是两万骠骑营和两万匈奴骑兵正在厮杀的修罗战场,血肉在那里无尽飘洒。
……

  “将军!”


  “大王!”


  或许是救世福音,或者是地狱鬼嚎,不同的呼喊声在秦城和丹狼身边响起,却是在第一时间跑来的秦城丹狼两人亲兵,和距离最近的两军军士!


  时间其实只过了很短的一个瞬间。


  两军将士一时间都没有太看清两人这是怎么回事,都睁大了眼睛愣在那里。


  不是他们太笨,而是秦城和丹狼的姿势在他们看来太诡异了些。这,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人依偎在另一个人怀里。如果他们知道搞基这个词的话,都会意外大叹一声,“原来将军和北海王是好基友!?”


  秦城抬起头,冷冷的看了一眼身边的这些人,如寒窖般的眼眸让所有人都是心神一震,不少人都忍不住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此时,丹狼还没有死。


  这些军士不少都看到了秦城跑过来,飞身将丹狼绞倒的那一幕。那些匈奴骑兵触及到秦城看死人般的眼神,再看了看丹狼痛苦的神色,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救大王!”


  “快救大王!”


  “杀!”


  霎时,围上来的两军将士再次开战!

  血雾弥漫。


  匈奴军士不笨,也够勇敢,他们不少人拼着用身体挡住其他汉军,另一些人向秦城扑过来!


  “将军,刀!”


  秦庆之眼尖,他知道虔诚此时最需要的是什么,于是一把长刀扔过来,插在了秦城脚边!

  “都别动!”在悍不畏死、救主心切的匈奴军士扑过来之前,秦城手中的长刀架在了丹狼的脖子上。


  冷眼扫过围过来的匈奴军士,秦城一手提着已经半死不活的丹狼,一手握住刀,缓缓站了起来。


  所有的匈奴军士都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让他们投降!”秦城对丹狼说道。


  他知道丹狼会说中原话,因为他之前说过。


  丹狼身体软绵绵的,好似随时要倒下去一般,听了秦城的话,也没有半点儿反应。


  “跟我装死?”秦城心中冷笑一声,一脚踢在丹狼膝盖后的关节上。


  丹狼有气无力的闷哼一声,一下子跌到在地上。


  所有人的匈奴人都瞪大了眼睛怒视秦城,秦城却没有心思理会他们,长刀仍旧架在丹狼的脖子上,甚至因为方才丹狼的跌到,他的脖子已经在秦城手中的长刀上留下了一道血迹。


  下一刻,秦城的手抓住丹狼的一只手腕,毫不犹豫反向一折。


  “咔擦!”


  “啊~~”


  同样的骨头断裂声,同样的惨叫,丹狼终于不再装死,手臂收回到肚子前面,弓着身子一个劲儿冒冷汗,因为另一只手臂早已经被秦城废掉,了无生机垂在一旁,此时他只能做出如此的动作。


  其实丹狼方才有没有装死也不一定,但是不论如何,秦城这一下都足够他活过来了。


  “让他们投降!”秦城冷冰冰的开口,语气如同像在下命令一般。现在丹狼就是他的俘虏,他有下命令的资本。


  “妄想!”丹狼回头怒视秦城,直起身子怒吼道,“大匈奴的勇士决不投降,有种你便杀了本王!”


  “你以为我不敢么?”秦城笑了。


  “大王.……”不少匈奴军士开始失声。


  “闭嘴!”丹狼恼怒的大喝一声,回头对秦城道:“秦城你休得嚣张?有种咱们再来打过!”


  大漠第一勇士的尊严让他无法接受此刻的战败。


  听了丹狼的话,秦城呵呵笑了两声,淡淡开口,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丹狼说:“本将跟你废什么话,你投降不投降重要吗?你已经败了,你的人自然都也都是本将的俘虏。”


  说罢,秦城示意秦庆之过来,将长刀交给秦庆之,让他看着双臂俱废的丹狼,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跨上战马,一手提缰,道:“匈奴北海王已被本将所俘虏,传令三军,匈奴立即放下武器者不杀,否则.……”


  秦城骑在马上看了还未停歇的战场一眼,伸出手指了指眼前大片战场上的匈奴骑兵,淡淡道:“否则.……全屠了。”
——

  第三百三十二章 怀柔不比毁灭


  近两万的匈奴大军,此时已经损伤十之三四,整个战场的主导权都控制在了骠骑营手里。战场一分为四,骠骑营六千重骑也分成了四部,因是每块战场都有一两千骠骑营重骑冲锋在前,去撕裂匈奴军阵,为轻骑的两翼迂回和扩大战果打开了局面,因而形势到了后面就变得简单。


  骠骑营一万八千骑兵冲入匈奴骑兵军阵,犹如狼入羊群。


  虽说此时的骠骑营重骑还无法跟后来满身铁甲武装到牙齿的重骑相提并论,但是其本身战力还是提高到了一个一般骑兵无法正面硬撼的层次。若不是丹狼自己心高气傲,不把伊雪儿的告诫放在心上而执意与骠骑营正面冲阵,也不至于一战便惨败至斯。即便是丹狼在两军兀一交锋、发现大军不敌时果断后撤再图将来,而不是仗着自己英勇无敌想斩杀秦城,也不会落个无法收拾的下场。


  本来如意算盘打的叮当响,以为只要斩杀了骠骑营主将便能赢得这场战争的丹狼,到最后却是被秦城给擒了个活的,更连累得自己的两万大军给自己陪葬,讽刺之大莫过于此,悲哀之甚莫过于斯。


  战斗胜负已知的时候匈奴大军尚有一万多人,秦城一句“不投降者便皆屠尽”,并没有吓倒太多的草原勇士,丹狼更是拼命叫嚣:“杀了秦城,为本王报仇!大匈奴没有投降的勇士!”


  期间更是拿脖子去抹秦庆之的刀锋,大漠第一勇士的骄傲让他无法接受成为俘虏的现实,现在又要面对两万大军的荣耀,丹狼本就羞愤的心一时扭曲的更加厉害,无法再苟活于世。


  好在秦庆之也是个机灵的,这些年跟着秦城也学到不少,当他听到丹狼吼出那句“为本王报仇”时,便留了个心眼,丹狼将脖子往他刀锋上抹的时候,他回刀踢腿的动作很快。


  丹狼被秦庆之踢中了膝盖后弯处,再次狼狈的跌到在地上,好在此时的丹狼已经被绳子捆住,若不然自尊心极强的他连连经受此等“侮辱”,难说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丹狼叫嚣的时候,秦城抬起的手果断的往下一挥,动作利落而迅速,像是怕赶不及一般。随着他的下令,已经暂停一瞬的大部分战场又被惨叫声打破,骠骑营众将士手中的长刀秦戟无情的挥向对面的匈奴军士!


  而这时,丹狼终于承受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然后没有人注意到,在秦城方才听到丹狼的叫嚣然后挥手的一瞬间,他眸子里闪过了一抹欣喜。跟在秦城身边的柳木,因为秦城下令而诧异的扭过头,也只能分辨出秦城微微放松下来的身体。


  柳木蹙眉,他有些疑惑,对秦城这一刻表现出来的莫名的欣喜和放松,柳木似懂非懂。


  他先前在紧张什么,现在又在放松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柳木,而柳木也无法在似明非明的状态中安然处之而不去纠结,犹豫了半响,战场上近乎单方面的屠杀让柳木的神经紧绷的有些难受,无数长刀秦戟带出的道道鲜血和断肢残骸收缩在他的眼球里,让他的心情格外复杂。


  虽然觉得不该问,柳木还是下定了决心,对秦城低声道:“他们已经快要投降,为何还要杀戮?”


  秦城意外的看了柳木一眼,有些不理解的反问道:“你当真不知?”


  在他看来,如此浅显易懂的问题,显然不应该是能让柳木疑惑的。


  “还请将军明言。”柳木想了想,还是认真道。


  “一起征战沙场如此之久,你何时见我留过俘虏?”秦城的声音淡下来,这在柳木听来却感觉此时秦城的声音如同没有边际的深渊一般,让他感受不到彼岸,那是一种不安的感觉。


  “这里是大汉境内,我们能处理这些俘虏!我们不用带着他们去奔袭,他们根本就不会影响到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柳木有些恼怒,秦城不咸不淡的回答让他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怒火,一万多人的性命在他看来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所以他的声音也加大了几分。


  在草原上不留俘虏柳木能够理解,因为那对大军而言极度危险,但是在大汉境内依旧也不留俘虏,这让柳木光火,因为只要将这些俘虏押解到后面的郡,自然有军队有大牢等着他们。


  “柳将军!”秦城呵斥一声,显得有些不耐烦,话里也有了火气,柳木一直被他引为知己,但是此时柳木的质疑和愠怒让秦城觉得不能理解,人对自己在乎的人总是要求得更多,而往往越是在乎那要求便越高,“慈不掌兵!何况是对敌人仁慈?我不想再与你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讨论,因为没有那个必要。这匈奴军士,必须杀!别再像个娘们儿一样跟我婆婆妈妈!”


  说罢,秦城不再理会柳木,开始将全部精神放到观察眼前的战场上。平日里秦城不忌讳与柳木对等论交,也不太在乎尊卑。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容忍柳木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自己的权威,质疑自己的决定。平心而论秦城也是骄傲的,所以在面对明明武艺高过自己的丹狼时,他也会义无反顾的扑上去,骄傲的人比一般人更在乎尊严,也愿意为尊严付出更多。


  “娘们儿怎么了?!”秦城话音刚落,柳木就低吼了起来,沾满鲜血的脸异样通红,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看向秦城的眼神少了友善、多了些莫名的不服和愤恨。说完这句话,柳木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眼睛紧紧盯着不理会他的秦城。


  护卫在秦城身边的亲兵这时有意无意操纵战马退开了几步。


  骤然间如同一只咬人的兔子狂躁起来的柳木让秦城不得不将目光又落回到他身上,打量着双拳紧握、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的柳木,秦城仿佛看到了一只将全身毛刺竖起来的刺猬,正在准备着撕咬。


  “传令,”秦城面无表情的看着柳木,每当他心里异常冰冷的时候,他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他平静的开口,却是在招呼身边的传令兵,“去,再说一遍,匈奴军士有投降者,放下武器,不杀。”


  “诺!”


  说完这句话,秦城不再看柳木,但是他却知道柳木的此时的表情定然缓和了不少,他眼睛重新看向前方,像是没有听见柳木方才恼火吼出的那句“娘们儿怎么了!”


  柳木的神色是缓和了一些,心情平静了一些之后柳木就对方才自己下意识的低吼有些懊悔,不仅仅是因为对自己僭越了上下级的规制,还有那句话本身的内容。


  而在柳木正在心里自己纠结自己时,秦城不掺杂任何感情、仿佛从石头里蹦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目不斜视道:“放余下的人一条生路,不是因为受到你的质疑。就像我不放心一万多人的匈奴军士完整的被收为俘虏一样,都是面对眼前局势的必然选择。”


  然后,秦城轻轻瞥了一眼神色复杂的柳木,淡淡开口,“本将不知你今日为何如此心软,但是本将还是要告诫你,身为将帅,临阵用事不可夹杂任何感情因素,一切都要为战局着想。别忘了,你的肩上扛着万千士卒的性命,他们的生死,都在你一念之间。若是你做不到这点,本将不介意奉劝你趁早卸甲归田。”


  卸甲归田。秦城说的很自然,但对一个将军来说,这四个字却是无比毒辣。


  很意外的,柳木在听到秦城这句话之后,并没有异常恼怒,虽然上火必不可免,但是这比之柳木眼眸中的迷茫和思索,就显得不再那么突出。


  秦城无法得知此时柳木心中所想,而柳木也没有诉说心事的习惯。看着秦城冷酷的侧脸,柳木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他心中陡然升起一个极大的疑问:是什么,让一个人在面对敌人时可以如此冰冷,以至于冰冷的如此残酷?

  随后,柳木心中的这个问号放大了好几倍,却不是争对方才那个问题,柳木心中现在的疑惑,秦城绝对意想不到。柳木在问自己:是否无论怎么样努力、无论怎么样拼命,一个女人都不适合上战场?

  “将军,其实……”思维混乱的柳木,张了张嘴,话到嘴边终于惊醒,愣了愣闭上了嘴巴,愕然看着秦城,有着不知所措的尴尬。


  听辨出柳木这话语气与之前的不同,秦城看了柳木一眼,发现他眼中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质疑和愤怒,反而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误以为柳木为自己行为感到感到懊悔准备道歉的秦城,淡淡道:“你不必解释什么。”


  “.……”柳木眨了眨眼睛,心里说道你知道我想解释什么吗,你让我不必解释,我不解释你知道什么?!


  战场上还剩下的几千匈奴军士都选择了投降,方才骠骑营将士随着秦城手势落下而突袭般的行动让他们措手不及、损失惨重,差不多一半的军士不明不白的死去。丹狼被俘时其实很多人都没有了斗志,短短时间内近一半人被杀让他们的抵抗意志彻底垮了。


  大胜之际,秦城的心情也好了一些,先前心中略微的不快渐渐消散,柳木的“忏悔和歉意”让秦城的火气渐渐没了影儿,毕竟这几年来和柳木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偶尔的意见相左在所难免,想通这一点的秦城觉得有必要再说两句,于是他道:“一万三四千的俘虏无法安置,稍不妥当便会引起动乱且难以控制。屠掉一半不仅仅屠掉了他们的人,也屠掉了他们的抵抗意志,剩下的另一半人也就好消化了。”


  顿了顿,秦城深意的看了一眼柳木,眼神飘向北方,似松气似叹息一声,然后沉声道:“要彻底剪除匈奴和其他草原人对大汉的威胁,怀柔政策是不行的,必须先灭他们的国,然后绝对掌控草原!而要绝对掌控草原、掌控草原人,在战争时期必须彻底抹灭他们的抵抗力量,战后再去思考如何完全的同化他们。


  所以,现在,匈奴的军士,必须最大限度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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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三十三章 公主骨牌(第二更)


  秦城那番话说出口,听得柳木一愣一愣的,如此犀利的言论,柳木还是头一回听到,且先不说秦城这番话正确与否,柳木对秦城思虑如此之远也感到极为惊异。这个思量已经超过了一个普通将军的范畴,甚至说超过了军方的范畴,但是秦城却说的那般自然。


  也正是因为如此,柳木才倍感意外,到现在为止,柳木总算得明白,秦城的志向怕是远不止于沙场征战。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柳木才真切的理解到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句话的含义,或许是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么遥远或者说离自己那么远的东西,自己方才才会在对待匈奴俘虏的问题上表现出与一个将军身份不符的仁慈。


  但是转念一想,柳木又觉得有些不妥,或许自己与秦城的差距不仅是有无远见的问题,还有那个不可逾越的鸿沟。想到秦城先前那句话,柳木的耳根有些微红,抬起手抹汗的动作也有些不自然。


  偌大的战场平静下来,骠骑营的将士们却没有立马歇息的时间,骑兵战场的打扫工作总比步兵战场要麻烦的多,因为骑兵的高机动性,所以军士的断肢残骸总是到处都是,你收拾完这一具尸体,总还有下一具尸体在更远处。


  六七千匈奴军士被剥夺了武器甲胄集中起来,由全副武装的骠骑营军士看押着,准备让逐郡的屯军先押解回去,然后再由朝廷发落。有俘虏需要处理是麻烦的,但要是杀光那些匈奴人,骠骑营又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因为人知必死后在临死前的反扑总是最激烈的,两者权衡,多跑一些路程便算不得什么太费力的事。


  相比之于匈奴大军的伤亡,骠骑营的损失便要小的多,伤亡数字如果给丹狼知晓,他一定会大喊“这不可能,这不科学!”骠骑营依仗的不仅是轻重骑合剑的威势进攻,还有军医制度带来的死亡锐减。


  骠骑营和丹狼的大军,算不清到底谁是劳师远征的一方谁是以逸待劳的那方,匈奴自大漠奔袭而来,却在上谷作战了很久,骠骑营从长安北上,靠近上谷时也做了简单的休整。


  丹狼要自杀,秦城不给他机会,他便索性闭上了眼睛,扮作活死人,对身边的人和事不闻不问,只是偶尔在匈奴军士叫喊的时候,咳出一口鲜血。


  骄傲的人比常人更无法接受失败,尤其是天之骄子,虽然他们看起来很强悍,但实际上他们的内心有时候比谁都脆弱。


  先前那座埋伏有匈奴骑兵的小镇,现在成了骠骑营的军营,和伊雪儿如出一辙,秦城也是将主力驻扎在小镇外,然后将伤员搬进城来照料。大军经过大战,上谷已经没有了匈奴骑兵,下一步骠骑营该去向何方尚且不论,趁机做一番休整还是有必要的。


  在本土作战不比草原,在草原骠骑营没有休整的机会,因而骠骑营损失很大,但是本土不同,随时有城镇可以休整,伤员可以及时得到救治或者安排,如此便能大大降低死亡人数。
……

  “将军,卫将军派哨骑过来了。”秦城正在小镇一个屋子里吃饭,秦庆之进来禀报道。


  “叫进来。”秦城道。


  须臾,一名风尘仆仆的军士进了屋子,对秦城禀报道:“我家将军让属下转告秦将军:我等在雁门未寻遇到匈奴大军主力,种种迹象表明匈奴主力已经离开雁门。现我部大军正一路北上,若是情势需要便直接进入大漠草原,还望秦将军这边要留神一些。”


  秦城皱了皱眉头,问这个军士道:“你们在雁门未曾与匈奴骑兵交战?”


  “有过一次交战,但是对方只有两三千人,将军判定说这些骑兵都是用来迷惑我军的!”军士一五一十答道。


  “卫将军还有没有其他要告知本将的消息?”秦城点点头,问道。


  “没有了,就这些。”军士道。


  “告诉卫将军,本将已经知晓了。若是卫将军要进入大漠,就说本将定会来与之呼应。”秦城道,“你下去休息罢。”


  “诺!”


  军士走后,秦城沉思良久,眉头紧紧皱着,一直到秦庆之说哨骑回来了,有事情禀报。


  “在西边二十里之外,我军抓到了一个匈奴游骑.……”进来禀报的哨骑如是说道。


  “走,带本将去看看。”
……

  虽然丹狼自打被秦城逮住之后就一直被绑着,但秦城还是单独给他设了一张帐篷,将他与其他匈奴军士隔开,免得丹狼不安分给自己惹出事来。逐郡的屯军秦城已经派人去联系了,明日逐郡的屯军便会派人来暂时领取这些俘虏,今日夜里秦城就将俘虏安置在城外,派了大量的人轮流看守。


  丹狼被反手绑了仍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帐篷里,让丹狼极度郁闷的是,整张帐篷里一件物什都没有,显然是秦城为了防止他瞎捣鼓什么东西。而仅仅是这张帐篷外,秦城就足足布置了骠骑营一个队的兵力!可见秦城心思之谨慎。


  天已经黑了,整个帐篷都黑乎乎的一片,唯有反手坐在空荡帐篷里的丹狼,一双还有些生气的眸子在漆黑的空间里转动着。感受到屁股下冷冰冰泥土的温度,丹狼忍不住恼火的对着帐篷外骂道:“他娘的秦城,你得多小气才连张毡子都不肯给本王弄一个?!”


  没有人回应他。


  帐外骠骑营军士的身影被灯火映在帐篷上,留下一道道黑影,丹狼看着那些没有一个有移动几分的黑影,恨得咬牙切齿。


  许久之后,一个骠骑营军士掀开帐篷的门帘走了进来。


  接着从门帘透进来的光亮,丹狼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个军士手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显然不是来给他送毡子的。


  丹狼索性闭上眼睛,懒得理会这个军士。


  军士走近了丹狼,在他面前蹲下,低声对闭着眼睛的丹狼道,“北海王,你忘了公主的命令了吗?”


  这军士此话一出,丹狼立即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原因无他,只因为这名装扮与一般骠骑营将士无二的军士,说的竟然是匈奴话!


  不等丹狼说话,这名军士掏出一块骨牌在丹狼眼前晃了晃,虽然大帐内比较漆黑,但是帐外的火光毕竟还是有些能够透进来,再者丹狼在大帐中呆得时间长了,早已经适应了大帐内的光线,面对近在咫尺的骨牌,丹狼一眼便认出,那是匈奴公主伊雪儿才惯用的令牌!


  之所以丹狼能够辨认出,乃是伊雪儿和他早就有过约定,两军进入汉境之后信使来往,便用这种骨牌为身份证明!


  看清楚骨牌之后,丹狼大惊,不过却还是没有立即回答眼前这个说匈奴话军士的话,而是惊疑道:“你是公主的人,你如何进来的这大帐?”


  “先前卑职到这里时,北海王你的大军已经溃败,卑职便索性一同做了俘虏,为的就是能与北海王见上一面。方才卑职借故小解,偷袭了那个看押卑职的汉军军士,这才得了这身行头够混进帐来。”军士有条不紊的说道,说完,直直盯着北海王,等他答话。


  “原来如此。”丹狼眼神在军士手中的骨牌上看了两眼,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此来为何?”


  “北海王何故如此问?”军士皱眉道,语气已经颇为不善,“公主如果在此,怕是会问北海王好好的两万大军,为何就成了汉军的俘虏?”


  “这……”丹狼羞愧难当,看了一眼一脸愤然神色的军士,心里虽然对对方的没好脸不服,但是毕竟自己打了败仗,也怪不得别人,只得道:“非是本王不听从公主的安排,实在是大意了,本王本想独自灭了这支汉军,给公主分忧,不曾想马失前蹄.……”


  “好了!”军士摆摆手,低声打断丹狼的话,丹狼为何要独自进攻汉军大家心知肚明,无非是为了军功,“公主不想听这些。北海王还是说说接下来该当如何,卑职也好赶快回去复命!总不至于让卑职就说北海王已经兵败被俘,无力回天了吧?”


  “当然不是!”丹狼急声道,本来已经兵败的他现在看到了复**找回荣耀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声音竟然也大了几分,意识到失声的丹狼连忙压低了声音道:“公主是否已经按照约定到了附近?”


  “北海王说呢?”军士不答反问,依旧是一脸愠色,“北海王快些说,卑职不能在此呆太长时间!”


  “好好!”丹狼点头不迭,“你回去告诉公主,明日汉军就会派人来接应,若是公主肯动手,务必在黎明之前,到时本王一定带领军营中被俘的勇士呼应!如此定能大败汉军!”


  “好!”军士答应一声,站起身,行礼道了一声告辞,便拉开帐篷大步走了出去,行色匆匆,唯恐在此耽搁一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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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三十四章 请君入瓮,入是不入?

  军士出了关押丹狼的大帐,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一路疾行,竟然直接走向秦城所在的院子。


  “将军,已经问清楚了,这个北海王果然与匈奴公主有所谋划。”军士进了秦城的院子,神色谦恭的对秦城说道。


  秦城点了点头,露出了然的神色,“那史鹄,你做的不错。将你们的对话复述一遍,一个字都不要漏了。”


  那史鹄将那块骨牌交还给秦城,便认真的将先前的话对秦城讲述起来。


  原来先前骠骑营的哨骑抓到一个匈奴游骑之后,秦城过去看时便从那游骑身上搜出了这块骨牌,不过那骑兵也是个硬骨头,秦城等人没能从这游骑身上问出太多有用的信息来,只是得知了他是伊雪儿的人,来此本是要见北海王丹狼的。


  于是秦城便将计就计,让那史鹄去假冒那游骑,然后去套丹狼的话,果然就从丹狼口中得知了伊雪儿已经赶到附近的消息。根据那史鹄的复述,秦城大约可以猜测到一些对当下极为有用的东西。


  “庆之,将这块骨牌还给那个游骑,放他离开。”秦城心中已然有了主意,挥手招来秦庆之,对他吩咐道。


  秦庆之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道:“那个游骑的伤有些重,不知道还能不能骑马赶路,先前下面一些弟兄在问话的时候下手狠了些。”


  秦城轻笑,想起那游骑的硬气,不以为然道:“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你放了他,他定然能够将丹狼战败的消息带回去。做些手脚,让他将有几千匈奴俘虏在此的消息也带回去,不能让他察觉到不妥,明白了吗?”


  “明白了。”秦庆之应了一声,“属下这就去办。”


  秦庆之退下之后,柳木撇了撇嘴,道:“先前作战时丹狼部下本就有几千溃兵逃出去了,你还怕他们不能将消息传递给那位匈奴公主?”


  “谨慎些总是好的。”秦城认真道,“再说,我向来不习惯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尤其还是敌人的溃兵。我对他们一点儿信心都没有。人在极度惶恐不安的时候总是会习惯性的想要寻找安全感,而对于那些匈奴人来说,向北回去自然是最令他们感到安全的。再者,伊雪儿跟北海王合兵对付我这种大事应该是极为机密的,一般将士可能很难得知。所以他们极有可能根本就不会知道伊雪儿已经到了上谷。”


  柳木想了想,觉得确实如此。


  “再说了,两者带回去的消息,效果其实不一样。”最后,秦城轻声补充道,不过柳木却没有听清。


  “那将军有何打算?”柳木道。


  “打算么?”秦城神秘一笑,“自然是请君入瓮了。”


  说罢,见柳木还有些疑惑,秦城便补充道:“卫青那厮,在雁门没碰到伊雪儿,脚底抹油便去了大漠草原。那这大汉境内的匈奴军队怎么办?自然只能由本将来解决了。”
……

  距离秦城所在的小镇一百多里之外,有大军正在面向东方行军,约莫三万人的队伍,速度颇快。


  “公主,派去跟北海王联络的人回来了。”伊桑驱马赶到伊雪儿身边,一脸肃然的对她说道,“不过.……人受伤了,模样很惨,刚回来就晕倒了。”


  伊雪儿眉头跳了跳,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当下沉声道:“去看看。”


  当伊雪儿来到浑身是伤的军士身边时,在众人好一番急救下那他军士总算醒了过来,看到伊雪儿,军士剧烈咳嗽了几声,胸膛不停起伏,好半天喘过气,才对伊雪儿说道:“属下被汉军抓了去.……又逃出来了……北海王已经兵败,五六千人做了俘虏……”


  军士断断续续说这些话的时候,伊雪儿眉头蹙得紧紧的,神色很凝重,等这军士好不容易将话说完,又晕了过去。好在该说的信息都说了,不至于让伊雪儿再费心将他弄醒了追问什么。虽然心中仍有些细节的疑惑,但是大致的思路已经不差了。


  “北海王竟然不服从公主先前的安排,私自行动,还兵败被俘了?”伊桑听到军士的话表现的很意外、很愤怒。


  “罢了,事已至此,多说这些没什么用处!”伊雪儿站起身,话虽如此说,但握紧的拳头还是有些轻颤,她抬头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将心情满满平复下来。


  “公主,北海王已经兵败被俘,那我们该怎么办?”伊桑有些着急道。


  伊雪儿一时没有说话,却也没有下令大军停止前进,只顾着低头驱马赶路,陷入沉思。


  良久,伊雪儿忽然说道:“这人有问题。”


  伊桑愣了愣,点头附和道:“北海王行动不听军令,确实有问题。”


  “.……”伊雪儿也愣了愣,不得不纠正道:“我说的是方才那个带消息回来的骑兵有问题。”


  “.……”伊桑心想人家受了那么重的伤,能没有问题吗?想了想觉得伊雪儿不可能是指代的这个问题,不解道:“这人是我们派出去的骑兵没错,怎么会有问题呢?公主是说……他被汉军收买了,带回的假消息?!”


  “这倒不至于。”伊雪儿的眉心挤在一起,分析道:“根据方才他所说的,他是被汉军抓去之后再被严刑拷打受的伤,后来汉军以为他死了,便要弃尸,他这才得以趁其不备夺马而逃。这样说虽然看起来合情合理,但是细想之下确实有问题。”


  伊桑的额头上出现了一条黑线,心道你老是说有问题有问题,你又不说清楚到底是什么问题,我怎么知道哪里有问题?

  “属下不明白。”伊桑只得老老实实道。


  伊雪儿看了伊桑一眼,对这个四肢发达武艺不俗但是头脑组织着实有些古老的亲卫有些无语,半响之后她不得不解释道:“这事儿要是放到别的汉军中间倒是说的通,可是这回出兵上谷的汉军是秦城的骠骑营!骠骑营是什么角色,秦城是什么角色,他们会大意到让一个人重伤的人逃脱?这不大可能……况且秦城这个人,心思缜密,诡计多端,长于算计.……万不可小看了他。之前本公主在他手上已经吃足了亏,就是对太低估他了。”


  说到最后,伊雪儿不禁露出一丝恼火的神色,想必是勾起了不好的回忆。


  “所以.……”伊桑绞尽脑汁,低头在一阵极度痛苦以至于五官都挤到一起的思索之后,不确定道:“公主是怀疑,这骑兵是秦城故意放回来的?”


  伊雪儿看了伊桑一眼,对对方好不容易开一回窍很满意,肯定道:“确实如此。”


  “那秦城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伊桑挠挠头,将眼睛挤得小小的,疑惑的问道。


  “北海王五六千人被俘虏在一百多里之外,而且明日就有另外的汉军来将他们转移,这种时候,你说我们通常情况下应该怎么办?”伊雪儿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少了几分忧患,多了几分自若。


  “救人!”这个问题不难,伊桑马上就开口回答了。


  “这就对了。”伊雪儿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这就是秦城的打算。”


  “这个打算没有什么不好啊?”伊桑眨了眨眼睛,天真道:“北海王就算再不济,也有五六千人在汉军军营里呢,到时候我们三万大军正面进攻,北海王再在军营里起事,咱们里应外合,不是正好打掉骠骑营吗?”


  伊雪儿刚刚顺畅的胸口这下又堵着了,看白痴一样看了伊桑一眼,但是眼神触及到伊桑干净的眼神,伊雪儿又败下阵来,心想感情刚才那么多话本公主都白说了是吧?


  顺了顺心头的气,伊雪儿敲了一下伊桑的头,没好气骂道:“咱们这样去不正好中了人家的计了么?要是人家给我们弄个陷阱,我们不就全完了?”


  “也是.……”伊桑恍然大悟,随即羞涩的点了点头,不过转念一想又道:“可是我们有三万多人,还怕一万多汉军不成?”


  伊雪儿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放弃了跟这个白痴继续讨论下去的打算,恨恨道:“少废话,听令行事便可!”


  “.……”伊桑。


  伊桑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伊雪儿一眼,决定识趣的闭上嘴,忽然想到什么,这让她不能不弱弱的开口询问:“可是,公主……军令是什么?”


  “.……”伊雪儿。


  这时候有骑兵跟上伊雪儿,对她禀报道:“报!公主,据哨骑探报,卫青大军正全速北上!”


  “再探。”伊雪儿下意识回了一句,忽然眼神明亮了几分,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个绝妙的谋划,这让她立即大声喝令道:“全军停止前进!”


  “停止前进!”


  “公主有令,全军停止前进!”


  伊雪儿的命令马上被传达下去。


  伊桑好奇的看着伊雪儿,刚张嘴想问什么,但是想起伊雪儿刚刚的那句“少废话”,果断硬生生将嘴巴闭上,因为用力过猛,伊桑的牙关甚至发出一声轻微的“咔擦”声响,窘得她连忙捂住了嘴巴,只留下眼珠子在外面旋转。


  伊雪儿正沉思间,听到伊桑牙关的异响,回头看到伊桑的窘样,不由得“扑哧”笑出声来,旋即正色道:“要说什么就说!”


  “.……公主,我们去哪儿?”伊桑果然又问了一个让伊雪儿抓狂的问题。


  “逐郡!”伊雪儿没心思责怪伊桑,而是断然道,随即阴险一笑,“每回都是被秦城那厮牵着鼻子走,这回本公主也牵他鼻子一回。哼,要是他发现自己的俘虏在被逐郡屯军押解回去的途中遭到了拦截,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公主英明!”伊桑愣了奔向,终于马屁了一声,随即又疑惑道:“不过公主怎么知道会是逐郡的汉军来押解北海王那些人回去?”


  “.……”伊雪儿愤愤瞥了伊桑一眼,决定不再跟她走在一起,挥动马鞭加速离去,扔下一句“因为逐郡离上谷最近!”


  “.……”伊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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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一碗米汤


  翌日清晨,秦城早早就在秦庆之的陪同下巡视军营,今日是逐郡屯军派人来接应俘虏的日子,算算脚程,该是傍晚的时候人才能到,不过清点好俘虏再带回去怕是得明日了。也即骠骑营若是有什么其他行动的话,最少也得等到明日之后。当然,倘若匈奴骑兵主动打过来自然不算。


  “根据哨骑探报,到现在方圆二十里之内都没有发现匈奴骑兵的影子,便是连游骑都没有。”秦庆之将最近的消息报知与秦城,然后有些疑惑道:“按理说要是雁门那几万匈奴骑兵若是昨夜就赶到了附近的话,该是早就已经行动了才对,不知为何到这时候还是没有消息。莫不是我们昨日的计划失算了?”


  “昨日的计划?”秦城的脸上依然挂着仿佛常年都不曾褪去的淡淡微笑,有些自信,有些秦城一世黑道一世军人相融合下的另类桀骜与傲意,“昨日我们有过计划?”


  “.……我们放走那名受伤的匈奴游骑,不就是要他将丹狼五六千俘虏在此的消息传递给那位匈奴公主,而后引诱他来救援么?”秦庆之脸上的疑惑更深了些,看着秦城嘴角淡淡的笑意,他有些困顿的问道:“难道说……将军另有打算?”


  “将丹狼在此的消息要告知伊雪儿不假,不过引诱他来救援,”秦城正经的看着秦庆之,“我们有做过这方面的努力么?”


  “.……”秦庆之。


  “还有,大军从长安千里赶赴上谷,昨日又才经历了一场大战,正是疲惫之时。”秦城表情愈发认真起来,“若是伊雪儿真率三万大军来救援,我们凭什么与她对抗?”


  “.……”秦庆之一阵结舌,心道你是主将又不是我是主将,这是你该考虑的问题我怎么知道?


  “你是不是想说,你以为本将早有安排,所以你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秦城仿佛看透秦庆之心中的想法似的,接着问道。


  秦庆之点头,本想说是啊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但是看到秦城眼中的认真和些许责备,识趣的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然后,秦城说了一句让他差点儿咬舌的话。


  秦城道:“其实.……本将也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秦庆之哑然,然后秦城又接着道:“因为伊雪儿根本就不会来,想了也白想。”


  说道这,秦城有意停顿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将原因说出来,秦庆之明白秦城的意思,略作思量,试探着说道:“将军的意思是说,那位匈奴公主,会觉察到我们是故意放那个匈奴游骑回去的,所以便担心我们有诈?”


  秦城微笑着点点头,有些赞许道:“这正是到现在我们还没有发现匈奴大军踪影的原因。伊雪儿是个聪明人,在中原呆了不少时间想必不会是在混日子,再说,之前她可没少在我手底下吃亏,这次怎么都得更加聪明些才是。那个游骑能回去本来就有些说不通,这么明显的疑点岂能不引起她的怀疑?”


  “原来将军早有谋划!”秦庆之赞叹一声,顿了顿,又问道“但是即便如此,难道那位匈奴公主便可以弃丹狼几千俘虏于不顾?那可是五六千精兵啊!”


  “我何时说过她会不理不顾那六千俘虏?在草原上人口可金贵得很,何况是六千精兵。若不是为了对付伊雪儿那三万大军,现在我们还在这里作甚,早跟卫青去草原大杀四方了。”秦城闷闷道,见秦庆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忍不住拍了他脑袋一巴掌,然后骂道:“特么跟我混了这么久,这么浅显的问题还要我亲自给你解说,你脑子能不能灵活些?”


  秦庆之平白挨了一巴掌,心里一阵委屈,将被秦城一巴掌拍歪的头盔扶正,小声道:“属下知错了。”


  “知错了就得改!”秦城负着手、板着脸,威风凛凛的斥责道,“还有,这回征战结束之后,你便下去领兵,先给你一千轻骑带带,老是在我身边打酱油算怎么回事?好男儿功名但在马上取,温室里的苗子永远撑不起一片天,本将培养了你这么多年,可不是让你给本将端茶用水的!”


  说罢,秦城在秦庆之愣神的目光中大步向前走去,暗自嘀咕了一句:“他妈老子又不搞基,身边老如影随形跟着个大男人算什么事……”


  秦庆之看着秦城的背影,表情一时变幻的很是丰富。他想到秦城方才的那句“先给你一千轻骑带带”,心跳难免加速。


  由队正直接升为校尉?

  秦庆之受宠若惊了。


  殊不知以他这几年在秦城身边累计的各种大小军功,升个校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然后,秦庆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跑着跟上秦城,大声道:“那以后让王二伺候将军!”


  “.……”秦城。


  算了,在军营怎么算都免不了搞基的嫌疑,秦城告诉自己要淡定。
……

  黄昏时分,逐郡来接手匈奴六千俘虏的屯军到了小镇,为了追求速度,来人是清一色的骑兵,有三千人左右,领兵将军是个一脸络腮胡子的马姓将军,唤作马汉,是逐郡的都尉。毕竟六千匈奴战俘是个大事,逐郡方面也不敢不小心行事,都尉亲来是秦城意料之中的事。


  秦城见了马汉,派人与他清点俘虏,并且与他商定,为路上安全着想未免生乱,今日便不再赶路,待到明日早晨再行南归,对此马汉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夜里,秦城和马汉坐在一起宵夜,两人是第一回见面,闲聊些军务,倒也和气。


  “将军,匈奴人又闹起来了!”负责看守匈奴俘虏的乐毅走进屋子,看了马汉一眼,对秦城说道。


  “让他们叫唤去,别理会。不过若是有人敢滋事,不要爱惜你们手中的长刀。”秦城轻描淡写的说道,“都成俘虏了还不安分,真是不识时务。”


  “末将明白了!”乐毅领会了秦城的意思,退出屋子。


  “秦将军,这些匈奴人不安分?”马汉将手中的筷子放下,坐直了身子关切道。


  “没事。”秦城随意笑笑,“穷山恶水出刁民,更何况是草原大漠那地方,都是野性子。本将管他们吃他们还不满意,还给本将闹腾,这不让手下的人压压么。”


  “哦,原来如此。”马汉松了口气,笑道:“秦将军真是仁义,那可是六千张嘴,消耗可不少。若是有用得着末将的地方,秦将军只管招呼一声。”意思就是你要是差粮食了,别急,本将周济你。


  秦城淡淡笑笑,“每人一碗粟米汤而已,没有米粒的,不损失什么。”


  “.……”马汉。


  “一顿一碗米汤,确实如此……”马汉干笑两声,这倒是不费粮食。


  不料秦城摆摆手,毫无压力道:“哪里,总共一碗粟米汤而已。”


  “这从昨日大战后到现在,就一碗米汤,还是没有米粒的?”马汉震惊道。


  秦城摇了摇头,认真解释道:“不是从昨日到现在,而是从昨日到他们到逐郡之前。”


  “.……”马汉一阵语塞,特么就这你还好意思理直气壮的说你管了他们饭?老子真是瞎眼了说你仁义.……真是罪过。


  “怎么,马都尉认为本将这么做有甚不妥之处吗?”秦城一脸正经的问道,见马汉一时不知所言,沉吟了一下,摸着下巴道:“本将想起来了,光吃饭不做事是没有道理的,本将不应该白养他们。”


  “.……”马汉惊恐的看着秦城,心说你干脆让他们去死好了!真不知这些人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做了你这么个黑心人的俘虏?

  正在马汉情志郁结之际,秦城轻轻一叹,道:“就让他们晚上绕着校场跑几圈好了,不能给他们省力气。马都尉,你知道的,这些人若是力气太足的话,路上若是有个什么变故,可是个麻烦。”


  本来马汉听了秦城前面的话,直觉脊背一阵发凉,心想秦城这厮心里扭曲太不正常了,有这么折磨人的么?这使得他看向秦城的眼神都异样的有了些恐惧。但是听到秦城后面那句话,马汉却是虎躯一震,脑海中骤然想到什么,反应过来后道:“秦将军的意思是说,这回逐郡的路上,不会太平?”


  秦城点点头,好言提醒道:“难道马都尉不知道,此番入境的匈奴大军尚还有三万不知去向?”


  “这三万大军会在半路拦截这些匈奴俘虏?”马汉惊疑道,随即点头,神色凝重:“这倒是极有可能,毕竟是六千俘虏。”


  “所以,”秦城阴测测的一笑,有些小人气息道:“决不能让这些匈奴俘虏到明日还有力气在。毕竟面对三万匈奴大军就已经是个问题了,若是再加上这些俘虏临事不安分,麻烦就更大了。”


  “秦将军有何妙计?”马汉立即问道,心里对秦城的印象再一次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直觉得这厮简直太聪明太神奇了。


  “很简单,让这些人在今晚将力气耗尽便可以了。”秦城看着马汉意味深长的一笑。


  马汉的眼睛触及到秦城这个阴险的眼神,不由得一个冷颤,脊背再一次发凉。


  当晚,骠骑营军营,一阵阵惨绝人寰、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嚎声此起彼伏,让闻之者都是不忍入睡,唯恐做了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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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三十六章 那一块,定格的军阵


  黎明将至,东方一线鱼肚白,中天空灰蓝一片,四野旷寂无声,晨露微凉。骠骑营众将士和三千逐郡屯兵开始拔营,灯火通明的大营中人来人往,影长影短。


  六千匈奴俘虏被排列成一列长队,从大营中蜿蜒而出,像是一条遍体鳞伤的长蛇在扭动着扭曲的身子,了无生机。六千匈奴俘虏两边,是肃然的三千逐郡骑兵。红袍,黑玄甲,腰悬长刀,披风招展。


  因为秦城的一道军令,昨日夜里,六千匈奴俘虏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本就因为饥饿没有什么力气的身子硬生生被榨干了最后一丝气力。一夜无眠的他们这会儿正是困顿、饥饿、无力交相压迫之时,一张张粗狂草原汉子的脸,早已经没了昨夜刚开始的愤愤不平,只剩下疲惫和痛苦。他们佝偻着的身子犹如一根根弯竹,机械而缓慢的移动,眼神空洞的没有半点神采,这一切在诉说着他们在这里遭遇的悲惨。


  骠骑营已经列好了整齐的队列,一万五六千的人队伍在半亮的天空下列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阵,树立在地上的秦戟和悬挂在腰间的长刀无不在昭示着这支队伍的森然杀气。


  猩红的披风,飞舞出整齐的队列。


  秦城驱马赶到逐郡屯兵都尉马汉身边,比秦戟的锋刃更加冷冽的眼神扫了一眼眼前半死不活的六千匈奴俘虏,不夹杂任何感情的声音传进马汉的耳朵里,“此去逐郡两三百里之遥,如此速度何时能到?”


  “秦将军的意思是?”经过昨日一夜,马汉已经对秦城的“残忍”有了很深的印象,听到秦城这话他便知这群匈奴俘虏今日怕是又不能安生的过去了,当下嘴角就抽了抽。


  “必须加快速度。”秦城的声音让已经跌到一日谷底的温度再次下降了一些,“如果他们自己走不快,马都尉应该不介意帮帮他们吧?”说罢看了马汉手中的马鞭一眼,“马鞭不仅可以用来赶马,也可以用来赶人。”


  说罢,秦城转身不急不缓走回骠骑营军阵。


  马汉看了看手中的马鞭,一时没有动作。


  跟在秦城身后路过马汉身边的秦庆之,瞥了一眼马汉,冷漠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满,“马都尉莫不是对这些手上沾着数不清上谷百姓鲜血的匈奴军士,心怀仁慈?”


  马汉略微失神的抬起头,秦庆之已经策马走过了他身边。


  马汉回头看向小镇边的一块平地,整齐而森然的墓碑在那里组成了一个别样的方阵,那是一块永久定型无法移动的方阵,无论风雨,无论雷鸣,也无论号角声,无论将军的喝令声。


  几乎没有机会跟匈奴人交手、管辖范围内也几乎看不到半个匈奴影子的都尉,有片刻默然。


  再回过头的时候,马汉的眼眸中多了一些与先前不同的意味,手中的马鞭毫不留情的落在身边的匈奴俘虏身上,同时喝道:“走快些!”


  上行下效,有马汉如此,三千逐郡骑兵自然也会如此,没用多久,噼里啪啦的马鞭撕裂皮肉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军士的喝令声也浩大了许多。


  本就衣衫不整的匈奴俘虏,不多时大部衣衫褴褛。


  间或有匈奴军士不满,奈何身体着实没了力气,现在能迈动脚步就已经是下意识的行动,便是想反抗也无从下手,若是有心情怒目而视反而会迎来逐郡军士更为猛烈的马鞭。须臾,大队行进的速度硬是被提升了不少。


  这种强制性的行军,也就意味着匈奴俘虏体力的加速透支。


  秦城没有让丹狼与大队俘虏一起。六千匈奴军士,若是有领头的,便可能变成狼,而没有领头的,便只能是一群温顺的羔羊。这只是一个很小的细节,但是秦城向来擅长把握细节,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战场从无小事。


  逐郡大军开始南行,骠骑营却向北而去。


  至少在小镇外分开的时候是如此。


  夏日临近,天气逐渐燥热,日头露脸也勤快了不少。逐郡屯兵清晨时分出发的时候野外还很凉,到了午时,顶着热火的日头赶路,不少人已经汗流浃背。


  途中马汉让逐郡屯兵吃了干粮,便又继续赶路,匈奴俘虏自然是没有东西吃的,这是秦城特意交代过的,虽说不至于不到逐郡不给饭吃,但是现在才走了三十里,自然不到给匈奴俘虏饭吃的时间。别说饭食,便是清水都没有一口。


  俘虏们自然不忿,但是他们没有力气反抗,大半日行路,还有马鞭无情鞭笞,他们中已经有人不时倒下。有极个别性子暴躁的想要做拼命争一口气,被马汉果断一箭射透了胸膛,队伍也就安静下来。


  “都安分点,到了晚上自然有东西吃,有清水喝!放心,本将没有接到饿死你们的命令,到了逐郡大伙儿都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但是路上谁敢不给老子安生些,别怪本将无情!”马汉冷冰冰的收起弓箭,让会匈奴话的军士,给面前这些匈奴俘虏翻译了自己这句话,然后命令大队继续前行。


  这一走,便是申时。


  从小镇往南行,地势逐渐平坦开阔,逐郡更是有一半的地形处于亚平原地带。巳时的时候,马汉带领的队伍就已经逐渐走进比较宽阔的地带。


  大军行走的很安静,唯闻马蹄声与马鞭声,军士们呵斥了大半天,已经没有心情继续吆喝,碰到走的慢的俘虏,直接就是一鞭子。俘虏们连看汉军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挨了鞭子便在同伴的搀扶下加快速度埋头前行。


  宁静的驿道,忽然响起了与逐郡屯兵步伐不一样的马蹄声,开始在众人的闹上回荡,击打着将士们和俘虏们不平静的心脏。


  “将军,前方发现大群匈奴骑兵,人数不明!”立马有游骑从前方赶来回报道。


  “前部校尉,长刀出鞘!”几乎是马蹄声响起的时候,马汉的喝令声也响了起来,很急促,像是与那些只闻其声不见其身的骑兵的节拍在合奏,“集中匈奴俘虏,但有不规矩者,直接杀无赦!”


  “后部校尉,你调五百人,弓箭上弦,俘虏但有动作迟缓者,杀无赦!”


  “其余人等,随本将列阵,准备迎敌!”


  马汉的军令一条一条发出来,急促却不慌忙。说完这些,他将长刀拔了出来。


  逐郡屯兵们开始驱赶匈奴俘虏,将他们围在中间。


  在长刀和弓箭的威逼下,疲惫的匈奴俘虏们开始往中间聚集。他们早已经没了力气,便是给他们一把长刀,他们也不见得拿得起,便是想跑,可是他们蹒跚的步伐快不过汉军军士手中的长刀和弓箭。


  在如此惶急的关头,秦城的策略起了作用,这些虚弱的俘虏们,只能连滚带爬凑到一起,没有丁点儿反抗的能力。


  这边厢,匈奴俘虏被赶到一起,那边厢,匈奴骑兵已经现出了身影。


  “骑兵前部,列阵!”马汉再次呼喝了一句。


  于是,除去留下五百骑兵看守横竖躺着蹲着的匈奴俘虏,其余人等都加入到了阵列的行列中。
……

  伊雪儿看到了那些前两日还在战场上纵马奔驰,现在却像是死尸一般凑在一起的匈奴俘虏,白色战袍练成一片,如同一片大湖。


  那些俘虏这会儿没有动,伊雪儿便知道他们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也不会动,她猜不到秦城具体折磨他们的过程,却不难猜到这个结局。


  三万匈奴大军,只有一万冲向了那些逐郡骑兵。主力两万,让伊雪儿布置在了北边的驿道上。虽然游骑没有发现骠骑营的踪影,但是伊雪儿不敢不布置周密。


  虽然这里地势开阔,但并不是草原,不是平原,伊雪儿的一万大军无法展开。所以她只带着三五千骑兵冲锋,另外的骑兵,让她给当成了步兵使用,早埋伏在附近的荒地里、田野上,此刻露出身来,他们以弓箭射杀汉军,必要时候再冲杀上驿道。


  反正骑兵冲不过高低起伏的荒地、田野,这些临时步兵是安全的。


  驿道上的匈奴骑兵骑兵,平原荒地和田野上的匈奴骑兵,起伏荒地和田野上的匈奴临时步兵,像是愤怒的潮水,大片大片涌向驿道上的汉军。


  重重的马蹄,踏破了大地的心脏,激烈的喊杀声,惊破了天空的苦胆。


  这是必然的一战。


  所有无力的匈奴俘虏,看到漫天遍野的草原勇士,心中的欣喜无法言表。他们知道,这么多人,对付三千汉军足足有余,他们都不需要动,只需要等着被救即可。


  “箭!”


  “放!”


  随着匈奴万夫长的喝令,荒地和田野上的箭矢首先冲进汉军的军阵,带着吃人的气息,射落大片骑兵。


  “杀!不要回头,向前冲!”马汉俯身贴着马背,吼出的声音格外暴戾。


  第一次与匈奴如此正面交战的他,有足够的理由暴戾。


  两军相交,血雾开始弥漫,天空,变了颜色。


  ————————————


  (这一章,是近十几章来我最满意的一章。)——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两个人的决战(一)


  冲锋之前,马汉令人向长空射出一阵鸣笛箭,作为信号传出。


  伊雪儿看到这阵鸣笛箭之后,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因为他明白,马汉的这个信号注定没有什么用处。


  发起冲锋之后,马汉一马当先,俯身贴着马背,右手握紧长刀,目光死死盯着前方奔涌而来的匈奴骑兵,对两边荒地上的匈奴兵卒视而不见,专注驾驭着战马。在他身后,两千五百逐郡骑兵紧跟而上,冒着箭雨,亮着雪亮长刀。队伍中时时有人被射落马下,战马嘶鸣,人仰马翻,惨叫连连。但这一切,都没有让这些骑兵冲锋的步伐有半刻停顿。


  几阵箭雨之后,逐郡骑兵终于与伊雪儿率领的匈奴骑兵撞上,两方军士手中的长刀都已经蓄力已久,这时候落到对方身上,格外卖力,每一刀都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伊雪儿脸色平静,在伊桑等人的护卫下冲入逐郡骑兵军阵中,手中长刀连连挥舞。上阵厮杀于她而言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或许从小时候在部落被屠尽的那一刻,她便懂得了如何握紧长刀在战场杀敌、并且保护自己。今日这场拦截逐郡骑兵的战斗,她谋划已久,乃是志在必得。她自信即便是骠骑营从北方赶来,也冲不破她布置在那边的两万骑兵,而解决眼前的战斗,并不需要多少时间。


  与伊雪儿不同,马汉没有那般平静,于他而言,这一场战斗是自打自己从军以来第一次与匈奴骑兵面对面的大战,无论是从感情上还是从理性上,他都有足够拼命的理由。两千五百逐郡骑兵对上五千冲锋的匈奴骑兵,他和所有逐郡骑兵一样,没有退路。


  手中的长刀撕开一个又一个匈奴骑兵的皮甲,杀敌雪国恨的感觉畅快淋漓,马汉的眼眸越来越红,手中的长刀越来越狠,就连他座下战马的眼神,都跟他一定坚定而战意盎然!

  在两军骑兵对上之后,原本处在荒地之上的匈奴步卒,开始冲下荒地,向看守六千匈奴俘虏的五百逐郡骑兵涌去。他们手中拿的不是长刀,步卒以长刀对阵骑兵,只有被砍杀的份,他们手中握着的是长戈长矛长戟,“嗷嗷”叫着着向前冲。


  荒地地势容不得骑兵冲上去,但是步卒要下来并不难,漫天遍野的匈奴骑兵和步卒,开战伊始便将三千逐郡骑兵包围在了中间。


  五百看守匈奴俘虏的逐郡骑兵,面对看不出什么章法、四面八方冲上来的大片想匈奴骑兵,说完全不心惊是可不能的,但是在这种时候,他们知道他们该做什么。他们果断拔出长刀,在校尉的指令下迎敌。


  三千对一万,这样的战斗悬念并不大,无论逐郡将士们如何拼命,但是跟久经沙场的匈奴骑兵相比,居于内地常年无战事的他们,都不可能凭自己的实力扭转战局。


  在拼杀间隙,马汉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他的心中又是一阵咯噔。


  逐郡骑兵的伤亡比他预想的要大得多,原本整齐的军阵在两倍敌人的冲击下,如今已经松松散散,仅是一面相交,就有几百人落下马,永远都不可能再站起来。


  而远远望见军阵后方那五百看守俘虏的骑兵,在匈奴步卒的人海战术下,被一口一口蚕食,马汉回头这一瞬,正好看到无数骑兵从马背上被长矛刺下马的场景。手下将士每时每刻的死伤,让他心中一阵绞痛!

  马汉发出一声嘶吼,回过头挥刀,嘶哑的嗓门大喊道:“杀!”


  这场在战斗对匈奴来说却是毫无压力,战斗持续一段时间之后,伊雪儿看着眼前白色包围红色的战场,又看了平静的北方一眼,心道:秦城,便是你现在冒出来,也为时晚矣。


  嘴角轻扬,伊雪儿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
……

  然而不等伊雪儿嘴角的这个弧度绽放到最大,她的表情骤然僵硬,心跳也加速了几分,她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就对伊桑道:“快,传令,令两千骑兵回去堵住南方的道路!”


  突然想到的一个可能性,让伊雪儿脸色都白了几分,他将主力方才北方的道路上,为的就是在骠骑营救援的时候阻击,但若是.……

  不等伊桑反应过来,战场周围突然出现了一股不和谐的响动。


  伊雪儿愕然的回头望南方看去,果然就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场面。


  首先浮现在伊雪儿脑海中的三个字是“不可能”,她方才虽然想到了这个令她绝望的可能性,但是当事情真朝那个方向发展的时候,她还是不能立马接受。


  他们怎么能出现在那里?


  怎么可能?


  “骠骑营,向前!”


  依旧是那把环首刀,直指苍穹,依旧是那个向前挥引的动作,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口号,依旧是那个声音。


  五千匈奴骑兵后方,一个微微隆起的土包上,一匹雄健的战马,轮廓伟岸,马背上的骑士,红袍,黑玄甲,猩红披风,手举长刀。


  秦城目光直视前方正激烈大战的战场,直视那一片片被白色包围并逐渐被蚕食的红色,大声喝道:“骠骑营,向前!”


  一万五六千骠骑营军士,一万五六千匹飞奔的战马,从秦城身边冲过,一道道风影下是一把把冷冽的兵锋!

  背后突然出现的骠骑营,让匈奴骑兵立即慌乱起来,兵力的优势瞬间成为劣势,突然的落差来的突兀而让人难以接受,而前后夹击的局面更让他们心惊,每个匈奴军士都知道,他们不再是猎人,而是猎物。


  而陷入绝境苦苦支撑的逐郡骑兵,看到飞奔而来的红色骠骑营,立即振奋起来。在付出一定的牺牲之后,他们终于迎来了他们的黎民。


  而此时,正是匈奴骑兵被逐郡骑兵死死咬住的时候。


  伊雪儿的脸色并不好看,骠骑营突然从南方出现出乎意料,但是伊雪儿也没有惊慌,只是果断的下令,“给主力大军发信号,让他们速来救援!大军撤退,与主力汇合!”


  伊雪儿扭转马头,此时凭借五千骑兵与骠骑营三倍于己蓄势待发的骠骑营相碰跟自杀没有差别,所以他果断下令回撤,只有大军跟留在二十里之外的两万匈奴骑兵主力汇合在一起,才有回来跟骠骑营一战的实力。


  在伊雪儿的命令下,五千匈奴骑兵开始撤退,但是逐郡骑兵的反扑使得这种撤退并不容易,不仅是速度上,还有伤亡数量上,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转眼之间,骠骑营咬上了匈奴军阵。在骠骑营的冲击下,匈奴骑兵想要逃脱谈何容易,负责阻击的军阵不堪一击,被骠骑营轻而易举撕裂,而将后背暴露在骠骑营刀锋下的匈奴骑兵,只能在这块土地上留下更多的断肢残骸。


  重骑兵锋所向披靡,直入军阵中央,措手不及之下,还没有来得及撤退的匈奴大军,很轻易就开了一条血色大口子。


  有了骠骑营军士的及时加入,逐郡骑兵压力大减,很多军士开始连连杀人。


  在马大山的带领下,重骑很快冲透匈奴军阵,到了被匈奴步卒围攻的五百逐郡军士身边。那些临时作为步卒试图救援六千匈奴俘虏的匈奴军士,在骠骑营众将士冲到跟前之时,慌乱的四散逃窜,连滚带爬冲向四周的荒地,想要避过骠骑营骑兵的兵锋。


  骠骑营冲到这些溃不成军匈奴步卒军士阵中,一阵冲杀,打得这些来不及逃跑的匈奴军士哭爹喊娘,丢盔弃甲,留下一地尸体。


  “马都尉,这里交给你了!”秦城在马汉身边拉住缰绳,对血染长袍的他大声道。


  “秦将军放心,这里交给末将便是!”马汉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大声保证,说着便令人清理这里的匈奴残骑,然后带人去追击漫山遍野逃走的匈奴残卒。


  秦城也不多言,带着冲破匈奴阻击军阵的骠骑营向前去追击伊雪儿那些残兵的尾巴。


  当秦城带着骠骑营追击上伊雪儿大军的时候,她已经和两万匈奴大军主力汇合,并且在原地摆开了架势,冷静的迎接冲锋而来的骠骑营大军。


  “冲锋!”伊雪儿下令。


  看到列阵冲来的匈奴大军,秦城没有迟疑,此刻也没有其他什么好想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只是极少数时候,更多时候需要的是这种军士对军士的厮杀,于是他指挥大军一鼓作气冲上前去。


  “骠骑营,冲锋!”秦城举刀大喝。


  “杀!”骠骑营众将士斗志昂然。


  重骑依旧作为前锋尖刀,带着不可阻挡之势,一往无前。一万五千骠骑营,对阵两万余匈奴骑兵。


  看着逼近的骠骑营重拳,伊雪儿却显得异常冷静,眸子里的色彩淡得出奇,当重骑进入五百步的距离之后,她轻挥长刀,做了一个指令。


  刹那间,奔向骠骑营的军阵骤然一变。


  而不远处的秦城看到匈奴大军军阵这个变化,眼神立即寒了几分。
——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两个人的决战(二)


  伊雪儿挥舞长刀下令之后,两万余匈奴骑兵军阵立即发生了变化,骑兵前阵的军士从中间一分为二,分别向左前和右前奔涌出去,迎向骠骑营重骑两翼的轻骑,而将中间的位置空了出来。


  军阵中间的这个空隙方才出现,便被从后面赶上的匈奴骑兵大队给填上。


  而这些从后面赶上来的匈奴骑兵,装备与其他骑兵明显不同。最为显眼的地方在于这些骑兵的手中的兵器。


  那不是长刀,不是长戈长矛长戟.……而是一截截平均碗口粗细的巨长木头!

  这些木棒长度都超过了两丈,不是湿木而是干木,手中握着这些木棒的都是身材高大的有力之士,全身的铠甲也比一般匈奴骑兵要厚实得多,虽然不至于如骠骑营重骑那般全身铁甲,但是其防护标准也绝对要超过其他普通骑兵!

  这些干木前端都被削尖,这些骑兵在冲锋的时候,只是平举干木,将尖头对准迎面冲来的骠骑营重骑,因为其长度比之一丈八的秦戟还要长,所以只需要将其平举,就可以在骠骑营重骑冲过来的时候先将重骑骑士撞下马来!

  这便是伊雪儿为应对骠骑营几乎战无不胜的重骑准备的杀手锏,也正是因为如此,她这回才敢率军大举南下汉境,而不惧怕与骠骑营重骑的正面对战!相反,这正是她所期望的。


  如她自己所说,她在秦城手中已经吃过太多的亏,怎么可能不变聪明一些?

  而此地驿道建在平地上,两边都是跟驿道差不多水平线的荒地和农田,可容骑兵战马奔驰,伊雪儿先前将主力骑兵布置在这里,显然也是看中了此地的地形,为的就是跟骠骑营决战!

  因为今日,伊雪儿率领的匈奴大军,已经不惧怕跟骠骑营正面冲战!

  五百步的距离,匈奴大军临时变阵,秦城将对方的军阵的玄机看在眼里,眼神瞬间寒透入骨,然而此时,对于骠骑营而言,已是来不及变阵,更不可能停下来或者撤退。


  “将军!”秦庆之眼神比一般人要好,最先将对方军阵的变化看了个清楚。这会儿匈奴军阵中间有手持两丈余干木的匈奴骑兵阻击骠骑营重骑,两边有其他匈奴骑兵迎击轻骑,这就使得骠骑营轻重骑相互支持、相互倚重的战术无法发挥出来,而如此便会使得骠骑营陷入极大的困境,秦庆之不由得大急出声。


  “将军,我带人堵住那些木头兵,你先退!”一肚子兵法韬略的柳木这时也疾声对秦城呼喊道,他已经能够预见骠骑营接下来的局面,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且战且退,能够在后面寻找到路口较窄的驿道,便能堵住匈奴骑兵的势头!否则跟这些匈奴骑兵正面对战,骠骑营重骑和轻骑皆被克制,骠骑营将全无优势,局势危矣!

  “都给我闭嘴!”秦城猛然出声喝道,秦庆之和柳木能够想见的东西他如何想不到?但是骠骑营明显没有退路,双方近在咫尺,往哪里退?让骠骑营众将士在前面给他挡刀子,他自己跑掉?姑且不说秦城是否愿意,若是他真这般做了,回去也是被刘彻砍脑袋的下场!

  “慌什么?!”秦城冷声道,“骠骑营何时惧怕过匈奴骑兵?魔挡杀魔,神挡杀神,我骠骑营众将士何惧?”说罢,大喝一声:“马大山何在?”


  骠骑营冲锋重骑向来在最前,而秦城一般都是身先士卒,所以他和马大山距离并不会远。


  柳木心中大急,他已经看出来秦城这是打算硬碰硬,若是重骑优势仍在,别说是面对两万余匈奴骑兵,便是面对三万余匈奴骑兵,骠骑营又有何惧?可是现在重骑没了他应有的优势反而岌岌可危,轻骑又无法在两翼援引,如此再要硬拼,岂不是嫌命长?


  柳木知晓秦城一向足智,他想不通秦城今日怎会如此冲动。


  这时秦庆之在旁边对忍不住要说话的柳木道:“柳将军,将军说了,以谋胜战毕竟是少数,多数时候胜利还是要靠军士一刀一枪拼出来!不就是两万匈奴人吗?我等何惧?!”倒像是劝慰柳木。


  柳木看着秦庆之一阵语塞。


  而这时,秦城对马大山的喝令声传来:“箭阵!”


  “诺!”然后是马大山的回应声。


  柳木看着已经到了百步之外的匈奴木头兵,心中苦笑。对方的铠甲如此之厚,寻常弓箭有何用?虽匈奴缺铁,无法铸造如同骠骑营重骑一般的铁甲,但是他们浑身的棉甲皮甲,足以低挡一般弓箭了!想到这点,柳木面若寒霜的拔出长刀,长刀出鞘的那刻,他眼中再没有了丝毫他想。


  看了秦城一眼,柳木忽然又想到,这些年跟着秦城征战,胜仗无数未尝一败,每次皆是大胜凯旋接受朝廷封赏,风光无限。


  如此,今日,便是战败死在这里又何妨?

  自己从入伍的那一日开始,不就做好了马革裹尸的打算么?

  两军相距刚好百步的时候,柳木再次深深看了秦城一眼,然后毅然扭头看向前方,大喝一声冲上!……

  虽然在之前解救丹狼那六千俘虏的时候,伊雪儿战略失误,导致了五千骑兵只有一两千骑逃出来,临时当做步卒使用的骑兵损失更是不计其数,这会儿还在那里被逐郡骑兵漫山遍野的追杀,但这些对伊雪儿来说都不算什么。


  只要能击败这些年战无不胜的骠骑营,就是最大的胜利,为此付出些许代价根本就不值一提。所以当她回到两万主力大军军阵,并且看到骠骑营从后面追上来之后,她心底就涌起一阵兴奋。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这大半年以来,她日夜研究骠骑营的战术,并且找到了克制骠骑营重骑的方法,基于此挑选了大量身强力壮之士,训练出了一支她认为足以克制骠骑营重骑的木头兵。


  现在,到了一切见结果的时候了,伊雪儿强压住内心的激动镇定的指挥大军行动。当她看到骠骑营大军两翼的轻骑和自己的两翼骑兵迎面对上,而骠骑营重骑只能与自己的木头兵硬撼的时候,她再也禁不住,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秦城,今日,本公主赢定你了。”伊雪儿看着冲在汉军军阵最前的那个红袍黑甲将军,露出一个怎么看都有些顽皮的笑容。


  然后,两军相距不过百步的时候,她看到那个她“日思夜想”的红袍黑甲将军将长刀向前一引,然后好似还张嘴大喝了一声。


  接着,她便看到了一个注定令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一幕,正是这一幕的出现,改变了她这一生的命运、她生命的轨迹。


  她看到秦城身后的骠骑营重骑,做出了一个整齐划一的动作:手臂向前一挥。


  然后,一阵箭雨,从秦城背后飞向空中,滑过一道优美的半圆形弧度,向她的木头兵军阵落下来!

  不,那不是箭雨!

  没有如此庞大的箭矢,没有可以给人如此之大压抑感觉的箭矢!

  那是——一根根长达一丈八的秦戟!

  是由秦戟组成的“箭雨”!

  所有的骠骑营重骑,竟然将手中赖以生存的秦戟当做标枪掷向她的木头兵军阵!

  伊雪儿顽皮而得意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箭阵!”


  秦城大喝一声,身后的重骑齐齐将手中的秦戟对着面前的匈奴木头兵军阵掷出!


  长达一丈八的秦戟,重逾十斤,抛射而出,何其威力?

  数不清的秦戟冲进柳木的视野,然后他就看到面前那些不可一世的匈奴木头兵一个一个惨叫出声,身体被洞穿,然后栽下马来!


  柳木诧异的抬头去看,当他看清楚那是一根根秦戟的时候,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对面的匈奴木头兵战甲确实足够厚,箭矢确实不能对他们造成有效的伤害,但那是说的是重不过两的四棱铁箭!

  四棱铁箭不行,可重逾十斤的秦戟可是弓箭能够比拟的?

  这一刻,柳木终于明白秦城为何能如此胸有成竹令大军冲向匈奴军阵了!

  “拔刀!”


  秦城看着一根根秦戟被飞掷出去,接着大声下令!


  一阵绵长的刀吟,重骑们将腰间的长刀拔了出来!


  看着面前人仰马翻的匈奴木头兵,秦城嘴角勾出一个嗜血的弧度,一马当先冲入匈奴军阵,环首刀带起一阵血雨,大吼道:“杀!”


  “杀!”骠骑营重骑紧随秦城身后,长刀挥舞,冲入匈奴军阵。


  所向披靡了这么多年的骠骑营重骑,在这一刻再次证明,面对任何情况他们都能一如既往的所向披靡!

  伊雪儿一阵呆滞,她怎么都不能想到,自己苦心孤诣大半年的心血,竟然就在弹指之间,被秦城一举击破。


  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呕心沥血,军阵大成之后的骄傲得意,还有方才面对骠骑营的绝对自信,在这一刻,只不过成了一个笑话。


  秦城冲入匈奴木头兵军阵,连连斩地之后,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脸色煞白的匈奴公主。


  然后他笑了笑,看了伊雪儿一眼,在心里不无得意的说道:“想坑我重骑?呵呵,从骠骑营设立重骑的那一日开始,本将就对今日这一幕谋划良久了。”
——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一把长刀,逐你出汉境


  骠骑营重骑将秦戟飞掷而出之后,成功将匈奴军阵中间手持巨木的军士戳下来一大批,使得原本严整的匈奴军阵出现了裂痕,骠骑营重骑也因此得以冲进匈奴军阵,与之近距离厮杀,而不用被死死压制。


  至此,双方主阵和两翼都展开了近身肉搏战。


  但是伊雪儿没有因为巨木骑兵被骠骑营秦戟折伤了不少而绝望,伊始的不适之后,伊雪儿回过神来,开始沉着冷静的下令,让巨木骑兵阵后方的匈奴骑兵压上去,迎战骠骑营的重骑。


  六千骠骑营重骑,六千根秦戟,飞掷而出,自然不可能奢望杀伤六千匈奴巨木骑兵,事实上,骠骑营也只是将匈奴巨木骑兵的前阵打乱,然后趁着空档突进,而其后阵,依旧完好无损。


  如此一来伊雪儿令后续的匈奴巨木骑兵稳住阵脚之后,以剩余之力再次扑向骠骑营重骑。


  彼时骠骑营重骑大部手中已然没了秦戟,能在冲锋途中捡起秦戟的重骑也是少数,大军狠冲一阵,斩获不少之后,再次面对缓过劲来的匈奴巨木骑兵时,就显得没有那么轻松。


  看着军阵中仍旧有两三千巨木骑兵尚且完好,可以端着干木冲向手持长刀的骠骑营重骑,伊雪儿心中的希望再次燃烧起来。


  “变阵!”冲杀一阵之后,秦城看到眼前重新冲过来的匈奴巨木骑兵,长刀左右一绕,果断向传令兵下令。


  重骑在这个时候开始像两边奔进,意图将中间的位置空出来,放匈奴巨木骑兵冲过,而己部则从两边迂回,试图从侧面打击匈奴的巨木骑兵。


  巨木骑兵的优势在于距离,只要将距离拉近,重骑长刀的优势才能发挥出来,而巨木骑兵的长木反而会成为制肘。


  只不过到了现在这个份上,双方军阵已经绞杀在一起,任何一方军阵的变动都要付出不菲的代价。


  骠骑营,最终和伊雪儿的雪狼精骑,面对面展开了殊死决战。
……

  从骠骑营追上伊雪儿的主力大军开始,途中经过重骑飞掷秦戟,两军冲杀,中途变阵,然后再绞杀在一起,这场力量其实相差无几的战斗,一直持续了一两个时辰。


  这一场战斗,因为匈奴军阵中有了巨木骑兵的存在,对骠骑营而言,也打得异常惨烈。


  当日头终于从西山上跌落谷底,日幕的冷风吹动着草木低垂,野地里开始出现虫鸣时,热闹的战场,终于安静下来。


  偌大的战场,尸横遍野,奄奄一息的战马和军士的断肢残骸堆积在一起,残破的旌旗疲惫的躺在地上,尚未凝固的鲜血从尸堆中缓缓流出,如细流潺潺,湿润着开始变凉的土地。


  漫山遍野追击匈奴临时步卒大胜的马汉,带着一队逐郡骑兵前来接应骠骑营时,大战已经结束。日暮下他看到的只是模糊的血红大地,数不清的尸体,还有尸体边低头轻嗅的无主战马。


  眼前的战场,让以马汉为首的逐郡骑兵一阵心悸。


  “秦将军,你没事吧?”马汉好不容易找到了坐在地上、长刀插在脚边、看着战场愣愣出神的秦城,有些艰难的出声问道。


  “杀敌一万,自损八千。骠骑营自师成出征以来,没有打过这样惨烈的大仗。”干裂的嘴唇让秦城声音有些发颤,他的眼神落在眼前无数军士的尸体上,日暮下的眸子格外低沉。


  到了战场,马汉自然知道了大战的结果。一万五六千骠骑营对阵两万一两千的匈奴骑兵,正面硬战,最终在日暮前击退了匈奴主力,也让匈奴骑兵营救五六千匈奴俘虏的计划化为了泡影。只不过马汉却知道,这场“胜仗”,当真是无比惨烈。秦城所说的“杀敌一万,自损八千”,毫无夸张成分。


  “于不利之境以少胜多,骠骑营名不虚传,末将今日见识了,佩服!”马汉顿了顿,发现自己终究只能作此说,然后向秦城郑重抱拳。


  “骠骑营?”秦城却发出一声让马汉颇为不解的哂笑,若不是一万两千都是新卒,此战何至于如此惨烈?双手撑在膝盖上,秦城站起身,忽然问道:“马都尉,有酒吗?”


  “有,拿酒来!”马汉回头向自己的亲兵大声道。


  秦城从神色复杂的马汉手中接过酒囊时,举止颇为落寞,拔开塞子信手扔了,仰脖就是一阵猛灌,清凉的黄酒便从他嘴角溢出来。


  “好酒!”好一阵,秦城放下酒囊,对着今日的战场大笑了几声,神态张狂的大声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哈哈.……”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秦将军……”马汉张嘴想劝,但是手伸到一半却停在了半空,同为军人,他却不知此时该如何说出劝慰的话,秦城肆意张狂却偏偏极为寂寥的神色落在他眼中,让他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秦城将酒囊中的酒在面前撒下,直到倒空了黄酒,才将酒囊扔掉。


  面前的战场上尽是尸首,零散的军士正在收拾战场。


  扔掉酒囊,秦城用嘶哑的声音朝战场喊道:“这里没有夜光杯,也没有琵琶,本将更不催你们!骠骑营的弟兄们,本将敬你们!”或许是用力太大,嘶哑的喉咙承受不了,到最后秦城破音了,这使得话音显得有些难听,但他依然大吼道:“大汉的好儿郎们,好走!”


  这一刻,周边的将士都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秦城。一战之后平静的眼神望过来,再望向这片沙场,就有些模糊。


  虽然见惯了生死,但生死,并不能让这些杀敌不眨眼的军士们麻木。


  之所以平静,只是因为,他们习惯了。
……

  秦庆之牵马过来,秦城翻动疲惫不堪的身子上了战马,对马汉道:“马都尉,这里就交给你了。匈奴大队已经向北退却,本将得率军追赶,确保将他们赶出汉境。”


  “可骠骑营适逢大战,还未曾休息,如何经得起连续奔波?”马汉闻言,大惊又大急道。


  秦城手提着缰绳,看着北方,声音很平静:“本将经得起,骠骑营众将士便都经得起。本将既然还活着,便不能对不起为保卫这一片土地战死的弟兄。”


  “.……”马汉心头震动,一时无言,他知晓秦城去意已绝,也知道此时他该做什么,随即大声保证道:“将军放心,末将保证照看好伤员,并将俘虏安全押解到逐郡!”


  “如此,有劳了。”秦城微微抱拳,随即扭转马头,带着集结完毕的骠骑营再次踏上征途,向北而去。


  马汉站在原地看着骠骑营远去的背影,心情一时不能平静。


  良久,马汉看着火光下的战场,喃喃道:“若是知晓活着的人必定继续死去的人的意志,便是血染疆场战死又何妨?”


  “战死易,战活难。”身后,马汉的亲兵队正若有所感道。


  “哦,何解?”马汉问道。


  “死则死矣,活着,便意味着还有更远的征程。”这个队正叹道。


  “还有更远的征程要走……”马汉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坚定道:“直至战死的那一刻。”
……

  秦城领军打着火把一路北上,行进方五十里,便看到前方一个村落火光大作,人声鼎沸,焰影幢幢。不消说,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撤退的匈奴骑兵在发泄、在抢掠。


  没有多说一个字,秦城拔出长刀,道:“杀!”


  “杀!”刚从上一片战场下退下来的骠骑营,再次举刀投入了新的战场。


  黑夜中,火光更甚,人声更沸。


  伊雪儿应该是留了个心眼儿,所以骠骑营还未奔至村落时,匈奴骑兵便开始撤退。不过即便是如此,也少不了几百匈奴骑兵来不及撤走,成了骠骑营的刀下鬼魂。


  杀出村落,骠骑营未作停留,赶着匈奴骑兵向北而行。


  这一路奔行,从入夜不久到天明,又从天明到日中,所有的人都没有停下一刻。前面奔走的匈奴骑兵如此,后面追赶的骠骑营也是如此,间或有匈奴骑兵落伍,便被蜂拥而上的骠骑营众将士剁成肉酱。


  匈奴骑兵被骠骑营咬得死死的,自然也就无法再祸害沿途的汉境村镇,不仅如此,连吃饭喝水的时间都没有,本来就才经历了一场大战,在如此长距离的奔袭中,所有人都感到无比疲惫。


  匈奴骑兵没有回头迎战骠骑营,先前一仗已然让双方都损失惨重,拼得鱼死网破只不过是消耗自己的有生力量罢了,同归于尽只是弱者的思维。伊雪儿即便是羞恼难当,也终究没有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当日头向西落下时,两队人马越过了长城。


  当日头落在西山山顶时,两军人马出了上谷地界,到了大汉边境。


  几乎是一日一夜的奔波,终于在匈奴大军尽数出了汉境的时候,得到终结。


  不约而同的,两支队伍在边境线停了下来。


  然后,匈奴骑兵调转了方向,和一路将他们狼狈赶出汉境的骠骑营相对而视。


  而至此,此番匈奴对大汉的入侵,宣告结束。
——

  第三百四十章 北上

  须臾到了夜里,骠骑营和雪狼开始扎营,两军相对而望相距不过二十里,这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着实不算个距离。


  奔波了几近一日一夜的双方大军,在这时候终于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士卒们疲惫不堪的身体和绷紧的神经也终于可以得到缓解。不过从双方灯火通明的双方大营就可以看出,对于这难得的平静,将士们并不敢如何享受。


  大营扎营完毕之后,秦城将柳木叫到大帐,对他说道:“匈奴军队既然在边界扎营,就没有立即撤退的打算,定有后谋。不过在我看来,在援军没有到的情况下,他们该是也不会妄动。上谷本郡在这回战斗中存活下来的几百骑兵和数千车步兵稍后会赶来,与大军合为一处,如此即便是面对更复杂一点的情况,你应该也能应付了吧?”


  柳木蹙眉,略带疑惑:“将军要去哪里?”


  “此地向北就是查哈地,我自然是要去查哈地。”秦城很轻松道,“乌桓三族得了我们的好处却跟我们作对,我怎么能不去讨个说法?”


  “将军想清楚了?”柳木声音沉重下来。


  “自然。”秦城点头,“我就带亲兵队过去,待会儿便会出发。大军还是交由你暂领,在我回来之前,若是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你灵活应对就是,不求大胜,只求不败。”


  柳木一脸担忧,不过终究是没多说什么,看了看秦城,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模样很是纠结。


  秦城知晓柳木在担忧什么,也不说破,不过他心里却在想:算算日子,卫青进入大漠已经三日,若是自己这边不做好策应,卫青独自面对乌桓三族和匈奴,便是他又三万雄兵,也是件危险的事。
……

  亥时,雪狼大军营地后方,一群骑兵奔出营地,看样子数量在百余人上下,没入黑夜中。


  草原的路比上谷的路要走的多,别的不说,仅是可以完全走直线就可以节省不少脚力。这百余人的骑兵经过一夜跋涉,到了翌日天明时,就已经赶到了查哈地乌桓王庭。


  因为汉匈正在交战,乌桓和鲜卑的两位王,这些时日都在查哈地呆着,以便及时应对各种可能的局势。


  到了王庭,这群雪狼骑兵停了下来,长距离的飞奔让他们都十分疲惫,要知道算起来他们可就是在马上颠簸了一日两夜了。


  但为首两个骑兵此时脸上却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其中一个不无雀跃道:“公主,我们终于到了!等得到了乌桓的援军,我们就可以折返回去将骠骑营消灭掉!”


  伊雪儿虽不至于如伊桑那般兴奋,眸子却也亮得很,她微笑道:“别高兴太早了,乌桓出不出兵还不定呢。”


  伊桑腮帮微隆,有些不服气道:“公主不是都说了么,骠骑营已经屯兵在查哈地的边境,随时都有可能北上。他乌桓得了大汉的好处后又与我们结盟,汉军肯定会来教训他们的。乌桓王不是笨蛋,想到这点肯定会同意出兵的。”


  伊雪儿哑然失笑,半响才无奈道:“真不知你这脑袋里都装的什么,希望你懂的你懂不了,没希望你懂得你倒是都懂了。”


  “嘿嘿!”伊桑颇为得意的笑了两声,然后压低声音俏皮道:“其实,我根本就没懂,只是将公主的话都背下来了!”


  “.……”伊雪儿。


  正说话间,有乌桓官员来接应伊雪儿等人,两人见礼之后,那乌桓官员道:“我王尚在安睡,公主请随我先去歇息片刻,待我王梳洗完毕之后再行相见。”


  “也好。”


  伊雪儿带着伊桑几个护卫随乌桓官员走向一个大帐,途中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格外悸动的马嘶声,接着便是一匹雄健的马儿从一处帐篷后跑出来,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伊雪儿扭头去看时,却正好看到一个军士从大帐内冲出,身影矫健,三两步跃上那马儿,将其制服,然后迅速拉着那匹战马消失在帐篷后面。


  看到这一幕,伊雪儿却再也挪不动脚步了,一旁的乌桓官员也是一脸慌张和尴尬。


  只因为,那个从帐篷中飞奔而出的军士,穿的乃是汉军的标准战袍!

  伊雪儿看着一旁的乌桓官员,脸色阴沉,冷声道:“你不会要告诉本公主,你们乌桓人没事儿就喜欢穿汉军的战袍玩吧?”说罢,厉声呵斥道:“汉军来人在何处?速带本公主去!”
……

  伊雪儿看到的那个红袍汉军军士,正是秦城亲兵队的一员。秦城带着亲兵队一路狂奔,终于赶在伊雪儿之前到了乌桓王庭,并且见到了乌桓王查木错。


  秦城只带二十几个人出现在乌桓王庭,自然不会被查木错令人一刀砍了,除非他想用全族人的头颅迎接十万暴怒汉军的长刀,渔翁得利或者说保存国家才是外交的最根本原则。所以,事实上,秦城说明来意后,乌桓王颇为客气的亲自接见了他。


  而秦城的一些亲兵之所以在帐篷中呆着,就是乌桓在得到了伊雪到来的消息后,让他们暂且回避一二,毕竟现在乌桓可是和匈奴是同盟,不好让伊雪儿和秦城在这里正面撞见了。亲兵们对此倒是不在意,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因为秦城之前已经说过,轻轻的来,达到目的后轻轻的走,不留下一片云彩,让伊雪儿吃瘪了还不知道是为什么,也有利于汉军往后的行动,是最好的局面。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伊雪儿最终还是发现了秦城。


  局势开始变得有趣起来。
……

  时间往回倒退半个时辰,乌桓王帐。


  乌桓王查木错从睡梦中惊醒,便很快的来与秦城相见,两人见礼之后,查木错一番客套寒暄,秦城担心伊雪儿必定也会在随后赶来搬救兵,因为若是伊雪儿想要战胜骠骑营,凭他们现有的残军是不可能的,而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她只来得及到最近的乌桓来请求救援。所以秦城没时间跟查木错罗嗦,开门见山道:“乌桓王,本将此次前来,乃是有事相询。”


  “秦将军请说。”查木错道。


  “不知乌桓王可知,此番匈奴五万大军入我汉境,在我汉军出击只三五日,便损伤大半,狼狈撤回草原的消息?”秦城问道。


  “这个,本王自然是知道的。”查木错略微有些不自然道,这个消息在他醒来后来见秦城之前,已经被下面的人告知了。


  “那乌桓王可知,卫将军率领我大汉五万铁骑,已经攻入匈奴境内,连战连胜?”秦城又问道。


  卫青进入大漠后是胜了几场,这是卫青派人跟秦城通过气的,两人此番协同作战,自然要多多沟通。但要说连战连胜,就夸大了,至于五万大军,就更是吹牛了。不过这种夸大都在允许范围内,秦城自然要扯虎皮做大旗。


  “这个,本王自然也是知道的。”查木错的声音小了几分,还带着些许疑惑,他不知秦城跟他说这个作甚。


  “那乌桓王可知,我大汉整兵五十万,正在厉兵秣马,准备即将北征大漠?”说这话时,秦城的语气就凌厉了几分,直视查木错。


  “啊?真有此事?”查木错惊愕道。


  “若不是此番战事突然,只需要再过半载,乌桓王就可以看到五十万汉军纵横草原的盛景了。”秦城老神在在道,那模样比真的还要真上几分。


  “这……”查木错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乌桓王,本将有一问,不知乌桓王可否代为解答?”秦城煞有介事问道。


  “秦将军请将。”


  “以这些年汉军对战匈奴屡次以少胜多的局势看,乌桓王觉得我大汉五十万大军能打到哪里?”秦城十分认真道。


  “这……本王不知,大汉乃是天朝.……”


  “乌桓王,本将还有个疑问,非乌桓王不能解答。”


  “秦将军请说……”


  “大汉送了偌大一块肥美的草场给你们,不要求一羊一马的汇报,更不需要你部代为征战,并且还保证这块草原不失。你部为何要与匈奴结盟,对大汉反戈一击?”秦城正色道,脸色肃然。


  “这……”


  不等查木错答话或者解释,秦城紧接着问道:“难道乌桓不喜欢被人赠送草场,而是喜欢被人赠送刀兵?”意思就是老子给你胡萝卜你不识抬举,是不是想要大棒啊?

  “秦将军误会本王了!”查木错觉得他再不说话,就要被秦城问死在这了,所以他果断呜呼道:“实在是匈奴逼迫得紧,本王不得不虚以委蛇啊!秦将军,此番匈奴出兵,本王也未曾动用一兵一卒不是?”


  秦城不以为意笑笑,“就知道乌桓王是有苦衷的,所以本将才只身前来,而不是带大军北上嘛。本将这次来,还是跟乌桓王交朋友的,不是来宣战的。”


  查木错怏怏干笑道:“大汉真乃是深明大义之邦,秦将军睿智如斯,本王感怀不尽。”
——

  第三百四十一章 公主入王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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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汉真乃是深明大义之邦,秦将军睿智如斯,本王感怀不尽。”查木错怏怏干笑道。


  “噢,对了,本将方才说错了。”秦城轻笑,不理会查木错眼中的诧异,继续道:“大汉与乌桓本就是朋友,不是吗?既然是朋友,那么乌桓王应该不会帮着外人欺负自己的朋友吧?”


  查木错恹恹呵呵笑了两声,“当然不会,本王岂是那种小人。”


  “如此甚好。”秦城故作释然,知道自己先前一番“恐吓”已经起到了效果,便接着说道:“这回汉匈大战,乌桓秉承与大汉的盟约,在关键时候看好了自己的军队,本将甚慰。为答谢乌桓王,这是一点心意,请乌桓王不要推辞。”


  说着,让秦庆之递过来一张礼单,自己交给了查木错。


  “秦将军客气了。”查木错难掩惊愕,心想自己都背叛大汉与匈奴结盟了,现在大汉还给自己好处,天下竟然有这等好事?接过礼单一看,脸上故作的淡然瞬间消失不见,道:“秦将军真是客气,这让本王如何好意思收下?”


  “一点小意思,不足挂齿。”秦城摆摆手,无所谓道,“大汉对待盟友从来都是真诚的。只要乌桓王记得方才所说的话,此番战事一旦结束,本将定然亲自将这些东西送到乌桓王手上。”


  “大汉对待朋友真是义气!”查木错喜滋滋的将礼单握在手里,好似生怕它飞了似的,“秦将军放心,乌桓勇士的家在草原,战场也在草原,绝对不会踏入汉境半步!”


  “那就好。”秦城笑道,“先前得知乌桓王集结了重兵,本将还以为.……现在看来是本将多心了,乌桓王集结重兵是为了应对匈奴人,是吧?”


  查木错有些尴尬,“是,是,秦将军说的对!毕竟查哈地与匈奴接壤,本王不能不防啊!”


  “乌桓王的军队在草原如何调度本将不好过问,这是你的内政嘛。”秦城饶有深意道,“其实本将也不希望乌桓王的内政有一日会和大汉扯上关系。既然如此,那本将就先谢过乌桓王了!”


  “哪里,应该是本王谢秦将军、谢大汉才是。”得了好处的查木错讨好的笑道。


  两人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噪杂声。


  “你们不能进去!”


  “让开!”


  接着,是一阵简短的“碰碰”声。秦城面不改色,查木错却有些意外。


  “乌桓王,看来你还有客人,那本将就先告辞了。希望你能记得与大汉的盟约。”秦城笑着起身抱拳。


  “秦将军放心便是,本王知道该怎么做。”捏着礼单的查木错站起身,信誓旦旦道。


  秦城也不多言,心道伊雪儿,不好意思了。就要往外走。


  这时,大帐的门帘被猛然掀开,一身白袍的伊雪儿怒气冲冲的走进来,一眼便看到了正要走的秦城,和笑容瞬间僵硬的乌桓王。


  “乌桓王,大汉的将军怎么会在你的王帐里?难道你忘了与匈奴的盟约了吗?!”伊雪儿跨进几步,指着查木错的鼻子就大声质问。她不能不愤怒,被背叛的滋味总是难以承受的,尤其是关键时刻的背叛。


  话音刚落,王帐外冲进一群手持长刀的甲士,将伊雪儿团团围在中间,雪亮长刀直直对着伊雪儿。


  因为秦城和查木错相见毕竟是件低调的事,所以查木错并没有在王帐外放多少人,这才让伊雪儿能够闯进来。而这时,附近的甲士听到声响,及时赶了过来。


  围上来的甲士领队应当是知晓伊雪儿的身份,所以并没有立即动手,只是威逼于她。伊雪儿对周边的长刀视若不见,只是震怒的看着查木错,见查木错一时没有答话,只是一脸难看的令甲士退下,当下冷哼一声:“乌桓王瞒着大匈奴私下会见大汉将军,是想背弃和大匈奴的盟约,意欲与大匈奴开战吗?”


  伊雪儿一席话说得色厉内荏,斯情斯景之下非但没有震慑住查木错,反而让查木错恼羞成怒,只是查木错毕竟顾虑良多,一时没有措辞好,才没有多说什么。


  秦城对这幅剑拔弩张的气氛倒像是很享受,他笑着向伊雪儿打招呼道:“伊雪公主,多日不见,还是这般英雌飒爽啊!”


  伊雪儿蹙着眉头看了秦城一眼,却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理会他,取得查木错的回应才是她现在要做的,所以她转头依旧冷眼看着查木错,道:“乌桓王,大匈奴在等着你的解释!”


  查木错深深吸了口气,看了泰然自若的秦城一眼,尽量不动声色的对伊雪儿道:“公主何必如此动怒?大匈奴是乌桓的朋友,大汉也是乌桓的朋友,本王与秦将军相见只是朋友间的相会,公主如此闯入本王的王帐,又出言质问,不觉得失礼了吗?”


  “本公主失礼?”伊雪儿气极反笑,笑罢,森然道:“本公主失礼事小,不过乌桓王失礼了,就不怕大匈奴的怒火吗?”


  便是查木错做贼心虚,也毕竟是一个国家的王,被伊雪儿如此顶撞,也无法没有脾气,当下冷声道:“大匈奴若真要与乌桓开战,乌桓难道还怕了你们不成?”心想大不了老子真投大汉去,至少人家对自己还客客气气,也懒得受你的鸟气。


  此时此刻,秦城忽然想到了吕布的辕门射戟,不由得叹道:若是乌桓王有吕布那样的气概,何至于如此窝囊?

  不过此时乌桓王与伊雪儿正值反目之际,自己正好坐山观虎斗,要是能够撩拨得两家兵戎相见,自己倒是省事不少。不过当下还是低调为妙,免得言多有失,索性坐下,扮起了泥菩萨。


  伊雪儿听了查木错的话,当真是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在一身怒气即将冲破临界点爆发的时候,她忽然又冷静下来。看了一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模样的秦城一眼,直恨得咬牙切齿,不过内心的理智却告诉她,这时候与乌桓王翻脸是极为不明智的,因为那只会给大匈奴再树立一个敌人罢了。所以她丢下查木错,款款向秦城走过来。


  “秦将军,真是想不到,你将骠骑营放在查哈地边境,自己倒是跑到这里来了,而且还赶在了我前面,可见秦将军对查哈地熟悉得很呢!”伊雪儿在秦城对面坐下来,和秦城四目相对,声若轻柔实则暗藏杀机的说道。


  秦城知晓伊雪儿的打算,她不过是想提醒查木错,自己对草原比她一个草原人还熟悉,乃是包藏祸心,秦城自然不会上当,看着伊雪儿认真的摇了摇头:“公主的马应该都是母的吧?不巧,本将的马正好都是公的。”笑了笑,继续道:“公主可别忘了,本将进账是先得到乌桓王应许然后被领进来的,而公主却是闯进来的。由此可见,公主对这里比本将了解的多了,公主本人,也比本将厉害得多。”


  说完,秦城笑而不语。


  查木错看着秦城和伊雪儿在一起打哑谜,竟然将他凉在一边,好不恼火,不过伊雪儿不找他麻烦他也乐得清静,也好思索一下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也就自顾自在王椅上坐了下来。


  伊雪儿冷声道:“大匈奴与乌桓乃是盟友,岂能如此对比?”她将“盟友”两字咬得很重,有意提醒乌桓王,自己无意真与他翻脸。


  “公主可能忘了,大汉与乌桓也是盟友。”秦城如法炮制的回答,而且还补充道:“而且,我们从来都不强求盟友做让他们为难的事,比如说借兵。噢,对了,公主此来不会是向乌桓借兵的吧?”


  查木错闻言,猛然抬头。


  伊雪儿被秦城说中心事,心中大恼,但是眼下局势让她只能佯装自然道:“大匈奴雄兵百万,何须借兵?”


  “也是。”秦城很认同的点点头,旋即话锋一转道:“不过,即便是匈奴之前有雄兵百万,这些年被大汉杀了不下一二十万了,应该没有那么多了吧?公主这些年是不是忘记作调查了?”


  “秦城,休得猖狂!”伊雪儿猛然大喝,气的一拍案桌,意识到失态的她连忙平复了一下心境,好不容易将怒气屈辱感和恨意压下,这才悠悠道:“本公主尝在中原多年,对汉人也有些了解。本公主曾听说,无故施利必有后图,事前许利事后必当厚图。不知大汉之前对查哈地三族许以重利是否也是因为如此?”


  伊雪儿此言一出,查木错脸色变了变,看向秦城的目光中也带上了怀疑。而伊雪儿并没有停下来,她早就看到了查木错手中的礼单,因而心中已然有了些猜测,这便接着道:“本公主在中原时听过一个故事,故事说中原战国时,齐国与楚国一同伐秦,秦为解己国之围,答应向楚国贡献六百里商於之地以求楚国退兵。楚国目光短浅便答应了。后来秦国击退齐国之后,楚国向秦国讨要商於之地时,秦国却坚持声称自己当初只答应了楚国六里地。最终,楚国一无所获,继而向秦国开战,却因为国力不济被打得大败,反而只能割地求和。不知秦将军可否知道这个典故?”


  伊雪儿笑着说完,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有些得意,她知道查木错不是傻子,肯定听明白自己的话了。她的意思是说,别看大汉现在给了你们重礼,但也只是为了应对大匈奴的权宜之计,等战后没了我大匈奴的威胁,大汉肯定不会给你兑现那些许诺的好处的!而你们,却只能吃瘪,因为你们根本不可能打得赢大汉。


  果然,查木错听完伊雪儿的话,再看秦城时,眼中已经不只有怀疑了,还有些愠怒。这不是查木错没有立场,而是伊雪儿分析的确实在理,也很现实。
——

  第三百四十二章 俘你回大汉


  伊雪儿的如意算盘打得很明确,秦城既然只身来找查木错,就定然不是找茬的,只可能是示好,姑且不说自己现在还能不能在乌桓搬到救兵,总之绝对不能让秦城得逞。而要达到这个目的,便只能挑拨大汉和乌桓之间的关系。至于如何挑拨离间,跟上回一样,不过是让乌桓明白大汉对他们乃是不怀好意便可。


  所以伊雪儿对自己方才那番言论还是很有信心的,她相信只要乌桓想清楚其中的关节,便不难做出决策。


  不料秦城只是淡然的笑了笑,道:“公主对我大汉历史能如此了解,实在是难得,不过公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二为何?让本将来为公主解答。秦国与楚国乃是敌国,秦国更是夺了楚国的商於之地,这与今时之势不同,细想之下,岂止是不同,根本就是相反的!因为大汉是乌桓之友,更赠乌桓以地。再者,楚王乃是酒色之徒,岂能与乌桓王相比?其三,秦不能胜齐楚,因而才施展诡计,但如今,我大汉何惧尔匈奴,要行此手段?”


  说到最后一句时,秦城声音大了不少,显得极为自信和霸气。


  “虽有不同,但祸心一样!”秦城如此蔑视匈奴,气得伊雪儿拍案而起。


  “公主仅凭一人之念,便将没影儿的事强加大汉之身,颠倒黑白,是何居心难道我等心里当真不知吗?”秦城也“唰”的站起身,争锋相对道。


  “乌桓王!大汉乃是狼子野心之国,今日攻我大匈奴,明日便会轮到你乌桓!大匈奴若亡,乌桓焉能独存?唇亡齿寒,乌桓王难道不知?”伊雪儿向查木错抱拳,大声急切道。


  “一派胡言!”秦城大声叱责,“匈奴屡犯大汉之境,才有大汉自保之举,谈何主动进攻?乌桓乃大汉之友邦,互存互容,大汉焉有进攻乌桓之理?反倒是你匈奴,连年征伐,不过是想为草原霸主耳!”


  “你……秦城!你血口喷人!大匈奴世代与大汉和亲友好,而刘彻继位之后便发动马邑之围,不过是想令周邦臣服,以图王图霸业!发动战争的是你们,不是我等!”伊雪儿气的浑身微微颤抖,指着秦城怒斥。


  “公主好一番伶牙俐齿!难道匈奴连年入侵汉境抢掠,便不准我等反击了吗?大汉远嫁公主入草原,而你等何时断绝过对汉境的侵扰?大汉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百姓安居乐业!而你等,却是好逸恶劳,强盗心性!”秦城反唇相讥。


  “大匈奴只是夺尔等一些财务以资生活,可你等却要灭大匈奴的国!”


  “公主说对了!只要匈奴一日不停止对大汉侵扰,大汉便一日不息刀兵,至死方休!”


  “你……”


  “你什么你?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匈奴侵我大汉七十余年,今日我大汉便要找回尊严,灭你之国,永绝后患!如此,大汉可宁,草原可宁!”


  两人好一番论战争吵,完全陷入了忘我的状态,将一旁目瞪口呆的查木错完全当成了空气。


  查木错看着此刻毫无风度骂在一起的两人,一颗心纠结到了极点,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特么怎么感觉这一切都不关我的事了?


  半响,查木错见两人已经脸红耳赤,就要有了大打出手的架势,终于忍不住低声道:“两位,可否停一停?”


  怎料秦城和伊雪儿已经完全代入了各自民族保卫者的角色,压根儿就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查木错咽了咽唾沫,忍不住委屈的大喊:“两位!秦将军,伊雪公主,本王还没说话呢!”


  秦城和伊雪儿同时转过头,不悦的看着查木错,道:“一边儿呆着去!”


  “.……”查木错。


  特么这是老子的王帐好不好?
……

  良久之后,秦城和伊雪儿好不容易闭上了嘴。


  查木错这才得以吐露心声:“乌桓无意夹在大汉与大匈奴中间,实在是时势不让乌桓安生。也罢,本王知晓两位都是大才,两国都是当世强国,乌桓只是一末流耳。两位就不要再为难我乌桓了吧?两国之间的争斗,自即日起,本王不再过问,也不再插手。乌桓与大匈奴和大汉都是朋友,互不攻伐。


  两位,请便!”


  乌桓本是小国,夹在汉匈之间确实很难做人,因为两国都不是他得罪得起的,所以他只能虚以委蛇。查木错这一番话,看似是被逼无奈,实则是以退为进,暂时将自己从大汉和匈奴的争斗中摘出来,至于日后如何,就看两国谁的砝码重了。而两国为了不给自己多树立一个敌人,也必然不会去真为难乌桓,反而会去拉拢他。


  所以在这场争斗中,乌桓才是当之无愧的赢家。因为他几乎是不用一兵一卒,不仅得到查哈地的草场,还收到了匈奴和大汉的重礼,而查木错要做的,就是这个时候摆出一副苦脸便可以了。


  秦城和伊雪儿也知道既然两人在这里碰面了,查木错就不可能偏信任何一方,现在查木错将乌桓摘取出来,两不相干虽然不符合预期,但也算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


  而对于秦城来说,其实是达到了目的,伊雪儿才是真正吃瘪的那方。


  “如此,那本将便告辞了。”


  “本公主告辞。”


  秦城和伊雪儿行礼要走的时候,查木错这才站起身,用一个王该有的语气道:“两位慢走,本王不送了。不过本王还是要提醒两位,汉匈之前的战争乌桓不插手,但是也不希望两位将乌桓之地当做战场。乌桓百姓想要一个安宁的家园,若是如此还不可得,乌桓也只能鱼死网破了!”


  秦城和伊雪儿闻言相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快。


  查木错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让秦城和伊雪儿不要在这里上演一出主将之前的对决。


  两人从王帐中出来,沉默的向王庭外走去。


  大漠上最空旷的是草地,比草地更空旷的是天空,偶有一两只雄鹰大雕飞过,便将天空拉得更为旷寂。


  乌桓的王庭今日的气氛格外压抑,或许是天气本身不甚明亮,灰云如同一张巨大的饼铺在天空。而王庭不少人都明白,今日空气格外沉闷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两队人,更准确的说,是两个人。


  所以当秦城和伊雪儿从王帐一路行向外面的时候,周围帐篷外的乌桓人,都定定的看着他们,有些沉闷的眼神随着他们的身影移动。


  两个宿命的敌人,这时候竟然肩并肩安静的走在一起,这让跟在他们身后的亲兵们紧张的一身汗水,手都搭载刀柄上,随时准备拔刀而出。


  秦城和伊雪儿明显各怀心事,对身边亲兵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并不如何在意,也没有出言让他们放松。


  就这样一行人竟然直接走到了王庭之外,在这里,众人就要翻身上马。


  “想想此番你我二人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最后不过是便宜了乌桓王那厮,想想都来气,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哪!”秦城不习惯这种沉闷的气氛,临行之前笑着朝伊雪儿开口。


  伊雪儿看了秦城一眼,也叹息道:“其实查木错才是大才之人,做个苦脸示弱一番,便可以堂而皇之收下你我先前给他的好处。”


  两人的谈话很随意,完全不像是先前在王帐内的死拼架势。


  “岂止是先前的好处,日后还有更重的好处要给他。”秦城苦恼道,“这厮实在是太可恶了!”


  伊雪儿笑笑,抱拳道:“好了,就此别过了。”


  “就这么走了?”


  “难不成你还想打一场?”伊雪儿笑道。


  “我看不如你跟我去大汉吧。”秦城很自然道,像是在对一个好友说去我家坐坐一样随意,见伊雪儿惊异的张了张嘴,接着便说了一句让伊雪儿差点儿想杀人的话:“反正你也打不过我,到最后也要做我的俘虏。”


  “你就如此有信心?”伊雪儿今日已经气得够多了,所以她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秦城。


  “打个赌如何?”秦城正儿八经道。


  “那要看本公主是否有兴趣了。”伊雪儿道。


  “若是此战你被我俘虏了,便做大汉的臣子,替大汉管理草原。”秦城看着她,认真道。


  此时秦城想起了在后世的一个见识,匈奴王子金日磾投降大汉后任官,最后成了刘彻的托孤之臣,其地位不可谓不显赫。


  “大汉哪里来的草原?”伊雪儿哑然失笑。


  秦城凑近了伊雪儿,轻声道:“今日有查哈地,明日便有河南地。至于日后,整个大漠都是。”


  伊雪儿闻言还是没压制住怒气,喝道:“秦城!你不觉得你太狂妄了吗?”


  “呵呵!”秦城得意的笑了两声,“这么说伊雪公主是答应了?”


  “今番大战,你胜了本公主再说!”伊雪儿恨恨道,说罢上了战马,瞥了秦城一眼,领着百余亲兵绝尘而去。


  秦城摇头笑了笑,也翻身上马。


  “将军,真要打这个赌?”秦庆之上马后没忍住,问道。


  “便是我答应,陛下答不答应还不定呢!”秦城哈哈一笑,挥动了马鞭。
——

  第三百四十三章 风云卷高阙


  (虽然昨天没有达到一万红票,但是今天达到了,值得庆祝一下,第二更送到。明天继续考试。)

  因为秦城和伊雪儿都不在各自的大军中坐镇,因而在离开乌桓王庭之后,两人俱是马不停蹄一路向南奔驰。两人心里都知道不能让对方在自己之前赶回军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刚刚在乌桓王帐上演了一番口舌之争的两人,随即又展开了一场马速的比拼。


  一路狂奔,秦城和伊雪儿前后相差无几赶到各自军中时,已是深夜。


  秦城回到大营,便令大军严阵以待,以防对方偷袭,同时密切监视对方军营的动静,并且派出了大量的斥候迂回到伊雪儿大营后方,远走百十里,以防有匈奴援军赶来。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两日夜不曾合眼的秦城,便心安理得的睡了过去。


  匈奴大营中,伊雪儿也做出了相似的安排。


  一夜无话。


  翌日拂晓,秦城尚未睡够,便被亲兵王二叫醒。


  “卫将军差人将军报送来了!”王二对睡眼惺忪的秦城说道。


  “把人叫进来。”秦城披衣坐起,便有卫青所派的军士进账给秦城递上了一份“军报”,秦城打开“军报”一看,立即喜上眉梢。


  “回去告诉卫将军,本将随后赶到!”秦城对那军士说道。


  军士应了诺,便退了下去。


  秦城站起身,向王二令道:“召集诸将,大帐议事!”


  “诺!”王二应诺而去时,柳木正好走了过来,他进了大帐,径直对秦城说道:“匈奴大军在拔营了。”


  “正好,集结全军,再赶他们一回。”秦城说道,话中有些难以掩盖的振奋意味,不过显然这振奋不是对接下来的追击行动。


  “要赶到何处去?”柳木有些疑惑的问道,在他看来这回出征的目的已经达到,穷寇莫追,再往北走就可能危机重重。此番骠骑营和伊雪儿大军兵力相差无几,若是伊雪儿退回草原之后,随时都可能汇集一些大小部落合击骠骑营。


  秦城不知道柳木心中的想法,或者说他现在根本就不在乎柳木心中的顾虑,因为那根本就不存在,所以他只是微笑着说了一个地名:“高阙。”


  “高阙?”


  两人正说着话,军中诸将陆续到齐,分列在大帐两边。秦城站到将案后,对诸将说道:“匈奴大军拔营,我军正好追击!”


  在诸将纷纷叫道要在大漠境内大干一场的时候,秦城摆了摆手道:“此番追击不求杀敌,只要将匈奴大军赶得远远的即可。”
……

  伊雪儿率领大军拔营,然后一路往匈奴大单于王庭退去。


  此番入侵汉境到现在已经无法避免以失败收场,伊雪儿虽然心有不甘,也只能退回去再作打算。另外昨日回营时得到消息,说有一大股汉军正由雁门方向向北开进,汉军经过之地的匈奴部落,没有一个能够完好无损。伊雪儿知道那是卫青的军队,本来卫青是想在雁门郡与自己对阵的,那时自己想着先与北海王丹狼合力击溃骠骑营,再回头去对付卫青,就没有管他。不曾想卫青竟然如此大的胆子,直接领军向北杀去。


  伊雪儿苦恼之际,便打算率军回援,堵住卫青的退路,然后再跟大漠境内的匈奴大军合力将其击溃。若是如此,此番出征也不至于空手而还。


  就在伊雪儿打定主意,率领万余大军疾行军的时候,却得到部下的禀报:“汉军在二十里之外,一直跟着我等!”


  伊雪儿闻言行到一处高地回身去看时,果然就看到骠骑营正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后面。


  “不用理会他们,就让他们跟着罢!”伊雪儿下了高地,面无表情的吩咐道,继续领大军直向西北而行。


  跟在伊雪儿身边的伊桑一脸担忧,忍不住回头看了又看,“公主不怕他们追上来吗?”


  “放心吧,他们不敢追上来的。”伊雪儿淡淡道。


  “为什么?”伊桑不解。


  “因为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回去了。”伊雪儿回答道。


  说罢,看了伊桑一眼,见她脸上的疑惑之色越来越浓,知晓她又要问个不停了,连忙驱马加快了速度,将伊桑甩开。


  果然,伊雪儿刚刚跑出去没几步,身后就传来伊桑的喊叫声:“公主,为什么呀?”


  “.……”伊雪儿一头黑线。


  伊雪儿本想甩开伊桑,奈何伊桑的骑术并不逊色于自己,被她追了上来,歪着脑袋一个劲儿的问道:“公主,这是为什么呀?”


  伊雪儿看着伊桑微黑的脸庞,有些想给她一拳的冲动。沉默了半响,伊雪儿发现自己不解释的代价要远远高于解释的代价,最终不得不做出了妥协:“因为这里是大漠,到处都是匈奴的部落,骠骑营跟在我们身后随时都有可能被我们联合一些部落给杀个回马枪。汉军不会那么蠢,所以他们只是想做出追击的样子,让我们走得快些罢了。”


  “哦,原来是这样!”伊桑恍然大悟一声,就在伊雪儿悄悄松了口气的时候,伊桑特有的疑惑声音又坚持不懈的响了起来,“可是不是说有股汉军正在北边吗?那后面的汉军会不会是想跟那些汉军汇合,然后一起攻打我们?”


  “给本公主闭嘴!”伊雪儿终于忍不住,爆喝道。


  “.……”伊桑可怜兮兮的看着伊雪儿。


  良久,伊雪儿受不了伊桑那番可怜又可恨的模样一直摆在自己旁边,只得长叹了口气,道:“若真是如此,汉军就不会让我们看见他们了。最重要的,在偌大的草原上,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保证能够在追击我们的同时和那股汉军碰面。”


  “哦。”
……

  二十里之外,骠骑营军阵中。


  “将军,我们为何一定要追着这些匈奴人走?”秦庆之问秦城道。


  “不追着他们,怎么能保证他们会一直向西北而去?”秦城说道。


  “为何要保证他们一直向西北而去?”


  “因为我们要去高阙。”


  “为何我们要去高阙?”


  “.……”


  “.……”


  “因为高阙有仗打。”


  “哦。”


  “.……”


  “为何高阙有仗打?”


  “给本将闭嘴!”


  “.……”


  “因为高阙有匈奴人。”


  “哦。”
……

  一日之后,伊雪儿得到军士的禀报,跟在他们后面的汉军已经向南折返了。


  得到这个消息,伊雪儿身后的大军俱是松了口气。整天被近万人在后面像赶羊一样赶着,滋味还是不好受的,不是说怕了,而是压抑,嗯,更重要的是不能回身去跟他们打一场,憋着很是不爽。


  伊雪儿继续率大军往西北而行,但是关于卫青大军的行踪,却是再没有找到。伊雪儿不得已放缓大军的行进速度,同时只能大量派出游骑,往沿途各部落询问,同时尽可能搜索卫青大军的踪迹。


  三日后,一条消息传到军中,让伊雪儿瞬间惊呆。


  “高阙遭受数万汉军袭击?”伊雪儿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传令,大军开拔,向高阙全速行军!”随即,伊雪儿沉声下令。


  高阙,位于河朔之地腹背,乃是联系河朔也就是河南地和大漠的门户,若是高阙被汉军占据,那么大漠就将失去和河南地匈奴部族的联系!这也就意味着,若是汉军要夺取河南地,匈奴一时将没有办法反应!


  伊雪儿望着南方,恨得牙痒痒。
……

  一日前,高阙。


  卫青站在高阙城墙上,脸色平静的看着跪在城中、已经投降的匈奴军士。


  昨日,他率三万大军赶到高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其不意很容易就拿下了高阙。


  话说前些时日,卫青率领大军一路北上,做出一副要将匈奴腹地搅得天翻地覆的架势,实则是以之惑敌,然后惚恍一枪,火速赶到高阙并将其攻克。


  攻克高阙,便可剑指河南地。


  “将军,秦将军已经到了十里之外。”有军士来向卫青禀报。


  卫青闻言露出一个笑容,战神看向东北方已经依稀可见的骠骑营大军。


  须臾之后,骠骑营大军进了高阙。


  “秦兄!”卫青抱拳迎向下马的秦城,高兴的招呼道。


  “卫兄,好快的手笔啊!我都还没到,你就拿下高阙了!”秦城哈哈笑道,也是极为高兴。


  “那还不是仰仗秦兄拖住了匈奴大军的主力?要不然我可没这么容易得手。”卫青将秦城迎进屋,一脸喜色。


  “卫兄就别给我扣高帽子了,这跟我可没关系。”秦城笑道,“趁现在匈奴大军主力还远在天边,你我正好将河南地包了饺子,吃下这块肥肉!”


  “角子?”卫青虽然不知饺子为何物,但也听懂了秦城的意思,笑道:”这不都等着秦兄嘛!今日你一来,咱们随时便可以南下!”
——

  第三百四十四章 长城万骑,千里惊白羊

  阴山山脉西北有一缺口,状如门阙,名为高阙。高阙之地,据传为赵武灵王所筑长城之终点。


  诗曰:“阙口有城,跨山结局,谓之高阙戍。自古迄今,常置重捍,以防塞道。”


  高阙之南,即为河南地,也即所谓河朔地区。是地,土地肥沃,地势平坦,有大片肥美草场适合放牧。


  河南地历为中原之地,战国时秦国发动统一山东六国的战争时,匈奴趁中原混乱,袭击夺取了河南地这块天然的牧场。


  始皇帝三十二年,在秦国大定九州之后,发动了北击匈奴之战,将军蒙恬领兵30万,收复河南地。


  秦亡以后,漠北的匈奴乘机南下,重新占据了河南地,匈奴不断侵扰汉的边郡,大汉高祖六年,韩**投降匈奴。次年,刘邦亲自率兵前往征讨,却在白登被匈奴30余万骑兵围困七昼夜,不得而出。后还多亏了陈平的计谋,重贿冒顿单于的阏氏,才得以脱险。而此举也开创了大汉与匈奴屈辱和亲的先河,一直延续了七十余年。


  高阙城堪称雄关,易守难攻,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态势。昨日卫青若不是来的突然,趁守军不备以三万大军发动突袭,也不可能轻易得手。骠骑营进入高阙之后,高阙汉军达到四万人,如同一把尖刀,插-进了河南地与大漠之间。


  “河南地的匈奴白羊王和楼烦王拥兵不到两万,河南地七八十年间几乎没有战事,士卒远称不上精锐,你我四万大军,一举南下,要占据河南地实非难事。现在要谋划的,是如何进军能将付出的代价降到最小。”卫青将秦城迎进屋后,尚未休息,便径直来到舆图前,卫青对秦城说道。


  河南地的局势秦城早已了然于胸,因为他知道这必定会是刘彻反击匈奴要占据的第一块基地。得了河南地,扼守高阙关,便能让匈奴徒有十万大军也只得望关兴叹,而河南地凸出的地理位置,优质的各种资源又将使其能够成为大汉反击匈奴的前沿阵地。


  “卫兄就别卖关子了,我相信你早已有了打算。”秦城看着舆图上的河南地,仿佛是看到了嘴角的肥肉,目光炙热而贪婪,不过神智却很清明,他接着道:“如何攻占河南地对于你我二人而言并不难,不过此番你我二人是从大漠挥兵南下,虽然行动突然达到了惑之以敌的效果,得以顺利拿下高阙,但是匈奴大军反应过来之后,必定兴师南下。当前如何保证后院不起火才是最重要的。”


  “高阙关乃是雄关,我等只需要在此留下五千劲卒,以逸待劳,即便是匈奴数万大军叩关,要坚守大半月也绝无问题。而只要河南地战事顺利,满打满算你我大军回援也不须十日,这都不是问题。”卫青下意识接话道,话说出口才意识到不妥,如此浅显的道理他知道秦城绝对不会想不到,那么秦城方才所言就应该另有所指。略一寻思,卫青心中已然有了思量,“秦兄的意思是匈奴大军不会正面叩关?”


  秦城点头肯定:“匈奴料知高阙易守难攻,而要救援河南地又不能拖得太久,所以不得不防他们会另寻他途。”


  卫青皱眉沉吟片刻,“长城万里,难免有隙。”


  “有高阙雄关,则必有矮墙弱土。”秦城悠悠道。


  “边郡多有屯军哨堡。”


  “千里奔袭,唯快不破。”


  卫青猛然抬头,眼神明亮,伸手在舆图上划出几条线,“破弱关,沿长城而行,昼夜兼程,就可绕过高阙,直插河南地,于我军与白羊王交战之际,从背后突袭!”


  “先前你我大军在大漠境内活动,离得最近的匈奴主力便是伊雪公主的雪狼,位置正好在高阙东北几百里之外。若是她大军收到了高阙战报,决定来救援,走得快些只需要两日便能到了这里。”秦城伸出食指在舆图上一个位置点了点,作出分析。


  卫青肃然盯着眼前的舆图,忽而转头对秦城笑道:“既然秦兄将形势分析的如此透彻,想必也该有对策了吧?”


  秦城呵呵笑了连声,他当然不会告诉卫青,其实他之所以能够预料到匈奴大军有可能沿着长城行军、借着长城来掩护行踪,就是因为知道在那个他熟悉的历史上,卫青就做过这样的事,而且就是进攻高阙的时候。


  见卫青问起,秦城胸有成竹的笑道:“还是方才那句话,千里奔袭,唯快不破。”其实他是想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虽然这句话很扯淡,因为如果拳头不够有力速度再快都是渣,但是用在当下汉军身上,却是再适合不过了。


  卫青明白秦城的意思,赞同道:“骠骑营长途奔袭至此,十分劳累,那便先让骠骑营的弟兄们先歇息一阵,过些时候我等便开拔。”


  秦城挥挥手,昂扬道:“兵贵神速,骠骑营若是连这点累都受不了,还灭什么匈奴?倒是卫兄你部,方才攻占高阙城,是不是需要休整一下?”


  “哈哈!”卫青畅快大笑,“既然如此,那你我便兵分两路,我下陇县,你走陇东,合围白羊王与楼烦王!”


  “届时,一举歼灭河南地的全部匈奴。”秦城的手指在舆图上重重一点。
……

  河朔腹地,白羊王王帐。


  偌大的王帐装饰的极为华丽,一张尚有余热的虎皮挂在帐篷外的木杆上,在明亮的天空下迎风招展,没有眼球的眼睛只剩下两个黑洞,麻木而没有生机,冷冷的回应着往来行人敬畏的目光。


  王帐内歌舞升平,衣着裸露的匈奴女子扭动着纤细的***,在乐声中热舞,露出的肚脐晃动不停,像是肥-臀的眼睛,在向周围的匈奴大臣和首座的白羊王和来做客的楼烦王抛着媚眼,有种难言的诱惑。


  在座的匈奴大臣们觥筹交错,满嘴牛羊肉的油渍,大声谈笑,看向帐中舞女的眼光难掩肉-欲。


  “白羊王,听说这回你猎杀的这只白虎可是凶猛异常,一连伤了好几个勇士,最后却被你一箭穿了喉咙,实在是厉害!来,本王敬你!”大腹便便的楼烦王笑着向满脸横肉的白羊王敬酒,那高兴的神色倒是会让人怀疑那头白虎是他猎杀的。


  “哈哈,小事一桩。禽兽再如何凶猛也只是禽兽,哪里会是人的对手?”白羊王对楼烦王的恭维很受用,哈哈大笑道,显得很是得意。


  其实射杀兽类一箭穿双眼才是真的本事,那样才能保证不伤兽皮,其他的都是浮云,但是高兴的白羊王明显不会去计较这些。


  “白羊王勇贯河朔,此地无人能敌,本王佩服!”楼烦王放下酒碗,眼神却飘向帐中热舞的女子。


  不料白羊王听了楼烦王这句话却不甚高兴,冷哼一声,有些不满道:“要不是窝在这河南地不得出去,本王岂止是勇贯河朔?放眼整个大匈奴,有本事能跟本王较个高低也没有几个!”


  “那是,那是,本王自然是相信的!”楼烦王干笑。


  白羊王像是被提及了烦心事,闷闷的喝了一碗酒,牢骚道:“听说这几年来大匈奴与汉人交战败多胜少,查哈地也被夺了去,真是窝囊!难道大漠那些龟孙子都是饭桶么?竟然被汉人欺负到这个份上?昆仑神的脸都被他们丢尽了!若是我河朔勇士能够出击汉军,何至于如此?”


  “白羊王,慎言,慎言哪!”楼烦王闻言却是一阵紧张,不安的左右望了望,回头见白羊王只是愤愤不平的饮酒,叹了口气,道:“你我都不是大单于的亲信,出征建功这种事哪有你我的份?之前军臣在位是如此,现在伊稚斜继位了,也是如此。改变不了的。与其愤愤不平,倒不如知足常乐。再说这河朔除却不能征战扬名外,也没什么不好。草场肥美,女人娇媚,可是个享受的好地方。便是大漠,也没有我们这里的生活来的安逸。”


  “那又怎样?”白羊王被楼烦王的一席话越说越心烦,粗声道:“你我养的好马好羊都进贡给大单于王庭了,能留下来多少?我说楼烦王你怎么一点志气都没有?就想着享乐!那长安近在眼前,只要大单于一声令下,本王不日就可以擒了汉人的皇帝,夺得汉人的江山、尽享汉人的财物!哪里还需要他们在上谷代郡那些地方打得那么辛苦?!”


  楼烦王呵呵一笑,端起酒碗道:“享乐有什么不好?舒舒服服的。”


  “窝囊!”白羊王骂了一句,顿了顿,又愤愤道:“要是有机会让本王碰着汉军,本王非杀他个血流成河,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大匈奴勇士!”


  说罢,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报!”就在这时,一个军士没有经过禀报就直接闯进了大帐,将大帐中正在起舞的女子撞得东倒西歪。


  “大胆,谁让你进来的?!”白羊王正是郁闷的时候,见到这个军士立即就将火撒到了他身上,“拖出去打五十鞭子!”


  “报,大王!汉军,汉军攻占了高阙,已经引大军打过来了!”那军士急忙跪下大声道。


  “什么?!”白羊王和楼烦王皆是大惊失色,白羊王先前的嚣张瞬间消失的无形。


  四万汉骑,虽尚远隔千里,一动已然惊了河南白羊。
——

  第三百四十五章 白马长刀斩白羊,尔不配问将军名


  “汉军不是在东边跟王庭主力交战么,怎么会突然跑到我们这来?”楼烦王犹自不敢相信,轰然站起的身体差点儿没稳住,硕大的肥肚被震得一抖一抖的。


  白羊王大惊之后愣了一下,随即镇定下来,趁着酒兴一脚踹开了面前的案桌,握起拳头用力锤了一下胸膛,大声道:“来得正好!本王正愁没地儿去找他们呢,他们却来这儿送死来了!左右,召集大军集结,本王要去猎杀汉军!”


  楼烦王可不像白羊王那般豪气大胆,此时他的双腿还在忍不住打颤,他一把拉住白羊王,急道:“慢着,白羊王!你可想好了,这几年汉军迎战我们大匈奴的军队可是战无不胜呐!就连军臣单于也败在他们手里!他们这回肯定是有备而来,你千万莫要莽撞,咱们就一万多人的兵力,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个屁!汉军都打到家门口来了,还有什么好计议的?单于王庭的兵打不赢那是他们窝囊,河南地多勇卒,本王有何惧?你要是怕死就留在王庭,本王自去便可!待本王收拾了来犯的汉军,定要发兵长安,擒了汉人的小皇帝!”白羊王一把甩开楼烦王,脸上的横肉因为他说话的动作一张一合,显得极为狰狞。


  “白羊王,你可不能冲动啊!来人,快,给白羊王醒酒!咱们连汉军来了多少人都不知道,怎么能轻举妄动?”楼烦王被白羊王甩得一个趔趄,不过马上又锲而不舍的拉住他,招呼了左右一声,忙问那军士,“你快说,汉军来了多少人?是何人领兵?”


  那军士倒是不假思索便答道:“据前线探报,来的汉军不下四万!领兵将军是大汉的骠骑侯秦城,还有卫青!”


  “四……四万人?”楼烦王听了顿时都要哭出来了,“还是秦城和卫青领兵?糟了,这下糟了!听说这个秦城,最擅长千里奔袭、以少胜多,成名之后未尝一败啊!还有那卫青,也是个难得一见狠角色啊!这回他们又带着四万人,我们,我们只有不到两万人,这可如何是好?”


  白羊王听到四万人和秦城卫青的名号时,脸色也是一变,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四万人,秦城、卫青?”白羊王低声喃喃了一遍,又振奋道:“正好,杀了这个秦城和卫青,汉人就不足为虑了!大军集结,准备出征!”


  白羊王令人拿来披挂,提了长刀就大步跨出大帐,急得楼烦王肚子一上一下的从后面跟上来。


  王庭外,全身披挂的白羊王在一旁楼烦王的映衬下更显得威武霸气、雄姿英发,他对集结起来的一万多大军高声道:“杀汉军,杀秦城,杀卫青!振我大匈奴雄威,振我河朔雄威!建功立业,扬名大漠,就在今朝!勇士们,随本王出征!”
……

  从高阙一路南下,经过昼夜奔袭,骠骑营距离河朔白羊王王庭已经只两三百里。


  昨日卫青在高阙留下五千劲卒守卫雄关之后,便和秦城兵分两路南下,希望赶在匈奴援军到来之前拿下河朔地区,然后再合兵共抗匈奴援军。


  按照计划,秦城和卫青没有理会沿途的匈奴小部落,直扑河朔腹地,这日正午时,斥候来报,前方已经发现了匈奴大队骑兵的踪影,人数在一万五千上下。


  高阙被攻破,秦城料想白羊王和楼烦王不可能没收到消息,起先他还担心这两人跑了,现在看来这个顾虑完全是多余的。白羊王和楼烦王仓促应战正是秦城所希望看到的。


  接到斥候汇报之后,秦城立即下令骠骑营列开阵势,准备迎战。继续奔进了有大概二十里左右的距离,已经能够看到前方大片的匈奴骑兵。


  而此时,在离秦城三五十里左右的西方,卫青的军队也在全速向南奔驰。


  本来为了防范白羊王和楼烦王逃窜,两人是一东一西包抄,得到消息白羊王竟然直接走了中间后,两人便从东西两方向中间合围。


  几方人马尚在几十里之外时便已经探知了对方的行踪,这会儿早已经将阵型由行军队形变化成冲阵阵型。南方一万多匈奴骑兵,面对一左一右奔驰而来的两个巨大红色军阵,竟然没有丝毫后退的意思,直接就迎了上来。


  听了手下斥候的汇报,白羊王知晓右边骠骑营军阵的人数要少一些,便决定柿子先挑软的捏,先冲破骠骑营的军阵再作打算。


  白羊王长刀一指,便带人向骠骑营奔过来。


  楼烦王见白羊王浑然一副天地不惧的模样,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人就跑的没影儿了。他知道白羊王是仗着自己勇武异常,根本就不把汉军放在眼里,完全就以为老子就是天下第一,自己所到之处,汉军必然一溃千里。


  楼烦王没有白羊王那么浓烈的自信,事实上,在白羊王冲上前去之后,他反而将马速放缓了一些,招呼身边的几百亲卫紧紧护着自己。这些年来在河朔地区的享受生活,已经让楼烦王很少记起杀敌的感觉,他看着猛冲之下有些凌乱的大军阵型,心中早没了底气,只求能够保得一条小命,待会儿能够突围出去。


  这时候,楼烦王看了看左右的亲卫,眉头纠结在一起怎么也展不开,他自知这些年不只是他这个王沉溺于享受,便是手下这些军士,也疏于操练,平日尚且看不出来,但是冲锋之下一切便能一目了然。所以这时候楼烦王十分担心,担心自己身边这些亲卫在乱军中能不能护得自己周全。若是不能,该如何是好?

  念及于此,楼烦王又将马速放缓了一些,与白羊王将距离拉得老远。


  而此时,冲在最前面的白羊王,已经能够看清对面汉军军阵中军士的披挂,那一丈八的秦戟,还有闪耀着寒光的长刀。


  从未见过骠骑营重骑这种兵种的白羊王,并不知道他是在冲向一群死神。


  秦城眼睛微微眯起,平视着眼前的匈奴军阵,看到对方军阵因为冲锋而显现出的些许零乱,秦城开始露出一丝笑意,虽然对面的匈奴军阵人数要在骠骑营之上,但是秦城现在已经能够预料到战争的结局。


  这样一群疏于操练的匈奴骑兵,就是专门用来让自己以少胜多的。


  从嘴角蹦出一个“杀”字,骠骑营重骑整齐一声呼喝,手中秦戟一抖,下一刻便戳进了对方骑兵的身体!


  用虎入狼群来形容以重骑为首的骠骑营军阵冲入匈奴军阵中已经不准确,如果这个时代的人知道坦克是什么样子,就能想象坦克压倒一片片小树的场景。


  白羊王的长刀不是一般的长刀,一般的长刀没有那么华丽,也没有那么锋利,他自认为不是一个张扬的人,而实际上,他肆意的动作,大声的叫喊,都暴露了他的身份,所以他冲入骠骑营重骑军阵中,立即就吸引了大片的秦戟向他挥过来!

  白羊王到底是勇武的,所以他能准确的挡开秦戟的攻击,即便是秦戟挥舞下来势能十分大,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但是当他将长刀砍在眼前重骑的胸膛上,他就发现,以往这把无坚不摧的长刀并不能破开对方的铁甲,而是只能嵌入其中。


  屡屡攻击受挫,白羊王自己反而在军阵中挨了不少秦戟木杆的拍击,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震惊让他不得不改变策略,将长刀调转了一个方向,用刀背去狠狠砍击,利用冲击的惯性将眼前的重骑一个个从战马上拍下去。


  间或白羊王甚至能将长刀准确送进重骑铠甲的防御薄弱之处——脖颈中。


  “砍他们的脑袋,他们脑袋没那么硬!”有了经验的白羊王立马出声大喝,向身边的军士传达他自以为适用的经验之谈。但是转头之间,他看到的却是一个个匈奴军士被挥砍下马的场景。


  这让白羊王目眦欲裂,他一把夺过面前一个重骑军士的秦戟,卖力的挥舞起秦戟来,将身前的重骑连连刺落马下。


  “杀!”白羊王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张牙舞爪,身边军士的一个个跌落下马让他怒火中烧,所以他挥舞秦戟的力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快,如此竟然没有人能够接近他身边。


  “杀秦城!”白羊王边杀边吼,这无疑为他招来了更多的对手,但是眼下面对杀气正盛的白羊王,重骑们无人能敌。


  就在重骑们大怒着拼人头的时候,从他们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喝,“让开,让我来!”


  重骑们让开一条道,立即就有一匹白马从军阵后一跃而出,马上的轻骑骑士握着锋利的长刀,手腕一抖,长刀就朝杀得兴起的白羊王刺出!

  这一刀速度极快,只是一个晃眼的时间,白羊王就觉得那锋利的刃尖已经到了鼻尖,连忙侧身回档,堪堪避过这击。


  白羊王大惊之下勒住缰绳,大喊道:“来人可是秦城?”


  来人并不答话,只是连连舞动长刀朝他杀来,眼神冰冷的厉害。


  白羊王接了几招,感到有些吃力,又忍不住大喊道:“我乃河朔白羊王,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白羊王?”白马将军冷笑一声,“如此,算是够资格了。”


  他没有说够什么资格,但是他手中的长刀猛然一转,瞬间竟然硬生生将速度加快了一倍,气势更是浑厚。几击之后,骑士身下白马前蹄重重一踏,然后猛然抬起,却是高过了白羊王的马头。马身立起,马上骑士便被托了起来。


  白羊王见状大惊,连忙也将马前半身立起,但是他终究是晚了一步。


  白马骑士见白羊王也立马而起,冷哼一声:“找死!”手中长刀犹如有千钧之势,狠狠劈斩而下!


  白羊王无奈,只得横着秦戟举过头顶去挡。


  然后“啪”的一声,白羊王脸色瞬间惨如死灰,眼睁睁看着眼前的长刀击断了自己手中的秦戟木杆,然后到了自己头顶,顺着自己眉心斩下,只留给自己一道残影!

  刹那间,头破血流。


  白羊王犹自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那白马骑士,身体却无力的栽下马去。


  白马骑士不屑的扫了一眼倒下马的白羊王,策马奔过他身旁,冷冷丢下一句:“白羊王?哼!就你也配问将军名号?”


  他没有说的是,我叫乐毅。
——

  第三百四十六章 千里河朔,十面埋伏


  两军交锋时楼烦王一直盯着白羊王,所以他将白羊王被乐毅一刀将脑袋斩为两半的画面看得清清楚楚,那平常而又血腥的一幕将楼烦王-震得不轻,三魂七魄立即跑了一大半,本就处于战阵边缘的他立即下令让自己的亲卫护着自己逃走。至于战场上的一万多骑兵,自然已经不在他的牵挂范围之内了,自己的命都要没了,还去管别人的命?

  骠骑营和匈奴骑兵交阵没两合,卫青率领其部火速赶到,加入了战场,对本就已经开始溃败的匈奴军阵进行最后一波碾压。


  这场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匈奴军士们在发现白羊王被杀了之后,士气瞬间跌落谷底,而四万汉军的合围让他们再也无法支持,在有了第一个溃逃和投降的军士之后,片刻匈奴军阵便彻底崩溃。


  只不过,溃逃的军士在被汉军追上一截之后,除却极少数逃脱之外,基本上也摆脱不了被俘的命运。


  这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只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汉军的伤亡微乎其微,战争结束之后,草原上跪着成片丢下兵器的匈奴军士。


  这不是秦城和卫青第一次在战场上合击匈奴,但这一回无疑是胜得最为彻底的一次。仗着自己有几分勇武便以为自己就是霸王的白羊王,对自己部下的信心太高了些,也将汉军想象的太弱了些,而事实上,多年来不曾征战沙场的不是汉军,而是他们这些河朔骑兵。在双方真刀真枪的较量中,不是凭着一股热血就可以扭转战局的,实力就是实力。


  “这仗打的比我想象中的要轻松得多。”卫青看着遍地的俘虏,对秦城说道,“这得有六七千的俘虏。”


  “白羊王和楼烦王的老巢还有大小群臣和一大帮王公贵族呢,也都是我等的囊中之物了。你我这回一网撒下来,捞上来的鱼可不会少了。”秦城笑着回应道,“美中不足的是没有多少重量级的人物。”


  两人正说着话,纪铸跑过来对秦城报告道:“将军,末将抓了一条大鱼,你看!”


  秦城和卫青转头看去,就看见了已经鼻青脸肿被绑着的楼烦王,秦城就问道:“这是谁?”


  “跟将军说,你是何人!”纪铸不客气的踢了楼烦王一脚。


  “这……这位将军,小王,小王乃是大单于派遣来河朔驻扎的藩王。”楼烦王先前已经被纪铸发现了身份,是以这会儿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河朔王?河朔的白羊王不是给乐毅砍了脑袋吗?”秦城睥睨了楼烦王一眼,“你是楼烦王?”


  “正是小王。”楼烦王讪讪笑了一下,却是比哭还难看。


  “这厮倒是跑得快,一口气跑出去近二十里,要不是末将发现的及时带轻骑去追,还真让他跑了!”纪铸说道。


  “两个王死了一个,抓了个活的,这回河朔之行算是圆满了。”卫青笑道。


  大军清理战场结束的时候,先前被派去奔袭白羊王和楼烦王王庭的汉军回来禀报,无外乎是将王庭一网打尽了,反抗的人都杀了,没反抗的都抓了,这会儿就等着秦城和卫青前去验收。


  于是大军压着数千俘虏,浩浩荡荡向百里之外的白羊王王庭进发,准备在那里休息一番,然后再去理会可能来救援白羊王和楼烦王的匈奴大军,也就是伊雪儿所部。


  现在白羊王和楼烦王被瞬间击败,即便是伊雪儿及时赶来也没有了意义,似乎等待伊雪儿的唯一局面就是被汉军的四万大军联合攻击,然后兵败。


  如果伊雪儿没有其他打算的话,比如说见势不妙就撤军。


  但是这次,秦城和卫青都明显低估了伊雪儿的能力。


  汉军到了白羊王王庭之后,略作休整。而派人去“收编”河南地零散分布的大小匈奴部落、向刘彻报捷这些都是题中之义,不需赘述。


  大军歇息半日,饱餐一顿之后,留下几千人驻守王庭、看守俘虏,剩下的三万多大军则立即启程北上,向高阙关行军。秦城和卫青打定主意,若是在高阙驻守数日不见匈奴主力的话,那么大军就可以高歌凯旋了。当然,这是最顺利的打算,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伊雪儿到底会不会来增援白羊王,在得到白羊王兵败的消息之后还不会不继续向河朔地区挺近。


  大军行进半日,距离高阙尚有一半多的路程,却接到高阙军报。


  “半日前,高阙关前出现大批匈奴军队,人数超过两万,打得是匈奴右贤王的旗号。片刻之后,高阙关内乍现万余匈奴骑兵,从内偷袭高阙。匈奴军队内外夹攻,众将士正在奋力死战,请将军速速回援!”浑身是血的斥候将消息报知给秦城和卫青之后,便晕了过去。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重磅**,在众人心头引爆。这会儿,任谁都知道当下的局势有多么危险,高阙关只留下了汉军五千守军,要面对总数为三万的匈奴大军内外夹攻,破城只是时间的问题,便是现在众人马不停蹄赶去,恐怕都已是来不及了!


  “高阙本就距离匈奴右贤王部较近,只是没想到他们的速度竟然这么快。先前是我等低估那伊雪公主了,想不到在极短的时间内,她自己绕道高阙关下不说,还和右贤王统一了行动来一起夹击高阙!”卫青的脸色很难看,高阙五千劲卒都是他的部下,如今定然不能保全,因而他的声音也很低沉,“本以为我等只要速度快一些便没有问题,现在看来我等的速度还是慢了一步。”


  “为今之计,大军应该速速增援高阙,不能再耽搁了!”卫青的副将焦急道。


  “秦兄,你怎么看?”卫青没有直接表态,虽然当下形势看起来确实应该马不停蹄去增援高阙。


  秦城的脸色也很阴沉,他正在为自己低估了伊雪儿而感到懊悔,毕竟是老对手了,应该知己知彼才对,但是在之前的交手中一直保持稳定性压倒优势的自己,这回竟然被伊雪儿钻了空子。想起先前在乌桓王庭对伊雪儿说过的那番话,秦城心里就堵得厉害。自打自己成名以来,还是第一回因为自己考虑不周而使得局面恶化脱离控制,秦城心里的疙瘩很大。


  “卫兄,实话实说,你觉得高阙关能守住多久?”秦城告诉自己要冷静,只有冷静才能发现战机,所以他没有立即回答作战计划,而是开始一步步分析,“你觉得等我等赶到高阙的时候,高阙还在我等手里吗?”


  虽然当下情势紧急,该如何行动要尽快确定下来才好,分秒必争。但是卫青自然知道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所以他顺着秦城的思路道:“天色将夜,即便是马不停蹄,赶到高阙也得天明之后。一日一夜,三万大军,出其不意内外夹攻,高阙关,难以保全。”


  卫青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这是一个他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但却不能不承认。


  “匈奴大军占领高阙之后,会如何?”秦城像是在问卫青,也像是在问自己。


  经过秦城和卫青这么一说,诸将也开始跟着思考起来。


  “今日大战有不少匈奴溃兵逃走,所以白羊王战败的消息必定瞒不住高阙的匈奴大军。大胜之时正是骄兵之际,这个时候我等得知高阙危险的消息,必定火速增援。若是如此,我等必定连夜行军。而匈奴大军攻克高阙.……其实并不需要一日一夜,所以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趁夜为我们布下陷阱。”卫青皱着眉头分析道。


  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况且此战汉军还未败,这个时候卫青已经调整好心态来应对眼下的战局。


  “所以,增援高阙,不仅不可行,而且没有必要了。”秦城总结道。


  一座雄关,好不容易拿下,竟然转眼就这么失去了他应有的价值,怎么说都让人心下不甚舒服。


  这也正是所谓水无常势兵无常形了。


  秦城说完这句话,众人都陷入了沉默。这意味着,高阙的五千汉军,只能自求多福了,这种舍弃同袍的滋味,并不好受。而更重要的,舍弃高阙,接下来怎么办?

  “高阙,必需要拿下来!”秦城忽然坚定道。


  众人都有些疑惑的看着秦城,为他这番自相矛盾的话感到不解,只是卫青立马也坚定道:“不仅要拿下来,而且要快,否则,迟则生变!”


  高阙是河朔的门户,也是大漠的门户,可以说,谁掌握了高阙,便是进可攻退可守。高阙内外,俱是一马平川的草原,这就使得高阙的威慑性加倍突出。


  而一旦拖得时间久了,匈奴便能源源不断的补充兵力进入高阙防守,到时候要攻占高阙将更难,而秦城和卫青攻下的河朔之地,也就没了意义。


  “卫青,这一战,只能拜托你了!”秦城忽然又道,同样坚定的语气。


  “不!秦兄,高阙要靠骠骑营拿下!”卫青果断的摇头。


  “你部已经进攻了高阙一回,所以这回还得你们来,轻车熟路,好干得多。”秦城用更加坚定的语气强调道,直视卫青。


  “秦兄,不要再争了!多争无益,就这么定了!”卫青也是更加果断,毫不犹豫回视秦城。


  旁边的人都懵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刚说不打现在又要打?打你们两人还都推卸责任?——

  第三百四十七章 夜时月,星辰稀,杀戮正酣


  骑兵军士毕竟不比步卒,若是经受了大量守城训练的步卒,便是只有五千人,在三万匈奴大军内外夹击下要守住高阙一两日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骑兵攻城的能力也比不上步卒。骑兵一旦离开了战马,其战斗力将会大打折扣,这是一个只适合野战的兵种。


  秦城和卫青的打算很简单,既然高阙必须在短时间内拿下来,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计就计。以一部分兵力冒充主力,正面进军,去踩匈奴的陷阱,吸引匈奴大军正面交战。而主力则直扑高阙关,务必在短时间内将高阙关拿下。


  只不过如此一来,去吸引匈奴大军主力的那部分军队,就要面对沉重的压力。


  这也是卫青和秦城争论的焦点。


  最终,秦城说服了卫青,让卫青率部去攻占高阙,而他自己去吸引匈奴大军的主力。这并非是秦城谦让,而是他知道伊雪儿的巨木骑兵,只有他的骠骑营重骑有一撼之力,若是让普通的骑兵去面对那些巨木骑兵,根本没有办法应对,如此完全可能弄巧成拙,被人家的主力真正给灭了。


  “若是你不想我战死沙场,你便早些拿下高阙,再回身来救援于我。”秦城笑着说道。


  卫青沉默良久,半响他抬头看了秦城一眼,却看出了秦城的骄傲,“秦兄,胜负对你而言真如此重要?比生命还重要?”


  秦城明白卫青的意思,他认真的摇了摇头,“于我而言,比生命重要的东西虽然有,但胜负却不包括在内。这次让伊雪儿逆袭了一回,我的确想在她手里找回场子,但我不会傻到去送命。放心,骠骑营虽然不能独战三万匈奴大军,但是要逃命还是没有问题。”


  “那你就不该这么执着!”听了秦城的话,卫青忽然有些动怒道,“你要为骠骑营众将士想想!”


  “正是为骠骑营众将士,我才一定要去亲会伊雪儿的大军!”秦城的声音也大了几分,带着一份不容置疑的坚定,“若是因为我个人的骄傲,我不会拿命去换。但是为了骠骑营的骄傲,若是要我拿命去换,我不会犹豫!”


  “每个将军身上都背着累累血债,不仅有敌人的,还有自己的部下的!”秦城缓了缓语气,却只能让声音更低沉,“每一次征战,我费尽心机,为的不过是想我的部下少死一些!而每战死一个士卒,我们这些做将军的,身上的担子都更重一分!因为我们要对得起每一个逝去的亡灵,对得起那一个个活生生的汉子!”


  “骠骑营成军以来,多少将士埋骨他乡,终成骠骑营不世威名。我不能让骠骑营的威名因为我怕死而葬送!我秦某虽不高尚,但是我不想对不起千万死去的将士!因为他们,都是为了这个国家!”


  卫青愣了半响,终究只是一叹,“秦兄,慈不掌兵……”


  秦城笑了笑,指了指身后的众将士,“当这些将士需要为国家战死沙场的时候,没有人会犹豫,我也不会犹豫将他们当成一柄利剑。但是当这些将士们付出生命的代价后,我们总得守护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成果!”
……

  每个人都有胜负心,军人的胜负心比一般人要更加强烈,因为对于军人来说,胜负就意味着生死,而将军的胜负心又强于一般的军人,因为胜负对于将军的意义不只是生死,将军的肩膀上还扛着其他东西,比如说荣耀,比如说希望,比如说,更多的人命责任。


  伊雪儿没有打算败,她要胜,而且她确实这么做了。大军攻克高阙耗去了整整一日的时间,直到黄昏高阙关才宣告易帜,这还是在高阙关在被内外夹击的情况下。高阙关易帜时,匈奴大军是从高阙关后面冲上城墙的。而关前的右贤王部骑兵,是在伊雪儿打开了关门之后才得以开进关内。


  高阙关破之后,三万大军,伊雪儿只留下少量的军士占据关头,其他的军士都被她拉到了草原上埋伏前来救援的汉军。高阙是面向大漠的,防的也是大漠的进攻,对从河朔来的军队防守能力并不强,这也是伊雪儿能够迅速攻克高阙的原因。所以她没打算死守高阙关,汉军的兵力他心中有数,和自己这方不相上下,或者说比自己的兵力还要多一些,若不全军出动,恐怕即便是半路拦截,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击败汉军。


  而伊雪儿需要击败秦城和卫青。她要的不是守住高阙,和汉军对峙。况且即便是守住高阙,也不定能够压制住汉军。秦城和卫青担心匈奴的援军,伊雪儿同样担心汉军的援军。


  连夜,伊雪儿将大军向南开进百十里,寻了一处合适的地形,将大军隐匿下来,准备拦截汉军,然后将其一举击溃。黑夜,半路骤袭,伊雪儿觉得大胜的把握还是很大的。


  “公主,汉军一定会来吗?”匈奴大军将战马伏倒,军士都坐在地上,伊桑和伊雪儿坐在一起,没有丁点儿火光的军阵,她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好奇。


  “会。”伊雪儿只是淡淡的答了一个字,简单的和这黑夜一般。


  “那要是汉军不来呢?”伊桑的脑子里似乎永远都装着数不尽的疑问,她又用可以压低的声音道。其实她根本不用刻意压低声音,大军深处,要是汉军能听见她的声音,肯定早就发现他们大军的踪迹了。


  “不会。”此时伊雪儿并不想说话,所以她的回答异常简约。黑夜在她脸上涂上了一层浓墨,让伊桑看不清她的神情。


  伊桑“哦”了一声,停顿了半响,又问道:“公主,汉军什么时候会到呢?”


  这回,伊雪儿的声音有着没有丝毫感情的冷硬,“闭嘴。”


  伊桑识趣的闭上了嘴,似乎也觉得在黑夜中说话不合适。


  自打坐下之后,伊雪儿就几乎没有动过,现在她动作已经保持了两个时辰。她的眼神落在无尽的黑暗中,眸底似乎也变得如同深渊。


  大战之夜,决战之前,伊雪儿安静的如同没有呼吸。


  卯时,天空似乎明亮了一些。


  “报!公主,二十里之外,发现了汉军的踪迹,正向这边快速赶来。”探马来报。


  伊雪儿站起身,跨上战马,向那军士道:“带本公主去看。”


  两人奔行一阵,来到一个高坡,立马高坡上很容易就能看到远处正有一条火龙向这边快速移来。


  “传令右贤王,没有我的信号不得出动!”伊雪儿看了一会儿,拔马回头的时候吩咐道。


  回到军阵,在伊雪儿的示意下,万余雪狼静静起身,将战马拉起,然后轻轻的跨上战马,整齐有序。


  伊雪儿没有下马,站在军阵前,静静看着眼前的草原,星空的星辰太少了些,勾勒不出她身体的轮廓。只不过那种清冷的感觉,便是夜色再浓也掩盖不住。


  大军在一个缓坡上,面对坡底,只要汉军进入坡底的大道,雪狼便会一涌而下,发动突袭。


  在雪狼万骑的注视下,点点火把的光从远处靠近,然后在众军士屏住呼吸的时候,一步步走近大道。


  虽然尚隔了一两里地,但是汉军的火把已经能够看得很清楚了,火线很长,犹如无边无际。


  伊雪儿缓缓拔出长刀,道:“火!”


  在她身后,顿时亮起无数火把。


  伊雪儿长刀向前一压,下令:“冲!”


  万骑雪狼组成的军阵,从她身后冲出,冲向黑暗中的那些火把。


  火把照不亮大地,引不出阳光,但却可以照清面前的对手,照清手中的长刀。


  雪狼精骑是从汉军火龙斜前方冲下,所以下面的汉军既无法向前硬性冲过去,而长长的队伍又使得他们无法回头。


  “迎敌!”汉军中领头的将军拔出长刀,断然下令。


  从山坡上冲下的火阵,和山坡下的火龙,瞬间绞在一起,跳动的火焰沸腾了军士们的热血,然后被军士身体中喷出的热血扑灭。


  两军在草原上杀成一团。


  行军中的汉军骤然遇袭,并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来,迎敌的动作也很干脆,像是早有准备。而这一切落在伊雪儿眼里,却显得理所当然,若是汉军远道而来连这个准备都没有,她才会觉得奇怪。


  然而汉军的火龙毕竟太长了些,雪狼冲得乱前段却冲不乱后段,而片刻之后,伊雪儿就发现,火龙的后身中突然分出两条火龙来,一左一右向前方冲去,那模样竟然是要压住雪狼的侧翼,将万余雪狼反包围。


  看到这一幕,伊雪儿反而放下心来,这才是三四万汉军应该有的阵势。


  “给右贤王发信号,他可以行动了!”伊雪儿接着下令。


  用扁平的语调说完这句话,伊雪儿复将目光投向山坡下的战场,她的目光始终很静、很硬,或许是包含了太多的东西,柔合起来就显得不那么好辨认。


  伊雪儿的命令下达下去没多久,四下忽然又响起一阵喊杀声,无数跳动的火点从汉军后方、从伊雪儿的对面,涌向中间的汉军。


  至此,三万匈奴大军全数出动,对中间的汉军发动了总攻。


  黑夜、半路骤袭,而自己的兵力又不少,伊雪儿相信,任谁处在汉军的位置,都不可能到现在还不惊慌。


  即便是主将不慌,他也不能制止下面的普通军士不惊慌,伊雪儿让左贤王将阵势造得很大,让汉军弄不清虚实,这就能加大汉军普通军士心中的恐慌度。


  黑夜中本来军令的上传下达就艰难的多,下层军士面对不可预知的恐怖实力的袭击,内心的软弱和恐惧很容易被激发出来,而伊雪儿要的,就是摧毁汉军的意志。


  如此,大胜不远。


  看着眼前已经乱成一团的战场,伊雪儿不发一言,她忽然抬头看了看低沉的夜空,发出一声低喃:“今日,若是你还不败,本公主誓不再领兵!”
——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一条红河杀高阙

  高阙。


  高阙关城墙依山势而建,与开阔草原有不短一段距离的宽阔山道。这些山道上此时布满着临时搭建的简易防御设施。


  留守在高阙的匈奴士卒是右贤王的部下,他们从大漠右贤王本部一路奔波至此,又经历了白日整整一日的大战,加之修建那些防御工事,众将士早已是疲惫不堪。五更过后,即便是强打精神,很多士卒也已经熬不住,眼皮沉重的厉害。


  这些士卒自然记得公主伊雪儿在临行时的吩咐,要防备汉军偷袭。但是想着城外布满了明哨暗哨,游骑到处都是,所以这些士卒倒也不是特别担心。要是汉军来偷袭,不用到关前就被发现了。有了这个理由的配合,很多打瞌睡的士卒便睡得安心了。


  “乌玛,你小子在作甚?”一个百夫长看见身边一个士卒脑袋不时一点一点,就出声呵斥。


  “没,没作甚。”乌玛站直身体,尴尬的朝百夫长笑了笑。


  “莫要打瞌睡,要是汉军来袭,你这条小命就不保了!”百夫长教训道。


  乌玛干笑了两声,见面前的百夫长似乎并不是很生气,便试探着问道:“百夫长,你说汉军今晚会来吗?”


  “我如何知道?”百夫长不耐烦道,说完又教训道:“来不来你都要好生给我看着,别那么多废话!要是汉军来偷袭,就咱们这点人,大伙儿都别想回草原了!”


  乌玛赶紧应了两声,却在心里道:“汉军能来就怪了。”


  蓦地,不远处的平地上闪过一道火光。接着,凄厉的示警声在黑暗中响了起来。


  高阙沿途的匈奴士卒们猛然惊醒,一个个纷纷掏出号角,吹了起来。


  只是不等他们的号角声落下,外面就响起了震天动地的马蹄声,无数跳动的火点漫山遍野,分布在几公里的宽度上,向高阙奔过来。


  “这……这得多少人呐?”乌玛看清外面的火点时,不由得失声道,紧张的问身边的百夫长,“百夫长,我等该怎么办?”


  问这话的时候,乌玛发现,面前的百夫长脸色比自己还要难看。


  营地帐篷里,无数匈奴士卒听到示警声冲了出来,抄起兵器就往外冲。嚷嚷声四下响起,急急忙忙到营前列阵。


  但是不等他们列好阵,几万汉军骑兵已经到了山前,速度极快。


  “这哪里是偷袭,偷袭还跑这么快这么大声势?这分明就是强攻啊!”看着转瞬到了城下的汉军,百夫长嘴角一阵哆嗦。


  来进攻高阙的卫青所部,正是采取的强攻手段,虽说黑夜里偷袭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但是对于高阙而言却并不适合,因为大军是从高阙后面来的,而高阙身后自然没有筑墙关隘,所以他们的游骑和哨兵放的非常远,要是偷袭的话,仅是在黑夜中解决那些游骑哨兵就要耗费极大的时间,而且还不能保证不被发现。


  所以卫青决定快刀斩乱麻,直接冲向高阙,以速度取胜,借着黑夜的掩护,在高阙上的匈奴守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他们杀一个措手不及。


  匈奴士卒布置的简单防御工事被卫青领人冲掉了一个又一个,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开始下马,挥舞着长刀长戈就往前冲,后面的军士一时挤不过来,就拼命的呐喊给造声势,数不清的火把从汉军人群中被飞掷出去,扔到匈奴防御工事和军阵中。


  “杀,一个不留!”卫青身先士卒冲锋在前,他知道时间紧迫,自己在这里多耗费一时秦城就多一份危险。


  “给我杀,冲!”完全像是不顾代价一般,前面的汉军在匈奴士卒的弓箭下倒下,立马就有后面的军士补了上去,几乎每个人都红着双眼。


  在这里的每个汉军都知道骠骑营正在做着什么样的牺牲,为了鼓舞士气卫青还将秦城临行前的那番话几乎一字不差的复述给了每一个人,这些对激发士卒的杀气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是以这时候的汉军完全如同下山猛虎一般,悍不畏死。


  卫青刚刚一刀将冲到面前一个匈奴的脑袋消了下来,还没冲出去两步,就感觉到左肩一震,顺手又将旁边的两个匈奴军士取了性命,这才得空低头去看,却见一直铁箭正插在左肩。


  “将军!”


  “保护将军!”


  跟在卫青身旁的亲兵见状连忙护上来,帮他将冲到近旁的匈奴士卒杀开。


  “护着我作甚?杀过去!”卫青大喝一声,长刀在箭杆下一垫,将箭杆折断,随手扔下,就又往前冲去。


  “快,跟上!”卫青的亲兵队正一声呼喝,招呼众亲兵跟上卫青的脚步。


  在他们后面,数不清的汉军潮水一般跟着,将一个又一个、一群又一群匈奴士卒淹没。


  “一个时辰,必须拿下高阙!”被匈奴守军仗着地形优势一阵箭雨射倒下一大片汉军的时候,卫青贴在山道旁边的山体上,朝身后的军士喝道,“弓箭手,掩护!”


  从后面上来一队弓箭手,在少量几个木盾的掩护下,开始轮流与对面的匈奴守军对射。


  “将军!”趁着这个空档亲兵队正要过来给卫青包扎左肩的伤口,卫青一把将他推开,对正在射箭的弓箭手大声道:“站成五排,轮流齐射,不要让箭停下来!”


  越来越多的军士加入到弓箭手的队伍,五排的弓箭手依次齐射,不停歇的箭雨将那边的匈奴弓箭手死死压制住,也为汉军赢得了时间。卫青见状举刀大喝一声,“冲过去!”便率先冲出。


  “跟上!”紧随其后的亲兵大喊一声,成群的汉军蜂拥而出,红袍披风在山道上形成了一条红河,箭雨从他们头顶飞过,砸向前方。


  因为来的突然,汉军在突破前几道防线的时候几乎没费什么劲,但是到了后半段,眼看高阙关关墙就在眼前,战斗却异常激烈。汉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这个时候,卫青朝后面大手一挥,喊道:“山甲将军!”


  一直跟在后面却一直没有冲在前面的山甲这时候跑了过来,卫青看到全身铁甲的山甲,郑重道:“山甲将军,靠你们了!”


  血水和黑灰让卫青的脸看起来更加坚毅,山甲朝卫青一抱拳,道了一声“将军放心”,向后一招手,立即有两百个全身铁甲的汉军跑了过来列阵。


  这两百人,本是骠骑营的重骑军士,只有他们,才着有能够抵挡匈奴军士弓箭的铁甲。秦城在临行时分给了卫青两百重骑军士,助他克关。


  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将这两百个骠骑营重骑军士搬出来,是因为人数到底少了些,经不起一路消耗。但是现在面对抵抗越来越激烈的匈奴守军,汉军的伤亡越来越大,卫青便知是时候让重骑们上场了,正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就是这个理。


  不是秦城小气,只给卫青两百重骑军士,他自己要面对三万匈奴大军,多少重骑都不够用的,再说秦城还要面对伊雪儿的巨木骑兵。


  山甲站进重骑军士队列中,抽出长刀,向前一引,大喝道:“重骑,向前!”


  两百重骑齐喝一声,冲上前去。数不清的汉军将士跟在重骑后面,以卫青为首,向匈奴守军碾压过去。


  重骑将一道道隘口撕裂,冲上来的汉军便将隘口的匈奴守军围起来歼灭,反正汉军人多,不愁人数不够用。所以一路冲过去,一条道上布满了红袍汉军。


  后面的汉军将各自面前的匈奴守军围攻杀尽之后,便又去跟上大队的步伐。


  到后来,每一道封锁线的匈奴守军见势不妙,便折返到下一道封锁线后。


  卫青将身前三个匈奴军士割了喉咙,见面前的匈奴军士开始后撤,当即招呼道:“咬上去,不要放他们跑了,尽快将栅栏搬开,快!”


  “拿刀来!”卫青将手中崩缺得不成样子的环首刀甩进前方一个匈奴军士的胸膛,手一伸,便有亲兵将一把崭新的环首刀递到他手中。


  “哎呀呀!”一个匈奴千夫长看见了杀人如斩草芥的卫青,气愤之下挥舞着长矛就冲过来,人没到长矛已经刺到了卫青面门前。


  卫青侧面一让,左手探出,将长矛一把抓住。


  那匈奴千夫长想抽动长矛,但还没开始发力,便觉得长矛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他整个人都带飞了出去。


  卫青将那千夫长一把拽过来,身体一侧,长刀已经准备从千夫长脖子上滑过一条血线。


  接近高阙关城墙时,附近的匈奴军士都上了城墙,开始聚集到城墙之上,仗着城墙的楼梯做最后的死斗。


  “将军,前面的弟兄又退下来了!”有重骑军士向山甲说道。


  重骑到这里其实已经退出了战场,方才一路领头猛冲,重骑体力消耗殆尽,因为他们的铁甲更重,这时候眼看到了最后的关墙,知道大势已定,重骑便退了下来休息。


  “不能等他们!”才停下来没有一刻的山甲再次站起身,对身后站起来的七八十个从方才的战斗中活下来的重骑军士道:“将军还在等着我们破城,多耽搁一刻将军便多一份危险!”


  天色将明,黑夜中开始泛着成片的深蓝。稀疏的星辰有些猩红,像是饮了太多血。
——

  第三百四十九章 乱阵走长龙(第一更)

  天色将明,黑夜中开始泛着成片的深蓝。稀疏的星辰有些猩红,像是饮了太多血。


  “换秦戟!”山甲招呼一声,在重骑列队好了之后站进队列。


  仍旧在滴着血的长刀被放入刀鞘,山甲的话音落下,便有七八十个军士将重骑们的秦戟递了上来。


  “重骑,向前!”山甲举起秦戟,喝令一声。随后,队列整齐的骠骑营重骑将秦戟平举,快速奔向最近一个梯口,将溃败而下的汉军士卒换下,迎着梯道间的匈奴军士冲了上去。


  此刻虽然这些重骑军士没有了战马,但他们依旧骁勇,依旧饱含威慑力。


  一丈八的秦戟,坚硬的铁甲,其优势不言而喻。上面的匈奴守军看到重骑冲了上来,不少人面面相觑,前排的军士甚至忍不住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在先前的交锋中他们中不少人已是见识了重骑强悍的兵锋,而那时候重骑为了追求冲锋的便捷和速度还没有使用杀伤力更大的秦戟。


  前面的军士意欲往后退,后面的军士一时无法协调步伐,这便使得这些军士的阵型有些混乱。而须臾之后,重骑的秦戟的锋刃已经插-进了他们的军阵中。


  那厢边,因为伤口流血太多不得不停下来简单包扎一下的卫青,看到冲上城墙梯道的汉军军士退下来,一时间目眦欲裂,伸手从亲兵手中抓过一把长矛,大吼一声身子便窜了出去。


  “不准后退!”卫青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一个梯道下,对着溃退的汉军将士大喝一声,“让开!”


  众将士见主将亲自杀来,士气一震,还有些羞愧,便都掉转头往回冲。


  卫青从人缝中冲过,冲到最前面,一马当先将长矛探出,“杀上去!”


  “杀!”众将士齐声大喝,紧跟着卫青往上杀去。


  长矛轻舞灵动如蛇,锋刃在一个又一个匈奴军士身前挑过,挑下一道道血肉,红袍更红的卫青,从梯道上逆流杀上,手下竟然没有一合之敌。


  说不上有多难,卫青带人杀上了城头,在走廊上对困兽犹斗的匈奴军士展开了清洗。


  长矛将一个匈奴军士挑起,然后在那军士后背重重拍下,“啪”的一声,长矛断为两截。卫青信手将长矛甩出,喝道:“拿刀来!”


  当卫青从一个梯道口杀到另一个梯道口的时候,山甲带着重骑从对面杀了过来,两队人马合力将中间的匈奴军士一个个斩于刀下。


  领头的卫青和山甲,此时都成了一个血人。两人在这边一相遇,再看整个高阙关时,城墙上已经到处都是闪动的成群红袍,而且越聚越多。


  彼时高阙关的城门已经打开,残活的匈奴军士开始成群的从城门落荒而逃,逃入茫茫大漠,有的骑了马,更多的根本就没有机会骑马。


  卫青深深看了一眼山甲和山甲身后的重骑,眼神肃然。


  山甲身后的重骑,已经只剩下不到二十个。


  “传令!”卫青沉声下令,“令李校尉带一千骑兵追出城去,逃跑的匈奴,一个都不能放过!”


  “诺!”


  “山甲将军,有劳了!”卫青向山甲抱拳,今日两百骠骑营重骑战斗到此时,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卫青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末将职责之事。”山甲回礼,问道:“敢问卫将军,高阙已下,接下来该如何?”


  卫青知晓山甲是担心骠骑营,他看了一眼高阙关,黎民下的高阙灯火散乱,硝烟四起,红袍遍地。然后他回过头,对山甲肯定道:“关门,打狗!”
……

  黑夜是个好战场,有些将领喜欢,有些将领不喜欢。喜欢它的人在其中指挥作战如鱼得水,进退自如,如有神助;不喜欢它的人在其中如坠深渊,不知所措,只有兵败的下场。


  秦城前一世的职业就是混黑,自然不会对黑夜陌生,相反,他熟悉得很。


  他熟悉的或许不是黑夜本身,而是在黑夜中求存。


  自打来到这个时代,出征多次,秦城对夜战也早已是了然于胸。


  黑夜对于行军布阵而言是最好的掩护,如果在这种时候还遵循常制不做些变通的安排,反倒是对不起这天然的掩护了。


  伊雪儿用雪狼去拦截骠骑营的前路,再用右贤王去对骠骑营实行反包围,想将骠骑营钉死在这里然后一举击溃,秦城自然不会让他得逞。


  在伊雪儿命令雪狼冲下来的时候,秦城同时下达了两条军令,首先是让前队骑兵弯弓引箭,然后是让骑兵后队从两翼冲上前来。


  当伊雪儿的雪狼冲到骠骑营前方的时候,骠骑营前队军阵中的骑兵,全部将手中事先准备好的“特别”弓箭点燃,对着冲过来的雪狼就是一通齐射。


  冲在雪狼最前的正是巨木骑兵,因为伊雪儿知晓秦城行军冲阵向来都是将重骑放在军阵最前,而雪狼中只有巨木骑兵能够与重骑相抗衡。退一步来说,如果走在队列前方的不是秦城的骠骑营,而是卫青所部,巨木骑兵的战果只会更大。


  而事实上,秦城这回并没有将重骑放在最前面。放在前面的是轻骑,但他们配备了秦城准备好的“火箭”。巨木骑兵身上的皮甲太厚了些,普通箭矢对他们的威胁力不大,只有用火箭。


  一簇簇火箭落到巨木骑兵军阵中,立即将这些军士身上的战袍引燃,不少人惨叫着落马。没有落马的军士,身上着火,他们立即拿手去拍打火苗,这个身体的本能反应却让他们忽视了他们正在冲锋中,就是这个扑火的动作,让不少军士手中的那根需要两只手握住的巨木掉落下来!

  坡上向坡下冲锋,速度只会越来越快,前面的巨木骑兵惊慌失措,或落马或着火,控制不住战马,立即让军阵出现了混乱,而后面的巨木骑兵有来不及躲避的,马失前蹄。如此一来,更后面的骑兵面临的局势就更危险。


  此时,随着秦城第二条军令的生效,原本放在后面的重骑,这时候绕到了雪狼军阵的后队旁边。


  雪狼军阵后队,没有巨木骑兵。骠骑营的重骑很容易就将雪狼军阵的后阵横向冲破,一阵杀戮,将混乱制造的更大,同时也缓解了骠骑营前阵轻骑的压力。


  “轻骑,冲锋!”与此同时,随着秦城的大喝,骠骑营轻骑发动冲锋,撞进前方混乱的匈奴军阵中。


  一片雪狼军阵,两条骠骑营长龙,狠狠撞击在一起。


  ————————————


  (这一章字数有点少,但是要先发。上午是最后一门考试,中午之后才能再码字。说一下,今天保底万字更新,不出意外应该是四更。)——

  第三百五十章 乱阵走长龙(二)【第二更,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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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攻守易行只在转瞬之间,原本应该大乱的骠骑营没有乱,原本应该严阵冲进的雪狼军阵反而混乱不堪。其前阵中火箭肆掠,后阵中骠骑营重骑往来纵横。到了这个时候,这些雪狼将士才明白过来,这个黑夜并非他们的主场,而是他们的噩梦。


  在骠骑营大军冲击雪狼军阵时,右贤王的队伍举着火把从侧面和后方席卷过来。


  骠骑营没有回头,秦城下令众将士不必理会冲过来的右贤王,直接杀透雪狼的军阵便是。


  如今正是草木生长茂盛的时节,落下的火把掉在草地上,虽不至于如秋日那般点燃整个战场,却也使得火光炽烈起来。


  踏着火点奔驰,带领轻骑冲进糟乱的雪狼前阵,火把的光亮下秦城犹能看清那些匈奴巨木骑兵脸庞的轮廓。


  “乐毅何在?”


  “在!”


  “去,带人将那群骑兵给本将吃下来!”奔驰中的秦城长刀指向一群军阵还颇为严阵的雪狼巨木骑兵,大声吼道。


  “诺!”乐毅答应一声,回头朝身后的军士招呼道:“令,轻骑左军前部随本将杀过去!”


  一阵来自雪狼军阵后方的号角声响起之后,秦庆之当即向秦城道:“将军,重骑已经冲破匈奴后阵!”


  “给马大山传令,”秦城喝令道:“让他绕过眼前匈奴军阵,护住大军右翼与后方!”


  “诺!”


  听到秦城这边的号角声响起之后,重骑统率马大山对刚刚冲破匈奴军阵的几千重骑吼道:“从前面绕过去,将那些匈奴蛮子赶回去!”


  声声呼啸,重骑从正在和骠骑营轻骑交战的匈奴军阵后方绕过,将速度再次提升到极点,奔向骠骑营大军右翼,对刚刚冲到近前的右贤王骑兵一阵猛冲,将其进攻的势头遏制住,然后又杀向骠骑营军阵后方,去猛击后方的匈奴骑兵。


  重骑势大,此番冲阵时机掌握的很好,是从侧面冲散右贤王的先头军阵,因而费力并不大。


  当马大山率领重骑从骠骑营轻骑军阵后方杀到左翼,再冲上前的时候,骠骑营轻骑已经冲破了雪狼的军阵,从战场上脱身出来。


  轻重骑抓住难得的机会再次合军,以最大的速度冲离战场。


  两边和后方的雪狼军士与右贤王骑兵自然不会放任骠骑营跑掉,也不顾阵型的严谨与否,紧紧追赶。


  在骠骑营军阵边缘,无论是两翼还是后方,局部的战斗一直没有中断过。


  骠骑营虽然冲破了雪狼的军阵,但更多的是制造了混乱,杀敌数并不多,是以这会儿能够继续战斗的雪狼军士并不少,他们死死咬着骠骑营不放。


  “向前,都别回头!”秦城眼看着速度达到巅峰的重骑从刚刚放开速度的轻骑侧面冲到前方,心头微松,随即又对身边关注军阵边缘战况的军士大声喊道。


  高坡上,伊雪儿将战场形势的变化尽数看在眼里,骠骑营冲出战场的势头也自然逃不掉她的眼睛。今夜战场形势的发展确实出乎她的预料,她想过汉军会有准备,但是没想到汉军在骤然遇袭的时候依旧能够如此沉着,军阵一直都不曾乱过,这让希望击溃汉军普通军士心理防线的她感到一阵意外和挫败。


  现在,看到汉军破阵而出,伊雪儿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到这时,观其阵势与火把分布,她已经发现出这些汉军并没有三四万之数!

  顶多,万骑而已。


  这个发现让伊雪儿再也不能泰然处之。若是汉军只有万骑在此,那么其他的近三万汉军去了何处不言而喻!


  而高阙一旦被汉军占据,匈奴大军就成了瓮中之鳖,即便是不被打死,也只有被困死的份了!


  想到这里,伊雪儿指着坡下的战场对身边的传令兵大喊道:“传令大军追上那群汉军,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即便是追,也要追到高阙去!伊雪儿在心里打定主意。


  随即,伊雪儿又想到,应该分出一部分骑兵去支援高阙,在这里,只要留下半数骑兵就能够拖住那些汉军了。现在战斗刚开始没多久,要是赶得快,伊雪儿相信能够保证高阙关不失。


  然后战场形势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伊雪儿目瞪口呆。


  好不容易已经冲出方才的战场,虽然两边和后方的追军并没有被尽数解决,但是骠骑营大队要脱离战场已经不难。然后这个时候,秦城举起长刀一绕,令道:“杀回去!”


  重骑在前轻骑在后的骠骑营,伴随着一阵号角声的响起,来了一个大转弯,掉转了头,竟然杀了回去,一头从侧面拦腰冲进后面追击的匈奴军阵!

  重骑兵锋,强悍如斯,又是从侧面进攻,在后面颇有些混乱的匈奴军阵尚来不及反应时,已经如一把长刀一般,深深扎进了匈奴军阵的腰间!


  秦城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逃。


  若是逃跑,必然导致士气低迷,又是在黑夜,后面的追军漫山遍野,一旦军阵出现混乱,则只有被追杀至死的份。


  相反,回头迎击,以守代攻,只要布置得当,就能让黑夜成为自己最好的掩护,同时成为匈奴最大的恐惧!


  骠骑营冲进匈奴大军的腰间,将其军阵撕裂开,硬生生将匈奴大军斩成了两截,使其首尾不能兼顾。


  匈奴军阵,随即一番大乱。


  骠骑营以无所不利的重骑为先锋,战斗力自然不容小觑。可惜那些雪狼巨木骑兵,本可与骠骑营重骑正面硬撼,但是现在他们已经不知在哪里,或许已经和其他骑兵一样被吓破了胆正不知所措。


  “想要增援高阙?”秦城虽然没有看到伊雪儿,但他像是能洞悉伊雪儿的心思一般,在心里对伊雪儿道,“你不会有机会!”


  “杀!杀败匈奴,扬我骠骑军威!”秦城举刀连连大喝,心中一时豪迈到了极致。


  骠骑营从无败绩,之前没有,今日没有,日后也不会有。秦城在心中默念道。


  这场关乎骠骑营无数将士用生命换来的荣誉的战争,杀戮正酣。


  骠骑营如同一条巨龙,在草原的海洋上奔驰翻腾,将匈奴大军冲散了一回又一回,断为一段又一段。


  黑夜中的骠骑营,如同精灵一般,有着能与黑夜共舞的灵魂。


  伊雪儿再也经受不住,她嘶喊一声,一把拔出长刀,疯一般冲下高坡,冲进战场,冲向骠骑营!


  便是知晓如此根本不会有作用,但是她却已经不能不如此。


  让她看着自己的三万大军被绞杀殆尽,还不如让她和自己的大军死在一起。


  片刻后,秦城在军阵中看到狂奔过来的伊雪儿,笑了笑。


  这时候,秦城心里忽然放松了。他看着挥舞长刀的伊雪儿,笑容有种说不出的意味,他以一种跟朋友交心的语气喃喃道:“你永远都不会理解,一个在黑暗中过了一辈子日子的人,与黑夜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所以你选择在黑夜中战斗,其实真的跟自杀没有太大区别。”
——

  第三百五十一章 长刀舞红袍(一)【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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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骠骑营在方圆几里的战场上来回奔驰,冲杀之间动作犀利,别有一番畅快淋漓之感。在骠骑营第三回穿透匈奴军阵的时候,整个战场的匈奴大军就开始陷入大乱,几万匈奴彼此之间的协作完全搭不上来,各部各自为战也逐渐丧失了章法,几万大军竟是很难再组织起对骠骑营有威胁的反冲锋。


  天空依旧黑暗,黎民还未到来。


  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的匈奴大军并有将他们的优势用到好处,妄想包围骠骑营最终只是让他们的军阵过于分散,最后被将所有力量拧成一股绳的骠骑营,将军阵撕裂冲破。


  匈奴大军开始溃败,在被骠骑营风卷残云一般杀来杀去之后,各部之间断掉的联系让不少士卒陷入恐慌,黑夜本就很能让人感到心惧,骠骑营根本就没有给他们重聚反击的机会。


  兵败如山倒,本来是伏击在此准备大开杀戒的匈奴军士,现在却发现自己才是被大开杀戒的对象,巨大的心理落差使得无人能不感到惊慌,这个黑夜让他们无助。


  黑夜的魅力在于充满未知与可能性,但很显然,匈奴大军将自己摆在了最不利的位置。


  他们开始慌不择路的四下逃窜,想要脱离这个让他们感到无力的战场,因为和害怕被追击,火把被他们肆意丢弃在地上。


  三万匈奴大军,竟然被一万骠骑营成功逆袭,最终只剩下溃败而逃的下场。


  几乎是没有什么算计,完全是正大光明的阵战,顶多利用了这片夜色,骠骑营化被动为主动,将三万匈奴放到了砧板上,肆意宰割。


  大局已定时,黎民终于迟迟到来。


  “收拢士卒,退出战场!”退出厮杀的伊雪儿终于放弃了拼死一搏的打算,因为她现在根本就已经没有了反击的余地,军心已乱,自保尚且不足,何谈胜战?


  当伊雪儿一字一句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握住缰绳的双手因为太用力而显得苍白,身子微微颤了颤。伊雪儿蹙眉咬紧牙关,但还是没能阻止一股鲜血从牙缝里流出。


  伊雪儿伸手将嘴角的鲜血一把抹去,眼神始终没有离开前方的战场。因为天渐渐明亮,这会儿已经能够很清楚的看见战场的形势。


  骠骑营红袍长龙依旧在战场上驰骋,虽然他们的速度已经不快,但是四处零散的匈奴军士和小片成群的抵抗根本没有办法撼动他们的兵锋,视线尽出,到处是向四面八方奔逃的狼狈身影。


  “分开!”秦城立起环首刀,下令:“清理战场!”


  随着一阵应诺声,聚集在一起的骠骑营开始以部曲为单位分散开来,对战场上的残余匈奴军队展开清洗。


  满地尸骸,焦土散发着血腥的恶臭,点点火星与片片火苗身不由己的跳动着,似乎要将碎落的五脏六腑烤熟一般。往来奔走的双方军士踏在或冷火热的断肢残骸上,脚步便有些打滑。


  看着一个又一个匈奴军士在骠骑营军士的长刀下喷洒出炙热的鲜血,然后无力的落下马没了声息,伊雪儿只觉得五内翻涌,心中一痛,肩膀抖了抖,最终是没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在晨光下格外妖艳。


  ......最终,又是数万条鲜活的生命,毫无意义葬送在自己手里。


  很笨拙的抬头,伊雪儿看见东方出现一片红云。微微眯了眯眼,她的身体在马背上晃了晃,终究是眼前一黑,从马背上翻落了下去,砸在焦黑的草地上。


  “公主!”伊桑等人见状大惊,连忙纷纷下马,焦急的将伊雪儿从地上扶起来,连声疾呼。


  伊雪儿躺在伊桑的臂弯里,被一阵摇晃震醒,此时红色的阳光从人缝中照在伊雪儿脸上,将她白皙的脸色映得有些通红。


  伊雪儿费力了看了周围的众人一眼,又将目光投向阳光射来的方向,眼中了无生机,不顾众人的关切,她恍神呢喃道:“天地迎来黎民,我却落到黑夜深处,从此不见阳光。”


  ......

  半个多时辰之后,战场安静下来。


  骠骑营重新集结,列好了整齐的军阵。红袍在金灿灿的阳光下飘舞,沾满粘稠鲜血的锋刃傲立如林。在他们四周,尸横遍野。


  秦城的环首刀放在腰间,他双手握着缰绳,静静平视着前方。


  前方百步开外,是同样列阵的匈奴军阵。不到四千人的队伍,在伊雪儿身后肃立着。这是伊雪儿在战场上好不容易收拢下来的队伍,主体仍旧是她的雪狼。


  身体有些虚弱的伊雪儿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秦城和骠骑营,良久没有动作。


  这是战场,不是风月,两人不是情人,是对手。


  遍地狼烟,万千尸首还残留着体温,初阳的光芒洒在两人中间,透着嗜血的味道。


  “驾~”


  几乎是同时,两人驱马上前,缓缓走向两军战阵中间。


  相距五步左右的距离,两人先后停下。


  红袍是红袍,白袍也是红袍,因为沾了足够多的血。


  对视一眼,两人神色很平静,眼神却很复杂。因为战意,因为战死的同袍,因为战胜或者是战败。


  “你赢了。”顿了半响之后,伊雪儿平视着秦城平缓的开口,却不是不悲不喜,而是恰恰相反。


  秦城看见阳光下伊雪儿的嘴唇很是干裂,但话开口语调一样平缓,他道:“你要跟我回大汉。”


  “如果我说不呢?”伊雪儿反问道。


  她不认为自己甘心做俘虏,虽然中原他并不陌生,从某种意义上甚至算是她的第三故乡。


  第一个是她自己的部落,第二是大单于王庭。


  “我尊重你的选择。”秦城看着伊雪儿脸回答道,“骠骑营尊重他的每一个对手。不过我相信你不会说不。”


  “你就如此有信心?”伊雪儿如此问道。


  “打个赌如何?”秦城依旧说的很正经。


  “那就要看本公主是否有兴趣了。”伊雪儿如是道。


  “你我既然身为主将,那便阵前为大军命运而战。”秦城说道。


  伊雪儿深深看了秦城一眼,闭上眼睛仰头深呼吸了一口气,睫毛微颤,然后她缓缓拔出长刀。


  一阵绵长的轻吟,秦城的环首刀也出了刀鞘。
——

  第三百五十二章 长刀舞红袍(二)【第四更】


  卫青留下一部士卒把守高阙关之后,领主力一路狂奔南下,踏入草原的时候,天已大亮。


  不敢耽搁时间,唯恐骠骑营被三万匈奴大军困住,卫青下令所有人都不必爱惜马力,力求以最短的时间跟骠骑营汇合。


  大军冲出去近百里的时候,依旧没有看到骠骑营的踪影,这让卫青不由得担忧起来。偌大的河朔草场,竟是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的让人心惊。


  “难不成是战斗已然结束了?”心里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即便是镇定如卫青,眼神中也闪过一丝慌乱。


  一万对三万,对方又是早有预谋原地设伏,卫青不难想象如果事实是战斗已经结束,那将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从某个层面来说,骠骑营是替卫青所部去面对三万匈奴大军的。因是卫青心中的触动就要更加强烈一些,若是骠骑营战没,卫青怎能不觉得愧疚?

  “快,都快些!”虽然大军已是足够快,卫青仍是忍不住催促。


  又向前奔行了二三十里的距离,有游骑回报:“报!将军,骠骑营和匈奴大军在十里之外!只是......”


  “只是什么?”卫青见这个军士吞吞吐吐,本来心里的本能预感是不差的,这时也让他的一颗心一时间提到了嗓子眼上。


  “报将军,只是......战斗已经结束了。”那游骑军士道。


  在卫青终于率部赶到战场的时候,即便是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他还是被震惊了一下。


  方圆近十里的草地上,到处都是尸骸,连天空都好似被染红了一般。


  但这并不是让卫青震惊的真正所在,真正让他震惊的,是现在在战场边缘的那两个骑兵军阵。


  骠骑营的旌旗在军阵中迎风飘扬,数千将士军容严阵,肃立以待。


  在骠骑营对面,则是小一些的匈奴军阵。


  如此多的尸首,骠骑营竟然还有这么多军士完好无损,卫青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他一时无法相见,骠骑营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取得了如此不可思议的大胜。这近乎是不可能的胜利。


  而这时,秦城和伊雪儿正在军阵中间,交手结束。


  至于这场主将之间对阵的结果,从秦城手中握着两柄长刀,而伊雪儿空着手便可以想见。


  长刀被秦城夺了去,伊雪儿身后的匈奴军阵立即一阵骚动。伊雪儿挥手制止了那些雪狼的异动,以防他们来救援,当然,很可能他们的这种异动本来是打算逃命的。


  战败之后的伊雪儿,面容平静,看不出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作为统帅而言,大军已败,个人即便能胜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与之相对应的,即便是个人败了,难道悲哀还能大过大军的战败?

  此时,在卫青的示意下,身后的大军奔行过去,将匈奴军阵围在了中间。这又引得匈奴军阵一阵动乱,不过或许是知道面对两万余大军即便是动也没用,那些匈奴军士并没有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从始至终,伊雪儿都没有理会围上来的汉军,从三万大军被骠骑营击溃到自己败在秦城手里,这场征战她输的彻彻底底。


  “你又赢了。”伊雪儿对秦城道,好像是放下了什么一般,伊雪儿在说这句话时竟好似显得有些轻松。


  “公主,我说过,我会带你回大汉。”秦城将长刀还给伊雪儿,道。语气中没有嚣张没有得意,也没有同情没有怜悯。


  伊雪儿没有接秦城递过来的长刀,落寞笑笑,“现在我没有选择了。这刀......送给你了,我留着它已经无用。”


  秦城顿了顿,没有勉强,信手将刀手收下,说道:“虽然我不同意你的话,但是拒绝馈赠总是不礼貌的,那我便先收下。”


  这时卫青驱马赶过来,颇为好奇的看了平静的有些诡异的秦城和伊雪儿一眼,对秦城道:“秦兄,你无恙吧?”


  “你来的很及时。”秦城对卫青认真的笑道。


  “将军,山甲回来复命!”山甲抱拳说道。


  “很好,入列。”秦城点头。


  “好了。”秦城对卫青摆摆手,示意他的事还没有处理完,转头对伊雪儿道:“公主,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完全是一副商量的语气。


  “自然,是你说了算。”伊雪儿道,说罢拔马回头,行到匈奴军阵前。


  伊雪儿在军阵前停下,注视着眼前的四千匈奴骑兵,眼神从最左边一个军士的面容看到最右边一个军士的眼睛。在这个过程中,伊雪儿的身板挺得笔直,面容庄重而肃穆,眼神忽然变得极为有神,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虔诚,像是在完成一个仪式。


  半响,伊雪儿低沉而大声道:“你们都是大匈奴的勇士!今日,你们虽然败了,但是错不在你们,错在本公主,你们英勇作战的表现没有丢大匈奴的脸面,本公主为你们感到骄傲!

  但,胜就是胜了,败就是败了,胜败都要有尊严!

  拿起武器你们是大匈奴的勇士,放下武器你们便是大漠的牧民,现在,你们作为大匈奴勇士的使命完成了,放下你们的武器,做回大漠的牧民吧!”


  卫青和秦城并肩立马在一起,两人安静的看着伊雪儿的背影,看着伊雪儿对匈奴大军训话,两人都没有去打扰,给了伊雪儿足够的尊重。


  “听说你和这位公主是老熟人了,交情匪浅?”卫青忽然偏过头,对秦城调笑道。


  “做了三年的对手,今日这种关系结束了。”秦城没有逃避卫青的问题,很耿直道。


  卫青点点头表示了解,有些惋惜道:“这位公主也是位巾帼英雄,只可惜,没跟她面对面交过手。好事儿都被你一个人占尽了。”


  秦城呵呵笑了两声,看着卫青正经道:“和女人交手,可不是一件好受的事。”


  卫青嗅之以鼻,“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位公主可算是伊稚斜的左膀右臂,今日擒了她,对日后的好处可是大着,这可是大功一件!”


  秦城还了卫青一个白眼,颇为傲然道:“我立的大功还少吗?”


  “......”卫青。


  在匈奴军士将武装解除之后,伊雪儿再次走过来,肃然对秦城道:“秦将军,本公主,愿率大军归降大汉。”


  “本将代表大汉,接受公主的归降。”秦城同样肃然道。


  说完这句话,伊雪儿退到了一边。


  看着伊雪儿从中间主动退到旁边,秦城知道,对于伊雪儿来说,从今日开始,她的生活轨迹和使命完全改变了。
——

  第三百五十三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第五更】


  在草原接受四千匈奴残军的投降后,秦城和卫青率大军返回高阙,以作休整。


  北上高阙的途中,伊雪儿单独走在一边,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她的目光始终落在茫茫的草原上,像是在搜寻什么,又好像是要记住什么。


  茫茫草原,前进一步是万千将士,后退一步孤身一人。而孤身一人,显得太渺小了些,也显得太孤单了些。


  劳累了一夜的众将士,现在放松下来都有些慵懒,尤其是骠骑营军士,那两个时辰不停歇的往来奔驰与杀戮,将他们的体力消耗殆尽。


  阳光暖洋洋的。


  卫青见秦城微扬着脸一脸享受的模样,忍不住笑道:“秦兄,现在还在战场上,你是不是不应该表现的如此舒坦?”


  秦城眯着眼睛,意态适然道:“有卫兄在旁,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卫青哑然失笑,笑骂道:“如此不思进取,让人气愤!”


  秦城呵呵一笑,坐直了身体,对卫青道:“卫兄还想再进一步?”


  “我便不信你没有作如此想!”卫青笃定道。


  “哦?哈哈!”秦城大笑,“看来卫兄的信心比我还大啊!”


  卫青冷哼一声,拍了拍后脑勺,颇有些恼火道:“你便说吧,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秦城道,“右贤王将他王庭的精骑都带来了河朔,本部自然空虚,要是趁这个机会我等不拜访他一下,岂不是辜负了他一番美意?以我看,今日到了高阙,大军饱餐一顿,稍作休整之后,连夜出发,力求在明日端了右贤王的老窝,说到这里我忽然有些可惜这回跑丢了右贤王。不过要是赶得快,咱们还能在他王帐里迎接右贤王回营。卫兄,如此你看如何?”


  “哈哈!”卫青这才满意的大笑,“我就说嘛,秦兄你可是一毛不拔的性子,眼前放着如此大的便宜怎么会不占?右贤王王庭空虚如此,我等只需要一万铁骑,便可将右贤王王庭从草原上抹掉!”


  秦城有些郁闷的摸了摸眉心,不满道:“爱占便宜和一毛不拔何时对等了?我爱占便宜不假,可我何时就一毛不拔了?卫兄,你说这话可得凭天地良心!”


  “呃......”


  “将军,柳将军叫你。”秦庆之过来对秦城说道。


  柳木在这回的战斗中腿受了点伤,这会儿正躺在担架上。秦城听了秦庆之的话就拔马回头,行到柳木旁边。


  从战马上居高临下看着躺在担架上的柳木,秦城忽然发现柳木的身子其实还是很单薄的。


  柳木见秦城过来,问道:“将军是否打算奔袭右贤王王庭?”


  秦城点了点头,见柳木欲言又止,便率先说道:“你腿上有伤,这回便不用跟着去了,留在高阙关镇关。虽说现在高阙应该不会有来犯之敌,但是没有个大将镇守,本将还是不放心。对了,还有伊雪公主,你得好生看着她,虽说她捣乱的可能性也不大。但谨慎些总是好的。”


  柳木默然颔首,停顿了会儿才道:“好。”


  匈奴大军在占据高阙之后在这里留下不少粮肉,汉军倒也不担心食物不够,众将士吃过饭,除却轮值的军士,其他人便开始睡觉,养精蓄锐。


  当日黄昏,两万大军携带好干粮和清水,出了高阙关,向北奔去。


  柳木的腿上的伤口在高阙经过详细处理之后,确定没什么大碍,虽然行走还是不便,但想着自己现在是镇守高阙的最高将领,柳木还是强撑着下了床。


  夕阳洒在城头的时候,柳木站在城墙上目送着两万大军再次北上。


  当大军消失在柳木的视野中时,伊雪儿走上城头。


  汉军并没有限制伊雪儿的行动自由,允许她在关内随意走动,不过其他匈奴俘虏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以伊雪儿公主的身份,到了大汉也不会被打成阶下囚,汉军自然没有必要太禁锢她。


  看到伊雪儿走上来,柳木瞟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准备下城墙,没打算理会她。


  “柳将军。”伊雪儿却转过身,叫住了柳木。


  柳木停下脚步,却不见伊雪儿有下文,等了半响,他只得回头蹙眉道:“公主何事?”


  伊雪儿淡然一笑,绕有意味道:“本公主与柳将军也算是熟识,柳将军为何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公主此话从何说起,本将并无此意。”柳木淡淡道。


  伊雪儿走进了柳木,“柳将军在旁人前装装也就罢了,难道柳将军自认为你能瞒得过本公主?”


  柳木红色微红,恼羞成怒道:“公主想要如何?”


  “我想要如何?”伊雪儿忽然自嘲一笑,不再看柳木,走到女墙前停下,眺望着茫茫草原,竟似有些凄然道:“我不过是个败军之将罢了,如今也只是个要远走异国他乡的俘虏,能够如何?”顿了顿道:“不过是想找个说话的人罢了。”


  柳木被伊雪儿此刻表现出的落寞凄然所感染,心底想起两人的共同之处,语气也软了几分,走到伊雪儿旁边站了,若有所指道:“女人,心之所归处即是故乡。”


  伊雪儿轻摇了摇头,转头对柳木道:“柳将军大可不必担心,我不会抢你什么。”


  柳木脸色更红,懊恼道:“本将不知公主在说什么!”


  伊雪儿闻言咯咯笑了,调侃道:“柳将军真是个妙人!”


  ......

  右贤王从与骠骑营交战的战场上退下来的时候,采用的是逃跑的方式。他本来也想将伊雪儿一起带走,但是那会儿骠骑营的势头太猛了些,而右贤王身边的人又太少,要是被骠骑营给撞上自己连小命都保不住,所以趁着天还未亮,他只带了几百个亲卫便远遁而走。


  脱离战场之后,右贤王一路辗转,因为高阙被汉军把持着,所以他们只能另外找路回草原。折腾了几天,好不容易回到大漠的时候,右贤王等人已经是披毛散发,又饥又渴。


  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回了王庭大营,但视线中出现王庭大营的那一刻,右贤王心中所有的希望瞬间被击碎。


  因为他的王庭,已经不再是他的王庭。


  此刻他的王庭中,数不清的红袍骑兵正在其中往来奔驰。


  “汉......汉军?”右贤王双目圆睁,只觉得身体一软,便一屁股坐倒在地,“完了,全完了!”
——

  卷三——

  第三百五十四章 全甲兵而还

  (第三卷了。)

  元朔元年四月二十九日,匈奴公主伊雪率三万大军入渔阳,北海王丹狼率两万大军入上谷,两军共计五万有余,一路烧杀抢掠,所到之处渔阳、上谷守军皆不能挡,气焰一时不可一世。


  四日后,骠骑侯秦城领骠骑营一万八千将士走上谷,关内侯卫青率北军三万将士走渔阳,迎战五万匈奴骑兵大军。


  元朔元年五月二十四日,汉军自河朔班师,携大胜之师凯旋。


  此战,汉军斩首六万有余,俘虏匈奴公主、北海王、楼烦王、右贤王等总共数万人,牲畜数千百万之多,捣毁匈奴右贤王王庭,并收复了为匈奴占据八十余年之久的河朔地区。


  刘彻在未央宫接到大军战报,喜出望外,派遣特使持大将军印信,于半路至军中拜骠骑将军秦城、车骑将军卫青为左右大将军,加封两人食邑六千户。


  随后,刘彻表彰了因从军作战有功的柳木、乐毅、马大山、纪铸、山甲等十几位将领,分封为平陵侯、岸头侯、勇武侯等。


  此战大涨汉军军威,一时威震天下,时人称颂秦城和卫青两人此战的功绩,曰:“杀敌十万,纵横千里,全甲兵而还。”


  秦城和卫青回到长安之后,刘彻提骠骑营为骠骑营军,建制扩大为三万人。


  随同大军一起回到长安的匈奴公主伊雪、北海王、右贤王、楼烦王等人,俱为刘彻封为列侯,同时遣天子特使公之于海内四夷,以彰显大汉雄仪。


  此后,刘彻在河朔地区置河朔、五原两郡,筑阴山甫麓的长城,加固高阙关。后又迁民十万往其开垦良田,兴良渠,同时设立屯军,建养马场,将其建设为抗击匈奴的前沿据点。


  因秦城和卫青出征立下有汉七八十年来汉军未有之功,北军将士纷纷请战,正为大胜高兴的刘彻欣然允之,遂于元朔元年秋,令北军中尉李广与将军公孙贺、张次公等人,领军五万出河西,进攻匈奴休屠、浑邪王两部,以图打通河西走廊,贯通西域诸国。
……

  元朔元年六月,漠北匈奴大单于王庭。


  去大单于王庭十余里,有一处山峦,为百里之外狼居胥山一脉延伸出的尾脚。


  此时山峦之巅站着两个骑马骑士,两个骑士身后二三十步开外,拥立着数十个匈奴精锐骑兵。


  两个骑士一前一后,眺望远方。虽然时至六月,但从雪山上吹下的风仍然清冷。


  “阿伊妹!”前面的骑士三十来岁,他忽而张开双臂,朝南方大喊了一声,声音饱含凄凉与悲愤,在山顶显得异常空灵,他一连喊了三声,道:“来日为兄定当亲提雄兵十万,南下救你回来!”


  “阿伊妹,你要等着为兄!”


  “阿伊妹……”


  好容易喊完这几声,骑士的声音嘶哑起来,有些悲怆。


  骑士后面的男子四五十岁的模样,身上裹着厚厚的羊毛大衣,他看着前面骑士的背影,轻叹一声,“大单于,河朔地区为汉人所夺,大匈奴该如何区处,还要大单于定夺。”


  等了半响,伊稚斜才头也不回道:“相国有何良策?”


  被伊稚斜称为相国的男子名为乌单,他说道:“大匈奴不能再跟汉人缠斗了,应当早日与汉人结束战争状态。汉人地大物博,大匈奴耗不起.……”


  “相国!”不等乌单说完,伊稚斜出声呵斥道,回头盯着他:“你这一套可以收起来了!自军臣单于在时,你便是这套说辞,现在大匈奴与汉人都早已经没有了后退的余地!如今汉人夺了本单于的河朔,抓了本单于的妹妹,你竟然还让本单于罢兵?!”


  乌单愁苦道:“便是不能罢兵,大匈奴也该退居漠北,将漠南空出来,让汉人无利可图,无处用兵,疲奔而无所获,也好让大匈奴休养生息,待力量积蓄之后,再图其他.……”


  “够了!”伊稚斜一挥手,再次打断乌单,“大匈奴不会退!大匈奴从来都没有退却过,也不知何为退却。本单于只知道,吃了亏就要找回来,挨了打就要打回去,这回汉人吞下的河朔地区,本单于一定会让汉人给我吐出来!”


  “大单于……”乌单还想劝,伊稚斜却不理会他,转身便要走。


  走出两步,伊稚斜又停下来,沉吟了一下回头对乌单说道:“相国,本单于意已决,你不用再劝。来年本单于定要夺回河朔,不仅如此,本单于还要汉人将阿伊妹送回来!你身为大匈奴的相国,应当执行本单于的命令,帮本单于为大匈奴找回失去的尊严!”


  乌单欲言又止,最终只得妥协,“老臣听大单于的便是。”


  “如此便好!”伊稚斜的脸色缓和了些,这便道:“来年本单于要率军亲讨汉人。要打仗没有精兵不行,王庭本部的兵力如今并不够本单于来年所用。本单于给你一年时间,你给本单于调集二十万可用之兵!”


  伊稚斜见乌单一脸震惊,想了想又道:“二十万是多了些。那便这样,你召集匈奴各部大王商议,这样一来,二十万大军不成问题。明年的此时,本单于定要率二十万大军,与汉人一决雌雄!”


  乌单仍旧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长大了嘴失声道:“大……”


  但伊稚斜已经带人行下山去,没有人再听他说话。
……

  此时,长安,兴平馆。


  刘陵一身大红衣袍显得很是艳丽,虽然她此时正坐着,但也掩盖不住她骨子里流出的媚惑,仿佛她随意一个眼神,便可以将他身边的男人给勾过魂来。只不过今日与对面坐着的人谈论的话题,却明显让她没有心思去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是否足够妖媚。


  “这回秦城和卫青两人可是出尽了风头,你听见这满大街的人是如何赞扬他们的么?杀敌十万,逐敌千里,全甲兵而还。从古至今,有多少人得过如此赞誉?”刘陵对面的男子二十几岁,素衣锦袍,眉宇间充满傲气与不羁,他说这番话到时候,指手画脚动作很是夸张,“这下好了,咱们与他有过节,人家现在成了大将军,说不得要怎么给咱穿小鞋呢!姐姐,这事儿你可得注意着点!”


  “注意?怎么注意?”刘陵对刘迁的话并不以为意,“我看你是看人家秦城现在威风得很,嫉妒了吧?至于咱们与他的过节,他要是记恨着咱们,想给咱们穿小鞋,早就做了,何必要等到今日?”


  “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刘迁一脸不满,随即又不屑道:“我堂堂淮南国的太子,我嫉妒他作甚?他不久多杀了几个人么,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


  说完,刘迁觉得有些奇怪,皱眉道:“姐姐方才的意思,难道是觉得秦城那厮不会计较我们曾今派人杀他?这怎么可能!”


  “是不可能。”刘陵端起茶碗抿了口茶,不紧不慢道:“不过,他却不会轻易为难咱们。”


  “为何啊?”


  刘陵白了刘迁,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就不能用你的脑子多想想吗?秦城为何明知是我们一再为难他,却一直没有向我们发难?”


  “是啊,我也纳闷!”


  “那是因为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将咱们一把拉下马!”刘陵放下茶碗,“所以他在等,在等一个可以将给咱们一击致命的机会,不让咱们有反击的余地。”说到这里刘陵轻笑了下,“秦城可没你这么笨,他知道若是让咱们喘过气,以他一个将军的身份,是奈何不了咱们的。这长安城里的皇帝,只要有需要,杀起自己的臣子来可是毫不手软。”


  “原来如此!”刘迁恍然,“那咱们便更不能留他,否则等他找到机会,咱们便完了!”


  听了刘迁颇有几分指点江山气势的话,刘陵却是苦恼的揉着额头,半响之后才骂道:“我怎么有你这么个猪脑子的弟弟!”


  “姐姐.……”


  “你回去告诉父王,秦城现在已然成势,咱们只可顺势而为不可逆势而上,对秦城要么拉拢要么借他人之手打压,决不能再给他口实,这厮精着,咱们稍有不慎就可能被他给逮着尾巴!”刘陵明显不想再继续下去这场谈话,开始交待问题,“这边的事情自有我去处理,让父王不必费心。当务之急还是积蓄力量为上,现在长安那位和匈奴闹得正欢,无暇他顾,这正是咱们的好时机。另外,跟父王说说,咱们不能把宝都压在匈奴身上了,匈奴现在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咱们不能跟着一起被拖下水。”


  “哦。”


  “这些都记住了?”


  “放心吧姐姐,我一定会将你的话一字不差转达给父王的。”


  “嗯。”刘陵想了想,又道:“卫青现在也牛气着,让父王最好做些安排。”


  “知道了。”


  “好了,我累了,你下去吧。”刘陵道,说完又补充道:“这回是谁护卫你来长安的?”


  “是雷被。”刘迁没有多想,答道。


  “你让他进来,我还有些事交代他。”刘陵很自然道.——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大道为官为己

  丞相府。


  屋子里的光线有点昏暗,似乎夏日炽烈的阳光不能穿透厚厚的窗纱一般,摆放着满满竹简的书架后面,当朝丞相薛泽和大夫汲黯坐在小桌两边,天气略显燥热,两人面前的茶壶中也换上了凉茶。


  汲黯往透着光的窗户看了一眼,用低沉而浑厚的声音缓缓道:“这天越来越热了,人老了,便有些受不了。”


  薛泽王瞄了一眼窗户,布满皱纹的老脸有些不以为然,“这时节,正是风云变幻无常之际,别看现在阳光炙热,谁也保不住下一刻会不会大雨倾盆?”


  汲黯摇了摇头,声音中透着年迈者特有的醇厚,“我老了,经受不起狂风暴雨了,阳光炙热也好,大雨倾盆也罢,以一恒之总比风云变幻来的安稳。”


  “大夫此言谬矣!”薛泽声音大了几分,但说完这一句又淡然下来,他为汲黯斟满茶,道:“你我居于高处,自然不惧风雨,但是下面的百姓会如何?大夫这一生不畏权贵,耿直敢言,数度为民请愿,造福了多少百姓?临了怎么能对天下撒手不管?”


  汲黯闻言默然许久,末了叹息一声,“老夫陪伴陛下身边多年,到底还是了解一些陛下的性子,现在战事正顺,陛下雄姿英发,老夫若是再说些逆耳的话,不过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徒惹人厌罢了。况且,若是战事顺利,战未必没有和强。”


  “汲大夫!”薛泽听罢汲黯这番话,终究是淡然不住,“汲大夫此言,叫人好生心寒。远的不说,单说此番出征,世人都说大军全甲兵而还,但事实呢?数万将士埋骨他乡,为大汉平添了多少孤儿寡母?而大汉得到了什么?不过是匈奴未来的报复,不过是来年更多的人战死沙场,不过是天下粮仓为之一空,不过是天下百姓苦不堪言!”


  汲黯不说话,薛泽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道:“汲大夫难道不曾看见,前日那秦城和卫青回城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高头大马,功名利禄,他们尽得于手,而这,却是他们掠夺的天下百姓的血汗。一将功成万骨枯,难道数万将士客死他乡,就为他们这几人的显赫?汲大夫不为天下苍生念,却要向新权贵低头,这让天下人如何看大夫?某,窃为大夫不耻也!”


  汲黯嘴角一阵抽搐,身子数度一抖一抖,像是要拍案而起。最终,汲黯向薛泽一拱手,拜道:“多谢丞相直言相告,某险些酿成大错也!”


  “大夫快快请起,某只是晚辈,这如何受得起?”薛泽忙将汲黯扶起,作诚惶诚恐状。


  “老夫一世名声,险些毁于一旦矣!”汲黯坐起身,仰头愧然长叹。


  “和亲方是上策,杀戮必不可取,你我不为此鞠躬尽瘁,此任要放诸于何人?”薛泽又道。
……

  汲黯走后,薛平敲门进来,他躬身问薛泽道:“孩儿方才见汲黯那老头一脸决然的走出去,想必已是被您说服了?”


  薛泽傲然冷哼一声,“他倒是想得美,碰到事就想脱身,哪有那般容易?”


  “那是。”薛平道,“不过孩儿不明白的是,这事儿为什么非得拉上这老头,他又不受陛下待见。”


  薛泽看了薛平一眼,教训道:“你懂什么,汲黯是陛下的夫子,在陛下面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最不济也有三分情面。别看陛下平日对他爱理不理的,实则陛下可不会忽视这老头的存在。陛下用人可谓是各尽其用,汲黯就耿直敢言不怕得罪人这一条,朝堂上就有他一个位置!”


  “原来如此,孩儿受教了。”


  “你记住,人要立于不败之地最重要的是要懂得借势,最忌讳的是树敌。汲黯即便不能拉拢,也不能让站到我们的对立面去,若是让这样的老顽固都同意对匈奴用兵的话,陛下还有什么顾忌?”薛泽看着薛平,耳提面命,“只有我们的势力大了,才能保证达到自己的目的,最不济也能保证自己的利益!”


  薛平保持着一副受教的模样,“如此说来,咱们跟淮南王联盟,也是借势了?”


  “左右逢源,广布门路,广交朋友,此乃为官之大道。”薛泽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懂了么?”


  “懂了。”薛平若有所悟,笑了起来,“其实说到底咱们不过是利用这些人,赚取咱们自己的利益罢了。”
……

  秦将军府。


  “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府中传出来,别有一番豪迈。府中,秦城正和窦非、东方朔等人一起宴饮,席间众人有说有笑,不亦乐乎。


  “要死了,笑这么大声,不怕吵到街坊邻居么!”屋子外,一身薄衫的小蓉儿朝屋里望了一眼,却只看到屋内几人笑得东倒西歪,毫无人样,不知为何她鼓起腮帮,顺手在旁边一棵小树上用力扯下一把绿叶,眼神在这时也变得有些幽怨。


  “在这干嘛呢?”白馨歆走过来,看到小蓉儿气鼓鼓的模样,有些好笑的摸了摸小蓉儿的头发,“还乱扯树枝,也不怕划伤了手。”


  小蓉儿抬头看了一眼一身红衫的白馨歆,见她眉黛清新如远山,香腮微红,显然是经过精心修饰的,在背后纱灯的映衬下更觉韵味十足,仿佛带着些神秘的诱惑。


  小蓉儿哼哼一声,不平道:“白姐姐,你看看将军,这好容易出征回来,刚进家门还没说上两句话呢,就跟那些人海喝胡侃去了,也不理你。亏你今日还花了整整半天的时间修饰妆扮呢!”


  “你这小丫头,懂什么!”白馨歆脸红的嗔怪了小蓉儿一句,回头看了一眼屋子,却只看到满屋子的狼藉,然后她回过头对小蓉儿细声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没关系,但是不能使性子知道吗?家里来了客人,都是将军在朝堂上的朋友,将军能不招待?”


  “哼!”小蓉儿仍旧是气不过,“可是我们还是将军的家人呢!再说,日日在家为将军担心的是白姐姐又不是他们,凭什么将军一回来他们就霸占了将军?真是的,讨厌死了!”


  听到“霸占”这个词白馨歆不禁莞尔,她上下打量了小蓉儿一眼,掩嘴轻笑,“原来你这丫头是怪将军没有陪你呢吧?看看,小丫头今天还妆扮了一番了,你这厮,定然花了不少时间吧?快说,是不是偷拿了我的胭脂?”


  “哪有!”小蓉儿立即急起来,小脸“噌”的一下就红到了底,“我才没有偷拿你的胭脂呢!我自己有,怎么会拿你的!”


  小蓉儿说完,还犹自愤愤不平的看着白馨歆,直到发现白馨歆戏谑的眼神,小蓉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忙张开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只留下一双瞪的圆圆的眼睛在外面,惊慌的看着白馨歆。


  “啊~~”时间凝固了片刻之后,小蓉儿惊叫一声,落荒而逃。


  白馨歆看着小蓉儿跑远,一阵好笑,“在上谷的时候还说再也不用胭脂了呢.……”继而悠悠叹了口气,“到底是长大了啊!”说罢,转头深深看了灯火通明的屋子一眼。


  屋子里,秦城和窦非、东方朔、公孙策喝的正欢。


  “秦兄现在是大将军了啊,厉害厉害,来,我敬你!”公孙策歪着身子,单手朝秦城举樽,酒还没送到嘴中便撒了一大半。


  “怎么,公孙兄,你这是嫉妒了吗?”东方朔往嘴里塞了根鸡腿,口齿不清的嘿嘿笑道。


  “哪里,我是遗憾没能跟秦兄一起上阵杀敌!”公孙策用力一摆手,打了个嗝,大声道,“在闽越的时候这就是个遗憾,现在还是个遗憾哪!”


  “那你跟秦兄好好说说,让他下回出征,带你做个马夫!”窦非也忍不住在一旁打趣道。


  “这个可以有。”秦城大手一挥,“准了!”


  “你们这群小子,真拿樊哙当匹夫呢?!说什么我公孙策在南越也是坐过一回将军的!”公孙策抗议道,“来,喝!喝完出征!”


  几人好一阵闹腾,两个时辰之后,公孙策率先倒下。过了会儿,秦城让人上了茶,和窦非东方朔漱了漱口,顺带也醒了醒酒,几人这才出了屋子,来到后院。几人见公孙策醉得厉害,索性懒得叫他。


  三人随意在凉亭中坐着站着,吹着凉爽的夜风。


  “余善被削掉所有爵位,贬为庶民,但到底是保住了一条性命。”东方朔看着夜空,缓缓陈述,“他身边的人替他顶了罪,陛下下令杀了不少。余善也算是实力大损,短时间内很难恢复实力,驺丑上疏表忠,现在正是势力大涨的时候。两方一平衡,现在正是旗鼓相当,虽然驺丑短时间占了上风,但时日一久,余善还是能恢复一定实力跟他抗衡。”


  “闽越之地,偏远之乡,民风彪悍,短时间难以教化,自然也不能指望他们真就唯唯诺诺本本分分,这个时候先让闽越的局势保持一个相对的平衡是没错的。”秦城靠在柱子上,淡然道:“等匈奴的局势稳定下来,再加强对闽越的控制,循序渐进教化百姓,到那时才能不需要如何依仗那些藩王。”


  ————————


  (说明一下,秦城和卫青的封官由大将军改为左右大将军。


  PS:今天晚上就要坐上火车回家,开始为期三天的千里回家大征程,所有更新均为自动更新。)——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多少往事情怀,一眼云烟


  秦城斜着身子靠在柱子上,淡然道:“等匈奴的局势稳定下来,再加强对闽越的控制,循序渐进教化百姓,行立中原制度,到那时才能不需要如何依仗那些藩王。对了,南越王鲍管有什么表示没有?”


  东方朔将视线从夜空中收回来,负着手对看着秦城,略带几分得意道:“鲍管倒是个懂事的,这回经历了余善的事,他应该是长心了,现在姿态放得很好,前些天还亲自来了长安觐见陛下,大表忠心,甚至要求陛下派遣官员帮助他治理民政。”


  “陛下怎么说?”


  “陛下自然是准了,这些天就在安排赴南越的官员,这可是控制南越、化王国为郡县的好机会,走出了这一步,只要不出意外,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东方朔说罢看着窦非道:“说起这事还真多亏了窦大侍郎,若不是窦兄以一己之力守住了番禹城,现在百越的局势也不会如此清明。”


  窦非因为上回从使有功,回来后经秦城出征前和东方朔当面引荐,如今已是大汉的常侍郎。至于东方朔,则已高升到了太中大夫。窦非听了东方朔的话,摇摇头不肯接受,“我何德何能,能守得住偌大一座城池?都是众人之力。”


  “你这厮,还牛气上了?”东方朔没好气的笑骂道。


  窦非只得报以苦笑。


  “好了,东方兄,你就别较真了,窦兄的胸怀岂是你我可比?”秦城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又问道:“回来的时候你们路过淮南国了?”


  “是,还见到淮南王了!”说到刘安,东方朔就有些郁闷,一激动说起话来也就没什么遮拦,“刘安那厮可是个滴水不漏的主,将咱们当成大爷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自己在一旁装孙子呢!你问窦兄,刘安是不是装的比孙子还孙子!这回借着我们在闽越大胜的机会,派了淮南国的太子来长安向陛下祝贺,俨然一副大忠臣的模样,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窦非朝秦城认真的点头,表示严重同意东方朔的说法。


  东方朔如此说,秦城便知道此行东方朔是没什么收获了,当然,也可能是一些隐秘的事情东方朔不方便对自己明说,虽说现在自己和他差不多已经站在了同一条线上,但到底还没有到完全交根交底的地步。


  不像是窦非,窦非本就是自己一手拉起来的,他不入仕则已,入仕,则必然是跟自己彻底站在一起。这是时势规则使然,也是窦非的性子使然。


  东方朔先走一步,秦城和窦非一起站在秦府门口望着东方朔的马车远去,秦城问窦非道:“窦兄,陛下跟你谈过法家的事儿了?”


  “嗯。”窦非应了一声,却并不是很激动,“谈了一回,不过我猜不透陛下的意思。”


  “说来听听。”秦城自然兴趣浓浓。


  窦非这便陈述道:“陛下招我觐见时,问了很多问题,而且问的很细,涉及的范围也很广。但让我想不通的是,陛下只是问,却不给评价不给回应,甚至不肯定也不否定,这让我心里实在是没底。”


  “这已经很不错了。”秦城却笑了,“要知道陛下可是才下令独尊儒术没多久,能不否定你的法家思想本身就已经是个好消息,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道想一步登天,弹指之间大变天下?”


  “这倒不是。”经秦城这么一说,窦非也宽心了不少,“之前确实是我有些急了,眼看着百家被废,儒学独兴,法家似乎再难有容身之地,我这心里却是不是滋味。要知道现在满朝文武都是声称以秦灭为鉴,恶法者十之有九。”


  秦城长舒一口气,“路漫漫其修远兮,慢慢来吧。我相信陛下心中定然有了韬略。”


  “你说的不错,现在也只能如此了。”窦非点头道。


  东方朔和窦非离开秦府的时候,将公孙策丢在了他自家的马车上,让车夫拉着他回去。在府门口目送窦非最后离去,秦城进院之后还来不及跑回房去,便被管家拦住禀报道:“将军,有客人在偏厅等着,已经来了半个多时辰了。”


  秦城带着几分疑惑到了偏厅,看到来人后顿时笑着迎上去,“我道是谁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到我这里来枯坐半个时辰,原来是雷兄!”


  “秦兄,久违了。”雷被站起身向秦城抱拳,笑道:“方才见你正在会客,不便打扰,便在这里等了会儿。”


  “你既然来了,大可唤歆儿出来说话嘛,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干等?”秦城令仆人上些点心,这又对雷被说道。


  “时辰已晚,阿妹怕是也睡了,反正我就是来找你的,也不能耽搁太久。方才我还在想,若是再等一刻你不来,我便只能留下书信了。”雷被道。


  “何事让你非得深夜跑这一趟?”秦城知道自己和雷被的关系不能为外人知晓,否则麻烦无穷。但是对方深夜等待如此之久,又谨慎的连不相识的东方朔和窦非都要避开,定然是有要事,是以当下也没有过多寒暄。


  “淮南国的太子刘迁这回到了长安,你知道吧?”雷被问道,“我这回就是作为护卫跟着他来的。刘迁现在就在兴平馆,兴平馆你可知?”


  “刘陵的地方,这我还是知道的。”秦城道。


  “也是。”雷被的脸色忽然有些暗淡,“她可是注意你很久了,你来长安这么久了不可能没见过面。”


  秦城因为先前酒饮得有些多,这会儿一时没有注意到雷被脸色的暗淡,“被淮南国的陵翁主惦记可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不过你还别说,我到现在为止,还真没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翁主。”


  “你还没见过?”雷被难掩诧异,随即松懈下来,带着几分苦涩道:“早晚是要见的,这天底下可没几个男人能受得了她的的媚惑,大概除了当今陛下,就没有第二个人了。”


  秦城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便笑道:“难不成你已经被媚惑了?我说雷兄,你今日来不会就是为了跟我探讨这个女人的吧?”


  “呵呵!”雷被将一些不自然掩饰过去,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不禁有些恼怒,但随即想到这些年哪次听人说起“陵翁主”三个字的时候不曾失态?随即也就释然了,坐直了腰板正色道:“此番秦兄和卫将军领兵大败匈奴,收复河朔,功震天下,千万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此大的动静,已经让陵翁主深为忌惮,这回刘迁到长安来,除却恭贺陛下大定百越,另外一个目的就是传达淮南王的话。现在淮南王已经和陵翁主在商议,有联合百越和卫氏朝鲜的意向。万望秦兄小心,早作打算,免得到时候汉军四面皆敌,难以应付,如此抗匈大业危矣,长安危矣!”


  “雷兄一心为国,身在曹营心在汉,我实在是佩服!雷兄放心,我定会倍加小心。”秦城听完雷被的话后不禁动容,不仅是因为消息本身的震撼,也未雷被的心胸震撼。


  雷被自嘲一笑,他虽然听不懂身在曹营心在汉那句话,可也明白秦城的意思,“什么一心为国,不过是苟且偷生罢了,想做的不能做,不想做的却偏偏不能不做。”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雷兄虽不曾上阵杀敌,但这份心思已经足够了。”秦城见雷被黯然神伤,不由得劝道。


  雷被长叹一声,声音有些悲凉,“什么大侠,雷某一介匹夫耳,安敢玷污了‘侠’这个大字?只不过人生区区数十年,多少往事情怀,转眼皆成过往云烟,蓦然回首,总得给自己的良心留下一块干净的地方。”


  “雷兄.……”秦城本想劝慰,却不知该说什么,自己这一世若不是“投胎”投的不错,要是还像前一世一样,不过也是跟雷被一样罢了,甚至还要憋屈。


  人生最大的悲哀,不是“却将万字平戎策,换的东家种树书”,而是一身忠义豪情满腹韬略,却只能助纣为孽乱国苦民。


  “秦兄,我不便在此久留,这便告辞了。”雷被站起身,向秦城抱拳道:“替我问候阿妹,我这个做兄长的.……罢了,你好生照看她便是,我对你没什么不放心的!”


  “雷兄,一切小心。”秦城站起身抱拳,真诚保证道:“我会好生待歆儿。”


  “好,告辞!”


  雷被走后,秦城起身却没有径直回房,而是在院子里,对着满院子的纱灯、满天空的繁星,静静站了很久。


  “老天,你让我穿越到这个时代,到底是要我干什么?”秦城抬头望着天,喃喃道,“还是你吃饱了撑着,给我开的一个玩笑,顺便改变一下我的命运?若是那样的话,你怎么不干脆让我转世投胎,托个好人家大富大贵过一生得了?让我背负两世记忆,你知不知道这很累的?”
——

  第三百五十七章 总领兵马事


  闽越王城郊外。


  河水潺潺,蜿蜒曲折,流经树林茂密-处在拐弯边形成一个方圆一两里的湖泊,湖泊边建有一座院落,院门正对的河岸立有一小亭。


  大雨初晴,阳光并不十分烤人,又有小亭遮阳,一灰衣中年人闲适坐在亭边、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垂钓,看起来便别有一番情趣。


  “汉军大胜了匈奴?”垂钓的中年人凝神看着鱼线,淡然开口问躬身站立在身旁的年青人,“怎么个大胜法?”


  “斩首过六万,俘获包括一个公主、三个部落王在内的数万人,取得河南地。”余瑞之答道。他身着青衣,没了官职,便也没了锦袍加身,实际上这回要不是余善动用了极大的能量去保他,便是连性命,余瑞之也保不住。身受此恩,加之南越之战对余善的深入认识,这使得余瑞之在面对余善时,态度愈发恭敬,“领兵的将军便是秦城和卫青。”


  “好大的手笔,确实是大胜!”余善微微动容,却仍旧是没回头,“从这事儿可以看出,咱们选择暂时隐忍,是没错的。”沉吟一下又道:“秦城,卫青,这两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对我等而言倒是个麻烦。”


  “是,确实如此。”余瑞之恭敬道,顿了会儿又道:“鲍管那老小儿前日去了长安,趁机向大汉皇帝大表忠心,并且还请大汉皇帝派遣官员到南越任职佐政。”


  “这老小儿这回倒是学乖了。”余善笑着说道,言语中却有不加掩饰的不屑,“鲍管不足为虑,你且说说王城近来动静如何。”


  “人心惶惶。”余瑞之道,“驺丑趁我等实力大损之际,四处拉拢人手,或是许之以诺,或是用之以高位,或是厚利以诱之。众臣看不清当下形势,以为咱们一蹶不振,加之驺丑软硬兼施,不择手段排除异己,大多投了过去。短短时日,驺丑实力大涨,咱们的势力,除却一些死忠,外围官员已经所剩无几了。”


  余善听了余瑞之的话,情绪并没有很激动,这些都在他意料之中,“驺丑被咱们压得喘不过气这么多年,一日翻身,自然变本加厉,这不足为奇。你告诉下面的人,不用慌,沉住气,不消多久,咱们便可以卷土重来。不用说他驺丑一个乳臭味干的小子是否斗得过咱们,便是那位大汉的皇帝,也不会放任他驺丑一家独大控制闽越,所以即便是咱们不动,也会有人帮咱们动。到了咱们重见天日的那天,本王决不允许那些墙头草有好日子过!”


  “我王料事如神,瑞之敬佩,这些话我会一字不差的传达给下面的人。”余瑞之领会了余善的意思,应诺道。


  余善放下鱼竿,站起身,看着颇为宽阔的湖面,停顿了很久,才道:“那大汉皇帝倒是想得挺好,利用本王和驺丑相互制约,最终将闽越主动权握在手里。哼,若是本王如此不济,连个小娃娃都对付不了,岂不是白做了这么多年的东越王?”说完余善转过身看着余瑞之,叮嘱道:“这段时间你多跑跑,让咱们的人不要轻举妄动,好好积攒实力,不要看着驺丑蹦跶的欢快便沉不住气,等待时机一到,本王自会带他们一举夺回闽越的大权!高官显爵,财富美人,都是咱们的,跑不了!”


  “瑞之明白!”余瑞之应道。


  “对了,本王给淮南王写了封回信,你派得力人手捎给他。”余善又道,“这事儿要做的隐蔽,不能让别人发现蛛丝马迹,否则我等大业休矣!”


  安排完这些事之后,余善自顾自笑了,“四面围攻,里应外合,我倒要看看,这位大汉皇帝到底是不是真长了三头六臂,能够应付得来!”


  “百越的事,最终还是要百越的人自己解决,外人休想插手!”
……

  长安未央宫。


  “此番出征,大军粮草消耗甚巨,加之去年出征发兵六万,耗时近月,去岁两仓所增存的粮食已经耗去近半,若是长久以往,便是天下粮仓再如何饱满,恐怕也难以支撑。”汲黯正在苦口婆心的对一脸不耐烦的刘彻谏言,“如今河朔之地已然收复,匈奴国力大损,我大汉几十年来的怨仇也算是得以消解。当此之际,老臣肯请陛下止刀兵,与民休息,着力内政。陛下应当知道黄河之水近年来屡次绝提,屡整不绝,正是需要财力物力人力修缮的时候,且南方诸地扩展不少,也正需要着力处理.……”


  汲黯在一旁喋喋不休,刘彻早已经听得昏昏欲睡,若不是刘彻这些天心情大好,汲黯在这个时候进言,他可能早就佛袖而去了。


  宣室殿外,老侍春陀快步走过来,远远听见殿内有慷慨激昂的声音传出,便问门口的小侍:“汲黯大夫还在里面?”


  “是。”小侍道。


  春陀叹了口气,略显焦急,“秦将军和卫将军都已经来了多时,正等着陛下召见了,这汲黯大夫怎么一连说了两个时辰还不走?”


  小侍看出春陀的不耐和无奈,深以为然,“要小的说,汲黯大夫也真是不懂事,老大的人了,怎么就不知打进退呢?现在正是陛下对匈奴用兵大胜的当口,在这个时候劝陛下见好就收,这不是不识时务么?”


  “嘿!”春陀顿时有些生气了,“你小子懂什么!这些事也是你能议论的?就不怕我撕了你的嘴?”


  小侍干笑两声,好不尴尬,心道你老不也是这个意思吗,怎么就看不出来我这么说是在拍你马屁?

  春陀警告了小侍一声,还是走了进去,对正一手抚着额头看上疏的刘彻道:“陛下,两位大将军已经等了很久了。”


  “哦?”刘彻闻言,竟然露出一丝如蒙大赦的轻松神色,“那还不叫进来?”


  “诺。”


  汲黯的话被打断,又恼又哀的站在那里,看向刘彻的眼神满含“怒其不争”的意味。


  “这个,汲大夫,你方才的话朕已经都听见了,朕会好好思量。这样吧,你就先下去,朕还有些事要处理。”刘彻对面前这个昔日的夫子道。


  “是,老臣告退。”汲黯摇头叹了口气,悻悻然退了下去。


  在门口碰见正要进来的秦城和卫青,两位年轻人俱是行礼,“汲大夫。”


  汲黯本不想说话,但见着了秦城和卫青若是不说些什么又觉得有些气不过,这便冷冷道:“老夫怎敢当两位大将军如此大礼?现在的朝堂,可都是唯两位将军马首是瞻,老夫一臭石耳,不敢当了两位将军的道。两位,请吧。”


  “汲大夫说哪里话,这让我等好生羞愧!”卫青忙道,把姿态放得很低。


  “大将军如今盛名享天下,有什么好羞愧的?”汲黯冷哼一声道,“只不过一将功成万骨枯,两位将军身居高位时,只要不忘了万千死去的将士和他们留下的孤儿寡母,老夫就替天下人多谢两位了!”


  说罢,扬长而去,姿态张狂又显不忿。


  “卫兄,不用跟他一般见识,我们各在其位各谋其政而已。”秦城见卫青有些失神,神色略微黯然,便拉了他一把。


  刘彻召见秦城和卫青时,先是笑着夸赞一般,然后便说起了实际问题。


  “如今你俩同列大将军,不再是闲时练兵要人、出征打仗要粮便行,军中诸事都要经过你俩之手,日后再有战事,粮草辎重这些都需要你俩亲自过问,这些你俩心中现在可有数了?”刘彻看着面前的两个心腹爱将,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淡不去,这两个将军给他挣了太多的面子和功绩。


  “卫青本是一介马奴,幸得陛下垂青方能为大汉建功,承蒙陛下封为大将军,臣无时无刻不是如履薄冰。陛下方才所说之事,臣定当殚精竭虑以为谋之。”卫青肃然道。


  “臣少在上谷,为筹建骠骑营尝闻些许事,也知这其中之辛劳。”秦城见卫青说的严谨,便也说的不明不白,他心想反正人家跟着刘彻这么久了,自然是能体会刘彻意思的,自己现在不熟悉朝堂中许多事,还是谨慎为好。


  “能知这其中辛劳是最好。秦城你在上谷做过郡守,卫青跟在朕身边也这么多年,朕不担心你们俩的能力,就怕你们俩大意。”刘彻点头道,“此番你两人出征,离开长安时带马十几万,回来时不过只剩四万而已,算上辅兵民夫运输粮草辎重时在途中的消耗,健马驮马损失甚大,今年九大马场成年可供出征的马匹已然不足十万,若是再有大战必然供给不足。现今李广请命出战,朕已应许他们稍后发兵河西。此役之后,良马我所剩无几,再要满足出征之需,必得等到来年。朕今日找你们来,不是跟你们复述这些事实,而是要问你们,日后大汉与匈奴之间大战必然更加频繁,消耗必然更大,作为大将军,总领兵马事,你们可有法子解决眼下的困境?”


  卫青听了刘彻的话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秦城闻之却是心中一动,他知晓自己的机会来了,那件事到底有没有希望,就看今日刘彻如何回应自己接下来的进言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天下大征 万民皆可得爵(大章|)


  (四千五百字,小补一下昨天的。)

  “陛下的话,臣私下也曾考虑过。”卫青肃然道,“如今抗击匈奴的形势渐渐明朗起来,尤其是收复河朔之地后,我汉军已然明显处于攻势,而匈奴不得不被动防守。然匈奴毕竟疆域广大,部落众多,其虽失查哈地、失河朔,但其漠南、漠北、河西等主体领域仍未受到损失,是以汉军与匈奴之战,几乎不可凭借能几战就能毕全功,往后两国的对战,只会越来越频繁,规模也会越来越大。如此看来,粮草辎重所耗,必然更为巨大。臣蒙陛下不弃,赐职大将军,每每想起诸事,无不如坐针毡.……臣思虑良久,私下得出两个办法,今日既然陛下问起,臣便大胆提出,若有不妥,还望陛下和秦将军指正。”


  “你说。”刘彻点头以示鼓励。


  “这两个办法,一为开源,二为节流。”卫青缓缓道,说完抬头看了一下刘彻的眼色,便不再言语了。


  “完了?”刘彻等了会儿,见卫青没有说话的意思了,便好奇的问了一句。


  “禀陛下,完了。”卫青颔首道。


  刘彻呵呵笑了一声,对秦城道:“看见没有,这就是朕的右大将军,说话总是滴水不漏,这话说出来乍一听很有道理,实际上等于什么都没说,真正的问题还得朕自己去琢磨。秦城,你说这厮如此狡猾,该不该打?”语气中不无调侃之意。


  秦城拱手,五分正经五分调笑道:“卫将军方才所言,乃解决军费之正理,按理说不该打;然财政问题,总的说来无非就是开源节流四个字,卫将军说了等于白说,有浪费陛下时间之嫌,按理说该打。所以,臣也很矛盾,不知卫将军到底该不该打。”


  “嘿!”刘彻都有些被气乐的意思了,笑骂道:“你俩倒是一个比一个精明,说到底什么事都还是要靠朕亲自解决?既然如此,朕留着尔等何用,拖出去,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陛下稍等。”秦城忙道,心里已经默默汗了一个,别看刘彻这会儿一副开玩笑的意思,那可是笑里藏刀,今日自己和卫青要是真不拿出点货出来,不说真拉出去游街示众,刘彻肯定会不满。而秦城也知道,卫青心中肯定也有腹稿,只是不能一开口便说完,因为“开源节流”要么就是开税源得罪百姓商贾,要么就是节制其他民政各方面的财政开支得罪同僚,所以说卫青是有意等刘彻表达出一个强硬的姿态了就坡下驴再说也罢,说卫青只是犹豫也罢,有了自己的迟疑和刘彻的强硬“相逼”,今日这事传出去总不至于那般得罪人。


  所以不等卫青开口,秦城便先说了,他非是要抢卫青的风头,而是有更好的办法,所以没必要浪费卫青和刘彻的感情。


  “陛下容禀。”秦城正色道,“卫将军方才所说开源节流,本是正理,然要使国家之战不苦百姓,开源须得谨慎,如此一来开源的范围就要小得多,力度也要小得多,如此收入之于军费也就容易变成杯水车薪;而要使得国家之战不为国家内政之累赘,节流也得谨慎,其调用量和调用范围都要受到限制,如此便又有可能有收不抵支的尴尬局面。即便是两者两辅,怕是也不能解决巨额军费。因此开源节流只作平常理解自然不妥,但若是不作平常理解,即意味着,许多东西需要变革。而变革,也就意味着陛下要承担的风险也就更大。”


  秦城说到这里又不往下说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国家就这么大,大汉每年的财政收入都有限,这还要维持国家的正常运转,若是不大幅度增加税收,去压榨百姓,就要在某些东西上作出变革。而要变革,肯定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所以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秦城说到这里,已然表明了自己的看法和立场,若是刘彻有决心承担一些变革需要付出的代价,那么秦城就说出具体的操作办法,若是刘彻不能付出种种代价,那秦城接下来的话也就没有了说出来的必要。


  刘彻听罢秦城的话,并没有过多犹豫,颇有几分傲然的道:“行军打仗有风险,治理国家有风险,这天底下的事儿若是都没了风险,哪岂不是人人皆可去做?朕不惧风险,朕唯惧不能有所作为!若非如此,朕当日便不会决定对匈奴开战,也不会举全国之兵发动马邑之围。朕既然敢跟匈奴人开战,便做好了应对各种风险的准备!秦城,你有何建议只管说出来便是,朕许你今日之言无罪。”


  “谢陛下!”秦城拜道,随即朝刘彻甩过去一个响亮的马屁:“大汉有陛下这等雄才大略的君王,何愁匈奴不灭?”


  说完便正色道:“其实臣的建议,严格来说也是开源,只不过此开源与卫将军的开源有所不同。不同之处在于,卫将军的开源具有强制性和无偿性,而臣的开源,非但没有这些,反而具有鼓动性与有偿性。”


  “国家税收,从来都是强行征收且无偿,若是不具备强制性,有谁愿交出自己辛劳所得?而若是有偿,天下千万百姓,国家如何补偿得过来?”卫青开始发难,却又有几分与秦城一唱一和的味道。


  “卫将军莫急,且听我一一道来。”秦城显得很有把握,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这便好整以暇开始对刘彻侃侃而谈:“在臣这份建议中,鼓动性与有偿性乃是结合在一起的。征天下税收,无论士农工商,人人皆要鼓励,而鼓励之法,在于有偿。何谓有偿?有偿者,不在财物,而在爵位。


  大汉有爵二十等,每等都有与之对应的特权,然放眼现今大汉制度,普通百姓若想得爵,唯有两条道路,要么战场杀敌,要么入仕为官。而这两条,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却非是通途,天下百姓千万,而出征将士不过十万,以白身入仕为官者更是少得可怜。在此时,爵位的作用仅限于彰显贵族的地位,并不能为国家所用,为国家谋利,实乃是物不能尽其用,而民不能得到政治上的满足。


  今日,若是陛下向天下打开爵位的门户,许天下人以财物换取爵位,以获得相应的特权,那么耕田者为得爵免徭役等必然卖命农耕,地方大族(豪强)为得爵彰显社会地位等必然向陛下大贡财物,商贾更不必说……

  若是如此,则天下财物皆为陛下所有,且人人甘之如饴,并会以此为荣,人们看到了获得高位的希望,看到了路子,便会朝那条路子努力,如此一来也可减少天下游手好闲喜好惹是生非之人,于天下安定有利。


  为得到更高的爵位,百姓必定卖力农耕、手工作业者必然卖力生产、商人必然卖力周运货物,则社会生产力就有了大为发展的动力,生产力的发展将又促进天下财物的富足……如此,大汉整个天下的财富,将会一年胜过一年!到那时,别说区区匈奴,便是西域诸国,陛下也唾手可得!”


  秦城说的慷慨激昂,很多时候都差点儿将后世的经济名词脱口而出。虽说秦城最后那句话有些夸大了,但意思在那里。而秦城的话说完,刘彻却是陷入沉思,只是眼中闪动的光彩,表明他也正受鼓舞。


  “秦将军,此法固然可以使得天下富足,国库充盈,军费有余,但以我观之,天下百姓交财物便能得爵,是否有卖-官卖爵之嫌?”卫青皱着眉头说道。


  卖-官卖爵,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绝对是个灾难!


  “非也!”秦城果断摇头,“得爵与得官不同,若是捐钱得官,那天下必然大乱。但是得爵,却只是提升个人的社会地位,享有与之付出相应的特权,其影响只限于个人,并不能危害他人的利益,更不会危害社会!”


  秦城却知道,在他熟悉的西汉历史中,刘彻晚年为了抗击匈奴的军费,就干过卖-官卖爵的事。虽然这事在现在开起来显得那般荒唐,但是对于一生致力于击灭匈奴的刘彻而言,晚年对匈奴作战的一再失败让他不能接受,如此一战再战,加之战线过长,消耗过巨,军队取胜又更加不易,最终导致天下十室九空。而刘彻也因此得了个穷兵黩武的帽子。


  “原来如此,是卫青浅薄了。”卫青若有所悟道。


  半响之后,刘彻忽然看着秦城笑道:“秦城这个法子,可是跟当年商君在秦国所行之法颇为相似啊!”言语中不乏深意。


  秦城心中一动,他就知道这事儿肯定瞒不过刘彻,不过面对刘彻此问,秦城早已做了准备,当下拱手答道:“当年秦国偏隅之国,行此法尚能从一小国步步强大,最终统一山东六国。今日大汉有天下之地、天下之利,行此法焉有不能不纵横四海之理?商君之法固然有其不妥之处,作为后人,择其善者而从之,择其不善者而改之,让其真正为我所用,如是而已。”


  秦城当然不会说,这只不过是他试图改良大汉治国之法的第一步。以对匈战争军队的巨额耗费而切入点,就是秦城推行法家一些思想的第一步。


  变革这种事,必须一步一步来,若是心急,想一口吃个胖子,只能将自己摔个粉身碎骨。


  当然,秦城也并不是要将大汉变成纯粹的法家治国。举国独尊一家,自然会有很多-毛病,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说的不错!”刘彻这下没有沉吟,直接下了结论,“现今人人皆言秦国乃残暴之国,朕却不以为然。秦国固然有其暴虐之处,若不然也不会亡了国,但作为后人,若是只能看到秦国的亡而看不到秦国的兴,肯定是不妥的!”说罢,看着秦城:“今日秦城所言,朕心甚慰,此法是朕之前没有想到过的,今日经你如此一说,朕心中豁然开朗。天下百姓皆乃朕之臣民,朕讨伐匈奴是要为天下百姓找回失去了八十年的尊严,不是要给天下百姓增加负担。百姓苦于战争,国将不国,朕之大略也成了一个笑柄!”


  秦城闻言心中一喜,“如此陛下是答应了?”


  “嗯?”刘彻却露出疑惑的神情,“答应什么了?”


  秦城一愣,“臣方才所说的财政开源.……”


  刘彻却是笑而不语,片刻之后道:“你这个法子不错,朕也看好,不过若是要施行,尚欠考虑,还需从长计议。”


  秦城眼神一黯,方才心中燃起的大火像是瞬间被大水浇熄,精神顿时萎-靡了下去:这搞了半天,感情哥的话都白说了?


  “秦城,朕尝听你提起一个叫窦非的,他很懂法家的这些东西?”就在秦城心凉的时候,刘彻一句话将他从谷底拉了起来。刘彻这话说是问秦城,倒不如说是问自己。


  “正是窦非常侍郎。”秦城眼神一亮。


  刘彻点点头,却没有再多言。但是秦城却知道,这事儿有戏。转念一想,又想明白了刘彻之所以不一口答应下来也是很正常的事,姑且不说此等大事本身就需要慎重,所谓变革皆会触动既得利益阶层的利益,导致他们的反对和攻击,当年商君在秦国立法的时候不就是如此么?现在一下子向天下人打开爵位的大门,那些贵族的反应会如何,都是刘彻不得不考虑的。虽说他不惧风险,但却不能不考虑如何应对风险。


  “好了,今日便到这,你们俩下去吧。”片刻之后,刘彻起身说道。


  “臣等告退。”秦城和卫青拱手退下。


  秦城和卫青走后,刘彻沉吟良久,最后吩咐春陀道:“去把窦非叫来。”


  秦城和卫青一路并行出宫,卫青赞叹道:“早就知道秦兄不唯有领兵治军之能,也有治国理政之才,今日闻听秦城一番高论,卫青汗颜哪!”


  说罢,有些黯然的轻轻摇了摇头,大概是觉得自己不如秦城,辜负了刘彻的栽培,心下对自己不满起来?

  “卫兄高看我了,我哪里有你说的那般厉害?上马治军,下马治民,这种事我可做不来。”秦城轻松道,“不过是跟窦非在一起呆的久了,听他说了些法家的事儿,今日这便拿出来了。你方才又不是没看见,陛下有召见窦非面议的意思?那便是觉得我是个半吊子,这种大事还得找窦非那种大家。”


  “窦兄,神人也!”想起窦非,卫青点头表示同意。


  秦城也深以为然,要说上马治军下马治民,守得住番禹城、说得动刘彻的窦非,才是真正的模范。


  说起窦非,秦城却是自嘲一笑。


  不为别的,就为刘彻没有跟自己深入交谈财政开源这个事,而是在得知了这是法家的东西之后便将窦非叫去,意思已经很明显:你秦城就是个将军,领兵治军出征是你的职责,军费之事也需要你上心,但是涉及到财政开源、治理万民这种事,你还是靠边站吧,这不是你的职责范畴。


  秦城也能理解刘彻的用心,现如今自己已经是有了功高震主的嫌疑,若是再让自己插手民政,一手军队,一手百姓,肯定是刘彻不能接受的。


  “刘彻这厮,用人从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我不是双体萝卜,占不了两个坑呐!”秦城心中叹道一声。


  不过秦城也没有不满的意思。


  现如今的局面,他已经很满意了。还是那句话,越是大事,越需要一步一步来。
——

  第三百五十九章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最难消受


  随着征战匈奴的一再大胜,加之收复河朔,击溃匈奴右贤王部,赫赫战功之下,之前上谷郡的一小小郡兵骠骑营如今终于修成正果,成了大汉几乎是家喻户晓的骠骑军,三万人的编制让骠骑军的大将军秦城一度笑得合不拢嘴。


  而此时,骠骑侯秦大将军就站在北军大营骠骑营驻地的点兵台上,表面平静其实内心极为得意的看着眼前无边无际的骠骑军众将士。


  昔日的北军六将军之一,到长安仅仅半年时间,摇身一变就成了全国军队的两位最高统帅之一,秦城的升迁速度快要比得上高人飞仙。而三年多的时间,骠骑营从一万人发展到三万人,也是让秦城最为得意的地方。


  如今北军系统其实有些尴尬,李广名为北军中尉,统领北军,但他所属的两个北军将领秦城和卫青如今却成了大汉的左右大将军,这让李广一时找不准自己的位置。这北军十万军中,到底是他李广这个中尉是头,还是秦城和卫青这两个大将军是头?

  不过这种尴尬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时令入秋,李广便带着三万大军从长安出发,去征讨河西的匈奴浑邪王、休屠王去了,估摸着李大中尉的如意小算盘打得很明确:等老子踏平了河西,回来让陛下再给封个大大将军什么的,再将秦城和卫青划入自己的下属便万事大吉。于是乎,三万汉军,带着秦城和卫青大胜匈奴的刺激,浩浩荡荡踏上了河西的征程。


  秦城注视着点兵台下的三万骠骑军众将士,将脑中的思绪甩开,开始考虑眼下的实际问题。骠骑军虽说如今有了三万将士,但是重骑仍旧只有六千人。不是秦城不想扩大骠骑军重骑的实力,而是大汉的财政实力如今着实有限。


  重骑不比轻骑,要养活就要消耗巨大的成本,随着重骑在战场上威力的显现,其重要性拔高了许多,这就使得对重骑的训练和装备需求也提升了起来,此种情况无非是造成了本就高昂的重骑成本再次加大。眼下,大汉只能养活这六千重骑。


  就说卫青,对骠骑军的重骑眼馋了许久,但到现在为止也没捞着一个重骑的名额。


  或许,在秦城向刘彻进言的耕战体系实施之后,卫青能够拥有一些重骑,不过那跟骠骑军关系就不大了。


  “副将柳木,重骑统率马大山、山甲,轻骑统率乐毅、纪铸、李敢.……”秦城将骠骑军众将士的职位念叨了一遍之后,转身对秦庆之道:“庆之,现在本将任命你为轻骑悍锋校尉,领兵两千。有没有问题?”


  “属下.……遵命!”之前的亲兵队正秦庆之幽怨的轻叹了口气,抱拳道。


  “没问题就滚下去!”秦城接触到秦庆之幽怨的眼神,忍不住虎躯一颤。


  “诺!”秦庆之应了一声,转身对一旁的王二道:“二兄,以后戍卫将军安全的神圣职责,就交给你了!”


  “二……兄”秦城听到这个称谓,当时就想是不是应该给自己换了亲兵队正。


  “将军放心,我一定誓死保卫将军周全!”王二拍着胸脯道。


  “嗯。”秦庆之点了点头,好似是对第一回有人叫自己将军很满意,看了秦城一眼之后默然走下了点兵台。


  “练兵!”秦城大手一挥。
……

  枝水酒楼位于枝水河边,是一家颇具规模的酒肆,在偌大而繁华的长安城中,这座枝水河边的小楼没什么名气,但胜在环境淡雅,酒水也正宗,适合一些风雅之士临江小酌,咏叹些无关痛痒的闲事。


  秦城站在枝水酒楼外抬头望了这座酒楼一眼,随即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信步走进酒楼。


  之所以到这里来是因为秦城接到了一张请帖。回想起昨日休假回到大将军府,白馨歆递过来的两张请帖,秦城就不禁莞尔。两张请帖一张是兴平馆的刘陵递上来的,说起来倒是有趣,这自打秦城到了长安,但凡秦城人在长安没有出征,刘陵必然一日一贴,邀她相见。只不过对此秦城向来是不予理会的。


  另外一张请帖的主人便是秦城今日要在这枝水酒楼见面的人,看到这张请帖的时候,秦城倒是没有犹豫,很自然地便应承了下来,因为不论是从感情上还是从理智上,秦城根本就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酒楼伙计将秦城带二层的一个雅间,便退了下去,秦城也没有敲门,信手拉开房门便走了进去。


  雅间里坐的不是别人,却是一身汉人装扮的伊雪儿。房间的窗子开着,伊雪儿坐在案几之后,在秦城进来之前伊雪儿一直看着窗外清澈的枝水河,愣愣出神。


  “秦大将军进别人的门,难道都没有敲门的习惯?”被秦城拉开房门的声音惊醒,伊雪儿回过头来,似嗔非怨的看了秦城一眼,细细的声音有几分慵懒。


  “方才我站在门外,脑子里闪电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拉开门进来,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敲门。既然如此想,我便索性如此做了。”秦城在伊雪儿对面的案桌后坐下,轻松笑道,“这不也省了你起身开门的功夫?”


  “如此说来,秦将军还是为我着想了?”褪去一身战袍,伊雪儿整个人自然显得更有女子风韵,如蜜-桃初熟,如雨后青荷,如雪山白莲,但同时也少了几分英雌飒爽和一个公主的强大气场。


  秦城摇头,“那倒不算,就是一个念头而已。”


  眼见伊雪儿脱-下匈奴公主的衣袍,着上汉人女子的秀装,秦城就知道,两人之间存在了三年多的战场敌对关系,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如今的伊雪儿不再是匈奴公主,两人之间的对手关系也就不复存在。如此一想,秦城忽然有些怅然,说不清是为何,或许仅仅是简单的失去了一个有价值的对手?又或者,没有了战场上的对立,如今两人相对而坐,便有些不太习惯?


  现在在彼此眼中,对方是什么身份?熟人?朋友?昔日的敌人?如今的半个同僚?

  也许两人一时都说不清楚。


  人世间最难抵挡的事情怕就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了,也让人最难消受。


  “今日见你穿上汉人女子的装束,感觉有些奇怪。”秦城看着伊雪儿道,“不过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哦,是吗?”伊雪儿伸手拂了一下耳鬓的发丝,却并没有如秦城看她一般去看秦城,一举一动之间仿佛有着化不开的纠缠,像是细丝围绕了她的身子,“以前在中原的时候倒是常穿,回了一趟草原,在大漠呆了几年之后,再回来竟是有些不习惯了。平日倒也少穿,今日不知怎么就换上了这身。大概也就是你方才所说的一念之间吧。”


  这回伊雪儿用的是“你”,而不再是“将军”。


  秦城稍作沉吟,却没有顺着伊雪儿的话往下说,他道:“日后要在长安呆的时间还很长。”


  “是啊,是很长。”伊雪儿道,“一辈子呢。”


  “陛下没有给你安排官职?”秦城问道,他心里还是有金日磾的影子。


  “我是个降臣,你说你们大汉的陛下会给我安排什么官职?”伊雪儿脸上的笑有种化不开的情愫,像是自嘲,又像是自怜,又或者只是一个感叹,“能给封一个列侯,已经是很不错了。”


  秦城笑笑,也觉得自己想的太天真了些,竟然在心里将伊雪儿和金日磾不知不觉等同起来,难道是说自己心里就是如此期望的?秦城摇摇头,心道应该是不会的,这好似是一个没有理由的事情。


  “不说这些。”秦城给自己斟满酒,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道:“今日你约我出来,总该是有些话要说的吧?”


  伊雪儿恬淡一笑,总算是露出一个相对纯粹的笑容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来长安的日子久了,整日无所事事,有些不习惯。想想你我两人也算是在战场上给对方找过不少麻烦的人,今日叫你出来,便是想暂时摆脱那些枯燥的日子。”说道这里看了秦城一眼,“不过.……”


  “不过.……见到了人之后,才发现往日一去不复返,那些逝去的东西已经永远逝去,便是连感觉都找不回来了。”秦城下意识接话道,无意间将这场对话的基调又拉的沉重了些。


  “或许可以找到昔日的感觉,不过不应该是在现在的人身上,而应该是在记忆里。”伊雪儿举起酒樽,朝秦城示意了一下。


  秦城和伊雪儿对饮而尽,放下酒樽的时候,秦城喟然叹道:“从当下的人身上找过去的回忆、感觉,本就是一件矛盾的事。”


  饮了一口酒,伊雪儿的脸色便稍稍红了一些,听了秦城的话,她轻声附和道:“是啊,这本就是一件矛盾的事。”


  “可是.……”伊雪儿接着道,像是已然有了三分醉意,“不然还能如何呢?”


  秦城一时停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回答伊雪儿的话。


  是啊,不然还能如何呢?


  便如今日两人的见面。
——

  第三百六十章 好一条挡道的疯狗

  能饮酒的人不一定酒量很大,而一般酒量不大的人表现出很能饮酒时,便是情感极为低落或者极为高昂的时候。


  与秦城聚饮两个多时辰之后,伊雪儿突然有些恼火起来,因为她今日饮了许多酒,而且脑袋晃得厉害,但这与她今日邀秦城出来相见的初衷并不相同,甚至说是互相违背。越是要强的人越不愿意在旁人面前露出自己举止失态的一面,伊雪儿无疑是极为要强的,奈何如今的她已经有些语无伦次,这让她那丝残存的理智一直在懊恼。


  或许是今日与秦城的谈话有些出乎意料的沉重,便忽略了酒量,人在感情爆棚的时候,一般很难控制自己的对酒的渴望。


  出雅间的时候,窗外正是一片黄昏日暮,秦城见伊雪儿一步三晃,便过来扶她。草原上的女子本就豪放一些,秦城也是后世来人,两人对男女之妨的心思便要淡上许多。


  “别……别扶我,我自己能走!”脸色通红的伊雪儿扭动着娇躯,想要推开秦城,却因为自己身子有些太不受使唤了些,稍一用力身子便是一歪,就有了要栽倒的趋势。


  在后世饮惯了高度数白酒的秦城对时下的低度数酒并不感冒,虽然饮得不比伊雪儿少,却没什么醉意,他没有理会伊雪儿在这一刻表现出来的倔强,强行扶住她,却也没有说话。


  “你这厮,难不成不知男女授受不清?”伊雪儿将对自己的恼怒转移到秦城身上,嗓音也大了几分,“你……你让开!”


  “再废话我就将你扔下去。”秦城看着伊雪儿朦胧的眼睛,略显强硬道。


  对酒醉的人讲道理就是浪费时间,这一点秦城自然知晓。


  伊雪儿愣了愣的看着秦城,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或许那并不只是迷茫,而是恍惚,然后她还是挣扎着要摆脱秦城,“你再不放开,我便自己跳下去!”


  伊雪儿指着栏杆道。


  秦城皱了皱眉,正准备抱起伊雪儿就走,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时,煞风景的人及时出现。


  “哟!我当这是谁呢,原来是秦大将军!”阴阳怪气的语调,足以让每个听见的人都生起抡拳头砸过去的心思,“秦大将军这是在作甚呢?该不会是在调戏民女,意图不轨吧?哈哈!”


  秦城定眼看去,面前站着三五个人挡住了楼梯口,为首的一人二十几岁的年纪,一身打扮本应显得风度翩翩,却因为此人的举止平白生出一股纨绔之气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丞相薛泽的儿子薛平。


  说起薛平,跟秦城还算是有些渊源。秦城第一回来长安,卷入郭冬冬两姐妹和萧淑女刺杀李立的风波,期间“不得已”将薛平揍得不成人样。


  “秦大将军,这可真是凑巧了,听说你被陛下拜为大将军之后就骄横跋扈得很,之前我薛某还不信,今日撞见秦大将军在光天化日之下对民女动手动脚,可真是有胆量啊,不负秦大将军的威名!”薛平装模作样的对秦城竖起大拇指,啧啧赞叹道:“薛某实在是佩服,佩服!”


  薛平的话说完,他身边几个相似装扮的年轻人便开始一同哄笑,纷纷叫道:“秦将军威武!”“秦将军果然名不虚传!”“秦大将军真是大汉的英雄啊!”


  薛平不识伊雪儿,却将秦城和伊雪儿拉拉扯扯而伊雪儿的“反抗”看来眼里,便打算借此羞辱秦城,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丑,以解当日之恨。


  秦城冷冷的看了薛平一眼,只是露出不屑的神情,说道:“好狗不挡道,滚开!”


  薛平听罢秦城的冷斥,顿时脸色一变,大怒道:“秦城!你莫要太嚣张,你真以为你做了大将军,便可以将天下人都不放在眼里了么?别人买你的账,我薛平可不买你的账!你还敢骂人?!”


  伊雪儿醉得厉害,这会儿站在原地不动久了,身子便仍不住往下滑,秦城一手扶住伊雪儿,迈步向前走去,一把将薛平推开,“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挡我的道?”


  薛平被秦城一把推开,身子孱弱的他哪里经得起秦城的招呼,当下要不是有周围的同伴挡着,说不得便要一屁股坐下地上。


  眼看秦城推开众人扶着伊雪儿走下楼去,就要消失在眼前,薛平再也忍不住怒气,朝楼下大声喝道:“李立,将他给我拦下!”


  李立为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利益,本就成了薛平的狗腿子,先前薛平带着几个同伴上楼去“吟诗作对”,他便带着一帮手下在楼下饮酒,这会儿早就注意到了秦城和薛平的冲突,已经拦在了楼梯口,得了薛平的命令,李立带着五六个得力手下,便将秦城的前路堵死。


  “秦城,今日你在大庭广众之下非礼民女,难道还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便是你是大汉的将军,也休想目无王法!”李立倒不是个没脑筋的主,也看见了秦城身边醉酒还一个劲儿想拉开秦城的伊雪儿,便揪住薛平抛出的说辞,大声说道,“大伙儿给评评理,长安允不允许这样的行为?”


  在李立看来,伊雪儿已是醉的不省人事了,不会帮秦城说话,而且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会给秦城说话,所以胆子便大了起来,还借此煽动群众的情绪。


  “对!这样的人,就应该拉去官府!”薛平在楼上吼了一声,唯恐秦城走掉,连忙走下楼来挡在秦城面前,完全一副正义化身的模样,也不顾及自己那副身板是不是挡得住秦城。在他看来,现在周围有那么多人看着,秦城肯定不敢拿他怎么样。


  秦城看着眼前这幅着实令人讨厌的嘴脸,手指微动,已经做好了将薛平扔出去的准备。薛平李立这些小丑,今日的秦城当然是不屑于理会的,两人之间就像是凤凰跟蚂蚁的区别,但就偏偏是这种不知所谓的蚂蚁,总是让人恶心。


  眼见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开始对着自己这边指指点点,秦城觉得事情不好用纯粹的暴力来解决了。


  “薛平,怎么,上回挨了我一顿揍还嫌不够,今日还想再来一回?”秦城松开伊雪儿,盯着薛平的眼睛说道。


  “你……你不要乱来,这可是长安,今日这可有这么多人!”薛平见秦城的眼神阴毒的厉害,这才想起秦城战场上的名声,一时也不禁有些心悸。


  “小娘子,你不要怕!”李立却比薛平精明一些,他一把将伊雪儿拉过来,指着秦城对她道:“今日这厮是不是非礼了你?你说出来,我等为你做主!即便他是大汉的将军,也要他还你一个清白!”


  “对!”薛平见状,又一把将伊雪儿拉过来,瞪着秦城恶狠狠道:“小娘子你快说,秦城这厮是不是非礼了你,企图对你不轨,玷污了你的名节?”


  薛平的话说完,便热切的看着伊雪儿,

  在他想来,伊雪儿该是会热切的回应他,连道“是啊是啊,这个禽兽流氓非礼我,诸君可得给我做主啊!”


  退一步来说,即便是伊雪儿不说话,薛平也觉得情况也掌控之中,一个默认就足够薛平借机发难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

  “啪!”


  很响亮的声音。


  伊雪儿反手一巴掌就甩在了薛平的脸上,将他的半张脸映的花儿一样红。


  薛平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得脑袋轰鸣一声,脸上一痛,身子便向旁边栽倒过去,这让他几乎连惨叫都忘记了。


  伊雪儿甩完薛平一巴掌,犹觉得不解气,跟着抬起腿一脚踹在薛平小腹,硬生生将他从人缝中给踹下楼梯。


  这回薛平发出一阵渗人的惨嚎,从楼梯上叮叮咚咚的滚了下去,摔倒在楼梯口,像死猪一般歪在那里,模样惨不忍睹。


  李立等人吃惊的望着伊雪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变故来的太突然,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碰本公主?”在李立愣神的当口,伊雪儿不由分说,上来粉拳一挥,就朝李立的眼睛砸过去。


  独在异乡为异客,又是降臣的身份,这对伊雪儿来说本就是件难以接受的事情,这些日子心中怨气难消,今日饮酒又觉得在秦城面前失了态,正是气头上,薛平等人拦住他们的去路也就罢了,口口声声非礼名节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对自己动手动脚,这让骄傲如伊雪儿如何忍得住怒气?“公主?”李立闻言先是愕然了一下,随即嘲笑道:“你这疯婆娘,喝了点酒就以为自己是公主了?”以为伊雪儿是白日做梦的李立伸手挡住伊雪儿的拳头,不屑笑了一声,加之薛平再一回在自己面前被揍,李立就更加窝火,出手也就没了轻重。


  伊雪儿饮酒过多,对付薛平自然没有问题,但是对上李立就显得气力不足,眼看着就要被李立一拳轮在脸上。


  之前碍于场面还没有理由动手的秦城,这时候见伊雪儿给了自己动手的理由,便及时踏出一步,也不多言,直接将随身携带的短刀抽出,架在李立脖子上,在李立瞪大的眼神中冷声道:“你再动一下试试?”
——

  第三百六十一章 舌战群臣

  一场风波,最终因为薛平和李立不识伊雪儿的身份而闹了个大笑话收场,两人平白挨了一顿胖揍,还得灰溜溜的跑出去,连句狠话都不敢给。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便是如此。


  虽说现在伊雪儿不再是匈奴的公主,但也不是薛平可以惹得起的,民族问题向来都是个复杂的问题,事情闹大了在刘彻那吃亏的也只能是薛平,况且这回还是薛平和李立对伊雪儿不敬在先。


  从枝水酒楼出来,秦城和伊雪儿在街上告别,然后自己回了大将军府。


  彼时,窦非已经在府中等候秦城归来。


  这些时日窦非和刘彻就耕战体系讨论了不少内容,现在也该是有结果的时候了,在刘彻向朝堂抛出议题之前,窦非自然要先来给秦城通通气。


  “陛下的意思是,耕战体系可以借鉴,毕竟当下的形势需要大量的财物供给军费,但是要对商君的耕战体系做些变更。”窦非抿了口茶,对秦城说道。“昔日商君之法让百姓不是军士就是耕夫,举国除却打仗就是种田,并以军功和粮食论爵位,这样一来虽然能保证军队的战斗力,但却会使得国家发展单一。陛下的意思是,士农工商都要发展。”


  “我也是作如此想。”秦城道,他当然不会说刘彻的意思就是当初自己的谏言,“偌大一国只知道种田和打仗肯定是不行的,尤其是当下大汉与昔日秦国情况不同,更不能忽视了文化和商业的繁荣。”


  窦非点点头,继而有些疑惑道:“秦兄,为何你如此看重商业?农耕才是国家之本呐!”


  秦城笑笑,他知道这个时候的人是很难明白商业的重要性的,但是既然这个时代有自己存在,那么就一定不能让商业的地位还那般尴尬,于是他说了一句于时下而言最为关键的话:“商业利重,利重则国家税收多。”


  “原来如此!”窦非恍然。


  “对了,陛下这回只与你敲定了耕战体系,没有提及治国思想?”相比之立足于短时间的耕战体系,秦城对这个涉及到几千年历史的命题更为关心。


  “我倒是没有少提及!”窦非叹了口气,“不过陛下对法家治国思想仍是没有明确的态度,虽说有了耕战体系的实施,陛下对法家制度比之之前要热心许多,但就目下来看,并没有要以法家取代儒家的意思。”


  “我也没有要法家取代儒家的意思。”秦城在心里道,现在他越来越认为,诸子百家应该融合发展,独尊哪一家都不是最好的办法。


  以法为本,以儒立国,使百家争鸣,各展所长,各尽其用。这就是秦城的现在的想法。


  “法家的核心在于立法,以法度治天下。”秦城对窦非说道,“从这个意义上说,只要陛下能以法家思想立法并颁行四海,你便算是功德圆满了。”


  “以法度治天下,那依秦兄之见,用什么治万民之心?”窦非想了想,问道。


  “以法度治天下之民,以孔孟治万民之心!”秦城看着窦非,坚定道,“以百家治四海之事!”
……

  三日后早朝,刘彻大会群臣,商议施行耕战体系。


  刘彻让窦非先将其耕战体系详细向群臣介绍了一遍,然后在满堂的议论声中,他朗声说道:“诸位有何意见,只管提出来,朕与尔等好好议上一议,看看常侍郎的这份制度,能否在全国推行!”


  先前满堂大臣都在交头接耳,而刘彻这一句话说出来,大厅却安静下来,所有大臣都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静了半响,汲黯率先起身,也不多说,直接一字一句道:“陛下,常侍郎当斩!”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群臣再次开始议论纷纷。


  秦城和窦非对视一眼,又一起看了看刘彻的脸色,这才收回视线。


  “汲大夫,此言何意?”刘彻倒也没有气恼。


  “禀陛下,常侍郎以昔日暴秦亡国之法上疏陛下,难不成是想危害我大汉的江山社稷?此等行为、此等用心,其罪当诛!”汲黯语调铿锵,字字掷地有声。


  刘彻看向窦非,“汲大夫说你其罪当诛,你有何话要说?”


  “陛下容禀。”窦非躬身一礼,然后转而面对汲黯,问道:“汲大夫,你方才所说,下官上疏之法,乃是秦亡国之法,请容下官问一句,在汲大夫看来,秦因何而亡?”


  “秦法残暴,致使秦亡!”汲黯道,“今日我等应当吸取教训,怎能重蹈覆辙?!”


  “那么我再问汲大夫,秦因何统一山东六国?”窦非大声问道。


  秦国之所以能统一山东六国,靠的便是秦法。


  “你……”汲黯顿时语塞,怒视窦非,冷哼一声,拂袖坐下。


  “战国之末,非是秦统一山东六国,而是天下万民不堪连年征战之苦,而使天下一统。暴秦何德何能,也能统一六国?常侍郎,莫要太高看了暴秦,难不成你以为暴秦乃是天命所归?”汲黯方才坐下,便有大臣起身说道。


  汉灭秦而立国,若是窦非承认秦国乃是天命所归,那么将置大汉于何地?

  “好一个天下万民使天下一统!”窦非哂笑一声,对那大臣道:“我且问你,依你之见,战国之末天下是如何一统的?难不成山东六国的军士都没有抵抗秦国的军队?难不成山东六国的百姓都缚了山东贵族向秦国俯首称臣?实在是荒唐!我告诉你,是秦国的军队和百姓打败了山东六国,不是山东六国的百姓拱手送上了自己的国土!弱肉强食,成王败寇,若是尔连此都不敢承认,某何必与你争执?”


  那位大臣气绿了脸,也只得愤然坐下。


  “常侍郎!”这时候,丞相薛泽不急不忙站起,说道:“难道依你之见,大汉今日所行之法,还不如暴秦之法,非得去仿效他们的法度,才能使大汉国富民强,堪与匈奴争雄?”


  窦非微微一笑,对薛泽话里藏刀不以为意,只是问道:“敢问丞相,你身上可有缺点?”


  “现今我等正在讨论治国之略,常侍郎可不要引开话题,若是常侍郎对本相有兴趣,大可堂下私下交谈。”薛泽道。


  “丞相只需如实回答便可。”窦非坚持道,“若是丞相说自己没有缺点,下官也无话可说。”


  薛泽避无可避,只得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多谢丞相。”窦非又是躬身一礼,转而对众臣道:“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大汉强于秦何止千百倍,但,秦也有值得大汉借鉴的地方。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则其善者而从之,如是而已。”


  汉承秦制,这本就是无可非议的,是以窦非如此说,众人也不好反驳。


  “常侍郎怎么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不善?”薛泽悠悠道,“若是没能分清黑白,二者颠倒,岂不是误事误国?这个罪,常侍郎担当得起码?”


  “正要请教丞相。”窦非向薛泽拱手,“请丞相教我,如何分清善与不善。”


  薛泽闻言鼻子一歪,气的七窍生烟,这便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他总不能在自己信誓旦旦说要分清是非之后,对如何分清是非乱说一通吧?若不如此,又岂不是在帮着窦非说话?


  “本相何德何能,敢教常侍郎?”薛泽道,“不过本相倒是要提醒常侍郎一句,大汉千万百姓,若是人人可得爵,这天下岂不是乱了套?十年之后,还有谁知道什么是尊、什么是卑?天下还有何秩序可言?常侍郎难道自信可以以一己之力,应付天下千万百姓?”


  “天下万民,皆吾辈同道,何谈应付?”窦非字字有力道,“举国上下,赏罚分明,人人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朝廷的认可,得到他人的尊重,合力共举灭匈大业!此乃正道,非是邪门,何须下官去应付?”


  “有汉以来凡八十年,百姓安居乐业,官吏循规蹈矩,直至今日,乃有大汉兴盛之象,如何便不是正道了?”薛泽再也沉不住气,大声道,“尔等为一己之私,谄媚陛下,企图混淆视听,变更大汉八十年兴国强国之法,不顾天下安定,煽起事端,实乃是大逆不道,要乱大汉天下,谈何正道?!”


  “丞相此言大缪!”窦非也红了脸,争锋相对道:“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丞相岂不知:不期修古,不法常可!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商周以来,治国治世之道岂是以一法贯穿始终?丞相之今日治国正道,百年前也生于变乱之中,百年前也是被当时所谓正道排挤的对象!因时变法,治当时之事,此方乃亘古不变之正道!”


  “你……”此时,薛泽的反应与汲黯如出一辙,再也不知说喝是好,只得朝刘彻拱手道:“常侍郎伶牙俐齿,翻手云覆手雨,望陛下详查!”


  “今日只议政,不议人。”刘彻道,“丞相,你议政不能胜,便要开始议人了么?”


  “啊?老臣不敢!”薛泽忙道。


  “既然不敢,那边接着议事!”刘彻甩甩衣袖,昂然道。
——

  第三百六十二章 天下 长安,长安 天下(一)


  刘彻的意思已然是很明显,对薛泽甩出来的这句话摆明了他这回是站在窦非的立场上。


  有了刘彻明显的支持立场和薛泽对战窦非的败阵,今日朝议的基本走势便定了下来,反对派难以再抛出有力的论据。还有些不服气的大臣在窦非字字珠玑的辩论下也难以支撑,到最后,满堂大臣几乎都沉默了下来,没了反对的声音。


  “臣支持常侍郎的提议!”在大势已定之后,秦城顺便打了一下酱油。


  “臣附议!”东方朔和卫青接着酱油道。


  “臣等附议!”一些内朝官员和军方将领,这时候都纷纷表态。


  一时间,朝堂上大局已定。


  表面上看窦非今日是以一己之力论战赢了众位大臣,而实际上窦非只是这份耕战体系的发言人,其背后则是有着秦城和窦非多日来甚至是半年来的谋划、对刘彻的说服以及终于换来的刘彻的支持,都是窦非这场人前战斗胜利的基础。


  其实刘彻一朝,内朝成势,大事议决都在内朝大臣中,而外朝沦为执行机构。刘彻今日在朝议上抛出这个议题,与其说是让大臣议政,倒不是如说是向他们宣布自己的决策。那些反对的大臣其实才是真正打酱油的。


  “有汉以来,我大汉立国之本本为黄老之学。陛下亲政之后,先是大行儒家之学,变更国术,现今又行法家之术,如此动荡国本,实在是会令天下不宁,万民惶恐,望陛下三思!”临了,汲黯仍是苦口婆心道。虽然他这番话已经对今日议政的风向标起不到什么作用了,但这并不妨碍他表现自己坚强的意志。


  散朝之后,薛泽和汲黯结伴回到丞相府,两人坐下没过多久,便有一干大臣接踵而至,到最后,大堂中已经坐了不下十来人。


  “窦非乃是媚上邀宠之徒,今日他在朝堂上所言,也是妖言惑众!”薛泽开口便将窦非的言行和人品定了性,“此人为一己名利之私,竟然迷惑陛下妄动国体,行暴秦亡国之法,实在是大逆不道,我等必然不能使他得逞,否则大汉万里江山社稷不保!”


  众位大臣立马连连表示赞同,纷纷表达了自己要与邪恶势力斗争到底的决心。


  薛泽对众位“同道”大臣的表现很满意,于是接着道:“可是可惜,陛下一时不察,让窦非这厮蒙蔽了,我等既然为陛下之臣,不为陛下分忧即为不忠。是以我等定要在耕战体系施行之前,将他们的势头压下去,确保大汉国本无忧!”


  “窦非只是一谄臣,本不足为虑。倒是他身后可是站着秦城卫青那些将军!这些将军们,惟恐陛下不给他们机会,让他们打仗建功。这回窦非之所以整出一个耕战体系出来,就是跟秦城这些将军们贯通一气,以军费为由,要乱大汉国体!最终不过是为了中饱私囊罢了,实在是可恨!”那先前紧跟着汲黯发话的大臣这时说道,毫不掩饰自己对军方将领能够大展拳脚的嫉妒之心。


  “说的不错,窦非秦城这些人,仗着陛下宠信,便目无王法、目无满朝大臣,肆意胡作非为,我等决不能让他们的恶行得逞!”


  当下,众位大臣纷纷将窦非和秦城卫青这些军方的人绑在一起讨论,觉得他们实在是十恶不赦之徒,众人一致决定以后要将斗争的矛头对准他们。


  薛泽见今日效果已经达到,当下与众位大臣立下约定,日后一定要共进退,为大汉社稷抛头颅洒热血,与秦城窦非等人血战到底,万死不辞。闹腾了许久之后,一众大臣带着一脸愤慨和决然离开了丞相府。


  薛泽乃丞相之身,自然不用一一相送,待大臣都离开之后,薛泽看到汲黯默然立在原地,像是在思考什么,这便上前道:“汲大夫,可是有话要说?”


  汲黯看了薛泽一眼,终究是开口道:“君子周而不比、群而不党,丞相今日这番做派,让老夫难以苟同啊!”


  “汲大夫此言差矣,我等众臣相谋,乃是为了大汉天下不受动乱,非是为了私利,怎么能说成是结党营私呢?”薛泽正色道。


  “若是如此,倒是老夫失言了。”汲黯向薛泽一拱手,“老夫告辞。”说罢转身离去。


  汲黯走后,留在原地未动的薛泽脸色阴沉,半响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然后吩咐仆人道:“备车,去兴平馆。”


  半个时辰后,兴平馆内。


  “这些人倒是有本事,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出来。”刘陵听罢薛泽关于耕战体系的描述,轻笑一声,“不过不得不说,这倒是个好法子呢!”


  “法子倒是好法子,就是要人命!”薛泽不无感叹道,“要是这份体系施行下去,平头百姓也能得爵得高位,我等士族哪里还有容身之地?”


  “不过是把你们碗里的粮食分给天下人一份罢了,有要人命那么严重?”刘陵调笑道。


  “夺人口食,无异于杀人父母夺**儿!”薛泽冷哼道,“陵翁主应该知道,在这点上你我的利益是统一的。若是耕战体系施行于天下,百十年后,你等王国之内尽是陛下死忠,高位者皆出自布衣,受的是陛下皇恩,如此一来王国之中大小事务哪里还有你等说话的地方?”


  刘陵笑笑,嫣然道:“难道丞相不知陛下一直想要削藩?这正是陛下的心思所在。”


  “就是因为如此,我等才不能让这个体系施行下去!”刘陵云淡风轻好似对耕战体系不以为意的样子让薛泽有些恼火,所以他加重了语气。


  “如此说来,丞相是有好法子阻止这个体系施行咯?”刘陵顾盼生兮,望着薛泽道。


  “这不正是来与陵翁主商议嘛!”薛泽避开刘陵那双闪亮的眸子,道。


  “咯咯.……”刘陵浅笑一声,像是很满意薛泽不敢直视自己的魅力一般,不急不缓道:“这回主张这个事儿的是窦非和秦城?”


  “这个事我已经了解过了。”薛泽道,“是秦城先提出来的,具体事项是窦非向陛下进的言。”


  “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刘陵赞叹一声,纤指不经意间滑过自己的脸庞,像是感叹自己已经年老一般,幽幽道:“接连大胜匈奴,短短几年从一个普通军士升为大汉的大将军,正是风头正劲的时候,却不知道韬光养晦低调一些,怎么就非要什么事都掺和进来呢?”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偏偏还爱没事找事,秦城这是自己找死!”说起秦城,薛泽恶狠狠道,说罢才觉得有些奇怪,疑惑的看了刘陵一眼,“陵翁主好似对秦城很有兴趣?”


  “是啊,怎么,有何不妥?”刘陵毫无压力道,“英雄自古,谁不钦服?”


  “可惜,他是你我的敌人!”薛泽像是被刺激到了,阴霾道,“陵翁主可要分清形势!”


  刘陵呵呵笑了起来,玩味道:“难不成丞相还吃上醋了?”笑罢,在薛泽恼羞成怒前道:“丞相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对付他。”


  “哦?陵翁主已有了对策?”薛泽有些惊喜道。


  “要对付一个将军,还不简单?”刘陵胸有成竹道,“丞相等着看好戏便是。”


  “好!有陵翁主这番话,老夫便放心了!”也不知薛泽是真放心还是假放心,当下就开心的笑了起来。
……

  几日后,淮南国,王府。


  “你姐姐已经来了消息,要我们联系好匈奴和东越王,准备给她办一件大事。”淮南王刘安对太子刘迁道,“这件事要抓紧,长安那边现在风头正紧,耽搁不得。”


  “联系匈奴和东越王?”刘迁好奇道,“姐姐要办什么大事?”


  “扳倒秦城!”刘安沉声道,隐隐还有些兴奋。


  “扳倒秦城?这倒是个好事,这厮早就该死了!”刘迁道,“朝廷就那么几个能打仗的将军,最好是都给杀了,也好让我等省心!”


  “想得美!”刘安骂道,“能扳倒一个秦城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你还想将卫青也扳倒?也就是秦城在宫中没有根基,这回又是他自己找事,所以好对付一些!那卫青,可是刘彻的小舅子,他姐姐卫子夫正是得宠的时候,岂有那般容易应付?”


  “那倒是。”刘迁弱弱道,“不过扳倒了秦城,也足够打击一下朝廷的军队士气了!”
……

  长安,秦大将军府。


  许久未曾会面的公孙策今日来到府上拜访,倒是让秦城颇有些意外。秦城这些时日既忙着在军营训练、融合三万骠骑军,又忙着跟窦非筹划耕战体系的事情,时间被挤得满满当当的,就连东方朔都很少来往了,更别说公孙策这个“闲人”。


  不过东方朔和公孙策的闲也是相对的,耕战体系马上就要施行,到时候肯定需要人手主持各项事宜,秦城和窦非已经商议好,到时候就向刘彻要东方朔和公孙策这两个壮丁,毕竟几人最为相熟,做起事来也能事半功倍,这个刘彻应该还是会支持的。


  所以今日见到公孙策,秦城情绪也有些高昂,笑着将公孙策迎进来,“是不是闲的厉害,到我这里讨酒喝来了?你放心,过上几日你就不会像现在这般清闲了!”


  “我哪里清闲,时时忙着呢!你以为就你一人有差事?我现在也是有官身的人!”公孙策抗议道,“还有,我这来找你,也不是来讨酒喝,而是有要事相商!”


  “什么事?”秦城好奇道。


  “我阿爷要见你。”公孙策道。
——

  第三百六十三章 天下 长安;长安 天下(二)


  公孙策的父亲公孙弘,如今任职大汉左内史,也是刘彻身边正当红的人物。只不过之前公孙弘本人和秦城基本没有什么交集,两人私下更没有什么来往,现在在这个颇为敏感的时刻,公孙弘突然说要见秦城,倒是让秦城觉得很突然。


  突然之外,也有一丝了然。


  虽说秦城如今官拜大将军,是大汉朝堂最顶尖的那一层人物,但秦城毕竟与公孙策交情匪浅,公孙弘说起来也算是秦城前辈,秦城这便决定随同公孙策一道,去他府上拜会公孙弘。


  到了公孙弘府上,公孙策领着秦城到大堂,两人坐下不多时,公孙弘便笑着走进来,向秦城拱手。


  “早就听闻秦大将军威名,一直未曾有缘相谒,今日幸会。”只见公孙弘眉凸眼陷,两腮稍圆,看到秦城时,一举一动更显和气。乍看之下,会使人觉得此人更像是一乡下老者,而非是堂堂大汉左内史。


  秦城见公孙弘进门,却是以文礼长拜,礼毕,道:“末将只是晚辈,断不敢在前辈面前称名,日前未来拜会已是罪过。”


  两人客套寒暄一番,便分主客入座。


  “我听闻常侍郎所奏耕战体系之言,是大将军先向陛下进言的,可有此事?”坐下后,公孙弘抚须问道。


  “确有此事。”秦城道,他觉得这事儿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不过适当的谦逊还是必要的,“不过晚辈只是提了一下,具体内容还是陛下与常侍郎敲定。”


  公孙弘呵呵笑了两声,道:“大将军以武职而知文事,着实令人佩服。”


  “晚辈只不过是一乡下莽夫耳,哪里知道许多文事。”秦城道,“晚辈听说内史曾以儒说法,令陛下侧目,使朝野钦服,晚辈乃是真佩服。”


  公孙弘起于乡野之间,学识广博,善于辩论,通晓文书、法律,曾今以儒家的学说,对律法进行解释阐述,并因此得到了刘彻的赏识,此后更是被接连重用,直至左内史。左内史者,京畿地方长官,掌治京师。


  秦城既然敢在长安不避讳的参与到法家制度的推行上来,自然会提前对长安各方大员有所了解,若不是事务缠身,秦城早已拜会了公孙弘,是以便是公孙弘不找秦城,秦城早晚也会找上他。一者,是因为公孙弘是儒法大家;二者,也是托公孙策的方便,秦城想要拉公孙弘为强援。


  是以秦城这会儿与公孙弘交谈时,便可劲儿在言辞间尽量不着痕迹的套近乎,并执意以晚辈自居。


  公孙弘对秦城的恭维不为所动,而是道:“大将军既然敢以武职说文事,想必胸中定然有成竹,我这里有几个疑问,不知大将军可否为老夫解答?”


  “晚辈岂敢在前辈面前卖弄?前辈但问便是。”秦城自然知晓公孙弘的意思:没有那个金刚钻,别揽那个瓷器活儿。你秦城既然敢逾矩说事,老夫便来考考你。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便在一老一少一问一答中度过,起先公孙弘确实是存了考校的心思,想看看秦城到底是妄自尊大、沽名钓誉之徒,还是确有本事。不料两人这一番交谈下来,秦城那些融合了二十一世纪律法知识和当下著论的观点,立即让公孙弘耳目一新,而秦城作为一个现代人特有的综合知识意识,甚至是给了公孙弘以醍醐灌顶之感,特别是秦城以他曾今作为一个黑道头子的视角“现身说法”,常有惊人之语,让公孙弘连连赞叹,不禁击节叫好。


  两人这便越聊越投机,逐渐陷入忘我状态,完全将公孙策当做空气摆在一边,直到夕阳西下,天色黑下来,两人这才意犹未尽的止住了话。


  “大将军果然高才,老夫汗颜!”末了,公孙弘诚恳对秦城拱手,“看来我儿没有交错朋友。”


  秦城心道要的便是你这句话,言语上仍是马屁连连,“前辈博古通今,晚辈闻听前辈之言,振聋发聩,真乃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哈哈!”公孙弘大笑几声,笑声爽朗,“大将军太过谦了,我儿若是有你一半见识,老夫便放心了!”被自己欣赏的人恭维,那感觉确实爽快,公孙弘也不能例外,当下心情大好。


  在一旁枯坐无味,早已睡得半死的公孙策,听到自家父亲爽朗的笑声,这才惊醒过来,睁着朦胧迷茫的双眼道:“是不是吃饭了?”


  “你这竖子,就知道吃吃喝喝,气煞我也!”公孙弘看着公孙策的窘样便是一顿恨铁不成钢道的怒喝,骂完自己反而又大笑起来。


  公孙弘笑,秦城自然只能赔笑。这可苦了才见完周公的公孙策,瞪大了迷惑的双眼看着眼前大笑不止的两人,一脸茫然如同迷途的小羔羊。
……

  北军军营。


  这日,卫青找到秦城,让他屏退了左右之后,脸色严肃的问他道:“秦兄,你是不是该跟我透个底了?”


  “什么底?”秦城一脸纳闷。


  “法家!”卫青咬字道,“或者说,耕战体系!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秦城稍一沉吟,旋即一脸正色看着卫青道:“卫兄,你确定要趟这趟浑水?”


  “何为我确定要趟这趟浑水?!”卫青顿时怒了,估计他已经憋了很久了,竟然用力敲着秦城面前的案桌咬牙切齿道:“耕战体系虽未施行,但大汉天下还有几人不知此事?我本以为你会找我商议,共同进退,没想到到而今你竟然还问我是不是确定!”


  说罢,卫青一把摘下冠顶,重重砸在秦城面前,恶狠狠道:“今日我卫青索性给你将话挑明!不仅是我,全军上下数百将领,十万同袍,都跟你趟定这场浑水了!便是丢官弃爵,也在所不辞!”


  “你竟然贯通了全军上下的将领?”秦城诧异不已。


  “你我同为大将军,为保障大军往后征战的辎重粮草你舍身忘己,去冒天下之大不韪,却将我撇在一边,众将得知此事后纷纷来询问于我,你叫我如何区处?”卫青怒声诘问,“这回你可是把我的脸给丢尽了,你是想让全军上下都只知你秦城为大将军而不知我卫青是不是?便是如此也就罢了,可冲锋陷阵我等何时不是同进退,这回你竟然要撇下同袍孤军奋战?普天之下岂有此等道理?!”


  “卫兄.……”秦城被卫青说得动了情,喉咙一时有些僵硬。


  “此事,无论你何去何从,北军十万将军都与你一道!”卫青坚定的说了一句,说罢,转身愤然离帐。


  秦城望着卫青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卫青掀帐离去,柳木通禀了一声走进大帐,之后却玩味的看着秦城,并不说话。


  秦城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刚刚卫将军愤然离去了。”柳木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


  “嗯。”秦城有些黯然道,“此事确实对不住他。”


  “的确,卫将军一片肝胆之心,却被将军利用了,将军确实对不住他。”柳木淡淡道。


  “你看明白了?”秦城闻言并没有动怒,而是反问道。


  “将军故意在事前事中都不跟卫将军商量,不就是想他将北军拧成一股绳,成为将军推行耕战体系的强大助力吗?”柳木的表情看不出是悲是喜。


  “这不是我推行耕战体系,是陛下。”秦城纠正道,脸上却有了笑意,“不过这也算不上利用吧?”


  “以他人不知而用他人之性情达成自己的目的,即便是为公,也逃不脱利用的帽子。”柳木道。


  秦城有些郁闷的揉着额头,“卫兄不会计较的,他是个好人。”


  “卫将军是好人,那么将军呢?”柳木追问了一句,不过不等秦城回答便道:“虽说将军不用此法也可能取得很多将领的支持,但定然不如将领们因为感佩将军而自发起来的团结强大,说来说去将军也是为了击灭匈奴着想。倒也是不用太计较其他。”


  “这就对了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秦城赞道,他也正是做如此想,虽然这个方法有些冒险,但是生在大汉这个英雄的时代,他有把握去冒这个险。随即,秦城嘿嘿笑了一声,却是看着柳木坏笑道:“你这厮回回都能洞悉我的心思,还真是个知己。若你是个女子,我便将你娶回家了!”


  柳木听了这话脸色一阵阴晴变幻,最终,从牙缝里挤给秦城一个“滚”字后快速离开大帐,其状恍若落荒而逃。


  旬日之后,震动朝野的耕战体系终于经由大汉朝廷公之于天下,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再说“耕战体系”已然不准确,因为那份体系早已突破了商君耕战体系中“耕”和“战”的范畴,它包含的范围更大,推动的行业也更广,影响和塑造的阶层也包含了士农工商,得爵的途径也不止种田打仗这两条。这是一份以给天下布衣百姓打开通往高位的大门为动力,促进社会大发展的制度体系。


  当然,耕战仍然是主体。


  眼看耕战体系已经面世,体系的推行已经开始实施,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就在这个关键的当口,一份来自当朝丞相的亲笔上疏,震惊了天下。


  正是这份上疏,让近年来几乎被神化的大将军、骠骑侯秦城,一夜之间差点儿成为了千夫所指的对象!
——

  第三百六十四章 天下 长安;长安 天下(三)


  (第一更。)

  丞相薛泽的这份上疏本没有足以动摇秦城影响力的能量,上疏的内容虽然新鲜,但若只是一些文字描述,顶多也就是骇人听闻罢了。


  但是很显然薛泽这蓄力良久的这一击,并不只是言辞空洞的奏章,随同薛泽的奏章一同呈现在刘彻面前的,还有一大堆佐证。


  “左大将军秦城,勾结匈奴,收受匈奴大量好处,与匈奴达成秘密协议,以耕战强国作为幌子,实则是想乱大汉国体,让匈奴有机可趁,进军汉境!”


  这是薛泽上疏中提到的内容。


  而那些佐证,则有表明秦城与匈奴串通的信件。


  薛泽还在上疏中列举了一些可疑事件,最重要的便是秦城在击溃军臣单于大军之后,曾今只率领几千骠骑营将士便敢踏足匈奴大单于王庭。而后在与伊稚斜在王庭对峙的情况下,仍能全身而退,并且俘虏了匈奴太子于单。他认为此事实在是过于蹊跷,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刘彻放下手中那些所谓的书信,看了一眼躬身站在殿中的薛泽,不冷不热道:“你说这是秦城与匈奴的书信?”


  “回禀陛下,正是。”薛泽道,“这信上的笔迹臣已专门核对过,与左大将军的笔迹并无二致。”


  “抓到送信的人没有?”刘彻问道。


  “送信的人已经死了。”薛泽道。


  刘彻将那些书信丢在一边,冰冷的声音中透露着不满,盯着薛泽道:“仅凭一些有的没的书信和几件看似不寻常的事件,你堂堂丞相就怀疑左大将军通敌,有卖国求荣、与敌谋国之嫌。丞相不觉着这事儿太不靠谱了?”


  “臣惶恐!”薛泽赶紧拜倒,作痛心疾首状,“臣深知左大将军战功赫赫,陛下必定不会轻易生疑。但如果这一切都是个阴谋,如果左大将军的战功都是匈奴人双手奉之,陛下就不能不为大汉天下着想了啊!”


  “朕的大将军将匈奴太子于单俘虏回来,实则是为助伊稚斜上位清扫障碍,伊稚斜感佩左大将军的恩德,便以查哈地为左大将军向大汉表功。”刘彻沉着脸摆动着薛泽的上疏,“左大将军取河朔地区,代价便是要以耕战体系乱朕的天下,让匈奴人有机可趁、可以坐收渔利,几倍收回损失,而频繁的战事则更能给左大将军征战立功的机会。丞相,你不觉得你这话太骇人听闻了些吗?”


  “臣虽斗胆,却也是尽臣的职责。现如今朝堂上敢对左大将军指手画脚者,屈指可数,臣今日既然敢冒着被天下人唾骂的风险向陛下进言,就没想过臣这身瘦骨头。”薛泽俯首,用忠心耿耿的语气道:“陛下请想,当日秦城若不是与伊稚斜达成了某种协议,何以凭区区数千人就能从匈奴大单于王庭全身而退,还偏偏带回了太子于单?这说不通啊!”


  “左大将军在与伊稚斜勾结之后出征还能斩首超过六万,这就说得通了吗?”刘彻冷声叱问,锐利的目光盯在薛泽身上。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正是匈奴的可怕之处!陛下试想,伊稚斜此番能够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他日所谋必定甚大!”薛泽恨不得捶胸顿足,“况且,上回左大将军出征时,还带回了匈奴的公主。臣听说这位匈奴公主素有贤名,又曾在中原生活过,深谙兵法。而当日竟然是主动投降与左大将军,这说不得就是伊稚斜有意派这位公主来和秦城狼狈为奸的!还望陛下明察!”


  刘彻的眼神越来越冰冷,忽然,他换了个角度问道:“那依丞相的意思,此事该当如何区处?”


  “将左大将军暂时收监,以待查明真相!”薛泽笃定道。


  “呵呵!”刘彻冷笑一声,忽而又问道:“监察百官本是御史大夫之责,丞相今日这番越俎代庖,让朕侧目啊!”


  “臣有幸被陛下赐为丞相,领百官,自然要为陛下分忧,监察百官虽是御史大夫的职责,但臣对下面的官员却也不能不管不问,仍由心怀不轨之人荼毒大汉!是以臣今日冒死上奏,还望陛下以大汉天下为念,详查此事。”薛泽回答道。


  “心怀不轨,荼毒大汉?”刘彻嗤笑一声,朝薛泽摆了摆手,“丞相退下吧!”


  “那左大将军……”薛泽对刘彻的突然结束语感到一阵诧异。


  “朕该如何行事,还得向丞相汇报不成?”刘彻陡然厉声起来,脸色也瞬间狰狞。


  “臣惶恐!”薛泽赶紧向刘彻拜了拜,这才告罪退下。


  薛泽刚走出殿门,刘彻就忍不住一把抄起薛泽的上疏,摔了出去,冷着眼咬牙骂道:“这老东西!”
……

  薛泽回到丞相府之后,一连会见了几波宾客,直到黄昏才消停下来。


  “说秦城跟伊稚斜相互勾结,陛下会信我们的说辞吗?”薛平站在薛泽身前,问坐着的薛泽道。


  薛泽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却没有因为薛平的问题很白痴而不耐,相反,当他看到自己这个游手好闲了二十几年的儿子终于肯对朝堂之事上心之后,心中还颇觉欣慰。


  “我们根本就不需要陛下相信我们的说辞。”薛泽解说道,“我们只需要陛下相信我们的态度就可以了。”


  “我们的态度?”薛泽一脸不解,“什么态度?”


  “反对耕战体系的态度。”薛泽缓缓道,见薛泽仍是一脸不解,便补充道:“你要知道,我们并不是唯一反对耕战体系的人,满朝大臣,无数新老士族,多反对耕战体系。但是陛下一意孤行,非要施行耕战体系不可。可天下并不是陛下想要怎么样便能怎么样的,如此触犯天下大臣和士族的利益,他得付出代价。至少,他要对利益受到损害的士族一个交代。否则要是士族不稳,陛下这个耕战体系也无法正常施行下去。”


  薛平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所以您上的这道上疏,您的这套说辞,实际上是代表天下利益受到损害的士族大臣,在向陛下表一个态度。”


  “不错。”薛泽的眼中终于有了欣赏之色,“所以我们的说辞是不是准确、证据是不是充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们背后站着多大势力,我们有大多的态度。”


  “只要我们背后的势力足够大,我们的态度足够坚决,陛下便不能坐视不管!”薛平振奋起来,声音也大了不少,“而要平息我们的怒火,让耕战体系得以能够顺利实施,陛下就必须满足我们的要求,给我们一个足够分量的交代!而现在,这个交代便是秦城!”


  “不错!”说起秦城,薛泽就是一阵咬牙,“谁让秦城这厮不知收敛,横行无度,好似天下间就他一个大臣似的,殊不知,他行的乃是晁错之法,是要重蹈晁错的覆辙的!”汉景帝的大臣晁错向景帝进言削藩,汉景帝依言行之,结果却引发了七王之乱,最终汉景帝为了平息七王的怒火,不得不杀了晁错。


  说到这里,薛平开始是一阵兴奋,而后又想到什么,叹息了一声,怏怏道:“借秦城的人头平息诸人的怒火,陛下实际上还是赚了,因为如此耕战体系便能顺利施行了。说到底,还是现在的大臣士族,不敢对陛下的要求太过分,也不敢真正破坏这场变革。”


  “你错了!”薛泽道,“陛下若是在这个时候杀了秦城,你以为耕战体系还能顺利施行下去吗?”


  “虽说耕战体系是秦城最先提出来的,但死个秦城,不至于这般严重吧?”薛平不以为然。


  “愚蠢!”薛泽训斥道,“秦城是谁?他不仅是最先提出耕战体系的大臣,也是为大汉立下堪比齐王韩信之功的大将军。陛下杀了他,天下还有谁敢卖力推行耕战体系?大汉百万军队还有谁愿意为陛下出生入死抗击匈奴?”


  薛平恍然大悟,惊道:“杀秦城看似是诸位大臣和士族向陛下提出的施行耕战体系的条件,实际上却是借此寒天下人的心,让耕战体系只能夭折,使大汉军队无法抗击匈奴!”接着又道:“如此,大汉与匈奴岂不是就有希望回到和亲的时候?”


  “到了那时,没了因为军功而凸起的将军和那些为抗击匈奴立功的臣子,”薛泽老神在在道,“这朝堂上,还有谁能威胁我们的地位?”


  “到了那时,”薛平激动道,“我们便是大汉朝堂独一无二的擎天柱!”
——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天下 长安;长安 天下(四)第二更

  (第二更。)

  秦城从北军军营回大将军府的时候,一路上都在思索着耕战体系施行的问题。虽说刘彻在敲定耕战体系的具体内容时主要是与窦非商议,并没有跟秦城作太多的交流,但是如今到了体系推行天下的时候,刘彻也没有完全抛开秦城。秦城,窦非,东方朔,甚至是包括打杂的公孙策,几人组成了耕战体系的四人领导组,负责具体推行这份体系。


  耕战体系从长安向全国发散,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便是长安及其周边地区。这里因为有左内史公孙弘支持,工作倒也没多大波澜。在长安周边,耕战体系的各项工作已经有条不紊的开始进行,算是已经开了一个好头。


  但秦城仍觉得这份足以改变大汉未来、甚至是影响天朝往后千年制度的体系实行到现在少了点什么,但具体少了些什么秦城却一时想不明白。直到听到风声,说丞相薛泽上疏弹劾自己与伊稚斜勾结谋国,秦城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份体系从谋划到施行,都太顺利了些。


  那份弹劾,经过某些心怀不轨之人的恶意散步,已经弄得满城风雨,其对秦城恶行的“揭发”,已是到了耸人听闻的地步。


  虽说知晓有北军上下一心的支撑,秦城自料自己一时不会处于太险恶的境地,而有公孙弘等人的援引,自己这些人也不至于说是孤军奋战,但是在这场与以丞相薛泽为代表之旧势力的战斗中,要说赢却也不是一件多么轻松的事。


  长安的街道热闹非凡,各色行人如织、摩肩接踵,人声鼎沸,比之后世京城繁华也不遑多让。秦城骑马缓行其间,对周围的噪杂喧闹恍若未闻,只是凝神沉思。


  正走着,忽然从街边走过来一人,追上秦城喊道:“大将军,大将军!”


  秦城停住马看向那仆人装扮的中年人,不等他开口那人便拱手拜道:“我家主人请大将军到茶馆一叙。”


  “你家主人是何人?”秦城问那人道。


  “廷尉张汤便是我家主人。”中年仆人道。


  “带路。”张汤相邀,秦城虽觉奇怪,但是近来奇怪的事太多,他也就没了那些疑惑,当下便让那仆人带路。


  走了没几步到了街边一座寻常茶馆,秦城将马交给茶馆伙计,自己便由中年仆人的领着去见张汤。


  酷吏张汤,在历史上也是有些名气的人物,别的秦城可能不知道,但张汤少时的一个典故秦城却知道的很明白。


  他的父亲曾任长安丞,因事外出,张汤作为儿子守护家舍。父亲回来后,发现家中的肉被老鼠偷吃了,父亲大怒、鞭笞张汤。张汤掘开老鼠洞,抓住了偷肉的老鼠,并找到了吃剩下的肉,然后立案拷掠审讯这只老鼠,传布文书再审,彻底追查,并把老鼠和吃剩下的肉都取来,罪名确定,将老鼠在堂下处以磔刑。他的父亲看见后,把他审问老鼠的文辞取来看过,如同办案多年的老狱吏,非常惊奇,于是让他书写治狱的文书。父亲死后,张汤继承父职。


  后来张汤因为办理陈皇后巫蛊案有功,受到刘彻赏识,一直受到重用,而今已是廷尉,在武帝朝堂中,他与赵禹是难得的律法大才。


  律法大才么,自然是跟法家撇不清干系的。


  “张廷尉,久仰大名。”秦城和张汤见礼,他抢先行了大礼。


  “大将军客气了。”张汤连忙还以拜礼,心想这话该是我说才对,我一个酷吏,你要是久仰大名岂不是说我恶名昭彰?


  两人客套两句,相对坐下,张汤身为酷吏明显是习惯了直来直去,话没说几句便进入了主题,他看着秦城道:“大将军可知你已是大祸将至?”


  “愿闻其详。”秦城微笑,想听听张汤有什么特别的说辞没有。“大将军难道不知你已经得罪了天下的权贵?”此话说出来明明骇人听闻,张汤本身却偏偏面不改色,好似是在公堂上阐述一件寻常的案情一般,“天下权贵皆欲讨伐大将军,大将军焉能不大祸临头?”


  “廷尉既然知晓秦某得罪了天下权贵,便应当知道秦某是为何而得罪他们。”秦城洒然道,“得罪人不是秦某的本意,但行必行之事,又有几件不得罪人的?”


  “难道大将军便没想过自己的安危?”张汤依旧是那副冷静的眼神,说公事一般的语气。


  “民不惧死,奈何以死惧之?”秦城反问道。


  “如此说来,大将军倒是不惜以身取道了?”张汤反问。


  秦城摇摇头,“秦某方才已然说了,只是行必行之事,以致其它,并无多想。”


  “如此说来,今日张某之行,倒是多此一举了。”张汤站起身,向秦城拱手,“他日若是在公堂上相见,希望大将军还能是这番说辞。”


  秦城也站起身抱拳,“廷尉今日能与秦某相见,秦某心中感佩。”


  “告辞!”张汤说了一声,转身便离去。


  秦城复又坐下,默然半响。想起张汤的来意,叹了口气,一口饮尽一碗茶,这才起身离去。


  回到家中,和白馨歆小蓉儿吃过饭,秦城便拉着白馨歆到后院的小亭中歇息。


  此时正是盛夏,天炎日炙,傍晚正适合在凉亭吹吹风。近日来秦城难得有些闲暇,走路的时候都在想事情。不过既然回到家里来,再忙也要陪家里人坐坐,和白馨歆说说话。


  前世秦城不过是个浪荡子,到死也没捞着个媳妇儿,是以这一世分外珍惜和白馨歆的这份正果。


  秦城躺在自制的靠椅上,白馨歆坐在一旁给他捏肩捶腿,秦城一脸享受安逸,分觉此刻幸福。


  忽地,白馨歆轻叹了一声,虽然声音很小,秦城也听得分明。秦城扭过头来,却见白馨歆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便说吧,憋着不辛苦?”秦城朝白馨歆笑了笑,柔声道。


  “将军,”白馨歆轻唤了一声,有些黯然道:“本来歆儿不想多言,歆儿知晓不管是什么事将军心中都有谋划,但近日听见议论这事儿的人越来越多,歆儿虽不屑于他们的言论,却也忍不住为将军担心。”


  “你是说丞相的那份上疏?”秦城淡然笑笑,“人要做事就不可避免会得罪人,我们还能堵住他们的嘴不成?”


  “但是长此下去,恐怕会对将军不利,毕竟三人成虎。将军为大汉出生入死,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这些人却在背后伤人,歆儿心里可痛恨了!”白馨歆愤然而哀伤道。


  “无妨,一些小虾米而已,翻不起多大浪,不必去管他们,只要咱们跟陛下是一条心,就能立于不败之地。”秦城轻抚着白馨歆的背,宽慰道。


  “话虽如此,但说的人多了,陛下恐怕也不好区处。”白馨歆仍是担心,说完自怨自艾道:“歆儿明明是想宽慰将军呢,怎么又变成将军宽慰歆儿了?”


  “无妨,无妨,分那般清楚干嘛?咱两谁跟谁,哈哈!”秦城大笑道,随即一把将白馨歆拉过来,将她抱在了腿上,自己也坐起身来,一手摸抚着她的大腿,一边说道:“放心吧,这些事情我自有对策,你不必担心,只要好生服侍为夫便可。”


  白馨歆娇羞而幽怨的看了秦城一眼,娇媚道:“将军还说呢,你都一个多月没有.……了呢!”


  “没有什么了呢?”秦城邪恶的笑道。


  “就是那……了呢!”白馨歆娇羞不已,嗔怪道。


  “哈哈!”秦城只觉心情大好,大笑道:“那今日为夫便陪你好生那啥了呢,哈哈!”
……

  翌日,宫里再次传出一道上疏,上疏的矛头仍然直指秦城。这份上疏说的闽越之事,弹劾秦城在处理闽越之事时,妄启不必要之刀兵,在还没有查明闽越局势的时候,便擅自攻下章治城,不仅让两军将士白白牺牲了千百性命,让汉军在闽越得了一个暴军的名声,更是加深了大汉朝堂与闽越百姓的矛盾,使得大汉官吏在之后赴闽越办事时,时时受到闽越百姓和官吏的刁难。


  除此之外,这份上疏还列举了秦城在闽越王城之时,行事的暴虐无礼,还越职插手闽越政事,蛊惑年少的闽越王驺丑接着清算东越王余善余党的幌子大肆打压政敌,致使闽越局势进一步恶化等等。


  这一份上疏同样被莫名其妙的公之于朝野,使得无数人进一步“认识”了秦城的可恶面貌。


  同时,淮南王上疏刘彻,声称秦城在路过淮南国前去闽越时,对刘安派去的慰问使者大打出手,不仅将慰问队伍中不少人打得面目全非,更是用“赠剑”这种行为**裸挑衅皇家的威严,实在是居心不良、用心叵测,欲离间大汉皇室与王国的关系。


  紧接着,一份份以各种名目弹劾秦城的上疏被摆上刘彻的御案,也被公之于天下百姓的视野。


  一时之间,秦城立于风口浪尖。


  更严重的是,因为耕战体系涉及首倡者秦城的不明险恶用心,而被叫停。


  从长安乃至整个大汉天下,在短短几日内,陷入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局势中。
——

  第三百六十六章 天下 长安;长安 天下(五)


  弹劾秦城的上疏最为天下市井之民所熟知,但是除此之外,更关键的一些却是市井百姓所不能知晓的。大汉由春秋战国而下,立国凡八十年,国内新老士族多如牛毛,势力小的可以左右县乡风向,势力大的足以影响朝堂形势。


  这些新老士族联合他们在朝堂上的大臣代言人,一起向刘彻施压,则是市井百姓所不能触及的层面。而这些,却是无形中让长安乃是大汉天下局势处在风云变幻之端的最重要力量。


  随着局势越来越恶化,面对举国新老士族和权贵们的一起进攻,秦城再也无法保持先前的淡然,天下大势到现在这个样子之后,已经不是他能够掌控甚至是抗衡的了。而朝堂上的局势甚至是刘彻的态度,在各种神秘力量面前,也逐渐变得暧昧起来。


  短短几日间,士族权贵们的矛头对准的中心——秦城,处境从云端坠落至谷底。


  “如今陛下态度不明,各方势力相互角逐,局势变幻莫测,耕战体系在这个时候被叫停,前途堪忧啊!”窦非一脸苦涩,先前最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偏偏自己还无能为力,在权贵面前没了刘彻的支持,窦非倍觉无力。


  秦城沉默以对,转头看向公孙策。


  “阿爷让我转告你,说新法若是没有了陛下的支持,根本就无法生存。”公孙策也无奈道,“若是我等想新法不至于夭折,必须要取得陛下的长久支持。”


  秦城沉吟良久,转头问东方朔:“宫里的局势到底如何?”实际上是问东方朔能不能知晓刘彻态度的蛛丝马迹。


  “士族大臣连相觐见,陛下已经于昨日关闭了宫门,传令再不见任何人。”东方朔叹了口气,“便是我如今也见不着陛下的面了。”


  “嗯。”秦城点点头,忽然问道:“有没有李老将军的消息?”


  李广率军出征河西的匈奴浑邪王、休屠王已经有些时日,早就到了能传回战报的时候了。


  东方朔蹙起眉头,“这几日宫中并未接到河西战报,我最后一回觐见陛下的时候,陛下也在说这事。”


  “该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公孙策失声道。


  “李老将军身经百战,定然不会出现什么差池。”秦城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里想到某种可能时,背心却在冒汗。


  “陛下应该是在等李老将军大胜的战报传回来,若是李老将军大捷,陛下便能借此堵住满朝大臣和权贵的嘴了。”窦非分析道。


  “该是如此。”众人纷纷表示同意这个说法。


  “看来陛下还是支持新法的,只是迫于士族和权贵的压力,暂时不得不叫停新法。”公孙策低眉沉吟道,“待李老将军凯旋,陛下必定会重开宫门,重行新法!”


  公孙策这话说完,却没有等到其他人的反应,待他纳闷他抬起头看向众人时,却见众人分明在看白痴一样看着他,那样子分明是在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陛下到现在也没有对你如何,已经是非常难得了。”窦非看着秦城,眼神中却满是担忧。


  秦城知道窦非的意思,如今在满朝大臣和天下权贵士族面前,刘彻还坚持没有动自己已是极限,但若是李广的局势不妙的话.……自己的局势怕也不妙了。


  “此番出征,李老将军挂帅,张骞随行,有南宫商的情报队,认路方面应该没有多大问题。”秦城像是在自己说服自己。


  恰在这时,府上跑进一个汉子,看到秦城迎头便拜:“大将军,会长有信!”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


  来人正是张大,也就是南宫商手下情报队的队正。秦城事先已经给门子说过,要是南宫商的人来见,不需禀报。


  闻言,众人皆是睁大了眼睛望向张大。秦城忙将竹筒拿过来,三两下打开,掏出锦帛看了起来。


  只一眼,秦城的脸色便严肃了不少。


  “河西局势复杂了。”秦城喟然一叹,对众人说道:“战事已经陷于胶着。”


  “怎么回事?”众人惊道。


  “张骞冒进,情报队瘫痪。”秦城只说了一句,便不再多言,一脸苦涩。


  当初将南宫商的商会和情报队交给张骞打理时,秦城从张骞的态度中便知晓,张骞很难充分认知情报队的作用,这不能怪张骞,只能怪时代局限,这个时代的人对情报的认识和使用都无法跟来自后世的他相提并论,而在开战之后,张骞又高估了情报队的作用。


  总之,在这回的征战中,情报队不仅没有起到它应有的积极作用,反而成了一个败笔。


  秦城的话一说完,众人都不约而同看向他,眼中的关切之色十分明显。


  秦城知晓大伙儿是担心他的处境,随意笑笑,轻松道:“吉人自有天相,我不会有问题的。”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阵恶寒,心道这话应该是我们说好不好,哪有你这么看的开的?

  新法四人领导组的其他三人走后,秦城让仆人备车,然后吩咐道:“去兴平馆。”


  是时候见见刘陵了。


  这回大臣们的弹劾能将匈奴、闽越、淮南国凑到一起,秦城用膝盖想也知道背后有人在统筹,而这个人,不一定是刘陵,但跟淮南国却绝对撇不清关系。


  看着手中的请帖,秦城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要是刘陵肯停止对付我,但条件是以身相许,我从,还是不从?

  按照刘陵的风流劲和她这几百张请帖中透露的对自己的浓厚兴趣,秦城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现在的问题是,从了会不会是白从?

  到了兴平馆,秦城递出请帖,便立即被恭恭敬敬迎进了馆内,跟着伙计左拐右拐,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小院,进了客厅。


  “贵客请稍等。”那伙计对秦城说了一声,也不见他禀报,便退了出去。


  须臾,在一阵比银铃响亮,比杜鹃妖媚的笑声中,艳妆浓抹的刘陵大大方方走了进来,隔着老远就向秦城娆笑道:“今儿一大早我便听见喜鹊在树枝上叫个不停,就觉得应该会有贵客驾到,却不曾想是妾身朝思暮想的大将军光临。”刘陵自称妾身,着实让秦城惊讶不已,她说着在秦城面前坐下,吩咐仆人煮最新的茶,眼波流转的盯着秦城,掩嘴一笑,“不知今儿个是什么风,把大将军吹到我这里来了?大将军可真是坏呢,妾身请了大将军都快一年了,大将军才肯来一回,是不是存心撩拨妾身?”


  如此露骨的表白,让秦城在见惯了这个时代女子的婉转含蓄之后,大感吃不消,当下气势竟然硬生生弱了几分,“秦某早闻陵翁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呐,哈哈!”


  “真的?”刘陵先是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转而又有些幽怨道:“不知大将军听闻的都是些妾身的什么名声呢?”说完,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秦城,像是想要将秦城的魂儿勾出来一般,端的是怎一个销魂了得?

  “呵呵!”秦城干笑一声,若是这个时代的人,那是肯定招架不住刘陵这番猛烈的架势,但秦城毕竟是在两千年后见过世面的,应对这种场面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所以他转而微笑道:“恐怕陵翁主还不知道,陵翁主大名不仅在于当下,在当时闻名天下,便是在千年之后,那在历史上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让天下无数士人向而往之,恨不能一睹芳泽呐!秦某有幸与陵翁主生于一世,又能眼见陵翁主的绝代风采,怎一个三生有幸了得?”


  “咯咯!”刘陵被秦城这番似是而非的话逗得笑个不停,也不知是否是她有意为之,直将整个娇躯都笑得东倒西歪,胸前波浪一浪接一浪,身子的弧线扭动的样子让人想入非非,直叫一个花枝乱颤,当真是能亮瞎一双双狗眼,“想不到大将军竟然如此风趣呢,市井传闻大将军三头六臂,怒目圆睁,一笑而天地变色,令十万匈奴闻风丧胆。今日一见,才知秦将军不仅人生得儒雅,谈吐更是比之一般士大夫让人觉着舒服,这叫妾身好生难耐。”


  “你难耐个屁,被你一阵勾引老子才难耐!”秦城心里骂了一句,表现上依旧不动声色,“秦某实乃是与翁主同感。”


  “哦,同感?”刘陵媚笑道,眼眼中有着足以让任何男人浮想联翩的深意,“不知是哪种同感呢?”


  “闻名不如一见。”秦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在外只知道陵翁主乃长安名媛,满城权贵无不争相与之相交,相交之后莫不争相与之效力。而今日一见,终是知晓,陵翁主端的是有这样一份魅力,让人不得不从你所欲。”


  秦城说完,脸上哪里还有半分轻佻之色,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刘陵。


  “此话何意?”刘陵明知故问。


  “何意?”秦城哂笑一声,“翁主难道还觉得,今日秦某与翁主相见,是一件风花雪月的美事?”
——

  第三百六十八章 风云突变(一)


  (今日起恢复更新。)

  迷离的双眼,雾一般的脸庞,修长的脖颈下露出的半圈雪白,让秦城低吼一声,埋头下去!


  如此堪称粗鲁的动作,让刘陵兴奋的几乎都要高喊一声。


  然而,当秦城的头埋到刘陵的脖颈处时,或许是眼前女子身上的味道与自己这一世习惯的味道并不相同,或许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刺激让秦城想起了什么,他的动作忽然滞了一滞。


  正处于某种朦胧状态的刘陵并没有意识到秦城的异常,她那双白净的手从衣袖里伸出,向后滑落的衣袖露出大片吹弹可破的雪白。五指张开的纤手攀上秦城的后脑勺,将秦城的脑袋用力的向下压去,脂白的脖颈向后向上仰得老长。


  然而,接下来的情况却并不像刘陵预料的那般,她亢奋的神经中枢没有接受到可以让她更加亢奋的信号。


  刘陵的双手遇到了阻力,秦城的脸停在了她脖子的上空。


  “呵呵!”首先传来的是秦城的两声冷笑,从秦城嘴里喷出的冷气撞在刘陵的脖子上,让刘陵感受到一阵冰凉。


  在刘陵诧异的同时,埋头刘陵脖子里的秦城对着刘陵的耳朵冷声道:“你表现的越夸张,你掩饰的越深,你的心机也就在我面前展现的越完全。陵翁主,你这朵带刺的玫瑰,秦某现在可消受不起。”说着又道:“今天的游戏,到这里就结束了。”


  说罢,毅然决然站起身,在刘陵目瞪口呆尚不能反应过来、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憋得双脸通红的神情中,伸手正了正衣领,留下一个不明不白的笑容,然后转身潇洒离去。


  “秦城!”


  刘陵在秦城身后嘶喊一声,颤抖的声音中饱含恼羞成怒和恨意,但是秦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刘陵的视线中,“我要杀了你!”


  喊完这一声,屋子里便安静下来,空荡荡的屋子在这一刻显得特别大,将刘陵歪坐在地上的身影映衬的十分渺小。


  “翁主!”有侍卫不明所以冲进屋子,兴许是看到了秦城,在确认刘陵没有受到伤害之后,这名侍卫请示道:“要不要将他抓回……”


  “滚出去!”不等侍卫说完,刘陵恼怒的将侍卫骂了出去。


  偌大的屋子里重新恢复平静之后,坐在地上的刘陵并没有立即起身,她伸手理了理自己额前有些凌乱的头发,忽然笑了一下,又伸出双手仔细打量了一番,神情一时说不清道不明,良久之后,她喃喃自语道:“秦城,你果然是个妙人呢,没有让本翁主失望。”


  “不过,到底还是有些可惜啊,难道是本翁主魅力不够?”


  秦城从兴平馆出来的时候,后背还在冒汗,屋子外刺眼的阳光照射过来,有些烤人。


  秦城抬手遮在额前看了一眼西边的太阳,不由得摇头一叹。


  虽然从一开始刘陵举止轻薄时,秦城就已经打定主意跟她虚以委蛇,但是天知道跟这样的尤物打游击是一件多么折磨人的事情,虽然最后两人只是擦枪没有走火,但秦城知道其实那时自己已经到了悬崖边上。


  刘陵这种熟透了的美艳妇人,实在是太过有诱惑力,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莫不带有一种天然的媚惑,最是能挑拨人的欲-望,方才自己能把持住,秦城都觉得有些侥幸。


  感叹唏嘘之外,秦城又开始思考起刘陵今日这番作为的用意来。


  “刘陵.……”秦城轻声哂笑,“**我?若是我真被**了,也就成了你刘陵的卒子了吧?”说着对着日头喟然一叹,“还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走,回去!”秦城上了马车,对车夫吩咐了一声,觉得浑身都轻松起来,自我感觉良好,毕竟不是任何一个男人都能做到禽兽不如的。
……

  河西。


  此时的河西多得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草原上的牛羊更是数不胜数,若是用匈奴人的话来说,便是有草原的地方就有匈奴人的牛羊。


  骄阳虽烈,但值得庆幸的是河西草原上阵阵习风还是能给人以凉意,这对行军多个昼夜一直得不到良好休息的汉军来说,也算是个不小的安慰。


  前些时日,大汉中尉李广领军出征河西,大军在河西门口兵分两路,主力由李广率领直接前进,左路由将军赵信率领,迂回侧击,双方约定七日后合围匈奴浑邪王王庭,力求将其一举击溃。


  李广所部行军五日,经过几场小战之后却发现,大军走错了路,如今面临着迷路的危险。


  “不是说情报队最是了解匈奴境内的地形路线的吗,怎么会带着大军迷了路?”此时已是口干舌燥的张骞十分恼火,他拉过南宫商便大声质问。


  面对张骞的威逼,南宫商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先前下官便已经说过,只有按照情报队事先探明的路线前进才能保证不在茫茫草原上迷路。”说罢看了张骞一眼,不再多说。


  “这件事情我已经说过了,那条路线明明就绕了一个大圈,我们取直线行走是为了节省时间,不耽搁与赵将军的汇合!”张骞脸红道,“一条直线你情报队的人都能带错路,难道你的人都是吃饱了不干事的吗?”


  “张大夫!”张骞说话如此不客气让南宫商也来了火气,“说话可得凭良心!情报队踏足河西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况且之前匈奴人吃了我们的亏,已经对情报队有了防范,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怎么可能将整个河西的每一寸土地都摸得一清二楚?草原行军参照物本就少,不按照视线探明的路线行军,若是临时随便指代一个方向情报队都能畅行无阻,那岂不是逆了天?!”


  “南宫商,你这是在推卸责任吗?”张骞揪起南宫商的衣领,“大军如今陷入困境,重要的是重新回到正途上去,领路是情报队的职责!”


  “.……”


  “好了好了,两位就不要吵了!”李广过来冷喝道,眼看局势越来越不利,李广也是心急如焚,这时候哪里还看得下去南宫商和张骞在这里拌嘴影响军心?“左庶长,你只需要回答本将,如今要如何才能摆脱眼前的困境,回到预定的路线上去!”


  “回禀将军,”对于李广,和秦城一样出自山谷的南宫商还是很敬畏的,当下他老老实实道:“要回到预定的路途上去,只有两个办法。一者,是原路返回,这是最保险的;二者,俘虏落单的牧民,让他们带路。”


  “按原路返回,如此恐怕不行。”李广在马上沉吟道,“若是按原路返回,我等根本就来不及与赵信将军汇合,那样便会误了与浑邪王汇合合攻浑邪王的大事,后果不堪设想!本将决定,选择第二个办法。”说着挥手喝令,“李虎,带人就近去抓俘虏!”


  南宫商张口欲言,但看到李虎已经带人奔出,只能低头轻叹一口气。


  让敌人带路,终究是有风险的。而且这个时候,即便是找到了带路的俘虏,要按照原计划赶去与赵信汇合合攻浑邪王大营,也几乎是不可能了。


  无论如何,张骞和南宫商争论的问题暂时都得到了解决,两人谁也不待见谁,也就各自走开。


  片刻之后,李虎带了几骑飞奔回来,就在众人正纳闷李虎竟然能如此之快就抓回俘虏的时候,李虎直接飞奔到李广面前,向李广疾声禀报道:“将军,赵信将军领大军来了!”


  “赵将军?他怎么会在这里?”李广一脸疑惑,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赵将军大军距离此定还有多远?”


  “根据刚刚斥候探报,已经不足三十里。”李虎说道。


  “嗯。”李广点点头,随即令道:“大军加速前进,与赵将军汇合。”


  “李将军,请慢!”这时南宫商忽然想起秦城之前跟他提起赵信时说过的话,心中大惊,连忙出声阻止李广,“此事蹊跷!”


  “左庶长,此言何意?”李广不解的看向南宫商。严格来说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合作,李广对南宫商也是颇为欣赏,因而并没有责怪他的僭越。


  南宫商向李广抱拳,正色道:“李将军,赵将军本是从侧翼迂回浑邪王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更重要的,连我等自己都不知道我等现在在什么位置,他又是如何找到我等的?将军不觉得奇怪吗?”


  “这也正是本将想不通过的地方。”李广抚须道,“不过赵将军既然来了,这些问题待会儿本将等问问便知晓。”


  “只怕到时候一见面,李将军就没有机会问了。”南宫商脸色沉下来,有些耸人听闻道。


  “左庶长,此话何解?”李广隐隐也感觉到了什么。


  “李将军可别忘了,赵将军是匈奴人,他带的军士也是匈奴投降过来的军士。”南宫商正色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还请将军慎重!”


  言尽于此,南宫商也不复多言。


  李广沉默半响,最终道:“传令,大军停止前进,原地待命!”


  就在李广下令之后不久,斥候慌慌张张来报:“报!将军,发现匈奴骑兵大军!”
——

  第三百六十九章 风云突变(二)


  元朔元年九月初,李广领军三万出河西,意图一举攻下驻扎在河西的匈奴浑邪王、休屠王。


  李广率领大军主力进入河西草原后,在迷路之时(注1),遭遇叛汉投匈的汉将赵信(注2)以及匈奴浑邪王休屠王的合攻。双方激战两个多时辰,李广大军寡不敌众,率众退回。


  此战,李广损失惨重。


  李广在河西战败和赵信叛降匈奴的消息传回长安,刘彻大怒,朝堂震荡,举国震惊!

  许多大臣趁机纷纷上书,谏言停止与匈奴之不必要征战,双方应当重修盟好,如此方能避免更多的牺牲。


  同时,以丞相薛泽和汲黯为首的一众大臣,一起向刘彻进言,矛头直指征战匈奴的制度支撑——耕战体系,要求废除耕战新法!


  窦非东方朔等人据理力争,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又值李广兵败,纵然窦非雄辩,一时也被气势大盛的保守派弄的极为狼狈。


  对此,刘彻只是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次日,秦城觐见刘彻,两人深谈许久。无人知晓其内容。


  但是当日之后,秦城再没有去过北军军营,一直赋闲在家。


  三日之后,秦大将军府。


  凉亭中琴音袅袅,秦城适然斜卧,双眼微闭,在他面前,白馨歆正在为其抚琴。一面抚琴,白馨歆一面唱到: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蒙。果赢之实,亦施于宇。伊威在室,蠨蛸在户。町畽鹿场,熠耀宵行。不可畏也,伊可怀也.……”


  一曲抚罢,秦城睁开眼微笑道:“歆儿,你的琴技是越来越好了,歌喉更是让为夫如痴如醉,真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白馨歆轻笑着站起身,小步走到秦城身侧坐下,为秦城揉起肩来,柔情道:“只要将军喜欢,歆儿便日日为将军抚琴。”


  “那我可舍不得。”秦城拉过白馨歆的手放在手心里把玩,“如此美丽的手要是天天抚琴,起了茧岂不是暴殄天物?”


  白馨歆将头轻轻靠上秦城的肩膀,轻声道:“将军说什么便是什么,歆儿都听将军的。”


  “哈哈!”


  两人正在这边柔情似水,忽的有仆人慌慌张张跑过来,“将军,廷尉带人来了。”


  “张汤?”秦城并不觉得惊讶,白馨歆也不惊讶,她只是担心的看了秦城一眼,秦城拍拍她的双手,道:“走,去看看吧。”


  张汤负手站在厅中,廷尉署的人在厅外等候,秦城和白馨歆先后走进厅堂,向张汤抱拳道:“张廷尉,别来无恙。”


  “大将军,你我又见面了。”张汤回了一礼,然后直接道:“今日张汤到此,乃是奉陛下令,因你涉嫌在闽越乱用刀兵并且举止不合臣规、冲撞淮南王对皇室不敬,已经大罪,现请大将军随下官走一趟,配合我等查明事实。”说罢又拱拱手,“还请大将军不要让下官为难。”


  “当然。”秦城坦然笑笑,“如此,倒要辛苦张廷尉茶水都喝不上一杯了。”


  张汤一摆手,“无妨,下官早已是习惯了。”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将军,请!”


  “好!”秦城答应一声,转身对白馨歆道:“安心在家等我便是。”说罢,转身随张汤一起走出府门。


  “将军!”小蓉儿疾跑过来,边跑边喊,十分焦急慌张。


  白馨歆一把抓住跑过来的小蓉儿,按住她让她不要乱动,和众人一起望着秦城洒然离去。


  次日,在李广大军还未返回长安之时,朝堂上传出一条惊天的消息:左大将军秦城,因为处理闽越事务时举止不当造成极大后遗症且对淮南王无礼、冲撞皇室,被锒铛入狱。并且,传闻他勾结匈奴,与敌谋国。


  接连来自军方的两条坏消息,让朝野一片哗然。


  大汉军队,在征战匈奴接连大胜之后,首次迎来了重大挫折与打击!

  秦城入狱当时,北军军营震动。但让很多人不解的是,留守大营的近十万北军,竟然没有一人冲出军营为给他们带来极大-荣誉和前途的左大将军请命。


  但是有传闻,十万北军给刘彻上了一道连名册,为秦城求情。近十万个人名造册,书简都装了好几大车!

  至此,长安风云突变,局势莫测,天下惶然。


  廷尉署。


  秦城跟着一个官吏到了正堂。正堂上,张汤威严的坐在首位,肃然的脸上写着公事公办。在他左边,坐着一个年轻的鹰钩鼻官员,在他右侧,坐着一个盛气凌人的老者。


  秦城站定之后,张汤打开案桌上的书简,看了秦城一眼,道:“今日本廷尉奉陛下之命,问大将军几个问题,还请大将军如实回答。”


  秦城站在厅堂中间,道:“廷尉只管问便是。”


  “今年四月,大将军奉命到闽越解决闽越之事,途径淮南国时,为何将淮南王派遣来慰问的使者打伤?”张汤的语气如同念书一般。


  “非是打伤,实则是双方各派武士切磋武艺,淮南王的使者不敌,这才致使有些许擦伤。”秦城淡淡道,“这件事在场的所有官员都可以作证。”


  “秦城,休得胡言!”张汤右侧的老者呵斥道,“分明是你有意挑唆双方斗殴,又使计让淮南王的使者不敢出手只能被打,谈何切磋?”


  秦城根本就不理会这老者,只是平静的看着张汤,“廷尉,可以进行下一个问题了。”


  “你……”老者见秦城竟然把他当做空气,当时便气极,正要说话,却听见张汤已经继续问道:“大将军屯兵章治城外乌龙江时,在闽越局势没有显著恶化的情况下,为何要擅自发兵攻下章治城?”


  “廷尉.……”那老者明显没有料到张汤竟然也不理会他,气的老脸通红。


  “当时闽越局势已经恶化。”张汤问完之后,秦城接着说道,“我等在吴城停留数日,又在乌龙江边驻扎数日,东越王却不前来说明情况,已是不敬。况且东越王正对南越用兵,已经攻番禹城久矣。本将出兵章治城,是为了避免番禹城被攻破,南越不复存在,是时势需要!”说着问道:“还有问题吗?


  “一派胡言!”老者激动的站起来,指着秦城骂道。


  “下一个问题。”张汤点点头,继续对秦城道:“大将军进入闽越王城之后……”


  “廷尉!”老者拍案而骂,“尔如此问案,毫不斟酌案犯说辞的对错,只求敷衍了事,老夫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你可知,你这是渎职!”


  张汤不恼不怒,只是平淡的看了老者一眼,问道:“这件案子是我是主审还是你是主审?”


  “.……”老者纵然是气得浑身发抖,也无言以对。


  “既然我是主审,便由我主持询问。”张汤面无表情道。


  老者怒极而道:“廷尉如此问案,老夫不服!老夫要向陛下禀报!”


  张汤随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便。”


  “你……真是岂有此理!”老者大怒,当即佛袖而去。


  旁边的鹰钩鼻年轻官员看了老者一眼,又看了看张汤,眼中的意味让人一时读不明白。


  “我们继续。”张汤说了一声,像是在征求年轻官员的意见,又像是只是在宣布,“大将军……”


  问案只持续了不到两刻钟,便在张汤和秦城的一问一答中结束。张汤收起书简,对秦城道:“今日问案就到这里,大将军可以走了。”


  秦城笑着向张汤抱了抱拳,又跟着先前带自己来的那个官员离开。


  回到牢房不久,秦城方才坐下,水都没喝上一口,张汤便跟了进来。


  张汤进牢之后看了一眼牢房里的小案和书简,向秦城拱手:“大将军受委屈了。”


  秦城回礼,“身陷囹囵,谈何委屈?”


  张汤自顾自在小案一边坐下,对秦城道:“大将军可知,方才下官左右两边那两位官员为何人?”仿佛已经浑然忘记了刚才与秦城的问候语还没有说完。


  “不知道也能猜到一些。”秦城说道,“就是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


  “大将军既然能够猜到,那下官也就不必解释了。”张汤很自然的说道,“大将军应该知道,现在外面不想让你出去的人,可是比比皆是。”


  “廷尉既然如此说,想必你与他们的想法不会相同。”秦城笑了笑,“这对我还说便已经足够了。”


  张汤却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有些不顺当的话,“下官并没有想法。”


  见秦城有些疑惑,张汤便又补充道:“陛下的想法,便是下官的想法。”


  “哈哈.……”秦城闻言大笑。


  “长安风云突变,举国瞩目,大将军身陷囹囵竟然还笑得出来?”张汤奇道。


  “无妨。”秦城止住笑,“正戏还没有上演呢,不急。”


  “噢?”张汤更加好奇,“不知大将军可否告知下官一二?”


  秦城摇摇头,“不可说不可说。”说着见张汤终于有些郁闷,便道:“不过我倒是有事要请张兄帮忙。”


  ——————————————


  注1:历史上李广出击匈奴,曾两次迷路,后一次迷路是在漠北决战时,那次迷路之后,李广自裁。


  注2:历史上赵信叛归匈奴之后,被伊稚斜封为自次王,用其妹妻之,赵信后谏言伊稚斜迁居漠北,以疲汉兵。
——

  第三百七十章 八仙过海(一)


  秦大将军府。


  自打秦城跟张汤走后,白馨歆便没有踏出过府门。虽说秦城已经入狱,但是大将军府并没有遭遇非难,毕竟秦城现在背负的也只是嫌疑的名头,并没有被真正定罪。白馨歆在府中倒是显得不急不慌,生活一切如常,只是眉头间的担忧并不难被发觉。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纱照进屋子来,洒在白馨歆手中摊开的书简上,小蓉儿头枕在白馨歆的大腿上,粉嫩的小脸上有着浓浓的化不开的忧愁,本来水灵的眼睛也没了往日的神采,见者生怜。


  “白姐姐,”小蓉儿轻叹一声,愁眉不展的望了白馨歆一眼,“你说,将军他怎么就被抓起来了呢?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呢?”白馨歆一时没有说话,她又自言自语道:“白姐姐,我好担心将军啊……”


  白馨歆放下手中的书简,轻抚小蓉儿的头发,声音轻柔道:“放心吧,将军不会有事的。过不了多久,将军便会回来了。你要相信将军,知道吗?”


  “我相信将军!”小蓉儿神色坚定道。


  “这就对了。”白馨歆笑笑。


  “主人,有客到访。”仆人在门外禀报。


  “是谁?”白馨歆拍了拍小蓉儿,示意她起身。


  “那人自称将军的故友,说是主人出来一见便知。”仆人答道。


  白馨歆带着小蓉儿一起到了大厅,就看见门外站了许多年轻汉子,个个面目不善。而在大厅中站着的年轻男子更是一身锦衣,看到白馨歆,便大步笑着走过来,拱手朗声道:“见过夫人。”


  “你是谁?”白馨歆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看起来风度翩翩,却但却掩饰不住桀骜气息的男子。


  “夫人自然不会认得在下。”年轻男子道,“但夫人必然知道家父。”说着见白馨歆并不接话,年轻男子只得又道:“家父便是当朝丞相。现在,夫人知道在下是谁了吧?”


  薛平说完,颇有几分自得的看着白馨歆,再也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和盛气凌人。


  秦城和薛平的过节、和薛泽的政见不合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现在秦城入狱,薛平如何能不得意?

  然而,让薛平怎么都预料不到的是,白馨歆听完他自报家门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十分干脆的转身就走,只是对仆人丢下冷冷一句:“送客!”


  “夫人!”薛平先是神色一滞,反应过来之后顿时恼羞成怒,几步抢到白馨歆面前,伸手拦住她,也不再装的彬彬有礼,冷道:“夫人!就这样赶我走,不合适吧?难道夫人就不想知道我所来为何?”


  白馨歆并不理会薛平,只是扭头对仆人护院说道:“大将军府的门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下次要是再让不该进来的人进来,你们都不用留在大将军府了!”说罢,冷呵一声:“还不送客?”


  “诺!”大将军府的仆人护院都是头次见到白馨歆动怒,当下哪里敢迟疑,纷纷上前对薛平做出请的手势:“请!”


  薛平何时受过如此待遇,不仅遭到对方的无视,而且对方根本就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就要驱赶自己,这并不是一个“胜利者”该有的待遇。恼怒之下,薛平对面前的大将军府仆人护院怒喝道:“都给我滚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说罢,又对白馨歆道:“难道你就不想救秦城出狱?你今日对我无礼一分,我敢保证,我就能让秦城在牢房里多受百分折磨!”


  这时候,薛平带来的随从也都围过来,与大将军府的仆人护院展开对峙,双方大眼瞪小眼,就要拳脚相向。


  场面顿时变得**味极重。


  面对薛平的恐吓,若是一般女子,不说相信,至少也要忌惮几分,毕竟关心则乱,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够保证薛平说的话真就没有一点可能性,这个险一般人还就真不敢冒。


  虽然薛平此时所作所为,已是欺人太甚。


  但白馨歆并不会如此,她从来都跟一般女子没有半点关系。面对薛平的恐吓,她只是转身对大将军府的仆人护院怒斥道:“还不动手?”也丝毫没有顾忌会在家里大打出手的意思。


  “诺!”大将军府的仆人护院们知道再不出手就在这里混不下去了,便呼喝连连,先后朝薛平带来的随从扑过去。


  “你……你真敢动手?”薛平指着白馨歆,气的浑身发抖,他没想到白馨歆竟然烈性至斯、毫不顾及他的威胁,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上,都给我上,今日便砸了大将军府!”


  这世上最不能招惹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小人,一种是女子。薛平和白馨歆碰到一起,焉能有不爆发冲突的理由?

  是以双方的人便在大厅中展开了肉搏,一时间鸡飞狗跳。


  此事若是传出去必然会被认为极为荒唐,但是在现在而言,却又显得无比顺理成章。薛平自以为秦城大势已去,行事自然没有顾及,来耀武扬威报仇雪恨,不想反而被白馨歆拂了面子,一口气咽不下实属正常。而对白馨歆来说,当然不会将薛平这种小丑放在眼里,更不能容忍他们在大将军府放肆!


  双方的打手开打之后,白馨歆拉着小蓉儿退到一边,免得遭受池鱼之殃,只不过她看向场中的厮斗的眼神,冰冷异常。


  薛平毕竟是有备而来,带来的人都是好手,大将军府的人虽然要少上一些,但军旅出身的秦城自然不会放一些脓包在家里,是以双方一时打的难解难分,暂时分不出高下。


  不过大将军府的仆人护院毕竟是主场作战,厮打起来不像薛平的人那般没有顾忌,所以情势并不乐观。


  白馨歆虽然不懂武艺,但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这会儿也看出了这点,当即便大声喊道:“不要顾及府上的东西,只要将这群人赶出去,我重重有赏!”


  白馨歆的这句话说出口立马起到了应有的效果,大将军府的仆从护院立即精神大震,叫嚷的放开了手脚。好在秦城和白馨歆平日都待他们不薄,他们也知道报恩,下手便没了太多顾忌。


  薛平本来也是躲避到了一边,周围还围着几个人护卫他周全,听到白馨歆出声,他循声望去,便看到了因为人手不够只有一个护院护着的白馨歆和小蓉儿。薛平咧嘴一笑,眼神阴沉的吩咐向李立吩咐道:“李立,去,将那娘们儿给我抓过来!”


  李立得令,狞笑一声,二话不说便朝白馨歆和小蓉儿这边扑过来。


  护卫白馨歆和小蓉儿的护院对白馨歆叫了一声“主人小心”,便迎向李立那几人。几人一照面,拳脚相对,护院寡不敌众,难以支持。


  李立瞅准一个空档,一脚踢在那护院的胸膛,将他撂倒,这便向白馨歆和小蓉儿扑过来。


  小蓉儿大惊失色,尖叫出声,白馨歆虽然镇定不少,却也是面色苍白,两人不由得连连后退。


  眼看白馨歆和小蓉儿凶多吉少,就要被李立逮住,千钧一发时刻,忽然从旁传来一声娇斥,“大胆狂徒,住手!”


  白馨歆和李立等人先后扭头去看,就见大厅门外冲进一批人来,为首两人竟然已经刀剑出鞘,却是两名女子!


  正是郭冬冬和郭兮兮及时赶了过来!

  李立神情一愣,暗道不好。但想起之前与郭冬冬两姐妹的恩怨,李立双眼又布满了血丝,恨得咬牙切齿!


  方才出声呵斥李立的便是郭兮兮,说话间,她手中的长剑已经直指李立杀过来。


  比郭兮兮的剑更快的是一把长刀,郭冬冬的长刀。


  形势危急,正当争分夺秒,因而在郭兮兮出声的时候,郭冬冬已经抢先一步。此时她身形前跃,长刀斜切,锋刃眨眼便到了李立脖子之前!


  郭冬冬神色清冷,双眼饱含杀机!

  因为她们若是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如若如此,她们将无地自容,追悔莫及!


  在郭冬冬和郭兮兮身后,一群剑客刀客虽然没有拔出刀剑,却也加入了战团!和大将军府的护院们,一起对付薛平带来的打手!


  李立一个驴打滚,狼狈避过郭冬冬气势凶狠的一刀,却不忘嚣张的大叫:“来得正好,老子还愁没地儿找你们呢!今日正好,咱们旧仇新恨一起了结!”


  郭冬冬和郭希希两人合力,将李立的退路封死,只待将他斩杀,郭希希更是骂道:“狂妄之徒!只怕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上!”李立左右招呼一声,和自己身边的几个打手一起迎战上郭冬冬和郭希希!

  李立有几分狠劲,薛平却没有,眼见对方人越来越多,已成人多势众之势,而且郭冬冬和郭希希竟然敢明目张胆的拔出刀剑与李立互殴!没料想局势会如此恶化的薛平正是措手不及,当下已然有了退意!

  先前白馨歆赶他走他不走,此时便是想走,恐怕已是没有那般容易!

  此时,白馨歆已经变得极为光火,几乎从不发怒的她已经气得双脸通红,身躯不停微微颤抖。


  她一步踏出来,红衫后摆一抖,一个娇弱的女子竟然硬生生踏出了几分凌然的霸气,接着她大手一挥,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下令道:“全都给我拿下,一个都不许放过!”
——

  第三百七十一章 八仙过海(二)


  “全都给我拿下,一个都不许放过!”


  白馨歆一声令下,大将军府的护院们轰然应诺,那气势颇有几分秦城征战沙场指挥千军万马的神韵。


  因为有了郭冬冬姐妹的加入,这场厮斗的局势立即就变得明朗起来。两姐妹带来的人与大将军府的人联手,强攻之下,薛平和李立的随从逐渐难以招架,不时有人被打翻在地,再也没有机会爬起来。


  场中的局势开始一面倒。


  李立十分狼狈。


  他的武艺本就是只比郭兮兮强上一些,比之郭冬冬尚且不足,加之这会儿郭冬冬和郭希希又是刀剑相逼,招招攻其要害,竟然毫无顾忌是否伤他性命,使得他每一步都显得险象环生!


  而他身边的几个手下,眨眼间就或者被制服,或者被打伤,一时再无还手之力。李立苦苦支撑,奈何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本就不厚的衣衫破口连连,整件衣服挂在他身上就显得十分滑稽,露出里面的肌肤来。


  仅仅十几个回合,李立就已经只剩下应付的份,先前勉强表现出的嚣张气焰再也维持不住,开始边左奔右突边讨饶:“两位女侠,我李某与你们往日无仇今日无怨,你们为何如此苦苦相逼?”


  见郭冬冬和郭希希根本就不理会自己,李立又苦道:“我看两位女侠也是江湖中人,应知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今日两位女侠可否放我一马?”


  “你之前不是很嚣张吗?现在怎么不嚣张了?”郭希希冷哼一声,手中的动作半分却没有慢下来,“姑奶奶日后才不想跟你相见,姑奶奶今日只想杀了你!”


  杀人不过头点地,李立本也是在江湖上混的,理应有几分血气,到了这个份上不过是断头碗大的疤,断然没有一味认怂的道理。但这些年李立跟着薛平鞍前马后,身上的热血早已熄了大半,浮世繁华享受不尽,李立已经不再是纯粹的江湖刀客,他舍不得就这么死了。因而即便是郭希希恶语相向,李立也丝毫不敢气恼,反而一个劲儿的哀求:“姑奶奶说的是,日后李某必定不出现在姑奶奶面前碍眼,还请姑奶奶今日高抬贵手啊!”


  “闭嘴!”一直不曾开口的郭冬冬叱骂一声,手中长刀连连翻转,信手一挑,在李立胸前划出一道血痕,在李立惨叫的时候栖身而上,和郭希希一起,一人一脚,踹在李立的胸口,将其踹飞出去!


  李立胸前迸射出一股鲜血,狼狈落地后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目眩,不待他撑起身子,郭希希的长剑已经到了他喉前!

  “别动,再动姑奶奶就取了你脑袋!”郭希希警告道,眼神睥睨。


  “不动.……我不动,姑奶奶手下留情.……”李立一阵咳嗽,急忙保证。


  差不多时候,薛平带来的随从也尽数被制服。


  倒是薛平,先前见局势不妙,趁着众人撕斗之际,悄悄的闪道一边,向门口摸去。在郭冬冬姐妹制住李立的时候,薛平已经摸到了门口,只差一步便可以夺门而逃。


  小蓉儿先前被吓得不轻,。她毕竟年少,又没有见过如此阵势,怎能不受惊吓?只是吓得久了,又被白馨歆护在怀里,一颗悬着的心便渐渐放下来,兀一睁开眼往外看时,便正好不偏不倚看到了慌慌张张想偷溜的薛平。


  “白姐姐,那人要跑!”小蓉儿下意识就指着薛平大喊起来,“快抓住他呀!”


  小蓉儿忽然叫出来的声音很是响亮,几乎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薛平闻言更是大惊失色,险些跌倒。也不等稳住身形,连滚带爬便向逃走。


  只是没跑出几步,一把雪亮的长刀便横在了他眼前!

  “退回去!”及时赶过来的郭冬冬冷冷道。


  薛平张大了嘴看着郭冬冬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被长刀比着,他早已是七魂去了六魂,脑袋一片空白,哪里还知道怎么做?

  郭冬冬却没有耐心看着薛平犯傻,见他不动,伸出一只脚就将他踹飞出去。薛平重重摔在了大厅中,惨叫不停。


  至此,今日不怀好意前来大将军府的薛平等人,被悉数拿下。


  “我……我乃当朝丞相的儿子,你们怎敢如此对我?”被郭冬冬一脚踹的气息不畅的薛平紫着脸咳嗽道,“赶快放……放了我,否则我让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快放了我……”


  “闭嘴!”郭冬冬板起长刀直接抽在薛平脸上,只听“啪”的一声,薛平又是一声惨叫,跌到在一旁,嘴里流出血来!

  薛平伸手一摸嘴,发现手上竟是血,吓得竟然失声哭喊起来,其状好不凄惨!


  “再叫一声我就割了你舌头!”郭冬冬皱眉,脸上尽是不耐烦之色。


  郭冬冬冰冷而充满杀气的眼神,还有她手中的长刀,立即让她的话变得不容反驳,薛平再看向郭冬冬的眼神里充满了惶恐。他哽咽一声,肩膀抽动两下,好歹制住了哭嚎,安静下来,好不可怜。


  白馨歆深呼吸一口气,放开小蓉儿,走上前来,对郭冬冬和郭希希行礼道:“多谢二位出手相助。”


  “白姐姐不用客气……”郭希希正要说什么,却见白馨歆的脸色忽然有些怪异。


  白馨歆站立的位置正是面对厅外,郭希希诧异扭过头,就看到一群官差正快步向这边走来。


  “何人在此喧哗闹事,还有没有王法?”为首的官差国字脸,面容肃穆,走进来也不向白馨歆问礼,而是摆官腔道:“怎么,难道大将军府内竟然出了聚众斗殴的事?”


  白馨歆蹙眉。


  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将气息理顺的薛平见到来人,却是一阵欣喜,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喊道:“堂叔,你怎么才来,快来救我啊!”


  喊完,竟然又嚎啕大哭起来,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和恐吓,已经让他神智都有些不受控制。


  听了这话,先前对官差行为颇有不解的众人,都明白过来,再看向官差的模样就鄙夷起来。


  从薛平的话中,虽然众人不知薛平和这人最开始是打的什么主意,如何商议的,因为在白馨歆的不屑面前,薛平的计划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实施,但是这两人合谋对大将军府不敬却已经不难想到。


  “尊驾是何人,可知率众擅闯大将军府是何罪?”白馨歆以主人的身份问官差道,语气不冷不热,眼底流露出一丝不屑。


  官差自己的态度虽然傲慢,但却接受不了白馨歆的傲慢,听了白馨歆的话,他一甩衣袖,牛气哄哄道:“本官乃是长安巡捕长司。”说完扫视了在场的众人一眼,又阴沉着脸对白馨歆道:“本官现在怀疑尔等聚众殴打当朝丞相之子,现在要带尔等回去查问清楚,还请诸位不要让我为难,否则……哼!”


  “你这厮,有没有长眼?”郭希希大怒,跳出来就指着巡捕长司的鼻子开骂,“这里是大将军府,你以为是哪里?是你一个小小的巡捕长司说进来便可以进来的吗?还有,你一进来什么事情都没有弄清楚,便断定是我等殴打这小子,到底你眼睛瞎了,还是你脑子给羊踢了,难道我们还能将他们这么多人拉进来打不成?你是非不分,为官不仁,简直不当人子,赶快给本姑奶奶滚出去!”


  “你……”巡捕长司被郭希希一番话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指着郭希希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么,姑奶奶我说的不对吗?”郭希希一把拍开巡捕长司的指着自己的手,傲然道:“无话可说了吧?无话可说了就滚出去,别在这碍着姑奶奶的眼!”


  “真是岂有此理!”巡捕长司喝道,眼神一瞟看到了郭希希手中握着的长剑,旋即露出一个阴谋的笑容,装模作样大喝道:“你竟敢在手持利器聚众伤人?!这已经触犯了王法,来人啊,给我拿下!”


  巡捕长司带来的十几个官差们齐齐应诺,纷纷拔出手中长刀,都围了过来,有两人便要上前去拿郭希希。


  “住手!”白馨歆上前一步,呵斥一声,冷冷的看着巡捕长司,“在大将军府动刀,阁下真的想清楚了?”


  “本官依法办事,想得很清楚!”巡捕昂然道,“夫人最好退到一边,否则也别怪下官不客气。”


  白馨歆冷笑,指着薛平道:“先前这人大言不惭说对我不客气,结果就成了这幅模样,现在你也对我说不客气,我敢保证,你的结果比他还惨!”


  “你这是在恐吓本官吗?”巡捕长司确实被白馨歆的话骇得周身一冷,但是看清楚眼前形势之后又觉得白馨歆翻不起浪花来,“本官不是被瞎大的!”


  “白姐姐,跟这种人多说作甚,大不了跟他们拼了!”郭希希上前拉着白馨歆,与白馨歆展开首次“联手协作”。


  “狂妄!”巡捕长司牛气道,朝手下官差一挥手,“拿下!”


  “谁敢动手?”郭冬冬持刀上前,娇叱一声,气势毫不多让,在她身后,众人齐齐对一干官差虎视眈眈。


  “武力拒捕者,可当场绞杀!”巡捕长司也是骑虎难下,便索性狠下心大声喝道,“拿下!”


  双方人马一时大眼瞪小眼,官差门长刀相向,在对峙中自然占据上风。


  白馨歆到此没有后退一步,就连小蓉儿也走过来和白馨歆站在一起,挺起了已初具规模的胸脯!

  “动手!”巡捕长司发出了最后的命令。


  官差门齐声应诺,有动作快的已经准备打人。


  “统统给我住手!”一声暴呵从厅外传来,无论是声音还是气势,其浑厚度和威慑力,包括杀气,都不是厅里的人的任何一次大喝所能够比拟的,即便是还未见其人,众人都是心神一凛!

  紧接着,一阵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如同踏在众人心口一般,无比沉重威压。


  众人转身去看,就见红丹丹一片数不清的战袍从外面涌进来!

  军队!


  为首一名将领,怒目圆睁,他大步踏进来,根本就不问缘由,行到巡捕长司面前,在对方不明所以和惊异的眼神中,一脚就将其踹翻,而后喝令:“所有闹事者,缴械、押解!如有反抗者,杀无赦!”


  那话分明就是争对那群官差说的,因为他们十多人都手持长刀,此人竟然毫不将一众长安官差放在眼里!

  说完这句话,将领朝白馨歆一抱拳,“末将奉大将军令,前来护卫夫人!”又道:“末将来迟,请夫人恕罪!”


  白馨歆淡然一笑,伸手虚扶一下,“乐将军不必多礼,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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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七十二章 八仙过海(三)【第一更】


  白馨歆淡然一笑,伸手虚扶一下,“乐将军不必多礼,请起。”


  来人正是乐毅。礼罢谢过白馨歆之后,他站起身,对自己带来的五十来个亲兵一挥手,“速速压下去,别留这些人在这里碍眼!”


  巡捕长司带来的那些官差从一开始看见涌进来的汉军,气焰立即就消失了大半。这些维护长安城治安的官差们,在装备精良的骠骑营军士门前,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但也有胆气大的,知道自己上峰跟丞相的非凡关系,想要硬抗,以此出些风头好事后邀赏,不过在被乐毅亲兵干脆利落的殴打的没有还手之力后,也就不得不老实下来。


  “你是何人?竟然敢对长安巡捕动手,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巡捕长司依旧不死心,虽然被军士押着,仍然不忘朝乐毅大声声嚷嚷。


  巡捕长司嚷嚷完之后见乐毅根本就不理会自己,又喊道:“你可知当朝丞相是我什么人?你可知被你殴打的人中就有丞相府的公子?你还想不想在长安待下去了?”


  乐毅淡淡的看了这个死到临头还气势汹汹的巡捕长司一眼,平淡的眼神中连不屑都懒得给。


  “让他闭嘴!”


  乐毅对手下亲兵吩咐道。


  押着巡捕长司的亲兵应了声诺,抬手就给巡捕长司脸上“啪”的一巴掌,声音清脆,飞出牙齿几颗。


  不等巡捕长司惨叫出声,他身旁的另一个乐毅亲兵朝他肚子上就是一拳,将他的惨嚎给活生生打了回去。


  巡捕长司小腹遭受猛击,只觉得呼吸不畅,想要发声却怎么都发不出,霎时便憋得脸紫脖子粗,青筋暴突,几乎不成人形。


  在乐毅要让亲兵将薛平、巡捕长司这些人押出去的时候,白馨歆却开口道:“慢着。”


  “夫人还有何吩咐?”乐毅以为白馨歆心软了,便将吩咐二字咬得很重,以此来提醒她:对这些人必须严加惩戒,如此才能杀鸡儆猴,让其他人即便是知道秦城已经入狱的情况下,也不敢再对大将军府的人不敬。


  但是薛平等人听到白馨歆这声听不出语气和情感的话后却是精神一震,以为白馨歆要替他们说话了,都暗暗松了口气,心道侥幸侥幸。


  不曾想,白馨歆只是淡淡道:“先前我对这位官差说过,想对大将军府的不客气的人下场绝对一个比一个凄惨。但是现在,我还没有兑现我的诺言。”


  说罢,白馨歆看了乐毅一眼,“乐将军可否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乐毅振奋的答了一声,他就怕白馨歆心软,没想到白馨歆的心肠比他想象中的要硬得多,当即便大声道:“这些人对大将军府的人不敬,就是对大将军不敬,对大将军不敬,就是对任命大将军的陛下不敬,如此,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听完乐毅的话,薛平这些人连哭的心都有了,他们没有想到白馨歆竟然如此锱铢必较言出必行,甚至是“蛇蝎心肠”,更没有想到乐毅竟然将他们今日的行为上升到了触犯皇帝威严的地步,一时间都是叫苦连连。


  乐毅对薛平、巡捕长司等人的叫冤叫苦毫不动容,只给他的亲兵送了一个字:“打”!

  已经被拖到院子里的薛平等人,便又遭受了一次“惨无人道”的虐待。整个过程,就只听见薛平等人的惨嚎声和肉体被重重击打的声音。


  如此过程持续了整整一刻,乐毅本以为白馨歆会叫停,可打了半天,不少亲兵手都打酸了,白馨歆仍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看向场中这些闹事者的眼神,冰冷的可怕。


  因为她说过,敢在这个时候在大将军府撒野的人,将会一个比一个下场凄惨,她要兑现自己的诺言!


  最终,还是乐毅忍不住,怕打出了人命来,叫了声“住手”,然后让亲兵将这些人扔出去。


  直到这个时候,乐毅才敢叫白馨歆一声“弟媳”,然后关切一番,“秦城在入狱之前给拙荆带了话,让我帮忙照看着大将军府。他担心在他在狱中的日子你们会被刁难,毕竟他在长安也有一些对手。今日赶来,还是晚了一步,实在是对不住。”


  “你们已经来的很及时了,没有让大将军府丢了颜面。”白馨歆平静的笑笑,真诚道。


  “原来你也是将军叫来的,我就说嘛,今日的事怎么就这般凑巧,大家几乎是不分先后都来了!”郭希希上前拍了一下乐毅的肩膀说道,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那是自然。”乐毅道。


  “嗯!”郭希希道,“到底还是将军想的周到,今日也幸亏我等没有来晚,要不然这厮出来之后还不定怎么教训我们呢!”


  “大将军应该是早就知道自己会有困难,这才事先给我等交代清楚,让我等都帮着照看夫人您和大将军府。”乐毅对白馨歆道。


  “今日麻烦诸位了,我替大将军府上下谢过诸位。”白馨歆向众人行礼。


  “这都是应该的,弟媳就不必多礼了。”乐毅说道,然后又问:“就是不知大将军接下来有什么安排,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要什么时候能够出来将军倒是没有明说,不过安排倒是有一些。”白馨歆看了众人一眼,让众人都坐下,吩咐仆人上茶,这才缓缓道:“不过要施行这些安排,现今却还要等一个人。”


  “等谁?”郭希希好奇道。


  “一个能帮将军扭转局势的关键人物。”乐毅接话到,显然对秦城的安排也能够想到。


  乐毅说的是扭转局势,而不仅仅是脱困。


  “关键人物,难道是李广老将军?”郭希希和郭冬冬对视一眼,猜测道。


  “李老将军今日已经回城。”乐毅道,“但并不是李老将军,而是……”


  “是我!”随着一个高音传进厅内,一个人影急匆匆跑进大厅里来,进厅之后向众人道:“原来大伙儿都已经到了!”


  “南宫商,就等你了!”乐毅笑道。


  “左庶长,你终于来了!”白馨歆站起身,也终于露出一个松了口气的笑容,“快坐。”


  “不好意思,让大伙儿久等了。”南宫商抱拳,便在乐毅身旁坐了下来。


  “今日李老将军回城,陛下如何说?”南宫商坐下后,乐毅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


  “一句话也没多说。”南宫商摇头叹息,“死罪!”


  “死罪?”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虽然大伙儿都能料想李广在这个节骨眼上兵败,必定让刘彻大怒,处罚必定从严,但是死罪.……还是让人有些意外。


  毕竟,李广如今也是大汉军中老一辈中功劳最大的将军了,他也是一个符号,从良家子到中尉,李广本身的经历也是一个能够激励大汉万千将士向上的模板。


  “真没想到,李老将军英明一世,结局竟然会是……这般下场!”乐毅喟然长叹,李广一死,对于大汉军方来说,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如此连番重击之下,乐毅真担心汉军的士气。


  其他人虽然没有多说,但也都是叹息连连,十分不忍。


  郭冬冬更是瞬间红了眼睛。一向冷艳如她,也知李广的悲哀。


  “都这番模样作甚?”倒是南宫商,被众人要死不活的样子弄得一愣,猛然惊醒才使劲儿一拍额头,道:“李老将军虽然是死罪,但这个死罪,是可以拿钱来赎的!”


  “哦?当真?”乐毅惊喜道,“陛下准许李老将军拿钱赎命?”


  西汉一代,一些死罪是可以拿钱抵消的。


  “你以为陛下会连这条路都封死,当真不给李老将军活路么?”南宫商郁闷道,“你对陛下就如此没有信心?”


  “好!”乐毅振奋道,“既然如此,既然陛下对李老将军没有逼绝,那么大将军的路也就没有我等想象中的那般艰难,毕竟陛下还是明眼人!”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南宫山白了乐毅一眼,“如此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你脑子敢再傻点吗?”


  “南宫商!”乐毅顿时怒发冲冠,“你的嘴巴敢再贱一点吗?”


  “怎么不敢?还有更贱的,你要不要试试?”


  “你……”


  众人看着这两个一碰面就互掐的家伙,都是一手扶着额头摇头叹息。


  “好了,你们俩就别吵了,正事要紧!”白馨歆出声道,“既然南宫商已经到了,我们便商量正事吧!”


  “好,夫人请说!”众人都道。


  白馨歆环视着众人,条理清晰道:“将军在入狱之前已经将大局布置好,这个大局若是能够运作得当,必能帮将军扭转局势。但这个大局能够运作的前提条件就是将军必须示敌以弱、身陷囹囵,所以将军现在不能亲自给大伙儿讲明这些安排,那么就由我代劳。将军能否重见天日,新法能否乘风破浪,希望现在就全部寄托在诸位身上了!”


  “夫人尽管吩咐,我等在所不辞!”众人纷纷抱拳表态。


  “将军的安排是这样的……”白馨歆点点头,当下细细说出了秦城的安排。
——

  第三百七十三章 八仙过海(四)


  这是一栋临街的老房子,房子的布置在整条街上并不显眼,靠街的那边被主人家作为店铺,做些小生意,若是从店铺中穿过,便到了房屋的另一边:那是一个不大不小中规中矩的院子。院子边有口水井,水井旁有棵老树,这样的布局在这个南方的古城中来说再普通不过。


  一缕夕阳越过院墙照进院子里来,微风中的夕阳有着暖洋洋的倦意,一片树叶就在这样的习风中左飘右荡落了下来,很安静的躺在了已经被岁月磨得很光滑的石板上。


  “东家,今日怎么这般早便要收了摊?”一个十二三岁年纪的女孩提着一个水桶到井水边打水,放下水桶后她回身问了一句。


  “早点收摊你还不高兴?”被叫做东家的也是一个女子,比之先前那个豆蔻年华的女孩要大上很多,却也是一个女子正美好的年龄。她笑了笑,“咏荷,打完这桶水便歇了吧。”


  咏荷用衣袖擦了一下额头细细的汗珠,小脸上有着气息浓厚的成熟,她回身笑道:“日头还没落山哩,趁着还能看见我想先把衣服洗了,省的天黑下来要耗灯油.……今日摊收得早,正好早些洗了衣服休息。”


  “不用替我省灯油。”东家说了一声,说完见咏荷有些诧异,便微笑补充:“今日不用。”


  “东家,这是为何啊?”咏荷眨巴了两下疑惑的眸子,好奇的问道。


  “今日是你东家我的生辰。”东家笑了笑,忽然觉得这个理由很蹩脚,自己何时记得自己的生辰了?但若是说今日自己只是突然很喜欢这片夕阳,所以想早些休息,吃上一顿好的,庆祝一下自己还活着,咏荷怕是要更疑惑吧?

  “好了,进来吃饭吧,今日有你最喜欢吃的炖羊肉。”东家自嘲笑了笑,转身回屋。


  “汪汪~~”


  一阵激烈的堪称歇斯底里的犬吠让东家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时,她的脸色已经严肃起来,眼中写满庄重。


  犬吠声转眼由远及近,一条足足有一个成人一半身高的大黑狗蹿进院子,对肃然站在门前的东家叫了两声,然后回身连连狂吠。


  “黑牙,你叫什么呀?”咏荷从未见大黑狗叫得如此凶猛,一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当她看向她那平日一贯平和的东家时,入目却是一张异常凌厉的脸。


  “萧淑女,你以为你躲到这里便没人能找到你了吗?”


  并不客气的问候语,乍起如平地一声雷,话音还没落下,一个矫健的身影已经落在了院墙之上。与此同时,院门门框上不知何时已经依靠着一个慵懒的刀客,不咸不淡的眼神,平静的打量着院子。


  “我道是谁,原来是郭氏姐妹。”萧淑女转过身,只是脚下两步微移,却已经隐隐摆开了防御的架势,院墙上的郭希希面色不善,萧淑女本想说些硬气的话,但是想到自己来这里的初衷,便只是淡淡道:“我早已经不再过问江湖事,没想到你们竟然找到了这里来,也罢。我只是奇怪,你们为何来得这样晚。以你们郭家的势力,不应该如此吧?”


  “这是我们的事,无需你管。”郭希希的回答**味十足,随即话题一转,道:“这江湖,你以为是你想退便能退得了的吗?”


  萧淑女只是淡然一笑,看着郭希希道:“想来你们也不可能白跑一趟,说吧,你们想如何?是为当初我坏了你们的事找回损失,还是为秦城报仇?”


  “二者兼有。”郭希希道,“我们要你跟我们走一趟。”


  “去何处,作甚?”萧淑女问道。


  “去长安,至于作甚,到时自然会告诉你!”郭希希道。


  萧淑女笑笑,不知是夕阳西下温度有些下降的缘故还是什么,她这个笑容显得有些阴寒,“你这是要我去死。”


  “你若不去,现在就得死!”郭希希伸手拔出佩剑,剑尖直至萧淑女,冷下来的语气毫不客气。


  “呵呵!”萧淑女冷笑一声,“别忘了这是我的地方,你以为你能在这里杀了我?年轻人不要对自己太有信心!”


  “那便试试看!”见比自己年龄大不了几何的萧淑女竟然倚老卖老,郭希希气极,便要一跃而下与她一较高下。


  “希希!”依靠在门边一直未曾言语的郭冬冬出声制止了郭希希冲动的动作,然后看向眼神已经寒透的萧淑女,却没有立即开口。郭希希的眼神下移,就看到了黑牙,然后笑道:“你这黑狗倒是有趣得很,先前我们来时叫得那般欢唱,但方才你我谈话时,它却没有发出丁点儿声音。”


  萧淑女伸手顺了顺黑牙头顶的毛发,眼神温柔了不少,“我们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它自然知晓我的心意。”


  萧淑女说着,黑牙对着她“汪汪”轻吠了两声,像是回应和表示同意萧淑女的话。


  萧淑女抬起头,凌厉的眼神忽然又带上了几分狠意,直视郭冬冬:“要死,不过也是两条命而已,动手吧!”


  “东家.……”一直不知道萧淑女和郭冬冬姐妹说的什么的咏荷,这时也知道形势不妙,她担心的看着萧淑女,再看先前把自己惊艳了不小的郭氏姐妹时,眸子中便奔涌着浓浓的恨意,她对郭氏姐妹大声喊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来我们这里捣乱,你们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说着,竟然向郭冬冬跑去!

  “咏荷!”萧淑女大惊,正专心于郭氏姐妹对峙的她,没有料到咏荷会有如此突然的动作,待她想要拉住咏荷时,咏荷已经越过了她能完全掌控的范围。


  萧淑女一直没有动作的手这时候一抖,一把短刀就出现在她手中,刀锋极为锋利,在如血夕阳下闪着异样的光。她盯着郭冬冬,若是郭冬对咏荷有任何不利的动作,她手中的短刀便会发难。


  这时候,便是黑牙,也狂吠两声,然后身躯后倾,身子伏低,露出两颗让人望而生畏的獠牙出来,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你走,你们出去!”咏荷跑到郭冬冬面前,便要去推郭冬冬。


  山头的夕阳至此收回最后一线阳光。


  一线的距离,天地都似瞬间暗了下来。


  “好,我们走。”出乎意料,郭冬冬却只是笑了一下答道,然后她掏出一张锦帛,交到咏荷手里,这才在咏荷疑惑的目光中看着萧淑女缓缓道:“看完这封信,你再作决定。一夜的时间,明日清晨,我们会再来。到时,要么我们都死在这里,要么你跟我们去长安,我们保你平安无事。”


  说完,郭冬冬拍了拍咏荷的头,转身大步离去,“希希,走!”


  半响之后,萧淑女手里握着那张锦帛,看着郭冬冬消失的方向静默良久。


  “咏荷,我要去长安一趟。”萧淑女将咏荷拉到自己面前,柔声说道:“在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这房子和店铺都由你来打理。这是房契。”


  “东家,你真的要去长安吗?可是你会不会有危险啊?”咏荷忧心忡忡。


  “放心吧,不会的!”萧淑女笑笑,沉吟一阵,终是道:“我将黑牙给你留下,有黑牙在,你脑子又不笨,应该是不会被一般人欺负了。”


  “东家.……”咏荷的眼里刹那间充溢着泪水,却只是道:“东家,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和黑牙的!”


  “恩!”萧淑女点点走,对咏荷道:“我走了!”


  说罢,萧淑女的身影已经不在原地。


  “东家.……”咏荷追出去一步,却只能看到空荡荡的院子。


  咏荷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房契,又看了一眼追到院子门前狂吠的黑牙一眼,抹了一把泪水,坚定道:“东家,来年的今天,我会给你多烧些纸钱.……”
……

  长安,北军军营骠骑营驻地。


  “乐将军!”柳木闯进乐毅的军帐,见乐毅正在和所属将领商议军务,便问也不问,对那些将军一摆手,“都下去!”


  “柳将军!”诸将见柳木面色不善,抱拳之后便识趣退了下去。


  “柳将军!”乐毅向柳木抱拳,“不知柳将军来找末将所为何事?”


  “本将且问你,昨日你带着自己的亲兵擅离军营,是去了哪里?”柳木走进乐毅,逼视着他厉声问道。


  “呵呵!”乐毅不以为然的笑笑,好整以暇坐了下来,瞥了柳木一眼,“原来柳将军是来兴师问罪的?”


  “是!”柳木的声音夹杂着愤怒,但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却出乎乐毅的预料,“为何你去保护大将军府却不跟我说一声,你嫌我的亲兵不如你的精锐?”


  “柳将军?”乐毅一阵疑惑,愣愣的看着柳木。


  “军中你与将军关系最为要好,我且问你,大将军现在如何了?”柳木在乐毅面前坐下来,依旧盯着他问道。


  “身陷囹囵,举步维艰,还能如何?”乐毅还不敢肯定柳木的立场,便只能敷衍道。


  却不想柳木听了乐毅的话,竟然沉默下来,神色复杂,好一阵才问道:“将军真没有留后手?”


  “如此境遇,你说将军能如何?”乐毅依旧只是敷衍道。


  明明一句很简单的敷衍之语,却让柳木神色更加纠结起来。


  良久,柳木站起身,深深看了乐毅一眼,声音略显颤抖道:“本将不在军营的时候.……你照看好骠骑营.……照看好将军!”


  说罢,在乐毅诧异和不解的目光中,柳木掀开帐门,大步而去。
——

  第三百七十四章 八仙过海(五)


  自古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拥有相同身份和地位的人会自觉不自觉靠拢在一起。其中弱者多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强者多为显示自己的能量故意如此。


  身居长安的官宦大臣们,就将府邸集中建在长安城的西边,这里既靠着未央宫,又与北边的黔首居住区划开了界限,很适合这些官僚的身份。


  在官僚聚集区的最东边,有一处普通的宅子。宅子不大,布局装饰也极为一般。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见了,多半会以为这只是一个小官员的房子,而不是曾被刘彻誉为“社稷之臣”的汲黯的府邸。


  夜已经深了。


  皓月如满弓,散发着清凉的幽光,被周围的繁星拱卫着、托举着。


  月光下,一辆马车停在了汲黯府邸门前。马车停稳之后,一个婀娜的身影从车厢里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女子,有着赵飞燕一般苗条身段的女子。


  女子对车夫吩咐了一句,在车夫点头的时候已经行到了府邸门前,敲响了大门。


  半响,府门应声而开,露出一张颇为不耐的老者脸庞。


  “何伯,是我。”女子轻声对开门的老管家说了一句。


  被女子称为何伯的老管家闻声却是猛然一惊,诧异的提了提灯,想将面前的女子看得清楚些。


  “少主.……”只是一瞬间,何伯的身体便颤抖的厉害,眼眶都湿润起来。


  “祖父.……可曾睡下了?”女子的声音在刹那间也有些变调,似乎是有些哽咽。


  “没有,主人还在书房。”何伯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激动的将女子迎了进去,“少主,你可终于回来了,快些进来!仆下这就去禀报主人,主人一定会高兴坏的!”


  片刻之后,汲黯书房。


  女子安静的坐在下席,低眉颔首,汲黯负手侧身站在女子身前,神态沧桑。


  “元光三年、四年、五年、六年,元朔元年。”汲黯喃喃的数着日子,轻颤的身躯难抑激动,“五年了,整整五年!五年间你一封书信都不曾给我这个老头子,一句话都不曾托人带回来!即便是到了长安这么久,你也是过家门而不入,你眼中还有我这个祖父,还有这个家吗?”


  “祖父!”女子听着汲黯有些责骂的话,大礼拜倒,声音有些嘶哑,“自元光二年陛下发动马邑之围开始,孙儿便无一日不想击灭匈奴。可这,并不是祖父希望看到的。孙儿让祖父失望了,无颜面见祖父!”


  “罢了,不说这些。政见之争虽然惨烈,可也不应该冲散了亲情。你离家的这些年,老头子也想通了,你父母早逝.....现在你回来便好了!”汲黯的眼角有些湿润,他也坐下来,关切的看着女子,暖声道:“来,给老头子说说,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对了,你现已经封了侯了,这可是光耀门楣的事!老头子忙碌了一辈子,封侯的事可想都不敢想呢!想你一个女儿家,从军该是万分艰难,老头子虽然与军方的人没什么交集,当时拜托李广老将军照顾你时,却也是拉下了面子的。不过这与你从军的艰难比起来,又不值一提,这些年,你受苦了!”


  汲黯絮絮叨叨的说着,像是小孩子一般。或者说,在自己这个五年不曾见面,而且政见背道而驰的孙女面前,这个年迈的老大夫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加亲和一些。


  在汲黯如此暖人心的话语面前,女子脸上一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霜早已不见,那层厚重的掩饰早已让女子分觉疲惫,而现在,在自己的亲人面前,她也终于可以卸下那副面具。


  “孙女起初从军之时,多亏了李老将军的照料,这才得以在军中立足。”女子缓缓开口道,“这些年孙女跟着李老将军和秦大将军东征西讨,早已是习惯了军营的生活,并不觉得清苦。”说着有些哀伤道:“就是未能在祖父面前尽孝,一直觉得愧对祖父。”


  汲黯摇摇头,“老头子久居长安,除却进宫面见陛下,几乎是足不出户,没什么需要的照料的,倒是你一个女儿家......”说着叹了口气,“如今你也二十有二了吧?都这么大的人了,这回回来了就不要再去军营了,打仗到底还是男人们的事......你征战匈奴这么多年,上对得起陛下,下也对得起你自己的抱负了。如今是时候该嫁人了,女儿家,到底还是应该找个归宿。”


  “祖父!”女子忽然对着汲黯大礼一拜,声音陡然坚定起来,“孙女这回回来,实则是有事相求!”


  “哦?”汲黯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丝苦笑,“老头子便知道,你这个时候来不会是来跟老头子叙旧的。老头子方才还想着你已经放下了当年的隔阂......”说罢有些凄苦道:“说吧,何事?”


  女子抬起头时,眼神愈发清明,清明中带着一丝坚定不移和果决,”孙女可以答应从此离开军营,不再参与征战,只求祖父不要再对秦大将军施压,不再主张与匈奴和亲,支持大将军抗击匈奴!”


  女子说完,直直的看着汲黯,等着他给出答案。


  在女子刚开口的时候,汲黯眼中还露出了一丝喜色,但是当女子将话说完之后,汲黯已经浑身发抖。只不过这回,汲黯不是因为亲情,而是因为愤怒。


  “你应该知道,老头子这一生都主张和匈奴和亲,反对那些只会让生灵涂炭的战争!”汲黯激愤道,“老夫可以不计较你当初离家出走执意从军去边郡抗击匈奴,也可以不计较当初你发誓与老夫恩断义绝,但是要让老夫放弃坚守了一辈子的政治主张——你这是要老夫的命!老夫断不会答应!无论如何,不管怎样,都不行!”


  “祖父!”女子哀伤而又坚定道,“为击灭匈奴,维护大汉百年的尊严,洗刷当年白登之围的耻辱,孙女一介女流尚可以不计个人得失不计生死,大汉万千儿郎就更可以!与匈奴开战,不是徒耗钱粮,不是白白牺牲万千将士的性命,而是为了边郡的安宁,为了大汉的国家荣辱!

  祖父,您没到过边郡,不知道那里的百姓生活是何等艰难,不知道那里的百姓对匈奴的仇恨是何等深沉!辛苦劳作一年,却要在每年秋收之时担惊受怕,一旦匈奴入境,则是无数人家破人亡,多年心血毁于一旦!这些,是和亲永远都不能解决的问题!匈奴不死,大汉边境烽火不止,这就是现实!祖父,您到现在还看不明白么?”


  汲黯冷笑一声,“难道每年出征将士伤亡数万,战马粮草辎重耗费无数,大汉天下百姓为之清苦以至于十室九空,这便不是现实么?”


  “要么有尊严的活着,要么为国家尊严战死!这是军人的职责,我等自当义无反顾”女子的脸上尽是决然之色,这份大气凛然丝毫不让于英雄儿郎,“至于天下百姓之苦,这不正是新法要解决的问题吗?祖父若是支持新法,便不用再担心这些问题!”


  “你......简直气煞我也!”汲黯痛心疾首,“这便是秦城那厮教你的东西吗?一将功成万骨枯,推行新法,征战匈奴,他是功成名就了,但是天下将士和百姓却要为之付出血的代价!”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女子昂扬道,“若无大将军,何人带领我等杀匈奴、保家国?每逢出征大将军必定身先士卒,每一仗下来大将军必定伤痕累累!大将军岂是贪生怕死沽名钓誉之辈?举国之力共击匈奴,正是同进同退,国家存亡该有之理,有何不对?”


  “你......”汲黯手指着女子浑身发抖,却偏偏说不出一句话来。


  “祖父!”女子再度拜倒,“孙女这回回来,不是要跟你继续政见之争。五年前若不是为此,孙女也不会说出那番大逆不道的意气之话来,也不会一意孤行去边郡投了李老将军。只是当今之势,大汉与匈奴之战已经无法终止,终止则大汉损失更甚,还望祖父能够听孙女一言!为此,孙女愿再不出家门半步,在祖父膝前尽孝!”


  汲黯盯着拜倒的女子注视良久,眼中的愤怒之情渐渐淡去,终于,汲黯喟然一叹,“老头子老了,说不动你了。五年前老头子说不动,今日更加说不动了。”


  “祖父......”女子抬头看着汲黯一脸皱纹的模样,一阵心酸,忍不住落下泪来,“孙女不肖,打小便让您担心,现在更是要您在晚年时变更坚持了一生的政见......但是,大汉百万军队不能没有大将军,击灭匈奴,更不能没有大将军......大将军、汉军、大汉,都已近没有退路了!”


  ......

  “起来吧。”良久,汲黯老脸已是泪水纵横,他扶起女子,长叹道:“你自小便没了父母,老头子对你照料得不够,前些年更是害得你一个女儿家去边军受苦,老头子何时心安过?罢了,罢了!”


  “祖父......”女子已是泣不成声。


  “老头子也老了,什么政见什么抱负什么作为,都已经没有亲情重要了。只要你能高兴,老头子何必在乎这把老骨头?”汲黯怜爱的为女子擦去脸上的泪水,此时他再不是朝堂上为国家社稷冒死进言的大夫,而只是一个孙女的祖父,“总不能,让你再去边郡打打杀杀吧?”


  “祖父......这么说祖父答应了?”女子惊喜道。


  “嗯。”汲黯点点头,“且不说与匈奴该是和亲还是该对战,这回薛丞相等人联合众士族给陛下施压,将左大将军锒铛入狱,用的那些借口老头子本就不以为然。不管怎么说,左大将军个人终究是没什么大错的,不应该如此狼狈。”


  说这些话时,汲黯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太好了!只要祖父不再为难大将军,朝中大将军的对手就要减少一大批,大将军的压力就能减轻不少了!”女子顿时雀跃起来,难掩兴奋。


  “......”汲黯看着小女儿家姿态尽显的女子,一阵无语,然后道:“木儿,你是不是喜欢上这个秦城了?”


  “哪有?!”女子顿时大囧,羞涩不已,“祖父何必取笑孙女!”


  “呵呵!”汲黯笑了两声,“你给人家做了几年的副将,又如此推崇人家,难道就没有那份心思?”


  “祖父!”女子顿时不干了,“再说孙女就生气了!”


  “好好好,不说,不说了!”汲黯哈哈大笑几声,“总之,你能回来就最好了,也省的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整天为你提心吊胆!”


  说到这里,女子却是眼神一暗。


  她忽然想到她已经告别了一些东西。


  有些已经习惯的东西。


  有些在习惯时以为它会一直存在,而在失去后才感到措手不及的东西。


  那个她已经习惯了的热血沸腾的地方,她已经习惯了的那片战场,她已经习惯了的那个拼杀的背影,都不再属于她。


  但是如今,她甘之如饴。
——

  第三百七十五章 各显神通(一)【第二更】


  自打来了长安,伊雪儿成天唯一可以做的事便是无所事事。时令入秋,天气转凉,阳光也一复一日慵懒,枝头上各种不知名的鸟儿叫声也越来越稀少。如此景象,让在草原纵马驰骋已成习惯的伊雪儿倍觉百无聊赖,闷得心慌。


  太多时候,没有目的看不到尽头的悠闲总是让人觉得无所适从,好似自己已经与世隔绝,整个世界都已经将自己抛弃了似的,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好在伊雪儿的人生并不是头一回遭遇这种悠闲,早些年几乎是独自到中原来了解、学**汉的时候,伊雪儿就习惯了这种只见空气不见对手的日子。


  到长安的这些日子以来,伊雪儿平日除却看些书籍、耍耍刀剑之外,也愿意四处走走。长安城内和城郊的风景她都看了不少,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就更能关注一些八卦的事情,比如说,李老将军征讨河西大败而回、靠两大将军交了罚金才得以保住性命,左大将军入狱,丞相之子擅闯左大将军府耀武扬威却被揍得险些残废.……

  这些消息对于曾今的伊雪儿来说,可能会让她感到振奋,毕竟大汉内部不稳是最便宜匈奴的事情。但是现今,伊雪儿在听到这些议论之后,却没有丁点儿兴奋的感觉。或许对于如今的伊雪儿而言,大汉和匈奴的战争,已经与她关系不大。


  如今她已经置身事外,安静的扮演着一个俘虏的角色。


  只是如今,自己是匈奴人,还是汉人?


  这个问题怕是伊雪儿自己一时也无法回答。
……

  “不知丞相大驾光临,有何见教?”这日,丞相薛泽只身前来拜访伊雪儿,伊雪儿招待薛泽到正厅入座,吩咐了茶水之后便陪坐问道。


  薛泽呵呵一笑,“公主入长安久矣,老夫久未曾前来拜会,还请公主莫怪。”


  伊雪儿淡淡笑笑,“丞相说哪里话,我早已不是匈奴的公主,更不敢惊动丞相大驾。”


  “公主这话便是见外了!”薛泽道,“虽然老夫是大汉的臣子,但是对于公主昔日领军征战的风采还是极为敬佩的。在老夫看来,匈奴有公主这等巾帼英才,乃是莫大的福气!”


  “丞相休要取笑我了,我若是英才,便不会是现在这番处境了。”伊雪儿随意道,陪着薛泽打哈哈。


  “一时荣辱,老夫窃以为公主大可不必在意。”薛泽饶有深意道,“今日公主屈身长安,来日又是另一番景象也说不定。”


  “丞相此话何意?”伊雪儿蹙起眉头,草原人耿直的性子让她不习惯薛泽的弯弯绕。


  薛泽呵呵笑笑,“老夫一时胡言乱语,公主不必在意。”说着见伊雪儿脸色更加不好看,便话锋一转,又道:“公主本是草原的天之骄子,或者牧羊于天际,或者纵马于荒野,或者往来于沙场,而如今公主却只能委身长安这一隅之地,难道公主便习惯了么?”


  “习惯如何,不习惯又如何?”觉察到薛泽话语中的深意,伊雪儿渐渐化去脸上的不耐之色,反问道。


  “我们大汉民间有句俗话,叫做吃水不忘挖井人。意思是说要记得自己现在的处境是因何而来的。”薛泽缓缓说道,深深看了伊雪儿一眼,接着道:“公主之所以有如今这番境遇,想必不会忘了那始作俑者吧?”


  “自然不会!”伊雪儿眼神凌厉起来,似乎带上了几分狠意,“本公主怎么会忘了毁了我这一生的人?我恨不能寝其皮、饮其血、啖其肉!”“可惜,那人现在在大汉位高权重,纵然公主有千番恨、万番恨,平日里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薛泽对伊雪儿的反应很满意,他趁热打铁道:“但是眼下,却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那人如今深陷油锅,自身难保,只要公主给他添上一把火,就能让他化为残碎,永世不得翻身!如此,公主大仇可报矣。”


  “呵呵!”伊雪儿忽然笑了笑,饶有趣味的看着薛泽,“丞相这话倒是说道我心坎里去了,只是不知你我说的可是同一个人?”


  薛泽也呵呵笑了笑,却是拿手指在茶碗里沾了些水,然后在面前的案桌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左”字,“除了这人,还能有谁?”


  伊雪儿双眸一亮,直接问道:“丞相要本公主如何去添这一把火?”


  至此,薛泽终于放下心来,他一把抹掉案桌上的字迹,这才老神在在从怀里掏出一张锦帛,递给伊雪儿:“这是令兄伊稚斜单于给公主的书信,公主只要按照这上面说的做,便能给那人最后的致命一击!”


  伊雪儿接过薛泽递过来的锦帛时,霎时眼神的闪烁还是难掩诧异,待她平心静气好不容易将锦帛中上的内容看完,心跳仍是不免加速,好一会儿,伊雪儿才对薛泽道:“想不到丞相与兄长倒是熟识得很,若是早知如此,本公主当初何至于会败得那般简单?”


  “只要公主依照伊稚斜单于所说的去做,与我等一起证明秦城曾今与伊稚斜单于有过密谋,乃是与敌谋国之徒,秦城必定能死无葬生之地!”薛泽笃定道,倒是对伊雪儿方才的话不置可否,薛泽当然不会说这锦帛是经由刘陵的手转到他手中的。


  “丞相放心,本公主自然知晓该如何做。”伊雪儿收好锦帛,端起茶碗抿了口茶,“只是本公主如今依旧疑惑的是,若是本公主这般做了,对我自己有什么好处——当然不只是出一口恶气那般简单!”


  “这个公主大可以放心。”薛泽断然道,“这回只要能将秦城拿下,大汉与匈奴必定能重归于好,恢复和亲。届时,公主俘虏的身份自然也就不复存在,老夫敢保证公主能顺利回到草原!”


  “如此甚好!”伊雪儿眼中异彩连连。


  正事说完,薛泽也不便久留,便向伊雪儿告辞,只是在临走前,薛泽仍是叮嘱道:“伊稚斜单于给公主的书信,最好还是烧掉的好,免得给人落下把柄。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丞相放心,本公主不是三岁小孩儿!”伊雪儿道。


  “如此,老夫便告辞了!”两人作礼告别,薛泽道了声不送,便大步昂然出了府门。


  伊雪儿目送薛泽走出府邸,直到马车消失在视野,伊雪儿才收回目光。眼神落到手中的锦帛上,伊雪儿笑了笑。


  “人已经走了。”伊雪儿回到正厅,坐下后对空荡荡的屋子开口道。


  片刻,从里屋走出一人,那人一身红装。


  白馨歆!

  白馨歆在方才薛泽坐的地方坐了下来,看着伊雪儿,却并不说话。


  伊雪儿也看着白馨歆,半响说道:“夫人想说什么便说吧,无需顾忌。”


  白馨歆却是摇摇头,淡然道:“我想说的,你心里都明白,我又何必多此一举,落个小人的嘴脸?”


  “你不说,现在是一副小人嘴脸的,便是那位自以为是的薛丞相了。”伊雪儿平淡道,随意扬了扬手中的锦帛,“保证我回到草原?如此连三岁小孩都不会信的话,这位一大把年纪的丞相竟然说得出口,也不怕丢人!”


  白馨歆笑道:“我很高兴你先前没有把我丢出来。”


  “那你说说,我为何不在薛泽面前将你丢出来?”伊雪儿看向白馨歆,眼中有挑衅的神色在涌动,“你若是说的我满意,我便答应你的请求,你若是说的我不满意,也不说将你如何,但你今日肯定是白来一趟了。”


  白馨歆笑了,笑得很轻松很适意,她道:“薛泽不了解你,他不了解之前的你,更不了解现在的你,他以为他来可以拉到一个盟友,其实他不知道,你已经不再是匈奴的公主,而是大汉的列侯。你的心,你的人,变或者没变,却都不是自以为是的薛泽有一时能够猜透的。”


  “我的心,我的人,变或者没变?”伊雪儿喃喃自语了一句,像是在自叹,又像是在问自己。


  “变或者没变,你不清,我不清,又或许,没人清楚。”白馨歆道,直视着伊雪儿的眼睛,“但变了就是变了,变了便不一样了。”


  “呵呵!”伊雪儿忽然也笑了,笑得很肆意,她迎上白馨歆的目光,“现在我终于知道,秦城第一个选择你,并且现如今身边仍旧只有你一个人,不是没有理由的了。”


  “那又如何呢?”白馨歆却有些无奈道,伸出手颇有些自怜的在自己脸上滑下,“男人总是风流的,偏偏将军最不缺的,就是风流的资本。”


  “.……”伊雪儿,“你还真想得开。”


  白馨歆淡淡笑了笑,却道:“其实你先前根本不用说我说的能让你满意你会怎样,不能让你满意你会怎样,这些话,你觉得说出来不自欺欺人吗?”


  “.……”伊雪儿一时无语,默然半响,终只能以感叹掩饰自己心中那份不足为外人道的尴尬,“秦城这厮背后的女人,果然都不是正常人。”


  “.……”白馨歆。
——

  第三百七十六章 各显神通(二)

  就在长安城风卷云涌,众人都在为新法的命运和大汉的左大将军奔波、或准备痛打落水狗或意图力王狂澜时,作为第一当事人的秦城,却在大牢里优哉游哉。每日吃了喝,喝了睡,睡醒再吃再喝,秦城整个人都有胖上一圈的趋势。


  大牢的生活除却无聊和无自由外,于秦城而言倒也没有其他十分不能接受的地方,而秦城在实在闷得慌的时候,甚至会拉着牢中的狱卒插科打诨。那时便是话题荤素不忌,再辅以牢房招待自己的小酒小菜,日子倒也过得逍遥。如此多日下来,秦城竟是与众狱卒混的十分熟识了,也省却了许多寂寞。


  用秦城自己的话说,自从在上谷参了军,这些时日是自己最为悠闲的时光,不用为军务和其他政事担心,乐得自在,而实际上,现在秦城在大牢里担心了也是白费力气。


  而至今让秦城最为庆幸的,是刘彻没有到大牢来探望过他。因为前世接触过不少有关刘彻的影视,秦城也发现了一个规律,那便凡是刘彻探望过的入狱大臣,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不是被杀了便是自杀了。


  如今,至少秦城可以肯定,自己没有生命危险。既然如此,秦城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自己在外面布下了如此之大的一个局,他相信自己那些伙伴能够将事情处理得很好。


  现在自己只需要在这里安静的等消息就好了,也正好趁此时机养精蓄锐,因为秦城知道,若是自己来日出去了,必定有极多的事情等着自己处理,正是极需要精力的时候。
……

  “大将军好神采,在这大牢里呆了这般久竟然还如此精神,张某佩服!”牢房中秦城正在唾沫横飞的与两个狱卒边喝酒边喊行酒令,身体斜歪着的秦城,神态肆意而张扬,十足的市井痞子形象。以至于张汤负手走进来时,秦城都没有发现。


  听到张汤这话,两名狱卒赶紧退下,秦城呵呵一笑,起身对张汤抱拳,笑道:“看张兄今日到此,我便知自己明日如何了。”


  “如何?”张汤哦了一声问道。


  “以张兄为人,断不会讥讽秦某。”秦城道,“所以听见张兄方才所言,秦某便知自己的处境不是太差。”


  张汤刻板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大将军这份自信从容,一般人还真没有。”


  “张兄快说,何时讯问?”秦城却是赶紧上前一步,急切问道。


  “我还以为你真淡定出尘了,原来还有一些担心。”张汤笑了一声,随即严肃道:“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就在后日。届时,秦兄有罪无罪,是凌迟处死还是无罪释放,将最终定论!”


  “后日.……”秦城凝神想了想,“时间很紧迫啊!”


  “秦兄此言何意?”张汤纳闷,他心想你在这大牢里无所事事哪儿来的时间紧迫不紧迫?

  秦城随意摆摆手,转身回坐到小案后,适然道:“到时张兄便知晓了,现在我说出来,若是到时情况非是如此,不免贻笑大方。”


  “如此看来,秦城对后日的讯问是很有信心了?”张汤隐约揣摩出了什么。


  秦城摇摇头,而后看着张汤肃然道:“我只是没有退路。放手一搏,生死由命了。”


  张汤闻言正色点头,“秦兄说的是。”


  这个时候,张汤并没能真正领会秦城那句“放手一搏,生死由命”的意思,若是他现在听了秦城这话之后有些心理准备,在面对接下来讯问时发生的情况时,便不至于会那般震惊。
……

  未央宫。


  百十盏油灯轻跃的火苗下,刘彻手握一卷书简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在他面前,卫青默然站立。


  随着眼神在书简上的移动,刘彻的目光逐渐凌厉起来,眉头也开始挤往一起,不多时,他浑身都散发出一股戾气。显然,卫青这道上疏中的内容让他极为愤怒。


  片刻之后,刘彻将手中上疏重重砸在案桌之上,极度的愤怒让他身躯都微微颤抖起来。他抬起双眸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眼前的大汉右大将军。


  卫青早就知道刘彻看完这道上疏之后会是什么反应,所以他的头一直识趣的低着,不去接触刘彻的目光。


  刘彻的目光有着浓厚的杀机,以及怀疑——一种对任何事物都不再信任的怀疑!

  卫青的额头上开始冒出一颗颗汗珠。


  大殿中油灯里的火苗无声的轻曳。


  这种无声的对持一直持续了几十个呼吸的时间。


  最终,刘彻闭眼深吸一口气,这才用稍微缓和但依旧冷硬的语气对卫青道:“证据确凿?”


  “臣不敢欺瞒陛下。”卫青垂首道。


  “不敢?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的?!”刘彻忽然失态厉喝出声,一把将那道上疏扫下皇案。


  “臣惶恐!”在书简的落地声中,卫青身躯一抖,忙拜倒在地,“陛下息怒!”


  总算是发泄了一下的刘彻心头一阵起伏,终是平静了不少,“起来吧。”


  “谢陛下。”卫青缓缓站起身,将那卷上疏捡起,放到刘彻皇案上之后又退回原处。


  刘彻注视着重新站好的卫青,“朕奇怪,你身为右大将军,整日都应该在军营,怎么会掌握这些东西?”


  “陛下容禀。”卫青拱手道,“上疏所言及诸事,非是臣有意收集,而是左庶长在收集情报时无意中发现。左庶长见事关重大,不敢擅专,这才托人告知微臣。臣在接到此等消息之后,不敢停留,这才星夜赶来禀明陛下。”


  李广河西大败之后,考虑到张骞对情报队的使用不当,刘彻便将南宫商的情报队划归了北军统辖,理论上也是大将军的部属。


  “左庶长?”刘彻皱了皱眉,“他现在何处?”


  “就在宫外。”卫青道。


  “宣!”刘彻咬字道。
……

  深夜,丞相府灯火通明。


  “后日廷尉署会审秦城,诸位都知道了吧?”薛泽坐在主座,对座下的众大臣道。


  听到薛泽此问,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秦城是生是死,新法是废是行,以至于今后大汉与匈奴是战和是和,都在此审。”薛泽又缓缓道,“值此李广河西大败之际,后日之事若成,则秦城万劫不复,军方再不敢言战,新法废除,大汉与匈奴有望恢复和亲。老夫这样说,诸位可明白老夫的意思?”


  “自然明白。”众臣都道。


  “和亲与否我等倒是不十分在意。”有个一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说道,“但是新法必不能推行!若是新法大行全国,匹夫也可得爵、居高位,我等士族吃什么喝什么?所以秦城这回必定要死!”


  “只要能将秦城与敌谋国的罪名坐实了,他想不死都难!”有人接着说道,“到那时,军方低头,这朝堂上又是我等说了算了!”


  “正理!”


  “.……”


  “诸位稍安勿躁!”薛泽抬手示意道,“有匈奴公主相助,秦城此番必死无疑,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退一步来讲,便是匈奴公主不相助,我等也可让秦城永世不得翻身!如此,我等便该说说今后的问题了。”


  “丞相请讲。”


  “这回为扳倒秦城,淮南王是出了大力气的,到时必不能忘了兴平馆的那位陵翁主。”薛泽道,“日后淮南王与我等便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大伙儿应该互帮互助,一起为大汉江山社稷效力。诸位可都明白?”


  “明白明白.……”


  “王国干政,这可是大忌。丞相与陵翁主为伍倒是无妨,只不过可要小心一些,莫要让有些人抓住了把柄,将我等牵连进去。现在我们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丞相做事要把握好分寸,兼顾诸方。”络腮胡不冷不热道。


  “这个老夫自然知晓,无需阁下提醒!”薛泽冷着脸说道,到底是顾及对方大士族代表的身份,不好发作心中的怒气。


  “知道就好。”络腮胡冷哼一声道,“丑话说在前头,士族只配合丞相给陛下施压,但若是丞相指证秦城的罪证出了问题,士族是概不会负责的!”


  “如此便可!”薛泽冷声道。
……

  此时,秦大将军府。


  虽是深夜,白馨歆却并未入睡。不仅如此,她更是安静守候在正厅。


  近子时,大将军府的大门被敲响,只不过不是正门。


  不多时,三个黑影进了正厅。彼时,白馨歆已经迎起身来。


  “白姐姐,我们回来了!”三人中有人开口说道,声音中透露着疲惫,却也带着几分兴奋和如释重负。


  “等你们很久了。”白馨歆的笑容中透着倦意,但更多的却也是兴奋和如释重负,“快过来坐坐,歇息歇息。房间和热水都已经备好了。”


  说着又对两人中的那人道:“这位便是吴城那位吧?”


  “你是左大将军夫人?”中间的人端详着白馨歆,问道。


  “是我。”白馨歆道,“一路上辛苦了。”


  “无妨。”那人回答道,“真正辛苦的还在后头呢!”


  “拜托了!”白馨歆忽然向来人行了大礼。


  “夫人不必如此。”来人扶起白馨歆,“夫人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做。”


  白馨歆点头,“你放心,我们会保证你的周全。”


  来人淡淡一笑,只是道:“好。”
——

  第三百七十七章 一动变风云(一)


  元朔元年十月末,惊动天下的左大将军秦城案,在长安廷尉署展开最终讯问。


  讯问当日,廷尉署内外人潮涌动,水泄不通。


  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有识之士都知道此次对秦城讯问的结果,将关系到大汉上层的政事风向:新法能否继续推行、军方能否维持近几年来在朝堂上的风劲,以至于大汉和匈奴之后的关系会朝什么方向发展。


  此次讯问,仍旧由廷尉张汤主持。只不过,两名副审官员也是分量十足:一者为当朝丞相薛泽,一者为右大将军卫青。


  当日巳时,就在所有相关官员都到位之后,廷尉署外一阵喧闹,接着便是哗啦啦一片拜倒声和呼喊声:“拜见陛下!”


  在讯问开始前一刻,刘彻亲自到了廷尉署。


  “朕只是来看看,尔等主审副审各司其职,此案该如何断就如何断,无须向朕询问。”刘彻说完这话,便坐到了首位,示意张汤可以开始了。


  各官吏拜过秦城之后入座。


  当此之时,秦城从大狱中走出,跟着一个官员行往正堂。


  离开牢狱走到狱外时,明媚的阳光有些刺眼。秦城伸手挡在额前,看了眼天空,若有所感道:“所谓拨云见日,便是此时了。”


  秦城到了正堂之后,验明身份,张汤便宣布了讯问开始。
……

  长安兴平馆。


  今日刘陵起的异常早,依旧是艳妆着身,也不知她是否除却艳妆外便没有其他衣衫了。早起之时天还未明,刘陵在楼阁上站了许久,将日出的过程看了个完全,虽然在城内看日出并没有什么味道。


  “主人,该吃早点了。”一名贴身女仆将早点端到房中,出来对楼阁走廊上发呆的刘陵轻声道。


  “今天的阳光很明媚呢!”刘陵没有回答女仆的问题,而是眯着眼睛看着楼外悠悠道,神色有些落寞,“这倒也好,让他在希望还没有完全破灭的时候最后见一眼阳光,也算是对他的一种安慰了。”


  “主人.……”见刘陵这幅模样,女仆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仍旧是可惜。”刘陵轻轻一叹,眼神更添寂寥,“日头还没落下,希望便要破灭了,这是不是很残忍呢?”


  “主人是在说秦城?”女仆小心翼翼道。


  “除了他,还能有谁?”刘陵侧身看着这名女仆,“除了他,还能有谁一辈子的希望都要在今日破灭,然后迎来灭顶之灾?”


  “秦城若是被判死刑的话,主人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小仆看主人兴致并不高呢?”女仆看着刘陵,扑扇睫毛下的眸子里满是好奇。


  刘陵叹息一声,有些萧索道:“若是你处在我的位子上便能理解我此时的心情。不是每一个对手被打压下去之后都会让你感到高兴的,没有对手的日子可是寂寞得很呢,尤其是一个本来被你寄予很大希望的对手,轻而易举就在你面前倒下,而你又发现这眼前已经没什么能够威胁到你的敌人,你便会觉得日子了无趣味。”


  说罢,刘陵的眼神复又偏向楼外,“没有对手的日子,真的会很无聊。”


  “可是,难道翁主不恨这个秦城吗?”女仆疑惑道,“上次那个秦城离开这里的时候,主人可是说过要杀了他呢!”


  刘陵不置可否的笑笑,“我本以为秦城是个妙人,是个有手段的家伙,我也一直在期待他如何破解眼前的局势,不过可惜的是,到了今日,到了会审的时候,他仍旧是没有任何动作。这让我很失望,因为自己看错了人。”


  刘陵的眼神渐渐有些迷离,或者在她看来,秦城让她失望的,不仅仅是到现在也没有明显的反击举动,还有那日秦城的飘然离去——与其说是守住了诱惑,又何尝不是没有胆量呢?……

  秦城接受的讯问最先还是闽越章治城的问题,而后便是殴打淮南王的使者,不过这些罪名听起来很大,其实都是可大可小的问题,而且一时还说不清楚,毕竟双方各执一词,关键还是看主审官的意思,或者说,最终还是要看刘彻的态度。


  而今天刘彻亲自到廷尉署,虽说没有表达什么态度,但却让各方都在揣度刘彻的来意。


  毕竟先前将秦城入狱,与其说是秦城罪名大,还不如说是刘彻受到的压力大。


  那么今日,这种局面是不是改变了?如若不然,刘彻又怎么会突临现场?

  而此时,秦城和张汤又重复了一次先前讯问时的对话。


  “今年四月,大将军奉命到闽越解决闽越之事,途径淮南国时,为何将淮南王派遣来慰问的使者打伤?”


  “非是打伤,实则是双方各派武士切磋武艺,淮南王的使者不敌,这才致使有些许擦伤,这件事在场的所有官员都可以作证。”


  “大将军屯兵章治城外乌龙江时,在闽越局势没有显著恶化的情况下,为何要擅自发兵攻下章治城?”


  “当时闽越局势已经恶化,我等在吴城停留数日,又在乌龙江边驻扎数日,东越王却不前来说明情况,已是不敬。况且东越王正对南越用兵,已经攻番禹城久矣。本将出兵章治城,是为了避免番禹城被攻破,南越不复存在,是时势需要!”


  “大将军身在闽越王城时,可曾给闽越王献计,助他打压东越王?这可是擅自干涉王国政事。”


  “当时我与东方侍郎身在王城,闽越王就王城政事问与我等,我等只是在本职内帮助闽越王处理政事,并未有半句逾矩之言。”


  “.……”


  “.……”


  秦城和张汤如此机械的一问一答,在引起满堂官吏诸人议论纷纷时,也让薛泽一阵窝火。薛泽没有想到的是,在有刘彻坐镇的情况下,张汤竟然还敢如此“应付了事”,这让已经身在局中没有退路的薛泽极为不安和恼怒。


  卫青自然是不会难为秦城的,他巴不得秦城没事,所以薛泽指望不上他,没得选择,薛泽只能自己亲自出马。


  在张汤和秦城又一个机械的问题机械回答完毕之后,薛泽不及观察刘彻的脸色,便迫不及待喝道:


  “秦城,纵然你千番狡辩,但海南王使者被你的手下殴打是事实,章治城中的闽越大军未动而你先动也是事实,这些都是你无法抹去的,难道你还能不承认不成?”


  “丞相此言差矣!”不等秦城说话,卫青便抢先道,“方才左大将军已然对这些问题做出了解释,丞相怎么还揪着不放?难道丞相方才去见了周公,没有听见左大将军说的话?”


  “丞相此言不仅差矣,而且毫无逻辑可言!”秦城接着道,对上薛泽愤怒的目光,像是看平静的湖水一般,自己的眼神里也没有半点波澜,“若是照丞相这般说法,大可不必讯问秦某,丞相想给秦某定什么罪名就定好了,反正秦某说了也跟没说一样。不过,这有意思吗?”


  秦城最后一句反问一出,顿时满堂哄笑。


  “左大将军!”薛泽恨不得咬牙切齿,眸底火气更甚,“陛下面前,岂容你目无法纪,巧言令色?你眼中还有陛下吗?”


  “陛下!”秦城向面无表情的刘彻大礼道,“臣之所言,句句属实,望陛下明察!”


  “请陛下明鉴!”薛泽也拜道。


  刘彻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四平八稳道:“朕方才已经说了,朕今日来只是来看看,并不参与讯问,你等该如何便如何。”


  “陛下.……”薛泽对刘彻这种明明不可能置身事外,却偏偏又做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很纠结。


  “臣等遵命!”张汤和卫青同时向刘彻说了一声,然后张汤便继续道:“丞相若是没有其他说辞,便开始下一项了。”


  “.……”薛泽皱了皱眉头,这个时候他终于反应过来,今日的讯问有些不同寻常。


  在刘彻面前,张汤态度暧昧,明显的是敷衍了事,而卫青更是赤-裸-裸的维护秦城,而这一切发生在刘彻的眼皮子底下,刘彻却偏偏半点儿反应都没有!


  薛泽回过神来,手一抖,差点儿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自己怎么会把给秦城定罪的希望寄托在刘彻身上?刘彻本就是维护秦城的!他将秦城下狱本就是迫不得已,现在又怎么会对秦城不利?


  想到这里,薛泽便明白过来了,刘彻今日来,怕就是给秦城撑场面来的!

  刘彻根本就不希望秦城被定罪!

  因为秦城是他刘彻执政理念——击灭匈奴的社稷之臣!


  顿悟的薛泽,随即认识到了自己面临的严峻形势。若是这种情况下自己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将秦城定罪,一旦让秦城安然无恙,那么日后再想为难秦城,便难如登天了!毕竟将秦城入狱这种机会,可不是随便就能有的!


  念及于此,薛泽下定了狠心,决定拿出杀手锏!


  薛泽冷笑:“左大将军,难道你以为你不承认对皇室不敬、在闽越胡作非为,本相就拿你没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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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一动变风云(二)


  张汤和秦城一唱一和,眼看已经快要将廷尉署事先备好的问题问答完成。若是按照张汤今日和秦城的对话,在场的每个人都明白,讯问完毕之时就是宣告秦城无罪之时——顶多算是有错,而不是有罪。


  “最后一个问题.……”张汤的声音没有半点儿波动,对着案桌上的书简念道。


  “廷尉!”薛泽不动声色的向张汤拱了拱手,“这最后一个问题,让本相来问左大将军如何?”


  张汤稍事沉吟,也不好拂了薛泽的面子,便道:“丞相请便。”


  “多谢廷尉!”薛泽说着看向一脸淡然的秦城,秦城的淡然让薛泽心中好生不爽,他暗道:我让你淡定、我看你能气定神闲到何时!这便摆出一副威严的姿态,注视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半个甲子的大汉左大将军,沉声问道:“左大将军,自打元光四年你初次跟随李广老将军出征立下军功,职领骠骑校尉之后,此后数年直至几个月前进军河朔,左大将军可是未尝一败?”


  “这都是陛下指导有方,全军将士作战勇敢。”秦城向刘彻抱拳道。


  首位上的刘彻闻言眼皮子塌了塌,微眯着的眼睛瞟了秦城一下,算是接受了秦城这个马屁。


  “呵呵!”薛泽闻言却是冷笑,冷笑中有着一丝得意,那分得意就像是小孩子给同龄伙伴挖了一个陷阱,然后眼看着同伴跳了进去之后的自我感觉良好,“自古征战,胜败乃是兵家常事,鲜有人能做到百战百胜。而古之名将,莫不是出于世家大族,左大将军起于乡野之间,对匈奴征战数年,总能以少胜多,不曾有过败绩。这难道不奇怪吗?”


  薛泽这话说出来之后,满堂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丞相这是说的什么话?”卫青脸色不悦的反驳道,“难道要我等将士都打败仗丞相才高兴?丞相此言,实在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让人不免怀疑丞相的用心,实在不像是一国丞相所言!”


  刘彻的眉头也皱了皱,不过仍旧是没有说话。


  “卫大将军!”薛泽顿时恼羞成怒,他何尝不知自己这番言论会引起众怒,但这其实是为了他接下来的说辞作铺垫,所以薛泽不敢再说其他,直接问秦城道:“左大将军难道无话可说吗?”


  “丞相不知兵,我为何要跟你讨论?”秦城很不客气的瞥了薛泽一眼,略带几分鄙视道。


  “你!”薛泽大怒,“既然左大将军不愿回答,那么本相就代左大将军回答!左大将军,你名为汉军的大将军,实则是与敌谋国之辈!你与伊稚斜,早就已经串谋在一起!”


  说着,又将先前那番秦城与伊稚斜串谋的推想对满堂官吏慷慨陈词了一遍,又引起满堂哄然议论。


  “丞相,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秦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至少表现上没有,他淡淡道,“血口喷人是要付出代价的,是要接受大汉律法的制裁的。”


  “哼!”薛泽冷哼一声,“本相说话自然是有证据的!”说罢,向刘彻行礼道:“陛下,左大将军与匈奴相勾结,欲陷大汉于危境,这些已经由臣查实,请陛下准臣将证据公之于众,以定左大将军之罪!”


  “准!”刘彻八风不动的坐着,吐出一个字。


  “谢陛下!”薛泽拱手一礼,然后转身向下属官吏吩咐道:“取证据来!”


  “诺!”


  “左大将军,铁证面前,本相看你还如何狡辩!”须臾所谓的证据便取了来——无非是一些所谓的信件等物,递交张汤和专门官吏验明,“这些信件信物本将已经验证过,俱出自左大将军之手,其中之意,正是说明了左大将军与匈奴暗通。左大将军,你现在还准备抵赖吗?”


  秦城却只是摇摇头,而后断然道:“这些都是假的!”


  “本相就知道你不会承认!”薛泽对秦城的反应并不意外,“若是只有这些物证,本相也不敢相信堂堂的大汉左大将军会暗通敌国!不过可惜,本相还有人证,可证明左大将军暗通敌国属实!”


  秦城一阵好笑,“丞相的准备倒是充分的很!”


  “哼!”薛泽复又起身向刘彻行礼,“请陛下准臣将人证请出来!”


  刘彻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准!”


  “谢陛下!”薛泽顿时胆气大涨,胸有成竹的转身,大手一挥,“请人证——前匈奴公主伊雪!”


  薛泽这话说出来,顿时满堂哗然!


  身为匈奴公主,伊雪儿自然是最有资格证明秦城与匈奴暗通的人!而且,她的话根本就不容置疑——这就好比一男一女通-奸,若是其中一方承认了,另一方还能如何反驳?

  若是如此,则秦城与匈奴勾结的罪名便坐实了!


  众人纷纷扭头看去!


  一身白袍的伊雪儿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进了大堂。


  在长安蛰居许久的伊雪儿,身上少了驰骋沙场的强大气场,多了几分柔弱,更添几分汉人女子的婉约。只不过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头并不是特别好,让人感觉有些病怏怏的。


  “伊雪,拜见陛下!”伊雪儿向刘彻行礼。


  “免礼!”刘彻抬手道,“丞相说你是证明左大将军与匈奴勾结的人证,你且将其中缘由说出来。”


  “诺!”伊雪儿应声,然后对张汤等人一一见礼。


  “伊雪公主!”张汤对伊雪儿拱手,语气平缓而有力,“方才丞相所言,说你可证明秦城与匈奴勾结,不知公主要如何证明?”


  伊雪儿看向薛泽,因为南方湿润气候而嫩滑了些的脸上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不知丞相方才是何说辞?”


  “伊雪公主!”伊雪儿毕竟被封了侯,身份还是摆在那里,薛泽便拱手道:“元光六年,左大将军率骠骑营几千骑兵千里奔行至匈奴单于王庭,却能全身而退,并且俘回当时的匈奴太子于单。根据本相的调查,得知那次左大将军实际上是与当时的伊稚斜王子达成了协议,方能离开王庭。还请伊雪公主说说那份协议!”


  薛泽说完,便给伊雪儿递了一个“你懂的”的眼神,意思是接下来是你表演的时间了,这份协议随便你怎么构造都行,只要你证明秦城确实与伊稚斜有过密谋就可以了。


  “协议.……”伊雪儿缓缓开口。


  薛泽老神在在的看了秦城一眼,那眼神中有不加掩饰的得意,就像是渔夫在看砧板上的鱼肉,有着掌控对方命运的快感。


  秦城也看了薛泽一眼,那眼神中有不加掩饰的鄙视,就像是神仙看着凡人说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神仙,有着懒得理会对方的不屑。


  在薛泽看来,只要伊雪儿随便那么一说——的确只需要随便那么一说,秦城今日和今后的命运就会被注定——死无葬生之地——即便是刘彻想要保他都不可能!


  而在薛泽的眼中,作为匈奴公主的伊雪儿,自然乐得见到秦城“死无葬生之地”,因为他们是宿敌——而且薛泽也知道,伊雪儿最开始“出山”时便打算谋害秦城!

  这时候,伊雪儿不大但十分清亮的声音继续传出:“协议?什么协议?我不知道。”


  “什么?!”伊雪儿说出这句话之后,在场的官吏诸人差点儿惊掉了下巴!

  “这位公主脑子没病吧?”这是众人心中共同的想法:即便是真没有,你说个有,秦城这个对你们匈奴造成过巨大伤害,并且有可能会继续造成伤害的隐患不就不存在了吗?


  这个听说很贤明的公主,莫不是被人灌了**?


  “公主,你想清楚,秦城与伊稚斜可是有过密谋的!”薛泽眼中的得意瞬间被茫然和震惊取代,他不由得放大了音量,企图暗示伊雪儿。


  “不好意思,丞相,我真不知道什么协议,也没见过什么密谋。”伊雪儿看向薛泽,道。


  “.……”薛泽慌了,他急忙又问道:“那除此之外呢,公主可知道秦城与伊稚斜有过什么串谋——争对大汉的串谋!公主,你现在可是大汉的臣子,你应该为大汉尽忠,可不能撒谎啊!”


  最后那句话,薛泽其实是提醒伊雪儿:你可是匈奴的公主,你应该为匈奴尽心尽力!

  伊雪儿看了薛泽一眼,对他眼中急切的暗示视若无睹,而是转过身对刘彻拱手道:“陛下,臣.……臣从未听说过秦大将军与匈奴有什么串谋、协议.……臣的话,说完了。”


  刘彻点点头,摆了摆衣袖,“送伊雪公主下去休息!”


  “谢陛下!”伊雪儿躬身行礼,然后转身,走出大堂。


  在与秦城擦肩而过的时候,伊雪儿并没有什么表示。而对薛泽,她也再没有看他一眼。


  “公主.……”薛泽大惊失色,举止茫然无措,眼看一盘好棋,马上就要收官得胜,竟然莫名其妙被伊雪儿搅的一团糟,眼看胜利的希望化为泡影,长久的谋算和付出就要付之东流,想到之后的可怕后果,薛泽不能不向刘彻急道:“陛下,臣还没问完,伊雪公主不能走啊!


  刘彻淡淡的看了薛泽一眼,“丞相难道没有听见,伊雪公主说她的话已经说完了吗?丞相还想她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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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一动变风云(三)


  “陛下.……”薛泽好不甘心。


  “丞相!”张汤看向薛泽,“你我还是继续讯问吧,切莫因为一个问题而乱了方寸。”


  这话本来正常,但在薛泽听来就尽显嘲讽之意。


  “都讯问完了,还有什么好讯问的?”薛泽没好气的想到,一腔憋屈无从发泄,他实在是想不通,伊雪儿怎么就临时变卦了,这实在是不应该啊!

  难不成伊雪儿受到了秦城党羽的威胁?这不可能。


  难不成伊雪儿得了失心疯?薛泽觉得还是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或者,难道是刘彻事先示意过伊雪儿,让她守口如瓶?!想到这个可能性,薛泽内心一个咯噔!再看向刘彻的眼神,就变得复杂而惶恐起来。


  因为这极有可能,而且是当下最大的可能!在薛泽看来,只有刘彻才有这个能力,让伊雪儿临时改口,抛弃之前与自己的协定!

  薛泽顿时头大如斗,心跳也不由加快了许多,就连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看来,自己先前还是太小瞧陛下了!太小瞧陛下要保住秦城的决心了!

  不过薛泽仍是纳闷,刘彻难道就不担心秦城真的会与匈奴有勾结么?身为一个帝王,怎么可能连这点猜忌之心都没有?是什么让刘彻对秦城如此有信心?


  到现在,薛泽忽然发现,自己看不懂身后这个年轻的陛下了——自己之前,恐怕都小看了他!


  “丞相!”这时张汤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丞相和右大将军还有问题吗?”已然是准备作出总结,对秦城做出最终判决了。


  薛泽知道,这是自己将秦城挤压下去最后的机会了。


  但是眼下,自己还有什么罪证呢?


  先前自己已经将筹码压在最后控告秦城与伊稚斜串谋的问题上了,现在自己哪里还有什么罪证——就连之前那些所谓的“罪证”,在经过伊雪儿的否定之后,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没有了。”薛泽无力摇了摇头,虽然不甘心,也只能如此说道。


  “本将也没有了。”卫青接着打酱油道。


  “嗯。”张汤点点头,“那么对于左大将军案,本廷尉现在就可以做出结论了。”


  众人拭目以待。


  “陛下!”张汤起身,对刘彻行礼。薛泽和卫青同样站起身向刘彻行礼,张汤道:“鉴于证据不足,廷尉张汤启奏陛下,左大将军无罪!而左大将军在闽越行事的逾矩和对淮南王使者不敬,臣拟意罚左大将军秦城俸禄一年。请陛下示下!”


  “准!”刘彻道。


  “谢陛下!”张汤深拜一礼,然后转身,朗声道:“本廷尉现在昭告诸位,左大将军秦城,无罪!”


  “陛下英明!”满堂皆拜。


  震惊天下的左大将军入狱案,就此落下了帷幕。


  不得不说,比起先前的风雨飘摇气势汹涌,今日的讯问怎么都显得有些简单、无味。


  但是在这讯问背后,却是各势力的纠缠,已经分出了胜负。


  “左大将军,从现在开始,你恢复清白之身了。”刘彻说道,没有站起身,“自明日起,你可以返回军营主事了。”说罢笑了笑,“在此休息了这么久,该是养好精神了吧?”


  对于刘彻最后一句话的暗示,秦城自然明白:有精神了,是时候该大干一场了!这个大干一场,自然是与新法有关。于是秦城行礼道:“谢陛下隆恩,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嗯。”刘彻点点头,又对张汤说道:“现在左大将军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该当如何?”


  “接下来,该进行下一个案件。”张汤答道。


  “下一个案件?”不少人面面相觑,都在问对方:这是怎么回事?廷尉署审案什么时候变成了流水线作业?一天还要审理好几个?


  而明眼人则发现了异常:刘彻并没有起身的打算。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案件,刘彻还要旁听!

  能让刘彻旁听的案件,自然不会是普通案件。


  但是之前,并没有风声说今日还有大案要审理啊!非但如此,长安近来都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今日的情势,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薛泽看了看刘彻,发现刘彻也正在看自己。接触道刘彻凌厉的眼神,薛泽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张汤却已经开始继续他公事公办的声音:“下一个案件,廷尉署讯问大汉当朝丞相薛泽,诬陷、谋害大汉当朝左大将军秦城!”
……

  长安兴平馆。


  刘陵有午睡的习惯,雷打不动。大概是刘陵也知道,女人的好肌肤都是靠睡眠养出来的,而且睡眠还可以延缓衰老。所以在刘陵午睡的时候,一般不允许有人打扰。若是有人在她没有睡醒的时候强行叫醒了她,她会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变得很是暴戾。


  曾今,刘陵就为此将一个仆人空手活活打残。


  一个弱女子,将一个大男人活活打残,又不是争对某个脆弱部位,可想而知其画面之恐怖。


  但是今日,刘陵被吵醒之后,听了贴身女仆的禀报,却没有半点儿脾气,反而是呆愣了良久。


  “左大将军秦城被宣告无罪?”良久,脑子稍微清醒了些的刘陵晃了晃脑袋,呢喃了一句,有些失神。


  “我苦心孤诣造就了铁证如山,他竟然无事?这怎么可能!”刘陵刚刚清醒的眸子里充满了不可思议,“讯问前还不见秦城有什么动作,他到底是如何做到在讯问时一动风云变的?”


  “据说,丞相薛泽请出匈奴公主伊雪为秦城与伊稚斜勾结作证,谁知这个伊雪公主竟然在临场时说什么都不知道!”女仆继续禀报道,“而对于其他罪名,秦城只是不认。奇怪的是,廷尉张汤和陛下都没有过度逼问,竟是都默认了秦城的说法!”


  “原来如此。”刘陵恍然,“看来,我终究还是小看了秦城。”


  “主人此话何意?小仆不解。”女仆纳罕道。


  刘陵不置可否笑了笑,“其实秦城早就开始动作了,只是我们的人都没有发现而已。在讯问之前,秦城肯定已经掌控了局势,这才使得他对罪名的不承认会得到刘彻和张汤的默许。而这其中最为让人觉得惊诧的,便是那位匈奴的公主伊雪!能够让一个被自己从公主之位变成俘虏的人不报复自己,虽然我不知道秦城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不得不承认,秦城的手段的确高明!”


  “其实最为厉害的,还是他不动稳如山,一动变风云。”刘陵感慨道,“连我们的眼线都瞒过了,可真是不简单!”


  “.……”女仆若有所悟,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该当如何?”


  “等!”刘陵揉了揉眉心,道。


  “等什么?”


  “等消息。”刘陵站起身,走到走廊上,望向楼外,“我觉得,秦城既然能够一举翻身,他就不会不对让他深陷困境的薛泽有好日子过,而且现在,说不定他已经布好了局。”


  女仆不可置信道:“秦城有这么厉害?”


  刘陵叹了口气,“先前我就是小瞧了他,这才闹出了笑话。往后,说什么也不能再小看他了。”


  “翁主英明。”女仆由衷道,“不过不管秦城如何折腾,只要不威胁到我们,倒也随他去了。”


  “怎么可能没有威胁?”一丝凝重爬上了刘陵的脸庞,“别忘了我们也是让他身陷囹囵的始作俑者之一,而且在这回的事情中,我们还出了大力气。秦城不是善男信女,他不可能放任对他有威胁的事物一直存在。这回如果他对薛泽动手,就没有理由将我们晾到一旁!”


  “啊?”女仆惊诧不已,“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倒要看看,秦城能使出什么手段,让我应付不来。”刘陵的眼中,陡然多了几分浓烈的斗志。


  差不多时候,又有仆人跑过来,对刘陵道:“禀报主人,最新消息,廷尉署讯问丞相薛泽诬陷、谋害左大将军秦城!现在案子已经开始审讯!”


  “这么快?”刘陵娇躯轻轻一颤。
……

  “陛下,臣冤枉!”薛泽听了张汤冰冷的话语后,大骇之下连忙向刘彻拜倒,“臣从未诬陷、谋害过左大将军,实在是不知廷尉此言从何说起。即便是方才臣说左大将军勾结匈奴,也是因为收到了一些信简信物证据,这也是不能不怀疑啊!至于谋害左大将军,更是无从说起,请陛下为臣做主!”


  “朕先前已经说过,朕今日来就是来看看,并不参与案件审讯。”刘彻的脸上看不到半点儿异样,就连声音都没有半点儿波动,“有关案件,廷尉署该如何审理,就如何审理,朕不过问。”


  “陛下.……”薛泽呆呆的看着刘彻,心中一片死灰,刘彻冰冷的态度让他极为不安,这分明就是不肯为他说话的做派!

  就在薛泽有些魂不守舍的时候,秦城却走了上来,对薛泽微微一笑,然后对刘彻说道:“陛下,臣上疏:丞相薛泽暗通匈奴,且与淮南国陵翁主等人一道,扰政乱政害国!”
——

  第三百八十章 一动变风云(四)


  就在薛泽有些魂不守舍的时候,秦城却走了上来,对薛泽微微一笑,然后对刘彻说道:“陛下,臣上疏:丞相薛泽暗通匈奴,且与淮南国陵翁主等人一道,扰政乱政害国!”


  “秦城,你休要血口喷人!”彼时多重打击之下,薛泽再也无法维持一个士大夫的风度,手指着秦城怒喝道:“说话是需要证据的,血口喷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污蔑重臣是会受到大汉律法制裁的!”


  话说完,薛泽才觉得自己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话竟然是与秦城先前说过的话无比相似,当下更是恼怒,转向刘彻禀报道:“陛下,左大将军这是公报私仇,请陛下明察!”


  刘彻终于动了动身子,坐的更端正了些,对秦城道:“左大将军可有证据?”


  “陛下,臣说话自然是有证据的!”秦城拱手郑重道,“不过凡事讲究先来后到,且先请廷尉讯问先前一案,臣再交出证据不迟!”


  “准!”刘彻没有废话,干脆利落道。


  “陛下.……”薛泽大恐。


  “丞相!”张汤的声音比之先前莫名有力了几分,也强硬了几分,这让薛泽心中又是一震,只听张汤继续说道:“现在还请丞相到大堂中听问!”


  “.……”薛泽知道大势已经不可逆转,当下只能拖着微微颤抖的身体离开原座位,到大堂中站立,向刘彻张汤和卫青依次行礼,“薛泽听问。”


  张汤点头,对秦城道:“请左大将军旁坐!”


  “有劳。”秦城拱手谢过,便到了先前薛泽坐立的地方,神态自若的坐了下去。


  随着秦城的动作,纵然薛泽已经活过了一个甲子,也禁不住瞳孔猛缩。世间事就是这样,当事情不关系到自己时,便是再大的事自身也能保持淡定,但是当自己入了局,特别是困局时,才发现要保持淡然并不是那般简单。


  一刻之前,秦城还在大堂中央接受薛泽的讯问,转眼之间,攻守易行,秦城现在成了掌控别人命运的人,而薛泽,却隐隐有了阶下囚的趋势。


  这种突然的巨大落差落在薛泽身上,无人能够想象此时薛泽的心情,堂堂一国之丞相,被如此“赤-裸-裸”的羞辱,他没有当场气晕过去,已经是心理素质极好。


  此时,刘彻的脸色渐渐凛然起来。若说先前讯问秦城时刘彻还是一脸平静,那么现在,当讯问的对象变成薛泽时,刘彻已经不能保持平静。


  或许到了这个时候,众人才明白过来,刘彻今天到廷尉署来“旁听”的真正缘由:绝对不仅仅是给秦城撑场面!恐怕最为关键的,是为了此刻讯问薛泽!


  贸然讯问一国丞相,若没有帝王坐镇,谁说能够顺利进行?


  而除此之外,很多人更是在琢磨,廷尉署如此急切的讯问薛泽,到底是何意图?


  “丞相薛泽,在过去的一年之内,先是派杀手死士刺杀左大将军秦城,事情不成,则跟客居长安的淮南国翁主刘陵,合谋诬陷左大将军秦城与匈奴谋国!”张汤的脸上写满了铁面无私,这个时候,他的语调也有节奏的铿锵起来,真正展现出了大汉著名酷吏应有的风采,“本廷尉且问丞相,尔可认罪?”


  “不认!”薛泽在看清楚今天的形势之后,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全身而退,此时虽然没能及时想出应对之策,但是要做到不慌不乱却是不难,他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悲愤:

  “本相身为一国之丞相,怎会做出圈养死士这种事情出来?更不会谋害同朝为官的左大将军!虽然本相与左大将军政见有些不合,但那也都是为了大汉的江山社稷,本相断不会做出刺杀同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出来!”


  “好,既然丞相不承认,那么本廷尉且问你,元光六年十一月初七,长安城北城突起大火,大火烧毁诸多民居。不仅如此,官府更是在大火中心的院落中搜出一些残损的甲兵。不知丞相可还记得这事?”张汤接着厉声问道。


  “自……自然记得。”只是听闻张汤将那件事实讲出来,薛泽便已经是汗流浃背,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这让薛泽方才苦苦营造起来的心里防线瞬间就有了崩溃的趋势,“长安出现这样的事情,确实是本相的失职,当时本相……”


  “丞相!”张汤打断薛泽的解释,声色俱厉起来,他身体前倾,盯着薛泽问道:“丞相可记得,当时你是派何人去诱杀左大将军的?”


  “廷尉,本相并未……”


  “也对!丞相贵人多忘事,自然是可能已经忘记了这件事,那么无妨,本廷尉便帮你将这件事情记起来!”张汤冷冷道,说着摊开案桌上的一卷书简,但却并未去看其中的内容,而是逼视着薛泽说道:


  “元光五年十月二十四,令公子在长安飘香楼为左大将军秦城无意中所伤,而在那次的事件中,令公子却也知道了一个唤作萧儿的女子与左大将军有些交情。元光六年左大将军到长安时,丞相便胁迫这位萧儿姑娘引诱左大将军,同时埋伏大量死士杀手,想将左大将军刺杀于城北!丞相,本廷尉没说错吧?”


  薛泽已经惊得“花容失色”,因为薛泽说的完全都是事实,只不过,只里面还有刘陵参与谋划的份!但是这个时候,薛泽明显不会承认,“廷尉,你可有证据?!若是没有,你这便是赤-裸-裸的诬陷!”


  如此荒唐之事,薛泽自己事后都不敢相信,只不过当时受了刘陵的“温柔攻势”和洗脑,“糊里糊涂”便应承了下来。


  张汤冷笑,“当然有证据。”说着一挥手,对下面的官吏吩咐道:“带萧儿——萧淑女!”


  “什么?!”薛泽闻言,脑袋一声轰鸣,身体险些支撑不住瘫软下去。


  当薛泽不可置信的看着萧淑女走进大堂的时候,他还在心里不停的问自己:“这人不是已经葬身火海了吗?怎么可能还活着?怎么可能?”


  来人正是被郭希希郭冬冬从吴城请回长安城的萧淑女,看到萧淑女的时候,秦城朝她微微点了点头,萧淑女也看了秦城一眼。两人眼神短暂的碰撞中,已经交流了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秦城给萧淑女那封书信中提到的内容。


  “民女萧淑女,拜见陛下!”萧淑女先是朝刘彻行礼。


  “免礼。”刘彻道,直视着萧淑女,“待会儿你要将你知道的情况如实说出来,不得有半点儿虚言!”


  “民女明白!”如此近距离的面见刘彻,萧淑女还是有些诚惶诚恐。


  “萧淑女,你且将当时之事当着众人的面陈述一遍,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张汤说道。


  “诺!”萧淑女毕恭毕敬道。


  “陛下!”不及萧淑女开口,薛泽已经失声朝刘彻叫道:“此女乃是市井女子,干得是江湖营生,平日不知犯了多少律法,也不知害了多少人命!这种人断无什么诚信可言,她们的话更是不可信!请陛下将此人轰出去治罪,不能让她在此胡言乱语!”


  “丞相!”刘彻低喝一声,“你这是怕了吗?”


  “臣……臣.……”


  “那便让她说!”刘彻大手一挥,将薛泽剩下的话塞回了肚子里。


  “萧淑女,还不快快道来?”张汤提醒道。


  “诺。”萧淑女应了一声,这便将当时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

  直到此时,薛泽终于明白,刘彻恐怕已经事先知道了什么,现在是要整治他了!


  然而薛泽仍旧不解的是,刘彻怎么敢如此为所欲为?


  让主战派的秦城无罪不说,更要将主和派代表的自己彻底被打压下去,难道刘彻就不惧怕那些士族生乱吗?


  薛泽面色苍白如纸的看了刘彻一眼,却见坐在上首的刘彻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那份气定神闲中,还有着浓厚的自信——那是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薛泽迷茫了。在面对眼前自己看不清的局势时,他迷茫了。


  一日前,未央宫。


  汲黯面见了刘彻。


  “老大夫的意思是,你现在支持与匈奴交战、支持新法了?”刘彻在听汲黯道明来意之后,仍是不能不惊异,惊异中同时有些惊喜。


  “是,臣正是此意。”汲黯说道。


  刘彻当然知道汲黯立场的转变,其影响将是何等深远,他深深吸了口气,问道:“能告诉朕,是什么让老大夫转变了立场么?”


  “之前是老臣愚钝,不明与匈奴交战于天下之利,不知新法施行于百姓之利,更不曾明白陛下心中之志、不明白陛下治国之理念。”汲黯用平静的语调说道,“这些年来,老臣眼见了陛下的大志向和决心,才终于明白,之前老臣是什么都想到了,但是唯独忘了,陛下是一位古来罕见的雄才大略的君主。”


  “陛下治国,有陛下的理念,并且能坚定不移的实行这些理念,纵然千难万阻,也不可能动摇陛下的志向和决心!现在,老臣终于明白了——陛下已经不再是多年前那个需要老臣督促教导的少年郎了,而今的陛下,是大汉的皇帝,是天下万千百姓的君主,是会让大汉百年昌盛的君主!”


  “作为臣子,老臣应该辅助陛下,帮助陛下施展鸿鹄之志,而不是将自己的政见强加在陛下身上!”
——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一动变风云(五)


  “老大夫能有这番言论,朕心甚慰!”汲黯一番诚诚恳恳的话语,也将刘彻感染。


  汲黯毕竟是刘彻的夫子,打小汲黯便负责给刘彻传道授业解惑,两人的感情自然非比寻常,现如今汲黯能够理解并且支持刘彻的治国方略,刘彻自然感怀,学生得到老师的认可,这自然是任何人都期望的,所以刘彻毫不掩饰的感慨道:“朕等这一日,已经等得很久了!”


  汲黯却是摇摇头,有些沉重道:“老臣未能早日理解陛下的宏图,已是愚钝不堪,老臣深感悲痛,但愿来日能够常伴陛下左右,为陛下图画江山添砖加瓦。”


  “好!”刘彻动容道,“老大夫今日之语,朕时刻铭记在心。”


  两人将这番话说得透彻了,汲黯这便道:“臣尚有一事,要禀明陛下。”


  “大夫请说。”


  “陛下征战匈奴,重用汉军将士,不拘一格提拔人才,以军功论爵位,让许多之前无名之士得到高位,已然触动了不少大臣士族的利益。如今陛下又要推行新法,新法对新老士族利益触动之深,远甚于与匈奴交战,举国新老士族,以及乡野豪强格局,都会因此受到极大的改变。这些,陛下可都认识清楚了?”汲黯带着殷殷期望的目光看着刘彻道。


  话说自打前些时日被自己的孙女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理的游说后,汲黯已经决定放弃自己之前支持汉匈和亲的立场,转而支持与匈奴交战。政治立场的转变,说来艰难,但是当这种转变不可违逆的时候,一旦转变过来,也并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


  汲黯在改变立场之后,用另外一种目光,从另一个角度看待与匈奴征战、看待新法时,评价随之而变,而且还是翻天覆地、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改变。


  尤其是自己的孙女这几日老在身边对他灌输那些激进的思想,这也使得汲黯认识道:刘彻推行新法和与匈奴交战一样,都是不可改变的。而刘彻偏偏又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不是会向困难低头的人物。


  反思自己这些年的处境,汲黯不得不承认,自打与匈奴开战开始,因为自己一贯的政治主张是与匈奴和亲,这也使得自己的政治生命遭遇了极大的挫折,这些年再难寸进,使得卫青等人后来居上。


  综合这些,汲黯深深的认识到:自己这回转变政治立场,说不得有极大的机会迎来政治生命的第二春!


  当心态由消极应付变为积极应对之后,汲黯忽然发现,原来新法的天地如此广阔。


  “朕有预见。”刘彻实诚道,“但是现实告诉朕,朕先前低估了变革会引发的动荡。”说罢看着汲黯,问道:“如今朝野动荡,局势迷离,朕常感无措。不知老大夫可能教朕?”


  “老夫不敢言教,但有一家之言。”多年来刘彻再未对汲黯有任何请教,如今刘彻摆出的学生姿态,让汲黯在受宠若惊的同时,也感到一阵亲切,于是他忙道:“陛下行事,无人能改变陛下的主张,也无人能够阻挡。但是如何将变革要付出的代价降到最低,老臣有一策献与陛下。”


  “老大夫请说。”刘彻眼中闪动着求知的光芒。


  “此策,名为釜底抽薪!”看到刘彻眼中的信任和期盼,恍惚间汲黯觉得自己这回的政治选择,正是做对了!


  “如何釜底抽薪?”刘彻又问。
……

  萧淑女将整件事情的始末说完的时候,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明显这件事情给人的震撼已经让人一时说出话来,而这其中透露出的荒唐——一国丞相竟然与人合谋暗杀当朝大将军——也超乎了一些人的接受范围。


  刘彻蹙眉看着堂中起初还能故作镇定,到后来已经不可避免流露一丝慌乱的薛泽,心中冷笑连连。此时,他又想起了汲黯给他建议那个“釜底抽薪”之策:所谓釜底抽薪,既要堵住士族的嘴,又要栓住士族的手。


  而这,落脚点就在以薛泽为首的保守势力上。


  薛泽,即是那些士族的手!

  “丞相!现在你还有何话说?”张汤冷呵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薛泽索性也采取了秦城的先前的策略:打死不认。“本相行的端,坐的正,莫说是一两个市井之徒,便是朝堂大臣来,也休想抹黑本相!”


  “这么说丞相还是拒不承认了?”张汤却并不急,他收起一卷书简,打开另一卷书简,“如此,我们便进入下一个问题,也就是丞相你诬陷左大将军与敌谋国,以及左大将军弹劾你与匈奴暗通,与刘陵合谋,扰政乱政害国!因为这两个问题具有极深的内在联系,本廷尉决定将这两个问题放在一起讯问。”说着向秦城拱手,“左大将军以为如何?”


  “但凭廷尉处置。”秦城向张汤微笑抱拳。


  “右大将军可有意见?”张汤又问卫青。


  “本将没有意见。”卫青轻松道。


  “好!”问完秦城和卫青,张汤甚至都没有向刘彻请示,当然,他更无须征询薛泽意见,这便道:“据知情人士透露,并本廷尉收集的证据,可知丞相曾今与兴平馆的刘陵往来密切,且你两人切实有过密谋,想要在此番讯问中诬陷左大将军与匈奴暗通。而根据本廷尉掌握的证据,可以切实证明丞相与匈奴的秘史有过往来。综合两者,丞相已经构成了与敌串通之罪,诬陷朝堂重臣之罪,与王国扰政乱政之罪!丞相,这些,你可承认?”


  薛泽冷哼一声,不屑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本相未作亏心之事,何必受你的恐吓?既然廷尉有如此言论,还请廷尉拿出证据来,否则,便是对大汉丞相不敬,对陛下不敬!”


  “本廷尉自然是有证据的!”张汤道,“既然丞相不肯承认,那么本廷尉便拿出证据!”说着,向左右吩咐道:“呈证据!”


  “诺!”


  少顷,大堂中走进一人,却是带着风尘仆仆之色的南宫商!除此之外,还有一左一右两人抱着一些书简呈上了张汤面前的案桌。


  南宫商走进大堂,见过刘彻之后,便肃立大堂中央。


  “丞相,你可知此乃何人?”张汤指着南宫商问薛泽。


  薛泽瞟了南宫商一眼,“无名之士,本相不知。”意思就是说市井之徒的指正,老子是断然不会理会的。


  张汤冷笑,“此乃大汉左庶长,南宫商!丞相或许不知左庶长为何人,本廷尉不妨告诉丞相,左庶长便是专门负责打探匈奴情报的官员!”说着对南宫商道:“左庶长,就请你将你收集到的情报公之于众!”


  “诺!”南宫商向张汤拱了拱手,这便朗声道:“下官本来只是负责探听匈奴内部形势,打探匈奴内部情报,不闻大汉内部之事。但是在前些时日整理匈奴方面的情报时,下官却在无意中发现了丞相与匈奴人来往的蛛丝马迹.……”


  南宫商到底是无意中发现了那些蛛丝马迹,还是早就有预谋在收集这方面的情报,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薛泽确实有把柄落在了南宫商手里。
……

  长安,兴平馆。


  刘陵在得知薛泽成为被讯问的那方之后,就知道情况已经不妙。


  刘陵深知自己与薛泽往来密切,不可能完全掩人耳目,如今又是秦城弹劾薛泽,断然更不会忘了自己。在意识到其中的关节之后,刘陵果断的得出一个结论:长安已经不再安全,自己决不能再在长安待下去!

  “收拾东西,本翁主要回淮南国,马上!”刘陵忽然对女仆大声喝令道。


  “翁主.……”


  “快去!”女仆的婆婆妈妈让急切的刘陵一阵恼火。


  “诺……”


  “慢着!”刘陵又抬手阻止了女仆,喃喃自语道:“这个时候突然离开长安,无异于不打自招,承认自己与薛泽同谋不轨。而且这个时候回淮南国,必定会将祸水带回去,对父王不利.……可是不然还能如何?秦城这厮如此恶毒,不动则已,一动我便已经没有退路,此时不走,难免身处绝境,到时更为不妙……我到底该当如何?”


  女仆见一向镇定的刘陵乱了方寸,唠唠叨叨自言自语个不停,更是方寸大乱,惶恐而焦急的看着刘陵,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就在这时,有仆人慌慌张张跑过来,对刘陵禀报道:“翁主.……外面来了好多军士,已经围住了兴平馆!”


  “什么?”刘陵闻言一惊,身子一软,差点儿倒在地上。
……

  南宫商将话说之后,又展示了他收集的关于薛泽和匈奴暗通,与刘陵密谋的证据。


  一时之间,薛泽哑口无言,纵然他再故作清高,纵然他再死猪不怕开水烫,在如山铁证面前,也没了反驳的余地。


  此时,薛泽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而且九死一生。


  “丞相,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张汤冷声喝问,语不惊人死不休道:“谋害大汉大将军,与敌谋国,与王国互通乱政,无论这其中那一项罪名,都已足够丞相万死!”
——

  第三百八十二章 尘埃落定终有时


  “丞相,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张汤冷声喝问,“谋害大汉大将军,与敌谋国,与王国互通乱政,无论这其中那一项罪名,都已足够丞相你万死!”


  “丞相,如今你可认罪了?”


  薛泽并未被张汤唬住,而是铁了心硬抗到底,他昂起脖子,不屑道:“本相无罪,何必认罪?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设计谋害本相!”


  “有人设计谋害你?”张汤止不住冷笑连连,“那丞相倒是说说,何人要谋害与你?”


  薛泽哼了哼,道:“萧淑女本是与左大将军熟识之人,且久在市井中讨生活,杀人越货无所不作,一心只求钱财,全无礼义,这种人的佐证,本就不具备可信性,本相是绝对不会认的!而左庶长就更不必说了,与左大将军乃是发小,且先前就是左大将军的部署,现在更是归北军辖制,这其中关节,廷尉大可自己想想!”


  “丞相,你的意思是,本将为了报一己私仇,不惜发动诸人作伪证?”秦城听出薛泽话中的意思,也懒得跟他绕圈子,便索性挑明了问道。


  “将军所行之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薛泽斜着眼睛看秦城道。


  “呵呵!”秦城哑然失笑,“丞相这是以己之腹,度他人之心了。难道丞相以为本将会如丞相这般,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去伪造证据吗?”


  “秦城!”薛泽恼羞成怒的大喝道,“你休要血口喷人!”


  “本将是不是血口喷人,本将说了不算,丞相说了更不算。”秦城悠然道,“证据说了才算。先前所有的证据都表明,丞相就是那般作为,众人皆知,何来本将血口喷人?丞相,何为作茧自缚,你这便是作茧自缚!”


  “秦城.……”


  “丞相!你不是要证据吗?你不是觉得萧淑女南宫商等人的证据不可信吗?你不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吗?那成,本将现在便给你一个足够让你心服的证据!”秦城激昂道,说罢笑了两声,换了种调戏的语气对薛泽道:“先前丞相让伊雪公主证明本将与匈奴暗通,那说明在丞相看来,伊雪公主的话是可信的,伊雪公主是能为证人的,是不是?”


  “.……”薛泽顿时呆在了那里,他隐约已经猜出了秦城这番话的用意。


  “丞相如何拉拢伊雪公主一起来诬陷本将,如何与匈奴合作伪造本将与匈奴暗通的证据,便听伊雪公主为大家解释一番如何?”秦城自然知道,要扳倒薛泽,特别是让薛泽无言以对,没有铁证如山根本就办不到。如秦城方才所说,薛泽现在不见棺材绝对不会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所以自己的证据必须要极度充分。不仅如此,扳倒薛泽,更要堵住薛泽背后的士族的嘴,那么今日的讯问就必须做到天衣无缝,没有一点儿可以让那些士族找茬的地方!


  而到了现在,秦城知道,是时候给薛泽最后一击了。


  这一击,就是伊雪儿本人和她的证词!


  “请伊雪公主!”张汤适时喝令一声。


  少顷,伊雪儿便再度进了大堂。


  只是比之先前,短短时间之后,伊雪儿的脸色却更差了些,精神也显得更加萎靡。不知是否秦城眼花,此时秦城甚至觉得,伊雪儿柔若无骨的样子,随时都有栽倒的可能,别样的可怜寂寥。


  偏偏这个时候,走上来的伊雪儿,看似无意的看了秦城一眼。


  接触到伊雪儿略显无神的眼神,秦城没来由的心中一酸一痛。


  很真切的感受!


  从伊雪儿这个看似随意,实际上包含了太多情愫的眼神中,秦城这时候才猛然惊醒,今日的事,对伊雪儿来说,是何等的折磨人!


  今日伊雪儿两次为自己作证,救了自己,同时也成了压倒薛泽的天平上的最后一个砝码,但是这对伊雪儿来说,对这个曾今叱咤风云的匈奴公主来说,却意味着她与伊稚斜、与匈奴、与草原的彻底决裂!

  因为她亲手将薛泽这个匈奴的盟友送进了地狱,将秦城这个匈奴最大的劲敌从地狱中救了出来!


  直到这个时候,秦城才忽然发现,这个一直表现的极为坚强极为强势极为顽强的公主,已经在今日,在这两次上堂之间,放弃了她之前的一切!

  秦城的手猛然握住一卷书简,紧紧攥起,因为用力太甚,手背上已是青筋暴突。那卷书简在秦城手里,渐渐发出“吱吱”的哀鸣声,似乎随时都有化为碎屑的可能性。


  卫青与秦城坐得近,这时候他敏锐的发现了秦城的异常,转眼望去,看到的是目不斜视,双眼通红,牙关紧咬的秦城,还有他微微颤抖的右手。


  “秦兄,秦兄!”卫青还以为秦城是在牢中的日子过得不好,身子骨虚了,急切道:“秦兄,你没事吧?”


  秦城露出一个故作淡然的笑容,道:“没事。”


  卫青听出来秦城的声音有些发颤,那两个字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关切之下,卫青也只能道:“再坚持一会儿,案件马上就要审完了。”


  秦城点点头。


  秦城和卫青对话的当口,伊雪儿已经以一种平缓的语调将薛泽拉拢自己给谋害秦城做假证的事情始末讲了出来,同时也将薛泽给她的伊稚斜亲笔信呈上了刘彻案桌。


  至此,薛泽再也无话可说。


  即便是再能抵赖,再能脸厚如墙,此时也没有反驳的余地了。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薛泽瞬间瘫倒在地上,再无半点儿风度,再没有半分气场,整个人除了颓废还是颓废,仿佛眨眼间老了十数岁一般。


  薛泽现在也终于明悟了,自己已经没有活路,自己终究还是走上了前任丞相田蚡的老路——死。


  “何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丞相现在可明白了?”张汤看薛泽的眼神如同看死人一般,没有半点儿感情可言。作为一个酷吏,对于薛泽这样的罪臣,张汤自然不会给他们半分情面。


  伊雪儿退了下去。秦城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秦城发现,从伊雪儿进来开口说话,她就再没有看自己一眼。连走,都走的决绝而且利落。


  刘彻站起身,一言不发的从案桌后走出来,向门外走去,眼神并未触及死人一般的薛泽。


  “陛下!”在刘彻路过薛泽身边的时候,薛泽忽然失声大喊,转过身对着刘彻的脚后跟深深拜倒,“罪臣有负陛下所托,对不起陛下的信任,罪臣虽万死不能辞其咎!”


  刘彻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身,“丞相,你确实让朕失望,让朕悲愤!今日你自食恶果,朕深感痛心、痛恨!”


  说罢,大步走出。


  “陛下!”这位年近花甲的老臣在刘彻背后痛哭失声,深深拜倒,嘶喊道:“罪臣对不起陛下,对不起陛下啊.……”
……

  震惊天下的左大将军秦城案落下帷幕之时,却不是一个风波的平息,而是另一场风波的开始,而这场风波,便是以当朝丞相薛泽以谋害同僚罪、暗通敌国罪被判死刑开始。


  至此,天下大势再次大变!

  而这次大变,其影响,将令所有人为之震动。
……

  刘彻走后,秦城转过身,对张汤和卫青拱了拱手,“今日多谢两位了!”


  “我等俱是奉命办事,你谢我等作甚?”今日大事已毕,结果好的不能再好,卫青和张汤都感到一阵轻松,这时候便笑道:“要说谢,你上该谢陛下,下该谢为你奔波作证的南宫商、萧淑女、伊雪公主等人才对!”


  秦城深以为然,感叹道:“陛下大才,亘古少有,能为陛下臣子,是我等的荣幸!”说罢又有些唏嘘,“这回我一人入狱,连累的诸人受累,实在是罪过。”


  “得了吧,大将军,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张汤笑道,“这回你以身诱敌,毕全功于一役,将新法的阻力一应破除,这往后,大汉朝野,怕是再无人敢再反对新法,再无人敢再言与匈奴和亲了!”


  “有薛泽前车之鉴,谁还愿意去做那个让天下唾骂的冤大头?”卫青难得“落井下石”,他道:“以后但凡有敢阻扰新法,妄言与匈奴和亲者,且不说意图如何,天下人都会以薛泽为对照了!”


  说罢,卫青赞叹道:“秦兄,这回你可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了!”


  秦城轻笑,摇头道:“天下大事,或成或败,都是时势使然,非是一人之功。二位就不要再取笑在下了!”


  “确实如此!”张汤和卫青都深以为然。


  “对了,秦兄,我尚有一事不明,还请秦兄指教。”卫青忽然道。


  “卫兄但说无妨!”秦城道。


  卫青一手托着下巴,纳罕道:“那前匈奴公主伊雪儿,身为匈奴人,又是拜你所赐才到了长安蛰居,不说对你恨之入骨,也应该有些成见。这回不仅证明你无罪,而且还帮你弹劾薛泽,这似乎有些说不通啊!这其中到底有何关节,还望秦兄不吝赐教!”


  卫青这番话说得极为正经,完全是出于好奇,但是在秦城听来,便有些八卦了。


  没奈何,说起自己和伊雪儿的过往,还真没有几个人清楚的。


  不过秦城也没打算解释,只是笑道:“此事,留待下回分解,我且先回府去!两位,先走一步!”
——

  第三百八十三章 妾不见君面


  (第二更。


  PS:以后每天两更,一般情况下连发,不报更了。)

  长安,兴平馆,众多羽林军士将其围的水泄不通。


  惶惶然的刘陵,终于在不算太长的等待中,迎来了她最想见,同时又最不想见的人。


  刘彻,踏入兴平馆!


  自兴平馆落户长安,这是刘彻首次进入兴平馆,当然,也会是最后一次进入兴平馆。因为在刘彻此番踏进兴平馆之后,在长安上层社会红得发紫的由陵翁主坐镇的兴平馆,将不复存在。


  当“陛下驾到”四个字传入刘陵耳朵的时候,无神无力坐在案床上的刘陵,如受惊的小鹿一般,一惊而起。


  “刘陵拜见陛下!”三步并作两步,刘陵疾步行到门口,向走进来的刘彻行礼。


  “免了。”刘彻淡淡道,说着大步行进屋中。


  随行护卫,俱都站在门外,没有跟着进屋。


  刘陵向跪拜在身边的女仆使了个眼色,那女仆会意,便也矮着身子退出了屋子。


  “刘陵不知陛下今日驾临,有失远迎,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怠慢了陛下,还望陛下恕罪……”刘陵跟上刘彻,连忙说道。


  “免了吧!”刘彻没有坐下,而是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身看着刘陵,不咸不淡道:“陵翁主不知朕今日驾临,但怕是早就在盼望着朕来一趟了吧?你这兴平馆在长安一开数年,朕可没少听说这里面的道道!”


  “刘陵惭愧,不知陛下所指为何。”刘陵低着头低声说道。


  “刘陵!”刘彻拉长声音冷声道,“你就不要跟朕打马虎眼了!朕今日来,不是为跟你扯这些没有的,朕没那个闲心!”说罢身子前倾,盯着刘陵的眼睛,“你应该知道朕今日为何而来,也知道朕今日来这是为了什么!”


  “陛下.……”刘陵不敢直视秦城的目光。


  多年前,初长成的刘陵随刘安来到长安,对刘彻一见倾心,甚至不惜以女儿身主动表白心迹。奈何刘彻并不理会刘陵,将她一颗芳心伤透。心高气傲的刘陵在刘彻这里受了打击,便索性自暴自弃,以自己的容貌身子在长安换来立足之地,将不少重臣迷的神魂颠倒,为刘安的“大业”充当起了急先锋的角色。


  今日,却是时隔多年后刘陵首次见到刘彻,然而这一见,却并不是刘陵期望中的相见。


  时机不对,情势不对,两人的心态也不对。


  但是刘彻明显没有刘陵那么复杂的心思,他看着垂首站在自己面前的刘陵,眼中却没有半点儿好感之色,“前任丞相田蚡在时,你便与他往来密切,现在竟然又跟薛泽做出了谋害左大将军这种事!你倒是跟朕说说,你意欲如何?!”


  刘陵心中一动,却不是因为刘彻说自己与薛泽合谋对付秦城,而是因为刘彻并未提及自己与匈奴有来往,“陛下既然什么都知道了,刘陵也没什么好辩驳的,陛下想要如何,刘陵悉听尊便便是。”


  “悉听尊便?”刘彻冷笑一声,厉声问道:“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拿你如何吗?”


  “刘陵不敢!”刘陵惶恐道。


  “你与朕本是同宗,朕不忍杀你,但你犯下如此大错,朕也决不能饶你!”刘彻冷硬道,“这长安,你是不用呆下去了!”


  “陛下是要赶我走?”


  “不赶你走,你以为你还能活下去吗?”刘彻反问道。


  “.……”刘陵心中不解,不解刘彻对自己为何如此宽容,犯了如此大罪,却只是以逐出长安了事。


  “刘陵!”刘彻的声音再度响起,“回到淮南国之后好生给朕呆着,不要再给朕惹麻烦了,否则,朕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说完这句饶有深意的话之后,刘彻转身离开。


  “恭送陛下!”说完这句话之后,眼见刘彻离开,刘陵愣愣的站在原地,有些失神。


  “兴平馆,封了!”
……

  “秦兄!”回到秦府,首先迎过来的不是白馨歆,而是窦非。他一脸激动,大步行过来双手拍着秦城的肩膀,“你终于平安无事了!”


  “这都依仗大伙儿!”秦城放眼看去,便看到了在窦非身后的白馨歆,白馨歆身侧的小蓉儿,南宫商,公孙策,东方朔,郭氏姐妹,萧淑女,还有乐毅和秦约,甚至连秦庆之、纪铸、马大山等人都来了。


  “将军,你可算回来了,呜呜~~”小蓉儿从窦非背后窜出来,一下子就扑到在秦城怀里,刹那间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人都看着呢!”秦城摸着小蓉儿的头,笑着安慰她。


  “大家都知道今日将军回府,所以都在这里等着。”白馨歆笑着说道,眸子里有轻松,也有因为秦城而升起的浓烈自豪。


  “恭迎大将军回府!”秦庆之等人到底是军人,这便齐齐抱拳喊道。


  “本将不在军营时,辛苦诸位了!”秦城回以抱拳,忽而轻轻蹙眉。


  “诸位,屋里请坐吧!”秦城向众人招呼道。


  于是一行人进到大堂,这里却已经摆好了宴席,正是等着给秦城去风洗尘。


  从牢狱里出来,自然有好一套繁琐的礼仪等着给秦城去晦气,里里外外将秦城折腾了大半天,这才终于沐浴更衣,和众人坐到了一起。


  “伊雪公主没来吗?”在入座之前,秦城拉着白馨歆问道。按理说,伊雪儿帮了自己大忙,自己与她也算是交情匪浅,此时应该在场才是。而秦城内心里,更是想要特别答谢伊雪儿一番,毕竟,此番伊雪儿做出的牺牲实在是太大了。且先不说今日伊雪儿的言行,是否是刘彻授意,作为受益方,秦城都有些良心不安。


  “没有。”白馨歆轻声说道,“今日在廷尉署时,妾身就邀请过伊雪公主,只不过伊雪公主说她身子不太舒服,妾身也无法勉强。”


  “我知道了。”秦城当然明白伊雪儿所谓的身子不舒服可能是实情,但是更多的,应该还是她心里不舒服才对。


  众人入座之后,好一阵热闹,毕竟秦城摆脱牢狱之苦是喜事,加上薛泽被判刑,自是喜上加喜。


  须臾卫青也赶了过来,不仅如此,连现今是白身的李广都带着李敢一起到了。


  对众人,秦城一一敬酒言谢。


  这回郭氏姐妹到吴城请回萧淑女,南宫商收集薛泽与匈奴暗通的情报,白馨歆拉拢伊雪儿,乐毅护卫大将军府,卫青负责北军军营,都是秦城在入狱前的安排。现在一切尘埃落定,秦城恢复自由之身,天下大势拨云见日,秦城高兴之余,自然要对诸人一一谢过。


  前番,众人明面上是为帮秦城洗刷罪名在奔波,实际上却是为了将薛泽以通敌的罪名一举击倒,更深层次的,则是让新老士族无法再找新法的麻烦——堵住他们的嘴,也斩断他们的手。


  长安之局,天下之势,至此改头换面!


  众人一场欢庆,一直到黄昏才结束。


  乐毅等人军职在身,无法多留,都要返回军营,临行前,乐毅却拉住秦城,面容严肃的说道:“有个事,我要跟你说说。”


  “何事?”


  “柳木将军,离开军营了!”


  “离开军营?”先前秦城未看到柳木,就有些纳闷,这时候听到乐毅如此说,更是不解。


  “五日前,柳木将军就离开了军营,至此再没有回来过。”乐毅说道,“具体的情况,你要问卫将军。不过,我却知道,柳木已经解除军籍了!”


  秦城震惊不已,“竟有此事?”


  秦城正欲叫卫青时,卫青已经走了过来,他沉声说道:“柳木将军,实则是汲黯大夫之孙!”


  “什么?!”秦城瞪大了眼睛。


  “你别这么看着我,这我也是才知道的。”说着,卫青叹道:“前日汲黯大夫公开放弃之前的和亲主张,支持与匈奴交战,怕是跟柳将军有关。你知道,汲黯大夫立场的转变,影响会多么大。”


  “就算如此,这也不需要柳木离开军营啊!”秦城追问道,自打骠骑营组建,柳木便是副将,这些年秦城已经习惯与柳木搭档,秦城也一直将柳木当做自己的左膀右臂,是骠骑营极为重要的一环!乍闻柳木离开军营,秦城如何能不急?

  说到这里,卫青却是摇了摇头,看着秦城的目光有些深邃,“还有更离谱的,你要不要听听?”


  “你快说!”秦城急道。


  “秦......秦大哥!”一口酒气的郭希希看见秦城等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便摇摇晃晃走了过来,“你们说完了没有啊?大伙儿还等着你喝酒呢......这回千里奔袭吴城,我可是累坏了......”


  “秦兄,此事,你还是自己去汲黯大夫府上看个究竟吧,我等,实在是不好言说。”卫青说完这句话,看了秦城一眼,向他一抱拳,带着诸将离去。


  “你说完了再走不行么?”秦城郁闷的想喊住卫青,可是这厮已经和诸将骑上马了。


  “秦大哥,来,咱们再喝,今晚不......不醉不归!”
——

  第三百八十四章 找睡

  (下一更在十几分钟之后。)

  “希希,别在这胡言乱语,跟我过去。”郭冬冬看到李广离开了席位朝这边走过来,便拉住郭希希,向秦城歉意一笑。


  “今日不醉不归。”秦城向郭冬冬笑着轻声说了一句,眼神落在她那张仿佛开着雪莲花一般的脸上。


  “好。”郭冬冬很爽快的答应一声,便拉着郭希希往回走。


  “秦郎。”卫青等人走后,李广也不打算在此多作停留,这便来与秦城话别。其实自从河西战败,李广的情绪一直很低落,除却打猎散心外很少出门,更别说是会友。这回要不是秦城遇到这么大的事,李广也不会出来。


  “将军!”秦城向李广抱拳,虽说现在自己才是大汉的大将军,李广已是一介白身,但秦城深知自己能有今天,都是因为当初有李广的提拔,所以秦城对李广的称谓一直不曾变过,始终以部将自视,“今日让将军大老远赶来,秦城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上回将军回城之后,秦城也没能及时探望将军,实在是过意不去。”


  “秦郎无需客套,上回要不是你和卫青拿钱去赎,老夫恐怕早就去见了先帝。”李广摆摆手,叹了口气,如有所感道:“到底是后生可畏啊,老夫老了,不中用了!”


  “将军何出此言?河西之战,非是将军之过。赵信背信弃义,让人始料不及,纵是孙武在世,怕也不能如何。况且将军一生战功何其显赫,岂是一次失利可以抹杀的?”秦城劝慰道,“我敢肯定,不出两载,陛下必定重新起用将军!到时候,将军依旧可以驰骋沙场,为大汉建功!”


  “呵呵!”李广闻言爽朗的笑起来,秦城也算是李广半个学生,被秦城这样笃定的赞赏,李广心中也很宽慰,“今日得秦郎此言,足慰平生!现今老夫已不求自己还能如何,只希望李敢那小子不要让老夫失望。”


  “将军放心,少将军有勇有谋,他日定当显赫人前!”秦城保证道。


  “好,有秦郎这句话,老夫便放心了!”得到秦城的保证,李广安心道。


  送走李广,秦城回到席间,再与众人举杯交盏,说笑言谈,转眼又是两个时辰过去,窦非等人经受不住,先后告辞。


  直到这时,秦府上下的客人便只剩下了郭氏姐妹和萧淑女。


  萧淑女昨日就住在秦府,今日自然也是如此。在公堂之上的时候,薛泽屡屡提起萧淑女江湖的身份,并且萧淑女本就参与过前番谋害秦城,这回虽是将功补过,但要说抵罪仍有不足。可以说,萧淑女现在仍旧是待罪之身,还等着廷尉署发落。今日萧淑女之所以能够回到秦府来,还是张汤给秦城面子。


  “秦……秦大哥,这回为了你,我们可是跑了好几千里啊,还差点儿,差点儿被萧淑女家的那只大黑狗咬死!你说,这回你打算……打算怎么谢我啊?”郭希希眼神迷离的朝秦城凑过来,酒气熏熏道。


  “你要我如何谢你,我便如何谢你。”秦城笑着扶起摇摇欲坠的郭希希,说道。


  “真的?”听到秦城这句话,郭希希的眼睛都似睁得更大了些,嘿嘿笑道:“那好,你.……你便嫁入郭家!”


  “.……“秦城


  “希希休得胡说!”郭冬冬呵斥一声,比起郭希希,郭冬冬饮酒有节制,是以这会儿并无什么醉意。


  “秦大哥,我们这便走了。”郭冬冬扶着已经人事不省的郭希希,向秦城辞行。


  秦城点了点头,认真道:“这回几日之间往来于吴城与长安,便是千里马也承受不住,辛苦你们了。”


  郭冬冬轻笑,“秦大哥何必言谢?言谢倒是显得生分了。”


  “那倒也是。”秦城摸了摸鼻子,心里邪恶的想着不生分是个什么意思?“今日你们且先回去,来日我再上门拜访。”


  “好。”郭冬冬道,说罢顿了顿,还是补充道:“秦大哥上门拜访,其实我是没什么,倒是希希……还请将军早日处理此事。”见秦城一直盯着自己在看,只得低下头去扶郭希希。


  郭冬冬的话有些词不达意,不过秦城也听清楚了其中的意思,无非是自己对郭希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要早日说清楚,毕竟大伙儿都不小了……其实秦城此时想问:你到底有没有那个什么?

  说起来,恐怕没几个人能理解秦城心中的苦:其实秦城更加看好郭冬冬,但是现在秦城不知郭冬冬的态度,若是草草与郭希希定了事,日后再情发,岂不是乱了纲常?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最终,秦城只能言不由衷道,从郭冬冬躲闪的眼神中,秦城也看不出来什么。


  “告辞。”


  所有的宾客都走之后,秦城终于轻松下来。


  摇摇晃晃回到屋中,一下便毫无风度的躺倒在地,贪婪的呼吸着家中熟悉而亲切的空气。


  没有失去过便不知道拥有时的珍贵,从牢狱中走出来的秦城现在倍加珍惜眼前的一切。


  “将军.……”白馨歆见秦城肆意躺在地上,全无半点规矩可言,出言提醒道:“家里还有客人呢!”


  “哦!”秦城坐起来,拍了拍额头,朝萧淑女笑笑:“饮酒太多,不好意思。”


  “将军言重了。”萧淑女理解道。


  秦城“嗯”了一声,重新坐好之后道:“我在信中提及的问题,这两天便会给你办妥。往后,你便有官身了,行事大可放开,没人敢惹你的麻烦,也不必远去吴城了。”


  让萧淑女得到官身,这便是秦城给萧淑女来长安为自己作证开出的条件。


  此时的江湖人士与后世黑道不一样,尤其是萧淑女这种无依无靠的“独行侠客”,又是女儿身,且本就没有什么过人的武艺,在江湖上讨生活完全是迫不得已,也仅仅是凭借还算聪明的脑袋过日子,终日漂泊,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而比这些形势更严峻的,是在这种形势下产生的身心疲惫,疲惫之下对未来的全无希望,这些才最折磨人。


  给萧淑女一个官身,不仅让可以让萧淑女摆脱以前朝不保夕的生活,更是让萧淑女踏入统治阶层,拥有一定等级特权,足够萧淑女过上她梦寐以求的安定日子。并且,之前那些江湖人士,都不敢再来寻她的麻烦。


  而实际上,萧淑女现在,不过是个才二十岁的女子。


  当然,最现实的原因:萧淑女若是不来给秦城作证,怕是她现在已经死了。


  听到秦城的亲口保证,萧淑女知道这事儿绝对差不了了,想到自己可以摆脱多年暗无天日的生活,从此抱上了大将军的大腿,生活一片光明,萧淑女就激动的浑身颤抖。


  没经受过颠沛流离的苦难,便不能深知平凡安稳的可贵。


  当下萧淑女深深拜倒,眼泪都掉了下来,“小女子拜谢大将军大恩!”
……

  “这些日子以来,最辛苦的人就是你了,为夫心中,实在是诸多不忍。”卧房,秦城将头枕在白馨歆的大腿上,握着白馨歆的手,看着深情低头、满头丝发倾斜如瀑布的白馨歆,柔声说道,“但是谁让你温良贤惠呢,为夫入狱之后,在外面统领大局的事交给你,为夫才最放心。”


  “即为将军之妇,生是将军的人,死是将军的鬼,歆儿不为将军,还能为谁?”白馨歆腾出一只手来为秦城顺着头发,细声说道,“歆儿自打认识了将军,便注定了一生为君舞,为君舞一生。如此,歆儿便觉得满足了。”


  秦城看着眼睛有些发亮的白馨歆,话由心生:“此生,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白馨歆握着秦城的手,轻声吟道:“执君之手,与君偕老。”


  秦城“嘿嘿”笑了两声,一下翻过身,将白馨歆抱起,大笑道:“还要生一堆胖娃娃!”


  “将军.……”白馨歆顿时双颊羞红。


  此时秦城战意高涨,正欲大展拳脚,不料敲门声不合时宜响起。


  两人同时蹙眉,正要喝问是谁半夜来坏我好事,就听见门外传来声音:“白姐姐,我做噩梦了,睡不着!”


  却是小蓉儿的声音!


  “.……”秦城和白馨歆面面相觑。


  “这孩子究竟什么时候能长大?”秦城感到一阵无力,仰面瘫倒在炕床上,长叹一声。


  “蓉儿,你等等。”白馨歆嗔怪的看了秦城一眼,“女孩子家不都是如此?”


  说罢,起身去开门,就看见小蓉儿正站在门外瑟瑟发抖,当下爱怜道:“快进来罢!”


  小蓉儿细弱蚊蝇的“嗯”了一声,低着头挪进屋子,都不敢去看秦城,“将军。”


  秦城只得从床上坐起,闷声闷气道:“你们在此睡吧,我去厢房。”


  “将军!”小蓉儿见秦城如此,自然于心不忍,出声叫道:“将军不必去厢房!”


  “嗯?”秦城和白馨歆同时看着她。


  “去厢房多麻烦.……”小蓉儿低着的头始终不敢抬起,断断续续道:“小蓉儿身子小,不需要占多大的地方.……”


  那意思分明就是:咱们三个一起睡吧!

  秦城顿时顿在哪里,好奇的看着羞得站立不宁的小蓉儿,忽然想到:这小妮子今日是不是故意.……来找睡的?
——

  第三百八十五章 一举定乾坤

  (第二更。


  PS:往后每日前后两更之间大概相距十到二十分钟。)

  时入深,清晨时分的鸟叫声渐于稀薄,直至了无踪迹,不过公鸡仍是准时打鸣,呼唤尚在沉睡的百姓开始新一天的忙碌。这样的早晨少了几分清雅情趣,多了几分萧瑟。


  长安城里贵族聚居的地方自然极少会有公鸡叫唤,倒是更夫充当着相当的角色。社会越发展,便有很多自然的功能都需要用人来代替。


  秦城拉开房屋的大门,惬意的伸了一个懒腰,在初升的红日下开始舒展筋骨。清晨的空气到底是清新的,让人迷醉,其中的舒畅自然不是牢狱之中能够相比拟。


  昨日秦城并未赞成小蓉儿“三人同床”的提议,不是他不想,也不是他不能接受,而是彼时人们思想观念中对于礼制的要求甚严,小蓉儿可以说出无心之语,但秦城作为一家之主,却不能没有操守。


  至少在现在还不行。昨夜离开卧房去厢房的时候,秦城如是安慰自己说。


  仆人觉察到秦城已经起床,便将洗漱等物都端了上来。秦城洗过脸之后,便在院子中耍起了拳。


  截拳道、泰拳、八极拳、洪拳,这些秦城在前世都有研究,虽然现在时代不同了,但这些拳法秦城并没有丢弃,而是坚持常常练习,如今修为已经是更上一层楼。


  打完了拳,秦城又拿起长刀,在院中练起刀法来。一时间刀影纵横,煞是好看。耍刀和实战不同,实战中出刀讲究快、准、狠,力求一击制敌,而耍刀之时,则需要熟谙各种刀法刀式,力求衔接灵活,以使得在实战中能做到应用自如。


  后世古武式微,便有练剑者也是多练品式,追求的是好看,更有甚者将其视为一种表演艺术,说到底乃是因为习武的目的已经发生了变化——习武不再是为了制敌致胜,而是为了强身健体,或者是演武得奖。如此习武,放弃了武术的本质,古武自然不能不没落。


  几套刀法练完,秦城已是大汗淋漓。


  在牢狱中虽然日子过得逍遥,但身体却受了极大的束缚,这对没有激情没有疼痛感就过不自在没有精气神的秦城来说,自然是种莫大的折磨。现在摆脱牢笼,秦城自然没有不好生活动的道理。


  “好啊!将军好厉害,好威武!”不知何时已经坐在院边的小蓉儿,见秦城终于停了下来,当即用鼓掌欢呼来表达自己的赞赏。


  秦城收起长刀,笑道:“本大将军真正威武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呢!”


  “将军是说战场杀敌吗?”小蓉儿笑嘻嘻的凑过来,双手负于身后,前倾着身子,看着秦城道:“那将军日后便带小蓉儿去和将军一起上阵杀敌嘛,这样我就能看到将军真正厉害威武的时候啦!”


  “哈哈!”秦城大笑,“若我上阵杀敌只为了表现给别人看,那我也就离死不远了!”


  “哎呀,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真是!”小蓉儿讨厌的挥挥手,呸呸道。


  “将军,擦擦汗。”白馨歆抱着为秦城更换的衣服走过来,递过来一条毛巾,“热水已经备好了,将军可以随时去沐浴更衣,然后用餐。”


  “好!”秦城将长刀交给白馨歆,自己便抱起各种衣物去洗澡。


  须臾,一身清爽的秦城吃过饭,就离开了大将军府,赶去军营。


  昨日在廷尉署,刘彻已经说过,自己该是养好了精神,那今日便要继续履行职责。秦城自然不敢怠慢,尤其是在这种形势一片大好,朝中几无对手的时候,更是要低调,免得让人觉得得势便忘形。


  离开军营已是半月,再次回到军营的时候,军营中并没有出现列阵恭迎的盛象——这应该是卫青的功劳——包括上次秦城入狱,军营没有异动,只是上了连名册,也是有卫青压着。


  北军包括骠骑营都是刘彻的,也是秦城的,但说到底还是刘彻的。若是因为秦城引起北军的骚动,失去了控制,恐怕刘彻便要猜疑这军中到底是谁说了算了,那时秦城又要平白增添许多麻烦。


  秦城当然记得周亚夫这个前车之鉴,所以当时对卫青嘱咐得很明白。


  而今日在大营门口也并非没有人迎接秦城,来迎接的只有一个人,便是卫青本人。


  “秦兄!”


  “卫兄!”


  两人相视一笑,其中默契自然无需多说。


  不过到了骠骑营驻地,校尉以上军官还是在大帐外列队迎候。


  “恭迎大将军!”


  几百个军中真正的娇子,整齐列队恭候,那场面看了都让人大受鼓舞。


  “日日相见,有什么好恭迎的?都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不用练兵吗?都给本将滚回去!”秦城笑骂道,话虽如此说,还是走过来与众将击拳相庆。


  没有发表讲话,这本就不是官复原职,自然没必要搞一个复职演说。将众将赶回去,秦城便进了大帐。


  “柳将军不在的这几日,军中一直是末将代为管理各项事务。现在将军回营,末将特来禀报。”跟进来的乐毅说道,在公事面前,乐毅一直都恪守礼制。


  话说自打上回收复河南地班师回朝之后,刘彻在奖赏全军的同时,以骠骑营战力卓绝必多卓绝之将为由,将骠骑营中若干老资格的大将,如纪铸、马大山等人调离了骠骑营,或成了六将军之一,或充入其他将军帐下担任要职,以平衡北军各部。


  这对纪铸马大山等人来说自然是好事,升职还能不是好事?而秦城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一方面,自己现在是北军的统领,是大汉的大将军,大伙儿到哪儿不都还是自己的部属?另外,老将们走了,新人才好出头。


  就拿乐毅来说,现在已经是骠骑营轻骑前军统率,冉闵为轻骑后军统率,各自统领一万两千轻骑,而山甲和李敢,则分任重骑正副统率,共同统领六千重骑——构成了骠骑营的上层骨干力量。


  说起柳木,秦城又是一阵苦闷,便问乐毅道:“柳将军临走之时,可留下了什么话?”


  “柳将军说,让我等好生照看骠骑营,好生照看将军!”回忆起当日情景,乐毅动容道。


  秦城怔了怔,自嘲笑笑,心里明白柳木那日离开军营,怕就没打算再回到骠骑营了,“我知道了。”


  “末将告退!”乐毅抱拳道。


  秦城一个人在大帐中待了许久,现在许多问题都需要他考量,他需要静下来思考。


  期间,帐外时时响起的阵阵操练声,好似别样响亮,传入秦城耳中,也让秦城精神更振奋了些。


  “王二!”秦城叫来现在的亲兵队正王二,秦庆之已经被秦城下放为将,这个王二之前便是秦城的亲兵。


  “大将军,有何吩咐?”王二进账抱拳问道。


  “随我巡视军营!”秦城站起身,向帐外走去。


  “诺!”


  巡视军营,这本就是秦城这个骠骑营主将,如今的北军两大将军之一的统帅日常事务的题中之义。


  如今骠骑营三万将士,乃是北军十万将士的绝对精锐,这不是秦城自我感觉良好,而是经过一次次实战证明了的。其他姑且不论,仅是重骑这把绝对的利剑,就足以让骠骑营鹤立鸡群。当然,北军并不是鸡群。


  也是因为如此,秦城的日常事务主要还是集中在骠骑营,北军其他部属则是卫青要管得多些。但是这并不妨碍秦城成为整个北军的偶像,众多平民军士奋斗的样板。


  如今,经过河朔、河西两次大战,北军兵额已是严重不足,亟待补充。
……

  未央宫。


  “朕打算将再次扩大北军建制,增加两万人。你们俩觉得如何?”刘彻在宣室殿召见秦城和卫青,两人刚一进门,刘彻便说道。


  “臣敬遵君令!”秦城和卫青道,这当然没什么好拒绝的,北军充实了,也就意味着自己手里的权力更大,何乐而不为?

  “经河朔、河西两战的损失,现如今北军上下仅有七万人,但我大汉与匈奴局势日益紧张,北军不可长此无兵可用——除却临战征调各郡屯军出战外,朕意立即着手征调兵员,充入北军。你们俩觉得如何?”刘彻又问道。


  “时入深秋,虽然已过征卒时期,但所幸时日仍短,臣觉着,现在征卒可行。”卫青说道。


  “仓促之间征新卒五万,短时间难以成军,臣仍旧建议征调各郡屯军入京,再由各郡征新卒补充被调兵额。如此,既可及时补充北军兵员,也可迅速成军,随时应对出征需要。”秦城说道。


  “好,就按秦城说的办。”刘彻拍板定论。


  “诺!”


  “这事儿就由卫青你主持。”刘彻对卫青说道。


  “是……”卫青拱手应诺,心里却纳闷为何只让自己一个人去办这事。


  “秦城,朕另有要事交由你去处理。”刘彻转头又对秦城说道,“你该知道是何事吧?”


  秦城微微一笑,道:“臣猜测,该是新法。”


  刘彻笑着点头,“如今士族阻力大减,正是推行新法的不二时机。新法是你提出来的,之前也是你和窦非东方朔等人主持的,这回便还由你们担纲!”


  “臣谨遵君令!”


  刘彻上前一步,握住秦城的手腕,郑重道:“这一回,一定要一动定乾坤,保证朕往后讨伐、击灭匈奴,不必为粮草辎重发愁!”
——

  第三百八十六章 小渠水潺潺(一)


  元朔元年对于大汉来说是颇为不平静的一年,在这一年中,发生了诸多大事。先是刘彻定二千石不举孝廉罪法;而后是卫夫人生皇子据,被立为皇后;夏初时节,百越动乱;之后,左右大将军秦城卫青领军四万迎击入境匈奴,随即收复了河南地;秋,以新耕战体系为核心的新法开始进入民众视野;十月,李广河西大败;十一月初,震惊天下的左大将军秦城案宣告终结,几乎是同时,丞相薛泽案也昭告天下,震动朝野。


  而这还不算完,时年二十九岁的大汉年轻皇帝刘彻,还想在元朔二年到来之前再大展一番拳脚,于是,刘彻先后颁布两道诏令,一者为北军征卒五万,二者便是准新法大行天下。


  皇帝动动嘴皮子,臣子便要跑破脚丫子。刘彻的两道诏令颁布之后,以卫青为首的北军将领,和秦城为首的新法领导小组,便开始奔波忙碌。


  于秦城而言,推行新耕战体系,是他正式迈入上马治军下马治民大臣行列的第一步,而对于刘彻来说,新耕战体系的推行,是保障民不为国战疲的重要举措。除两人之外,窦非则将新法推行,看成是法家治国理念的重大突破。


  万事开头难,有了切入点,后续事宜便不难跟进。这是窦非心中的想法。


  然而秦城心中的治国方略,却并非如窦非那般简单。生于后世的秦城知晓,以一家思想治国,自然不及集众家之所长治国来的好,而如何融合百家之长,形成一门新的治国理念,还有待时日。


  而这,便是秦城现如今最大的追求。


  让大汉不必像自己熟悉的那段历史一样,为与匈奴交战而民生凋敝,是最低追求。


  从乡野走向庙堂,从沙场走向天下,秦城面前的天地越来越广阔,其所面对的挑战和困难也越来越大。而为大汉,甚至说为往后的华夏找到一种合适的治国理念,让华夏治国文治武功皆能称雄东方,是秦城现如今最大的期望。


  为此,秦城甚至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若能以天下为棋盘,以千年历史为画卷,好男儿一腔热血,何惧一死?

  “新法在京畿之地试行的时候,排除士族贵族的有意阻扰,其表现出来的效果是不错的,其展现出的趋势更是振奋人心。此番新法推行天下诸郡(王国暂时除外),只要操作得当,必定前途光明。”四人领导小组举行商谈时,情绪最激昂的便属窦非,四人刚一坐下,他便开始慷慨陈词。


  有梦想的人无疑是最精彩的,秦城笑着打趣道:“看来窦兄对如何推行新法,心中已然有了丘壑啊!既然如此,你便下达任务,我等只管执行便可!”


  “是啊,我看窦兄统领大局便可,我等跑跑腿也就行了!”公孙策也笑道。


  “我看可行。”东方朔摸着下巴上寥寥几根胡须附议。


  “嘿嘿!”早过了而立之年的窦非当即得意的笑了两声,“你等若是想以此调侃我,怕是要失算了。不瞒你们说,对于如何推行新法,我还真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既然大伙儿今日都这般说了,我便不妨将这方案拿出来,大伙儿也好看看合不合理。”


  “正好!”秦城等人俱是点头。


  窦非道一声“献丑”,这便拿出大大一卷书简,在众人面前摊开,开始讲解他的新法实施大纲和细则。


  不得不说,窦非确实是有大能耐的。天下之大,总有些天才存在,这些人是断然不能用寻常人的标准去衡量的。当日商君如此,孙子如此,张仪如此,现如今窦非也是如此。即便是没有在官场混过多久,对其中各种关节不是十分了解,但是这并不妨碍窦非将这份实施计划设计的相当完美。


  众人细细研究一阵,都不得不赞叹一声,“好手笔!”


  废了好大一番口舌讲解自己的想法,窦非将体力耗去大半,这会儿说完之后,却忽觉有些无力,叹道:“可惜,新法只能在天下郡县推行,不能实施于王国,美中不足!”


  “饼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你还想一口吃下一个胖子?”秦城笑道,“天下诸多郡县,已经够我等好生忙碌几年了!”


  “也是。”


  “那日后新法会不会在王国推行?”公孙策哪壶不开提哪壶道。


  “.……”众人沉默一阵,秦城问东方朔道:“你可是陛下近臣,你给透露点风声!”


  “如此绝密重大之事,陛下哪里会让我等看出半点迹象?”东方朔翻着白眼摇头道,“若是陛下流露出了这方面的心思,只怕也离实施不远了。”


  “嘿,你就装吧!”秦城撇嘴道,“你东方朔的能耐别人不知道,我可是了解的很!今日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


  “我有那么厉害吗?”东方朔指着自己的鼻子环视众人道。


  “嗯!”众人齐齐点头。


  “好吧!”东方朔一阵无力,沉吟片刻,示意众人围拢过来,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这么说吧,这回刘陵干政,已经让陛下十分不满,且对***了更大的警惕之心。陛下有削藩的心思是不容置疑的,关键还是看时机是否成熟。”


  “也就是说,陛下尚需要一个对王国动手的借口?”公孙策一语道破天机。


  东方朔点点头。


  “一旦陛下对王国动手,新法必定是一把利剑哪!”公孙策叹道。


  “正是如此!”东方朔点头。


  “说到底,目下最重要的,还是将新法顺利施行下去。否则,一切都是幻影。只有新法推行成功了,后面的事才有新法的出头的份!”秦城总结道。


  “一语中的!”窦非赞道。
……

  好不容易忙中偷闲寻得半日时间,秦城便策马急急赶到了汲黯大夫府上。


  “柳木是汲黯之孙……这和柳木离开军营有什么关系?汲黯不是已经赞同与匈奴交战了吗?”来的路上,秦城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在府门前向门子讲明了身份和来意,门子不敢耽搁,急忙进去通报。


  秦城在府门前等候没多久,汲黯便跟着门子出来相迎。


  “大将军驾临寒舍,未曾相迎,失礼!”汲黯向秦城拱手,“大将军请!”


  “冒昧前来叨扰,大夫莫怪。”秦城拱手还礼,跟着汲黯走进府中。


  少顷之后,秦城和汲黯在正厅相对而坐。


  “大将军今日前来,其意为何?”寒暄过后,汲黯缓缓问道。


  “大夫该是能够料到,晚生为柳木而来。”秦城说道,“前些时日柳木离开军营之后便再没有回去过,晚生深感奇怪,特来询问。不知柳木可是有恙?”


  “呵呵!”汲黯抚须而笑,“不曾有恙,木儿好得很!”


  “哦?”秦城更觉奇怪,“不知大夫可否叫柳木出来相见?”
……

  汲黯府邸不大,且布置简朴,但与之有些格格不入的,是府中有一小小的花圃。


  冬日降临,百花凋谢。此时在花圃中的人,自然不会是看花。不看花,面对一园荒草,便只能怀情。


  汲黯府邸中的花圃边有一条人工引造的小渠,小渠中细水潺潺,水边有亭,亭中有人。


  那是个女子,素衣挽鬓,背圃面溪,安静恬释。


  “大将军,你要找的人便在此处。恕老夫不奉陪,你自己过去吧。”汲黯将秦城引到此处,便不再前行。


  “那分明是个女子……”这句话到了秦城嘴边,却怎么都没有说出来。


  汲黯自然不会将自己带错路,更不会眼花。秦城是聪明人,他隐隐觉察出了柳木这些时日一切不寻常的根源,甚至是他在军营时一切不正常的根源。


  汲黯拱手走了,秦城却久久没有动。


  冷风飘飘,草木依稀,院中唯余你我两人.……

  其实秦城只想说一句:“我-操!”


  “将军既然来了,为何站在原地久久不肯挪步?”那人的声音传来,分明是很好听的女人声音,却将秦城惊得一身鸡皮疙瘩。


  是女人的声音不错,但是和柳木的声音极为相似。但问题是:在秦城的感官中,柳木一直是个男人!

  “咳咳!”秦城清了清嗓子,以尽量使自己的话听起来正常些,只是没想到话一出口便成了:“夫人,你家相公可在?”


  “.……”素衣女子闻言一阵沉默。


  秦城也大感尴尬,没办法,这种转变实在是太难了——这就好比,有朝一日跟你同床共枕多年的老婆突然告诉你:其实老娘以前是个男人……

  不等秦城胡思乱想,女子变调的声音顿时杀了过来:“秦城,你是不是想死?!”


  秦城一阵欲哭无泪,此情此景,秦城真的想回答一句:“我正有此意,你是怎么知道的?”


  女子嘶喊这话的时候,已经站起身,转过来,怒目盯着秦城。


  虽然……虽然此女容貌清丽,异性特征十分明显,但是骨子里那份气度,却真真切切的告诉秦城:老子就是柳木!


  “呵呵.……柳将军,好久不见啊!”秦城讪笑,说着抬起头佯装淡定从容道:“今天的太阳好烈啊,不愧是炎炎夏日.……”
——

  第三百八十七章 小渠水潺潺(二)

  小渠边小亭,秦城和柳木相对而坐。


  阳光微暖,东风乍寒。


  小亭外梁子上挂着的条条轻纱飘飘荡荡,零零洒洒。


  秦城身穿的还是公服,来不及换下,显得很是正式,但总归是比朝服要随意一些。相比较而言,一身深衣常服的柳木则显得随意而适然,腰身被束起,很是纤细,发鬓挽在背后,乌黑的发丝半自由从头上盘往背后,将耳鬓都遮挡了,多有几分优雅之气。白皙的脸上略施粉黛,因为不用再刻意掩饰自己的性别,之前那些易容一般的装饰被去掉,露出些许桃红的本色来。嘴唇中间点上了一抹殷红,娇媚而含蓄。


  肤如凝脂,白里透红,温婉如玉,晶莹剔透。


  双手放于小腹间,柳木盈盈而坐,全身再不见半点儿男子姿态,女子气息展露无遗。


  恢复女儿本色的柳木确实很美,美得清新淡雅。


  想必在军中的日子让柳木已经憋得足够痛苦,回来之后便迫不及待恢复自己的女子本色。这让秦城不由得想起《木兰辞》中描述花木兰一回到家便“对镜贴花黄”的急切而陶醉的画面。


  端详着眼前的俏丽佳人,秦城心中的疑问更是浓厚:“本是女儿身,奈何为征卒?”


  “真没想到,你竟然是女儿身。我听说花木兰从军时,就觉得这个故事不具备可信性,却没想到我身边竟然就有了现实的!”秦城端详了柳木一会儿,感叹道。


  “花木兰是谁?”柳木问道。


  “.……”秦城绕绕头,“就是跟你差不多,女扮男装从军的一个人。”说着将话题转回到柳木身上,自嘲道:“想我跟你共事三载,竟然不曾发现你是女儿身,枉我自诩睿智,这可真是.……我智慧史上的一个败笔!”


  柳木呵呵笑了两声,声音不大,有些含蓄,道:“不瞒你说,很多次我都以为你发现我的异常了,曾让我好生提醒吊胆。现在看来,原来是我庸人自扰了。”忽而叹了口气,有些责怪道:“朝夕相处三年之久,无数次征战,生死与共,你却没发现我的身份,真不知是我自己掩饰得太好,还是你根本就没对我们这些做部下的上过心。”


  “怎么会没上过心?我对你可是很上心!”秦城当即自辩道,说完才觉得在已知柳木是女儿身的情况下,这话实在是有些暧昧,遂问道:“医馆的老黄应该知道你的身份吧?”


  “嗯。”柳木点头,看了秦城一眼,“不过我的伤一般都是小楼代为医治。”


  “原来如此。”秦城没来由又是一声叹息,“我还是奇怪,你既然是汲黯大夫之孙,为何要以女儿身从军?”


  “此时说来话就长了。”柳木拉长了声音说道,深看秦城一眼,“将军现在可是大忙人,不知可有时间细听?”


  秦城哈哈一笑,“便是再忙,这个时间不也是有的?”说着又道:“不如干脆这样,你还是回去军营,那样便不有的是时间说道?”


  柳木无力的白了秦城一眼,怒道:“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儿怜香惜玉的心思?本将……我好歹也是个女子!你忍心我再去跟你们一群臭脚大爷们儿整日练兵?”


  秦城怔了怔,随即笑得更为开心,以至于前俯后仰,“我倒是忘了,你是个女子,哈哈.……也罢,那我便在这听你说好了!”


  “秦城,你活腻了是不是?!”柳木顿时暴走,猛地一拍面前的小案,本相威慑一下秦城,却因为用力过度,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竟是一下将那小案给拍成了几块!

  这一下,秦城和柳木顿时都愣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柳木的脸顿时羞得通红。


  “果……果然是个女子,好女子!”秦城看着碎裂的小案残骸,由衷赞叹道。


  柳木恼羞成怒,胸脯一阵剧烈起伏,红着脸大声吼道:“给我闭嘴!再多嘴姑奶奶我就跟你拼了!”


  秦城一摊手,“我什么都没说。”


  “少主人……”仆人听到响动慌慌张张跑过来,就看到柳木正指着秦城大骂,而秦城则一脸无辜,在两人中间,是一张已经碎了的案桌。那两个仆人看到这一幕,立即被柳木的王霸之气震慑住,一时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仆下这就去给少主人换张小案。”说完转身就走,生怕多在此停留一刻似的。


  “站住!”柳木心知自己这几日来苦心孤诣营造的淑女形象,就因为这一巴掌毁于一旦,索性懒得再做作,大喝道:“上酒!”


  “.……”可怜两个仆人,惶恐而不解的看着柳木,一时没听明白她说的什么,

  “我说上酒,上好酒,上很多酒!还要我再说第二遍吗?”柳木对这两个迟钝的仆人怒目而视。


  “诺,诺!”两人连声应诺,落荒而逃。


  “果然霸气!”秦城朝柳木竖起了大拇指,打趣道。


  “本将一直都是如此霸气!”柳木瞪了秦城一眼,信手将碎成几块的案桌残骸丢到一边,拍了拍手,便斜着坐了下来,右手放在竖起右腿的膝盖上,嫣然柳爷风范。


  “还是这般作态看着舒服,先前还真挺别扭的!”秦城双手比划了一下柳木现在姿势,认真道。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别扭?”柳木冷哼一声,说罢忽然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亭外的天空,一副无解的表情道:“其实我以前真的很淑女的……”


  秦城一下子笑喷了。


  柳木转过头,死死盯着秦城,冷声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逼我杀了你?”


  “知道知道。”秦城连连摆手,“不过,实在是忍不住……哈哈哈哈……”


  柳木一脸郁闷,欲哭无泪,索性懒得理会秦城。


  片刻之后案桌和酒都送了过来,柳木吩咐了仆人一句“没有我的话不准再进来”,这便信手将黄酒小坛解了封,将两个陶碗摆开了,正欲倒酒,忽然停下动作,看了秦城一眼,“喂”了一声,道:“用碗还是不用?”


  “用,当然要用,含蓄点好。”秦城忙表态道。


  柳木瞟了秦城一眼,将酒倒满之后,递给秦城一碗,自己端起一碗,甩了甩散在眼边的头发,看着碗里的酒说道:“每逢劳军、犒军、享军大宴,我都想多喝些,可是在军营又不能多喝.……现在既然你来了,咱们便用这碗来喝,也让我回忆回忆那时的峥嵘岁月!”


  说罢,仰脖一饮而尽。


  不知为何,秦城在看着柳木饮下这碗酒的时候,心中忽的很不是滋味。


  方才,秦城好似看到柳木眼圈红得厉害。不过可惜,饮下一碗酒之后,柳木大气的一抹嘴,叫一声“痛快”,秦城已经看不到她神色的异样。


  见柳木饮完,秦城也不好迟疑,也仰头饮下这碗不在军营的军酒。


  或许,再没有机会与柳木在军营畅饮了吧。秦城想到。


  “你不是想知道当初我为何孤身投军吗?好,现在我便给你说道说道!”柳木复饮一碗,将酒碗重重往案桌上一放,朝秦城一仰头示意道。


  “好!”
……

  夕阳西下时,气温已经下降得很厉害,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冷风更是吹人寒。


  小亭边的轻纱依旧肆意飘舞着。


  “哈哈.……”亭中不时传出一阵阵笑声,肆意而张狂。


  “想那伊稚斜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被我等以劣势兵力追得满草原狼狈逃窜!那一仗是何其爽快,我记得……我记得仅是用弓箭,我就射落了不下十个匈奴骑兵!”柳木手撑着晃荡的身子,大声说道,不知何时,她背后的发带已经不见了踪影,一头浓密的黑发便倾斜下来,让柳木更添几分英姿飒爽之色。


  “伊稚斜?”秦城哂笑一声,不屑的摆摆手,“伊稚斜,荒野一勇夫耳,不足为虑!”


  “呵呵!”柳木笑笑,头也一起一伏,带动着发丝挥洒,“那是!伊稚斜算什么,他的王庭早晚会被我汉军踏破,大漠早晚是我们大汉的!”


  “正是如此,果然知音!”秦城赞道,“来,再喝!”


  “喝!”


  两人先后饮尽,罢了,秦城哈哈一阵大笑。


  “你笑什么?”柳木黑发背后的眼神,仍是亮得很。


  秦城伸出手,在面前挥了半圈,在夕阳的余辉下尽显恣意,随即大声道:“你看这番场景,你看你我两人……这正是,斜阳竹亭一壶酒,笑看天下与诸侯!天地如此盛景,你我如此情怀,人生畅意如此,岂不快哉?!”


  柳木嘿嘿笑了笑,同意道:“快哉,快哉!人生得有此情此景,不算虚度!”


  “哈哈!”


  “哈哈.……”
……

  院门处,两个仆人拥着汲黯看着小亭中浑然忘我、忘记今夕何夕的两人,一脸愁苦。


  “哎!”汲黯叹息一声,痛心道:“让你好生装扮了跟秦城这小子说说话,你竟然还如此男儿作态!这.……这让秦城怎么能生起娶你过门的心思?”
——

  第三百八十八章 春风吹度惜柳亭


  大凡主持大变革之人,必定处于风口浪尖,其本人也需要往来奔波于全国各地,其事不仅辛苦,而且危险。但作为一介平民来说,出身时系统自带的身份并不是这个国家的统治阶层,而后要改变自己固有的社会地位、进而去改变这个天下,自然要付出沉重一点的代价。


  自打支持新法推行以来,秦城几乎就没有安生过,京畿地区倒还好,难的是各郡县出了问题之后还要紧急出差。不过比之当日商君在秦国改革,秦城倒要好上不少,毕竟窦非东方朔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大才。就连公孙策,都能时时爆出付让大伙儿刮目相看的能量。


  饶是如此,在知道伊雪儿要离开长安的时候,秦城也只来得及在她临行时赶去送别一次。


  时年已是元朔二年开春,刘彻任命伊雪儿和张骞分别为郡守刺史,前往河朔地区(朔方郡),进行一系列行政建设。


  张骞自不必说,而对于伊雪儿,因为她本是匈奴公主,对草原上的那一套自然熟悉得很,与张骞两人合作,建立起一个符合河朔实际情况的行政体系,能够最大限度符合河朔实情,也符合大汉需要。


  在刘彻的计划中,拥有极度肥美草场的朔方郡,是要作为大汉军马的主要供给基地的,保障汉军骑兵在往后征战中的优良战马供应,地位非同一般,已然凌驾于全国原有的十三马场之上。


  刘彻之所以敢用伊雪儿,也与伊雪儿在秦城案中表现出来的,维护大汉的立场有关——毕竟她没有因为自己是匈奴人,就和薛泽合谋。


  而薛泽本人,在入狱之后不久,就抵不住压力自杀了,死的也是极为窝囊。


  长安城城大,城大则人多,人多则事多,包括离别这种事。


  长安城外多离别,所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分别的地方,素来会建有送别亭。


  一般而言,到了这个亭子,送行的人就要回去了,而远去的人便要独自踏上征途,去开始不可预知的前路。


  伊雪儿一行人行至“惜柳亭”的时候,秦城才踏马匆匆赶来。


  一路风尘。


  伊雪儿回过头,透过招展的旌旗,正好看到一脸急切之色奔近的秦城。


  如今身着官袍的伊雪儿,在杨柳依依的官道旁,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不好意思,来晚了!”几人同时下马,秦城向伊雪儿和张骞抱拳道。


  “未过惜柳亭,不算晚!”张骞笑道,“能让左大将军拨冗相送,我等荣幸之至。”


  “今日才接到消息,这便马不停蹄赶过来,还好赶上了,要不然我还得考虑日后追到河朔去。”秦城笑着说道,却是看着伊雪儿。


  “大将军之新法大兴天下,河朔也有之,大将军前往河朔,未尝不可啊。”有官袍映衬,伊雪儿显得精神不少,比之前些日子的萎靡,现如今无疑耀眼了许多。


  秦城笑着打趣道:“现如今河朔可是你等的地盘,我若前去,无异于虎口夺食,危险之极,还不是免了。”


  张骞见秦城和伊雪儿净说些有的没的话,完全对不起秦城在这个时候大老远的跑过来,便知道是自己在这边两人不方便说话,遂告声罪,闪到了一边去看风景。


  “亭中坐坐吧!”这一带亭子并未只有一个,秦城指向其中一个,对伊雪儿说道。


  两人这便进到亭中,就这亭子里的石案相对而坐。


  亭外,杨柳依依,柳枝在威风中轻轻摇曳,一片阳光在柳条中跳跃。


  “你看,那些杨柳都没什么细枝了!”伊雪儿看向亭外的杨柳,轻声道,“对了,这亭为何叫惜柳亭?”


  “跋山涉水轻别离,天涯芳草亦萋迷。只因登程常折柳,桥畔岸边皆秃枝。”秦城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无奈,对伊雪儿,秦城总觉得自己还来不及补偿来不及关心,“因此便叫惜柳亭,意在劝导送别之人莫要折光了柳条,当然,更深的意思则是劝导人们不要太过伤感。如今正是一年之春,外出之人更多,便有再多杨柳,怕也是经不起折。”


  “不是经不起折,是经不起离别。”伊雪儿没有表现出秦城那样的消极,但也谈不上有多积极,仿佛消极和积极的情绪已经在她身上得到了统一,显得矛盾又协调,“说不定到了来年,就是我来送别你了。”


  “你倒是看得开。”秦城哑然道,顿了顿,道:“你从河朔而入大汉,现如今在大汉第一份差事又是去河朔,不得不说也是一种造化。”


  “造化不要紧,只要不造化弄人便可。”伊雪儿忽而长长呼出一口气,明亮的眸子看着秦城,看起来很正经道:“到了河朔,只需出高阙便是大漠,你怕不怕我找个机会跑了?”


  秦城一阵失笑,“怕不怕?”


  “对,怕不怕。”伊雪儿修长的睫毛眨了两下,很是动人。那份动人背后,还隐藏着一些更动人的情愫。


  “不怕。”秦城毫无压力道。


  伊雪儿白了秦城一眼,嗔怒道:“你是对我太有信心还是对你自己太有信心了?”


  “二者兼有。”秦城道,说罢见伊雪儿要开口说话,便补充道:“即便是你真跑回了大漠,大不了我再将你抓回来就是了。”


  伊雪儿一阵沉默,顷刻后复杂的看着秦城,道:“便如去年一样,大军压境?我倒是忘了,如今骠骑营有卒三万,要抓个俘虏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


  秦城摇摇头,看着伊雪儿白嫩如雪的脸庞认真道:“一人一马,千里寻红颜。”


  接触到秦城炙热的目光,听着秦城暧昧的话语,伊雪儿的双颊微红,小声道:“何必自欺欺人?”


  “难道你不相信?”秦城郑重道,想了想,便吟唱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打住!”伊雪儿经受不住秦城如此赤-裸-裸的轻薄之语,伸出手示意秦城停下。


  秦城配合的闭上了嘴,总结道:“我们汉人男子从来不缺乏追寻伊人的勇气!”


  “.……”伊雪儿垂下了头,不知该如何面对秦城这近乎表白的话语。


  两人默契的同时沉默了下来。


  阳光和柳条还在亭外一起摇曳起舞。


  亭子外情人的呢喃声别样温情甜蜜。


  微风吹过,恍若奏曲。


  “你手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秦城忽然开口问道。


  伊雪儿一怔,伸出手来看,纳罕道:“没有啊。”


  伊雪儿正打量着自己的双手,忽然眼前虚影一晃,待自己反应过来时,却发现秦城已经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双手。


  “现在呢?”秦城柔情的声音响起,“是不是感觉你手心里多了一颗火热的心?”


  伊雪儿大羞大窘,下意识的往回抽手,“你作甚?这么多人看着呢,怎么如此轻薄?”


  秦城紧紧握着伊雪儿的手,没让她挣脱了,闻言却前倾着身子,将两人拉得极近,四目相对之下,秦城霸道而温柔道:“我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把你的世界交给我,我让它江山如画,四季如花,如何?”


  对于一个未嫁的女人来说,这世上最好听的言语莫过于情人的甜言蜜语。尤其这个时代思想保守的女子,尤其是一生辗转,现又客居异国他乡的伊雪儿。


  在秦城深情而火热的目光下,伊雪儿愣在那里,大脑有些当机,久久没有反应。


  良久,伊雪儿抽回手,低着头不敢看秦城。


  半响,伊雪儿抬起头,却是反问道:“你是不是确定了我定然会答应你?”


  “.……”秦城。


  开玩笑,若是没有把握,我岂会说出如此肉麻的话来?秦城心里想到。


  “这于我来说,是个美好的梦想。”秦城脸厚如墙道。


  “呵呵!”伊雪儿突然笑着站起身,微微俯下身对有些呆滞的秦城道:“你就对自己如此有信心?”


  看着伊雪儿邪恶而得意的笑容,秦城本能的感到一阵不妙,听到伊雪儿的问题,秦城哭丧着脸道:“咱能别说信心这个词吗?现在我讨厌它。”


  “原来堂堂大汉的大将军也有如此无力的时候?”见秦城没了精气神,伊雪儿笑得更是得意。


  “好吧!”秦城故作潇洒的站起身,正了正衣襟,“今日便算你赢了。”


  “我可没说我有这个意思。”伊雪儿嫣然一笑,脉脉含情的看了秦城一眼,却偏偏有些戏谑。说着,伊雪儿向队伍走去。


  “喂,公主!”秦城无奈的跟上伊雪儿,屁颠屁颠道:“这离别在即,你就没啥临别赠言?”


  “你要我说什么?”伊雪儿停下脚步,脸上笑容不减。


  “比如说小女子仰慕大将军已久,此生不求其他,只希望.……”秦城本着脸厚不挨饿、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崇高精神原则,笑着说道。


  “打住,打住!”伊雪儿赶紧抬手示意,走到队伍前面时转过身,打量着秦城笑言道:“本公主可不比大将军,这种话还真说不出来!”


  “.……”秦城一阵无力,终于明白跟聪明女子打交道并非一直是件享受的事情。


  待双方都骑上了马,在马上抱拳作别的时候,伊雪儿道:“将军若是有闲暇,可到河朔草原,此地天地广阔,良马无数,可任意驰骋,以地做床,以天为被!”


  “到时公主可否作陪?”


  “只要大将军来,我自然作陪!”伊雪儿饶有深意的一笑,潇洒的扭转了马头,挥鞭领队而去。


  秦城在原地看着远行的队伍,自言自语道:“以地为床,以天为被……靠,草原人口味就是重!”
——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三年花开,一朝得果


  元朔二年,大汉天下继去年推行新法迎来第一场大变之后,第二场大变随之而来。


  这第二回大变,乃是因为刘彻颁布了《推恩令》。


  有汉以来,天下郡国并行。而自文帝开始,大汉天子便一直存着削藩的心思,以加强中央集权。景帝时期,更是因为削藩而引发七国之乱。虽说后来七国之乱被平息,但削藩也被迫停止。


  《推恩令》规定,王国国王死后,其封底为其所有子弟共分,不再实行嫡长子继承制。如此一来,王国必定越分越小,最终沦为侯国,为郡所管辖,不再享有军政大权。


  秦城依稀记得,史载刘彻“令诸侯以私恩裂地,分其子弟,而汉为定制封号,辙别属汉郡。汉有厚恩,而诸侯地稍自分析弱小云。”


  此举,汉朝廷不行黜陟,而藩国自析。
……

  淮南国,兴平。


  是日夜,繁星满天,皓月如钩。


  王城深处,某处三丈高楼阁之上,刘陵默然而立。


  许久,刘陵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略显醇厚,却分明带着几分愤怒,“刘彻那小子竟然想出了一个这么狠的法子,这对我们来说无异于釜底抽薪,实在是恶毒至极!若是让推恩令在王国颁行下去,其观念影响人心,只怕早晚人心不古,为父局势危矣!”说着有些恼火道:“你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跟父王谈话?冷飕飕的!”


  刘陵转过身,向刘安行礼,“拜见父王。父王要应对推恩令,并不急于一时,切不可因急而乱了步伐。当然,如父王所说,也不可等的太久了。”又道:“这里视野辽阔,上可观天,下可俯瞰王城,乃是佳处。”


  “这个为父自然知晓。”刘安站到刘陵身边,手扶着栏杆眺望着黑夜远处,“关键在于,现在我等该如何区处。白日里迁儿来找为父闹了半天,劝我尽早举事——这小子现在倒是急得很!”


  “如今这种时候,为父哪里还有心思去观天俯城?”


  “观天,可知天意;俯城,可知民心。”刘陵缓缓道,“上顺天意,下承民心,则父王大事可成。”


  刘安沉吟半响,似是若有所悟,又问道:“如何顺天意,如何承民心?”


  “顺天意者,在于造势;承民意者,与父王而言,却在于朋党。”刘陵的眸子在黑夜里逐渐深邃起来,“现今而言,无非是内练士卒,外结同盟,假以声势。如此,数年之后,大事可举!”


  刘安的脸色凝重起来,却又有几分焦急,又问刘陵:“数年,到底需要几年?”


  “若是行得缓,三五年可矣;若是行得急了,十年八年也未必可行。”刘陵看着刘安,认真道。


  “.……”刘安默然不语,像是在思索刘陵的话。


  许久,刘安道:“练兵造势之事交由父王即可,这外联盟友,还需你去费神……那些家伙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你去跟他们磨嘴皮子讨价还价,为父放心。”


  “孩儿自当效劳。”刘陵应声道。


  说罢,刘安却是长长叹了口气,注视着刘陵感慨道:“若你是个男娃多好.……”


  刘陵无所谓笑笑,“刘陵只求帮父王完成心愿,不求其他,要那男儿身作甚?”


  这话在刘安听来,自然别是一番滋味,“若是刘迁那小子有你一半贤良,为父何至于如此焦虑?刘彻那小子将你遣回来,正好给父王分忧——在长安虽然也是分忧,到底离得远了。而且越是往后,你待在长安越是不安全,现在这般就很好了!”


  “多谢父王为刘陵挂怀。”刘陵弯身行礼,感佩道,“孩儿想向父王要个人作帮手。”


  “要谁?”


  “雷被。”
……

  旬日之后,陵翁主府邸。


  “见过陵翁主。”雷被跟着府上仆役见到刘陵的时候,刘陵正在其后花园赏花。此时正是百花盛开时节,偌大的花圃里开满了各种花卉,百紫千红,异样多姿,特别是在阳光下,更显鲜艳。


  “来了便过来陪本翁主一起赏赏花吧,一人一园花,着实寂寞得很。”出其的是,在满园花卉面前,刘陵今日反而换了一身素装,别有几分清新。看到雷被站在一边,刘陵便开口招呼道。


  “诺!”雷被应了一声,这便走过来,头微微低着。


  “你为何一直低着头?”刘陵看了雷被一眼,信手拉过一朵鲜花嗅了嗅,“是这百花不好看,还是本翁主现在已经入不了你的眼?”


  “非是如此。”雷被赶紧否认道,头却底得更低了。


  “看你现在这幅模样,”刘陵有些气恼,“我真想不明白当日我为何看上过你。”


  雷被脸色“唰”的一下变得很是难看,眼中也喷出极为炙热的火,但却始终没有将头抬起。


  “算了,不说这些,扫兴!”刘陵放开了那些鲜艳的花,到旁边的亭子中坐下,也不再看雷被,自顾自说道:“这回叫你来,是让你给我做一回保镖。当然,做多久我说了算,看你现在的模样估计你也不会反对。过两日我就要启程去闽越,这两日你准备一下,过两日与我同行。”


  “去闽越,作甚?”心中微惊,雷被脱口问道。


  刘陵蹙了蹙眉头,瞥了雷被一眼,“我还当你什么都不会问呢。不过此事跟你说也无妨,去闽越,是要去见东越王。”


  “明白了。”雷被心中更是震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应道。


  “明白了?你明白什么了?”刘陵转身注视着雷被,追问道。


  雷被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其实他本人并不愚笨,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人能够让他举止失措,那便是眼前这位陵翁主。


  “算了,你下去吧!”刘陵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思,随意挥挥手道。


  “在下告退。”雷被应了一声,就要退下。


  “雷被!”刘陵忽然出声叫住雷被,盯着他,愠怒道:“你现在这幅唯唯诺诺的模样让我很反感,我刘陵曾今瞧上的男人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下次你再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抬起你的头来!不管是因为什么,即便你再不想见到我,跟我说话的时候也得直视我的眼睛!”说罢,也不给雷被说话的机会,摆手道:“下去吧!”


  雷被抱了抱拳,转身走开,早已是满面通红,握剑的手关节发白。
……

  长安。


  秦城今日回到大将军府,总觉得白馨歆有些异常。


  白馨歆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现,但是仅凭感觉,秦城就觉得白馨歆必定有事。


  不仅如此,秦城发现小蓉儿看自己的眼神也有些不一样。


  那是一种带着喜悦,却有夹杂着幽怨,有希望却还偏偏失望的眼神,当真是欲语还休,不是一般的纠结。


  吃饭的时候,秦城忍不住问白馨歆道:“歆儿,我觉得你今日有些异常,是不是有什么事?”


  “.……”白馨歆闻言顿时脸红的低下头,竟是一副羞涩不已的模样。


  秦城更是纳闷,不解的看向小蓉儿,道:“我觉得你今日也有些不大正常,你是不是也有什么事?”


  “我今年都十五了!”出乎意料,小蓉儿却是放下筷子气呼呼道,然后就瞪着秦城不说话了。


  “十五?”秦城恍然大悟,“那是及笄的年龄了!到时候我给你好生操办一下,给你一个隆重的及笄仪式!”


  “随便你!”小蓉儿却没有买账的意思,哼哼一声,拿起筷子在自己的案桌上指指戳戳。


  “嘿,你这小丫头片子,皮又痒了是不是?”秦城郁闷到无解,便有些上火了。


  “将军!”白馨歆出声叫住了秦城,为小蓉儿提醒秦城道:“女子及笄,便该婚配了!”


  “啊,原来如此!”秦城再次恍然大悟,说了一声,却不再言语了。


  说到这里,又是一个尴尬的话题。


  为啥?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况且这小蓉儿还跟自己住在一个屋檐下这么久,若是自己将她收了是不是有些禽兽?

  但若是不收,秦城自然是不肯的。


  所以,秦城也不免纠结。


  关键的关键还是在于,此时的礼制有些严,周汉之际,乃是华夏历史上古礼最甚的时候,秦城不敢去挑战,毕竟现在自己正是木秀于林,不知道多少人想催之。


  “将军!”小蓉儿见秦城不说话了,立即大叫起来,叫出声之后见秦城看向自己,却是指着白馨歆道:“白姐姐,白姐姐她怀孕了!”


  “什么!?”秦城闻言一惊而起,虎躯一震二震三震震了又震,这才赶紧跑到白馨歆面前扶着她问道:“真的,你有了?!”


  白馨歆羞涩的低下头,点点头,“嗯!”


  “哈哈哈哈.……”秦城一阵大笑,笑罢起身张开双臂,仰头大喊道:“哥也要做爸爸了,哈哈!”


  “爸爸?”白馨歆好奇的看着秦城。


  小蓉儿则是在一旁嘀咕道:“人家都有孩子了,我还没过门呢——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呜呜~~”
——

  第三百九十章 道从论中出(一)


  元朔二年秋,匈奴入侵渔阳、雁门等地。


  消息传来,北军震动。


  “自从元朔元年秋河西大败之后,我北军将士莫不痛心疾首,日夜以盼报仇之机。而今,十二万北军将士已成,匈奴竟然胆敢入侵我渔阳、雁门,简直是虎口拔牙,此番,本将定要带领众将士一雪前耻!”临战之前,卫青在北军大营作战前动员时如此说道。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回出征迎击匈奴大军,刘彻并没有派遣秦城领骠骑营出征,而是让卫青领军五万,会战匈奴。


  经过接近一年的发展,新法第一第二阶段已经实施完成,取得了良好的效果,第三阶段的新法亟待实施,以彻底完成新法,值此重要关头,刘彻不让秦城出征也说的过去。


  而事实上,这些年来骠骑营确实风头太甚,再怎么说也得分分功劳给北军其他将士了,尤其是去年河西大败之后,北军将士人人苦思报仇,骠骑营就更不能独占军功。


  秦城不出征,就只能在北军为卫青等人壮行。


  “卫兄此番出征,独领五万大军,甚至超过了匈奴入侵的军队人数,这在大汉对战匈奴历史上还未曾有过,当此时机,正是大展拳脚的好时候,卫兄切莫辜负了陛下的一番好意!”秦城拉着卫青如是说道。


  卫青神色略显激动,踌躇满志道:“此番我定当竭尽全力,不让秦兄和陛下失望。”


  “好,凯旋之时我等为你庆功!”秦城鼓励道。


  送别卫青之后,秦城又去送别了另一位大将。


  此前,匈奴入境的消息传来,刘彻除却让卫青领兵出征外,还下诏重新起用李广,任命其为右北平郡守。


  “此前我就曾说过,将军必定还有再度为大汉建功立业的时候,此番陛下起用将军,证明我的话并没有说错。”送别李广的时候,秦城笑着说道。


  “哈哈!”李广爽朗大笑,“陛下既然还瞧得起老夫,老夫自当殚精竭虑,为陛下分忧!其他不敢言说,匈奴往后再也别想动右北平一草一木,这点老夫却是敢保证的!”


  “将军此言,让人听来热血沸腾。”秦城说道,旋即面色正了正,肃然道:“将军,右北平地处东北,与卫氏朝鲜相距不远。我观卫氏朝鲜这些年的举动,猜测他已有不安分的心思。将军到了右北平,还望多加小心才是。”


  “卫氏朝鲜?”李广顿时诧异不小,“陛下并未跟老夫提过此事!”


  “陛下未提,将军切不能不理。”秦城正色道,“若是卫氏朝鲜有妄动,右北平首当其冲,将军不可不防。将军,听秦城一言,断不会错!”


  “好!”李广向秦城一抱拳,“老夫细心些便是!”


  “将军好走!”秦城也抱拳。


  朝鲜半岛及其周边的那些种族,从来都没有安分过,这秦城是知道的。记忆中那段历史中,确实有大汉与卫氏朝鲜的战争,虽然,规模并不能与和匈奴的交战相提并论。


  送别李广,秦城就赶回家中。虽说如今政事繁忙,但是白馨歆的肚子越来越大,秦城不时常看着,还真有些不踏实。为此,刘彻也表示过,让秦城多在家照看——恐怕这也是刘彻没有让秦城出征的原因之一吧。


  如今,白馨歆已是怀胎九月,再过些时候便要分娩,家中一应事务,都有小蓉儿着手。虽说平日里小蓉儿有些不着调,但是这些日子以来,着实成长不少,家里家外都料理的井井有条。


  不仅如此,秦约也时常过来照应。这是秦家第一回添丁,大伙儿自然重视、紧张得很。


  “将军,你给未来的少将军想好名字了吗?”闲暇的时候,小蓉儿问的最多的便是这个问题。


  “此事尚属机密,到时候得视情况而定。”秦城敷衍道。


  “视情况?什么情况?”小蓉儿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情况,就是是男孩还是女孩。”秦城道。


  “那要是是龙凤胎呢?”小蓉儿追问道。


  “.……”秦城想了想,“那就叫秦龙秦凤好了。”


  “.……”小蓉儿一阵气节,甩开秦城而去,“懒得给你说了,骗子!”


  小蓉儿走了之后,躺在秦城设计督造的躺椅上白馨歆,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温柔道:“将军,其实妾身也很好奇将军给孩子取得名字呢!不如将军就先给妾身说说?”


  “你也这么急?”秦城绕了绕头,在白馨歆肯定的眼神中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其实我还真没想好.……以前想了很多个,但总觉得不够好,毕竟是第一回碰到这样的事儿,没什么经验,纠结得很呐!”


  “咯咯!”白馨歆闻言笑出声来,“原来这世间也能有事将将军难成这样?”


  秦城白了白馨歆一眼,“要不你想好了,凡是你想出来的,我都无条件同意,如何?”


  “真的?”白馨歆双眸一亮,有些受宠若惊,毕竟这个时候给孩子取名,那都是男方的特权,女方是没有发言余地的。


  “我何时偏过你?就这么定了!”秦城拍板道,“看你如此兴奋,可知你心中应该已经有了底。如此我道也省心了,哈哈!”


  白馨歆嗔怪的看了秦城一眼,“哪有将军这样不负责任的?”


  “我这哪里是不负责任?这叫革命工作需要合理分工.……”秦城义正言辞道。


  正说着,白馨歆忽然“啊呀!”的叫了一声,“将军,他踢我了!”


  秦城顿时一喜,连忙俯下身去听,还一边喊道:“再踢,再踢……”


  白馨歆啼笑皆非,忽然坚定道:“他力气这么大,应该是个男孩儿!”


  “嗯?”秦城看向白馨歆,心里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毕竟男贵女贱,白馨歆是想给自己生个男孩儿。秦城笑了笑:“男孩儿女孩儿都无妨,只要是你生的,都好!”


  “真的?”


  “又来?”
……

  “主人,有客求见!”秦城和白馨歆正小幸福着,仆人过来请示道。


  “何人?”秦城扭过头问道。


  “那人自称董仲舒。”仆人答道。


  “董仲舒?”秦城惊讶不已,隧道:“带客人正厅等候!”


  “诺!”


  “董博士到访,我不可不见。”秦城对白馨歆说道,站起身,正了正衣襟,“我先送你回房。”


  博士,秦汉时是掌管书籍文典、通晓史事的官职。


  “既然是董博士到访,将军还是快去为好,切莫怠慢了人家。”白馨歆理解道,“将军不是一直说想寻一个儒学大家吗?现在人来了,将军可要把握好。”


  秦城笑笑,“就怕这个董博士太顽固。”


  秦城到正厅的时候,董仲舒已经恭候许久。


  “未知董博士大驾,未曾远迎,恕罪恕罪!”秦城笑着拱手与董仲舒行礼,说罢吩咐仆人上茶。


  “冒昧前来打扰,还望大将军莫怪才是。”董仲舒身形略瘦,生的风度翩翩,一身儒雅之气。


  两人一阵寒暄,秦城道:“听闻董博士如今任江都易王刘非国相,怎么有空到寒舍来了?”


  “不瞒大将军说,老朽已经辞去江都易王国相之职了。”董仲舒说的坦白。


  “哦,不知为何?”秦城问道。


  “因为大将军。”董仲舒语出惊人道,“准确的说,乃是因为大将军推行的新法。”


  秦城若有所悟。


  当年董仲舒上疏“天人三策”,将儒家思想阐述为“三纲五常”,并且提出“大一统”“天人感应”的观点,被刘彻采纳,此后刘彻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一直是官方哲学和治国思想。如今,新法推行,虽说并没有直接动摇儒家的根本,但是博学睿智如董仲舒,怎么会看不出来,秦城等人推行新法的背后,乃是有大行法家的意思?

  这样,矛盾便来了。


  儒家和法家的矛盾,已经不可避免的爆发了,而且一般看来,还无法调节。


  不过秦城仍是没有想通董仲舒这时候辞职是为什么,难道他是为腾出手来,想跟自己硬磕到底?


  于是秦城这便直接道:“未请教博士的来意?”


  “大将军行法家,老朽行儒家,本无太大冲突。”董仲舒缓缓道,“但是老朽既然曾谏言陛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便不能接受大汉天下再有法家来破坏儒家的大兴。所谓用政必专。不过就你我两人而言,此仍是学术之争,今日到大将军府来,就是想跟大将军论论道,说说这法家跟儒家。”
——

  第三百九十一章 道从论中出(二)

  “既然论道,不可没有助兴之物。”董仲舒话一说完,秦城便接话道。


  到这个时候,秦城就发现,董仲舒原来是个颇有些可爱的家伙。倘若是一般人碰到当下治国理念之争这种事情,说不得肯定是恼怒不已,然后机关算尽,千方百计来为难自己,展开残酷的政-治-斗争而。但是董仲舒则不然,到了此时,他首先想到的竟然是来与自己论道!


  当然,这里面肯定有新法势头猛劲的原因,却也不排除董仲舒先来探探底再决定如何区处,但是无论如何,董仲舒能来与秦城论道,就已经说明了其人的别致。


  “大将军要何物助兴?”董仲舒见秦城有兴致,便笑问道,也有些心喜。心喜不是因为秦城要助兴之物,而是秦城的态度。


  一般情况下那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能碰到一个说理的大将军,董仲舒怎能不喜?


  秦城见董仲舒入了套,便说道:“我若胜,则博士助我;若博士胜,则我日后不再过问儒家法家之事。”


  秦城说的有些模糊,但是他相信董仲舒能够听得明白。


  董仲舒抚须呵呵一笑,“大将军倒是好算计,如此一来,大将军不是尽占便宜?谁不知新法四位首倡者中,个个皆是大才,尤其是那窦非,时人都说其有商君之风。大将军若是说只你一个人不过问法家儒家之事,是不是太小气了些?”


  秦城摇摇头,义正言辞的反驳道:“博士只身一人,我也是只身一人,我要博士助我,也只是要博士一人而已。况且,博士乃是当世大才,秦某区区一莽夫耳,与博士论道本就是硬着头皮,鲜有胜算,若是如此博士还不让我,倒是不公平了!”


  “大将军好厉害的说辞!”董仲舒赞叹一声,“大将军这是让老朽无法推辞啊!”


  “这么说博士是同意了?”秦城笑道。


  董仲舒知道再争论也没用,再争论恐怕就真会出现秀才遇到兵的尴尬了,索性不再纠缠,“如此,老朽有一请求。”


  “博士尽管说来。”秦城伸手作请道。


  “坐而论道,以茶辅之,未免显得味淡。不知大将军,可饮酒否?”董仲舒洒然道。


  秦城稍愣,随即大笑:“如此甚好,正和我意!”说罢向仆人招呼道:“上酒!”


  “多谢大将军!”董仲舒拱手,“既然大将军如此耿直,老朽再若多说便是矫情了。”说着问道:“是大将军先开始,还是老朽先开始?”


  “博士乃是前辈,自然是博士为先。”秦城说着行礼道:“今日秦城愿受教!”


  董仲舒道一声不敢,这便一挥衣袖,侃侃而谈道:“自大禹立国以来,我中原行道之法,首重于礼。及至周时,礼制完备,当是时,民知礼知耻,天下有序,朝堂有制,以成礼仪之邦,乃有大国文明。后春秋之时,孔夫子传道立说,以周礼为样,始有儒家之说。儒家之说,乃是礼制之说也,天子行仁政,天下行仁道,礼制完备,国家有序,此乃大国之风,昌盛之道。今老朽愚钝,却也愿躬行儒礼一二,以求天和人和。”


  董仲舒说时,秦城频频点头,但董仲舒说完,秦城微微一笑,说道:“博士三两之言,尽述国家之道,晚生佩服。”随即话锋一转,道:“然,请问博士,国家有序以礼,然,国家欲强,欲胜敌之兵,该当如何?凭刀兵还是凭道理?”


  “若只论刀兵不论礼制,末流耳,乃蛮夷之邦也!”


  “如此,博士也说刀兵不可少,是否?晚生并不反对礼制,非但如此,晚生非常推崇礼制。但晚生有一言:礼制为本,但仅凭礼制,可能退蛮夷之兵?”


  两人这便你一眼我一语,慷慨陈词,指点江山,大论天下之道。


  两人身旁,是仆人温煮的美酒。


  而屋外,大汉天下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

  其实从董仲舒对秦城提议的“赌注”表示异议,到最终不了了之,接受秦城的说法,就已经落了下乘,让秦城占据了上风主动。


  虽然之后董仲舒主动出击,意图扳回颓势,但正所谓一步乱步步乱,董仲舒越是想要挽回,越是想要扭转先前的劣势,就越是举止失度,越失其风。


  反观秦城,轻松而随意,刀锋不显,却动辄杀人,一刀见血,完全掌握了大势大气。


  因此这场论道,从一开始,便已经注定了结局。


  两人这一谈,日月变幻,斗转星移,酒沸酒尽,酒尽就沸,不眠不休,竟是整整两日两夜!

  两日之间,便是窦非来府上,秦城也未见。


  到了第三日清晨,当旭日东升时,董仲舒这才闭上了嘴,默然不语。


  秦城饮尽碗中的酒,抓了一个饼咬了一口,招呼凝神沉思的董仲舒道:“博士,你我已经论了两日两夜,早该饿了,先随意吃些,待会儿我再设宴招待。”


  董仲舒却像是没有听见秦城的话似的,一直处在低头沉默中。


  秦城也不多言,自顾自填肚子,吃得津津有味。


  良久之后,董仲舒长长一叹,对秦城说道:“大将军所言,儒家为本,法家为制,各行各业行百家之说,真乃千古良言,老朽闻所未闻,今日得此言说,老朽欣喜,却又惭愧。老朽书也读了不少,可之前从未想过吸取百家之长而成一门新的学说,今日闻大将军之言,才知老朽半生治学,都是固步自封!”说罢向秦城深深一礼,“真乃是后生可畏,大将军之才学,何止是统领万军,即便是大治天下,也无不可!”


  “博士何至于此?让晚生无地自容。”秦城放下咬了一边的饼,向董仲舒行大礼,“方才博士所说:汲取百家之长而成一门新的治国学说,可是实言?”


  “大将军面前,安敢虚言?”董仲舒叹道,“若是能得此学说,老朽这一生再无遗憾,可如孔夫子所说‘朝问道,夕死可矣!’”


  “博士既然有此想法,何不自己去著这门学说?”忽然想到这样一门学说可能产生的巨大影响,秦城都激动的有些难以自已。


  “此说乃大将军所有,老朽怎能窃他人之道?”董仲舒道,“况且,老朽老矣,余生恐不能得此巨著。”


  秦城知道,恐怕后一句才是董仲舒的真实想法,这些治学大家,哪一个不想留下一部煌煌巨著,影响后世?


  于是秦城劝说道:“博士应该明白,若是这样一部巨著问世,该会对后人产生多大的影响——这将是百家之说任何一家都不能相提并论的!而我观当世大儒,未有如博士这般博学睿智者,此事,非博士不能胜任!”


  “大将军当真如此以为?”董仲舒的身体颤抖起来。


  “当真!”秦城笃定道。


  “好!既然如此,老朽愿倾力一试!”董仲舒下定决心道。


  “多谢博士!”秦城顿时大喜过望。


  若说之前,秦城还没有这样一个立新学的想法,但是没想到今日与董仲舒一场论道,竟然有如此收获,实在是振奋人心。想想先前跟白馨歆说的话,秦城还担心董仲舒老顽固老学究不好沟通,却不曾想董仲舒竟是这般好说话——其实不是董仲舒好说话,而是此时大儒之士比之后世那些士子都还很“单纯”,有着非同一般的胸怀,是真正的君子,而董仲舒更是这其中的杰出者,这才让秦城今日能有这样一番收获。


  说起新学,比之董仲舒,秦城更能知道这样一门学说出来,对华夏往后千年的历史,其影响当是何等深刻!恐怕历史都要为此而改写!所以他更是兴奋难以自制,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助董仲舒完成这个伟大的工程。


  “多谢大将军!”董仲舒赶紧拜道。


  两人这便相视大笑。


  这天下的大势,因这一老一少的大笑,翻云覆雨。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终究只是武夫所为;而谈笑间天地变色,历史转向,才是大才之士应有之风采。


  后来,秦城将窦非引荐给董仲舒,两人便合力,耗费多年时间,著成百家新学,大兴天下。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博士,快些喝些酒暖暖身子,待会儿我还要大宴博士!”秦城递给董仲舒一樽酒,笑着说道。


  董仲舒接过秦城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樽,身子晃了几晃,竟然直接栽倒在地。


  秦城当即大惊失色,忙让人将董仲舒抬到厢房安置,急请医官。


  还好,董仲舒只是精力消耗过度,疲惫不堪,体力不支罢了。


  董仲舒这一睡,便直接睡了一天一夜,中间一次都没有醒过。


  多年之后,关于董仲舒和秦城在大将军府论道两日两夜,而后董仲舒力竭晕倒多日不省人事,醒来后奋力著书立说的传说,随着新学传遍天下,一起为世人所知。当然,那时世人想起这一幕,都只会扬起大拇指赞叹一声:“好一个大将军,好一个大博士!”
——

  第三百九十二章 杀人如宰羊

  秦城和窦非等人推行新法,阻力无非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是士族公卿,一个是儒家学派,这两个目前都是既得利益阶层,当然要遏制新事物的发展。


  如今董仲舒为秦城自己说动,也算是为新法和儒家之间的关系打开了一个新的格局。新法势头锐不可当,儒家学派的人若是想死磕,不定谁胜谁负,毕竟秦城乃是当权派,背后又有大汉百十万军队作后盾。现在这个儒法合流的局面无疑是最好的,既没有完全颠覆儒家的地位,也让两家看到了一种新的希望,能够展开合作。


  想想窦非和董仲舒一起为著述一门新学同舟共济,茶饭不思,唾沫四溅,时而争的面红耳赤,时而开怀大笑,时而激动不已,时而沉默苦思.……秦城就感到心中一阵畅快。


  转眼间卫青出征已有八日,边境有战报传来——卫青连战连捷,已经将战场转移到了国境线之外。


  如此捷报,自然令举国振奋,特别是天下的汉军将士。


  在经过了去年的北军中尉李广河西大败,左大将军秦城入狱的风波之后,汉军的处境就有些不妙,士气也有些低下。这个时候,卫青大捷,再次证明了汉军无往不利的威力,自然让天下汉军士气为之一振,百姓对汉军的信心也再次高涨。


  卫青出征的第九日,刘彻召见了秦城。


  在宣室殿的军事舆图面前,刘彻对秦城说道:“卫青已经从代郡、雁门方向越过了长城,一路将匈奴残军赶回了草原,如今北方大定,朕心甚慰。”


  “右大将军智勇过人,出征必捷乃是常事。”秦城微笑道。


  刘彻看了秦城一眼,然后将目光从舆图的北方挪到了西北方,对秦城说道:“三年前,你出自上谷屯军,当时李广是上谷郡守、都尉,如此说来,你还算是李广的弟子。”


  “老将军治军有方,带兵仁慈,多年前秦城能在老将军手下为兵,确是人生一大幸事。”秦城说道,心中已经有了不小的震动,刘彻在这个时候提起自己李广弟子的身份,绝不只是信口说说这么简单。


  果然,只听刘彻接着道:“既然如此,那么夫子在战场上丢失的尊严,由弟子替他找回来,正是理所应当。秦城,你听懂朕的意思了吗?”


  “臣明白!”秦城当即抱拳道,“臣愿率军出河西,以雪老将军当日之辱!”


  刘彻注视着秦城,一字一句道:“不要让朕失望,也不要让李老将军失望!打通河西,链接西域,朕只许你有此一战!此战,不仅要胜,而且要大胜!要胜的漂亮,胜的干脆利落!”说着问道:“你,做得到吗?”


  “此战若不能如陛下所望,臣甘愿提头来见!”秦城昂然道。


  “好!”刘彻随即下令,“着你领军三万万,出河西,灭匈奴浑邪王、休屠王,一战而毕全功!”
……

  闽越,王城东郊。


  仍旧是那条小河,那叶小湖,小湖边那个小院,东越王余善蛰居的地方。


  “如今东越王已经不再是一年之前那条蛰伏的睡龙了,为何还要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见本翁主?莫不是觉着本翁主分量不够,不能入了那王城?”身边站着面无表情抱剑而立的雷被,刘陵纤手妖娆的拨弄着茶碗,眉目对着那袅袅升起的茶雾,笑着对对面的余善说道。


  “翁主误会了。翁主乃是上宾,本王怎敢怠慢?”余善看起来神采奕奕,布满横肉的脸上显得有几分油光异彩,面对眼前的妩媚美人,纵然是阅女无数,余善也不免心情大好,听了刘陵的话,他便笑着解释道:“此地乃是本王之前蛰居之地,不仅山灵水秀,景色宜人,而且这湖中草鱼,也是难得的佳味。这回翁主不远千里到了我闽越来,本王想着翁主对丝竹管弦应该是看的腻了,这便想领着翁主看看我这闽越特有的山水,尝尝这便特有的美味。”说着又道:“不过若是翁主不喜,本王立即请翁主入城。”


  刘陵轻笑两声,盈盈姿态道:“方才我只不过是说笑罢了,哪会真有那么挑剔?况且东越王如此美意,正和我心,我岂有不领情之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余善哈哈大笑。


  两人这便开始笑谈,气氛无比轻松。


  中间有草鱼等闽越特色美味上来,两人这便举杯换盏。


  如此之后,两人这才说起了正事。


  “此地幽静,风轻云淡,若是以人作比,恰好如如今的东越王。”刘陵直视着余善,缓缓说道,“东越王说我说的对么?”


  “翁主是想说本王太过平和,以至低调?”东越王呵呵笑问道。


  “难道不是吗?”刘陵不客气的反问。


  “自然,翁主可以作此见解。”余善随意道,似乎是毫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


  刘陵闻言,直起身,向余善行礼,“还请东越王赐教。”


  余善充满笑意的眼中闪过一抹欣赏和得意的神色,回礼道一声“不敢”,罢了遂说道:“本王纵观自己这一生数十载,苦思先前失败于南越番禹城的根源,常有所得,而其中行事肆意太过高调,乃是最为关键所在。如今本王深居一年,闽越王驺丑已经成势,本王才终于能再次上位,作为大汉皇帝在闽越平衡闽越王的棋子。若是如此,本王还不知道收敛的话,只怕就算是这回能再次显赫与人前,也好景不长。”说罢深意的看了刘陵一眼,“翁主可明白本王的意思?”


  “自然知晓。”刘陵点头道,“不过我仍是要问东越王,你还要韬光养晦多久?”


  余善闭眼缓缓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的时候眼中精光闪烁,“不出三年!”
……

  漠南草原。


  右大将军卫青领军五万,兵分两路进入草原已经三日,这一日,大军汇合,一路追赶战败的匈奴残军三万人,越过查哈地边界线,一路向西北而去。


  查哈地之前本是匈奴左贤王的地盘,如今查哈地为乌桓三族控制,已经不见左贤王。过查哈地向西,便是匈奴右贤王的草场,可惜去年右贤王就被秦城和卫青一起给擒获,两人更是率军在右贤王的王庭肆意游猎了一番,将其王庭绞得七零八落。


  不过右贤王好歹比左贤王要好上一些,至少地盘没有汉军占领。


  右贤王去年被俘之后,其长子继承王位,仍旧在这块草原上统领其部族。


  “大将军,此去前方百里,便是右贤王王庭,我等是否继续前行?”与卫青同行的北军六将军之一的苏信开口问道。


  卫青立马眺望了前方一番,理所当然道:“前行!”


  苏信沉吟了一下,还是说道:“大将军,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卫青道。


  “如今我等前面有匈奴残军三万,右贤王王庭中至少有精骑两万,如此一来,我等近五万疲惫之师匆匆赶去,是否会被他们以逸待劳?”苏信面露忧色。


  卫青看着前方,“去年我与左大将军马踏右贤王王庭,如今,他们必然会加强戒备,尤其是大战爆发之后,其王庭精骑数量绝对不止两万之数。”


  “在我等一路追击的路上,并未遇见多少匈奴骑兵,连游骑都很少,因有前车之鉴,这说明而今的这位右贤王已经将部族骑兵集中到了王庭。如此算来的话,右贤王王庭的精骑,应该不下四万之数!”


  苏信听罢诧异不已,“既然大将军明知山有虎,为何偏向虎山行?”


  卫青哈哈一笑,对苏信道:“右贤王之兵,皆羊群耳,谈何老虎?便纵使他有十万兵,又如何?”说着伸手指向身旁行进中的北军骑兵,大气道:“我北军将士个个精锐,骁勇无比,对付右贤王的骑兵,足可以一当十!如此,你我何惧之有?”


  “将军.……”苏信深受感染,顿时有些激动。


  “传令,加速前进,明日拂晓,与本将一道,再破右贤王大营!”


  “诺!”


  北军将士遂加速行军,在入夜时稍事休息,又连夜赶路。


  及至第二日四更天,到达右贤王王庭外围。


  黑暗中放眼望去,大营中通火通明,人影幢幢,不时有马嘶声传出。


  隐没在黑暗中的卫青面色严肃,身后的近五万北军将士无声无息。


  查看清情况后的卫青上马,令传令兵将自己的作战计划传达下去,待各部就位之后,一把拔出环首刀,大喝一声:“杀!”


  黑夜中,北军将士奔涌如流,杀向右贤王大营!


  北军将士主动出击,自然遇到了不少匈奴骑兵,但是还没等这些骑兵结好阵型,甚至是许多匈奴军士都还来不及上马,便被北军将士的洪流淹没!

  一路杀穿右贤王王庭,利刃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北军将士气势如虹,冲杀之下形成倒卷珠帘之势。后方的匈奴骑兵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就被前方溃败下来的军士阻碍、冲散,直至汉军杀到。


  此战,卫青以长途奔袭的疲惫之师,以匈奴人意料不到的神速,趁右拂晓之前贤王大军不备之时,大破匈奴联军七万余人!

  新任的右贤王落荒而逃,随行者不足百人!

  经此一役,匈奴右贤王所部元气大伤,再也无力据守原来的草原!

  刘彻接到战报时,兴奋的对身边的人说:“自此,我大汉正北方,再无匈奴!”
——

  第三百九十三章 师之耻,弟子雪


  自赵信投降匈奴之后,匈奴行事越发有智慧,此次卫青进军漠南,河西匈奴大军有异动的迹象,想要侧击卫青大军。这也是刘彻让秦城出击河西的原因。


  既然匈奴人想打,那便陪他好好打!这是刘彻的原话。


  秦城率三万骑兵出长安之时,并没有和后勤辎重的数万步卒大军同行,而是快马加鞭,一路奔向河朔地区的最南端,在那里,由朔方郡为大军提供短暂的补给。而数万后勤步卒,则是紧随其后而行。


  如此行军,是因为秦城这回征战河西的计划。


  在秦城的计划中,三万大军进攻河西,必不能一拥而上。


  到达朔方郡的时候,时任朔方郡郡守和刺史的张骞、伊雪儿,早已经领着大批物资在等候。


  与张骞和伊雪儿一起等候秦城大军,还有南宫商。


  南宫商带来的自然不可能是物资,而只能是情报。这些情报,包括河西诸位匈奴王的位置、兵力,相互关系,以及河西大地的粗略舆图。


  比之张骞和伊雪儿的物资,南宫商的情报才是秦城真正想要的。


  “河西之地,有匈奴大小王十数位,其中尤以浑邪王、休屠王、卢侯王、折兰王部族势力最大,战力最强。其中卢侯王与折兰王所部在皋兰山,浑邪王、休屠王位置更西一些。”南宫商摆开情报队绘制的军事舆图,向秦城讲解其中的关键。


  两人作了简单的交流之后,秦城便让亲兵队正王二将这幅舆图收好。


  “向导已经准备好,到时可保大军深入河西不迷路!”南宫商说着叹了口气,“我让张大跟你去,届时路线选择,一定要听张大之言,切不可想当然啊!”


  秦城明白南宫商的意思,去年就是因为张骞没有按照南宫商探明的路线行军,才导致了迷路。说起来这对南宫商也是个耻辱的印记,毕竟有他情报队在大军还是迷了路,其责任自然无法推脱。


  “放心吧,这回我会为你正名的!”秦城拍着南宫商的肩膀安稳道。


  南宫商笑笑,“正名与否其实我本无所谓,大军能胜,我等的工作才不至于白做,那些血汗才不至于白流!”


  两人交谈完毕时,伊雪儿过来笑着对秦城说道:“大事可都谈完了?饭菜都准备好了,先来吃饭吧!”


  在朔方郡任职刺史,该是件很辛苦的事才对,但是许久未见的伊雪儿,却偏偏精神饱满,连身子都似乎更加丰腴了些,也不知是不是河朔之地的羊奶质地太好,特别养人。总之比之在长安,伊雪儿的形象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其人的气场也恢复了,似乎还显得更加强大。


  “也好,今日吃了这顿饱饭,下一顿就要啃干粮了!”秦城盯着伊雪儿看了许久,直到将她看的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这才笑着说道。


  众人吃饭的时候,秦城对张骞和伊雪儿道:“此番进军河西,我打算将重骑预留在河朔,只带轻骑。所以重骑的食耗,还要你们费心。”


  “为何不带重骑?”伊雪儿诧异道,“重骑不一向都是骠骑营的利刃吗?”


  秦城笑了笑说道:“重骑虽然是利刃,却不利于长途奔袭,只适合正面交战。话只能说这么多,再说就透露军事机密了。”


  “好,你放心便是。”伊雪儿道。


  吃过饭,在伊雪儿送别自己的时候,秦城忽然回头注视着她,嘴角含笑压低声音说道:“上回你曾说,若是我到河朔来,必定陪我以地为床,以天为被,这话你没忘记吧?”


  伊雪儿闻言顿时脸红不已,娇嗔的看了秦城一眼,却并不是一味羞涩,“若是你能大胜凯旋,再来与我说这些事情。”


  “当真?”秦城顿时喜上眉梢。


  “你说呢?”伊雪儿媚眼生波的看了秦城一眼。


  “哈哈,好!”秦城大笑不止,笑罢骑上马,潇洒而又斗志满满的行向已经集结好的军阵。


  行至阵前,秦城对重骑统率山甲道:“按照本将之前的安排行事,切记不可妄动。否则,军法从严!”


  “诺!”山甲抱拳应诺,脸上并无不满,反而是十分凝重。


  “乐毅!”秦城又叫道,“大军集结完毕否?”


  “禀报大将军,大军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乐毅报道。


  “好,出发!”秦城大手一挥,两万四千骠骑营轻骑,便缓缓启动,面向河西,开始了这回的征程。


  轻骑背后,六千重骑整齐行礼,注视着他们率先踏上战场的同袍们。
……

  长安,汲黯府邸。


  柳木换上一身劲装,正在后院里舞剑。


  柳木善用剑而不善于用刀,这是整个骠骑营都知道的事。


  剑影绚烂,风姿卓绝。


  过了好一阵,柳木将长剑飞掷出去,这才收气停手。


  那长剑,便插在院子边缘一个木桩上,深入两尺。


  收了势的柳木坐回到院子边缘,标准的军中坐姿,低着头沉默不语,任由汗水从额前、下颚滴落。


  良久,柳木长叹一声,神色落寞,缓缓站起,走到木桩前,握住长剑的剑柄,却忽然又不动了,静立在那里,瞳孔里没有焦点。


  如此又过了半响,直到一阵冷风吹来,柳木的瞳孔才紧缩起来,眼神不再涣散。


  “喝!”忽的低喝一声,柳木一脚踹在木桩上,将长剑拔了出来。


  “噼啪!”一声巨响,随着长剑的拔出,木桩也碎裂了开来。


  “木儿!”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门口的汲黯出声叫了柳木一声,缓步走过来,“怎么,心情不佳?”


  “祖父!”柳木勉强笑笑,“没有。”


  汲黯走过来,柳木便收了剑去扶他,汲黯呵呵笑了两声,慈祥道:“祖父都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有什么事情看不明白的?你这些小心思,休想瞒我。说吧,是不是骠骑军出征了,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柳木扶着汲黯到屋中坐下,自己也坐下后神色黯然的伸手理了理鬓角的发丝,实诚道:“是有些是习惯.……毕竟,自打骠骑军成军以来,孙儿都是与众将士一同征战的,不曾如现在这般。”


  “那你想回到军营了?”汲黯微微伸长了脖子问道。


  “祖父.……”柳木无精打采的看了汲黯一眼,“孙儿不曾如此想过。”


  “呵呵!”汲黯随即又笑了,“是不曾想过还是知道不能?”


  说罢,不等柳木回答,汲黯又道:“说到底你还是太过清闲了,老是一个人闷在家里,确实无趣得很。依我看,你还是应该早些找个好人家,免得整日无所事事,净想着以前的日子了!”


  “祖父.……”


  柳木正想反驳,汲黯摆手打断她的话,极为认真的看着她,道:“别忘了,你是个女儿家!”


  汲黯如此一说,柳木便不知该作何说了。


  “闷了就多出去走走,不要整日闷在家里。”汲黯站起身,“闷得太久了,会像我这个老头子一样,人老珠黄的!”


  “祖父!”柳木哑然失笑,遂起身送汲黯出门。


  送走了汲黯回到房中,柳木又是一阵沉默。良久之后,柳木起身行到书案后坐下,提笔愣了良久却不知该写些什么。


  “秦城那厮说过,这世上有种叫做回忆录的东西。不如我现在就为自己写部回忆录?”柳木喃喃自语道,说着又觉得有些不妥,“可是秦城那厮又说过,回忆录是没事干的老人才做的事,我还年轻着呢!”


  正纠结间,有仆人来报:“少主人,有请帖。”


  “哦?”柳木心中疑惑谁会送请帖给自己,接过来一看,却见是秦大将军府的请帖。


  请帖原来是白馨歆送来的,说是自己在家无事,想要请柳木去说说话——白馨歆如今行动不便,跑腿的自然就只能是柳木了——之前两人也时有相互走动。


  “秦大将军府的仆人还在门外等着少主人的回话。”仆人见柳木看完了请帖的内容,又说道。


  “告诉来人,我收拾收拾这就去。”


  一个时辰之后,柳木到了秦大将军府。


  “柳妹妹,你可来了,可让我好等!”挺着大肚子的白馨歆见柳木来了,就起身过来拉着她,“如今你我都闲着无事,正该多走动走动才是,一个人在家多闷呐!”


  “姐姐行动不便,做妹子的应该时常过来照料的——这真是我的不对。”柳木歉然道,说着看向白馨歆的肚子,“已经快生了吧?”


  “嗯,医官说用不了一个月了。”白馨歆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柳木叹了口气,有些埋怨道:“这个时候大将军应该呆在家里照应姐姐才是,还跑出去打什么仗——整日就知道打仗,连家都不顾了吗?”


  白馨歆闻言却是笑了,“妹妹曾也是军人,怎么会有这番言论?”


  “.……”柳木,“我就是随口说说罢了……呵呵。”


  白馨歆掩嘴笑道:“恐怕妹妹是因为自己不能随将军出征,心中正郁闷吧?”


  “.……”柳木怔怔的看着如此直爽而又善解人意的白馨歆,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柳木也知道,白馨歆这个时候找自己来说话,便是考虑到自己会因为念着骠骑军出征而心情不佳。如此想着,柳木不禁感叹道:“姐姐真是个贴心的人!”
——

  第三百九十四章 河西决战(一)


  (河西大战我打算略写,原因是马上要开始的第四卷为大战争卷,为了避免剧情单一重复。所以,届时大家再过战瘾好了。)

  卫青在匈奴右贤王王庭大败匈奴七万大军,斩首超过两万之后,又将右贤王王庭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之后就引大军退回到高阙关内进行休整。


  而彼时,秦城已经在河西五战五捷。


  秦城率领骠骑营两万四千轻骑,采取迂回侧击的战略,六天奔袭了五个匈奴部落,斩首过万,一路凯歌猛进,势不可挡,将河西匈奴大地搅了个天翻地覆。


  六天之后,秦城率领的骠骑军轻骑,奔行到了皋兰山一带。


  在这里,骠骑军遭遇了前来寻找汉军踪迹的匈奴卢侯王、折兰王联军。


  卢侯王、折兰王所部,是河西匈奴为数不多的精锐部队之一,拥有两万余可战之兵。不仅如此,因为伊稚斜本就打算匈奴大军从河西进攻河朔,以达到侧击卫青大军的目的,所以这时候卢侯王、折兰王实际统领的骑兵已是超过了两万之众。


  浑邪王的王子,相国以及都尉等一众高官,率领休屠王五千精骑,本是与卢侯王、折兰王互盟合兵,预备一起行动的,这回却因为秦城率军突袭河西,制造了极大的混乱,使得之前的计划不得不被搁置。也正是因为如此情况,卢侯王和折兰王决定,近三万大军一起来迎击骠骑军,先将这支给河西带来极**烦的汉军解决掉。


  两军对垒时,默契没有直接冲过去,而是在相距五里的地方停下来,开始调整阵型。


  行军队形与对战阵型自然不同,在草原上面对面死战,很少需要抢占什么有利地利,只需要将军阵铺展开来即可。


  匈奴军阵中,卢侯王,折兰王,浑邪王王子立马在最前,三人都在注视面前红成一片的汉军骑兵。


  “据哨骑和溃败的军队报告,前面的军队就是大汉左大将军秦城麾下的骠骑军,约有两三万之数。”卢侯王的眼中并没有多少凝重,只有浓烈的战意。若说其他,便是对胜利的极度渴望。


  “听说骠骑军的重骑全身皮甲,持仗八长戟,刀枪难入,箭矢难伤,所到之处,无坚不摧。”折兰王比之卢侯王要慎重不少,他面露忧色的说道。


  卢侯王听到这话,脸色也变了变,毕竟人的名树的影,都不是能吹出来的。


  “两位大王放心,本王子得到确切消息,这回骠骑军中并没有重骑!”浑邪王子不到而立之年,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眼中已经带上了几分轻蔑,“秦城为了追求奔袭的速度,放弃了速度和耐久力都较差的重骑,竟然只带了两万余轻骑就敢试图横行河西——这简直就是送到狼口的肥羊!今日,我等大军杀到,骠骑军必败无疑!”


  “王子的话当真?”卢侯王和折兰王闻言都是士气大振。


  “此等大事本王子怎能信口胡说?”浑邪王子反问一句,然后斗志满满道:“此番骠骑军已成疲敝之师,我等必胜无疑!”


  “好!”卢侯王和折兰王同时叫好,“待阵型变化完全,我等立即杀过去!”


  此时,匈奴前方的骠骑军军阵。


  “报!大将军,前方匈奴大军已经开始列阵!”


  “报!大将军,其他方向未发现匈奴骑兵!”


  “报!大将军,轻骑列阵完毕!”


  传令兵将各方骠骑军游骑的旗语识别清楚,一一来向秦城禀报。


  秦城听罢遂大声喝令,“告诉各部校尉,让他们将本将下面的话传达清楚:这是一场硬战,也是一场决战!若胜,则去年河西之耻辱尽可雪洗,尔等与本将将受到陛下和天下百姓的犒赏,得爵享荣!若败,则汉军再无颜面踏足河西,则骠骑军再无颜面面对北军同袍!陛下曾今说过,骠骑军自成军之日开始,就未尝一败,乃是常胜之军,是天下虎贲之师!


  “今日,若骠骑军败,本将绝不苟活!”


  战前动员,那是一个合格将帅必须具备的素质,秦城这样一番话,立即将众将士的情绪调动了起来,两万轻骑无不动容。


  见众将士士气饱满,斗志昂扬,秦城举手一挥,大声道:“吹号,挥旗,大军冲锋!”


  乐毅将环首刀一把拔出,向前以一举,身子前倾,嘶声大吼道:“骠骑军,冲锋!”


  言罢了,军阵缓缓启动,秦城和乐毅身先士卒,黄旗高高飘扬。


  从一开始,这场战斗就注定是一场硬碰硬的生死之战。卢侯王折兰王蓄势待发,早已是憋了良久,这会儿以优势兵力以逸待劳,自然占据一定的主动。


  骠骑军虽说乃是天下至锐,但也经过了连续六日辗转作战,体力不如鼎盛时候。


  所谓强悍之师,无外乎四个方面,:胆气,士气,服从号令,技艺高超。


  至于装备,在这个装备差别不是太大的冷兵器的时代,并不是衡量一个军队强悍与否的关键因素。


  有胆气,才可以临阵不惧敌,临敌不惧死,作战时不至于手忙脚乱,忘了自身的搏杀技能;有士气,才可以虽刀山火海吾往矣;绝对服从号令,才能做到进退有度,胜不忘形,败不溃散;技艺高超又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军士个人的搏杀技艺,一个是队形阵法的配合。


  骠骑军自成立时开始,便在柳木和秦城等人的商议基础上,再请教李广,编制了在秦城看来极为严明的练军制度。这些年来,骠骑军也一直在练兵这一块苦下功夫。对于骠骑军的练兵成就,秦城自己还是很自信的。


  外人只知道骠骑军重骑所向披靡,一般骑兵难以正面撼动其刀锋,但若是骠骑军的对手只知道骠骑军有重骑而忽视了其他的话,到了战场山无疑会败得很惨。


  这回秦城没有带着骠骑军重骑长途奔袭,一方面是因为重骑的速度确实不符合千里奔袭要求,另一方面,秦城对轻骑本身就有着绝对的自信。


  骠骑军河西的第一场决战,第一场硬战,便在皋兰山下拉开了序幕。


  到了这时候,双方再没有没有任何奇思妙计,也谈不上什么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只有真刀真枪面对面的硬撼,只有军阵的正面碰撞!


  “杀!”


  “雪耻!”


  “骠骑军,冲锋!”


  每一个伍长队正,都在举刀大喊。每个军士都是决战中至关重要的一环,都必须竭尽全力拼命!

  两军交阵,顿时一阵腥风血雨。军阵前方的骑兵,努力驱赶着战马向前冲锋,为后面的同袍打开拼杀的空间。


  交战之后,一直士气高涨的匈奴军士才发现,面前这些他们原以为已成疲敝之师、必然气力不足的骠骑军将士,根本就没有半点儿疲惫的姿态,相反,这些汉军将士一个个生龙活虎,看见他们就像是看见了不世之仇人一样,手中的长刀挥动的特别快!


  折兰王卢侯王等人本以为骠骑军因为体力不支,在冲锋交战之后必然会出现军阵散乱,士卒配合不力的情况,如此他们就可以轻易举得大胜,但是当无数敢战敢冲的匈奴骑兵隐没在一个个配合良好的汉军大小阵型中时,折兰王等人才发现,汉军的军阵,无论是从整体大军阵来看,还是从小型什伍阵来看,都严密无比!


  骠骑军用实际行动告诉了这些自以为精锐的河西匈奴骑兵,什么才叫真正的精锐之师,什么才叫真正的敢战之士,什么才叫真正的天下至锐!


  真正的精锐,与一般的军士,其战力不可同日而语,绝不是一句空话。
……

  五万人的大决战,双方都是决心死战到底的各自精锐之师,从大战开始,双方将帅就没有打算引败军而走,而是决心拼杀至最后一兵一卒。


  骠骑军没有退路,折兰王等人的匈奴联军,在这片土地上,在伊稚斜的强令之下,在河西已经被骠骑军屠红了一片天空的情况下,更是没有后退的地方!

  大战持续了整整一日,直到夕阳西下,天与地、云与草同样血红,厮杀声才渐渐停止。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此战,骠骑军以连续作战了六日的两万余轻骑,正面与以逸待劳的三万匈奴大军决战,最终,以近乎逆天的战力,杀敌逾两万,取得河西首次决战的大胜!

  而两位之前以为此战必胜的匈奴大王卢侯王、折兰王,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匈奴大军战胜汉军,因为他们的人头,已经和他们的身体永远分离!与他们部族战士的人头混在一起,滚落在冰冷的草地上。


  浑邪王王子、相国、都尉等在大战后被俘,成了彰显骠骑军赫赫武功的战利品!


  一场大战落下帷幕,而骠骑军此番在河西的征战,还远远没有结束,甚至说,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第三百九十五章 河西决战(二)


  河西首场决战的大胜并没有给秦城带来太多的兴奋之感,大战结束之后,注视着满地尸骸在夕阳下散发着死亡和解脱的气息,还有正在清理战场的军士,秦城心中有着出奇的平静。


  六天辗转奔袭五个部落,如今又恰逢大战落幕,秦城却没有打算让骠骑军众将士立即休整,而是在短暂的歇息之后,就令主力集结,准备继续出发。


  “往前不过百十里,便是卢侯王的王庭,那里有美味的酒、有热腾的肉、有舒服的大帐!”秦城提着马鞭的手指向前方,夜幕之下众将士并不能看清他的身影,但是秦城战后依旧浑厚铿锵的声音却让很多军士都听得清清楚楚,“卢侯王的军队主力已经被我们尽数歼灭,再奔行一阵,你们就能享受到出征以来的第一顿热饭,喝到出征以来的第一口热水,睡到出征以来的第一张暖床!”


  最后,秦城下令:“骠骑军,向前!”


  大战未歇的骠骑军主力将士,听到号令,发出阵阵整齐的大吼。随着号角声的响起,大军遂再次奔涌出去。


  驻守在卢侯王王庭的卢侯王王子,已经从溃兵嘴中得知了其父大军战败的消息,本来还一心想着报仇的他,在听到骠骑军大军向王庭奔袭而来时,当场就吓得跌到在地,随后急忙带着部分亲军和王庭贵族远遁而去。


  所以当骠骑军到达卢侯王王庭,准备血战一场之后再作休整时,王庭中已经没有一个敢战之兵,来不及跑的军士在骠骑军大军到来时,也都放下了他们的长刀,俯下了他们的身躯,甘愿成为骠骑军的奴隶。


  “大军扎营,十里之外布置游骑!”奔至王帐前,看到通明的火光下匍匐在地的一众匈奴军民,秦城让传令兵传令,“让乐毅分兵看守战俘,大军轮班值守!”


  “布置临时医馆,安置受伤军士!”


  大军安顿下来之后,秦城征用了卢侯王的王帐作为中军大帐,让王二摆开军事舆图,叫来情报队的张大,以及军中高级将领乐毅、冉闵、秦庆之等人,召开军事会议。


  “经皋兰山再往西,便是祁连山,祁连山再往北,便是焉支山。”秦城指着舆图上标准的方位对众人说道,“祁连山山麓,驻扎了匈奴七个部落的王庭,彼此之前相距并不远。而焉支山往南两百里,便是浑邪王、休屠王的王庭。河西之地的大致局势就是如此。”


  说罢,秦城环视着众将又道:“经过几日征战,除却伤亡人数,军中还能长途奔袭的将士尚有一万八千余人。另,在我等扫清沿路匈奴部落,吸引了匈奴部族注意的时候,山甲已经率领六千重甲一路疾行,现今已经绕到了祁连山西南一带,正在河朔屯军两千骑兵的护卫下,向祁连山疾行。”


  重骑行军,为防止匈奴骑兵万一出现的骚扰,秦城在离开河朔的时候,特意嘱咐张骞和伊雪儿要拨骑兵随行护卫。


  毕竟,要是匈奴骑兵仗着马速比重骑快展开游击战,重骑将面临相当被动的局面。


  河西草场肥沃,又是新建边郡,骑兵数量并不少,而这回率领河西屯军两千骑兵护卫重骑的主将,便是张骞本人。


  去年在河西大败,张骞也知自身之过,秦城在离开河朔时,张骞跟秦城商议过,此番行军务必要亲自领军,秦城权衡利弊,倒也没有拒绝。


  “根据南宫商的情报,祁连山的匈奴大军不下五万之数,明日,我大军再次出发,向西奔行,力争三日之内到达祁连山山麓,与重骑汇合,一口吃下这些匈奴骑兵!”秦城公布了接下来的作战计划,然后问众将:“诸位将军若是有什么意见,不妨说出来,我等早些议事完毕,也好去歇息。”


  “两万五吃下五万,这样的仗末将喜欢!”冉闵笑着说道,战意浓厚。


  “今日白天大战,我骠骑军勇士以伤亡五千的代价,便斩首了两万——这还是在没有重骑的情况下,待有了重骑,两万五吃他五万,末将还怕填不饱大伙儿的肚子!”李敢也放豪言说道。


  “填不饱没问题,河西有的是匈奴骑兵给你填!若是河西不够,还有大漠匈奴单于王庭。”秦城说道,忽然想到在自己熟悉的那段历史中,霍去病率一万敢战之师,在经历和骠骑军差不多的战斗之后,与卢侯王和折兰王硬战,硬是拼着伤亡六千多人的代价,斩首近万。如此对比,秦城觉得自己率领两万多骠骑军精骑,以五千人的代价斩首两万,实在是没什么可夸耀的地方。


  “祁连山大战之后,再如何?”乐毅最后开口,却问了一个颇具远见的问题。


  秦城微微一笑,“若祁连山得胜,便能再接着胜!”


  “得令!”众将闻言都明白了秦城意思,俱是抱拳应道。


  “若是没有其他问题,今日军议便到这里。”秦城道,“诸位将军下去之后,将受伤军士挑出来安置,再将各部余下的军士进行战时什伍整合!”


  “诺!”
……

  三日之后,祁连山山麓。


  秦城率领的轻骑大军与山甲率领的山甲重骑大军顺利汇合,同时还有张骞率领的朔方郡两千骑兵。


  一万八千轻骑,六千重骑,外加两千朔方郡骑兵,合计两万六千之数。


  “一路上并没有受到大规模匈奴骑兵的骚扰,有小股骑兵也尽为我等斩杀。”山甲向秦城汇报情况的时候说道。


  秦城点头,然后向张骞说道:“辛苦了。”


  “大将军能让我参加这场大战,已经是极给我面子了,我何谈什么辛苦?”张骞回礼道。


  “既然如此,我等也无需在此久留,大军出发!”秦城道,“朔方郡骑兵便随轻骑一起行动。”


  “多谢大将军!”张骞神色激动道。


  以骠骑军为主力的两万六千大军出发之后,一路奔袭,以重骑为尖刀,轻骑为两翼,对祁连山山麓的匈奴部落展开了如之前一般的突袭。


  在最开始的六日里,大军攻破三个匈奴部族,斩首数千。


  到了第七日,在大军突袭第四个匈奴王庭的时候,却迎来了祁连山剩余四个部落的匈奴联军。


  秦城出征河西以来的第二次决战,便在祁连山山麓正式展开。两万多汉军,与匈奴四王联军近四万人,再次展开了硬碰硬的大决战。


  只不过,这回的大决战,比之先前骠骑军与卢侯王与折兰王的决战,就要乏味得多。


  重骑在前,兵锋所向,无不披靡!


  在上谷郡和在北军,骠骑军的重骑的人数虽然没有变化,但军备却要精良了不少。


  郡兵和中央军,待遇自然不一样。


  而且,重骑军士的可选范围也大了许多,这也就使得重骑的的军士个人素质也提升了一大截!


  如此自然带来了战力的进一步飙升,即便是面对十倍于己的匈奴大军,重骑也浑然不惧,更别说只是四万匈奴联军了。


  骠骑军的重骑,已经成了汉匈战场上最耀眼的战兵!


  只不过,河西大战,也是骠骑营重骑最后一次在汉匈战场上光耀史册。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以骠骑军为主力的汉军,在祁连山的大战,其战报随后被火速送到了刘彻手里。


  “斩敌三万余人,俘虏匈奴王爷七人以及匈奴大小阏氏、匈奴王子四十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共计五十二人!”传说刘彻在看到秦城送回的战报上的这段描述之后,激动不已,还没来得及看下来,便当场诏令再益封秦城食邑三千户。


  秦城的战报上还写到:“祁连山大决战结束之时,匈奴浑邪王、休屠王率军两万前来驰援,却在看到我大军军威之后,伫立在十里之外不敢再前行半步,终在我大军的威逼下仓皇逃窜,是为不战而溃!”


  而当刘彻看到这里的时候,更是情难自禁,便再次下诏,再益封秦城食邑五百户!

  然而,秦城当时在写这份战报时所不知道的是,匈奴浑邪王和休屠王在回到王庭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召集部族迁徙,想要越过焉支山去焉支山以北,离开河西暂避兵祸,而后再向伊稚斜求援。


  直到两日后,在和从朔方郡率领一万精骑千里赶来的卫青汇合时,秦城才知道浑邪王、休屠王已经打算不战而逃。


  是日,卫青领从大漠得胜而回的胜利之师中抽调的一万精骑,千里奔行,绕行到焉支山,恰好遭遇了准备迁徙避祸的休屠王、浑邪王和其所部民众六万余人。


  遭遇时双方俱是意外,仓促之下,双方战兵展开搏杀。


  激斗正酣时,秦城率军追至!

  于是,秦城和卫青这两位大汉的左右大将军,一前一后,对这群匈奴展开了合力夹击!

  大战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浑邪王和休屠王战败!携带部族民众的两位匈奴王,被迫率众向秦城和卫青投降!
……

  此战之后,河西再无匈奴战兵!

  曾经在汉王朝头上为所欲为、使汉朝人家破人亡无数的匈奴终于也唱出了哀歌:“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燕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汉军自去年收复河朔之后,时隔一年,收复河西!


  汉王朝的版图上,从此多了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河西走廊正式并入大汉!


  而秦城和卫青在焉支山南接受的匈奴浑邪王、休屠王受降,也成为华夏历史上第一次面对外虏的受降,不但为饱受匈奴侵扰之苦百年的汉朝人扬眉吐气,更从此使汉朝人有了身为强者的信心!


  而骠骑军在河西三次大决战中的完胜,不仅让骠骑军天下至锐的名声响彻东方诸国,也让秦城战神的称号传遍天下,从此让匈奴闻风丧胆!
——

  第三百九十六章 双喜临门

  (这章先发了吧。)

  河西受降之后,秦城和卫青在浑邪王王庭作了休整。


  骠骑军出征近月,在河西广袤的土地上辗转奔袭数千里,大小战役十几场,便纵然骠骑军将士都是铁打的,也需要先做休整,才能班师回朝。


  此番大征河西,秦城率领骠骑军,尤其是轻骑连日作战,几乎没有停顿过,后面数万步卒的粮草辎重自然也无法联系上,于是乎,在这场战争之中,秦城将骑兵深入敌境作战如何做到因粮于敌而不是依靠后勤补给的战法,作出了最为深动的示范。


  这对往后大汉军队,特别是骑兵远距离作战,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征战匈奴数年,战功赫赫的已不仅是秦城和卫青两人,两人部下的众将军,甚至说各级将官,都凭借自己的实力取得了相应的地位。


  这是“无功不得爵”的大汉,刘彻治下的大汉,更是大汉军人的天堂。


  与众将士在浑邪王王庭举行劳军大宴时,回想起这些年来的征战,从上谷郡到查哈地,再到长安,到闽越,到河朔,如今又到河西,饮酒多了些的秦城不由得一阵感慨。


  “不在这世上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会生活在这个时代。到了这个时代的时候首先想着的便是如何在这个世上活下去,而且还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活下去。”秦城举起酒囊对着中天空的皓月,神态颇为轻狂,在他身旁,卫青也斜躺在地上,有一口没一口往嘴中灌着酒,另一只手还拿着一只怎么看都太大了些有些不协调的羊腿。


  “你知道不知道,带着上辈子的记忆活在这辈子,并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秦城忽然转过头看着卫青正经的问道。


  卫青笑了笑,“我怎么会知道?我可不记得上辈子的事情。”


  秦城甩了甩脑袋,“你可以想象一下。”


  卫青用牙齿撕下一块肉,就着嚼进嘴里,口齿不清道:“既然你都说了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想来确实不会让人感到愉快——既然如此,我若是想的太深了,岂不是自己找罪受?”


  “.……有道理!”秦城点头同意道,低头沉默了一下,又道:“其实也不完全是没用,若是没有上辈子的记忆,我还不定能够在这个战场上活下来.……或许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就死了。如此说来,我还是应该感谢命运的安排!”


  秦城说的很认真。


  “哈哈哈……”卫青听罢却是好一阵放声大笑,连手中巨大的羊腿都差点儿给笑掉在了地上,笑得狠了,卫青甚至止不住咳嗽起来。


  自己被自己折腾的面红耳赤,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在秦城看怪物一般的眼神中,卫青开怀道:“秦兄,你今日喝多了!哈哈.……枉你说自己未尝一醉也不会有醉的时候,今日这就醉的狠了吧?”


  “我在跟你说一件我从未跟人说过的大秘密,这可都是大实话,你……觉得我醉了?”秦城看着卫青,认真的问道。


  “嗯!”卫青也很认真的点头。


  “无趣!”秦城一摆手,懒得再理会卫青。


  半响,秦城喃喃道:“不过你说的有道理,我若是没醉,又怎么会跟你说这些?”


  “不过有些事情在心里憋得太久了,老是一个人承受着,实在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说着,秦城沉吟一下,叹了口气,看着繁星漫天的月空,说道:“说不定到了某一日,就是连我自己也不信了……”


  “信与不信,重要吗?”卫青挪过来,将手中的半条羊腿塞给秦城,也顾不上什么油腻,“重要的是,现在你有肉吃,嘿嘿!”


  秦城凝视着眼前的半条羊腿,愣了半响,这条残缺的羊腿让秦城想到了记忆中那个残缺的苹果——虽然这二者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


  秦城微微一笑,“说的也对,现在有肉吃最重要。不管到了哪里,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不都是一个为了能吃到肉而劳碌甚至拼命的过程吗?既然这样,上辈子与这辈子,又有什么区别?”


  “卫兄,多谢!”心中豁然开朗的秦城使劲儿拍了卫青一巴掌,却见他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待细看时,才发现卫青已经睡着了。


  片刻后,鼾声响起。


  “一生谨慎的卫青,也有在敌人的地盘上睡得如此安稳的时候?”秦城所有所感的笑笑,说完之后忽然想到,现在的河西,已经不再是匈奴的地盘,而是大汉的地盘了。


  秦城让人给卫青拿来一张毛毡给他盖上,自己起了身,登上了附近的一个瞭望塔。


  昔日的匈奴王庭,现今的汉军大营,此时灯火格外通明。无论是得胜的北军将士,还是匈奴民众,这时候都分外悠闲。这让秦城纳罕不小:难道那些匈奴人,已经如此迅速的接受了他们奴隶的身份?


  不管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还是本就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一切的努力奋斗,一切的摸爬滚打挣扎,甚至是拿起刀枪去杀人,以至于被人杀,其实都是为了生存。


  生存,真就这么难吗?

  秦城忽然有种自己被卷进洪流的感觉,因为想到自己在这个时代的所作所为,不管是征战,还是新法,其实都是为了生存,为了个人的生存,也为了大汉的生存。


  如此想着,秦城自己对自己笑了笑。身在局中的人,哪里会有选择?既然生存就是世道,那么也就不需要有选择。这便是人生吧,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

  在河西休整数日之后,等刘彻派遣过来的驻防大军到达,北军将士便开始班师。


  对一个军队来说,这世上最完美的征战,便是出征的时候雄纠纠气昂昂,班师的时候半道被朝廷的钦差特使拦住,一顿大肆封赏。


  这种事情,秦城和卫青已经不是第一回碰到了。


  这回,秦城和卫青被加封了大司马。


  嗯,其实就是这两人已经封无可封了,加个虚职,提升秦城和卫青的政治地位。


  大军取道朔方郡,准备在朔方郡补充一些物资之后,再行南下回长安。


  在朔方郡停留的那日,发生了点意外。


  那日,乘着夜黑风高,秦城屁颠屁颠跑去伊雪儿的府邸,怀着一颗邪恶的心,翻了伊雪儿府邸的院墙。


  为了增加某事的刺激感,秦城还恶趣味的翻窗而入——其实这个时候跟伊雪儿深夜幽会,还是不要声张的好。


  至于秦城怎么会有伊雪儿卧房的准确地址,这个问题就只能都去问伊雪儿了。


  秦城跳进房屋的瞬间,本来亮着的灯立马熄灭,秦城正纳闷,刚想出声询问,就感到脑后一阵劲风袭来。


  秦城低腰旋转上身,在避过劲风的同时,反手探向劲风的根处,果然就抓到了一个极富有触感的手腕。


  顺势一扭,黑暗中发生“啊”的一声,就有硬物应声而落。


  听那声音,像是一卷书简。


  “你还敢偷袭我?”袭击秦城的人当然不会是别人,秦城一把将伊雪儿的手往背后扭去,同时贴上身子将其抱住,黑暗中伊雪儿丰腴身子传来的成熟气息让秦城一阵迷醉,说完这句话,秦城还故意邪恶的笑了两声。


  “半夜三更,破窗而入,难道不该打?”秦城从背后抱着伊雪儿,伊雪儿侧扭过头,却也看不到秦城的脸,但秦城身上男人的气息和身体传来的热度,伊雪儿却是感知的一清二楚。


  “若有佳人相待,别说半夜三更破窗而入,便是虽千军万马,虽相隔千里,我也要朝发夕至!你说是也不是?”秦城往伊雪儿的耳际吹了口气,用充满磁性和诱惑的嗓音道。


  伊雪儿敏感的缩了缩脖子,身子也紧了紧,这让她像是缩在秦城怀里一般,“油嘴滑舌,当初你便也是这样对白馨歆说的么?”


  “.……”秦城一阵头大,他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何女人都喜欢来这套,便道:“只要言出于心,何必纠结那么多?”


  伊雪儿转过身,透过窗子的月关便洒在她的脸上,她微微仰头看着秦城,眼中柔情似水,问道:“真的是出于真心?”


  秦城握住伊雪儿的手贴在自己胸前,柔声道:“不信你自己感受感受。”


  “我相信你。”白馨歆将脸贴在秦城的胸膛,紧紧抱住了他,腻声说道,声音说不出的甜蜜。


  秦城一阵情动,已是情难自禁,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却响起了一阵嘈杂声,中间夹杂着对话:“房中没有灯,刺史也不知去了何处!”


  “既然如此,我等也不便久留,还请告诉刺史,若是见到我家将军,便告诉我家将军,将军府中有急事!”


  “放心,在下一定代为转达。”


  屋中秦城闻言不由得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右手滞在伊雪儿饱满的胸脯上。


  伊雪儿赶紧将秦城推到一边,自己打开门问道:“大将军府中出了何事?”


  “见过刺史!”来人是秦城的亲兵队正王二,他抱拳道:“陛下口谕,夫人临产,请大将军速回!若是刺史见到我家将军,还望转告大将军!”


  “好!”伊雪儿也不多说,这便关了房门。


  黑暗中秦城对伊雪儿急切说道:“我要回去了!”


  “去吧!”伊雪儿点头道,眼中有浓烈的不舍。


  “待此事定了,我再来看你!”


  “好!”


  秦城在伊雪儿额头上轻吻了一下,这便转身,瞬间消失在窗口。


  伊雪儿愣愣看着秦城消失的方向,一阵怅然若失。


  秦城快马加鞭,连夜赶路,一刻不曾停留,待赶回大将军府时,已是脸黄眼黑,顾不得府中人多,秦城奔到卧房外,在被拦住的时候,朝里面大声喊道:“歆儿,我回来了!”


  卧房中白馨歆惊喜的叫了一声“将军”,随即,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便响起。
……

  (第三卷,终。)——

  卷四——

  第三百九十七章 匈奴不灭,何以为家?

  (第四卷。)

  元朔四年,长安,长乐宫。


  时值夏末秋初,天气晴好,时年三十二岁的大汉皇帝刘彻,正惬意的坐在一角亭中,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空地上舞剑的少年。


  舞剑的少年约莫十五来岁,生的高而精壮,一身袖口收的很紧的白衫,一进一退之间,剑影重重,颇有威势。其身影如虎如豹,眼神分外犀利,一动一静之中,往往有着能摄人心魄的深邃。


  此少年舞剑,不同于常人。常人舞剑,必辅于呼喝声发力,或调整呼吸,但是此子舞剑过程之中,一声不吭,唯有剑撕裂空气的声音,便是连脚步声都没有。由此可见,此子虽然年轻,但是剑艺已经登堂入室。


  再看刘彻,欣赏的眼神中满含笑意。


  少年一套剑法舞完,这便收了剑,随意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大步走过来对刘彻道:“陛下,臣的剑法如何?”


  “勉强可以入眼。”刘彻笑道,“比之你舅舅,可还差得远。”


  少年并不以为意,将剑放到一边,在刘彻侧旁坐了下来,喝了口水道:“可舅舅说,我的剑法已经跟他差不了多少了,就是还少了点狠劲儿。”


  “你现在还年轻,力道自然不能跟你舅舅相比。”刘彻坐好了身子道。


  “那陛下说说,以臣现在的剑法,可以上阵杀敌了吗?”少年喝完水,眼神炙热的看着刘彻问道。


  刘彻呵呵一笑,“要想杀敌并不难,只不过杀一人是杀,杀百人是杀,杀万人也是杀。这其中的关键,还是看你到了战场上想杀多少人,能杀多少人!”


  “那臣想像我舅舅和秦大将军那样,斩首十万,再击灭匈奴,可否?”少年问道。


  “哈哈!”刘彻大笑,“那可就难了,要想万人斩,必学兵法。去病,朕欲让人叫你孙吴兵法,你可愿学?”


  “顾方略何如耳,不至学古兵法。”少年正是霍去病,时年虚岁十六,此时他自信的说道。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古人的兵法都过时了,现在情况不同于往日,古人的兵法不学也罢。


  刘彻倒是没有想到霍去病会如此回答他,怔了怔,复问道:“兵法乃是为将者必备之学识,你若想沙场建功,焉能不学?”


  霍去病不以为然道:“沙场建功,可不是读兵法就能读出来,而是要将士们一刀一枪拼杀出来。苦读兵法十年,不如战场一日所见!”说罢向刘彻抱拳,“去病愿身临沙场,以立战功,望陛下成全!”


  刘彻沉默了一会儿,却是对霍去病的要求笑而不语,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去病,你久居长安,却为何不如其他王公贵族子弟一样,喜好礼乐游玩,却偏偏老是想着让朕放你去征战沙场?”


  霍去病闻言不屑的撇撇嘴,“礼乐游玩,玩物丧志耳,有什么值得牵挂的?好男儿便应该领军百万,征战四方,灭敌国,扩疆土,立不世之功!至于其他,去病不屑为之!”


  刘彻听罢,开怀大笑,忍不住打趣道:“其他的都不屑为之,便是连娶妻都不想?”


  “匈奴未灭,何以为家?”霍去病坚定道,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情是如此理所当然。


  “好!不愧是朕看中的好儿郎!”刘彻遂击节大赞。


  “去病年少志大,真是后生可畏啊!”刘彻和霍去病正说着话,旁边走过来两人,俱是一身公服,远远走来,就给人一种压迫感,若是一般人,莫说是与这两人对视,便是遇见了都要不自觉的绕开走。


  这两人,正是大汉的两位大司马,左右大将军秦城和卫青。方才那话,便是从秦城口中所出。


  两人向刘彻见礼,礼罢,秦城笑着说道:“臣看去病就可上阵杀敌,以去病之才,建功立业只在反手之间耳。”


  “秦大将军当真如此以为?”霍去病闻言大喜,“陛下,你看,秦大将军都如此说了,你就答应了臣,让臣出征吧!”


  “大将军那是抬举你,你还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刘彻笑骂道,“你还年轻得很,不急于这一时。来日你若是想和朕的这两位大将军一样,便要戒骄戒躁,厚积薄发!现在该你学的,该你准备的东西,还多着呢!贸然上了战场,别说杀敌,小命都保不住!”


  霍去病见刘彻说的严肃,就知道今日的请战又没了希望,只得怏怏抱拳道:“是,陛下!”


  “这小子,还不满意?”卫青佯怒道。


  “满意,满意!”霍去病皮笑肉不笑道,明显表里不一的做派,让三人一阵大笑。


  秦城和卫青落座之后,刘彻这便道:“自从元朔元年河西大战之后,匈奴一直没有什么大的举动,虽说这三年来小的挑衅没有中断过,但是三万人以上规模的大战却是一次都没有。今日叫你们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秦城和卫青相视一眼,秦城便道:“这事儿臣和卫将军私下也曾讨论过,说出来无非就是两个方面。”


  “臣也知道是哪两个方面。”霍去病忽然插话道。


  “哦?那你便说说。”刘彻道,“要是说的不对,就在一旁找个角落蹲着去,以后别胡乱插话。”


  “那要是臣说得对,陛下要怎么赏赐臣?”霍去病信誓旦旦道。


  “出征就免了!”刘彻一眼便看穿了霍去病肚子里的小九九,“就准你以后可以旁听朕和大将军的谈话。”


  “这个不是现在就有了么?”霍去病很不服气刘彻的耍赖皮,哼了一声,还是老老实实道:“臣听闻,河西大战之后,赵信那厮建议伊稚斜迁徙漠北,以疲汉兵,以达到不战而立于不败之地的目的。如此说来,匈奴三年不对大汉用兵,实乃是常理之中。这里面的原因,若是分开来说的话,一者,匈奴是在蓄力;二者,匈奴是在蓄势。”


  说罢,霍去病见刘彻依旧看着自己,便继续往下道:“所谓蓄力,就是恢复国力,毕竟匈奴在经过先前的大战之后,需要时间休养生息。所谓蓄势,恐怕是在等大势到来的那刻。至于这个大势,陛下自然是明白的,臣就不多说了!”


  “呵呵!”刘彻指着霍去病连连发笑,对秦城和卫青道:“如何,朕没看错这小子吧?”


  “陛下英明!”秦城和卫青同时马屁道。


  “两年前乐毅率军驻扎朔方郡,专营朔方城,如今已经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他匈奴在蓄势,朕何尝不是在蓄势?”刘彻接着道,“既然敌我先前都在蓄势,那么现在蓄势完了,也该是见胜负的时候了!我大汉自新法推行以来,国富民强,粟仓粮食充足,也该是彻底与匈奴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说完这话的时候,刘彻眼中杀气凛然,浑身霸气侧漏。
……

  从长乐宫回到大将军府,还没进门,秦城就听到了府中小孩子的吵闹声。


  三年前白馨歆在秦城那声“歆儿,我回来了”的叫喊中,一激动就生下了一对龙凤胎,而今,两个孩子都快要三岁,正是能闹腾的时候了。


  男孩儿是弟弟,秦城给他取名为秦斌。斌,文武也,秦城正是取的这个意思。而姐姐则是被秦城取名为秦若曦,算是寄托了秦城对她以后一生美好生活的希望。


  秦城进了家门,姐姐秦若曦眼尖,叫了声“阿爷”便要扑过来,奈何弟弟秦斌脚快,三两步就垮了过来,正好跌到在秦城怀里,却将姐姐甩在了一步之后。


  扑进秦城怀里的时候,秦斌回头向气鼓鼓的秦若曦得意一笑,算是宣告自己率先胜利夺关。


  “斌儿,你慢些!”白馨歆从后面走过来,喊着秦斌教训道。


  “阿娘,你看,弟弟又耍赖了!”秦若曦对秦斌抢了本来属于自己的秦城怀抱,十分不满,气呼呼的对白馨歆指控道:“刚刚明明是我先看见阿爷的,可他却不管不顾的跑过去,要不是阿爷手快,他就摔倒了,现在却霸占了阿爷的怀抱!阿娘,我不管,弟弟他耍赖皮!”


  “这孩子……”白馨歆一阵无语。


  “哈哈!”秦城大笑,遂一手抱起秦斌,一手抱起秦若曦,亲了一下若曦的小脸蛋,说道:“这下可以了吧,若曦是姐姐,可得让着弟弟才是。”


  “我有让着弟弟啊!”若曦天真道,“可是他刚刚都要摔倒了啊,这样是不对的!”


  “哼,反正就是我先到的!”秦斌给若曦拌了个不伦不类的鬼脸,得瑟道。


  “好了好了,别吵吵了,阿爷的肚子都饿了,是不是该吃饭了?”秦城笑着看看秦斌,又看看若曦,眨眼道。


  “嗯,吃饭了!”秦斌和若曦同时点头,然后又几乎同时从秦城怀里下来。若曦跑过去拉住白馨歆的手,然后两个小家伙就将秦城和白馨歆放在中间,一人拉着一个。


  “吃饭竟然都不叫我?”小蓉儿看到秦城和白馨歆相视微笑的模样,顿时就气了,她一手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喃喃自语道:“改天我给生个三胞胎,看你还敢不敢吃饭的时候忘了我,哼!”
——

  第三百九十八章 元朔四年(一)


  秦城当然不会忘了小蓉儿,在小蓉儿喃喃自语的时候,秦城转过头来,远远的注视着小蓉儿,笑着招呼道:“别摸了,再摸也要十个月才能生出来。还是快些过来吃饭吧。”


  白馨歆掩嘴一笑,拿有趣的目光看着小蓉儿,道:“是啊,这个急不来的。”


  小蓉儿不服气的哼哼一声,挪步走过来,用嘟囔的语气道:“摸了不会早出生,但说不定可以多生几个呢?”


  “多生几个?”秦城哑然失笑,而后哈哈大笑,走过去拉起小蓉儿的手,煞有其事的问道:“那你想要生几个?”


  “三个.……不,四个……总之越多越好!”小蓉儿理直气壮道。


  “.……”秦城伸手抹了抹额头,作痛苦状,“你这是把自己当猪啊?就算你把自己当猪,本将军也不是公猪——你也不能一下子生那么多是不是?”


  “猪?”小蓉儿立即就来气了,“母豕生孩子是不需要公猪的!”


  “.……”秦城顿时给噎在那里。


  见小蓉儿面红耳赤的模样,秦城只觉得一阵无奈,这小妮子自打怀上孩子之后就脾气见涨,懂不懂就面红耳赤,而偏偏每当这个时候秦城就只能哄着供着——女人需要男人哄着供着的时候也不多,除却每个月的那么几天,也就是一辈子的这几个月了,当然,其他时候不是不可以供着哄着,只不过秦城是断然不会这样做的。


  毕竟,自己还是这个家的老大不是?秦城一直觉得,在平时辛辛苦苦的自己才是应该被供着哄着的对象.……

  “好了好了,蓉儿,你就别为难将军了,他已经知道错了。”白馨歆也过来拉着小蓉儿的说笑道,然后一个劲儿的给秦城使眼色。


  “对,对,你爱生几个生几个,我都举双手赞成,反正我堂堂大将军府绝对不会有人挨饿!”秦城呵呵笑道。


  “这还差不多!”小蓉儿哼了哼,在得到应有的重视之后,显得很是神清气爽,这就拉着秦若曦和秦斌,说道:“走,吃饭去!”


  说罢,像一只高傲的公鸡……哦,不,母鸡,以胜利的姿态向饭厅走去。


  秦城和白馨歆在小蓉儿身后相视一笑,眼中有无奈,也有满足——家里有小蓉儿这么个活宝,也不用担心会闷,这在秦城不在府上的时候,也能给家里增添不少生气。


  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秦城才会下定决心娶了小蓉儿?

  如果有人问秦城,秦城一定会果断的摇头,然后郑重其事道:“其实.……那都是因为爱情!”


  如今的秦大将军府,小活宝有秦斌和若曦,大活宝有小蓉儿,然后再有白馨歆这个主母,自然是活泼又不失庄重。


  ——目前就是这个构成了,至于以后秦大将军府会不会更加热闹,那就得问秦大将军本人了。


  吃过饭之后没多久,董仲舒和窦非就来到了大将军府。


  比之三年前,如今的窦非显得更加成熟,因为常年在主事的位置上,身上自然而然带上了一股上位者的气质。而让秦城感到欣慰的是,窦非身上的官僚气息并不重,这一方面是窦非前面三四十年的积淀使然,一方面,也是因为窦非一直没有放弃过学术的研究,所以身上那股名士的儒雅之气,也是愈加浓厚。


  毕竟,在秦城看来,要是窦非这样的大才,身上尽是官僚气而少了书生气,实在是一件大煞风景的事。


  而这些,一大半的原因就在窦非身边的董仲舒。更确切的说,是因为窦非和董仲舒共同研讨的新学。


  这几年来,在新法的推行走上正轨之后,窦非将新法主事的权力分给了东方朔和公孙策不少,而他自己,则是将更多的精力投注在与董仲舒著述新学的大事上。


  对于一个真正的学术大家来说,著书立说,开山立派,泽被后人,那种诱惑力和其带来的成就感,是其他事都无法比拟的!

  “大将军好生悠闲,午后的阳光最是暖人,大将军美酒在侧,又有夫人在旁奏曲,人生快意,莫过于此了!”这两年著述新学虽然极为耗费精力,但是已经年迈的董仲舒却不见半点儿萎靡,反而是精神奕奕,愈发有焕发不知道是人生第几春的趋势。这时候董仲舒看到后院凉亭中的秦城,便笑着打趣道。


  秦城招呼董仲舒和窦非随意坐,然后笑道:“秦某一介粗人,不像二位大才,除却从政辅助陛下治国,还要忙着写书,自然乐得清闲。”


  秦城看到如今的董仲舒,心里不由得由衷的感叹:果然人是否精力旺盛斗志昂扬,不在于他吃的多么好,不在于他蛋白质葡萄糖补充的多么充足,而是在于人的内心。人的内心一旦有了活力,有了动力,人就自然精彩。


  董仲舒闻言和窦非自却是嘲一笑,董仲舒道:“若是上马能治军下马能治民、而且左手提出新法,右手提出新学的大将军说自己是粗人,恐怕这世上便没有文雅之士了!”


  “正是如此,秦兄此番言论,是让我等汗颜、让天下读书人无地自容啊!”窦非也道,说着随即话锋一转,嘿嘿笑道:“不过我却知道,秦兄无非是谦虚一番,以更展现自己的文雅罢了!”


  “哈哈!”董仲舒闻言而笑,“正理!”


  董仲舒和窦非来的时候,白馨歆便止了琴音,与秦城坐到一起。按说一般之家,男人说话谈事,女人是不应该在场的,但在大将军府却不然,秦城从来就没有要白馨歆回避过。而且这事也没人觉得不妥,不仅是长安城,便是天下人都知道,秦大将军有位奇女子夫人,能够在秦城身陷囹囵的时候主持大局,协调众人将秦城从牢狱从捞出来。


  秦城听了窦非的话,却是认真的摆了摆手,正经道:“我这可不是谦虚,不管是新法还是新学,我都只是提出来一个最基本的想法而已,具体的构架和施行都是仰仗诸位。认真说起来,我不是想法多一些,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可不敢贪功。”


  其实秦城想说,我就是比你们多了两千年的见识而已,低调低调.……

  董仲舒却不以为然,也严肃道:“便就是这份想法,非不世之才不能有。我等便纵有些凡世墨水,要是没有大将军天马行空般的思维,还不是都烂在了肚子里?”


  “啊……”秦城仔细想了想,道:“我好像就是想法多点……”


  白馨歆轻笑一声,对董仲舒和窦非说道:“两位就莫要再夸奖我家将军了,再夸赞下去,我家将军非乐上天不可,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哈哈.……”众人顿时大笑。


  “对了,两位今日来此,不会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马屁之词吧?”秦城笑道。


  窦非和董仲舒随意正色起来,董仲舒更是挥了挥手,不多时,就有几个仆人抬着几个大箱子走了进来。


  这几个大箱子,满满的堆放着一卷卷书简。


  董仲舒向秦城拱手道:“自大将军将著述新学这件大幸事交给老朽之后,老朽夙兴夜寐,不敢轻慢,与窦兄忙碌三载,终于将新学之说论述了个七七八八。现在,新学既成,便迫不及待拿来与秦兄共赏!”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让你看了之后给提提意见,我与董兄再行修缮。”窦非接着说道。


  “终于成了?!”秦城大喜,当即起了身,走到几个大箱子面前,细细端详一阵,忍不住心潮澎湃,遂转身向董仲舒和窦非大礼道:“新学既成,必定影响我华夏往后千万年的历史,往后,凡是我中华之地的民众,便有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根本之学,这乃是真正的大道之学!是能让我中华屹立于世界最深厚的文化资本!”


  秦城越说越激动,说完情难自已又向董仲舒和窦非行礼道:“我替中华千万年历史,亿亿万民众,谢过两位了!”


  说罢,大礼拜倒。


  “秦兄,这可如何使得?”董仲舒和窦非当即大惊失色,董仲舒更是眼一热,随即热泪盈眶,回想起这辈子的志向,不就是想为中华立一门永久的治国大道之学吗?还有这几年的辛苦,到处拜访名士风餐露宿,查阅典籍不分昼夜,如今新学初成,首先能过得到秦城这位首倡者的如此肯定,如此高的评价,董仲舒如何能不感动万分?

  自古名士,不患富贫,而患没有知己,董仲舒正是如此。


  当即董仲舒和窦非都拜倒还礼,两人道:“秦兄如此谬赞,实在是愧不敢当。”


  好一阵折腾,秦城最后才说道:“两位放心,这些时日我必定认真研读,以不负两位之劳苦。”


  “如此,我俩便放心了。”董仲舒已经不能言语,窦非便说道,“新学初成,定然还有不妥当完善的地方,秦兄可要多指正些。”


  “好!”
——

  第三百九十九章 元朔四年(二)


  与董仲舒和窦非商定了新学的事之后,天色已暮,秦城也就没有留董仲舒和窦非,在窦非和董仲舒临行的时候,秦城问窦非道:“新学可有复本?”


  “董老已经着书童誊抄了一份。”窦非说道。


  在得到窦非肯定的答复之后,秦城才稍稍放下心来。新学问世,和新法一样,其道路必定不会平坦,有个复本确实要保险很多,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董老可要将复本收好,而且最好是不要让外人知晓董老还有这样一个复本。”秦城最后对董仲舒如此嘱托道。


  “大将军放心,必然如此。”董仲舒显然不会没有考虑,这些东西他也都能够预料到,其实从他让书童誊抄了一个复本的行为中就可以看出,董仲舒已是非常谨慎。


  送走了董仲舒和窦非,秦城本以为今日应该没什么事了,正打算和白馨歆休息的时候,郭冬冬和郭希希来了。


  不同于往日,这回郭冬冬和郭希希来,却是给秦城带来了一个麻烦。


  “陛下迁徙天下豪强至茂陵,郭家势大,也在迁徙之列。”入座之后郭冬冬说道,“但是郭家在京畿和老家的产业都颇大,要是迁徙到了茂陵,多年积累必然毁于一旦。”


  郭冬冬和郭希希面露忧色,秦城却没有立即做出什么保证。


  刘彻迁徙天下豪强于新建的郡县茂陵,其用意非常明显,那就是抑制甚至是打压天下豪强。豪强,无论从那方面来说,都不是统治者愿意看到的存在。刘彻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国家政-治,决意打压豪强,将其瓦解,乃是今年朝堂上很大的一个事件。


  问题的关键在于,刘彻对这件事的决心非常大,已经下了死命令,必定要将此事毫无商量的贯彻执行。


  在秦城熟悉的那段历史中,当这件事发生的时候,郭家的老大郭解就找到了卫青,让卫青给他求情,说是郭家资产势力都不大,没有达到刘彻规定的标准,让刘彻放了郭家。


  当时卫青因为佩服郭解的侠义之风,便答应了此事。然而,当卫青跟刘彻说明此事的时候,刘彻却并没有给卫青面子,而是道:“能让大将军出面为他说情的人,会是没有权势的人吗?”遂没有答应卫青的请求。


  今日,这事儿落到了秦城的头上。


  所以秦城感到很纠结,一方面绝对没有商量余地,明知不可有通融的刘彻的政令,一方面,却是自己的……嗯,情人。


  虽说秦城和郭希希因为种种原因还没有成亲,但是两人的关系并不是什么秘密,市井中人怕是都知道这事儿,秦城自然不能不管。


  “秦大哥,这事儿可就交给你了!”郭希希不知道秦城心中的纠结,她还以为这事儿对秦城来说就是举手之劳,“我们郭家的上下老小,可都掌握在你手里了,你该不会有什么二话吧?”


  秦城没有将自己内心的忧虑表现出来,这事儿也说不清,难道给郭冬冬和郭希希说,你们已经在刘彻那儿挂上号了,我说了也没用?

  那样的话,别说他人不信,秦城自己都有些不信。


  “这事交给我来办吧。”秦城说道,神色淡然,眼神却有些凝重,“不过,若是这事我办不好,你们郭家干脆就并入我秦家,反正大伙儿都在一条船上。”


  秦城说这话的本意是反正大家同患难同富贵,大不了哥把自己搭进去就是了。


  但是在郭冬冬和郭希希听来,秦城这话就显得很暧昧了,特别是郭希希,还以为秦城是在借这件事情跟她坦白心迹。


  郭家并入秦家,这句半调侃的话,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秦大哥,你……你想清楚了?”郭希希听罢,虽然脸红,但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以期望得到肯定的答复。


  说起来,郭希希对秦城芳心明许了这么久,秦城一直没有让她过门,已经让她很是焦急了,甚至有些不解,有些怨言。


  但是秦城能怎么说呢?难道摆明了跟郭希希说,希希啊,要不你劝劝你姐姐,到时候你们一起嫁过来?


  “嗯?”秦城正思索着要怎么解决这事,听到郭希希问话,也没有多想,答道:“想清楚了。”


  郭希希顿时满脸羞红的低下头去,心里已经跟吃了蜜一样甜——自己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很久了啊!


  郭冬冬在听到秦城的回答之后,看向秦城的眼神就有些玩味了,玩味之后,却是了然,了然之后,却是认同和钦佩。


  先是对秦城以前一直不肯正式答应郭希希过门,到现在忽然答应,这让郭希希觉得玩味。想了想之后,郭冬冬以为秦城是为了跟郭家共患难,才下定决心,所以又有些了然。了然完了,郭冬冬对秦城这种郭家有难的时候极度负责任的表现十分认同和钦佩——虽然秦城现在和郭希希还是清白的——但是对于此时的人来说,人家都爱上你这么久了,你们也“一起”这么久了,那么接受女人的感情就是负责,辜负了人家就是.……白眼狼!

  秦城将眼睛的焦点聚拢之后,就正好看到郭希希眼神的变化。这让秦城有些纳闷,于是他问郭希希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郭希希赶紧收回看秦城的目光,支吾道。


  “真没有?”看到郭冬冬“羞涩”的模样,秦城不禁又确定了一句,心中想着,你羞涩啥?难不成为了郭家的存亡你想以身相许了?要是这样的话你倒是说出来啊,说出来我立马答应。嗯,只要你表示表示,我就替你说出来,然后答应你……

  “真没有。”郭冬冬这回这话说的很是坚定,甚至还深深看了秦城一眼,那意思自然是你的打算我都明白了,你真不错,值得眼神鼓励一下。


  “.……”接触到郭冬冬这个饶有深意的眼神,秦城的心立马就狠狠的动了一下。很显然,秦城已经将郭冬冬这个眼神理解为暗示了:表白的暗示。


  “既然如此,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秦城顿时就喜悦起来,虽说帮郭家解决这个麻烦有些麻烦,但是郭冬冬现在答应了跟自己,总算是解决了长久一个麻烦。当然,秦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更没觉得麻烦,反正过日子就是一个麻烦接着一个麻烦,关键是能够解决麻烦。而现在,很明显,郭冬冬这个“麻烦”已经解决了,这让秦城看到了一线希望。


  此时秦城甚至想道:我就说嘛,以我秦大将军的魅力,你怎么可能不动心?估计你也早就对我芳心暗许了吧?


  “好,就这么定了!”郭冬冬点头表示同意,当然,更多的是表示对秦城的赞赏。这时候,她还不知道,她这么一声答应,实际上还是把自己给定出去了。


  “秦大哥,你太好了,我简直.……简直太……”其实这个时候最喜悦的还是郭希希,人生大事都解决了,她怎么能不喜悦呢?能够嫁给自己看中的如意郎君,还是大汉的大司马大将军,郭希希就更喜悦了。


  “太爱我了是吧?”秦城替此时娇羞不已的郭希希将剩下的话说了出来,然后嘿嘿笑了两声,突然,秦城心中冒出一个恶趣味的想法:要是两姐妹同时表示爱自己,那会是种什么感觉?

  向来都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秦城立即决定解答这个问题,于是在郭希希低头“嗯”一声表示答应的时候,他满心希望的看着郭冬冬,眼神深情,问道:“冬冬,那你呢?”


  “我?”郭冬冬有些纳罕,不过随即反应过来,秦城这是问自己这个当姐姐的同意不同意他们的事吧?想到这里,郭冬冬觉得秦城还真是有趣,这事儿我能有什么意见?于是她很干脆的答道:“我和希希是姐妹,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真的?”这回秦城的小心肝已经在狂跳了,这当面被两个亲姐妹同时表白的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爽,所以秦城高兴了,高兴的哈哈大笑起来。


  在秦城有些近乎恐怖的笑声中.……当然,郭希希和郭冬冬没有听出秦城笑声中的邪恶,两人都是一阵疑惑,心道这人怎么了这是?

  郭希希心道:看来秦大哥早就想娶我过门了,这才会在得到姐姐的同意之后如此高兴!虽然,姐姐一个女子的意见并没有什么大用。


  郭冬冬心道:看来大将军果然是很爱希希的,说不得他想这一天已经想了很久了,嗯,还真不容易啊,这回要不是这事,还不定这厮什么时候会开这个口呢!


  如此想过之后,两姐妹都很开心,于是陪着秦城呵呵轻声笑了起来。


  大笑中的秦城,在听到郭冬冬和郭希希的笑声之后,笑得更欢畅了。


  “呵呵!”最终,郭冬冬和郭希希脸都笑得僵硬了,还不见秦城停下来,那欢笑都换成干笑,又化成苦笑了。


  最后,两女都安静下来,睁大了眼睛吧秦城看着。


  两女都想,这厮该不会高兴过度,傻了吧?


  秦城当然没傻,更不会在这个幸福触手可及的时候傻了,只不过纯洁的郭冬冬和郭希希不能了解秦城的邪恶而已,所以也就不能了解秦城心中的得意……也就不能了解秦城的笑。


  好不容易笑完了,秦城这就满心舒坦的看着郭冬冬和郭希希,像看自己的媳妇儿一般,然后用和自己媳妇儿说话一般的语气问道:“既然这样的话,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嫁过来?”


  “.……”郭冬冬和郭希希顿时愣住。


  “嗯?”秦城想了想,拍着胸脯保证道:“你们俩放心,既然是两姐妹一起过门,我自然会将场面搞得很大很隆重,让天下人都羡慕!”


  “.……”郭冬冬和郭希希好不容易反应过来,顿时怒目圆睁。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最后,秦城顶着两只被打肿的熊猫眼,怔怔的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郭冬冬和郭希希佛袖而去——

  第四百章 群雄逐鹿,剑指西域(一)


  自元朔元年河西大战之后,大汉在河西新增武威、酒泉、张掖、郭煌等郡。大汉占有这几个郡,不仅使得大汉的版图向西得到了极大的扩展,而且也打开了大汉从此插足西域的历史格局。而河西草原尽成大汉草场,也为汉军军马的供应提供了极大的保障。


  元朔二年初,经过廷议,刘彻同意了秦城窦非等人提出的开辟商路,通商西域的建议,自此之后,大汉境内的富商大贾,开始满载货物奔走于河西,与西域诸国开始贸易。


  秦城和窦非等人在上疏中提到:商者,国之大税,商富则国富。今令中原大商与西域诸国通商,使丝绸、陶瓷等物通与西域,可获十倍之利不止。而西域多珍宝,多良马等物,可使大汉物资更富。物资富则又可促使商业发展,商业发展则税收更巨.……

  因为元光六年刘彻下令,“税商贾车船,令出算”,所以秦城和窦非等人的这道上疏,毫无压力便打动了刘彻。如今大汉与匈奴之间的交战已经陷于不死不休之地,正是需要钱粮的时候,能增加大汉的财政税收又没有什么危害,刘彻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而对于刘彻来说,此时通商西域,绝对不仅仅是经济行为那么简单。通商虽好,但其中隐藏的政治目的,才是真正打动刘彻的。


  通过与西域诸国通商来加强彼此的交流联系,以达到互相友好孤立匈奴的目的,是刘彻最大的目的。


  正是因为这个契机,南宫商得以重新组建在元光六年被刘彻裁掉的商会,通过官商联合,主持西域通商大局。


  由南工商出面组建商会,商会就不可能是单纯的经济集合体,其中的猫腻跟当初在上谷时候一样,实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将情报队隐藏在商队中打探西域情报,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为此,南宫商还特意跑了一趟上谷,将在上谷的商会底子搬了不少过来,作为新建商会的班底,以此促进商会的尽快发展。


  近三年以来,商会发展大体顺利,与西域诸国的贸易已经走上正轨,且交易的货物量越来越大,大汉民间的富商先后加入,大大壮大了商会的实力。


  商业的发展,甚至使得西域的鄯善、小碗、胡狐等国在近两年来先后遣使入汉,与大汉修好。


  有鉴于此,刘彻将张骞从河朔地区调回,让他作为最高负责人统领西域事务,负责与西域诸国的邦交。元朔四年初,张骞更是率领庞大的使节队伍,再次出使西域。


  不同于第一次出使西域的艰难狼狈,这回张骞出使西域,不仅路途平坦的多,而且在西域诸国也受到了极大的优待。


  早在元朔二年,因为要在朔方城建立汉军出征西域的桥头堡,刘彻就派遣了大将乐毅前往朔方城,主持一应事宜。


  历时两年多,乐毅不负众望,将朔方建立的井井有条,成果初显,已经可以为数万汉军越境作战,提供一定的后勤保障。


  而大汉建设的边城,并不仅仅是只有朔方城一个!

  河西大定之后,刘彻曾今将秦城和卫青叫到一起商议如何与匈奴决战,那时刘彻曾今为汉军描绘过一个战略构想,当时刘彻说:“匈奴这些年虽然屡战屡败,但是毕竟国土广袤,如今伊稚斜在赵信的建议下,更是迁徙匈奴部族于漠北,让我大汉军队无法与之大战。在这种情况下,若是我汉军想要与之决战,就不能傻着横穿大漠远行千里去漠北,而应该独辟蹊径!”


  卫青见刘彻的眼神一直落在地图的西边,便试探着问道:“陛下可是想通过西域作文章?”


  刘彻点头道:“正是如此。朕思来想去,觉着要想一战或者是一鼓作气将匈奴打的没有还手之力,定下这场与匈奴战争的格局,就不能让大军从长安带粮草辎重,而应该在边境线,建立一些后勤补给地点,将出征线推向匈奴的国门!”


  “如此,不仅大军出征的粮草人力畜力耗费要大大减少,更是能够大大提高我汉军出征的突然性,有效性!”卫青接着振奋道。


  秦城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这并不是他不赞同刘彻和卫青的话,而是诧异于在自己熟悉的那段历史中,刘彻并未采取这样的战略!


  无疑,这样的战略构想虽然操作起来难度不小,但若是能够施行,不说在河西和朔方建立的边城能够满足十万大军出征的全部需要,即便是只能满足一半,那也是意义也将是十分巨大。


  而此时,秦城却知道,刘彻此举,已经在实际上有了破解匈奴、淮南国等的合围之势的势头——虽然这个合围之势,只有秦城一人知道。


  这件事情在刘彻提出来之后,便获得了秦城和卫青的一致钦佩。当时刘彻就敲定了两个边城,一个便是朔方城,另一个则是酒泉郡的吕福。


  朔方城秦城推举了乐毅,卫青和刘彻都没有意见,但是在敲定建设酒泉的大将时,却遇到了困难。


  毕竟酒泉地处遥远,而且是新设的郡,其建设难度,要比朔方高出太多。


  几番权衡之后,最后三人同时想到了一人,并且大家都觉得,大汉境内,再没有任何人能够比这个人更合适的了。


  此人,曾今出任过北方多个边郡的郡守、都尉,并且都能将各郡的对匈防御体系建设的相当有成就,不仅如此,此人曾今更是北军的最高统帅!

  这个人,就是昔日的北军中尉,李广!
……

  元朔四年三月初,继西域鄯善、小宛等过先后遣使入汉之后,刘彻派遣博望侯张骞,率领着庞大的使团队伍出使西域诸国。


  在临行前,刘彻对张骞说道:“此番出使西域,商议商业之事事小,更重要的,是看看与西域诸国结盟的可能性。若是能与西域诸国结盟,让他们成为朕出击匈奴的助力,则大事成矣!”


  经过六个月多月的旅程,在元朔四年九月,张骞率领使团从西域返回,过郭煌,至酒泉,在吕福停留了一日。


  在吕福,张骞不仅见了酒泉郡守、都尉,还见到了南宫商。


  张骞离开酒泉之后,李广和南宫商都变得更加忙碌了起来。


  九月,张骞返回长安,当日便进宫面见了刘彻。


  “自今年开始,也就是在小宛、胡狐等国遣使入汉之后,匈奴便开始对西域诸国施压,不仅是入境侵扰,更是对胡狐、鄯善等国直接用了兵。诸国不能战胜匈奴的骑兵,因而倍显狼狈,如今正是愁苦之时。”张骞的脸上写满了疲惫,疲惫中又有深深的忧虑,“而匈奴已经公告西域诸国,不许与大汉来往,逼迫他们依附匈奴。不仅如此,这些日子以来,匈奴甚至派出小股骑兵,时常袭扰过往商队。酒泉有李老将军在还好些,但是郭煌郡,保护过往商旅往往捉襟见肘,已是深受其害!”


  刘彻听罢,首先关心的是西域诸国的态度,“你这回出使西域诸国,他们的态度如何?”


  “西域诸国有意与大汉亲近,特别希望与大汉通商,以期货物互通有无,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我大汉的诸多商货已经在西域诸国的有了很大的市场,特别是西域诸国贵族,更是以使用大汉的货物为荣!”张骞说道,“但是匈奴逼得太狠,西域诸国无法跟匈奴相抗衡。臣在西域时,各国都希望陛下能够解决匈奴的麻烦,否则,这些小国进退两难,也只能暂缓与大汉的往来。”


  说是暂缓与大汉的往来,那是委婉的说法,只怕是这些小国是不敢再与大汉往来了。


  “匈奴小儿,竟然可恶至斯!”刘彻恼怒不已。


  “匈奴在我们这边吃了亏,一时不能与大汉相抗衡,便只能去欺压西域的小国。特别是匈奴北迁漠北之后,迫于生活和战略所需,都使得他们不能不就近染指西域。”张骞叹息道。


  刘彻沉吟片刻,像是问张骞又像是问自己道:“为今之计,如之奈何?”


  “匈奴不灭,西域不宁!”张骞说道。


  “灭匈奴非一时之功,况且现在还不到时候。”刘彻道,“虽然李广和乐毅在酒泉和朔方都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是要支撑十几万骑兵出征,现今还不大可能。为今之计,必须要稳住西域!”


  “西域诸国势小,自顾不暇,而我们又离得太远,难以派军支援,一时之间,可该如何是好?”张骞苦恼道,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多时了。


  “西域必须稳住,西域不稳,则朕之大计不存!”刘彻道,“至少,得撑到酒泉和朔方建设完成。”


  “陛下莫非已经有了对策?”张骞问道。


  “没有。”刘彻说道,脸上的凝重之色却分明淡去不少,他微微一笑,对一脸苦涩的张骞说道:“你不必如此苦恼,西域之行你已尽力,这份大功,朕给你记着!”


  “臣不贪功,只是深为西域忧虑。”张骞赶紧说道。


  “其实要解决西域困局,并非没有办法。”刘彻毫无压力道,说着对张骞笑道:“朕虽然一时没有想出点子,但朕却知道朕的臣子有,若是有人出使西域,定能够解决西域困局——即便不能彻底解决,拖上一段时日也是没有问题的!”


  “陛下是说.……?”


  “朕的大司马、左大将军秦城,太仆窦非!”刘彻胸有成竹道。
——

  第四百零一章 群雄逐鹿,剑指西域(二)

  刘彻与张骞谈过话之后,便让人去知会秦城与窦非,让两人来未央宫觐见。


  秦城和窦非到达未央宫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是黄昏时分,太阳斜挂在山头,将秦城和窦非的影子在百级台阶上拉得曲曲折折。


  “都这个时辰了,”窦非抬头看了一眼西边的日头,“陛下如此急切的召见我俩,会有什么重要的事?”


  “不知。”秦城道,“不过我听说张骞今日从西域回来了,想来应该和西域的事情有关吧。”


  “陛下不会让我俩出使西域吧?”窦非猜测的时候,眼底掠过一抹复杂:如今新学还没正式出世呢。


  “西域有什么不好?”秦城笑着说道,“异国他乡,必定是一番我等平日见不到的风景,还有独特的风情。听说西域多美女,尽皆妖娆。窦兄你如今还是单身,说不得这回去西域就能带回一大车。”


  “一大车?”窦非嘀笑皆非,“秦兄你还真是敢说,怕是你早就这么想了吧?”


  “有何不可?”秦城嘿嘿笑了两声。


  进宣室殿的时候,张骞还没有离去,秦城和窦非问礼之后,刘彻首先看着秦城露出一丝微笑,“听说你前两日与人又定了一门亲事?”


  “确实如此。”秦城听到刘彻那个“又”字,不禁稍稍汗颜。


  “对方是郭家的姑娘?”刘彻又问。


  “正是。”


  秦城答完这话的时候,心中不免微动。看来刘彻对自己如此明目张胆的维护郭家,还是有些意见的,就是不知刘彻会不会给自己一个面子,放过郭家。


  “太仆也快到不惑之年了吧?”刘彻并没有对秦城与郭希希定亲的事发表评论,而是转向窦非问道。


  “明年就四十了。”窦非有些感慨。


  “嗯。”刘彻点点头,“这些年你一直在为大汉的江山社稷奔波,没有时间顾及个人的私事,着实是大公无私。不过,到了不惑之年仍旧单身,说来朕也有责任。”


  “臣不敢劳陛下费心.……”


  刘彻摆摆手,语气并不随意,“此番叫你和秦城来,是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要你们去办,此事事关重大,任务艰巨,朕思来想去,觉着目下只有你俩可以胜任。朕今日可以给你作个保证,要是你这回完成了任务,回来的时候朕就给你做一回媒,帮你物色个好娘子!”


  “臣,谢陛下!”能够得到皇帝做媒赐婚,自然是臣子莫大的荣幸,这也说明窦非如今在刘彻眼中已经有了很重要的地位,这份恩宠,让窦非大受感动。


  而秦城听罢之后便知道,接下来的任务恐怕真的很艰巨,要不然刘彻大可不必在还没说事之前就“收买”窦非。


  “朕也不绕弯子了,这回要给你们的任务,便是出使西域!”刘彻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瞬间洪亮了几分,带着些豪气壮志,也带着些鼓舞和不容置疑,“西域的情况,先让张骞给你们说说。”


  张骞拱手称诺,这便道:“西域局势错综复杂,但无外乎两点,一者,匈奴想要控制西域;二者,西域面对匈奴的铁骑无力自保。陛下想要拉拢西域,与大汉一道,孤立和对付匈奴.……”


  张骞言简意赅将西域的情况说完,刘彻便接着道:“此番出使西域,远行万里,可以说困难重重,加之西域与我大汉本土离得远,大军无法照应尔等,而匈奴却就在身侧,所以你等稍不留神,便有性命之虞!但是现今,朕不能让西域乱了,朕要用西域牵制住匈奴,为大汉赢得建设边城的时间。”


  说到这里刘彻顿了顿,目光锐利的看向秦城和窦非,“没有大军随行,你等可敢孤身深入西域,完成这个使命?”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臣不惧死,匈奴也休想以死惧之!”刚刚被刘彻大大感动了一把的窦非这时候果断而坚定的表态,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模样,“此番出使西域,若是不能达成使命,臣死不东归!”


  “臣,与太仆之意同。”秦城也道。


  “好!”刘彻哈哈一笑,走过来亲切的拉着秦城和窦非的手,真切道:“大汉国运,就系在两位身上了!两位都是大汉重臣,切不可让朕、让大汉百姓失望!”


  刘彻都这样说了,秦城和窦非自然只能再表达一次坚定不移的决心了,当下拜倒称是。


  “此番出使西域,朕虽不能派大军与你们随行,但却可以让你们带上充足的卫队!”刘彻说道,“三千精兵,护卫尔等周全!”


  “多谢陛下!”窦非先是拜谢,然后就准备推辞,秦城看出窦非的意思,连忙出声道:“无需三千精兵,五百骠骑即可!”


  稳住了窦非,秦城便接着道:“三千精兵,耗费太大,长途奔波太不方便。臣等只需要带上五百骠骑军即可。”


  三千精兵,说着挺好听的,但是肯定不可行,这点众人都清楚。但是刘彻却不能不表达一下关切臣子安危的意思,而秦城和窦非也不能不拒绝。


  刘彻稍事沉吟,便道:“行伍之间的事左大将军比朕熟,那就依左大将军的意思。”


  “谢陛下,臣还有一请。”秦城接着说道。


  “但说无妨。”刘彻以为秦城要提郭家的事了,已经做好了应答的准备,不料秦城只是说道:“此番出使西域,臣请陛下许一个大商队随行。”


  “哦?”刘彻初觉纳闷,随即想明白秦城这是要给天下商贾表达一个大汉朝廷会保护他们的意思,顺便的事,很划算,刘彻于是答应了秦城的请求,“好,朕准了。”


  “多谢陛下。”


  话说道这里,事情基本上就交代清楚了,刘彻见秦城和窦非都久久没有言语,便开始总结:“此次张骞还是跟你们一起去,他对西域熟,你们一起行事,应该能够事半功倍。”说完,在秦城和窦非答应之后,刘彻就对秦城说道:“左大将军放心出使西域便是,长安的事情不用你担心。”


  “臣,谢陛下!”秦城知道刘彻这是暗示自己他不会动郭家了,当下便拜谢。


  自己出使西域,这么大的事,又岂是一个郭家能够相提并论的,刘彻自然不会让自己为这些事分心。想到这里,秦城觉得这回出使西域还来的真是时候,要不然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郭家的问题。


  其实郭家的问题也并非都解决了,毕竟与秦城定亲的,只是郭希希一个,而不是两姐妹。


  接下来刘彻秦城等人便敲定了出使西域的一些细节,如今天气转凉,众人不能多等,便规定七日之后出发。


  秦城回到家与众人说起出使西域的事儿的时候,其他人倒没什么,小蓉儿却是一脸忧愁。


  秦城知道小蓉儿是担心她生孩子的时候自己不在身边,便安慰道:“放心,张骞出使西域不也就半年嘛,我这回去也差不多就这个时间,到时候回来正好陪你一起生娃.……”


  “谁要你陪人家一起生娃了……你又不生……”小蓉儿嘟囔一句,将大家都逗笑了,离别的情绪便淡了不少。


  “那郭家妹子如何办?毕竟你们才定亲.……要不你带上她?”白馨歆道。


  “不成。”秦城果断摇头,“西域寒苦,此番出使又是关系邦国的大事,不能儿戏,怎能顾及儿女私情?”


  小蓉儿见秦城如此“大公无私”,便觉得自己也不应该有小情绪,遂不再一脸苦相。当然心里的苦,却不是一时可以改变得了的。


  七日之后,使团正是启程踏上出使西域的路程。


  当日,阳光明媚,为表隆重,刘彻率百官城外相送。


  这回出使西域,有秦城点的五百骠骑营重骑,临时抽调秦庆之统率,作为保安与自己随行。当然,秦城本人的五十亲兵是肯定与自己同行的。除此之外便是一个一两百人的大商队,当然,是官方性质的商队,民间一时没法找这么大一支商队来。


  秦城、窦非、张骞向刘彻行礼的时候,刘彻突然笑着说道:“这回你们出使西域,朕给你们找了个打手,虽然年纪小了点,但是人家勇气可嘉,你们也就姑且用之。”说着,回头叫道:“去病!”


  “陛下,臣在呢!”一身玄甲的霍去病赶紧下马跑过来,一脸灿烂的笑容,十分意气风发,向秦城等人抱拳:“秦大将军,这回去病跟你一起去西域!”


  “这小子这两天一直在朕耳边嚷嚷个没完,实在是烦人得很。后来朕一想,要去就去吧,去磨砺磨砺、长长见识也好,免得不知道天高地厚,成天就想着出征打仗!”刘彻笑着说道,不过看向霍去病的眼神中却有着殷切的希望和宠溺。


  “陛下放心,臣会好生用去病的!”秦城明白刘彻的意思,这便抱拳道,“保证不让他清闲。”


  众人举行了出使仪式之后,秦城便带着浩浩荡荡的出征队伍,向刘彻和众人行礼,然后便踏上官道出发了。
——

  第四百零二章,朔方城,剑影与鲜血(一)


  出长安城之后,秦城等人要先到朔方城,然后再折道向西。朔方城被乐毅经营了两年多,秦城身为大将军,总领全国兵马事,自然有责任去看看朔方城的实际情况,也算是考察检验,这也是和刘彻商定好的。


  秦城要带五十亲骑去北方,商队当然不用这么麻烦,于是大队人马打算在同行一日之后,分道扬镳。商队由张骞和窦非领着一直往西去,由重骑护卫着,直奔酒泉。因为商队速度慢,秦城到了朔方城之后再折道追赶也毫无压力。


  从长安到酒泉的路程还是比较安全的,匈奴迁徙漠北之后已经无法威胁到这里,只是在郭煌境内,才时有匈奴骑兵骚扰过往商队。不过为了保险起见,秦城还是让秦庆之带着重骑随行护卫。自己只带五十余亲骑,外加一个霍去病,速度更快。


  这日秦城正和窦非等人作别,忽然背后马蹄声骤起,不多时,便看到一骑驱马匆匆而来。


  众人都回头去看,却是大跌眼镜,尤其是骠骑军,更是发出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来人正是柳木,而且还是没有易容女扮男装的柳木。这让众多不明柳木真实身份、只知道他曾是副将的骠骑军众将士,困惑不已。要不是军纪严明,大伙儿这会儿肯定议论开了。


  “柳……柳姑娘,你怎么来了?”秦城好奇的打量着柳木。


  “你们不是要去西域吗?”柳木甩了甩头发,很轻松随意的看着秦城。


  “是啊。”


  “那正好,我们顺路,一起走吧!”柳木这句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毫无压力。


  秦城呵呵干笑两声,一脸无解的表情:“好巧啊,真是缘分呐!”


  “.……”窦非等众人。


  “走不走?”柳木对众人的表情熟视无睹,马都没有打算下,倒是催促起秦城来。


  “柳……柳家小娘子,”窦非有些尴尬的问柳木,“你既然也要去西域,那你是要跟秦大将军一起,还是跟我们一起?”


  “怎么,你们不是一起走?”柳木眉头一蹙,看向窦非的眼神都犀利了几分,那模样分明是在说:小子,可不要拿老娘寻开心,否则你会后悔滴!

  窦非更加尴尬,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我等是直接去西域,秦大将军还要转道朔方……”


  窦非的意思是,你方才说你是顺路去西域——其实我们都知道你一点都不顺路,只是为了秦城那厮——那现在你要怎么回答,你会不会尴尬?

  窦非本意是为柳木着想,照顾柳木的面子,没想到他话还没说话,柳木便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然后用一种全世界都知道答案的语气道:“我当然是跟秦城一路了,这还用问吗?”


  “呃……”接触到大伙儿投过来的与柳木无二的眼神,窦非忽然想扇自己一耳光,以此劝诫自己以后不要多事。


  “窦兄,这其实不怪你,是人家太彪悍了。”张骞适时一脸同情的过来安慰一脸杀猪样的窦非,拍了拍窦非的肩膀,本来还想说什么的,但终究还是没忍住,竟然大笑不止道:“聪明如窦兄,也有今日啊,哈哈.……”


  “.……”窦非。
……

  秦城等人遂带上柳木,一起赶往朔方城。


  路上的时候柳木时不时看霍去病两眼,而霍去病除却第一次回了柳木一个眼神之后,便一直是目不斜视了。


  中途休息的时候,柳木和秦城挨着坐下,柳木拍了秦城一下,看向坐在一边的霍去病问秦城道:“这小娃娃是谁?以前没见过你亲兵中有这么一号人啊。”


  不等秦城说话,相距十来步的霍去病便道:“小娘子,在下不是小娃娃!”


  柳木以为自己的声音已经够小了,不曾想霍去病还是听见了她的话,不过她也丝毫没有窘迫的觉悟,而是看着霍去病老气横秋道:“没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军士就是小娃娃,我叫你小娃娃你有意见?”


  霍去病轻轻蹙眉,这才正视了柳木一眼,然后点头道:“小娘子杀过人,那在下便不与你计较。”


  “这你都看出来了?倒是有几分眼力。”柳木稍稍惊讶,然后很老派的告诫道:“小娃娃以后不准叫我小娘子,我以前也是做过将军的!”


  霍去病询问的看向秦城,秦城点了点头,笑道:“女扮男装,从军数载,被陛下封为勇武侯。”


  “原来如此。”霍去病顿时站起身,向柳木行了一个礼,“失敬!”


  “不用失敬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柳木脸上明明写着我很骄傲我很得意,但是语气却故作淡然。在她想来,自己虽然不如秦城卫青,但自己侯爵的身份,已经足以让眼前的这个小子敬畏了。


  “不过,”霍去病却没有立即坐下去,脸上也仅有尊敬,还没有畏惧,他注视着柳木,认真道:“勇武候还是不要叫我小娃娃的好。”


  “怎么,你不满意?”柳木顿时觉得自己的军威被挑战了,语气也不客气起来。


  “是。”霍去病道,脸上的表情渐渐变为没有表情,他看着柳木的眼神很坚定,“老兵戒骄,新兵戒躁。勇武候只不过入伍比在下早了些时候而已。”


  前一句,是说柳木你一个老兵不要倚老卖老,后一句则是说你也就比我早生了几年,小哥早晚超越你。


  柳木闻言顿时就气大发了,呼得一下站起身,“你是想试试我有没有这个资格在你面前摆谱?”


  霍去病不看柳木,他看向秦城。


  秦城摊了摊手,对霍去病道:“这人不是我骠骑军的。”


  “秦城!”柳木闻言,扭过头盯着秦城,咬牙切齿道:“你找死!”


  秦城无辜道:“柳副将,你这样会让人觉得我骠骑军很没军纪好不好?骠骑军将士从来都不欺负新卒。”


  “你……”柳木顿时就被噎住了。因为他要是再跟霍去病纠缠不清的话,肯定就是倚老卖老欺负新人了,而且还坏了骠骑军的名声。


  “好,你小子不错!”柳木仅是噎住两秒,脸上便不见了尴尬之色,而是一脸笑意的看向霍去病,那笑意看起来竟然如此温暖,接着她用敦敦教诲和满含希望的语气对霍去病道:“将来可要立功封侯,超过我等!”


  “多谢勇武候!”霍去病被柳木忽然的反差弄得征了一下,然后抱拳言谢。


  再次坐下来的时候,柳木笑着看向秦城,却咬牙狠狠道:“这小子叫什么?”


  “霍去病。”秦城立马道。


  “好小子,我记住他了!”柳木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看来已经对霍去病非常的听力有了忌惮。


  秦城正想说你一个老将军了就不要跟人家一个小孩子计较了,关键是这小子以后的成就肯定让你无法想象,只不过话还没说出来,柳木便阴测测的看着秦城,愤然道:“当然,我也记住你今日的话了!”


  “.……”秦城这个时候才想起,跟女人讲道理本来就是一件没道理的事情,而自己竟然想用道理说服柳木,这不是让自己变得毫无道理吗?

  休息了一阵,众人再次上马赶路。


  一路无话可表,几日后到达朔方城,彼时乐毅正在军营练兵,秦城便带着霍去病和柳木到了军营,也顺路看看乐毅的练兵成果如何。


  “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秦城三人被驿馆的人领到军营的时候,在大门外就碰到了军士阻拦。


  “你怎么说话的,知道这是谁吗?这是大司马大将军!”领路的官吏立即就火了,“还不快请郡守出来?”


  秦城和霍去病着的都是玄甲,而且秦城这套铠甲的品级如何,一看便知,但是这位军士明显没有放行的意思,对驿馆官吏的恼火直接无视,而是对秦城道:“可有牙牌?”


  秦城和霍去病相视一眼,霍去病道:“乐将军治军,大将之才。”


  “那也是我骠骑军出来的大将之才。”秦城不无得意的笑了笑,将牙牌递给了那军士。


  军士看清牙牌,连忙行礼,“拜见大将军!”


  礼罢,道:“大将军请稍等,末下这就去叫乐将军!”说罢,转身快步离去。


  “哎!”驿馆来的官吏张口预言,想要追上去,却被门口的军士拦住。


  “这些人,太不懂规矩了,竟然让大将军在此等待!”被拦住的官吏狼狈之余恼怒道。


  “不是他们不懂规矩,是你不懂什么叫军纪。”秦城安慰了一句,然后与这名官吏拜别。


  少顷,乐毅从大营中疾行出来。


  在朔方郡独领一军的乐毅看起来更加消瘦了些,皮肤好似也粗糙了不少,但是整个人的气质却有了很大的改变,最明显的便是霸气更重了,想必这也是主领一方的必然结果。


  “拜见大将军!”乐毅向秦城行礼道。


  “进营!”


  当日,秦城在乐毅的陪同下在军营转了半天,而首次到边郡军营的霍去病兴致明显很高,从一进营就眼神发亮,跟随秦城巡视军营的时候,甚至主动请教了许多问题。


  而大司马大将军秦城的巡视,也让军营中的军士大受鼓舞。


  直到日暮,众人才离开军营,进了朔方城。


  而在朔方城中,伊雪儿早已经接到消息,已经备好了宴席。
——

  第四百零三章 朔方城,剑影与鲜血(二)


  “两日前,乌桓王三族派遣了使节过来,这几日就在城中。”路上,乐毅与秦城说起了朔方城近来发生的事,“这些人明面上是说前来恭贺朔方城建成之喜,依我看,实际上不过是过来探探我的口风,看我大汉有无对查哈地用兵的意思。”


  秦城听了微笑道:“设身处地的想,有猛虎在侧,乌桓三族要想睡得安稳,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他们过来看看形势也无可厚非。”


  “我也是作如此想,所以这两天便没怎么理会他们。”乐毅说道,“都是刺史在招待。”


  秦城想了想,然后道:“还是让他们放心得好,要是这些人一直缠着也是个麻烦。建设朔方城,虽说主要是为了对付匈奴,但是日后大漠大定之后,威慑范围便是整个漠南,包括查哈地。”


  “放心吧,我不会让这边在关键时候出乱子的!”乐毅很有信心。


  “这便好。”


  “乐将军如今独领一方,还真是越来越有气势了。”柳木在一旁打趣道,“我看你不仅军营治理的仅仅有条,便是政事和大局也统领得很好,让我敬佩啊!”


  “那都是柳副将当年教导有方。”乐毅嘿嘿笑道。


  “呵呵,都学会贫嘴了!”


  “哈哈.……”


  三人从上谷屯军到一起进入骠骑军,再到一起进入长安,本来感情就甚笃,如今碰到一起,自然是有说有笑。


  秦城不经意看了一眼霍去病,却见霍去病只是面色淡然,并没有一般少年郎在听闻如此成绩之后应有的炙热。


  到底是天降良才,或许在霍去病心里,这些都不过是反手之间的事罢了,确实没什么值得敬佩的地方。秦城在心里笑道。


  到了朔方城郡守府,一行人下马,步行进府。伊雪儿得到消息便早早迎了出来,看到秦城等人,轻轻一笑,“大将军可是有许多年没有到朔方城来了呢,今儿是吹得什么风?”


  秦城不理会伊雪儿的调侃,正经道:“不过就两年而已,什么许多年。我看刺史现在红光满面,便知刺史这两年过得惬意得很呐!”


  “少来。”伊雪儿嗔怪的看了秦城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乌桓三族的使者听说你今日来了,死皮赖脸的要来恭候拜会,这会儿正等在里面呢!”


  说着,看到一身劲装的柳木,嫣然一笑,不由的向柳木凑过去,“这不是柳将军吗?你终于肯穿上女儿装了?”说着瞥了秦城一眼,脸色颇为不善,“该不会是你们已经成了亲吧?秦城,你可真不厚道,这事儿我都还不知道呢!”


  “公主做了刺史之后,果然伶牙俐齿了很多呢!”柳木皮笑肉不笑道,横了秦城一眼,“不过,我才不会跟这人扯上什么关系!”


  “怎么,妹子嫌大将军不懂风月?”伊雪儿嘻嘻笑道。


  “伊雪儿!”秦城平白遭受了伊雪儿和柳木一个人一个眼神,大感郁闷,“是不是这朔方城的风太狠了,我怎么觉着你这厮现在说话越来越透风了?”


  “大将军难道忘了,我可是草原人,大小就被北风吹惯了的!怎么,现在看不惯人家了?”伊雪儿哼了一声,这就拉着柳木往里走,“说起来我们也是好久没见了,这回正好说说话,就不要理会这些臭男人了。妹子你真是不知道,整日待在这女人都没有几个的朔方城,我都快憋死了.……”


  说着,伊雪儿和柳木就进了屋,留下秦城和乐毅面面相觑。


  “这人什么意思,朔方城没有女人,她就快憋死了?”秦城看向乐毅,“你告诉,在这两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朔方城真的那么缺女人?”


  “.……”乐毅沉默一阵,最终只得道:“我跟她不熟……”


  “两位将军,你们不饿吗?”霍去病出声问道,“在下可是饿了,你们慢慢聊,在下先进去吃饭了!”


  说着,颇有几分雀跃的跑进了屋内。


  “.……”秦城和乐毅。
……

  秦城和乐毅走进屋子的时候,果然先就被一些草原人装扮的人围上来,那些人纷纷行礼道:“见过大司马大将军,见过乐将军。”


  有人说的是汉话,有人说的是草原话,夹杂在一起显得很混乱。


  “这人叫乌赤納蛤,是这回乌桓三族使团的领队。”乐毅给秦城介绍一个面相稍显文雅的中年男子道。


  “乌赤納蛤?”秦城笑笑,“好名字。”


  “多谢大将军谬赞!”乌赤納蛤彬彬有礼道,倒是个会说汉话的。想来也是,乌桓三族既然让这些人来打探情况,就不可能派一个不懂汉话的人充当领队。


  说了几乎话之后,秦城和乐毅先后落座。


  “敝臣初来大汉变见到了大将军,实在是荣幸,请容敝臣敬大将军一樽!”方才坐下,乌赤納蛤便举起酒樽向秦城劝酒。


  “请!”秦城乐得领情,喝了这杯,放下酒樽的时候,不经意的看了乌赤納蛤一眼,却忽然瞳孔一缩。


  倒不是乌赤納蛤有问题,而是乌赤納蛤身旁一个面相不显的矮个子,方才看向自己的眼中竟然饱满恶毒和敌意,甚至是,杀气!

  秦城两世为人,不知杀了多少人,也不知被多人挥刀砍过,其对危险特别是对敌意和杀气的感觉,自是一般人不能比。方才虽然只是不经意的扫过那人的眼睛,秦城的感觉却十分强烈。


  放下酒樽,秦城不动声色,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现,仍旧和众人有说有笑。


  这场宴席,因为有乌桓三族一众使臣的频频劝酒助兴,倒是也热闹得很,到了宴席散去的时候,不少人已经东倒西歪,开始有些步履不稳。


  秦城站起身的时候,不知是真的醉了,还是有意,身子也是一阵趔趄,险些站不稳。


  “大将军,没事吧?”霍去病连忙过来扶住秦城,整场宴席,他是唯一一个滴酒未沾的人,便是伊雪儿和柳木都被乌桓三族的人劝了酒。唯独霍去病,无论别人怎么说,都只是埋头大吃,偶尔抬起头,却只给那些劝酒的人两个字:“不喝。”


  他不是说自己不会喝,就是说不喝,丝毫没有通融的余地。


  “没事。”秦城给霍去病递了一个眼神,然后趁着身子摇晃的时候,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霍去病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大郎,你今日来得正是时候,我这里正好有个好东西可以给你看看,咱们现在就去?”出门的时候,乐毅对秦城眨眼道。


  “什么好东西?”秦城好奇道,“还正是时候?”


  “来看看便知。”乐毅脸上竟然露出几分得意和卖弄的神色,却不直说。


  “好,那便去看看。”秦城点点头,回头对秦庆之道:“庆之,安排戍卫。”


  “诺!”秦庆之应了一声,抬头看见秦城的手指动了动,以他之前多年担任秦城亲兵队正时和秦城养成的默契,自然顿时会意,快步退了下去。


  秦城和乐毅两人到了郡守府后院,走了百十丈的路程,才到了一个别院。


  “等着。”乐毅对秦城说了一声,便走到一边,对着夜空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两声口哨之后,夜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极为尖利的鸣叫声,划破长空,摄人心魄,浑如野鬼哀嚎,又像是长刀出鞘。


  不多时,夜空中飞射而出一道黑影,其速度之迅捷,匪夷所思。


  苍鹰!


  这是一只苍鹰。


  乐毅抬起手臂,那苍鹰便落在了乐毅的手臂上,显得很是乖顺,但也不乏野性。


  乐毅抬着手臂向秦城走过来,笑道:“此鸟名为矛隼,这里的百姓都叫它黑爪,以野鸭、鸥、雷鸟、松鸡等各种鸟类为食,一日可飞近千里,是不可多得的神物!”


  秦城细看过去,只见这鸟长约三尺,体态雄峻,灰色羽毛,黑色爪子,尤其是一双眼,格外慑人。


  “果然是好东西!”秦城啧啧称奇,“这是你自己驯化的?”


  “当然。”乐毅有些骄傲道,伸手抚摸着矛隼的羽毛,“可是花了我好大的精力,熬它那几日,我都没合过眼!”


  “前世倒是见过过海东青,却不曾想这时代还有这等神物,可是比海东青神骏多了。”秦城打量着这只矛隼说道,“作为我们军人的宠物倒是不二的选择。”


  “前世?”乐毅疑惑的看着秦城,不过在听到秦城后面的话之后,乐毅便没心思去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道:“我驯化这东西可不是用来作为宠物的!”


  “那是作甚?”秦城好奇道。


  “传递军情!”乐毅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顿时激动起来,“方才我已经给你说过,此鸟能日行千里,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若是用来传递军情,再好的马再好的骑士都赶不上他!”
——

  第四百零四章 朔方城,剑影与鲜血(三)


  “传递军情!”乐毅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顿时激动起来,“方才我已经给你说过,此鸟能日行千里,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若是用来传递军情,再好的马再好的骑士都赶不上他!而且以矛隼传递军情,安全性又增大了许多,即便是在敌境,也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秦城前世只听说过飞鸽传书,而且知道古时确实有人驯化飞鸽用来传信,之前秦城也做过这方面的打听,只不过最终却只能无疾而终。如今却不曾想乐毅竟然驯化出这么一种神鸟来,着实是大出所望。


  秦城的情绪被乐毅调动起来,却没有一味兴奋,而是问了一个比较实际的问题:“这种鸟你有多少?而且就算是能够用来传信,你确定它在半路不会出现意外?”


  “矛隼极为难得,我几乎是搜遍了整个朔方郡,也不过得来三只。现在我已经在全郡下达了命令,若是发现矛隼,一律上缴,郡守府以高价收购。”乐毅说道,“不过要说到可靠性,我之前也做过实验,只要不出太大的意外,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况且,我们在传递情报的时候,可以作几手准备,以确保万无一失。”


  秦城这才满意的笑了,“看来你已经早有准备,如此我便放心了。”说着又道:“这种好事怎么不提前跟我说?这可是大事!”


  “我这不是才刚刚自己驯化了一只嘛?以前只看到别人驯化过的,自己没有亲自动手,因而不敢随意往上报。所以我先前才说,今日你来的正是时候。”乐毅解释道。


  “既然如此,你可以先跟李老将军之间建立一个联系试试,若是实行得好,不妨推之于整个汉军。”秦城给矛隼的发展作了一个大致的规划。


  “李老将军?”乐毅若有所悟的点点头,放了矛隼之后,问秦城道:“这回出使西域,可是九死一生啊,你可做好心理准备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秦城笑道,“况且骠骑军做这种事早已不是一回两回,我这个主将更是轻车熟路。”说着又自嘲道:“最起码,能够保证自己不客死异乡。”


  “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乐毅正色道。


  秦城笑笑,不再言语。
……

  与乐毅又说了会儿话,秦城便回到驿馆,准备歇息。


  到驿馆看见秦庆之的时候,秦庆之来对秦城说道:“都准备好了。”


  秦城点点头,嘱咐道:“注意霍去病那边儿,不能让他有什么意外。”


  “诺。”


  秦城回到房间,房间里的油灯已经被点燃,在炕床上坐了一会儿,将环首刀卸下来放在矮桌上,不过却没有脱去身上的铠甲。


  如此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快要子时的时候,忽然想起了敲门声。


  敲门声很轻,但很有节奏。


  “进来。”秦城的右手下意识的放在了刀柄上,凝神看向房门。


  房门“吱吱”两声被拉开,却见一个曼妙的身影一下子窜进了屋子,然后反手迅速将门拉上。


  “你怎么搞得跟做贼似的?”秦城看到来人,顿时放松下来,将手从环首刀上挪开,眯着眼睛注视着来人。


  “这要是在草原,钻帐篷自然不用如此小心,但这是大汉,要是被人发现我就是长了八张嘴也说不清!”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伊雪儿。


  说这话的时候,伊雪儿将罩在头上的头巾拿掉。看她这个动作,秦城便想方才这厮是不是跳墙进来的。


  “你在草原上有钻过别人的帐篷?”秦城嘿嘿笑了两声打趣道,站起身走到伊雪儿身前,目光火热的看着她。


  伊雪儿这个时候鬼鬼祟祟的来找自己,傻子也知道是为了什么,秦城只是知道草原人民风开放,却不曾亲自体会过,自然也对所谓的钻帐篷习俗不是那么熟悉。


  “你认为呢?”伊雪儿抬着头直直的看着秦城眼睛,有些妩媚的说道,声音轻柔而带着诱惑性。


  “依我看自然是没有的,要不然你怎么会如此急切的跑到我这里来?”秦城双手环上伊雪儿的腰,只觉得纤细而富有弹性,不堪盈盈一握。


  “你还好意思说?”伊雪儿也主动的抱上秦城的脖子,将红扑扑的脸凑得离秦城更近了些,有些嗔怪道:“两年前离开朔方城的时候将我一个人丢在黑屋子里,一回去长安便是两年不见人影,是不是沉浸于家中一大一小两个温柔乡,倒是忘了北寒之地还有我这么个可怜的人儿在等着你?”


  “那怎么可能?天地良心,在长安的时候我可是恨不得天天跑到这里来!要不然我也不会给你写那么多书信不是?”女人都是听觉动物,就算是秦城没有想过伊雪儿他也会说想得死去活来,况且事实又确实如此,他自然不会吝啬甜言蜜语。


  “你还好意思提起那些书信?!”伊雪儿闻言却是娇恼不已,拍打了秦城结实的胸膛一下,用娇弱媚惑的声音道:“你都写得些什么东西,也不嫌丢人!害得人家……害的人家每当想你深切的时候,都是看着那些文字……哼!”


  豪放的草原女郎说到这里也终于露出娇羞的神情,低下头轻声骂道:“这是登徒子,流氓!”


  “都是看着我那些文字怎么样?”秦城邪恶的笑起来,脑海中却已经浮现出一副动人的画面:夜深人情,明月皎洁,思念难耐的佳人半躺在床榻上,一手握着书简,一手在某些地方剧烈的拨动,最终不时发出足以让每人男人都兽性大发的呻-吟.……

  伊雪儿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白皙的皮肤通红的仿佛都要滴出血来,在秦城的追问下,她忽然抬起头来,眼神炙热无比似乎要喷出火来!她猛然用力将秦城向炕床上推去,一边还伸手去解秦城的铠甲,娇-喘吁吁的嘴里念叨不清:“快,本公主不行了.……快给本公主脱了铠甲!”


  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出来,像是一头那啥的母豹子.……

  秦城也是情绪暴涨,心中突突的跳个不停,不用伊雪儿说,其实秦城也早就想将伊雪儿就地法办了,完成两人多年的.……夙愿。


  但是,但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


  “雪儿,你听我说……听我说.……”转眼间秦城已经被伊雪儿推到了炕床边缘,身子都已经半躺着了,在伊雪儿如同猛虎下山的攻势下,秦城好容易将身体撑起,却发现伊雪儿已经将一只腿骑在了自己胯上,颤抖的双手在自己铠甲上胡乱动个不停,剧烈的呼吸使得伊雪儿喷到自己脸上的气息都是炙热的。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有什么事以后再说……现在你先给我脱了铠甲!该死的铠甲,快脱.……”伊雪儿使劲儿往秦城身上蹭,不住的把秦城往下压,此时她脑海中已经一片混乱,就记得那啥了。


  秦城哭笑不得,心想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后世的女人都少有这么奔放的,这个时代怎么了?

  “你听我说,今天真的不是时候!”秦城知道再不收手可能就收不住了,所以他一把用力抓住伊雪儿的手,严肃的说道。


  伊雪儿愣了一下,疑惑半响,才道:“难不成你也来那个了?你们男人不是没有那个吗?!”


  “.……”秦城无语到无解,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便哭丧着脸道:“男人当然没有那个!”


  “那为何今日不行?”伊雪儿急切说了一句,想了想恍然道:“你放心,我今日那啥是安全的,没事儿!”


  说罢,又往秦城身上凑。


  秦城好不容易将伊雪儿按住,知道这个时候再不说实话就危险了,于是直接了当道:“再闹就要出人命了!”


  “出人命?出什么人命?”伊雪儿更是不解,但是脸上的急切难耐之色却丝毫不见消减,“都说了没事了,还出啥人命,快些,老娘已经忍了两年了,到现在这会儿你就别调戏老娘了,什么前-戏都直接滚蛋!”


  秦城已经无语的不能再无语了,看来性激素上脑之后被冲昏的不仅是男人,连女人也会这样,要不然以伊雪儿的聪慧怎么会到现在还看不出秦城的异常——那绝不是因为想要什么前-戏。


  不过伊雪儿说到她自己已经忍了两年,倒是让秦城心中触动不已,心道自己确实是有些对不住伊雪儿。


  秦城一把将伊雪儿反手抱起,将她背对自己按结实了,虽然这个动作只是为了让伊雪儿不再乱动,但是不得不说这个动作实在是太暧昧了,太刺激了!胯下那坚-挺物与肥-臀的碰撞虽然是隔着裤子,也让秦城一阵心猿意马。


  秦城尚且如此,就更别说伊雪儿了,她更是发出一声娇呼。


  “给爷听着!”秦城勉强稳住心神,在伊雪儿耳边狠狠道:“今晚有情况,要人命的情况.……”


  秦城这便将事实对伊雪儿全盘说了出来。


  说完,伊雪儿果然不动了,她停住娇躯的扭动,回头低声说道:“真的如此?”


  “这种事我会拿出来开玩笑吗?尤其是这个时候。”秦城哭笑不得。


  “好,姑且相信你一次!”伊雪儿站起身,看得出来她极不情愿,好歹整理了一个乱糟糟的衣裳,伊雪儿不忘恶狠狠的瞪了秦城一眼,“要是今晚什么都没发生,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秦城。


  “当然,就算真发生什么事儿了,今晚你也逃不出老娘的手掌心!”伊雪儿极其妩媚而阴险的笑了一下,“天大的事儿也得等你满足了本公主再说!”


  “.……”秦城。
——

  第四百零五章 朔方城,剑影与鲜血(四)


  “大汉的大将军果真是英雄人物,今日有幸目睹其风采,真是不枉此行。”乌赤納蛤的住处,此时,乌赤納蛤正一脸兴奋的在和他的一名下属谈论今日宴席上的见闻。


  “下官听说这位大汉的大将军,便是当年查哈地的实际夺得者。”乌赤納蛤下首一个鸡眼男子说道,“当年这位大将军夺得查哈地之后,并没有派驻汉军占领,而是拱手让给我了我们乌桓、鲜卑和阿米德族。说起来我们乌桓还得感谢这位大将军,若不是他,我们还真就没办法占据查哈地这么肥美的一块草场。”


  “你说的这事本官也知道。”乌赤納蛤说着忽然叹了口气,“当年秦大将军夺取查哈地,然后以汉人不据草原为由,愿意将查哈地拱手相送,以期和我们结盟。这事儿在当时还在王庭引起了激烈的辩论,有的人说这是大汉的引君入瓮之术,有的说大汉是想与乌桓结盟对抗匈奴,莫衷一是。”


  “最终还是大王经受不住查哈地的诱惑带人先行试着入驻这块草场,后来确实没有受到大汉的侵扰,这才开始经营。”鸡眼男子又说道。


  乌赤納蛤若有深意的点点头,“说起来大汉这些年的行径,还真是证明他们确实是想和我们乌桓友好相处的。”


  “可惜.……”鸡眼男子说到这里却是也叹了口气,“大王生性多疑,一直对大汉心存防备,要不然这回也不会同意匈奴秘使的请求,带着他们来这朔方城一探究竟。”


  “大王这也是谨慎行事,无可厚非。”乌赤納蛤道,“不过,根据我们这几日的所见所闻,这朔方城建立起来,着实是为了对付匈奴人,没有争对我们乌桓的意思。”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买秦大将军一个面子,明日就请辞?”鸡眼男子建议道。


  乌赤納蛤想了想,最终拍板道:“可以。”


  “不过,就怕到时候匈奴秘使不依。”鸡眼男子露出一丝担忧。


  “哼!”乌赤納蛤冷哼一声,眼中露出几分狠色,“这回出使朔方城能够带着他们来就已经很看得起他们了,要是他们敢给本官找麻烦,本官绝对饶不了他们!”


  “大人英明。”
……

  在乌赤納蛤和其手下的人敲定明日的行程的时候,乐毅的房门却被敲响,“将军,属下有事禀报。”


  “何事?”乐毅斯时已经睡下,听到敲门声便坐起身,让来人进来。


  进来的是乐毅的亲兵队正,他向乐毅抱拳道:“将军,方才接到下面弟兄的禀报,说是乌赤納蛤那伙人中有几个翻-墙出了院子。”


  “去了哪里?”乐毅抬头,镇定问道。


  “下面的人跟丢了。”亲兵队正惭愧道。


  “传令,护住刺史的住处,派人跟本将去驿馆!”乐毅霍然掀开被褥起身。
……

  此时,驿馆。


  驿馆的一个仆役从房中出来,朝西边茅厕的方向快步走去。进了茅厕,仆人正解下腰带,还没来得及蹲下去,便感觉到脖子上被一个冷硬的物件架上了,同时,背后传来一个充满威胁的声音,“动就杀了你!”


  仆人听明白了意思,也听出了这是很生硬的汉话。


  半响之后,两个黑影跳出驿馆的院墙,转了个弯,到了两三百步之外一颗大树下。


  “都尉,已经问清楚秦城所在的房间了。”两个黑影中的一个人说道。


  “下!”树上传来一个声音,接着,便从树上跃下三五个黑影,个个手中持刀。


  “驿馆的防卫并不严密,秦城带来的人都已经睡着了,只有四个人在站岗。”刚才说话的那人又道,末了加上一句:“四个人分散得很开,并不难解决。”


  从树上跃下的几个人中,有一人身材矮小,但是那双凌厉的眸子却在黑夜中闪着暴戾的光芒,听完属下的禀报,矮个子示意众人围拢过来,沉声道:“都给本都尉听好了,大汉的左大将军秦城就在这个驿馆里,杀了他,不仅可以为我们大匈奴战死的万千将士报仇,也可以让乌桓三族与大汉反目成仇,和我们大匈奴一起对付大汉!”说着,矮个子道:“这次行动是意义非凡的大事,都明白了吗?”


  “明白!”


  “杀了大汉的大将军,乌桓难辞其咎,大汉的皇帝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定然出兵乌桓,如此乌桓三族便只能与我们站在一起了!”有人兴奋道。


  “别废话!”矮个子低声呵斥道,说完桀桀笑了两声,“本来这回来只打算行刺乐毅,既然秦城命不好,偏偏这个时候跑到朔方城来,那我们便成全了他!”


  要是乌赤納蛤听到了这个矮个子的话,知道自己被利用了,一定会气的半死。


  “那伊雪公主怎么办?”有人问道。


  “这就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了,我们只要完成这次的刺杀任务即可!”


  说罢,矮个子都尉环视着面前的六人,冷声道:“你们都是伊稚斜大单于花了大本钱培养出来的敢战之士,是整个大匈奴的骄傲,理应为了大匈奴的存亡和荣耀战斗,即便是死,也决不能后退!”说着又道:“这回刺杀秦城,即便是战至最后一人,也要将这事办成!放心,要是你们死了,你们的女人孩子会得到伊稚斜大单于的亲自封赏,子孙永世荣耀!”


  六人齐齐行礼,表示愿意以死一战。


  矮个子都尉不再废话,也知道自己此刻说的话实际上已经有些多了,这便一挥手,“行动!”


  一行总共七人,随着矮个子都尉的一声令下,齐齐消失在夜里。身手矫健非比寻常。


  靠近驿馆,几人分散开来,不留痕迹的便将几个站岗的汉军解决掉,又稍等了会儿,确认没有被发现之后,这便朝着既定的方向潜行过去。


  秦城房中的灯早已经熄灭,从匈奴矮个子都尉的角度看去,就看见一间窗户紧闭的黑屋。


  都尉比划了一个手势,身后的人便分成两拨,几个轻跃,消失在原地。


  等三个匈奴死士已经到了秦城的窗口,都尉又等了会儿,这才猛然一挥手。


  “噼啪!”几乎是同时,几声爆响分别从秦城房间的窗户、大门上响起。


  一瞬间,几条黑影跃进秦城的房中,其中两人不由分说几步跑到秦城炕床之前,轻快的高高跃起,一起举刀,猛然劈斩向炕床上那鼓起的人形物体。


  “哧!”棉被撕裂的声音传来。


  “不好!”几乎是在棉被撕裂声响起的同时,站在房中的匈奴都尉便脸色大变。


  因为房中没有出现人被杀的时候的惨呼声,只有棉被撕扯的声音。


  “快退!”都尉大呼一声,率先转身,破窗而出,没有半点犹豫!

  落地的一瞬间,都尉没有丝毫踏实放松的感觉,反而是心中一沉,因为他看到了火光——来源于许多军士手中的火把。


  那都是秦城的亲兵!


  此时,秦城的亲兵正在包围驿馆!


  但是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而是大喝了一声“掩护我”,便朝那些拿火把的人冲了过去!

  而同时,秦城房间中已经传来了喧闹和打斗的声音。


  然而背后厮杀的声音此刻却传不进都尉的耳朵,他的精神高度集中,也忽视了那不时响起的惨叫声,只是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冲向面前的秦城亲兵,手起刀落!

  在都尉背后,与他几乎同时冲下来的两名匈奴死士,在听到他的话之后,没有丝毫犹豫,一左一右护着都尉的两翼,举刀便冲向面前的秦城亲兵!


  他们的动作没有丁点儿停顿,如同行云流水般,狠得不惜自个儿的性命。


  这样决绝的动作和反应速度,显然是经过无数次训练才能得来。


  而比这些迅捷的动作更为恐怖的,是他们在面对绝境时的选择,同样的没有丝毫迟疑。即便是在要用自己生存的希望去换取都尉生存的希望时,也没有丝毫迟疑!

  如匈奴都尉先前所说,这是一支真正训练有素的精锐队伍!无论是心性还是技艺,都已经满足杀人利器的标准!


  站在亲兵队列中的秦庆之在匈奴都尉动的一瞬间,就下达了命令:“杀!“


  简单的一个字,让都尉被活捉的可能性瞬间化为零。


  “呼哧!”在秦庆之“杀”字刚落下的时候,都尉手中的长刀已经从一名秦城亲兵的脖子里滑出来,然而,只比长刀慢了半拍飞溅而出的鲜血却没有溅到都尉的身上,因为他早已离开了原地,在下一个地点展开了搏杀!


  秦城的亲兵,那都是在三万骠骑军中挑选出来的绝对精锐之士,无论是个人武艺还是团体配合作战,都强悍到让一般军士无法想象的地步!


  但是即便如此,都尉杀入这些亲兵群中,却如入无人之境,只留下喷洒的鲜血在他身后飞溅。


  秦庆之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拔刀,前踏两步,长刀挥斩向正左冲右突的匈奴都尉!

  目光狠厉。


  比目光更狠厉的,是秦庆之手中的刀。
——

  第四百零六章 朔方城,剑影与鲜血(五)


  匈奴矮个子都尉和其后两个死士组成的三人步战小阵,冲入秦城亲兵队列中,左砍又杀,势如破竹。这种态势从他们行动开始的时候就一直存在。向来以精锐著称的大汉左大将军亲兵,在这个小型的三人阵型忘死的突进攻击下,竟然没能有一合之敌!

  这种局面,直到秦庆之拔刀,前突,挥刀的时候开始,才被改变。


  一切说来话长,其实不过是眨眼间的事,这从秦庆之方才拔刀就可以窥见一二。


  要说,只能说这个其貌不扬的矮个子匈奴都尉,和他率领的这个三人小阵,战力实在是太犀利了些。


  震怒之下的秦庆之大喝一声“闪开”,将自己前面的军士呵退,自己的长刀便从人缝中逼近了匈奴都尉左边的那个匈奴死士的脖子!

  那个匈奴死士感觉到身边传来的危险气息,果断挥刀过来格挡。直到这个时候,这名死士才感觉到一丝威胁。


  环首刀与长刀的碰撞在黑夜的空中擦出一道火线,电光火石之间,秦庆之连劈带斩,刀刀攻击这个匈奴死士的要害,刀刀狠厉,透露着一股一往无前的霸气。


  眨眼间两人已经交手十几合,这名匈奴死士眼中有震惊,但更多的还是果决,即便是疲于应付,也不曾退却半步,以免让匈奴都尉的后背露给秦庆之!

  秦庆之跟在秦城身边多年,对秦城的刀法自然熟悉,也被秦城指点了不少。而秦城的刀法,融合了前世黑道的江湖打法和这一世的正统军中刀法,正奇相合,霸道而不失刁钻。


  “死!”


  秦庆之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环首刀贴着对方的刀锋滑过,然后一个诡异的偏转,刀锋直接滑进了对方的脖子!

  而这个时候,对方的长刀也到了秦庆之的额前,但却再怎么都前进不了半分!

  秦庆之一脚将这个匈奴死士踹开,却发现这里已经不见了匈奴都尉的踪影,转头一看,就只看到一个身影从院墙上跃下,消失在了视野中!

  而匈奴都尉三人战阵的另一个匈奴死士,因为秦庆之拖住了方才被他斩杀的这个死士,导致其战阵被破坏,不能相互照应,没两下就死在了蜂拥过来的汉军的刀锋下!


  “追!”秦庆之大恼,跃上院墙,冰冷吐出一个字,便率先跃下。


  其身后的军士,齐声应诺,或者越墙而出,或者从大门冲出,但也留下了一部分军士仍旧留在驿馆的院中,以防调虎离山。
……

  此时,驿馆阁楼另一侧的转角上,两个人影静静伫立。


  “今日你又料对了,这些乌桓使节中果然有对你心怀不轨的人!”说话的是伊雪儿,声音中有着出离的愤怒和恼恨。


  因为自己与这些乌桓使节已经周旋了好几日,都没有发现他们的异常,今日要不是秦城看得准,以自己先前的“冲动”,说不得已经酿成大祸。


  秦城只是淡然的摇摇头,“我并不肯定一定会有人对我不利,只是先前在宴席上感觉到了一丝敌意,这便让秦庆之布置了一番以防万一,不曾想还真的用到了。”


  “真的?”伊雪儿忽然阴笑一声盯着秦城。


  秦城被伊雪儿盯得莫名其妙,头皮有些发麻道:“怎么不是真的?”


  “既然你根本就没有确定,先前本公主要你‘办事’的时候,你竟然还如此果断的就推辞了?”伊雪儿的眼神更加阴险起来,其中还透着些恨意。


  “呃……”秦城有些窘迫,不过还是据理力争道:“现在不是已经发生了这档子事嘛,要是那会儿我把你那啥了,现在躺在血泊中的,可就是咱两了。”秦城指了指楼下被汉军拖走的那两个血淋淋的匈奴死士,“若是真到那个时候,那可真是闹出了国际笑话——大汉大将军与前匈奴公主夜半偷情,被匈奴死士双双刺死于驿馆,此事引发广泛的国际关注,众人纷纷猜测当时的情景细节.……那岂不是很惨?”


  伊雪儿“呸”了一声,羞恼道:“谁跟你偷情了!”


  “所以说嘛,”秦城呵呵笑道,“年轻人,用兵需要谨慎。”


  “.……”伊雪儿白了秦城一眼,不以为然道:“这也能跟用兵扯上关系?就算能勉强扯上关系,你这个最喜欢深入敌境千里奔袭、曾今只带着几千骑兵就敢独闯匈奴单于王庭的人,也能跟谨慎沾上边?”


  “.……”秦城尴尬的笑笑,但还是理直气壮道:“年轻人嘛,用兵有时候也是需要疯狂滴……”


  “.……”伊雪儿。


  “秦城,原来你在这儿呢!霍去病那小子不见了!”秦城正和伊雪儿说着话,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秦城和伊雪儿转身去看,却见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握着长剑的柳木。


  柳木看到伊雪儿,明显也愣了一下,然后便禁不住冷嘲热讽道:“原来伊雪刺史也在这儿呢,我就说怎么到处都找不到秦城这竖子的人呢!”说着又看向秦城,醋意十足的冷冷道:“本以为今日这些杀手来这一趟肯定是没捞着什么好处,看来他们还是收获了一些东西嘛,至少破坏了某人的好事!”


  秦城和伊雪儿都大感无地自容,便是伊雪儿先前表现的再怎么豪放,这会儿也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秦城看着柳木咳嗽两声,正儿八经问道:“你方才说什么?霍去病不见了?!”


  已经知道了霍去病身份的柳木听到秦城说起这茬,担忧道:“方才听到军士的禀报后,我里里外外都找遍了,都不见他。”说完,还是忍不住嘲讽道:“秦大将军日理万机,这么晚了还忙着和刺史谈正事,还要为难为你担心陛下的小舅子,真是费心了!”


  “你能别老揪着不放么?”秦城恼道,“要不待会儿我把你也捎上,咱们可以三人一起商谈.……正事!”


  “.……”伊雪儿和柳木顿时一起大吼:“去死!”
……

  既然已经被柳木撞见,伊雪儿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这便和秦城一起下了楼,到了院中。不过院子中的人看到伊雪儿,还是诧异不小,不过这些单纯的军士最终也只是感叹一句“刺史这么快就闻讯赶过来了?还真是神速啊!”


  伊雪儿闻言双颊羞红,柳木则是狠狠白了秦城一眼。


  秦城这会儿没心思理会这两人,他担心的是霍去病,要是这小子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回去刘彻还不扒了自己的皮?


  要是连人都找不到,秦城觉得自己干脆还是不用回长安了,要不然卫青都不会饶了自己。


  不过仔细想想,这些人好似都是冲着自己来的,应该没理由分兵去找霍去病的麻烦才对。可是现在霍去病的人又真真切切的不见了,这让秦城困恼不已。


  “霍将军的房中并没有打斗的痕迹,霍将军的长刀也不在房中。”王二过来禀报道。


  “都去找!”秦城沉声下令道,“别在这儿干愣着了,本将不会有什么事儿。”


  “诺!”


  “不用找了!”秦城这句话刚说完,便听到大门处响起一个熟悉而响亮的声音。


  众人转头看去,就见霍去病正没事儿似的出现在大门前。


  “我回来了!”霍去病道,将手中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丢给身前的一个军士,很轻松随意的对秦城道:“这是逃跑的杀手的人头。”
……

  原来,方才霍去病听到外面有打斗声,便从窗户中跳出,跑到打斗发生的地方一看,就见秦庆之等人正在围攻那个匈奴都尉。


  当时霍去病正准备前去助战,就看到匈奴都尉已经越墙而逃,也就没有迟疑,就近跳出了院子,跟着追了出去。


  所以在秦庆之发现那个匈奴都尉跳出院子的时候,霍去病几乎同时也跳出了院子。


  正说着话,秦庆之也带人回来了,看了霍去病一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惭愧的向秦城复命道:“属下无能,让那贼人跑了,请将军责罚!”


  秦城将方才接过来的人头丢给秦庆之,在他诧异的目光中说道:“责罚?人家霍将军已经将人头都给你带回来了!”


  秦庆之捧着血淋淋的人头,用诧异的目光看向很随意站在一旁的霍去病,不禁上下打量了霍去病好一番,却见他浑身上下别说伤口,便是连一滴血迹都没有。


  不禁秦庆之如此,跟着他出去的众军士也都是如此的打量着霍去病。要知道,就是秦庆之手中这颗人头的主人,先前冲入军列中如入无人之境,几十号人根本连碰多碰不到他!而霍去病,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没付出一点儿代价就拿回了人家的人头?

  这人头,总不至于是人家双手奉上的吧?

  惊异了半响,秦庆之才向霍去病伸出一个大拇指,由衷赞叹道:“你牛-逼,我服了!”
……

  “人家以后还有的是让你服气的地方!”秦城笑了笑,转身上楼:“收工!”


  说罢好像是想起什么,秦城又停下来,转身看向伊雪儿和柳木,无比认真且正经道:“二位要不要一起上楼,咱一起商量点正事?”


  “.……”伊雪儿和柳木互看一眼,然后一起暴怒道:“去死!”
——

  第四百零七章 朔方城,剑影与鲜血(六)


  被这么一闹,秦城忽然就没了睡觉的兴致。北方的风总是要比南方烈一些,这让秦城想起当初刚刚穿越到这个时代,自己第一次出征之前,在夜半独自吹冷风时的感受。那时候的迷茫,那时候想起未来是生是死时感叹的去他妈的,那时候想起要走上战场时说的此去不可预知。


  乐毅带着人不久前赶到了驿馆,先前还在楼下忙碌着,因为没有活口,审讯的重点便落到了乌赤納蛤等人的身上。乐毅在确认秦城无恙之后便带人去了乌赤納蛤的住处,可想而知要是乌赤納蛤今日举动一个不恰当,便会被盛怒的乐毅斩于刀下。


  不过之前秦城还是跟乐毅说:“不能杀乌赤納蛤。”说完在乐毅要走的时候还是补充道:“暴打一顿还是可以的。”


  伊雪儿作为刺史,也跟着乐毅一同去审讯乌赤納蛤了,现在的她出离的愤怒。


  驿馆这边在收拾完之后,除却加强警戒,也不再闹腾。秦庆之带人将驿馆中出来看热闹的人驱赶回去,好让驿馆恢复正常秩序。


  独自凭栏,秦城一个人面对着这个于自己而言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忽然间生出许多莫名的感概、惆怅。


  没有流星划过天际,但是秦城还是很骚-情的感叹了一句,自己就像是天空划过的流星那一瞬间的绚丽。


  伊雪儿走后,柳木也没有来找过秦城,或许她也觉得此时此刻来找秦城有些不合适,毕竟她还没有做好跟秦城办“正事”的准备。当然,就算她来了,秦城也不会有这个兴致。


  今夜的刺杀本是件很偶然甚至是很小的事,但是秦城的心绪却就这么被狠狠触动了一下,或许是想起自己到了这个时代之后多次遭遇过莫名其妙的刺杀,秦城忽然感觉有些烦躁。也有些疲惫。而在疲惫之后,往往是无力。


  明月,繁星,静谧的朔方城,斯情斯景,让秦城没来由的产生了一种想要离开的冲动。


  离开?好主意!去哪里?


  秦城不知道。


  或许只是单纯的想离开这个繁华的俗世,去寻找自己心里的一份安宁。
……

  翌日到郡守府的时候,秦城得知乐毅和伊雪儿昨日的审讯已经有了结果。


  结果表明,乌赤納蛤对昨日的驿馆风波并不知情,更没有安排人去刺杀秦城。不过对于自己队伍中隐藏着匈奴密使,乐毅和伊雪儿并没有费什么劲就让乌赤納蛤承认了。


  乌赤納蛤也没有好不承认的,刺杀这档子事是匈奴人搞出来的总比是乌桓人搞出来的要好,如此乌赤納蛤最多承担一个“不义”和“狡诈”的罪名,而不用承担“刺杀大汉大将军便等于向大汉开战”的责任。


  秦城看到乌赤納蛤的时候,这厮已经是鼻青脸肿,衣衫都有些残破不堪,走起路来脚步虚浮,看样子乐毅昨晚是贯彻了秦城的意思,将这些人都好生收拾了一顿。


  其实昨晚乐毅带人包围了乌赤納蛤等人的住处之后,先什么话都没说就冲进屋内,将乌赤納蛤带来的人和他本人一顿暴打,打完收工之后才拍拍手开始问其它。


  “你昨夜没睡好?”伊雪儿见秦城精神有些不大好,两颗眼睛外密布着一圈黑色,便走过来关切道。


  秦城若无其事的笑了笑,“你都走了,我怎么睡得好?”


  “.……”伊雪儿,“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秦城无所谓的耸耸肩,“因为这是个冷笑话。”


  伊雪儿只是横了秦城一眼。


  “这些人要怎么处置?”乐毅过来问秦城。事实是,昨晚他和伊雪儿都没有睡。


  “能怎么处理?”秦城无意发表高人一等的意见,“总不至于让我再揍他一顿吧?要是你们下手没有这么狠,我还会考虑考虑这么做。”


  乐毅回头看了一眼委屈蹲在一边的角落里,像是一个犯错小孩一般的乌赤納蛤,忍不住指着乌赤納蛤缺了两颗门牙的的脸暴躁道:“别拿你那可怜的眼神看着本将,信不信本将把你剩下的牙齿全敲掉?”


  犯了大错还被发现的乌赤納蛤此时没有任何人权可言,只能对乐毅的羞辱选择逆来顺受,于是赶紧闭上了嘴巴。


  乐毅这才满意的回头对秦城说:“确实是有点惨。”


  “都说打人不打脸,你怎么把人家一口好牙都打掉了?”秦城似乎有些同情乌赤納蛤现在的悲惨遭遇。


  “其实,我就打了他的脸。”乐毅笑得毫无压力。


  “遣送他们回去吧,就现在,也别给他们喂饭了。”秦城道,“总得让查木错那老小子知道他犯了错,而且应该承担代价。他要是还没老糊涂的话,就知道应该要回来赔礼道歉。”


  乐毅点头答应,“你这打脸可打得比我狠,我也就打了乌赤納蛤一个人的脸,你可是把乌桓的整张脸都打了。”


  “他们自找的。”秦城也表示毫无压力。


  “今日我们要启程了。”秦城又说道。


  “怎么这么急?”


  “窦非他们的大队人马虽然行的慢,但终归走的是直线,我们在这里绕了个大圈子,再不走就追不上了。”秦城还是很淡然的笑道,这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些讨厌自己,因为明明自己心情很差,但是却能笑得这么人畜无害,而最可恼的是,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情糟糕。


  “也好。”乐毅本来就性子直,从军之后性子就更直,“我让人给你们准备路上的用度,待会儿吃过饭你们就可以上路了。”


  “嗯。”乐毅的安排是题中之义,秦城自然接受,说着看向伊雪儿,问道:“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西域?”


  “不要。”伊雪儿没好气的答道,显然是对秦城没有跟她办正事就要急着走的行为很是介怀。


  “西域蛮荒,我们都不甚熟悉,而且这回我们要以区区几人对付伊稚斜的大军,你在草原待的时间长,和我们一起也能帮上不少忙。”秦城继续说道,语气平淡的像是读书似的,完全没有一点儿发出邀请应有的殷勤态度。


  “不要。”伊雪儿这回看都懒得再看秦城一眼。


  “好吧,既然如此的话……”秦城淡淡的说着,就在伊雪儿以为秦城要说“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并且准备佛袖扬长而去的时候,秦城从怀里掏出一张锦帛来,递给伊雪儿,“我就不能不拿出杀手锏了.……这是陛下的调令。”说着又道:“不用看了,陛下让你跟着我做一个副使,一起去处理西域事务。”


  伊雪儿扫了锦帛一眼,尤其在刘彻盖章的地方停顿了一下,然后收起锦帛,问秦城道:“是你向陛下要求的?”


  “大汉人才不够,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秦城道,这句话显然指的是大汉没有多少投降的匈奴人才。


  “你就这么想看到我和伊稚斜兄妹相残?”说这话的时候,伊雪儿的眼神变得怨恨起来。


  “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不去。”秦城平静的语气让伊雪儿想要抓狂,他继续道:“锦帛上写的很清楚。”


  “你过来!”伊雪儿忽然冷冷的对秦城道。


  秦城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过身子,“你要说啥.……”


  秦城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因为伊雪儿已经狠狠的往秦城小腹来了一拳,硬生生让秦城的话戛然而止。


  秦城背对着秦庆之等人,未免让秦庆之等人看到异样,虽然被这重拳揍得身子一弓,也只能干忍着痛。


  “你好狠……”秦城倒吸着凉气说道。


  伊雪儿甩甩头,与秦城擦肩而过,淡淡道:“其实早就想揍你了。”


  “大将军,吃饭了。”伊雪儿刚走,霍去病就走过来叫秦城,这厮明显对吃饭这件事比一般人的热枕度要高。他看到秦城脸色通红的样子,好奇道:“大将军,你没事儿吧?”


  秦城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没事儿,吃饭。”


  吃过饭,秦城对乐毅说:“你把你的大鸟给我带走一只,沿途我看看它听不听话,好不好用,要是能行就留在李老将军那里,你们以后就用那玩意儿通信,先尝试尝试。”


  乐毅一脸不高兴,“它不叫大鸟,它有名字。”


  “苍鹰,苍鹰。”秦城呵呵笑道。


  乐毅脸更黑了,幽怨重申道:“矛隼!”


  “好,矛隼!你快给我一只,我就要走了。”


  乐毅这才慢吞吞让人牵来一只矛隼,交给秦城的时候显得很是肉疼,叮嘱道:“这只虽然不是我亲自驯化的,但是我也没少关心它,关键是现在我手里一共就三只,你可别在路上给我玩死了。”


  秦城没好气道:“我像是那么没有爱心的人吗?”


  “你什么时候有爱心过?”乐毅反驳了一句,最后摸了摸那矛隼的头,深情的凝视了它一阵,算是告别。


  “好了,对女人都没见你这么深情过。”秦城受不了乐毅的眼神,一把像抓稻草一样抓起矛隼,就跨上了战马,一手提缰一手矛隼纵马而去,丝毫没考虑矛隼的感受。


  乐毅看的一阵心惊肉跳,追出去两步,对着秦城的背影痛心疾首道:“你要是玩死了它,回头我非跟你拼命不可!”
——

  第四百零八章 秋风渡黄河


  来的时候秦城的队伍中就柳木一个女子,到了离开朔方城的时候,队伍中就变成了两个女子,若是按照这个趋势,形势还是很乐观的。


  当秦庆之将这个话以开玩笑的口吻对秦城说出来的时候,秦城并没有笑。离开朔方城已经两日,众人虽说没有星夜兼程,行进的速度却也不慢,一路上都除了必要的休息外没有其它停留。然而,奔驰路上冷风的吹拂并没有将秦城心中的烦闷和那些虽然很淡但却顽固的消极情绪吹散。


  所以这一路上秦城基本也没说什么话,行程中的一切有秦庆之打理,秦城也不需要过多指手画脚,这让秦城整个人显得更加沉默,虽然在有人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依旧是面带笑容,但他这种明显的变化还是被伊雪儿和柳木看在眼里。


  情绪往往来的莫名其妙,尤其是对两世为人的秦城而言。之前一直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而现在一旦出现,就让秦城有种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也不想自拔的感觉。


  若是抛开这些不谈,秦城一路上所做的主要的事就是跟手中这只矛隼套近乎。矛隼是宝贝,秦城当然不可能真的对它不以为意。这一路上秦城不仅将它照顾的好好的,而且有事没事就逗它玩儿,虽然玩儿的内容主要是大眼瞪小眼。


  众人行进的路程差不多是沿着黄河道,当然,这个时候的黄河并不叫黄河。因为黄河里的水这个时候一点儿也不黄。


  这日,难得的艳阳高照,众人从林荫道中奔出,再一次看到黄河时,正好是正午时分。放眼望去,阳光在奔腾的河面上起舞跳跃,带动着黄河水奏出不同的乐章和舞蹈,够得上美轮美奂四个字。


  众人在河边停住了马准备歇息一阵,秦城一人踏马到黄河边,望着眼前怒啸的大河,胸中也不免渐渐跟着有些激荡。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空对月.……空对月.……”秦城忽而诗兴大发,对着一川大河忘情朗诵起来,只不过吟到这里,秦城却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下文。


  努力尝试了几次未果之后,秦城生出一股挫败感来,想当年自己上学那会儿,那也是风流才子……这让秦城好不容易高亢起来的情绪又纠结在一起,并且有些不能所以。


  “你这是吟的什么辞赋,我怎么从来都不曾听过?”柳木驱马行过来,和秦城肩并着肩,望向脚下奔流不息的大河。


  “我自己编的。”秦城随口道。


  “真的?”柳木蹙了蹙眉,忽而咯咯笑出声来,有趣的看着秦城,“说起来还真是奇怪,你明明就是一个粗人,竟然还懂得吟诗作赋!”


  “你之前听过这厮吟过诗赋?”伊雪儿这两日早就发现秦城的异常,这时候也主动走过来搭话。


  “倒是听过一些,不过都是些从未听过的。每次问这厮都说是自己编的,可是偏偏又和时下的辞赋体裁不同,《诗经》中更是未曾见过。”柳木看了看秦城,说道。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伊雪儿咀嚼了一番秦城方才吟唱的诗词,不由得暗暗点头,“除却表达过于直白之外,气势倒是不凡。”


  “我只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罢了,你们干嘛老抓着不放?”因为情绪的低潮,秦城这时候就有些懊恼。


  “夸你两句你还不乐意了?”伊雪儿翻了翻白眼。


  “好男不跟女斗,懒得给你们这两个不懂风雅的人多说。”秦城道。


  “秦城!”伊雪儿立马怒了,“本公主告诉你,你不要太嚣张!本公主可不欠你钱,你再这幅跟谁都有仇的样子试试?”


  伊雪儿在情绪激烈的时候,就会自称本公主,这回是这样,前两日在驿馆闯进秦城的房间时也是如此。


  “你就别跟他置气了,没看到大将军这两日情绪不高么?”柳木这时候明智的选择了和秦城站在一边,说着捋了捋额前的头发,颇有些自恋道:“咱们大汉的女人,最是体贴人了,一般这种时候,我们都会顺着男人,温柔的开导一番.……开导,公主,你懂吗?”


  说罢也不等伊雪儿答话,便道:“想来你应该也不懂,草原人自然没有大汉的人懂风情。仔细看着,我给你示范一回。”说着,柳木向秦城嫣然一笑,含情脉脉而又温柔的看着秦城,腻声腻气道:“大将军,你这幅忧愁的样子妾身看了好生心疼呢!你这两日心里有事就给妾身说说嘛,妾身陪你解解闷儿.……大将军要是不想说也无妨,妾身来给大将军揉揉肩按按腿如何?大将军.……”


  秦城看到柳木这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尤其是柳木眸子中透露的那股媚意,加上那奶声奶气的“大将军”“大将军”的叫唤,更是让他一阵不寒而栗,怎么都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


  而伊雪儿早已经目瞪口呆,她实在想不到,柳木这个浑身杀伐气、像将军绝对超过像女子的家伙,竟然也有如此.……肉麻的一面!

  还好三人离秦庆之等人远得很,要不然秦庆之要是看到了柳木这幅模样,说不得就会直接自爆,然后跳进黄河了。


  而柳木尤觉得不够,更是俯身靠近秦城,软绵绵的来了一句让秦城直接从马上掉下来的话:“来嘛,大将军,不要羞涩嘛.……”


  “.……”伊雪儿已经无话可说,一脸的表情化为无解两个字挤在脸上。


  秦城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扶了扶头盔,在远处秦庆之等人异样不解的目光中站直了身体,无力的看向柳木:“你强,你狠!我服了!”


  “咯咯咯咯.……”柳木顿时笑得花枝乱颤,是的,花枝乱颤,这是秦城第一次发现柳木还真有女人味的一面。


  秦城一脸无语的走到黄河岸边蹲下来,做出一副要离得柳木远远的、不认识她的样子——实际上被柳木这么一闹,秦城的心情已经好了不少。


  柳木翻身下马,走到秦城身边蹲下,拿胳膊撞了秦城一下,粗声道:“哎,大将军,你该不会是想家中娇妻了吧?”


  说罢,颇有几分顾影自怜的叹了口气,手指在自己脸上滑下,柔弱道:“可真是深情啊,身边跟着两个大美人,还想着千里之外的娇妻.……大将军如此痴情,连我看了都替白姐姐高兴呐!放心吧,回去之后我一定把你因为思恋她而茶饭不思的样子转告给她,然后让她好生犒劳你!”


  秦城转过头看着柳木,就那么无语凝视着她,一直不说话。


  “哎呀,大将军你干嘛,你这个样子看妾身,妾身会不好意思的啦!”柳木娇嗔忸怩的拍了秦城一下,还羞死的低下头去,十足的小女儿作态。


  但是只有秦城知道,柳木这一巴掌要是换成拍一般人,还就真把别人一下子给拍进黄河里去了。


  “柳将军,柳大爷,柳大侠,柳大妈!”秦城摸着被柳木拍的生疼的肩膀,认输道:“你能正常一点儿吗?”


  “我怎么不正常了?”柳木理直气壮道,“妾身真的是个小女子嘛,你这样盯着妾身看,妾身是会不好意思的嘛!”


  “说实话……我还真没把你当女子看……”秦城弱弱道。


  柳木闻言,一下子就暴怒了,她腾地一下站起身,大喝道:“秦城,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秦城欲哭无泪,他心里无力的哀叹道:这特么到底是谁情绪不好哇?

  “好了,柳妹子,别跟他一般见识。”伊雪儿适时过来打圆场,瞥了秦城一眼,酸酸道:“你们汉人女子虽然温柔体贴,但是你们汉人的男人,可多得是不懂风情,你为他生气,多不值得!”


  柳木看了看秦城,又看了看伊雪儿,然后认真问道:“难道你们草原的男人都很懂风情?”


  “至少不会像他一样,在身边有两个大美人跟着的时候,心里只想着千里之外的娇妻!”伊雪儿愤愤道。


  “那不叫风情,叫风流好不好?”柳木无爱的看了伊雪儿一眼。


  “风流也比不懂风情好,是吧?”


  “.……有道理!”


  就在伊雪儿和柳木忽然莫名其妙达成共识统一战线的时候,秦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并且一笑就有止不住的趋势。


  柳木和伊雪儿同时惊恐的看着秦城。


  秦城好不容易笑完了,站起身,走过来一手攀上伊雪儿的肩,一手攀上柳木的肩,得意道:“你们俩说得对,有两个活脱脱的大美人在身边,我干嘛还不知足呢?”


  秦城心胸豁然开朗,不是因为真想通了什么,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想不通的,只是看到柳木和伊雪儿为了逗自己开心而使尽浑身解数,秦城是真心有些感动了。他觉得即便是自己的心再累,也没有必要再不开心了。


  身边有爱自己的人,和自己爱的人,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苦着一张脸?


  柳木和伊雪儿同时白了秦城一眼,双双出拳击中秦城小腹,骂道:“去死!”


  “.……”秦城痛苦的捂着肚子再次蹲了下去。


  到现在秦城才明白,自己的女人会武功其实是件多么恐怖的事——尤其是她们联手的时候。


  伊雪儿和柳木嬉笑一阵,好不得意。


  一阵冷风吹来,伊雪儿紧了紧衣衫,忽然收住了笑容,走到河边蹲了下来,一手拨弄着河水,沉默不语。


  柳木和秦城面面相觑。


  半响,伊雪儿回头朝秦城盈盈一笑,款款深情轻声吟道:“君不见,秋风冷煞水。舀一瓢,劝君莫含泪。”


  “.……”秦城怔了怔,然后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君不见,秋风冷煞水。舀一瓢,劝君莫含泪.……”


  吟罢,伸出大拇指,对柳木道:“就这,你还敢说草原女子不懂风雅?”


  “.……明明就是你的说的。”
——

  第四百零九章 杀人如麻


  (今天两章合并。)

  秦城等人在到达酒泉之前就碰到了窦非张骞的大队人马,如秦城所料想的那样,窦非一行人路上并没有碰到什么麻烦,酒泉之前的商路还是比较太平的。


  双方这便两处合为一处,一起赶向酒泉吕福城。


  路上秦城和窦非说起在朔方城碰到的风波,窦非听罢之后若有所指的说道:“乌桓三族朝秦暮楚,从来都没有确定过自己的立场,对于这样的国,留在北边始终是个不稳定的因素。”


  张骞听罢表示同意,“乌桓三族虽然势单力薄,但若是在关键时刻做出什么对大汉不利的举动来,却也是个不小的麻烦,按照这些国现在的这些愚昧表现,很难保证他们能看清形势管好自己的手。”


  秦城略做思量,道:“他们要是足够聪明,恐怕早就看出来匈奴灭亡的时候就是他们灭亡的时候这个事实了,现在还会这样安分?”


  “他们想不通,却也耐不住匈奴的一再劝说。依我看,乌桓三族还是应该雷霆解决的好。现在漠南无王庭,要对付乌桓三族对汉军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窦非的立场很坚定,在他看来乌桓三族已经丧失了其应有的价值,留着反而会有后患,不如早解决了好。


  “乌桓三族虽然势力弱小一些,但也能凑出七八万骑兵来,要是真打而又要速战速决的话,代价有些大。”秦城说道,有些无奈,“当初为的是让乌桓三族牵制匈奴,才让他们占据查哈地,现在他们却反而成了汉军对付匈奴的制肘,还真是弄巧成拙了。”


  “那该如何?”窦非问道,“打还是不打?”


  秦城见窦非有些急切,便笑道:“打与不打还不是陛下说了算?再者,要是什么是都需要用杀伐来解决,我们这回还去西域作甚?直接派大军过去就得了。陛下还不是想着靠你的脑袋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


  窦非闻言有些苦恼,“照你的意思,这回出使完了匈奴,陛下还有可能让我再跑一趟查哈地?”


  “能者多劳嘛,谁让你有一颗国宝般的脑子?”秦城呵呵笑了两声,不无得意,“上兵伐谋其次伐交,能不用军队解决的,就尽量不要用军队解决。”


  窦非不理会秦城的打趣,而是道:“你以为到时候就会只有我一个人去查哈地?告诉你,陛下现在做什么事都不会忘了你。往往麻烦越大越不能解决的事,陛下就越不会忘了自己有个武能定国、文能安邦的大将军.……嘿嘿!”


  “拜托!”张骞哀嚎一声,无爱的看着秦城和窦非,“我才是司职邦交的主事好不好?你们这样让我颜面何存?”


  “.……”窦非低头沉默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忽然很有兴趣的问秦城:“你手里那大鸟是个什么东西?倒是挺神骏的!”


  “你说这个?它叫矛隼,不叫大鸟。”秦城顿时神气起来,就像是手中的这支矛隼是自己养的一般,“当然,如果你没文化的话,也可以叫它苍鹰。”


  “这可是好东西,借我把玩一会儿!”窦非兴致颇高。


  被忽视的张骞一头黑线,终于忍不住吼道:“本官下次出使绝对不带着你们俩!”


  “哈哈.……”


  几人一路上就这样有说有笑,倒也不算枯燥,直到到了吕福城。


  其实一路上秦城都有观察酒泉的建设,重点当然是军事的基础设施建设,例如烽火台和堡子。在看过这些建设之后,秦城不能不感慨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李广在这方面的造诣已经登峰造极了,便是自己也不能比得上。


  到了吕福城,早先接到通告的李广拨冗招待了秦城等人,一顿洗尘宴之后,便又是谈正事的时候。


  “这回学生来带来了陛下的一份旨意。”李广现在是酒泉郡守,秦城身为大司马大将军自然不好再在李广面前自称属下,那样有些混乱,于是便索性自称了学生,“还请老将军准备接令。”


  李广见秦城一脸笑意,便知道这份指令肯定是好事,遂喜悦的换上了朝服,里里外外收拾一通,这才准备接令。


  “河西千里,地广物丰,事务繁多,又是而今面对匈奴和西域的前沿,军事情况复杂,行事若无统帅多有不便。朕欣闻酒泉郡守李广勤于军政,近年来边城建设卓有成效,现特令李广为河西统帅,职司河西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军事。”秦城将任命交给李广,这便算是办完了大半的正事。


  李广接到任命十分激动,而今李广已经年迈,对刘彻的重视自然倍感高兴。


  还有一半的正事,在李广激动的收好任命之后,秦城便笑着知会李广道:“现今还有一事学生需要告知老将军,此番学生和窦非等人出使西域,为了行事方便,陛下任命了学生为关西统帅,节制关西军务,可无虎符调动关西汉军。”


  所谓关西,不仅包括了河西,还有西域,虽然西域并没有军队可以让秦城调动,但如此一来就明确了秦城在关西军务上的绝对话语权。


  李广闻言脸上的激动立即淡去了大半,竟露出一些孩子气的嫉妒,“说来说去陛下还是偏心,你是老夫的学生,陛下却总是让你压老夫一头。没有虎符就能调兵,这种事古往今来可是从未发生过。”


  “卫青以前不就干过一回吗?”秦城笑着说道,“况且,这关西统帅的名头虽响,但是实际能调动的汉军骑兵不超过三万,和我骠骑军差不到哪里去。”


  “这回到酒泉来,除却宣布陛下对老将军的任命,还有一件公事要办。”秦城又接着道,“陛下让学生来看看边城的建设。”


  “你是大司马大将军,又是关系统帅,这事儿自然是你说了算!”李广虽然佯装板着脸道。


  “哈哈!”


  说是来查看边城的建设,其实秦城能待在吕福城的时间并不多,主要还是对酒泉的边城建设要有个底,如此在西域行事的时候更能知进退。


  接下来一日,秦城便在李广的领路下查看了吕福城的军事建设,整整一日没有停歇过。


  到了夜里,秦城才有空将矛隼交给李广,并且让他试着通过矛隼跟乐毅联系。


  李广听秦城说完矛隼的作用后,也很兴奋,作为军中老将,他怎么能不明白矛隼的的重要程度?


  因为翌日秦城便要和众人离开吕福城赶往西域,李广遂跟秦城说起了敦煌匈奴骑兵对商队的骚扰,“小的骑兵队伍不过百人,大的有时候能达到千人,他们杀人越货,行径和强盗土匪无异,甚至是比土匪强盗更加残忍,因为经过他们洗劫的商队,一个活口都不会有!”


  “对于这件事,学生倒是有个办法,能够稍解商队的困境。”秦城听罢想了想之后说道,其实这件事在来的路上秦城救已经思考了很久了,“就是要辛苦老将军。”


  “身为军人,便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你只需要将办法说出来,老夫保证给你办的妥妥的!”李广道,“老夫对这些强盗般的匈奴人早就恨透,恨不能啖其肉寝其皮!”


  “如此,老将军且听学生慢慢道来.……”
……

  秦城等人离开吕福城的时候,商队得到了很大的壮大,货物看起来起码多了一倍,而重骑也是人人都在铁甲之外披上了一层布衣,头盔外也做了装饰,披挂在马上的铠甲也收在了马背上。总之,如果不近距离查看,外人很难看出来这是一支装备精良的重骑,而只会以为那是一般的商队护卫。


  进入西域,秦城等人本就打算扮成商人,只是到了西域诸国境内再亮出身份,这样做有掩饰身份的作用。而对于重骑装扮的变化,秦城说这是为了和商队的身份相符,也是为了不吓到西域诸国。


  “大将军可别看西域诸国小,实际上军队的装备并不差,尤其是鄯善,军士人人披甲,装备精良得很,那长剑都是用精钢打造,锋利无比。”张骞听完秦城的解释后反驳道。


  “仅是装备好有何用。”秦城并不以为然,不过说完还是谨慎的问道:“依你看西域诸国的军队实力如何?”


  “我两次到西域,倒也见过不少军队,也看到过军队厮杀。根据我个人的看法,西域诸国的军队,自然是不能跟我们大汉的军队相比的。”张骞很有底气和信心。


  “那当然。”秦城也很得意,说着说着,就将先前张骞质疑秦城将重骑掩饰起来的问题给忽略了过去。


  众人这便告别了李广,出吕福城,再次一路向西。


  过了酒泉,踏入敦煌境内,周围景色变化最大的特点便是越发荒凉,虽说此时敦煌荒凉的没有后世那么厉害,但是和此时的中原比起来,差别和后世还是有的一比。而且越往西行,人烟便越稀少。


  在此之前,敦煌基本上没有什么城池——匈奴人向来没有建设城市的传统,所以这就使得秦城等人的食物供给出现了一些困难,虽说离开吕福的时候准备很充分,但是伙食水准也不免下降的很厉害。


  秦城等军伍出身的人倒还好,窦非和张骞也还好,前者是已经过了几十年的窘迫生活,对食物的要求可以低到仅限于果腹,张骞出使西域已经不是第一次,也能适应的过来。


  真正难受的,其实还是伊雪儿和商队的人。商队因为是临时组建的官方商队,之前基本就没有去过西域。


  伊雪儿甚至几次想要去林子里猎取一些动物来改善伙食,不过都被秦城拦下了。


  众人今日歇息的地方是一个开阔地带,离开深林有三五里的距离,将商队的货物摆在一起,重骑的军士们都下了马,围坐在一个个大小几乎一样的火堆前——除却轮值警戒的。


  “经验告诉我们,陌生的林子是很危险的,所以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秦城又一次拉住想要进林子狩猎的伊雪儿,语重心长道:“忍忍,忍忍就过去了,不就是两天不吃热肉么?来,这有肉干。”


  “一片林子而已,除却豺狼虎豹,能有什么可危险的?”伊雪儿嗅之以鼻,今日她已经打定了注意要改善伙食了,按理说女人一般都是不怎么吃肉的,不讨厌已经是很难得了,但伊雪儿明显继承了草原人的对肉食极度渴望的优良传统,平时吃的头比秦城都要多,“再说,这些肉干真的很难吃!趁着天还没黑,我去去就来。”


  “豺狼虎豹这种东西对一般人是危险,但对你着实没有什么危险度可言,你比它们可危险多了。”秦城脱口而出道,说完见伊雪儿脸色黑了下来,连忙改口道:“怕的是林子里有人,那些人虽然有可能是你的同宗,但也有可能不是是不是?再者,你看你这么如花似玉的一个大姑娘,独自闯进深林多不好?历史经验证明,你在林子里并不会碰到好运。”


  “哪里的历史经验?”伊雪儿有些抓狂。


  “比如说,多年前在上谷的时候,你在林子里还被捕兽夹夹住了是不是?要不是赶巧碰到本大将军,你早就成了黑瞎子的腹中之物,说不定早已经在人家的肚子里走了一圈,然后‘化作春泥更护花’了。”秦城一本正紧道。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还有,别跟我提那回!”伊雪儿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显得无限苦恼,“要不是你追杀的紧,我至于跑进林子里被那破夹子夹住吗?”


  “嘿!”秦城立马不干了,“当时要不是我救你,你现在还能跟我吹胡子瞪眼吗?”


  “你……”伊雪儿气得一甩手,愤愤不平的走开,末了还不忘威胁一句,“不让我吃肉!哼,晚上你可得小心点,别明早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的某块肉不见了!”


  “.……”秦城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摇了摇头,一脸悲痛的叹息道:“爱吃肉的女人真可怕.……”
……

  就在秦城和伊雪儿为了吃肉不吃肉的问题争论不休的时候,在离他们二十几里之外的某个低处,一大群人正围坐在若干火堆边百无聊赖。看其规模,怕是有不下千人。


  此处本是荒凉之地,能出现一两个人就已经不正常了——因为那极有可能是野人。而上千人聚在一起什么都不干,就更显得诡异。


  不需要如何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些人个个带着长刀、身披皮甲,而在他们身边,还有上千匹雄健的马儿正在低头吃草。或许是此处的草儿味道不错,这些马儿不时抬起头来打个响鼻。


  “天都快黑了,今日又是一无所获!”一个最大的火堆边,一个梳着一条奇异辫子的男子有些恼怒的说道,“这都快半个月了,半个人影都没在这儿看到,照这样下去,咱们这个千人队就可以直接打道回府了!”


  “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和我们一样的处境,要是他们收获不少,而我们空手而归的话,回去之后定然被耻笑。”辫子男旁边的一个人说道,“依我看,咱们应该再向东走一段距离,免得有商队出现也被他人抢了先。”


  “百夫长说的对!”辫子男表示同意,“明日一早,咱们就向东再走一段距离,要是再碰不到人,咱们干脆去林子里一人猎一头野猪带回去,如此也好过空手而归!”


  “千夫长英明!”方才说话的百夫长立即道。


  “本千夫长一向英明!”辫子男甩了甩自己那根让他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的长辫子,傲然道。


  “是是!”百夫长强忍住心中的别扭和反胃,讪讪道。


  “有探子回来了。”有人指着奔过来的一个骑兵道。


  “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发现,没有的话大伙儿就可以睡觉了!”辫子男道。


  “报!千夫长,二十里之外发现一个商队,观其人数,大概有七八百,货物都有百来车!”探子激动的说道。


  “什么?”辫子男立即站了起来,“百来车的货物?”


  “是!”


  “哈哈!”辫子男得意而猖狂的笑了起来,腰都快弯到了地上,“我就说在本千夫长英明的带领下,绝对没有理由空手而归!这回终于让我碰到肥羊了,哈哈!”


  笑罢,千夫长的目光变得凶狠起来,他自以为豪气的一挥手,自以为潇洒的一甩鞭子,——

  第四百一十章 一排火箭


  (今天依旧两章合并。)

  河西四郡的建设现在还处于一种原始时期,各方面的基础设施都不完善,比如说道路和驿馆。在商路初通的时候,大汉还是花了力气去搞建设的,但自打匈奴骑兵开始以游击战术对付过往的商队之后,其对大汉新建的基础设施也进行了破坏,尤其是驿馆损失最为严重。


  驿馆乃是行人过往的基本,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没有驿馆行人就不能成行,其重要性比之道路丝毫不差。


  也正是因为驿馆的破坏,这才使得秦城等人这回踏足敦煌之后,路程变得艰难了许多。因为没有物资补给,也没有落脚休息的地方,众人只能被迫选择在野外宿营,吃着自带的干粮。可以说条件已经是非常辛苦。


  好在敦煌郡守还没有无能到吃屎的地步,因而虽说驿馆被破坏的很厉害,但也不至于尽数被毁坏,若是那样的话,别说商队,就是官方使团都不能成行。这对秦城等人来说,勉强算是个安慰。
……

  与秦城和一些将士围在火堆前烤火、进餐的时候,风尘仆仆的柳木发牢骚道:“这敦煌的郡守、都尉实在是太无能了些,驿馆被破坏了七七八八也就算了,按说这个时候此地的驻军应当对剩下的驿馆和道路进行保护才对,可是我等走了这么远,硬是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看到。这要是放在当初的上谷,几乎是不能想象的。”


  “你这是在责备我这个大将军尸位素餐,没有将下面的军务管理好了?”秦城本是想开个玩笑,但是话说出口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敦煌毕竟太偏远了些,又在匈奴的眼皮子底下。匈奴在东边吃了那么大的亏,定然要发泄怒火,敦煌首当其冲,这才使得敦煌的军政倍加难做。”


  “总之敦煌郡守、都尉都难辞其咎。”柳木的立场很坚定。


  “那要不让你来做这个敦煌的郡守?”秦城道,“只要你愿意,我保证向陛下力荐!”


  “你以为我不敢?”柳木冷哼一声,说着看了一边的伊雪儿一眼,道:“伊雪公主都能做朔方的郡守,我为何就做不得这敦煌的郡守?”


  “你来真的?”秦城有些不相信。


  “你要不要试试?”柳木的语气比真的还真。


  秦城想了想,然后看着柳木的眼睛道:“还是算了,我舍不得。”


  柳木脸红的啐了一口,“谁稀罕你的舍不得了!”


  秦城立马接话:“那好,这回回去我就向陛下推荐柳副将出任敦煌郡守,我相信陛下一定会准许的!”语气认真的不能再认真。


  “你……”柳木顿时气结,拿眼睛狠狠剜了秦城一眼。
……

  “大将军,西北边有动静!”秦庆之过来对秦城说道。


  “什么情况?”秦城并未站起身。


  “虽还未靠近,但是远远观之,可见火把密集,马蹄声杂乱,看那阵势,不下千人!”秦庆之道。


  秦城霍然起身,果断的说了两个字:“戒备!”


  “诺!”


  命令下达之后,重骑将士纷纷上马集结,迅速摆开阵型,不过却没有立即打出火把,窦非张骞等人和其他商队的人则是被护在重骑军阵身后。


  “派人过去示警!”秦城催马行到重骑军阵前方,向秦庆之下令道。


  “诺!”秦庆之答应一声,便亲自带着二十来个重骑奔出,向飞速靠近的队伍行去。


  勒住战马,秦庆之隔着老远便领着身后的二十重骑一起大声喊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否则弓箭射之!”


  说罢,其身后的重骑将士纷纷拉开了强弓弓弦,将四棱铁箭搭在了弓上。
……

  有着一条奇异长辫子的千夫长带着千人大军,跟着领路的骑兵一路奔驰,果然在行进了没多久之后就看到了先前探马口中的肥羊。


  虽然现在黑夜已经降临,但是远观对方的火堆数量和大小,以及坐在火堆边的人影,长辫子千夫长还是很轻易确认了先前探马的禀报属实。


  那确实有好几百人,长辫子千夫长甚至看到了那一车车诱人的财货,这让他的热情一阵猛涨。


  “勇士们,汉人的商队就在眼前,几百车的货物马上就要属于我们,大伙儿吼起来!”长辫子千夫长兴奋难当,抽出长刀向前一指,大声喊道。


  “喔喔~~”长辫子千夫长身后的匈奴骑兵们立即纷纷喊出声来,在黑夜中显得如同厉鬼嚎叫一般,确实有几分骇人的效果。


  在离对方还有三里的距离时,长辫子千夫长看到对方已经集结了起来,但是对方的人并没有打火把,因而有些看不清对方的虚实,便是先前那些燃烧着的篝火,现在也没了光亮。


  长辫子千夫长在心里冷笑一声,“即便是你们再如何小心,再如何谨慎,今日也难逃本千夫长手中的长刀!”


  在依稀的月光下,长辫子千夫长看到对方的阵营中奔出来几个骑兵,他们在离自己尚有一里地的地方停了下来,朝自己这边大声喊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否则弓箭射之!”


  心中冷笑更甚,长辫子千夫长都忍不住鄙视起对方的指挥者来,这大晚上的,自己这么多人杀过来,难道是来与他们叙旧的么,还用得着询问自己的名号?难道对方还指着自己大喊一声“我们是强盗,交钱、投降不杀!”吗?


  长辫子千夫长敢肯定,不管对方投不投降,自己都会将他们杀的一个都不剩!


  因为在这位英明的千夫长看来,对面那些空有无数财货、却没有实力保护那些财货的人,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堆渣,杀之毫不费力。


  所以长辫子千夫长根本就懒得理会对方的询问,而是潇洒一甩自己的长辫子,大声吼出一个字:“杀!”
……

  秦庆之也知道对方既然如此有气势的冲过来,就不可能是敦煌的屯军,询问一声只是例行公事以防万一。


  在秦庆之喊完话之后,回应他的是对方逐渐逼近的马蹄声。


  “放!”秦庆之下令身后的重骑将射程能达近百步的重骑专用铁箭射出,然后就驱马奔回。


  那些绑着燃烧布条的铁箭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了百步之外,整齐的插在地上,闪烁着点点火光。


  秦庆之回到军阵的时候,对方的骑兵刚好踏过了那些火星点点的铁箭组成的线。


  “放甲!”秦城下令,五百重骑便动作整齐的将卷在马背上的铁甲放下来。


  “冲!”秦城拔刀,向前一引。


  “重骑,冲锋!”秦庆之举刀大喝一声。


  一阵马嘶,重骑踏步而出。


  重骑军阵启动的时候,一个矫健的身影一马当先跃出,领先其他重骑几乎一个马身。


  霍去病!

  没有嘶吼,没有大喝,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冲杀向敌方的军阵。


  而五百重骑,一出如惊雷,奔腾如风,动辄震碎了这黑夜!
……

  英明的长辫子匈奴千夫长,在纵马奔驰的时候,他那条长辫子几乎都要跟马背平行了——看起来很怪异,像是脑袋长了一条尾巴——虽然头发也可以认为是脑袋的尾巴——最让千夫长恼火的是,每当这个时候他想甩辫子,都会变得比较艰难,这让千夫长时常觉得恼火,特别是在他认为自己应该表现出自己潇洒一面的时候。


  当他看到对面商队中奔出来的几个人——那是唯一打了一只火把的几个人——在放了一轮火箭便退回去之后,他忽然觉得有些别扭起来。


  因为他们射出的不是一般的铁箭——那是一排根本就没射到他们的铁箭,岂止是没射到,简直是隔了好几条街。而关键的是,那些铁箭还都带着燃烧的尾巴,这才是让长辫子千夫长最为恼火的地方。


  在这个黑夜,那些排成整齐一排的燃烧着的铁箭,在没有杀伤的前提下,唯一的功能便是照明!

  准确的说,是划定一个界限,或者说,信号线。


  想到这点,虽然这位英明的千夫长怎么都不相信对方那群在他看来柔弱的、在自己勇武的大军长刀下应当毫无还手余地的商队卫队敢于反击——即便是反击了对方也不能对自己构成什么威胁,但是不可否认,这位自诩雄才大略的千夫长的心跳还是不禁猛然加快了好几分!


  不过,此时千夫长马蹄的前脚已经踏过了那条燃烧铁箭划出的界限,这也就意味着,他已经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当然,英明勇武的千夫长也没有打算回头!


  直到他看到前方的那团黑阵从不动如山到动如矫龙,直到他听到对方那真正如同奔雷一般的马蹄声——整齐,极富撕裂感。


  对方明明只是几百人的队伍,但这一瞬间,千夫长觉得自己面对的,仿佛是千军万马。不为别的,就因为对方那气势。


  对方奔涌起来的军阵依旧没有打火把,千夫长知道,如果对方不是找死,就是对自己的军阵有着绝对的自信。


  千夫长对自己的队伍没有这个自信,便是他知道如此对阵可能会让自己的“大军”变成被屠宰的活靶子,他也没有勇气让身后的骑兵抛弃火把。


  况且,一切已经来不及。


  几百步的距离,转瞬即到。


  吼声如潮的己方军阵,沉寂如水的对方军阵,一动一静鲜明的对比下,千夫长没有发现自己的队伍在气势上占据了上风。相反,他感觉到了对方那种极度沉静带给自己的压抑。


  当两军撞阵,在己方火把昏黄的火光下,千夫长看到对方骑兵的真实面目时,千夫长的眼睛瞬间挣得大大的,眸子里写满了恐惧。


  森冷的铁甲,铁甲下那一双双只有杀气的眼睛,锋利的长刀,长刀锋刃上闪过的彻骨寒光。


  人仰马翻,血流如柱,惨叫声响彻夜空。
……

  战斗持续的时间短的让人意外,只一个冲锋,骠骑军重骑就将对方先前看起来不可一世的对方军阵冲散,没有丝毫压力。


  一个冲锋完成之后,下面的战斗对于骠骑军重骑而言就变得很简单:追杀被追杀的逃兵,纳降投降的士卒。


  第一次见证骠骑军重骑战力的霍去病,在第一个冲锋完成之后,就失去了继续拼杀的念头。一边倒式的屠杀于他而言毫无快感,没有半点儿吸引力。


  所以霍去病干脆收了环首刀,索然无味的离开了已经不能称之为战场的战场,默默待在一边看着骠骑军重骑“打扫”战场,不发一言。


  第一次,霍去病的眼中闪现出了炙热的光彩。


  炙热之下,是凝重的思考。


  秦城也收了环首刀,看到霍去病静立在一边默然不语,便走过来,笑着对他道:“是不是觉得这场战斗不够热血?”


  霍去病摇摇头,用低沉的声音道:“够热血,只是不够有意思。大将军的重骑声威,去病今日才知其锋利,观之让人热血沸腾不已!”


  秦城不无得意的笑了笑,“正面冲锋,确实少有敌军能够撼动重骑兵锋。不过要说到千里奔袭,就不是重骑的长项了。”


  “多谢大将军教诲。”霍去病郑重抱拳道。


  秦城摆摆手,示意霍去病不必在意。


  “大将军,那边有个自称是这队匈奴骑兵的千夫长的,希望能见你。”秦庆之过来说道。


  “没什么好见的。”对于这样的对手秦城没有半点儿兴趣,本来懒得理会,不过想到还有些问题要问,还是跟秦庆之一起走了过去。


  长辫子匈奴千夫长此时浑身是血,看起来是出气多进气少了,看到秦城走过来,千夫长竟然有些激动的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你就是这支军队的主将?”


  “这是我们大汉的左大将军!”秦庆之傲然道。


  “阁下便是秦城?”千夫长的称呼都变了,眼中除却炙热还有些惶恐。


  秦城淡淡点点头。


  “如此,我便是败也心甘了。”千夫长忽然轻松道,说完想甩甩自己的长辫子,却因为脖子上有伤,这一动作便疼得他一阵龇牙,“先前我还不甘心,阁下以区区五百人,只一个冲锋便将我的大军.……千人队冲散,着实太匪夷所思了些。不过既然是秦大将军,这一切都理所应当了。”


  千夫长笑得有些凄惨,不过话语却很激动,他看着秦城,“能与秦大将军交手一回,便是惨败,也是值得。”


  说罢,忽然惊恐道:“秦大将军到此,是要对大匈奴用兵?”


  “你的话还真多。”秦城这会儿倒是觉得眼前这个奄奄一息、却偏偏又激动的难以自已的千夫长有些有趣,“不过我也不放告诉你,我这回来并没有对大匈奴用兵的意思。”


  “如此.……”长辫子千夫长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大匈奴还可以安生一段时日。”


  “本来我还有些话要问你,但是看你现在这副模样,想必问了你也不会说。”秦城道,“是也不是?”


  千夫长沉默了一阵,才点头道:“是。”


  “如此,我便给你一个痛快,也免得你受苦。”秦城说完,转身。


  “多谢秦大将军。”千夫长不怎么纯正的汉话中透露着一丝解脱的意味。
……

  “你早就料到了会碰到匈奴的骑兵拦截,对吧?”战场肃清之后,张骞问秦城道。


  “他不是早就料到,而是根本就是在引诱匈奴骑兵来拦截。”窦非明显看得比张骞透彻,“重骑遮甲,低调随行,你等的便是今日吧?”


  “以商队作为诱饵,引诱匈奴骑兵来袭,然后将其一网打尽,这本就是我给李老将军支的招。”秦城道,“如此多次,将这些匈奴袭击者打得怕了,打得惨了,就能让他们忌惮,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才能解决商队频频遇袭的困境。我等既然要出使西域,不过是顺路做一做这个工作罢了。”


  “你这招倒是毒得很。”窦非笑道,明显很是——

  第四百一十一章 楼兰扦泥城(一)


  西域有大小王国三十六,其中以鄯善距离大汉最近,且与大汉接壤。从敦煌出玉门关、阳光,即到了鄯善国。


  鄯善即为有名的楼兰国,东通敦煌,西北到焉耆、尉犁,西南到若羌、且末。王城为扦泥城,距离敦煌千六百里,距离长安六千一百里,在此时已经人丁兴盛,居住人口超过了四万。


  楼兰,乃是西域著名的“城郭之国”。


  汉匈河西大战之后,大汉设立敦煌四郡,楼兰便与敦煌比邻。作为大汉与西域诸国通商的必经之路,楼兰在其这条商路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若是楼兰不通,则大汉与西域的商路也被堵塞。


  这些年来,汉匈关系已经恶化了到了前所未有的极点,两国形势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周边王国。而大迁徙之后的匈奴,更是极力威服、拉拢西域诸国,楼兰也成为其重要目标之一。而大汉出于同样的目的,也在极力发展与楼兰的关系。


  面对一北一东两个强国的斗争,楼兰被迫卷入其中,楼兰王虽然倍觉烦恼却无可奈何。就像这回,匈奴派遣大军五千,围困楼兰的扦泥城已经长达一个月,而楼兰王却无计可施。


  伊稚斜无意与楼兰真正交恶,也无意灭楼兰的国,发兵五千而不是五万更多的成分是胁迫楼兰就范,而不是引发两国生死存亡大战。所以伊稚斜的这五千大军,到了扦泥城之后,即驻扎在扦泥城之北,然后遣使者入王城与楼兰王谈判,希望他答应帮着匈奴对付大汉。


  面对匈奴的五千大军,楼兰王无法发兵与之撕斗。一方面,四万多人的王城本身兵力就少,打也不一定能够打得过人家的五千精骑,楼兰军队虽然装备看上去很精良,但是楼兰王却知道,自己这些太平盛世里成长起来的军队,和匈奴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的军队是无法作比的。而一旦让各路勤王之师前来合围,则会彻底引发楼兰与匈奴的国战,这也是楼兰王不希望看到的。


  况且,人家匈奴不也没有攻打城池吗?


  楼兰与匈奴之间的关系,就处在这样一种妙不可言的平衡中。而这种微妙平衡的维持,其节点正是落在扦泥城与扦泥城之外五千匈奴精骑的相安无事。


  扦泥城王宫中,正值盛年的楼兰王正在接见匈奴的使臣。


  “楼兰王,这都一个月了,你到底想清楚了没有?”匈奴使臣在扦泥城被耗了一个月,便是有再好的脾气也给磨的没有了,偏偏眼前这位楼兰王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跟自己磨叽,这让这位匈奴使臣极感挫败,“与大匈奴结盟,我们可以保证你们不受汉人的侵扰,并且帮助贵国成为西域最强大的国!今日大王你无论如何也要给敝臣一个答复,敝臣出使的期限已到,今日无果则无法回去向大单于复命!若是那样的话,恐怕大王与敝臣的面子上都不好过。”


  与心浮气躁的匈奴使臣形成鲜明对比,楼兰王的神态颇为悠闲,面对匈奴使臣的诘难,他丝毫不为所动。这倒不是他心理素质足够好,在之前的日子他也是心急如焚,但是自打前两日接到消息,说是大汉的使臣这两日便能到达扦泥城之后,楼兰王心中就已经有了打算。


  “贵使勿要急躁,与贵国结盟之事,事关重大,干系到我楼兰十万子民,实在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决断的。这些日子以来,本王一直在与大臣商议,就是希望能够早日拿出方案来。”楼兰王心平气和的说道。


  “这样的话大王已经说了一个月了,还要敷衍敝臣多久?”匈奴使臣气的直呼冷气,“无论如何,若是大王今日不给敝臣一个交代,那么驻扎在城外的匈奴大军,就不会如现在这般安静了!”


  “贵使这是在威胁本王吗?”楼兰王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一个月来老是被这样要挟,普通人尚且不能忍受,更何况是一国之王?

  “敝臣不敢威胁大王。”匈奴使臣的声音依旧冷硬,“只是大王不给敝臣一个明确的答复,敝臣回去之后也是死,何惧鱼死网破?”


  楼兰王知道今日是敷衍不过去了,便只得道:“三日,贵使再给本王三日时间。三日之后,本王必定给贵使一个答复。如若不然,到时再刀兵相见!”


  “好!就依大王所言!”匈奴使臣没有什么好怕的,说完这句话便起身告辞离去。


  “大王,匈奴的使臣实在是太嚣张了,简直目中无人!”匈奴使臣走后,楼兰王的近侍愤然道,“他们与大汉的事,为何要拉上我们楼兰?实在是可恨之极!”


  楼兰王瞥了这个近侍一眼,冷笑道:“这话刚才匈奴使臣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大王恕罪,小人该死,不该多言!”近侍惶恐的跪倒。


  “都是一群窝囊的东西!”楼兰王骂了一声,也不知是在说别人还是在说他自己,然后站起身走了。
……

  秦城等人一路上碰见的小股匈奴骑兵不下三五支,但都被尽数歼灭。而且按照秦城的指示,对于那些袭击商队的匈奴骑兵,是一个都不放过,全数处死!


  商队不能携带俘虏,也不能让他们回去报信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尽数诛杀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到了楼兰国境内,秦城等人本来没有打算立即亮出身份,但是在得知其王城被匈奴围困之后,秦城还是找到了楼兰国的官府,表明了身份,让他们将自己出使楼兰的消息秘密告知楼兰王。


  毕竟,若是在自己这些人到达扦泥城之前楼兰就与匈奴结了盟,那自己这些人铁定是一个都回不去了。


  这样一来,秦城等人在往后赶路时,便有了官方的向导。不过考虑到扦泥城局势紧迫,秦城等人随即决定,与商队分开,领着五百重骑快马加鞭赶往扦泥城,以免耽误了正事。


  临近扦泥城时,秦城忽然下令让大队人马将速度缓下来,并且让向导挑选了一条有利于隐蔽的小路行走。而秦城自己则带着霍去病秦庆之两人,加上一个向导,急速靠近了扦泥城,去查看形势。


  “匈奴人驻扎在此已经一个月了?”在一处山包后拴住了战马,隐藏住身形,秦城等人爬到山包顶部,便能看见扦泥城,还有扦泥城北五里之外驻扎的匈奴大军。


  秦城这话是问身边这个向导的。


  这个向导二十来岁的年纪,皮肤有着西域种族特有的白,一双有神的眸子让人一看便知这是一个机灵的家伙,身上简朴的衣服很是简陋,甚至在肩膀处还开了一个小口。


  前些时日,秦城等人在安排向导的时候,这个名叫西科茶夫的小伙子是毛遂自荐的,楼兰官方的人员并不打算用他,因为这人就是个普通平民,带路的工作自然轮不到他。不过这厮态度很是坚决,并且一眼就看出了秦城是商队的领头,这就缠上了秦城。


  秦城记得自己当时问他为何如此想做这份差事的时候,西科茶夫用他半通不通的汉话坦率道:“要是我带路带的好,还希望贵人到时候向官府引荐,给我谋个一官半职!”


  “哈哈!”秦城大笑,问他:“你怎么就能确定我的引荐有用?”


  “贵人来自大汉,自然是国王上宾。而且我看贵人既然能带着这么多精锐战士,想必贵人一定地位尊贵!”西科茶夫非常自信且笃定道。


  “是个人才,那就算上你一个!”秦城对西科茶夫表示了赞赏,然后同意了西科茶夫的请求。
……

  西科茶夫点头,看向匈奴的眼神饱满憎恶,“我一月前离开扦泥城的时候,正好看到这群匈奴贼人过来!”


  “他们来的时候就是这么多人?”秦城观察着对面的匈奴军营,又问道,

  “就是这么多!”西科茶夫肯定道。


  “你怎么这么肯定?”秦庆之对西科茶夫的笃定态度有所怀疑。


  “我眼神好,离开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地方,仔细数了数匈奴贼人列好的军阵,那时候便知道匈奴贼人大概在五千之数。”西科茶夫的汉话讲的有些吃力,但这并不妨碍他想要表达的迫切希望,他拿手指了指对面的匈奴军阵,又道:“将军请看,如今匈奴军营有营帐两百左右,除却一些大帐,按照普通营帐每个二十五到三十人的配置,可知匈奴贼人现在的人数也在五千左右!”


  秦庆之听懂西科茶夫的意思之后,看他的眼神立即就变了,问道:“你之前在军营待过?”


  “待过。不过军营的上峰太无耻,同袍都只是混日子混俸禄,我不屑与他们为伍,后来就出来了。”西科茶夫拔了根青草放在嘴里嚼着,有些不羁,他说这话特别是说到上峰“无耻”的时候,显得很是平淡。


  “.……”秦庆之。


  “别闲聊了,赶紧干正事。”秦城笑笑,然后问霍去病道:“发现了什么没有?”


  “有!”霍去病道,“匈奴大营外紧内松,乍一看去好似军容严整,防备严密,随时都能作战。但实际上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那些令旗都搁置在地上,且士卒大多无所事事,分布毫无章法。”说完霍去病总结道:“由此观之,这是个废营!”
——

  第四百一十二章 楼兰扦泥城(二)

  “废营?霍将军好大的口气!”秦庆之不服气了,“我看对方军营布置有度,拒马密集,营前有沟,箭塔林立,乃是精锐之相。”


  霍去病不以为然,“这便是我方才说的外紧。秦将军只看到了对方的外紧,却没有看到内松。匈奴大营的结构布局确实有度,但是秦将军若仔细观之便会发现,匈奴大军过分依仗这些工事,而忽略了士卒的约束。一旦战事突发,若是有一支精锐之师冲破了营门,则匈奴防线瞬间崩溃——因为军营中的匈奴大军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即便如此.……”


  “好了,别争了!”秦城打住秦庆之,笑道:“我知道你是觉得此番出征去病抢了你的风头,心中有所不服。不过不服归不服,不服需要在战场上用战绩找回来,而不是一味跟人家对着干——而且明知对方是对的还跟人家唱反调,不是自寻死路么?”


  秦庆之被秦城说中了心事,闹得脸红不已,羞愧道:“大将军教训的是!”


  霍去病则脸色淡然。


  “大将军准备如何应对?”西科茶夫见秦城等人不说话了,便急切的问道。


  秦城笑而不语,然后问西科茶夫道:“你会杀人吗?”


  “会啊!”西科茶夫肯定的点头。


  “那你想杀匈奴人吗?”秦城又问。


  “匈奴人陈兵我楼兰王城,我做梦都想杀尽这些匈奴人!”西科茶夫非常肯定。


  “那好,本将今日便成全你。”秦城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

  “你要进攻扦泥城外的匈奴大军?”窦非听了秦城的通知后,表现的有些惊讶。


  “怎么,不可?”秦城问道。


  “你这是想拉楼兰国下水啊!”窦非拉着秦城走到一边低声感叹道。


  “有何不可?”秦城的笑容很是阴险,“要是五千匈奴大军在楼兰王城之外被击败,伊稚斜必定迁怒于楼兰国,如此楼兰国便只能倒向大汉了。”


  “但是你想过没有,这样可能会招致伊稚斜的疯狂报复?”窦非的神色很复杂,“要是伊稚斜大军杀到这里来,到时候我等就要成为楼兰的陪葬品了。你是真的想清楚了还是另有打算?”


  秦城摇摇头,“我只知道,这样绝佳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便没有了。若是此番不趁机让楼兰和匈奴彻底交恶,仅凭我们这点人实在难改变什么,而大汉毕竟离楼兰远了些,河西屯军并不多,很难让楼兰有安全感并且倒向我们。”


  “你这个疯子!”窦非骂了一句,旋即又道:“大不了就是几百具尸体,既然你主意已定,那便如你所愿好了!”


  “早说不就好了?”


  “.……”
……

  “五百打五千,这个还是很有难度的,即便是对方军营防备不甚严密,这个风险也太大。”争对秦城提出的军事行动,柳木和伊雪儿都是如此看法。


  “所以必须出奇兵。”秦城一副“你们这不是废话么?”的表情。


  “关键是如何出奇兵?”柳木和伊雪儿愤愤道,俱是一副“你以为我们都是白痴么?”的表情。


  “这不正跟你们商量吗?”秦城理所当然道。


  “.……”


  “你们都没有什么好办法?”秦城意外道。


  “奔袭、偷袭,这些都是你的看家本领,现在既然你都没办法了,我们哪儿有办法?”柳木道。


  “.……”秦城大感无力,又看向秦庆之:“庆之,你说!”


  秦庆之沉默一阵,然后抱拳道:“大将军说怎么打,我等就怎么打!”


  “.……”秦城郁闷了,“我真想一巴掌拍死你。”


  “在下倒是有个办法。”霍去病忽然出声道。


  “你说。”


  “擒贼擒王!”霍去病说道,“只要能迅速斩杀匈奴主将,就能让匈奴大军退却。”


  “有道理!”柳木率先肯定了霍去病的提议,“匈奴深入敌境作战,若是主将被杀,定然斗志不存,如此大军可破。”


  “问题是五千大军之中,如何能斩杀敌首?”秦庆之抛出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


  “只需要一猛将即可。”秦城目光炯炯道。
……

  带领五千匈奴骑兵驻扎在扦泥城外的匈奴主将乃是伊稚斜的堂弟,匈奴的千里王骨碌都。说是千里王,乃是因为伊稚斜欣赏骨碌都长途奔战的本事,才有此王号。


  骨碌都在大漠颇有威名,被称为小伊稚斜,其人勇武异常,常年征战鲜有败绩,乃是匈奴人心目中一颗耀眼的军事明星。而骨碌都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斩杀那位让无数匈奴大将闻风丧胆的大汉左大将军秦城,并且早已立志要将久负盛名传言未尝一败的骠骑军碾碎在马蹄之下。


  这回出使楼兰,虽然对于仕途来说是份好差事,无数人倾羡不已,但是对于骨碌都来说,却倍觉枯燥无味。


  这就好比草原狼是用来猎杀肥羊的,而不是用来观赏的。而骨碌都怎么都觉得自己率军在楼兰来走一圈不打仗,基本就是做了一回让人观赏的笑话。所以这些日子以来骨碌都一直非常烦闷,渐渐的连军务都懒得打理了。


  这日骨碌都正在军营百无聊赖的与军士比武,这些自称拥有百人敌本事的军士在他手下根本走不了两个回合,这让骨碌都更觉索然无味。


  正准备回大帐睡觉的时候,有军士来报,说是有个楼兰人求见。


  “一个楼兰人有什么好见的,不见!”骨碌都摆了摆手,说道。


  “来人说他是汉人使臣的向导,来此是有重要情报要告知大王!”军士说。


  “汉人使臣?汉人派遣使臣来楼兰了?”骨碌都停住了脚步,回身问道。


  “那人是如此说的。”军士道。


  “将他带到大帐来。”骨碌都觉得这是个很重要的消息,若是大汉也派了使臣过来,那么这回的行动可能就有点意思了,于是决定先见一见这个楼兰人再说。


  少顷,一个衣着堪称破烂的年轻小伙子被带进了骨碌都的大帐。


  “拜见匈奴将军!”来人行礼道。


  骨碌都打量了眼前这个身板精瘦、怎么看都像是营养不良的小伙子一圈,开口问道:“你是汉人使臣的向导?”


  “是。”年轻小伙子答道。


  “本王问你的话你要是如实回答,本王重重有赏,若是敢有半句虚言,我立即将你推出大帐斩了!听明白了吧,楼兰人?”骨碌都威严道。


  “小民不敢有半句虚言,确实有汉人使臣到了楼兰,并且马上就要到扦泥城来了!”小伙子的身子虽然有些轻微的颤抖,但吐字依然清晰。


  “本王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休得多言!”骨碌都道,在眼前的小伙子连连称是之后继续问道:“本王问你,汉使有多少人,来人是什么官职,现在到了何处?”


  “汉人有近百人,来人听说是大汉的左大将军,叫……好像叫秦城!还有一个什么博望.……侯。”小伙子努力回忆起来,“对了!还有一个女的,别人都叫她伊雪公主!”


  “秦城.……伊雪公主?!”骨碌都霍然一下站起身,听到秦城这两个字的时候,骨碌都的心跳忽然一下就加速了,而听到伊雪公主这四个字的时候,骨碌都再也不能保持坐姿!

  “是……是,是有这么两个人!”年轻人战战兢兢道。


  骨碌都惊起之后却反而沉默下来,没有再继续发问,甚至没有任何动作。


  小伙子低头局促不安的站在那里,骨碌都没有响动,他就更不敢轻举妄动。


  半响,骨碌都忽然大喝道:“来人,把这个楼兰的奸细给我拉出去砍了!”


  “诺!”帐外立即有军士进来,就要拖着小伙子往外去。


  “慢着!”在卫士近身的时候,小伙子却忽然大喝一声,而后他目光炯炯的看着骨碌都,竟似十分愤怒的怒喝道:“大王好生无道!不给小民赏赐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杀人灭口?!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匈奴千里王竟然是这般作态,小民今日方知匈奴人人皆虎狼,不能与谋!”


  “桀桀~~”骨碌都看着因为呼吸急促而满脸通红,胸膛剧烈起伏的年青人,冷笑几声,轻蔑道:“死到临头还嘴硬?那好,本王便让你死的明白!”


  “大汉秦城是何许人,怎会让你一个向导知道他的身份?即便如此,伊雪公主是何许人,怎么跟着秦城来楼兰?如此荒谬的言论你竟然还想蒙骗本王,你当本王是被西北风吹大的、没有长脑袋吗?”


  “原来如此。”小伙子这时却松了口气,认真道:“小民粗通汉话,因而能够听懂他们日常言谈,所以知道有秦城这么一个人。至于伊雪公主,我大可描述一番她的相貌,大王听听看是否符合便知!”


  “你懂汉话?”骨碌都惊讶不已。


  “略懂.……略懂……”小伙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谦虚道。
——

  第四百一十三章 谁在挖坑,谁在埋人?(一)


  稍事片刻,千里王骨碌都重新坐回了王座,托起下巴开始沉思。


  在他面前,衣着寒酸的年轻小伙子静静的站立着。


  “大王还有什么要问吗?”千里王沉思良久不见开口,小伙子大概是牵挂自己的赏赐,出声提醒道。


  骨碌都站起身,一丝丝炽热的战意在他眸子里闪烁着,“既然你知道汉使的来处与去处,必然也大概知晓他们走哪条路,如此,你带本王前去!”


  小伙子大惊,连忙摆手,慌乱道:“小民只是来报个信讨点赏,并没有其他打算……要是我领大王去伏击汉使,小民这条小命就不保了!还请大王看在小民不辞劳苦来报信的份上,放小民回去!”


  骨碌都阴测测的笑了两声,道:“你既然有胆子到我这里来高密以求富贵,怎么就没胆子带本王去找那支汉使?莫非是你有意蒙骗本王?”


  “怎么可能?”小伙子连忙道,“方才小民所说伊雪公主的相貌,大王不是已经证实了吗?”


  “哼!”骨碌都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肯带本王前去?你不是想要钱吗?等你带本王找到了这支汉使,本王就许你一世富贵,泽被子子孙孙!”


  “可小民若是跟大王前去,只怕小命就不保了啊!”小伙子一脸要哭的表情。


  “你若不去,现在小命就没有了!”骨碌都不再跟小伙子多说,往大帐外走去,“少废话,跟本王走!”


  小伙子眼巴巴的看着骨碌都从自己面前走过,当骨碌都与自己擦肩而过之后,小伙子脸上的慌张焦急之色被愤恨所取代,中间好似还夹杂着一丝得意。


  一双眼睛更是浮现出一抹要将骨碌都吃了一般的神色,一闪即逝。


  小伙子眼中的杀气刚好掠过,骨碌都突然转过身,盯着小伙子的眼睛看了半响。


  “大……大王!”小伙子立即又变得惊恐起来。


  骨碌都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也不说什么,转身出了大帐。


  “传令,大军集结!”
……

  骨碌都集结了一个千人队,这就押解着小伙子,离开大帐飞奔而出,向东而去。


  在路上,骨碌都还不忘给一脸沮丧之色的小伙子作思想工作:“好好带路,只要能让本王在半路截上这支汉使,我保证立即放你回去,保你一声富贵!本王言而有信,人尽皆知,不会为难你一个小平民的!”


  “是……谢大王!”小伙子的精神稍稍振奋了一些,“我是趁着他们昨夜歇息的时候跑出来的,跑了整整一日一夜才到扦泥城。算算脚程,此时往东大概四十里,约莫就能碰到汉使的队伍了!”


  骨碌都点点头,有些赞赏的看着小伙子,“你小子为了富贵还真是有毅力,竟然硬生生跑在了汉使的前面到这里来。”


  “楼兰别的不多,就是马多,小民昨夜跑了没多远就偷得一匹好马,这才能提前赶来。”小伙子笑了笑,似乎很得意。


  “够机灵,不错!”骨碌都道,“这回的事情完了,你以后便跟着本王,本王许你高官厚禄!”


  “多谢大王!”小伙子顿时惊喜异常,乐得差点儿从马上栽下去。


  “哈哈.……”骨碌都一阵大笑。


  而在这个时候,扦泥城王宫中。


  “匈奴大营出动了一支千人队往东去了?”楼兰王在听闻了这个消息之后立即就乱了阵脚,“莫不是他们已经发现了汉使的行踪,准备前去截杀?”


  “据报,这支千人队是骨碌都亲自领头,他的服饰很显眼,并不难确认。”下面的人说道。


  “如此说来定然是汉使要来的消息走漏了出去!”楼兰王顿时泄了气,一下子软瘫在座位上。


  “如今该当如何,还请大王示下。”


  楼兰王看了一眼窗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天色已经不早,要是让匈奴骑兵将汉使拦截了杀了,他们想毁尸灭迹并不难!若是如此,楼兰必定跟大汉交恶——我们得阻止匈奴人这么做!”


  想了想,楼兰王下令道:“让大将军带人去追,务必不能让这些匈奴人得逞!”


  “是……可是,城外还有匈奴四千大军,大将军要是带军队出城的话,会不会引发什么意外?”下臣担忧道。


  “顾不得这么多了!要是汉使在本王这儿被匈奴人杀了,大汉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那些汉使中领队可是大汉的左大将军,那是大汉的重臣,绝对不能让他有什么闪失!”


  “至于城外的匈奴大军……到了这个份上,也不怕跟他们明说了。你去告诉他们,就说本王大军出城乃是去迎接汉使,不是争对他们的即可!”


  “臣遵命!”下臣应诺道。


  “慢着!”楼兰王叫住了自己的这个臣子,顿了顿,叮嘱道:“告诉大将军,无论如何,尽量不要跟匈奴大军发生冲突.……要是骨碌都要对汉使不利,也不可跟他们正面冲突。你要跟大将军说清楚,他是去救人的,不是去杀人的,只要能救人,同时保证不跟匈奴人动手……付出再大的代价都行!明白了吗?”


  “.……明白!”下臣感到一阵悲哀,黯然离去。


  半响之后,在看到扦泥城中涌出一大队骑兵向东而去之后,扦泥城外的匈奴军营顿时炸了锅。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楼兰军队果真追着大王往东去了!”军营中大小将领立即围上骨碌都的副将,七嘴八舌让他拿主意,“要是楼兰人对大王不利怎么办?”


  “是啊,将军,我们还是快去追吧!”


  “大王不能有闪失啊!”


  “.……”


  “都别吵!”副将被众人吵得一阵头晕,不得已大喝一声,然后烦恼道:“大王离开时嘱咐过,大军绝对不能妄动,谨防有什么意外发生!现在大王前脚刚走,我等怎么能轻易出动?再说,人家楼兰官员不是已经说了吗,他们这是去接汉使去了!”


  “问题就出在这群汉使身上!要是让楼兰人将汉使接到了这里,他们有了靠山,说不定就要跟我们开战了!现在大王领人出营,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跟了出去,可见这些人就没安什么好心,说不得就是想拿大王的人.……向汉使邀功!大王要是落到了这些楼兰人手里怎么办?咱们围了扦泥城这么久,他们肯定早就在等机会将我们赶走了,现在大王只带了一个千人队,万一有什么意外,防不胜防啊!”


  “说的是,现在咱们是在楼兰人境内,谁知道楼兰人在捣什么鬼?”


  “要是大王遭劫,我等难辞其咎!”


  “现在天都要黑了,不得不防啊!”


  “.……”


  “好了,别吵了!”副将矛盾之极,想了半响,问道:“楼兰人出动了多少人?”


  “看那样子,不下千人!”有人道。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人,谁知道他们暗地里有没有安排人手?”另外有人补充道。


  “好……既然如此的话,为了保险起见,那就再派一个千人队出去接应大王,以防不测!”副将拍板道。


  “一个千人队?这也太少了吧?要是楼兰人真的有什么阴谋,一千人哪够应对?”有人立即表示了不同的意见。


  “大军都走了,扦泥城谁来看着?”副将冷声道,“大营谁来守?要是楼兰人趁机攻营,我等该当如何?”


  “.……那好歹再多派五百人。”


  扦泥城王宫。


  “什么?匈奴大营又派出了一支骑兵?”楼兰王惊讶不已。


  “是……人数也超过了一千!”下臣道。


  楼兰王长叹一声,痛苦道:“匈奴人这是把本王王绝路上逼啊!”


  “.……”下臣,“我们该如何应对,还请大王速做决断。”


  “如何应对如何应对?”楼兰王抓狂了,“你让本王能如何应对?匈奴人在本王的土地上为所欲为,本王还想将他们灭了呢!可是本王能吗?不能!不仅不能,本王还得夹着尾巴做人!就像现在,匈奴大军围城,而本王派个人出去迎接本王的宾客,竟然还要处处顾及匈奴人怎么想,生怕惹恼了匈奴人!你说,本王还能如何应对?能如何应对?”


  “大王息怒.……”下臣赶紧惶恐的拜倒。


  楼兰王深呼吸一阵,无趣的甩甩衣袖,“起来吧,不关你的事。”


  想了想,楼兰王道:“派个人去匈奴军营,告诉匈奴人,本王要派遣使节去迎接大汉使臣了,他们要是不放心就让他们派些人跟着罢.……如此,这些匈奴人总该放心了吧?”


  “大王英明!”
——

  第四百一十四章 谁在挖坑,谁在埋人?(二)


  “楼兰王要派遣使节去迎接大汉使臣?”骨碌都的副将在听到楼兰王派来的人说了这些话之后,好生哑然,“还要我大军遣人随行?”


  “大王是如此说的。”楼兰王的来使道,“如此,可免贵军上下生疑。”


  副将不得不沉默了下来,随即道:“你们先前不是已经派出过一只军队了吗?”


  “先前是先前,现在是现在,不能一概而论。”使臣在心里骂道那还不是你们又派了人出,要不然我们至于这样折腾吗?


  “你先下去,我等且商议商议再答复你。”副将阴沉着脸道。


  “还请将军快些,我王派遣去迎接汉使的人马还在外面等着。如今天色已晚,耽搁不得。”楼兰使臣道。


  “知道了,下去吧!”


  楼兰王的使臣在军营外等了好大一会儿,才得到骨碌都副将的答复:“大军驻扎此地乃是千里王军令,没有千里王的命令,我等不敢轻举妄动。至于前去迎接汉使,还是你们自己去吧,我等恕不奉陪!”


  “将军可想清楚了?”楼兰王使臣一阵纳闷,他才不会相信匈奴人的话,要是真不能妄动,你们方才派人去作甚了?正是如此,使臣才实在是想不通这些匈奴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哪来那么多废话,再不走就将你扣下!”


  “.……”使臣。


  在方才副将与众将商议的时候,众将一致认为,楼兰王此举定然别有用心。因为他们去接大汉的使臣,完全没有必要带着自己这些人去。至于这些使臣口口声声说楼兰王是为了避免匈奴生疑,众将一致认为这个理由相当不充分。楼兰王做什么事,凭什么还得我们派人跟着?这算是什么道理?

  总而言之,楼兰王现在的举动是真正让匈奴众将生疑了。


  “我等要是率军跟随他们前去,且不说他们是不是真的去迎接汉使——因为先前他们已经派人去迎接了,这批人会不会就是想将我们引诱出营,然后半路伏击?而且,现在大营已经只有三千大军,若是再分兵出去,楼兰人来袭营该如何应对?”副将说这话的时候,众将都是一脸深以为然的表情。


  “那我们该当如何?”有人问道,“难道就让他们跟着又去东边威胁我们方才出营的军士,而我们却不做理会?万一他们将大王和前面出营的弟兄夹击了怎么办?”


  “我们虽然明里不派人,但却可以暗地里派人远远跟着那些楼兰人。”副将很有智慧的说道,“现在已经入夜,只要出去跟踪的弟兄小心一些,他们根本就发现不了我们。”


  “高,副将此举实在是高!”立马有人赞叹道,“如此不仅可以让我们从明处转到暗处,掌握主动。而且还可以避免扦泥城里的军队出来袭营,毕竟他们还以为我们答应兵力充足呢!”


  “那好,就这么定了!”


  于是,在楼兰王使臣带着大队百思不得其解的走了之后,在匈奴大营中,一队骑兵口衔枚马裹蹄出了大营,悄悄尾随出去。这些骑兵很谨慎,只是让游骑暗暗跟着楼兰王的那支队伍,而主力则远远掉在后面。
……

  今日正午的时候,秦城等人便已经到了扦泥城外十余里的地方,眼看再走半步就要踏进扦泥城。领路的楼兰官员都很高兴,因为汉使到了,便意味着有人能够与那些围城的匈奴相抗衡了,而楼兰国便会由先前为匈奴胁迫的尴尬局面,一举成为两国都争取的对象。如此一来,两国自然都得巴结楼兰国,这对楼兰国来说,无疑是摆谱兼打捞好处的机会。


  这些浅显的道理,自然是不难看出来的。


  但是自打秦城和霍去病等人去观察了一番匈奴大营之后,回来的时候却告知大伙儿,让众人原路返回。


  这让带路的楼兰官员和向导很是不解,有官员人就问秦城:“大将军,扦泥城就在眼前,只需要再走上一会儿就能到了。我王正翘首以待大将军到来,想必已经备好了宴席等着为大将军接风。此时大将军为何要原路返回?莫非是看到匈奴大军驻扎在城外,心生畏惧要临阵退缩?”


  面对楼兰官员颇不客气的激将法,秦城只是微笑道:“今日我等就不进城了,明日再进。”


  话很简单,意思很明确,但是态度不容置疑。


  随后,楼兰官员还想说什么,可是秦城已经不听了。


  楼兰官员见秦城态度坚决,便只得道:“既然大将军此时不想入城,我等也不好强求。不过我等既然到了城外,若是就这么回去似有不妥,因而敝臣想派人进城禀报我王,也好让我王知道大将军明日就要进城。如此,也方便城中做好准备招待大将军。”


  对此,秦城只回答了两个字:“不行,你们一个人都不能走。”


  这些楼兰的官员闻言立马就不干了,不少人甚至对秦城的态度愤慨起来,为首的官员更是道:“这几日来就是因为大将军说要隐蔽行踪,我等才没有向大王时时通报行踪,现在即便是到了城外十里,大王也还毫不知情。如今我们只是要只会大王一声,为何就不行?”


  秦城没有解释,不过意见依然明确态度依然坚决:“时候不早了,诸位还是跟本将一道往回走吧,就不要多生事端了!”


  有些脾气不好的楼兰官员当即就想撂挑子不干,他们跨上战马,就想硬性离开。


  “都不许动!”秦庆之冷哼一声,随即,五百重骑和五十亲兵就逼了过来,将那些人围在中间。


  “秦城,你不要太过放肆!别忘了,这是楼兰国,你难道想绑架楼兰官员吗?”有官员当即出声对着秦城呵斥起来。


  争对楼兰官员的恶语相向,秦城根本就懒得理会,话都没说就转身走了。


  然后,秦庆之大步走过来,在对方不解的眼神中,探手一抓,就将方才出言不逊的人从马背上拉了下来,然后就一个大耳光扇了过去。


  声音很响,动作很突然,这让一中楼兰官员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应对。


  末了,秦庆之站起身,还不忘奉送一句:“我们来是帮你们解匈奴之围的,是来帮忙的,你们的态度得端正一点。不过,要是你们不知道何为端正态度的话,本将不妨教教你们!”


  在楼兰官员一个个怨恨又恐惧的眼神中,秦城让秦庆之领着五百重骑和窦非张骞等人先行离开,自己则是带着伊雪儿柳木和霍去病,以及楼兰的官员,在亲兵护卫下,向原来的方向走了足足三十来里,一直走到天快黑了,才停下脚步来。


  在和重骑分道之前,一直给秦城带路的西科茶夫,向秦城告了别,然后往扦泥城的方向去了。


  摆弄好篝火,搭好帐篷,闲下来的时候伊雪儿问秦城:“你怎么确定这个西科茶夫能够将骨碌都引过来?”


  “西科茶夫,虽然现在只是一介平民,但若是他日后有机会登上庙堂之高,成就必定斐然。这样一个人,如果连这么简单的一个任务都完成不了,那才真是笑话了。”秦城俨然一副伯乐的模样。


  “你竟然对这人评价如此之高?”伊雪儿笑道,“希望你没有看错人。”


  “我什么时候看错过人?”秦城认真问道。


  “你想以自己作为诱饵,将骨碌都引出来,然后用重骑从侧面杀出,将其斩杀?”柳木接话道,“这个西科茶夫,便是帮你联系自己与西科茶夫的一根线?”


  “不愧是本将军的副将啊,就是知心。”秦城嘿嘿笑了两声,随即解释道:“其实不止我是诱饵,公主也是。要是放大了说,我等都是。其实即便是没有我和伊雪儿,得知汉使要来,骨碌都也会出营来截杀——只要让汉使死在了楼兰国,楼兰王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身上的臭了,大汉和楼兰便会因为此事交恶,甚至是发生战争。而这,正是匈奴希望看到的。”


  “你敢说你将引诱骨碌都引来此斩杀,不就也是同样的打算,让楼兰和匈……匈奴交恶?”伊雪儿白了秦城一眼,“不过我可要告诉你,骨碌都在大漠可是有小伊稚斜的美誉,其人绝不是一个莽夫。”


  “大家彼此彼此。”秦城呵呵笑了笑,“楼兰是西域大国,而在西域诸国之中,楼兰的位置最为重要,首先将楼兰拉拢过来,就在西域的问题上占据了主动。骨碌都也知道这点,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那要是骨碌都倾巢出动,或者说,率领主力出动。而我们只有五百重骑,岂不是有些麻烦?”柳木问道。


  “若是如此。”秦城整了整衣襟,“骨碌都的军营必定空虚,重骑大可以杀个回马枪,去端了骨碌都的军营。”


  “那我们呢?”柳木问道。


  “我们.……”秦城干笑两声,“就只能逃命了。”


  “.……”


  “不过在楼兰待了这么久,我想骨碌都不可能行事完全没有顾忌,毕竟他也得防着被楼兰算计了,所以率领大军出营的可能性很小。”秦城补充道。


  当然,自信的秦大将军这个时候并不知道扦泥城内外的形势已经是风云变幻了。
——

  第四百一十五章 谁在挖坑,谁在埋人?(三)


  月黑风高之所以是杀人夜,原因便在于借助这样的环境可以有效隐蔽行踪,也即可以隐藏一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在事成之后还可以轻轻一挥衣袖,飘然离去,不留痕迹,不沾因果。端的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必选天时。


  西域的夜是不是比中原的夜晚更加黑暗秦城不好评判,但是西域的西风绝对要比中原来的剧烈——当然,那不是高。风高了人便感觉不到,只有风很低的时候,才能让人更真切的感知。


  当远处骤然响起奔腾的马蹄声时,秦城并不觉得意外,无论是既定计策的施行,还是先前游骑的探报,都让秦城早已知晓了这支骑兵的必然到来。


  秦城从树上跃下来,将嘴中的草茎吐掉。在他落地的时候,五十亲兵像是接到命令一般,纷纷起身,将拴在树上的马缰绳解开,而后动作迅捷整齐的像是演练过无数遍一样,上马列阵。


  “别列阵了,直接跑啊!”秦城翻身上马,向亲兵传达指令。


  那些先前并不知道会有不明骑兵来袭击的楼兰官员,被汉军的动作惊醒,睁开朦胧的双眼还没弄清楚状况时,五十亲兵已经和秦城等人开始策马飞奔,这让这些官员完全不知所以。而由此也可见秦城等人的速度是何等迅捷。


  “大将军,大将军!你们这是要往何处去?”官员敏锐的觉察到事情的不同寻常,他们看向那些已经亮出火把奔跑过来的大队匈奴骑兵,慌张道:“那些是什么人?”


  “匈奴人杀来了,各位若是跑得慢了,就自求多福吧!”秦城并没有回头,伴随着奔驰起来的马蹄声,他的声音在这些楼兰官员听起来便格外显得有种让人心乱的魔力。


  “等等!大将军等等!”楼兰官员还想说什么,但是秦城等人已经远去,他们的话根本就换不来半点儿回应。


  知道大事不好的楼乱官员赶紧慌慌张张的去解开马缰绳,但在他们准备跟上秦城等人时,匈奴骑兵已经冲到了近前。心慌则乱,乱则行事不利,这些楼兰官员中心境好的尚且能跨上战马,心境不好的,则是连战马的缰绳都没来得及解开。


  不过不管是已经上了战马的官员,还是连缰绳都没有解开的官员,在速度已经提到顶峰的匈奴骑兵面前,都只能面临一个相同的命运:死!


  冲过来的匈奴骑兵不发一言,闪电般从他们身边经过,而这些军士手中的长刀长矛则从这些官员的前胸穿过,从背后透出,将他们从战马上戳飞了出去,重重将他们摔在地上,也不管他们是生是死,只是将马蹄从他们身上踏过,溅起朵朵夹杂着碎肉的血花。


  这些碎肉和血花隐没在黑夜里,淹没在泥土朽叶里,化作了这个黑夜的一部分,化作了这片土地的一部分,归于平静。


  这些可怜的楼兰官员,可能到死无全尸的时候,都没能完全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很多人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临死的惨叫。这些惨叫在黑夜中虽然渗人,但却影响不了那些意志坚定且目标明确的匈奴骑兵,更乱不了他们的步伐。而这些死去的楼兰官员们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他们被先秦城抛弃,然后被匈奴骑兵斩杀。


  若说还有别的,便是他们还知道,自己死的很冤。但是很遗憾,这个沉寂的夜、他们头顶熟悉或者陌生星辰,都不会为他们喊冤,更不会为他们洗刷冤屈。


  唯一能够帮他们的是他们自己,可惜他们已经死了,那么这个世上便没有人能为他们的死负责了,即便是他们顶上的楼兰王。


  在完全没有将这些楼兰官员当做阻碍、奔驰而过的匈奴骑兵中,奔跑在靠前的有两个人这时互相看了一眼。


  这两人,便是身型截然相反的西科茶夫和骨碌都。


  一个瘦的像是营养不良,一个壮的不像话。


  西科茶夫看骨碌都是表示自己没有蒙骗他,汉使确实在这里。骨碌都看西科茶夫是表示自己对他的赞赏,还有认同他功劳的意思。


  汉使近在眼前,杀心已显的骨碌都不可能放过他们。不过在骨碌都看来,汉使的警惕性却是不差,能够在他们杀过来之前就开始逃跑。不过若是这些汉使不能做到这点,骨碌都倒是还会觉得奇怪——毕竟,汉使的领头乃是秦城。


  无论是靠近,还是奔驰,亦或是杀戮与追击,这支由骨碌都带领的骑兵都没有发出半点儿多余的声音。没有嚎叫,没有呐喊,就连方才前队那些军士抽刀、出矛,都只能听见金属摩擦的声音,以及空气被撕裂的声音。


  沉默,安静,是一支暗杀队伍应该有的素质,尤其是这支队伍现在还在敌人的地盘上,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敏感的时候,稍有不慎就可能有**烦。一旦有了麻烦,没有其他可能性,只可能是万劫不复。


  楼兰国境内的地势有山也有平原,有山有平原则必然有丘陵。在这个月不明星很稀的夜晚,一前一后两支骑兵队伍在林边草原上放肆奔驰,谁都没有留下半点儿力气。这像是两条长龙,在比拼着速度与耐心。


  秦城没有回头去看后面的追兵,因为不用看他也知道骨碌都的追兵离他们不会超过一里的距离。但是根据自己这些人战马的速度,只要不出意外,骨碌都一时半刻绝不可能追上自己。


  匈奴的马速度并没有那么快,不过耐力极好,若是长时间赛跑,秦城等人早晚会被追上。


  五十对一千,被追上了也不会有第二个结局。


  任何人都知道这个道理,所以骨碌都的眼神是炙热的。他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什么,那不仅仅是五十条人命,还有对于一个匈奴军人来说最大的荣耀,有伊稚斜的绝对赞赏,还有楼兰国即将的归附。


  骨碌都心里虽然激荡不已,但是他的动作却并不急。他知道这场猫与老鼠的游戏不会很快结束,但是结局却是注定的。


  感受着寒风在自己脸上划过,骨碌都很想大声笑出来。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没有了这样的冲动。他不仅不想笑了,而且还想骂娘。


  黑夜的魅力在于,在黎民之前,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因为在黑暗的遮掩下,一切都是未知的。


  追击汉使的匈奴队伍往动大概行进了有二三十里的距离的时候,在骨碌都心里装着的尽是对胜利的志在必得的时候,在他们的侧翼,在那些黑漆漆的林子中,忽然亮出了无数火把。


  随着火把上的火苗“篷”的一声从黑暗中现出身形来,五百骑兵迈开了他们的步伐,战马的铁蹄碾碎了脚下的野草,刨起一撮撮泥土。


  如果要用一个具体的形象来比喻林子中忽然出现的五百骑兵,那么这些匈奴骑兵一定会毫不犹豫说出两个字:鬼魅!


  只有鬼魅,才能如此神秘的出现,才能动辄就带起让人心寒的杀气。


  “有埋伏!”


  “有伏兵!”


  “大家小心!”


  “.……”


  黑夜中旗语无法发挥作用,传递军令除了号角之外,便只有大声的嘶喊。


  但即便是不用嘶喊,这些匈奴骑兵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五百个火把汇集在一起,以山河崩塌之势从侧翼冲出来,没有人的目光能不被吸引。


  匈奴军中喊叫声四下起伏。


  但也仅此而已,军阵并没有乱。


  在第一轮的示警声过去之后,脸色阴沉的骨碌都已经果断下达了军令:“迎战!”


  骑兵要冲击必须要有蓄速的距离,因而不可能像步兵那样,贴着道路埋伏,所以即便是选好了地形,五百骑兵冲击到骨碌都的队伍,也需要一些时间。


  这些时间对于一般的骑兵而言或许连反应都不够,但是对于骨碌都的队伍来说,对于这支阵型没有半点儿混乱的队伍来说,已经足够他们做出应对。


  虽然这种应对不可能改变攻受形势,但至少可以不用那么被动。


  骨碌都镶嵌着宝石的长刀在火光下闪闪发亮,亮光映衬在他的眸子里,便将他的眼神存托的更加可怕。


  下达迎战的军令之后,骨碌都身后的军阵已经开始变阵。但骨碌都本人却没有停下来作战的意思,他接连着下达了第二条军令:“前队,随我出击!”


  不管有没有伏兵出现,骨碌都知道这场战斗的胜负关键点还是没有改变:能否成功斩杀汉使、救出伊雪公主!

  所以骨碌都的迎战指令,明显只是让后队去拖住那支没有理由在这里出现、但却偏偏在这里出现的伏兵,而他的第二条的军令,才是重中之重。


  而促使他做出这道军令的,不仅仅是他有战略意图,还有此时骨碌都已经看出来,先前还在逃跑的那支五十几人的汉军骑兵队伍,这时候已经有了要杀回马枪的趋势!


  所以不管如何,骨碌都都必须如此下达军令。


  到了这个时候,骨碌都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恐怕是跳进了人家给自己挖好的陷阱!

  而这个陷阱的挖掘者,便是那个年轻的小伙子——西科茶夫!

  骨碌都从心底不愿承认这个事实,因为那个小伙子明明是个楼兰人,明明就是个普通的楼兰人!充其量就是胆量大些、对富贵的渴望强烈些的家伙,他怎么可能有智慧给自己挖好一个陷阱?

  而在西科茶夫回头搜寻西科茶夫的时候,他终于肯承认,自己确实被这个家伙给骗了!

  因为西科茶夫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四百一十六章 谁在挖坑,谁在埋人?(四)


  西科茶夫已经趁着方才骠骑军重骑出现那一瞬间引发惊慌的刹那,抓住机会跑了出去。


  骨碌都凶悍的脸庞随即被极度的愤怒所充斥,与这些愤怒一起存在的,还有浓烈羞辱感!被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伙子糊弄了,骨碌都怎么能觉得不羞辱?


  不过马上,骨碌都就觉得西科茶夫不可能是一介平民,因为一介平民不可能有那个能骗到自己的本事!

  来不及多想西科茶夫可能的真实身份,骨碌都就看到对面的五十汉军骑兵已经杀了过来。
……

  在埋伏在林子中的骠骑军重骑现身的那一刻,秦城便下令众人回身迎战。


  重骑在白日与秦城等人分道之后,便按照秦城的指令,一路隐匿行踪向东狂奔,到了这里埋伏起来,就等着骨碌都入套。


  一切情况的发展,到目前为止,都在秦城的计划之中。


  被骨碌都追着跑了二三十里,秦城早就来了脾气。转身迎战,甚至都不用吩咐亲兵打火把,自己与骨碌都相隔的距离本就不远,对方的火把足以够厮杀照明之用。


  剧烈的西风将那些火把上的火苗吹弯了身子,其状像是飘散的头发,也像是大风中被卷起却还牢牢抓住土地的孩子。火苗的猎猎作响,不像是哀嚎,倒像是狰狞的笑声。


  秦城布满汗珠的脸庞在对面照过来的、闪动着的昏暗的火光下异常坚毅,比坚毅更为浓厚的神色是杀意,一种在火光与黑夜中、在星辰与草原上异常坚定的杀意。


  “秦城!”骨碌都一眼便看到了秦城——主将总是很容易就能被认出来,他大喝一声,喝声中饱含战意。大喝的同时,他手中的长矛向秦城直刺过来,手腕一抖便抖出无数抢影,让人难辨虚实,却不难感受其中的气势浑然。


  马踏连蹄,秦城大喝一声“去!”,身体弯转避实就虚,侧身让开骨碌都的长矛,手中环首刀同时已经贴着长矛滑向骨碌都握矛的手腕!


  两人一个较力,马影交错,两人已经侧身而过。


  一般这个时候,两人若是要再战,便要冲出去再冲回来了。但是秦城既然已经守株待兔了良久,是打定了主意要拿骨碌都的人头,又怎会如此轻易的让骨碌都还有余力指挥接下来的战斗?

  而且,秦城自认为自己就是个混黑道的,哪能忘了自己的老本行?

  于是,在两人擦肩而过,骨碌都回身将长矛横甩过来的时候,秦城像是脑后生眼一般,身子往马背上一俯。


  同时,秦城伸手在腰间一摸,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赫然出现。


  秦城的这个动作极为隐蔽,一般人根本无法察觉,尤其是在现在这种可视条件下,但是骨碌都还是看出了些端倪。虽然只是不经意间眼角余光扫到,但这还是让骨碌都浑身一惊!他意识到不好,身子下意识的就要伏低。


  但是他错了,秦城根本就不是打算直接偷袭他本身。


  只见秦城手腕一翻,下一刻,那把匕首就插在了骨碌都的战马屁股上!

  一切都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快的让人根本看不清秦城的具体动作。众人听到的,只是一声极为响亮而惨烈的马嘶声!

  接着,骨碌都的战马忘我狂奔起来,完全失去了意识。


  “去病!”在左右亲兵的掩护下,秦城得以施展这个小动作,但是接下来,秦城却无法拔马回头,于是他大声喊了一声。


  在秦城身后,一骑霍然冲向战马失控的骨碌都,只在火光的缝隙中留下一道残影,和残影两边喷洒的鲜血!


  于乱军之中一骑绝尘,有此神威者,除却霍去病还能有谁?!


  霍去病身后,王二等几人紧密随行护卫。


  霍去病暴呵一声,环首刀如鬼影般闪出,不期便到了骨碌都眼前!

  “呀?!”战马失控,骨碌都受影响极大,待他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时候,眼中的长刀已经无限放大!


  但是精心布局之下的霍去病这一刀却并没有能斩杀了骨碌都,在危急关头,骨碌都竟然直接侧翻下马,虽然危险之极,但总算免了尸首分离。


  侧翻下马的骨碌都从自己战马的马肚下掠过,竟然反守为攻,换矛为刀,刀尖直接探向霍去病的战马!

  “喝!”霍去病立即用力一抬马缰,将战马立了起来!

  骨碌都一击失手却并不以为意,而是绕着马肚又坐回到了马背上,操纵战马与霍去病擦身而过。


  走了骨碌都,霍去病大恼,愤恨之下环首刀连连挥斩,将近前的匈奴骑兵一一斩于马下,然后竟然原地调转了马头,跟着骨碌都奔驰出去。


  “霍将军!”王二看到霍去病竟然如此疯狂,不由得大惊。


  霍去病将环首刀挂于马上,换起长矛,孤身追着匈奴军阵往前,从背后杀向前,又带起一路腥风血雨,看他的样子,竟是想要以一己之力追杀骨碌都!

  秦城冲杀在前,与重骑合兵时身边的亲兵已经没剩几个。本来如此安排就是为了不让骨碌都跑掉好将其一举斩杀,如此方能击溃扦泥城外的匈奴大营。


  奈何骨碌都的并非虚名,秦城精心谋划,又有霍去病协助,竟然没能一举将骨碌都斩于马下。得到报告之后秦城随即回转了马头,将战场交予重骑,自己再带人追着骨碌都而去!


  而就在这时,西方再次冲过来一条火龙!

  那是楼兰大将军率领的一众骑兵!

  这群骑兵倒是有趣,在还没有靠近战场的时候,便大声叫喊表明自己的身份,并且还请秦城等人速速住手。


  屋漏偏逢连夜雨,楼兰骑兵过来定然搅局,给秦城斩杀骨碌都带来无穷的麻烦,所以秦城当即大声喝令道:“秦庆之,去拦住他们!”


  “诺!”


  秦庆之得了令,只带了十几骑兵,便往西去堵楼兰骑兵。秦城等人毕竟有汉使的身份,楼兰的军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骨碌都暂时摆脱霍去病之后,立即与其他军士换了战马,只是如此一来将速度又慢下来一大截,这使得骨碌都再回头查看战场形势时,却看到了令他心惊不已的一幕。


  方才那冲过来险些要了自己命的汉军小将,竟然只带着些许骑兵就跟着杀了上来。


  真正让骨碌都心惊的,是在昏暗的火光下挥舞着长矛的一身鲜血的霍去病,竟然连连杀人,手下根本就没有一合之敌,周边的匈奴军士凡是有想慢下来围攻他的,都被他用长矛一一斩杀!


  入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而霍去病现在要做的,就是于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此乃何人,怎敢如此嚣张!?”骨碌都大呼一声“气煞我也”,强者的自尊心和自强心让他无法容忍霍去病的猖狂行为,况且霍去病之前还差点儿要了他的命!骨碌都如何气的过,返身就要过来与霍去病大战!


  “大王,形势不利,我等还是速撤为妙!”看到骨碌都冲动不已,他身边就有军士劝道。


  直到这时,骨碌都看向那片主战场,才发现自己带来的一千精骑已经在汉军的冲击下不成模样,眼看就要崩溃!

  “大王快看,有援军过来了!”有看到楼兰大军火把的,误以为是匈奴援军,大声呼道。


  “杀回去!”骨碌都双眼红的像是要滴血一般,即便是形势不利他也会杀回去,当下更是不需多言,抄起长矛就冲向不可一世的霍去病,要与他一决胜负!

  霍去病看到骨碌都翻身杀回,战意再次高涨,长矛舞动如长蛇,霍去病迎向骨碌都,大喝道:“来,让小爷取你项上人头!”
——

  第四百一十七章 必须杀,必须死(一)


  矛走龙蛇,灵动的矛头仿佛有生命一般,在霍去病手里绽放出了他全部的色彩。霍去病面前的匈奴骑兵根本就无法看清长矛的轨迹,只觉得眼前晃动的是一条条虚影,一条条龙蛇,然后下一刻自己就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


  跟在霍去病身侧后的汉军本是为了护卫霍去病,但是冲杀起来他们才发现,霍去病根本就不需要人护卫,那些照面的匈奴军士,没有一丝机会在他手中的长矛下活命,就更无法近他的身。


  他的长矛,太快。


  这些汉军将士看到的,只是一朵朵盛开在空中的血花,然后是一个个倒下去的匈奴骑兵。


  黑夜对一般人而言是阻碍,会降低人们的视力,甚至是让人的反应都要慢上不少。但是在霍去病这里不存在,黑夜对他几乎没有影响,在恶劣的视线条件下,他的动作依然够快够准够狠,每一击都恰到好处,没有丝毫偏差,也绝不浪费半点儿力气。


  草原上不断落下的鲜血,近处杨林的身影,远处的山线的目光,都见证了霍去病在这片他从未踏足过的战场上,将一群他早就立志要将其灭尽的敌人斩尽杀绝。


  骨碌都冲到霍去病近前的时候,内心的愤怒已经到了极点。这些匈奴军士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是真正的精锐,也是他在大漠建功立业的根本。而霍去病杀之却如宰猪狗,这让骨碌都在愤怒的同时,也极为肉疼。


  看到人群中如同一个杀神一般冲过来的骨碌都,霍去病说出了他在这个战场上的第一句话:“来,让小爷取你项上人头!


  骨碌都暗骂一声无知小儿,大喝道:“狂妄之徒,受死!”


  霍去病和骨碌都一碰面,便绞杀在一起,长矛残影纵横。而当他们再次面对面交上手之后,旁边的人陡然发觉,这样的战斗他们根本就插不上手。


  他们是两个武术家,是两个真正的战士,是两个真正骄傲的勇士,是两个热血沸腾的疯子!

  功夫练到深处,无非就在于一个速度和一个力量。而这次霍去病和骨碌都的交锋,让旁边的人无法辨别他们的一招一式,只能为连连爆响的金属撞击声一阵阵心寒。


  在厮杀的霍去病好和骨碌都身旁,围拢过来的军士将战马跑成一个大圆圈,他们高举着手中的火把,为场中的两个人照亮对方的杀招,照亮对方坚毅的脸庞、对方充满杀气的眸子!


  在这一小片战场上,正在搏杀的两人,他们的胜负将决定这片战场战斗的最终胜负。


  霍去病和骨碌都手中的长矛都不是一般的长矛,寻常长矛以木为杆,以铁或者青铜为矛。但是他们两手中的长矛,矛身都是上好的精铁打造,矛头更是锋利无比。


  你来我往之间,双方交手几十合,不分胜负。


  霍去病年轻,还未加冠,而骨碌都正是壮年,各方面的条件都正值巅峰。因而在五十合之后,霍去病渐渐便有了气力不支的势头。


  但是霍去病却没有退缩。汗如雨下,使得他整个人都像是从水中出来的一般,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更是伴随着手臂的阵阵发痛,但他仍然在坚持。而同时,他也在苦苦思索取胜的对策。
……

  秦庆之带着十几骑兵脱离战场,在一两里之外拦住了楼兰的大将军和他的大军。


  “大将军此来为何?”秦庆之没有解释这里发生了什么,也没有身在人家地盘的思想觉悟,开口便问道。


  楼兰大将军看着眼前这个汉军小将,内心却震撼不已。对方浑身已经被鲜血浸透,脸上的血水和汗水夹杂在一起,顺着脸颊一颗颗滴下,而对方的手中还紧紧的握着长长的环首刀,刀柄上的红色的布条将手和刀紧紧相连,即便是此刻归于平静,但也时时透露着一种随时都准备厮杀的杀气。


  而最为让楼兰大将军震撼的,还是秦庆之那双眼睛,充斥着杀气与冷意,像是一个深邃的漩涡,仿佛每个看见这双眸子的人,都会情不自禁被这双眸子给吞噬。


  楼兰大将军知道对方的年纪并不大,最多不过二十五六岁,但是对方身上的这种硬气、杀气和傲气,便是连自己这个久居高位,也曾上过战场的人都吃惊不已。


  “本大将军来,是为接应汉使。”楼兰大将军自然不知道在几年之前,秦庆之还不过是个小小的队正,所以他的语气显得很礼貌,却也有种不愿意在后生之辈面前服输的意思,“这位将军,汉使可是遇到了麻烦?将军勿急,本大将军现在就去帮将军处理此事!”


  “慢着!”秦庆之冷冰冰的低呵一声,冷笑的看着眼前的楼兰大将军,道:“此番我等从长安一路辛苦来到楼兰国,本以为会受到楼兰国上下的欢迎,却不曾想在半路就遭到了伏兵的袭击,完全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我倒是想问问将军,楼兰王如此作为是何用意?”


  秦庆之说起谎来毫不脸红,这其实都是跟秦城学来的本事。


  “将军勿忧,这些伏击你们的人肯定是匈奴骑兵。既然是匈奴骑兵,本大将军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待本将前去澄清,双方便能止了刀兵!”楼兰大将军急切的看了战场两眼,对秦庆之说道,


  “将军可能搞错了,我等并不急,也不忧!前来袭击我等的是匈奴骑兵我等当然知道,也不用大将军说明!”秦庆之脸庞依旧在不停的往外冒着汗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既然我等到了楼兰境内大将军还不能保证我等的周全,反而让我大汉敌国的军队袭击了我等,还说我等和匈奴之间有误会?请问大将军,汉军和匈奴军队之间厮杀,需要理由需要误会吗?”


  “本将现在也不想追究什么,但本将要告诉将军的是,既然你们不能让我们的安全得到保证,那么现在也不用大将军做什么!大将军放心,对付这些骑兵,我等即便没有正规军随行,也是轻而易举!就不用将军费心了,将军就留在此处便可!”


  “将军.……”楼兰大将军没有料到秦城竟是说出这番话来,在他的理解中,汉使半路遭到了伏击,要是运气好的话还能保证自己来的时候没死绝,运气不好的话可能连尸骨都不在了,而现在对方不仅很完整的坚持到了自己的到来,竟然还敢说他们自己能够解决眼前的麻烦?!


  别人不知道骨碌都手底下的这些匈奴骑兵是何等精锐,楼兰大将军可是清楚的很,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让人家驻扎在城外而不敢有一点轻举妄动。


  “大将军不用多言!”秦庆之没有丝毫兴趣听对方每说一句话还要翻译翻译一遍,他早已经在这里耽搁的不耐烦,“若是大将军擅自踏入战场半步,本将不得不提醒大将军,黑夜之中视线不好,若是大将军的人误伤了我等的人,即便是本将不认为大将军是故意的,长安的陛下也会认为你们这是在对大汉宣战!”


  说罢,秦庆之扭转马头,“非是我等不相信大将军不相信楼兰王,而是今日发生在这里的事太匪夷所思了,容不得我们不谨慎!大将军,得罪了!”


  话说完的时候,秦庆之已经离开了原地,还不忘吩咐带过来的十几个骑兵,“好生看着我等的人,别让他们过来误伤了大将军的精兵,否则,到时候可是什么都说不清了!”


  “诺!”


  楼兰大将军怔怔的看着秦庆之离去,不知该当如何。


  秦庆之最后的一句话本就是说给楼兰大将军听的,那意思就是:你们要是敢踏进战场,休怪刀枪无眼!

  楼兰大将军虽然心中不平,却也知道这都是楼兰失礼在先,人家一个使团队伍在你国都外遭到了另一个国家军队的袭击,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想起临时性楼兰王的嘱托,楼兰大将军觉得,坐山观虎斗未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至少,可以两面都不得罪!
……

  秦城带人杀回来接应霍去病的时候,霍去病和骨碌都的战斗正达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拦住他们!”有匈奴军官看到秦城等人冲杀过来,立马招呼道。


  “自不量力!”跟随秦城一起冲杀的柳木,看到对面冲过来试图阻拦自己这些人的一些骑兵,不屑的冷哼一声。


  “速助霍去病!”秦城没有时间废话,只有他知道霍去病的身份不仅仅是卫青的侄子那么简单——他更是大汉未来的军神,若是让他折损在这里,秦城恐怕会自责一辈子。所以他是所有人中最为焦急的那个。


  秦城和柳木,一马当先,将冲过来的匈奴骑兵一个接一个斩于马下,硬生生从他们中间撕开了一条大口子,直接冲了过去。


  而紧随其后的重骑军士,随即跟了上来。


  秦城带着队伍将把霍去病和骨碌都“围”在中间的汉军骑兵和匈奴骑兵冲散的时候,正是霍去病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到底是年轻了些,体力跟不上,力气比不得骨碌都。


  围在霍去病和骨碌都周围绕着圈跑着厮杀的汉军和匈奴骑兵,在秦城带人杀到的时候,原有队形随即被冲散。


  准确的说,是匈奴骑兵开始败退,汉军开始追击。
——

  第四百一十八章 必须杀,必须死(二)


  骨碌都就是再不想放过霍去病,也知此时不是纠缠的时候,虽然霍去病已经处于下风,但是骨碌都敢肯定,若是自己再与霍去病缠斗半刻,那已经冲过来的秦城就会毫不费力的将自己斩杀。


  骨碌都用力挥出几矛,将霍去病逼开,而后自有亲兵帮他掩护,他这便趁机撤出了和霍去病的战场。


  “小儿,你等着,爷爷早晚要了你的命!”骨碌都用汉话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句,脚下的力道却是不小,踢着马肚便奔驰出去。


  “霍将军,没事吧?”柳木跟过来问道。


  “无妨!”霍去病答应一声,脚下用力,带着战马追着骨碌都飞奔,手脚麻利的换下长矛,然后将长弓换到了手上。


  霍去病的长弓颇大,比之一般重步兵的强弓还要长,弓身用的是上好的桦木,加以珠宝的点缀,充满杀伐之气而又不失华贵,弓弦以上好牛筋筑成,韧性极好。


  柳木看着霍去病将长弓换出来,再看虽然奔驰出去但却走得还不远的骨碌都,便知霍去病是想以弓箭射杀骨碌都。


  霍去病今日和骨碌都大战三百合,不能取胜,且不说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仅是秦城交代的任务就没有完成,有道是军令如山,霍去病既然跟着秦城,便知道要执行秦城的军令。而除此之外,霍去病更知道斩杀骨碌都乃是秦城精心设计安排今日行动的最大目的,若是这事儿败在自己手里,霍去病第一个就无法饶恕自己。


  引弓搭箭,一切只在瞬息之间完成,直到弓弦拉开如满月,动作也是一气呵成,一动一静之间,有种行云流水的艺术感。


  虽是在黑夜之中,但是厮杀至此,战场早已是火光遍地,因而瞄准骨碌都的后颈对于霍去病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拇指和食指之间的箭羽松开的时候,霍去病心中已经坚信,这一箭,必能让骨碌都丧命于此!


  羽林军特供的精良铁箭飞出,只闻一声轻啸,霍去病便看到铁箭到了骨碌都的后脑!


  “大王小心!”然而,这支铁箭并没能如霍去病所愿,而是在飞近了骨碌都的时候,被骨碌都身边的一个亲兵一身暴呵,奋不顾身跃起,用自己的身体将这支铁箭挡了下来!


  骨碌都回头看了一眼,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他能认出这名忠心耿耿亲兵的身份,但却救不了他。


  然而,在这支铁箭被这名亲兵裆下之后,霍去病的第二支箭已经从弓弦上飞了出去!

  连珠箭!

  霍去病没有因为自认为有把握就忘了后手,他做的准备很充分!

  这一次,没有人能再及时帮骨碌都挡箭!

  但是别人不能,骨碌都自己却能!


  从方才自己的亲兵帮自己挡下第一支箭之后,骨碌都便已经有了戒备,同时弃矛换刀。这第二支箭,被他亲自用长刀挡了下来。


  铁箭与长刀相碰,只要看的准了,并不需要多大的力气,就能将铁箭挡开。


  而骨碌都也做到了。


  这对他来说并不难。


  在挡下这一箭的时候,骨碌都甚至做好了再挡霍去病下一支箭的准备。


  然而,世事往往不遂人愿,因为总有很多意外是人们无法料想到的。


  “哧!”


  沉闷的一声响。


  骨碌都不可置信的低下头。


  霍去病也放下了弓箭,直直的看着他。


  在他的脖颈上,一支铁箭已经将他的脖颈贯穿!


  鲜血,已经顺着箭杆往后流动。


  那不是霍去病的箭,却是跟霍去病的箭差不多时间从另一个角度射过来的。


  骨碌都没有想到。


  即便是想到了也不一定能够防守,因为无论是这支箭射过来的角度,还是时间,都把握的极好。


  非经验丰富和观察敏锐者不能做到。


  更需要一种和霍去病之间的默契!


  在骨碌都身子从马身上栽下去的前一刻,骨碌都向箭尾往过去,就看到了正好弃弓拿刀的秦城!

  这一箭,就是由秦城射出。


  骨碌都甚至看到了秦城眼中的火光——那是战场映照在他眸子里的模样。他看到秦城飞奔过来,像是看到一头猛虎扑过来一般。


  “扑通!”


  骨碌都的身子从奔跑的战马马背上栽倒下去,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大王!”


  “大王!”


  “救大王!”


  “护卫大王!”


  “.……”


  骨碌都的亲兵这回真的慌了起来,他们纷纷硬生生将战马勒住,有的人已经从马背上跳下,想要将倒在地上挣扎的骨碌都扶起来。


  秦城纵马而来,长刀向前一引,大吼一声:“杀骨碌都!”


  “杀骨碌都!”


  “杀!”


  骠骑军的骑兵从后面追上来,纷纷举刀大吼,士气如虹。


  最先赶到的是秦城,他将挡在面前的匈奴骑兵毫不留情的斩于刀下,马速不减,直入人群中,向着骨碌都冲来。


  那些跳下去的匈奴骑兵,这时候纷纷横扫长矛,直逼秦城的战马马腿!


  秦城呼喝一声,身形高高跃起,脱离了马背,从空中落下,长刀划过几道模糊的痕迹,将一个个人头斩飞到空中!

  秦城杀人,向来都是以取人人头为上道,凶狠,霸道,一往无前!


  “护卫大将军!”跟在秦城身边的骑兵纷纷大喝,有的人则是陪着秦城从马背上跃下,为他清理身旁的匈奴军士。


  “秦城小儿.……休得猖狂!”


  骨碌都脖颈中被一支铁箭贯穿,但是咽喉并未受太重的创伤,动脉虽伤但是箭身并未被拔出,一时也不至于死了,骨碌都这便一把推开身旁搀扶自己的亲兵,竟是举刀向秦城迎来!

  他一动,鲜血便流的更加剧烈,仿佛有将铁箭都喷出来的趋势。带着体温的热血从他脖颈处涌出,将他整个人都染的通红,也更是恐怖。但是骨碌都犹在大喝,犹在举刀踏步,犹想斩杀了秦城。


  至少在这一瞬间,骨碌都狰狞的模样,已经不是充满杀气可以形容得了的了!

  “来!”骨碌都其状疯狂,秦城便更加战意高涨,他将长刀从最后一个挡路的匈奴骑兵脖子上划出来,脚下用力一踏,身子猛然跃进,环首刀一举一斩,饱含力道向骨碌都斩下!


  “呀啊!”骨碌都发出最后一声暴呵,举刀挥斩。


  两刀在空中硬拼一记,碰撞声不仅刺耳,更是让闻者心寒。


  仅仅一刀,重伤的骨碌都手中的长刀便飞了出去。


  刀锋一转,秦城身形再动再静时,时间仿佛都跟着静止了下来。


  周围许多人的目光这时都聚集了过来,愣愣的看着已经不动的秦城,看着秦城保持着斜劈的姿势有那么两个呼吸的停顿。


  秦城是静的,但是秦城面前喷洒出的一道鲜血,是动的。


  在秦城面前,骨碌都僵硬的站在那里,眼睛渐渐失去了焦距。


  他站立的样子,像是在看头顶的星空。


  但是骨碌都的头顶已经没有了星空。星空中有繁星,有光亮,但是骨碌都的视野里,没有光,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秦城默默的将环首刀收起,站直了身子。没有张狂,没有笑意。


  骨碌都的身子缓缓跪了下去,然后直直倒在秦城面前。没了声息,只有鲜血还一直从他身体里流出来。
——

  第四百一十九章 血打落叶(一)


  秦城肃然注视着骨碌都倒在自己面前,像是在葬礼上目送死者离去。


  秦城看到了骨碌都不顾一切爆发时的疯狂,看到了骨碌都眼中的不甘,看到了骨碌都出刀时的决绝.....他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个真正勇士的倒下。


  人群中,火光中,腥红的血在秦城脚下流淌,他站直了身子,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匈奴骑兵,喝道:“骨碌都已死!”


  越来越多的人停止了手中的战斗,有多少人被这边的情况吸引了注意力,就有多少人听到了秦城这声大喝。


  霍去病站在近旁,手中的环首刀握得格外紧,他的长弓早已经换下。他看向秦城,看向倒在秦城面前的骨碌都,神采奕奕的眸子里有炙热的火光在跳动——那不仅是战场上的火光的倒影,还有来自他心中的一份火热。


  忽然间霍去病觉得自己又充满了战意,并且仿佛要把持不住,他想要厮杀,想要飞驰,想要挥刀,想要拉弓,想要再次冲进万军之中去厮杀!最好,是再出现一个骨碌都一般的人物,让他去挑战。


  霍去病甚至有信心,若是骨碌都还在,他定然有力气再上去与他大战三百合!

  不过骨碌都已经死了,战场的形势也基本确定了下来。霍去病听到秦城的宣告声,那声音在骨碌都尸体的衬托下是如此霸气,如此让人热血沸腾。


  霍去病情不自禁举起手中的环首刀,跟着吼道:“骨碌都已死!”


  “骨碌都已死!”


  “骨碌都已死!”


  呼喊声逐渐蔓延开来,传遍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汇集起来的吼声形成的气流,似乎将不远处的杨林都震得发抖,将星辰都震得躲开了些。


  匈奴骑兵们心惊、心慌、心乱,带着不可置信,看向那声音的源头。


  一两里之外,正在纠结如此隔岸观火是不是妥当的楼兰大将军,在听到排山倒海般的呼喝声的时候,瞪大了他那双并不如何清明的眼睛,张大的嘴仿佛在诉说着他的意外,他的震惊,他的诧异,他的不相信。


  骨碌都死了。


  对于楼兰大将军来说,那尊高高在上不可触摸的、给了他无边压力无边自卑的大漠战神,这时候竟然死了?楼兰大将军觉得这世上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发生了。


  而到了这个时候,或许楼兰大将军才终于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战神。


  ........................................

  在战场之外,有两个骑兵的身影安静的伫立在杨林边的山丘上,目光锁在骨碌都被秦城一刀划开胸甲划开胸膛划开心脏的地方。


  这本应该是两个敌对的人,因为他们来自如今已经相互敌对的两个国家——就在方才,就在秦城将骨碌都的性命收割了的时候,两个国家已经成了敌国。


  但是他们又不是两个敌对的人,相反,他们甚至可以称为朋友。


  伊雪儿的目光清冷,清冷中有着不易为人察觉的痛苦,也有着一股难言的轻松。


  西科茶夫的眼神则要单纯的多,那里面只有亢奋,根本掩饰不了的亢奋。


  “秦大将军真是神人,一箭一刀就将不可一世的骨碌都灭杀,好生霸气,仅是看着就让人心潮澎湃!”西科茶夫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他先是用楼兰话感叹了一遍,而后才反应过来身边的这位汉使可能听不懂楼兰话,便又用生涩的汉话翻译了一遍。


  “有秦大将军在此,我楼兰国何惧匈奴?”


  伊雪儿没有说话,对西科茶夫的赞叹充耳不闻。她的衣摆她耳鬓的发丝,在冰冷的夜风中飘舞,像是在发抖,孤单飘零。


  “我差点儿忘了,公主原是匈奴人。”伊雪儿不说话,西科茶夫才想到这点,方才看到的场景确实太振奋人心了些,这让西科茶夫的心境不免混乱。停顿了一会儿,西科茶夫好奇道:“公主请恕罪,其实我觉得很奇怪,你既然是匈奴人,即便是现在成为汉人,又怎么会到楼兰来?难道你不知现在楼兰正和匈奴博弈,双方难免争斗,难免要以命相搏?”


  伊雪儿默然了半响,将眼神从战场上收了回来,看向远处的黑山、黑色的天空,缓缓道:“以前我是匈奴人,现在我是汉人。”


  西科茶夫微怔,然后摇头,或许是想起自己的处境,想起自己身后的楼兰国,他道:“生在何处,根便在何处,哪里能变得了?”


  伊雪儿这才看了这个今日立下大功的人一眼,不过眼神中明显不是赞赏,当然,也没有恶意。她淡淡开口:“那我问你,生是何物,根又是何物?生是诞生还是生活,根是应该在人身上还是应该在土地与天空身上?”


  西科茶夫愣住。


  伊雪儿的声音冷下来,她道:“若是生你的地方不在,若是你的根存在的客体已经不在,你是该也不在,还是让‘生’和‘根’在另一个值得的地方再次生长?”


  西科茶夫彻底愣住。


  这已经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他只是一个未经历人世间多少痛的年轻人,又怎会了解人世间的多少苦?

  但是伊雪儿并不比他大上多少。


  伊雪儿说完这些话,驱马缓缓走开。


  西科茶夫在原地滞了好半响,才看着伊雪儿的背影,低头喃喃自语道:“公主,是个有故事的人。”


  ..................................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至少对这一小片土地来说是如此。


  不平静的夜自然有不平静的人,远处的有扦泥城中的楼兰王,扦泥城外的匈奴大营,近处的,除却战场上厮杀的众军士,还有在一旁观望的楼兰大将军。


  当然,不只是楼兰的大将军。


  在秦城将骨碌都杀了之后,之前楼兰大将军带人来的那条路上,再次从平静转入不平静。


  不知何时被风穿落到地上的落叶,在一阵迅疾而过的狂风中,被卷起不少,或在低空盘旋,或者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抛离原来的地方。


  今夜这里的光亮不只是月光,不只是星辰,更多的是火把。


  落后楼兰大将军没多久的匈奴援军,在这时候赶了过来。


  而这个时候,本应正是战场落下帷幕的时候。


  最先注意到这群跟来的匈奴骑兵的,是楼兰大将军的队伍。


  下令全军戒备之后,楼兰大将军在亲兵的簇拥下策马到军阵后方,与来驰援骨碌都的匈奴援军隔着几十步的距离相望。


  匈奴援军的主将还算是有头脑的人,没有一到便不由分说下令战斗,在楼兰大将军说明身份之后,这位主将下令军阵停下来,自己往前来问楼兰大将军道:“大将军,你等在此作甚,前方发生了何事?”


  匈奴主将的视线被楼兰大军挡住,所以他不能看到战场的情况,而看到楼兰大军只是停留在此地并未行动,匈奴主将心中稍安。在他看来,只要楼兰大军不去威胁骨碌都,那么骨碌都的安全应该是有保证的。


  但他还是如此问了,虽然有些明知故问的意思,但是从楼兰大将军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才能让他心安。


  但是楼兰大将军接下来的话,不仅没有让他心安,反而让他胆战心惊。


  “前方,你们的大王和汉使交上了手。就在方才,千里王骨碌都已经为汉使斩杀。”楼兰王知道这事儿瞒不住,而且自己也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他只是让自己说这话时的音调尽量平缓一些。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匈奴主将一把拔出佩刀指向楼兰大将军,他这个突然的动作,使得他身后的千余匈奴大军,纷纷将长刀出鞘,连续的金属摩擦声钻进楼兰大将军的耳朵,让他心生寒意。


  匈奴主将愤怒而不可置信的脸庞让楼兰大将军一阵头疼,对方剑拔弩张的态势更是让他心中发紧。


  “将军千万不要冲动,千里王.……是被汉使杀的,他们以逸待劳,而且兵精将强,千里王不敌,就在方才被汉使的领头——秦城杀了。”楼兰大将军解释道。


  “给我让开!”匈奴主将嘶吼一声,状若癫狂,巨大的心理冲击让他无法不冲动,但是到这个时候,他并没有忘记稳定军心,“你休得在此妖言惑众,千里王英勇盖世绝无可能有什么意外!将士们,跟随本将冲过去驰援千里王,杀了汉使!”


  “杀!”骨碌都手下的兵都是精锐,这并非是虚言,在这种时候大军的军心并未大乱,而是在主将下令之后霍然应诺。


  “滚开!”主将再次嘶吼一声时,已经驱动了战马,看他那模样,若是楼兰王不让,他会毫不犹豫的从他们的军阵中穿透过去。


  “让开!”楼兰大将军自然知道这个时候放这群匈奴骑兵过去,对刚刚稳定战场的汉军会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甚至可能将他们吞没。毕竟,战场上还有许多匈奴骑兵,此时他们还在继续战斗与投降的边缘徘徊。但是楼兰大将军明显不愿意做一个冤大头,这本就是汉匈之间的恩怨,他没有必要为了汉使赔上自己的兵。


  就在楼兰大军准备移动的时候,其军阵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不准退,谁退杀谁!”
——

  第四百二十章 血打落叶(二)

  就在楼兰大军准备移动的时候,其军阵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不准退,谁退杀谁!”


  一队汉军骑兵从楼兰大军军阵后方疾步奔行过来,为首的将领手中平举的环首刀已经出鞘,犹在滴血的锋刃透露着一股决绝之色,冰冷而慑人。


  秦庆之去而复返。匈奴援军的到来自然瞒不过骠骑军的游骑,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秦庆之来不及整理战场,就带着左右骑兵奔行过来。


  “大将军,你想清楚,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准备坐山观虎斗吗?”秦庆之的呵斥毫不客气,甚至带着些居高临下的气势,他将手中的环首刀指向身后的战场,“战场胜负已分,骨碌都已死,大将军认为自己这个时候还有选择?楼兰在今日之后还有第二条路?”


  秦庆之的话是实话,今日匈奴的千里王被汉使杀死在楼兰境内,千余骑兵从匈奴大军建制中消失,这个梁子楼兰已经与匈奴结下。两国之间的关系再不是可进可退的局面,而是已经成了敌对关系!


  在这个时候,楼兰已经不可能置身事外,他们必须从匈奴和大汉之中作出选择。而事实上,这个选择从这一刻开始,已经变得没有选择!


  秦城诱杀骨碌都、拉拢楼兰的计划,到这一刻实际宣告功成。


  但事关国之大计,楼兰大将军明显不想承担这个责任,因为要是以后有什么变故,他将是第一个牺牲的对象,所以他犹豫起来。


  匈奴援军主将在听到秦庆之的话之后,虽然对骨碌都是否真的已经战死还存有疑问,但是看秦庆之对楼兰大将军说话那个不客气的模样,再看楼兰大将军竟然犹豫起来,这让匈奴主将从秦庆之方才的话中品位出来一丝阴谋的意味。


  难不成,楼兰已经和大汉联盟,要一起来对付大匈奴?那么今日对付骨碌都,就是一个开始。


  想到这里,匈奴主将更是觉得一刻都不能再耽搁,他长刀指向楼兰大将军,对他发出了最后通牒,“你让,还是不让?今日你若不让,明日匈奴大军必定踏平扦泥城,扫灭整个楼兰国!到时候,你等国灭人亡,一个不留!”


  面对匈奴主将赤-裸-裸的威胁,楼兰大将军前一刻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马上又被推翻。他想着,若是匈奴来日真的遣大军来报复,那么楼兰国当如何?大汉远在千里之外,可能护卫楼兰周全?而作为造成这个局势的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岂不是要被千刀万剐?


  这样一想起来,楼兰大将军又犹豫起来。


  “大将军,不要受匈奴人的威胁!”西科茶夫在这个时候跑了过来,他大声对楼兰大将军喊道。


  “楼兰勇士们!”秦庆之不再跟楼兰大将军纠缠,而是看向那些整齐列阵的楼兰军士,大声质问道:“匈奴人围你等的国,威胁你等的国王,现在又要强迫你们为他们做事,否则就要发兵攻打你们的国家!这种耻辱,本将虽是从大汉千里而来,尚且不能忍受,而你们,作为生于斯长于斯的勇士,你们能够忍受吗?”


  说着,秦庆之指着西科茶夫,又道:“他也是楼兰人,是一个普通的楼兰人,但是他因为不堪匈奴如此羞辱楼兰,如此羞辱你们的国王,今日孤身入了匈奴大军的营地,将骨碌都引诱到此,和我们一起将他斩杀!他一介平民尚能如此,而你们,作为军人,作为国家的守卫者,作为国王的卫士,你们就能容忍匈奴人践踏你们国王的尊严,羞辱你们国王的人格吗?”


  说完,秦庆之对西科茶夫道:“翻译!”


  “好!”西科茶夫微愣之后立马反应过来,虽然秦庆之的话他不是每个字都明白,但是大概意思却是理解的,再加上自己的话,西科茶夫便慷慨激昂的将秦庆之的话,声情并茂的大声传达给了在场的楼兰将士们。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西科茶夫的胸膛挺得格外高。


  “不能!”不出秦庆之所料,在西科茶夫这个正面教材的激励下,在面前这些匈奴军士咄咄逼人的威胁下,这些军中的汉子立马大声嘶吼起来。


  而楼兰大将军的脸色,此时已经铁青。他本能的想反驳,想要将众将士被调动起来的情绪压下去,但是触碰到秦庆之冷硬且杀意盎然的眼神,楼兰大将军一阵滞怔。


  而秦庆之则是趁热打铁道:“现在敌人就在你们眼前,要越过你们去攻打来帮助你们的汉使,要斩杀你们国王不远千里请来的盟友!你等告诉本将,你们要如何?!”


  西科茶夫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在这个敌我相对、充斥着杀气与热血的空间里,格外响亮,格外有鼓动力,也格外能让人沸腾!

  匈奴主将觉得他不能再等待下去,再等待下去,秦庆之非得将这些楼兰军士鼓动的一起冲过来。他也想将楼兰军士拉到自己这边来,奈何一者他已经先去了先机,二者在他心中骨碌都情况不明,必定不能耽搁,所以他决定趁楼兰将士士气还未暴涨到一个恐怖程度的时候,冲散他们的军阵,然后杀过去接应骨碌都。


  “勇士们,杀过去,驰援千里王!”匈奴主将没有废话,举刀大喝,“为了大单于!”


  “杀!”


  “杀!”


  喊杀声不止是在匈奴骑兵这边响起,也在楼兰军阵这边响起。


  楼兰大将军从将士的反应中已经看出来,今日与匈奴为敌已经不可避免,为了不至于让军队失去控制,为了维护自己大将军的威严自己大将军的统治地位,他果断狠下心,决定拼一次,赌的就是楼兰能够在大汉的帮助下和匈奴对抗。如此,自己方不至于成为罪人,反而还会成为大功臣!


  所以,在最后一刻,楼兰大将军抢在秦庆之前面,抽出长刀,向部下发出了作战的命令:“杀!杀匈奴!”


  .....


  秦庆之错愕的看了一眼大吼的楼兰大将军,随即想清楚楼兰大将军的用意,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笑意。


  “让楼兰人看看,谁才是他们的盟友!”秦庆之对身边的骑兵下令,“杀过去,助楼兰大军一臂之力!”


  “诺!”


  秦庆之身边虽然只跟着二十来人,但是这回与楼兰大军合军进攻匈奴,便将大汉和楼兰的军事同盟实际确定了下来。


  这是战争,同样也是政治。


  战争从来都是政治的延续。


  西科茶夫也拿出自己方才在到这里来的路上捡的一把长刀,跟着大军杀了过去。


  同样的土地,同样的荒草,同样的号角声,厮杀的双方却已经发生了变化。而随着这场在规模上并不显眼的战斗拉开帷幕,秦城联合楼兰对付匈奴的计划,已经从实际上确定了下来。


  这条道路很宽,虽不及秦城最开始和骨碌都大军激战的地方宽敞,但是对于两千人的对阵来说,却已经显得足够。


  两军交上手之后,匈奴主将还是感到意外,他来之前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面对的会是这样一个局面,但是对眼前的局势他却又有预料。在离开军营之前,这位主将就和其他匈奴将领猜测过,楼兰可能和汉使在密谋一起对付骨碌都,一起对付匈奴。现在看来,果不其然。


  楼兰大将军冲得并不快,却也不慢,正是中间的位置。但是在战斗开始之后,楼兰大将军却一直盯着匈奴的主将。


  就是这个匈奴将领,就是他方才咄咄逼人的样子,让自己在部下面前失了威信,而让秦庆之有机可趁。所以楼兰大将军觉得,自己必须亲手杀了他,如此,才能报自己刚才被羞辱的大仇,才能挽回自己失去的尊严与威信。


  抱着这个念头,楼兰大将军伺机良久,终于寻到一个空档,这便冲上前去,在匈奴主将正和其他人缠斗的时候,从身侧偷袭了他!

  但是楼兰大将军的偷袭并不完美,因为在最后一刻,匈奴主将发现了危险,将身子稍稍避了避。这使得楼兰大将军没能一击致命,本来砍向他脖子的长刀,砍到了他的肩膀上。


  饶是如此,这一刀还是将匈奴援军主将的肩膀上的肉消掉了一大块。


  “老贼!”匈奴主将吃痛,转头看到偷袭自己的竟然是楼兰大将军,用匈奴俚语怒骂一声。


  “你说什么,大将军我听不懂!”楼兰大将军一击得手,便连连挥舞手中长刀,向匈奴主将砍去,嘴角有阴谋和得意的笑容,落在匈奴主将眼里便万分可恶,“不过大将军我要告诉你,你今日死定了!敢蔑视大将军我,我让你死无全尸!”


  “呀!”匈奴主将感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对左臂的控制,这让他极度愤怒,愤怒中带着些恐慌。


  而偏偏,楼兰大将军的亲兵又缠住了自己的亲兵,这使得匈奴主将无法脱身。


  听到楼兰大将军嚣张的宣言,匈奴主将羞愤不已。这就好比,有一日一只蚂蚁突然对你说,我要碾死你,将你碾进土里!

  这让一直高高在上的人如何接受得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命贱不值钱

  在匈奴人眼里,楼兰人向来都没有什么地位可言,那是一个低低在下种族,就连他们的国王,也只是一群蝼蚁的王,没有什么威严,谈不上高贵。用一句话说,匈奴人向来都是不屑于与楼兰人作比的,或许在他们看来,人跟蝼蚁有什么好比较的?

  这是匈奴人的一般心态,这种心态源自于他们广袤的国土、他们在前面几十年一直所向无敌的百万铁骑。正是因为这种自信,匈奴人才敢只用五千骑兵便大摇大摆的驻扎在楼兰王城之外,并且派遣使者进入扦泥城与楼兰谈判。


  说是谈判,其实不过是施压罢了。


  匈奴人不将楼兰国放在心上,甚至是不将西域三十六国放在心上。也是,西域三十六国加起来还不到匈奴全盛时期国土的四分之一,人口更是少的可怜。最重要的,还是西域这些国家的军队确实没有什么战斗力,那前些年被匈奴赶走、并且连报仇的心思都不敢有的大月氏,都能在西域占领一块大的离谱的地盘,并且威服近旁的诸国。这这让匈奴军队如何能够提的起来对他们军队实力的重视?


  这回要不是有大汉在一旁作梗,让匈奴人不得不忌惮,害怕被西域和大汉两面夹击,匈奴人早就发兵灭了西域诸多有着让他们眼馋东西的国家。话说回来,一切的根源还是在于大汉这个关节上。


  匈奴人如今已经恨透了大汉,毕竟早先近百年的时候大汉对匈奴都没什么威胁性可言,被打了被抢了还会乖乖送女人过来,生怕把自己伺候的不像大爷,把他们自个儿装得不像孙子。


  但是忽然就有这么一天,一直逆来顺受谈不上什么人格尊严的大汉竟然雄起了,十万大军埋伏马邑,之后更是差不多每年都要从匈奴人手里抢一大块地盘,杀一大群他们自以为天下无敌的勇士。这让匈奴人的自尊心和世界观都受到了挑战。


  如今,匈奴已经远走漠北,说起来匈奴人觉得自己如今已经生活的颇不容易了,带着耻辱背井离乡,毫无人格。但便是如此,大汉的那位拥有雄心壮志的皇帝好像也没有要放过他们的意思,现在又派人来西域跟他们抢钱抢粮抢地盘,这让匈奴人郁闷纠结到了极点。


  就像这回来驰援骨碌都的援军主将,也是一个普通的匈奴人,他心中便是做如此想。


  不过话虽如此,这位勇士还是希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在战场上与汉军一较高低,最好是找回自己一个战士的尊严。他相信,匈奴人还有与大汉争雄天下的实力。


  而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被一直未被他放在眼里的楼兰大将军偷袭成功。左臂失去了只觉,整个人也在楼兰大将军的猛攻下节节败退,这让这位匈奴勇士内心的愤怒和羞辱感达到了一个不曾有的极点。
……

  楼兰大将军脸上的肌肉在抽动,那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兴奋。匈奴人这些日子以来在扦泥城外的耀武扬威让他早已不爽到了极点,今日将一个匈奴将领打的节节败退,这让楼兰大将军心中很有成就感。


  “敢来楼兰胡作非为,你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吗?”楼兰大将军心中豪气如同这片战场上逐渐势大的战火,越烧越旺,到后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发出一个豪言壮语来显示自己现在的大勇行为。


  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楼兰大将军完全忘了自己先前是怎么决定与匈奴开战的。


  匈奴援军主将脸色铁青,双眼中喷薄着狂躁的火焰,但是身体传来的无力感让他无力回天,这让他的牙关咬得紧紧的,似乎要咬碎牙齿一般。


  “匈奴小儿,乖乖投降,大将军我留你一个全尸,哈哈!”楼兰大将军听见自己的叫嚣声,觉得这真是自己听到过的最霸气的话。


  忽地,匈奴援军主将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意味,在楼兰将军猖狂无度的话语下,这抹神色并没有被楼兰大将军发现。


  感受到匈奴援军主将的力道越来越小,楼兰大将军觉得自己可以终结这场厮杀了,于是他大吼一声“死”,斩出了自己全力的一刀。


  在这一刀斩下去的时候,楼兰大将军意外的发现,匈奴主将的脸上并没有惊骇恐慌的神色,反而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


  不等心中惊诧的楼兰大将军反应过来,匈奴援军主将身形一缩然后猛地一张,就从战马上扑了过来,在楼兰大将军恐惧的眼神中将他从战马上扑了下去。


  两人“扑通”一起落到地上。


  两人的眼睛瞬间都瞪得大大的,而后瞳孔渐渐涣散,渐渐没了光泽。


  扑在楼兰大将军身上的匈奴主将,后背中透出半截带血的长刀来。而他手中的长刀,也贯穿了楼兰大将军的脖子。


  在匈奴主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采取了同归于尽的战术,将得意洋洋的楼兰大将军一把拉进了地狱。


  他用死,维护了他作为一个战士的骄傲,在一个被他视为蝼蚁的生物面前。


  两人的身体叠在一起,两人的鲜血流淌在一起,彼此纠缠,直到在冰冷的夜中逐渐冷去,逐渐凝固。


  秦庆之在看到楼兰大将军和匈奴援军主将死在一起的时候,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死得倒是干脆。”然后就将匈奴主将战死的消息传播出去,同时带领剩下的楼兰将士将剩下的匈奴骑兵击溃。
……

  在楼兰王派遣来的第二波,也就是最后一波迎接队伍到达这片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战场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满地的尸首,和尸首上燃烧的烽火,以及烽火上散发着刺鼻腥味的浓烟。


  这支队伍的主体并不是军队,楼兰王也不敢派出那么多的军队出城,这支队伍也不大,多是一些楼兰官员。在官员之外,才是一些护卫力量。


  秦城将骨碌都的人头和匈奴援军主将的人头收起来,然后令人将楼兰大将军的尸体收敛好,准备将他们带回扦泥城。


  先前秦城知晓楼兰大将军战死的时候,并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感叹了一句:“这个大将军死的也太容易了,这让我觉得我这个大将军都更加不值钱了些。”


  倒是西科茶夫,在听闻楼兰大将军战死之后,特地跑到已经收敛好的楼兰大将军尸体边,郑重的行了一个军礼。


  受了伤的西科茶夫,肃然而庄重。


  “你不是说你们楼兰的军队都是一堆烂泥,扶不上墙,你不屑与之为伍吗?”秦庆之看到西科茶夫这番模样,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西科茶夫认真的摇了摇头,看着秦庆之面容严肃道:“之前我确实瞧不上他们,因为他们纪律涣散,因为他们在面对匈奴军队兵临城下时也缩在城中不敢有什么举动。但是就在方才,他们向侵略的匈奴人发动了冲锋,在这片战场上,他们拾起了他们作为军人的尊严。所以此刻,我敬重他们。”


  秦庆之点点头,不复多言。


  “若是日后楼兰与大汉联盟,作为诱杀骨碌都的关键人物,你就是第一功臣。”秦城走过来,亲手为西科茶夫包扎伤口,这让西科茶夫受宠若惊,秦城只是笑着让他不要乱动,“不过,要是楼兰日后还是与匈奴有来往的话……”


  “那我就会被千刀万剐。”西科茶夫接上话,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似乎他早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秦城一边继续手中的动作,一边笑着问道。


  “不担心。”西科茶夫道,“因为担心也没有用。”说到这里,西科茶夫自嘲笑了笑,然后正色道:“我就是一个小民,命贱得很,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死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但要是我想身居高位的话,却难如登天,还不得不拿命去拼,而且拼了也不一定有机会,多半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


  “你倒是爽快。”包好了伤口,秦城站起身,对郑重向自己行礼致谢的西科茶夫道:“能将追名逐利这件事说的如此直白,可比那些伪君子强多了。”


  “小民就是个名利之徒罢了。”西科茶夫摊开手笑道,“不敢奢求青史留名,只希望这辈子能够活的不窝囊,能活的畅快。”


  “哈哈.……”众人闻言俱是大笑。


  少顷,楼兰王派来迎接秦城等人的使臣满头大汗的小跑过来,从他们不安的脸色中秦城可以看得出来,这些人对战场并不适应,相反还很反感。而实际上,跑过来的还是身体素质相对过硬的,还有一大群人在远处就已经吐的不省人事了。


  不只是这些官员,便是很多楼兰军士,此刻都吐得七荤八素。


  经由领路人的介绍,使臣向秦城施礼,“见过大汉大将军……我王命我们前来迎接贵使团进城。”


  “不必客气。”秦城笑着应了一声。


  一个骑兵在这个时候跑过来,对秦城耳语道:“大将军,有匈奴骑兵……”
——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两颗人头

  (下一章421发重复了,请不要订阅。自动订阅的童鞋,明天我会将它的内容改为新章节的内容。)

  尾随着楼兰王派遣出的最后一波使臣出城的,是扦泥城匈奴大营中的第三个千人队,也是匈奴派出的最后一个千人队。


  楼兰王迎接汉使的官员到了秦城跟前,匈奴这个千人队的斥候自然也就到了不远处。


  “大将军,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在游骑给秦城禀报了匈奴骑兵行踪的消息之后,楼兰官员见秦城饶有深意的看着自己,不由得问道。


  “你们后面有一个千人队的匈奴骑兵跟着。”秦城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语出惊人,在这遍地尸骸中便显得格外-阴冷,“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秦城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是楼兰官员有意带着匈奴人,但是他却要这么问。


  “大将军不要误会,我等并不知情!”楼兰官员闻言立即就有些慌张,急忙连连摆手表态,“我等怎么可能带着一群匈奴骑兵过来呢?大将军千万不要多想……”说着见秦城一脸不相信的神色,楼兰官员更是忐忑,也不知他是不是已经被这个如同地狱般的战场给吓破了胆,所以再经不起任何惊吓,但是这个楼兰官员却明白,在楼兰军队已经与匈奴开战的情况下,自己绝不能得罪了眼前这位大汉的大将军。


  “定然是匈奴人借着黑夜的掩护,悄悄尾随!对,悄悄尾随,这些匈奴人最是可恶,他们看到我们这么多人出了城,肯定是不放心,这才悄悄跟着来了!”楼兰官员解释道,“这是真的,大将军!”


  “好了!”秦城随意摆摆手,似是有些不耐烦道:“本使无意与你们纠缠匈奴人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只想问你们:眼下本使的队伍刚刚经历一场大战,已经十分疲惫,现在匈奴军队跟了过来,你们要作何打算?”


  “这……”


  “怎么,你们很难做?”秦城皱了皱眉头,神情变得不悦起来,语气也更加尖锐,“本使初到楼兰,便遭遇了不明不白的截杀。现在匈奴人就在眼前,又要过来找本将的麻烦,你们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做?难不成.……这群匈奴骑兵真是你们带过来的!?”


  “不是,不是……大将军不要误会。”楼兰官吏立即连连否认,慌乱的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那大将军说要如何?”


  秦城冷哼一声,怒道:“本使能够如何?本使现在想回大汉!”


  说罢,转身就要走。


  “大将军,大将军……”楼兰官吏立即慌了,连忙拦住秦城,“有话好好说,可不能意气用事,置两国邦交与不顾啊!”


  “邦交?哪里来的邦交?本使现在性命堪忧,楼兰就是如此邦交的?”秦城斜眼看着楼兰官吏。


  楼兰官员局促不安,不自然的搓着手,一脸苦相想了想,无奈道:“可是我们打不过这些匈奴骑兵呐.……”


  “这个你放心,本使可以保证只要楼兰军队冲冲阵,就能大获全胜!”秦城闻言立即停住脚步,动作干脆利落的转身,明摆着一副“早就等你这句话”的样子,“庆之,召集众将士集结!”


  “诺!”


  下完军令,秦城转过身看着眼前的楼兰官吏,“需要本使暂时替你们指挥军队吗?还是你自己来?”


  “.……下官,下官不懂军事。”楼兰官吏脸上的苦涩更深了。


  “那好,我就为你们临时指派一个人。放心,他也是你们楼兰人。”秦城将西科茶夫叫过来,不容置疑道:“楼兰军队现在交由你暂时统领,跟本将一起与跟上来的匈奴骑兵作战——反正也就几百人。”


  西科茶夫看了那位楼兰官吏一眼,那官吏立即道:“大将军,他真是楼兰人?”


  “小民是楼兰人。”西科茶夫随即用楼兰话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贵使有没有什么建议?”秦城看着楼兰官吏,虽是商量的话,却没有商量的意思。


  “没有.……”


  “那好,你们方才带来的护卫也交由西科茶夫统领。”秦城快速说道,“人多力量大,不可轻敌。”


  “.……”楼兰官吏这时候自然知道自己已经入了秦城的套,但是自己已经答应了秦城,难道还能反悔不成?再者,匈奴人确实跟在后面,眼下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不过官吏仍是担心道:“大将军真能保证我等能胜?”他没说的是你们可已是疲敝之兵了,还能打么?

  秦城跨上战马,扬鞭而去,留下两个字:“大胜。”


  楼兰官吏还想说什么,但秦城已经远去。


  跟在秦城身后的柳木路过这个楼兰官吏身旁的时候,从马背上睥睨了他一眼,轻蔑道:“等你回去的时候,扦泥城外已经没有匈奴军队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说罢,策马跟上秦城。


  “将军.……”官吏闻言大惊,跟跑几步大声喊着,换来的却不是柳木的回应,而是马蹄从地上带起来的血肉碎末,溅了他一脸。
……

  跟在那些楼兰官吏身后的匈奴骑兵主力赶到的时候,秦城的阵型刚刚集结完毕。


  让秦庆之和霍去病一人提着一颗人头,三人就领着军阵缓行去拦截那些匈奴骑兵。


  这些刚来的匈奴骑兵还不知道前方发生的事的具体细节,不过从大片火光和火光下重重叠叠的人影中,以及空气中散发的浓烈血腥味中,这些匈奴骑兵也不难发现一些端倪。


  正是这些端倪,让他们心慌,匈奴骑兵看到了前方被控制起来的匈奴残兵败将,虽然只是一些模糊的身影,但已经足够让他们产生不好的预感。


  而对方超过千人的骑兵阵型厚云一般压过来,也让他们心惊。从对方军阵的服饰中就可以看出来,汉军已经和楼兰大军联合了!

  两军对垒。


  秦城先派遣了一个骑兵前去传话,在得到对方的回应之后,就和秦庆之霍去病走出军阵,缓行向那队匈奴骑兵。


  站定之后,秦城率先开口:“本将是秦城!尔等若是立马投降,本将饶尔等不死!”


  一句话引起了对方的群情激奋,来答话的匈奴将领更是大怒:“秦城,休得猖狂!这里是西域,应该投降的是你们!”


  秦城微微一笑,示意了一下左右秦庆之和霍去病手中提着的人头,问道:“你们可知,这是谁的人头?”


  “谁的?”


  “骨碌都已死,人头在此!”霍去病将人头抛出去,那已经不再滴血的人头在空中滑过一道半圆,正好落入那名将领的怀里。


  同时,秦庆之也抛出了手中的人头。


  “骨碌都已经为本将亲手所杀,尔等速速投降,否则都要死!”在对方将领看清怀中的人头惊慌失措时,秦城冷笑一声。


  刹那间,这群匈奴骑兵军阵就炸了锅。


  “全军,冲阵!”秦城并没有等待对方的答复,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等待对方投降,他要的不过是摧毁对方的心里防线。


  “出击!”西科茶夫紧随其后举刀大声喊道。


  在秦城和西科茶夫的号令下,汉楼联军发起了冲锋。


  携大胜之势,冲向阵型已乱的匈奴队列。


  ..............................

  “大王战没了!”这个消息让这群匈奴骑兵再无斗志,骨碌都的人头宣告了铁一般的事实,也宣告了他们已经不可能再有作战的勇气。


  在汉楼联军的冲击下,匈奴骑兵基本没有抵抗,便开始了全线溃散。丢盔弃甲,乱不成军。


  “追上去,直至扦泥城外,捣毁匈奴大营!”秦城道。
——

  第四百二十三章 残破的军营


  如同群狼驱赶张皇无度的羊群,汉楼联军追赶着匈奴溃兵,一直到扦泥城外。


  期间不少匈奴骑兵都四散逃开,没有章法,没有方向,谈不上组织,只有对身后追兵手中利刃的恐惧,对生存下去的渴望。在这个时候,匈奴骑兵内心深处的恐慌战胜了一切,深入骨髓,让他们忘了自己是精锐。


  在逃命这个份上,没有精锐与非精锐之分。


  秦城率领汉楼联军抵达扦泥城外匈奴大营时,匈奴大营早已经沸反盈天。留守大营的匈奴近两千骑兵,在匈奴溃兵离大营还很远时便发现了他们,也发现了他们身后如狼似虎呼喝着的汉楼联军。


  大营留守副将将剩下的骑兵组织了起来,想要扳回局势。但是匈奴溃兵们带回的消息让他们震惊。


  “什么,大王战没了?”


  副将从溃兵口中得知骨碌都战死的消息之后,第一反应也是不相信,但是当他看到骨碌都的人头时,他整个人晃了两下,差点儿栽倒。


  “将军,撤吧!”溃兵们劝道,“再不退就来不及了!”


  “不,不能撤!”副将面无血色,眼神空洞,“大王战没,我等撤回去也是个死,不死也要为奴!”他一把抽出长刀,嘶哑着声音大吼道:“迎战,为大王报仇,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副将的号令得到了一些人积极的回应,因为他们可以想见回去之后的悲惨遭遇:要么被正-法,要么没籍为奴妻离子散。他们匆匆忙忙聚拢可以聚拢的骑兵,还来不及形成阵型便冲向营门外,准备跟汉楼联军拼命。


  汉楼联军士气很高,骠骑军自不用说,楼兰大军对匈奴骑兵怀恨良久,一朝翻身,昔日所受之耻辱现在可以变本加厉还回,这个时候不需要招呼就都是愿意拼命的人。而且,今日是大好的顺风仗,有大把的便宜军功可以捡,日后则少有这样的机会,谁不想抓住机会谋一个升迁的可能?


  两军在大营大门附近进行了军阵的碰撞,免不了好一阵厮杀。本来汉楼联军在靠近大营时应该受到其防御工事的不小影响,但是先前溃败回来的匈奴骑兵已将大部分拒马等设置冲散、挪开,壕沟也没能发挥它应有的作用。汉楼联军基本是畅通无阻就进了营门。


  匈奴大军没能将汉楼联军阻挡在营地之外进行箭雨覆盖,便已经丧失了先机,现在又便宜汉楼联军畅通无阻的冲进来,他们匆匆集结起来、队形都不甚严阵的匈奴骑兵,哪里还打的得过势头正盛的汉楼联军?


  没用多少时候,匈奴大营中便燃气了大火,从大门到中军大帐,无数帐篷在火光中化为灰烬。倒塌的营帐盖上地上的尸体、或者是没能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的上兵,然后便将他们活生生火葬。


  骑兵的身影在四面燃烧的火帐中奔行,无数浑身被火焰包裹的军士嚎叫着奔跑、在地上打滚,有运气好的死在骑兵的刀下,运气不好的便被活活烧城焦炭。


  这场战况并不激烈,跟惨烈也扯不上半点儿关系的大战很快惊动了扦泥城。战场特有的喊杀声、惨叫声和马嘶声将城中的百姓官吏都惊醒,也让还未入眠的楼兰王急匆匆跑出王宫踏上了城头。


  楼兰王踏上城头的时候,正是一众楼兰文官回城的时候,楼兰王让人打开了城门,自己就气急败坏的走下城墙,对回来的文官们咆哮道:“本王是让你们去接应汉使入城,现在怎么跟匈奴人打起来了?还冲进了人家的大营?你们不知死活也就罢了,还要拉着全城的百姓给你们殉葬吗?!大将军呢,大将军在何处,本王不是让你不要跟匈奴人交手吗,你是找死是不是?”


  文官们噤若寒蝉,一个个都缩着身子低着头不敢看楼兰王,仍由着汗水从他们脸上滴下,局促不安。听到楼兰王叫大将军,领头的文官才低声道:“大将军……大将军以身殉职了。”


  “以身殉职?”楼兰王怔了怔,随即一把扯过那文官的衣领,暴怒道:“你说什么?你再给本王说一遍?!”


  “大王息怒!”文官慌忙伏下身子,痛声道:“匈奴人不分青红皂白进攻我楼兰大军,大将军迫不得已率众将士奋力抵抗,乱军中.……大将军不幸战没。”


  楼兰王呆呆的愣在那里,表情僵硬,双目无神。
……

  将匈奴大营中的匈奴骑兵全都赶出去之后,秦城并没有下令追击。现如今匈奴对楼兰的军士威胁暂时解除,秦城的目的也达到了,斩首多少只是其次的问题。


  大营中战死的匈奴骑兵并不是很多,更多的是投降的。汉楼联军来的太快,冲杀的太猛,很多匈奴骑兵都来不及脱身。而出于对回到大漠之后被军法制裁的恐惧,不少人也就懒得再跑那么远的路,索性就地投降了。


  秦城让西科茶夫叫楼兰大军收拢俘虏,拆除大营建筑,自己带上众人前去扦泥城拜会楼兰王。


  张骞和窦非等一众官吏先前是跟随重骑行动,后来重骑伏击骨碌都时,众人就隐藏在杨林中,方才跟在大军后面过来,这时候也到了大营外。


  西科茶夫显得很激动,出营的时候他自豪道:“骨碌都的大军可是匈奴骑兵精锐军队,这回竟然被我们一举击溃。如此大胜,让人好生振奋!今后楼兰大军再对上匈奴骑兵时,也不会害怕了!”


  柳木闻言嗅之以鼻,“只会打顺风仗的精锐,一碰到败仗就只知道逃命的精锐,算是什么精锐?”


  “那不是他们不够精锐,而是我们太厉害了些。”西科茶夫自我感觉很良好,“今日夜袭,就是再精锐的部队也抵挡不住啊!”


  “是你们西域的军队抵挡不住罢了。”柳木淡淡道。


  “.……”西科茶夫不说话了,柳木的态度让他不免有些生气。


  看到秦城等人从大营中出来,窦非和张骞都迎了上来,两人拱手称贺,“恭喜大将军踏足西域第一仗便旗开得胜,这可是好兆头!”


  “好了,别寒碜我。”秦城笑着摆摆手,环视了众人一圈,不见伊雪儿,问道:“伊雪公主在何处?”


  “在后面。”窦非朝身后指去。


  秦城顺着窦非的手指往过去,就看到伊雪儿独自一人立马在很远的地方,她面对着面目全非、依旧在燃烧的匈奴大营,显得很安静。因为站得太远了些,匈奴大营中的火光照不到她的身上,这让她整个人都像是沉浸在黑暗里。


  “组织人马进城。”秦城对张骞和窦非说道,“我去叫伊雪公主。”


  “好,你去吧。”张骞和窦非对秦城投以理解的眼神,再看向黑暗中孤身独立的伊雪儿时,眼中就有些同情。


  柳木也失神的看着秦城奔向伊雪儿。


  张骞见柳木愣然出神,调笑道:“柳将军要不要和大将军一起去安慰伊雪公主?”


  柳木横了张骞一眼,“我去作甚,要去你自己去。”说罢,夹着马肚走开。


  窦非看着张骞笑笑,“张兄莫非是在羡慕大将军的艳福?”


  “哪里会是羡慕?”张骞道,“分明就是嫉妒。”
……

  “我现在在想,带你到西域来,是不是对你太残忍了些。”秦城没有催促伊雪儿进城,而是在她面前拉住缰绳,看着她认真的说道。


  “现在说这个,你不觉得有些多余?”伊雪儿的声音很平静,但她没有看秦城,眼神始终定格在匈奴大营上,顿了顿,她道:“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秦城复又望向远处火光冲天的匈奴大营,大营周围的栅栏已经被楼兰军士拆除了不少,这使得它看起来更加残破,有几分不堪入目的感觉。一时之间秦城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伊雪儿好像也没要秦城回答的意思,她停顿了一会儿便自顾自说道:“你一定会想,我是不是想起了在大漠领兵的日子,是不是想起了自己曾今带着匈奴大军安扎的营寨。”然后伊雪儿笑了笑,笑容落寞,“其实我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这些。我想到的,是我小时候的部落,那个我自己的部落。”


  秦城惊异的注视着伊雪儿。


  “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当自己是匈奴入过,带兵打仗也不是我自己的意愿,只是为了对得起曾今救了我一命的伊稚斜。我的部落是军臣单于毁灭的,但是我的命却是伊稚斜救的。”伊雪儿继续说着,声音平淡如水,“你知道,那样的日子我并不会感到有多舒坦。”


  秦城低下头,陷入沉思。


  伊雪儿看着秦城,声音渐渐变得柔和起来,“我知道你带我来西域的原因和目的是什么。当然不是因为我熟悉匈奴,熟悉草原,方便协助你什么。你这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碰到问题向来都是单刀直入去解决它,对我也是一样。你担心我斩不断对大漠对匈奴的情感,便索性带着我到西域来,想让我再次直面匈奴,然后快刀斩乱麻是不是?包括向陛下推荐我去任朔方郡郡守,也是这个意思是不是?”


  秦城自嘲笑了笑,“现在我知道我这么做都是多余的了。”


  “不,不多余。”伊雪儿摇头,“若不是你将我放在这个位置上,我不一定能够想明白。”


  “想明白你其实并不牵挂匈奴?没有过多牵扯的情感?”


  “嗯。”伊雪儿颔首,随即露出一个温情的笑容,“其实这并不是让我真正记怀的。”


  “那是什么?”


  “是你的用心。”伊雪儿道,“你煞费苦心,不就是担心我融入不了大汉吗?”


  秦城嘿嘿笑了笑,“其实我担心的是你融入不了我。”


  伊雪儿白了秦城一眼,“你能别这么不含蓄吗?”


  “草原人不都很直接嘛!”


  “现在我是汉人。”
——

  第四百二十四章 有矛隼自东方来


  (第二更。)

  当日夜,楼兰王带着百官迎接了汉使入城。


  进城的时候,秦城发现楼兰王脸色并不好。这不难理解,之前楼兰在大汉和匈奴之间可以任意选择,现在楼兰被迫与匈奴开战,自然就只能与大汉结盟。可惜大汉远在千里之外,楼兰日后要在匈奴的压力下过日子,想必不会太轻松。


  就是在这种关键时候,楼兰大将军战死,这对楼兰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打击。这马上就有可能要和匈奴大战了,大将军没了,怎么说都是件不如意的事。


  楼兰王对秦城等人的态度十分友好,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楼兰王只要不是傻子就要跟大汉搞好关系,若是两头都讨不了好,楼兰的安生日子也算是过到头了。


  秦城向楼兰王引荐了西科茶夫。因为作战的需要,西科茶夫先前换上了楼兰军装,这个时候在秦城的队伍里就显得格外扎眼。再说今日西科茶夫已经和楼兰大军一起作战,这个时候怎么都得将西科茶夫引出来,给楼兰王一个交代。


  楼兰王听秦城有保留有重点的介绍了西科茶夫的事迹后,对西科茶夫表示了赞赏,当场便任命了西科茶夫为楼兰国客卿。


  到底已是深夜,秦城和楼兰王不便多做交谈,楼兰王便让秦城等人先去歇息,待到来日再商议正事。秦城向楼兰王要了药材与军械,前者给骠骑军受伤的军士疗伤,后者给骠骑军补充损坏的军备。骠骑军是在楼兰境内遇袭的,楼兰王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就算是骠骑军多要一些,楼兰王也不会多说什么。现在秦城等人是大爷,楼兰王得好生将他们伺候着。


  另外,楼兰王自然要派出军士打扫城外的匈奴大营和四十里之外秦城与骨碌都大战的战场。


  一夜无话。到了翌日,跟在后面的商队也到了扦泥城。


  秦城等人这便到王宫面见楼兰王,楼兰王在王宫摆开的礼仪很隆重。


  谈及国事,秦城道:“敝臣离开长安时,陛下千叮万嘱,让敝臣务必代他向楼兰王问候。这回到楼兰来,陛下嘱托敝臣带来了一些大汉的特产,献给楼兰王,以表友好之意。”


  “大汉皇帝陛下太客气了。”有好处拿楼兰王当然没有不高兴的道理,眼见许多汉人抬着偌大的箱子一个接一个进来打开,看着箱子里闪着异常光彩的丝绸和陶瓷等物,楼兰王脸上的笑容更甚,“请贵使也务必转达我对大汉皇帝陛下的敬意。”


  “陛下是真心愿意与楼兰国结盟友好,区区心意,不在话下。”秦城道。


  “本王也愿意与大汉友好相处。”楼兰王笑着说道。


  “这是陛下带给楼兰王的国书。”秦城拿出一卷书简,立即就有楼兰官员过来接手。


  楼兰王将国书看完,这便道:“两国结盟,乃是国之大事,涉及许多细节。争对大汉皇帝陛下提出的条款,本王还要与众臣商议。请贵使在城中休息几日,待本王与众臣商议好了,这便答复贵使。”


  “这个自然。”
……

  在秦城与楼兰王和和气气商议结盟细节的时候,千里之外的漠北王庭却是另一番景象。


  伊稚斜听闻骨碌都战死的消息之后,大怒不已,腾的一下从王椅上坐起,“楼兰人杀我之王,灭我之军,罪不可恕,当屠之!传令大军,集结待命,本单于要亲自领兵去灭了楼兰国!”


  “大单于息怒!”座下站起一人,向伊稚斜行礼,“千里王不幸战没,大单于恼怒乃是人之常情。不过,臣窃以为此时不能发兵灭楼兰。”


  “楼兰区区一个弹丸之国,民不过数万,军不到一万,竟然敢杀我千里王,灭我五千精兵,实在是可恶至极!不灭之,往后西域诸国还有谁将我大匈奴放在眼里?我大匈奴还如何威服西域诸国?!”伊稚斜道,“自次王,难道你认为不是这样吗?”


  被伊稚斜称为自次王的便是前些年叛离汉军,重归匈奴的匈奴人赵信。他听了伊稚斜的话,道:“楼兰只是一小国,怎能跟大匈奴相比?要灭之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但是眼下,并不适合发兵灭楼兰。”


  “说下去。”伊稚斜重新坐下,看着这位提出让他迁徙漠北以疲惫汉军这个主意的自次王。


  赵信应了声是,便又继续道:“楼兰人之所以敢跟大匈奴作对,乃是因为有汉人在背后撑腰,并非是他们真就有那个胆量。臣听回来的军士详细说了那日千里王战没的战斗,臣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楼兰人并没有主动向千里王发动进攻,甚至是从未打算与千里王交恶。而是汉人,也就是秦城,设计谋害了千里王,同时也将楼兰军队拉了战场。所以,楼兰军队是在秦城的算计下,不得已参战,并不是有意要与大匈奴为敌。”赵信分析道。


  “便是如此,千里王死在楼兰,五千精骑折损,这是不争的事实!”伊稚斜仍是怒气难消,“楼兰王既然没法子约束他的军队,他就要为此付出代价!况且自次王你方才也说了,秦城那厮现在就在楼兰,本单于正好带兵去将其杀了,为千里王报仇,也为大匈奴除去一个心头大患!如此,彻底断了汉人与西域联合的路子!”


  赵信闻言却不认同,而是继续分析道:“大单于此言差矣。请问大单于,楼兰一国与西域三十六国比起来,孰轻孰重?千里王一人与大匈奴比起来,孰轻孰重?秦城一人与十万汉军骑兵比起来,孰轻孰重?”


  伊稚斜眉头紧了紧,“自次王不妨将话说得明白些!”


  赵信又应了声是,遂好整以暇道:“大单于若是想要威服西域三十六国,彻底安定大匈奴的后院,便不能发兵灭楼兰之国。大单于想想,若是大单于发兵灭了楼兰,西域诸国岂不是人人自危?那他们为了应对大匈奴,便只能跟汉人结盟,如此虽然发兵灭楼兰的是匈奴,但是得利的却是汉人。大单于此举只是为汉人作了嫁衣裳,而将大匈奴置于险境。”


  “千里王战没固然可惜,但大单于岂能因为千里王一人而舍弃大匈奴的利益?就算是大单于杀了秦城,也不过是让西域诸国更加相信汉人会与匈奴死战到底,同时更坚定的倒向汉人罢了。所以,臣以为,大单于万万不可发兵灭楼兰。”


  伊稚斜沉默想了想,点头同意了赵信的话,“自次王说的有理,是本单于疏忽了。那依你之见,现在大匈奴该当如何应对这次的事件?”


  “大单于应当再派遣使臣去楼兰,揭穿秦城算计楼兰的阴谋,并且表示大匈奴无意追求楼兰的责任。同时,大单于可以向楼兰示好,表示愿意与楼兰结盟共同对抗居心不良的汉人。”赵信道。


  “挨了打还送上笑脸,自次王这个说法是不是太下贱了些?”有人立马就不干了,“匈奴人何时怕过事?但是匈奴人从来都没有低过头!”


  “闭嘴!”伊稚斜不耐烦的呵斥一声,对赵信道:“你继续说。”


  “若是大单于如此做了,西域诸国便会感佩于匈奴的仁慈,如此一来大单于就收获了西域诸国的民心,而西域诸国也会对汉人的狡诈心生厌恶和警惕。”赵信道,“若是如此,那么西域就是大单于的囊中之物了,汉人休想再染指分毫。”


  伊稚斜闻言大笑,赞叹道:“自次王好计谋,不愧是本单于的肱骨之臣!”


  “大单于谬赞了。”赵信颔首道。


  伊稚斜沉吟一番,“既然如此,就按自次王说的办。本单于择日出发,亲自去楼兰面见楼兰王,将这事办妥!”


  赵信闻言惊讶不已,“大单于要亲自去?”


  “怎么,不行?自次王不是说了嘛,要向西域诸国表示大匈奴的仁慈与亲和,本单于亲自去,岂不是更好?”伊稚斜道。


  “万万不可!”赵信连忙道,“楼兰现在有汉使在,说不得楼兰王现在已经被汉使灌了迷魂汤,已经认定了匈奴是敌人。要知道,汉人蛊惑人心的本事可是十分厉害的。大单于若是亲自去,安危难料啊!”


  众人也都附和赵信的意见,纷纷劝阻伊稚斜。


  伊稚斜一挥手,意志很坚定,“本单于带上王庭的精骑便可,他楼兰人要是不想灭国,就不敢对本单于如何。”说着笑了笑,“自次王不是老说对西域诸国要恩威并施吗?本单于去示好,同时带上大军,不正是恩威并重?”


  “大单于……”赵信还想劝,伊稚斜已经拍板,“事情就这么定了,不必再说!”


  “.……”


  朝会散了之后,赵信离开王帐的时候情绪颇为低落,对于伊稚斜坚决要去楼兰的态度,赵信百思不得其解。


  抬头看见大漠草原广阔的天空,天空下牛羊成群,一望无际,正是一派生机旷达的景象,而赵信的心情却怎么都轻松不起来。


  “自次王!”赵信正想着,身后走上来一个身体略显臃肿的男子,留着浓密的胡渣。


  “左贤王。”赵信向来人打了招呼。


  左贤王自从查哈地被占去之后,本来伊稚斜又给了他一块草场,虽比不得查哈地的肥美,好歹也过去。不过在汉军日盛一日的攻势下,匈奴被迫迁徙漠北,左贤王便没了自己的草场,伊稚斜便让他留在王庭,做了王庭重臣。


  “今日听闻自次王一番话,真是振聋发聩。大匈奴有自次王这样的大才,何愁不能夺回被汉人占据的草场?”左贤王呵呵笑道,让人分不清他的话是调侃还是赞赏。


  “左贤王说笑了,我不过是尽臣子的本职罢了。”赵信的笑容有些无奈。


  “大单于采纳了自次王的建议,自次王为何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左贤王好奇道。


  “大单于要亲自去楼兰,我还如何高兴得起来?”赵信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摸不透大单于心中的想法,楼兰明明是凶险之地,而大单于又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为何大单于去意就如此坚定?我实在是想不通。”


  “原来是因为这个。”左贤王不以为意,“我倒是知道其中一些缘由。”


  “哦?还请左贤王指点。”


  “自次王不必客气。”左贤王的语气很轻松,却带着几分神秘,“自次王既然知道这次千里王在楼兰战没的具体经过,想必也知道伊雪公主也到了楼兰吧?”


  “听说了。”赵信道。


  “问题就在于此。”左贤王道,“你之前久在大汉不知道,我等便了解一些。大单于与伊雪公主感情甚笃,两人打小就兄妹情深,在大单于继位的时候,伊雪公主作为唯一拥有自己精骑的公主,也是站在大单于一边的,帮了大单于不少忙。三年前伊雪公主在河朔战败,被汉军俘虏,大单于便无一日不想救伊雪公主回来。”说着饶有深意的看了赵信一眼,“这么说你该明白了吧?”


  赵信恍然一惊,“左贤王的意思是,大单于是为了伊雪公主,才决定亲自去楼兰?”


  “我可没这么说。”左贤王一副“我就是这个意思”的神情。


  “原来如此。”赵信若有所悟,“想不到大单于与伊雪公主的感情如此深厚。”


  “那是自然。”左贤王道,“听说伊雪公主就是大单于从战火中救出来的。”
……

  楼兰扦泥城。


  秦城等人此番出使西域,一者是为了联合西域三十六国对付匈奴,二者是为了大汉与西域的贸易往来。楼兰只是西域诸国之一,虽然地位非常,但其他大小三十五国还是要奔走的。


  在扦泥城逗留了几日,楼兰与西汉的盟约仍在商议之中,倒是双方商贸的协议很快便敲定了下来。其实商业交易重点还是在沿路的建设上,包括商会的安全,驿馆、旅馆的建设等等,有了这些保障,双方的贸易自然而然也就没有问题了。


  这日张骞决定先行去小宛等国奔走一番,而秦城等人得在楼兰的事情定下来之后,再到其他地方去。不说与西域三十六国尽数联盟、发展商贸关系,但是要尽可能多联系一些。


  送别张骞的时候,秦城只强调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保持联系,至少也要一天通报一次各自的情况,如此才能方便协调大伙儿的行动,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也能及时应对。


  “我倒是没有什么好担心,奔走诸国也不是第一回了,早已经轻车熟路。”张骞对众人说道,“真正紧要的,还是你们这里。匈奴在楼兰吃了这么大的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你们要做好应对的打算。毕竟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你们手里又没有多少可用的军队。”


  “若不是因为担心这个,楼兰王也不会到了今日还不跟我们签订盟约。”秦城道,“不过你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在这儿就是为解决这个问题的。”


  “楼兰王在不确定自身绝对安全的情况下,很难与大汉签订这个盟约。”张骞面露忧色,“你们的任务很重啊!”


  “也不一定。”窦非接话道,“在形势严峻没有选择的时候,楼兰也会跟我们签约的。”


  众人又说了会儿话,张骞便上了马,与众人挥手作别,然后带着使节队伍出发了。


  看着张骞离去,待他走远了,窦非很认真的问秦城道:“若是伊稚斜真的率大军来进攻楼兰,你可有什么办法应对?”


  “要是伊稚斜带的人足够多,比如说十万大军压境,”秦城笑道,“那你我也就别想别的了,直接自杀得了,连逃跑都不要想。”


  窦非没好气的看了秦城一眼,“你的意思是,若是没有十万大军,你便有办法?”


  “我可没这么说。”秦城耸耸肩。


  “.……”窦非还想说什么,秦城忽然指着天空对他大声道:“看!”


  窦非抬头望去,“苍鹰?不对……是矛隼?!”


  秦城没有答话,只是吹了声口哨,然后抬起手臂。


  空中传来一声响亮的嘶鸣声,随着一道身影冲下,下一刻,秦城手臂上便多了一只姿态雄健的矛隼。
——

  第四百二十五章 匈奴来人

  比之中原,西域的天空显得要更加旷远,这里多了几分云淡风轻的随意,少了几分肃穆庄重的刻板,就连背景色好似也要蓝的更加纯粹一些,透露着一股无拘无束的意味。天的旷远是因为有大地的衬托,西域的大地没有小桥流水,没有紧密的农田,只有轻松的野望,黄土青草。人置身其中,很容易便想挣脱一切束缚,回归自然。


  楼兰的景色让秦城等人心胸舒畅,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中原的体验,总是轻松而且适意。但是楼兰独特的风土并没有让秦城等人有太多的留恋,开始倒还好,越到后面,众人便越加没了心情去欣赏。


  楼兰王这两日对秦城等人非常热情,招待周全,时常设宴款待,也让秦城等人得以欣赏到了西域特有的音乐和歌舞,尝到了许多西域的美事,听说了许多西域的传奇故事。这些对秦城等人来说,无疑都是新鲜的,在开始的时候秦城等人也确实被吸引了,乐得快活。


  但是这些时日以来,楼兰王却是闭口不提与大汉结盟的事情,若是秦城等人问起,楼兰王多半会转移话题,要是有人问的急了,楼兰王便只含糊其辞的说兹事体大,需要和百官好生商量,需要时间细细考量。


  楼兰王不签订与大汉的盟约,秦城等人便只能一直留在扦泥城。


  双方都在等,等一个可以改变眼下僵局的事情发生。而这个事情,秦城和楼兰王都心知肚明,必定是来自于匈奴。


  果不其然,过了些时日之后,匈奴使节再次到了扦泥城。
……

  匈奴没有派遣大军前来,相反却是让使团前来,这大大出乎了楼兰王的意料。在他的想象中,匈奴千里王骨碌都和五千精骑折损在楼兰,匈奴必定恨极了楼兰,发兵灭国都是有可能的事。


  但是现在看匈奴使节的阵势,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楼兰王接见匈奴使者的时候,倒是没有瞒着秦城等人。不仅如此,楼兰王甚至让人邀请了秦城等人参加对匈奴使节的接见仪式。


  楼兰王如此做派,让不少人感到意外。秦城和窦非却是知晓楼兰王心中所想。眼下楼兰夹在大汉和匈奴中间,本就极难行事,如今匈奴遣使前来,楼兰王更是不打算得罪了哪一方,便索性让秦城和匈奴使节碰见,让他们双方去斗,自己静观形势的变化即可。


  所谓明哲保身,不过如此。


  楼兰王依旧是在王宫接见了匈奴使节,其实若不是秦城等人在一旁冷眼看着,楼兰王巴不得对表现的很友好的匈奴使节出城相迎。
……

  匈奴来使秦城认识,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的北军六将军之一,如今的匈奴自次王,赵信。


  如今的赵信汉皮一取,匈奴皮一挂,浑身气势都变了不少。不再是身在北军时的一个小小的将军,而是一个强势而睿智的匈奴藩王。这些年来伊稚斜对赵信十分信任,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赵信提出的各种国事建议,伊稚斜极少会反对。


  如同之前秦城第一次在王殿拜会楼兰王一样,赵信在大殿两侧楼兰官吏的注视下,举步踏进偌大而气派的大殿,向楼兰王请安,并且递交了伊稚斜亲笔书写的国书。


  今日跟随秦城一起到王殿上参与这次朝见的,有窦非和伊雪儿两人。两人名义上都是此次使团的副使,这种场合没有理由不出席。至于柳木和霍去病,两人本来就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能不来凑热闹便不来。


  赵信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弯腰低头的匈奴汉子,扮演的是捧羊皮卷的角色。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过头,神情举止谦卑。在国书递交上去之后,这个汉子便退了出去。


  秦城没有发现的是,伊雪儿在看见这个人的时候,脸色顿时就变得极为震惊和复杂。


  “匈奴大单于愿意不计前嫌,与楼兰交好?”楼兰王放下手中的国书之后,脸上的意外之色怎么都掩饰不住,他看向殿中洒然而立的赵信,禁不住重复问了一声。


  楼兰王这句话问出来,便如同在沉静的殿堂水面中心投下一颗石子,顿时激起层层波浪,不少官吏都开始议论纷纷,显然也是为这个消息感到惊讶和不解。


  “正是如此。”赵信的微笑自信而从容,有着强势者和高位者特有的淡然,那是一种在弱者面前自觉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气质,往往能让人眼前一亮。


  “伊稚斜大单于不计较先前千里王和五千精骑的事?”


  “我大匈奴大单于心性仁慈,睿智更是天下无双,大单于知晓千里王和五千精骑的遭遇并不是楼兰王有意为之,而是中了某些人的圈套。因是千里王和五千精骑虽然是在楼兰折损,但是错却不在楼兰。大单于是非分明,自然不会与楼兰计较这些。”赵信很满意楼兰王和楼兰百官的反应,他继续朗声道,“大单于与楼兰交好的心意是诚恳的,还望楼兰王明鉴。”


  说着又道:“这回到楼兰来,大单于还托敝臣给楼兰王带来了一些礼物,还望楼兰王不要客气,尽数收下,如此方能对得起大单于一片苦心。还请楼兰王允许在下将大单于送给楼兰王的礼物带上殿来。”


  “伊稚斜大单于还有礼物送给本王?”楼兰王受宠若惊,怎么都觉得一切都像是做梦似的,他暗自掐了自己一下,在确信一切都是真的之后,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贵使请。”


  赵信朝楼兰王行礼,不多时,几大箱礼物就被抬到了殿堂中央。


  领着一些匈奴人抬礼物进来的汉子,便是先前那个汉子,与之前一样,汉子也一直是低着头。


  秦城本不会去注意这样的小人物,但是眼神从他身上扫过的时候,却觉得这个身影好似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但是当秦城想回忆起到底是在何处见过此人时,一时却想不起来。不等秦城细看,那汉子已经和一众匈奴人退了出去。始终都没有抬起头来,而且他的帽压得很低,让人看不见他的脸。


  看着眼前尽装着些有价无市千金难求礼物的箱子,窦非偏过身子小声对秦城感叹道:“为了拉拢楼兰,伊稚斜这回可是真舍得下本钱!”


  “画蛇添足罢了。”秦城淡淡道,“又是不追究千里王和五千精骑的责任,又是送东西,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伊稚斜这份过头的热情,可是容易让人怀疑其用心。”


  窦非不以为然,“我看现在满堂官吏就没有一个不是两眼放光,自我感觉良好的。财货能够降低人的思考力,当财货的数量达到一定程度时,甚至能让人完全丧失思考的能力。”


  说完,窦非又补充道:“而且我觉得,匈奴人既然肯花这么大的本钱,就肯定不会让这些本钱百花。你等着,匈奴人肯定还有后手。”


  “该是如此。”
——

  第四百二十六章 汉皮一取,匈奴皮一挂


  秦城和窦非交谈的时候,楼兰王已经高兴的收下了赵信送来的礼物。


  不管楼兰王现在心里作何想,收下礼物都是应该的。人家给你送东西你都不要,这不是打脸吗?在今日看到匈奴人的友好态度之后,楼兰王这个时候肯定不会让赵信难堪。若是楼兰王心中对大汉的立场还能保持坚定,就已是十分难得。


  这无关楼兰王的个人品行如何,而是楼兰作为一个弱者,要在两个强者的斗法下求存,本身就殊为不易。楼兰王无法跟大汉和匈奴强硬,甚至不敢轻易倒向任何一国,最好的便是周旋期间。如此方能保全自己,说不定还能捞着不少好处,就如同现在这般。


  收了礼物的楼兰王心情好了很多,他本想今日之事先到此为止,以后的问题他再跟赵信慢慢商量,毕竟在大汉和匈奴之前周旋是个技术活儿,需要耗费大量的精神,需要足够多的计谋。


  但是赔了笑脸又送了东西的赵信却不会轻易放过楼兰王,至少不会允许他明哲保身,在大汉和匈奴中间做墙头草和两面派。


  他道:“楼兰王,伊稚斜大单于在国书中已经说得很是明确,希望能和楼兰签约互盟。不知楼兰王如何看待此事?楼兰可愿意和大匈奴结盟,从此友好相处?”


  “楼兰自然是想与匈奴友好往来的!”楼兰王这话说的很肯定,不过他也不会就这么答应了与匈奴联盟,这和他没有立即答应与大汉结盟是同样的道理,“至于结盟之事,因为事关重大,涉及诸多细节,本王还要与百官商议。贵使可放心在扦泥城游玩几日,待本王与百官商议出了结果再通告贵使,如此可好?”


  “楼兰王此言差矣。”赵信仿佛是早就料到楼兰王会如此搪塞,言语中并没有妥协的意思,“大匈奴诚意与楼兰结盟,这是对两国臣民都有利的好事,楼兰王为何仍要犹豫?恕在下直言,楼兰王可是担心汉人对楼兰不利?”


  赵信这话说出来,不出意外又在大殿内激起了千层浪,百官又开始议论纷纷,无非是说些楼兰不怕任何人,赵信此话太无礼等等没有用的废话。


  “我楼兰虽小,却也是一个国家,行事怎会因为他人而畏首畏尾.……”楼兰王出言反驳。


  不过不等楼兰王将话说完,赵信已经率先开口,“大匈奴尊重楼兰!不过,却有人并不尊重楼兰,反而使用一些阴谋诡计,设计让楼兰军队和匈奴骑兵厮杀,导致两国差点儿成为敌国!楼兰王不会还没有发现这个事实吧?让这样的人留在扦泥城,楼兰王失虑了!长此以往,楼兰必定让这些心怀叵测之人给扰乱了国体,会将楼兰万民置于水深火热中!”


  说罢,赵信忽然一转头,看向站在楼兰百官队列中的秦城,朗声道:“秦大将军,本王说的没错吧?”
……

  秦城和窦非伊雪儿本来是站在楼兰百官队列的最前,虽然没有被刻意安排了隐藏身形,但是一般情况下,在使节与国王谈话时,使节都是集中精神,根本就不会东张西望,所以除非是秦城等人主动出来,使节通常是留意不到秦城等人的。


  赵信能够一眼将秦城的位置找出来,要么是早就料到秦城等人会在殿中,要么就是眼力非同一般。


  听到赵信的话,众人都明白,赵信这是在指控秦城用计引起楼兰军队和匈奴骑兵之间的战争。这无疑是个非常严重非常恶毒的指控,若是赵信的证据足够充分,秦城等人定然没有好的下场。


  赵信面向自己率先找了茬,秦城当然没有回避的道理,当即微微一笑,走上前几步,与赵信对视,“赵将军还记得秦某,还真是难得。三年前你叛汉降了匈奴,听说你在匈奴做了王。这还真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赵将军的升迁速度让人咋舌。想必,到了匈奴之后,赵将军的日子过的很滋润吧?不知赵将军这些年可曾梦到过昔日与汉军将士并肩杀敌?”


  秦城避实就虚,决定先揭赵信的短,让楼兰王和楼兰百官不相信他的人格。这样一来,秦城就会主动得多。


  “不劳大将军记挂,赵某这些年在大漠生活得很好,至少比在中原还过的好得多。”赵信冷着嗓子道,“大将军如此挑开话题,是害怕面对赵某方才的问题吗?”


  “本将有什么好害怕面对的?”秦城道,“赵将军方才说是本将设计了楼兰军队,导致楼兰和匈奴差点儿全面开战。这话说出来当真是贻笑大方。本将无需辩驳,自有经历当日之事的楼兰军卒们与楼兰王说明当日的情况。”


  “赵将军虽然离开了大汉军营,不再为汉军谋事,但是赵将军喜好搬弄是非的性子却是一直没变。看来无论人身上披着怎样华丽的皮,其骨子里的陋俗都是无法改变的。不过之前在汉军中时,赵将军搬弄是非也就罢了,同僚们虽然不屑你的行为,但却会看在同时为人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但是现在你到了匈奴那里,又到了楼兰国,你可得记住,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你身后的主子。随意诽谤别国大臣,这已经不是人格的问题了,而是……有罪!”


  秦城的话说完,赵信已经脸色铁青。


  赵信自然没有喜好搬弄是非的习惯,更加没有同僚都知晓他这个习惯的事实。秦城一席话却偏偏将编造的谎言说的比真的还真,同时也在楼兰王和楼兰百官面前搞臭了赵信。试问一个品行不正的人,楼兰王和楼兰百官怎会相信他?

  “秦城,你.……”赵信指着秦城浑身都在微微颤抖,他拿手指着秦城一时说不出话来。再来的路上,他想象了无数个秦城可能会有的反应,并且对于如何应对秦城的反应心中已经有了腹稿。但是他却怎么都没有料到,秦城竟然直接拿他说事,这让赵信失了主意,“胡说八道,简直是信口雌黄!本王何时喜好过搬弄是非?你休要败坏我人格!”


  秦城摆出不屑一顾的神色,“本将也没打算你会承认。但是你曾今临战叛逃,致使对你有恩的李广将军深陷困境,甚至你与匈奴合兵对其反戈一击,差点儿让李老将军丢了性命,这却是不争的事实!你还能狡辩不成?”


  “李广何时对我有恩了?”赵信不平道。


  秦城气极反笑,“你这厮,良心真是给狗吃了!你不认我这个大将军就算了,竟然连李老将军都不认?!你还能再无耻一些吗?”


  “.……”赵信满脸通红,“你胡说!”说着向楼兰王道:“楼兰王,你等休要听秦城满口胡言,他……他都是乱说的!”


  赵信本是为了换回自己的形象,但是说这话的时候,才发现众人都拿着一副怀疑和憎恶的目光看着他。


  “.……”赵信看到楼兰王和楼兰百官这幅模样,心里不由得沁凉沁凉的。


  秦城表面不动声色,心底却已经笑意盎然。


  自己对赵信实施人身攻击,不仅解除了赵信指控自己陷害楼兰军队带来的困境,甚至还让赵信本人陷入了信任危机。


  看清众人看向赵信的目光,秦城知道,今日自己已经掌握了主动。接下来,只要自己步步为营,就不愁不能掌控局势,甚至是将赵信彻底打压下去。
——

  第四百二十七章 虽力穷也有大义存

  楼兰军队和匈奴军队的火拼到底是不是秦城设计,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秦城自己知晓,便是连西科茶夫,也不见得能够看出多少端倪来。


  让西科茶夫在几日前进入匈奴大营,引诱骨碌都出营追杀秦城这件事,本就只有有限的几个人知晓其中的内情,这几个人都是秦城这边的死忠,自然不会将这件事说出来。而至于当日领路的楼兰官吏,则是被秦城有意放给了匈奴人,让骨碌都顺手给杀了,这不仅让西科茶夫引诱骨碌都这件事再无第二个楼兰人知晓,也让楼兰和匈奴的梁子结得更深了一些。


  但是秦城始料不及的是,楼兰王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有智慧,他没有因为楼兰大将军和一众官员死在匈奴手下,而生出与匈奴不同戴天的仇恨,果断的倒向大汉。


  就如同今日,一听说匈奴使节并无来问罪的意思,楼兰王毫不犹豫就召见了他们。


  自己的众多大臣死在匈奴手中,楼兰王没有为他们讨回公道,甚至没有想过要给楼兰的民众一个交代,可以说自己没有面子到了极点,也让楼兰国窝囊到了极点。


  但是楼兰王深知自己国家的实力如何,所以他暂时顾不得这么多。没有实力还要求什么面子?能活下去就殊为不易了。这大概就是楼兰这种弱者的想法,面子和尊严都是在能够保命的前提下思考的东西,并且特属于强国。


  因为如此,秦城知晓自己将楼兰拉进与匈奴的战争中这件事不会败露。现在唯一的不确定因素是西科茶夫,若是他抖出了自己去引诱骨碌都的事,那么事情就可能水落石出。不过这样做对西科茶夫没有半点儿好处,而他本身又对匈奴恨之入骨,是亲汉派,秦城相信他不会这样做。


  当然,最重要的,这和他为名为利的人格不符。事情抖露出来之后,他自己也活不了。
……

  楼兰朝堂之上,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赵信略微慌乱之后便镇定下来,在从一个将军成为匈奴国内堪比相国的重臣之后,他的心性已是今非昔比。


  身处不利之境,赵信心中念着那位就在不远处注视着自己一举一动的重要人物,想到百里之外的枕戈待旦的大军,赵信知道今日之行自己绝对不能弄得灰头土脸,要不然丢了自己的面子事小,要是丢了匈奴的面子,自己以后在匈奴可就不好混了。


  眼神从秦城身上扫过,赵信很容易就发现了站在秦城身边,位置略微靠后的伊雪儿。


  他微微一笑,走上前两边,向伊雪儿行礼,大声道:“下臣参见公主。”


  楼兰王和楼兰百官看到赵信这个动作,都投来疑惑的目光,落到伊雪儿身上,就更是不解。之前他们只知道伊雪儿是秦城的副使,并不知道伊雪儿曾今的匈奴公主身份。


  伊雪儿身体微微侧开一步,不去受赵信的这一礼,淡然道:“我早已不是匈奴公主,贵使不必如此。”


  “一日为匈奴公主,一生都是匈奴公主。”


  赵信的话很坚定,他用一种理解的语气道:“下臣知道公主如今已是汉人官员,做了汉人的刺史,地位显赫。但是下臣也知道,公主是在河朔战败之后,被迫入的长安。公主为大匈奴鞠躬尽瘁,以至于身陷囹囵,匈奴上下都感佩公主曾今对大匈奴付出的血汗。大单于更是对公主挂念异常,常常费尽心思想要将公主接回草原。臣下虽然人微地卑,但是身为匈奴人,今日姑且代匈奴上下,感谢公主曾今为匈奴做的一切!”


  说罢,庄重的行了一个大礼。


  伊雪儿蹙起眉头,目光不善的看着平白无故向自己发难的赵信,心中已是非常不悦,但是听到赵信方才话中提到伊稚斜对她的挂念,再想到方才看到的那人,伊雪儿心里就有些乱。


  “副使忠义,岂是你这种朝秦暮楚之人能够相比?”一直不曾言语的窦非说话了,赵信话一说完他便知晓了赵信的打算,“你是全军叛汉,品性不堪,公主是战败降汉,虽力穷也有大义之存。”


  赵信闻言却是冷笑,接下来他便说出了将话题引向伊雪儿的目的,“敝臣本就是匈奴人,回归故土为母国尽忠本就是理所应当。公主是匈奴人,现在反而为大汉效力,置母国于不顾,这才是不义。公主既然可以出现在这里,我赵某为何就不能与楼兰王商议国政?”


  赵信的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击在伊雪儿心中。便是伊雪儿已断了对匈奴的念想,但是被赵信说成是不忠不义之人,也不禁气得浑身微微发抖。


  两国邦交,政-治斗争,向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赵信身处险境,也顾不得许多。


  赵信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秦城眼中却已是杀机爆闪,向前踏出一步,眼睛死死的盯着赵信,一脸阴气逼人,凶神恶煞恍若即将吞噬人头的巨兽,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刀向赵信头上砍去。


  赵信神色一凛,在秦城杀人般的眼神和全身瞬间爆发出来的戾气下,忍不住惶恐后退了一步。


  退了一步之后,赵信才从刹那笼罩全身的恐惧中挣脱出来。这让赵信恼羞成怒:这里是楼兰朝堂,难不成秦城还能对自己怎么样不成?

  赵信抬头向秦城看去,想要挽回一点颜面。不过可惜,这时候秦城已经背对着他了。


  “楼兰王,现在你知道这个匈奴使臣的品行是如何卑劣了吧?早先叛国投敌不说,今日说起来还能理直气壮,而对昔日的公主尚能如此不敬,口吐非人之语,还口口声声为大匈奴尽忠,难道楼兰王还指望这人说的话可信?还指望能和这种人签订事关两国命运的盟约?”秦城背对着赵信对楼兰王说道,言语中对赵信的蔑视丝毫不加掩饰。


  说罢,秦城没有理会楼兰王的反应,而是先对伊雪儿投过来一个温暖的眼神。


  触碰到秦城的目光,伊雪儿勉强笑笑,示意自己无碍。


  秦城的话可谓是釜底抽薪,楼兰王不好武断的说什么,但是朝堂上的百官却纷纷说开了,有人甚至站出列,对楼兰王说道:“汉使大将军说的是,国体事大,还请我王三思。”


  百官纷纷称是,议论声充斥着将朝堂。


  赵信脸色苍白,忙解释道:“楼兰王莫要听秦城胡言,中原人狡猾善辩,长于口舌,实则是口蜜腹剑,楼兰王万万不要上当啊!”


  “我看口蜜腹剑的人是你!”有大臣走出来指着赵信骂道,言辞激愤,“你匈奴人先是发大军围我王城一月,后又杀我楼兰大将军和大小官员一十三人,现在竟然还敢来说要与我楼兰结盟,简直是痴人说梦,不当人子!”


  说罢,这个明显属于恶匈奴派的官员还不忘对楼兰王慷慨激昂:“大王,休要听这人信口雌黄!匈奴人不可信,这人的话更不可信!如今楼兰已经与匈奴开战,既然开战,岂能畏畏缩缩?楼兰人虽不及匈奴人多,楼兰国虽不及匈奴大,但是楼兰人有血性,何惧与匈奴一战?”


  有些官员有血性,或是性情使然,或是为了青史留名,常常有大义之举,大抵就是如此。


  这种人往往不顾生死,忠义起来也不计后果。


  这位官员的强硬表态立马引起了众多官员的纷纷呼喝,到后来,朝堂上甚至响起了“誓死与匈奴一战”的大喊声,还颇有气势。当然,大喊“与大汉结盟,共拒匈奴”的也有之。


  大殿里乱糟糟起来,楼兰王坐不住了,他本已是烦到了极点,刚刚看着匈奴使节和汉使斗法自己感觉还挺舒坦的,他甚至还觉得很惬意,看戏的人向来都是如此。但是转眼间自己那些臣子又将事情揽到了自己肩上,生怕楼兰的麻烦不够多似的,这让楼兰王气得只想跳脚骂娘,大骂那些人都是猪脑子。


  “都给本王安静!”楼兰王厉声呵斥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统统给本王闭嘴,本王自有区处!”


  百官见楼兰王动了真怒,纷纷低头称是。


  朝堂局势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秦城乐见其成。赵信则不是如此了,方才楼兰百官在噪杂的时候,有许多对匈奴对他个人的不敬之词,听了让人十分恼火。


  而最为关键的,赵信见现在楼兰朝堂的局势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控制得了,再耗下去也是徒然。心中更是烦躁。


  真计较起来这还得怪楼兰王,没事儿召见自己的时候把秦城这些人摆在旁边作甚,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添堵吗?还是说,楼兰王本来就存了不跟匈奴结盟的心思,这才让秦城这些人在一旁来膈应自己?


  想到这里,赵信失去了耐心,也失去了与楼兰王心平气和谈下去的兴趣。况且殿外还有人在看着自己,自己就算不能办成这件事,但至少也不能丢了匈奴的面子,至少,应该换种方法来跟楼兰王谈谈。
——

  第四百二十八章 楼兰甲士,匈奴铁骑


  念及于此,赵信的气色冷下来,他直眼注视着楼兰王,再不有意收敛自己的气势。方才彬彬有礼的面具被摘下,取而代之的是盛气凌人,仅是一个微小的动作,赵信那种匈奴人对西域人特有的高高在上的心态便展露无遗。


  “楼兰王,大匈奴是诚意与楼兰结盟,并且愿意不计前嫌,从此和平往来。这回进城的是本使,而不是匈奴大军,本使这回带来的是国书和礼物,而不是战术和刀枪,就已经说明了这点。但是本使观楼兰朝堂上下,好像并不领我大匈奴的情,相反却甘愿受汉使的蒙蔽,这着实让本使痛心!”赵信说这些话的时候再没有一个“臣”的姿态,相反,倒像是一个强者再给弱者施舍什么,那份嚣张的姿态,看了让人浑身不舒服。


  赵信不顾楼兰王等人吃了屎一般的脸色,愈发强硬道:“楼兰王,本使今日来好好与你你商谈国事,你若是这般敷衍,将大匈奴的诚意视若无物,那可是会寒了大匈奴的心!楼兰王可知,这回大单于派本使来而不是派军队来,可是顶住了军队多大的压力?若是本使无功而返,楼兰王可知接下来要来到楼兰的,不会再是使节,而会是匈奴的……十万铁骑?!”


  “到了那时,一切可都晚了!”


  这话说出来便是纯粹的威胁,说完了这些话的赵信气定神闲,神态高傲,骄狂的像一只得胜的斗公鸡,眼神睥睨的环视了朝堂上的楼兰百官一圈,最后落在楼兰王那张抽动的脸上。


  在秦城来之前,匈奴使节在朝堂上便是如此作态。强国自然有强国的风度,最为突出的表现便是自我感觉良好。


  楼兰王选择了暂时的沉默,他嘴角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像是想说什么而又没有说。


  赵信越发得意,他将眼神移到秦城脸上,示威之色十分浓重。


  秦城无奈笑笑。赵信之所以敢如此嚣张,依仗的便是匈奴离楼兰近,匈奴大军可以在短时间内赶到,而汉军则是鞭长莫及。


  “贵使这是在威胁楼兰吗?要是我楼兰不与匈奴结盟,匈奴便要发兵攻打楼兰?”先前说话的强硬派官员这时又站出来表现了。


  “攻打楼兰?”赵信嗤笑不已,看这位官员的眼神如同看白痴一般,以比他更加嚣张的姿态道:“十万铁骑入楼兰,可不只是攻打那么简单!”


  “你……”这位官员气愤不已,就要准备开骂。


  “贵使这是在向楼兰约战吗?”一个响亮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朝堂之上,声音大得出奇,带着欲要把剑而战的怒气与战意。


  赵信转头看去,就看到一个身着官服的年轻人,正盯着他,脸色阴沉。


  正是新任的楼兰客卿,西科茶夫。


  “.……”赵信怔了怔,随即傲然道:“是又如何?”


  “来人,将这个敌国的乱臣,拉出去斩了!”猛地,西科茶夫暴呵一声。
……

  西科茶夫一句话,让赵信差点儿就冲过去一脚踹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赵信呆滞当场。


  数个楼兰宫廷甲士,拥进大殿,朝他扑来。


  赵信知道之前的匈奴使节在楼兰朝堂上也是如此嚣张肆意,楼兰人并不敢拿他们如何,所以他也毫无顾忌。


  但是赵信忘了,先前匈奴使节在这个朝堂上敢摆出这副面孔,前提是楼兰并没有在匈奴的威逼下受到什么实际损失,更没有楼兰大将军与众多官吏的遇难。


  西域诸国都是奴隶制,朝堂的官员都是贵族子弟。匈奴人杀了那么多官员,尤其是楼兰大将军,满朝大臣怎能容忍他再次嚣张?

  况且,现在的楼兰也并非没有退路。


  秦城等人还在等着和他们结盟。


  匹夫一怒,尚且血溅五步,兔子急了也咬人,楼兰的贵族大臣难道就不是贵族大臣?


  是以即便是没有楼兰王的命令,甲士在听到西科茶夫的暴呵之后,在贵族官吏的示意下立即涌了进来。
……

  不只是赵信,跟着赵信来的一众匈奴随从也都被尽数拿下。


  赵信被楼兰甲士压在大殿中央。


  “楼兰王,你敢如此对待本使,就不怕匈奴发兵灭你的国吗?”赵信双手被反压在背后,恼怒到了极点。


  秦城和窦非相视两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戏谑。


  看向伊雪儿时,秦城发现伊雪儿瞳孔有些涣散,看不到什么光泽。这让秦城感到一些奇怪。


  楼兰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注视着被压制的赵信。


  像是看一个舞台上的戏子一般。


  “大王,此人冲撞王殿,对大王无礼,言辞轻慢侮辱楼兰,该斩!”


  有大臣谏言。


  楼兰王仍是不语,像是入定了一样,只是盯着赵信看。


  眼神中没有内容。


  “.……”赵信被楼兰王看的有些发毛,反抗无用索性也就不再反抗,但是心中的担心却像是滔天巨浪一样在翻腾。


  他最担心的并不是他自己。


  大殿的忽然安静了下来,像是事先排练好的,默契非常。


  气氛有些诡异。
……

  “报!”


  “大王,军报!”


  有宫廷甲士举着举报进殿,将军报呈给了楼兰王。


  楼兰王终于肯挪动身子,他打开军报,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随手将军报放到一边,对大殿中的百官道:“军报上说,三万匈奴骑兵,已至桑南。”


  楼兰**音平静,波澜不惊。


  朝堂上却是立即炸开了锅,惊呼声此起彼伏。


  桑南,离扦泥城最近的楼兰边关。骑兵若是全速奔行,只需十几个时辰,便能抵达扦泥城。


  先前还咋呼不已的官吏们,这会儿齐齐闭上了嘴巴,再不敢多言,更不敢说与匈奴开战。


  众人这时看向赵信的眼神都变了,不再那么带有侵略性,而是十分复杂。


  原来赵信敢在大殿中肆意妄为,乃是有所凭借。


  三万精骑,足够攻破扦泥城。


  “哈哈.……”赵信大笑起来,虽然还被压制着,笑意比之先前却是更显张狂,,“本使不妨告诉楼兰王,这三万铁骑,都是大匈奴伊稚斜大单于的王庭精兵,论战力,个个都足以以一当十!”


  “若是本使在这里遭遇不测,本使敢保证,只需两日,这三万铁骑就会踏破扦泥城的城墙!”


  “楼兰王,你可要想清楚了,本使是杀的还是杀不得。”


  楼兰王脸色寻常,并无异样,他轻描淡写的挥挥手,示意甲士退下,然后平静的问赵信,“贵使今日到楼兰来,是为何来着?”


  那神态举止,完全像是方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递交国书,与楼兰结盟!”赵信整了整好衣裳,没好气道。


  “与楼兰结盟……”楼兰王“嗯”了一声,姿态适然,“结盟事大,本王还要与百官商量。这样吧,七日,七日之后,本王给你答复。这七日,贵使就在扦泥城住下,如何?”
……

  楼兰王整个儿一没事的人,这回轻松说出的话却是霹雳之言。


  所有人都感到无比意外,纷纷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楼兰王,弄不清楚他心中所想。


  楼兰王只是将目光投向赵信,等着他答复。


  “好,七日便七日。”赵信也有些愣神,想了想虽然觉得有秦城等人在,七日是长了些,但若是事情能定,七日倒也可以接受,便应承了下来。


  “散朝。”楼兰王站起身,在百官的恭送下,离开了大殿。


  秦城和窦非互相看了看,同时呢喃了一句:“七日.……”
——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与虎谋皮,不如杀之取肉


  散了朝会,楼兰王出了大殿,却没有回寝宫,而是在宫殿中信步而行。


  不多时,便有一行三个官员在宫中侍从的带领下,碎步疾行过来,向楼兰王行礼。


  这三人年纪都过了五十,衣着华贵,留着花白的胡子,中间一人体型臃肿,显得很富态,旁边两人则是要消瘦不少,俱是举止有度。


  若是秦城在这里,就能发现,这三个人,都是先前站在大殿百官队列最前,但是却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官吏。


  说是官吏,其实是楼兰贵族。


  “几位不必多礼了。”楼兰王挥挥手,示意侍从都退下,看着这三人面容肃然道:“本王叫三位来,实则是有事请教。”


  “大王可是想问,楼兰是应当与大汉结盟,还是应当与匈奴结盟?”中间的富态老者收了礼,也不绕弯子,直接道。


  “王叔有何高见?”楼兰王看向这位在楼兰贵族中有着绝对话语权的老者,语气中带着希望。


  “在大王面前,臣不敢言高见。”富态老者言辞恭敬,举止却并不拘束,相反却很适意,“不过对于跟大汉和匈奴结盟一事,臣确实有些想法。”


  “王叔请说。”


  “匈奴是狼,大汉是虎,两者都是当世强国,而偏偏又互相争斗。所谓两强相争,殃及池鱼,楼兰夹在这两个大国之间,想要置身事外根本就不能,所以必须从这两个强国中选择一国,作为盟友。”老者缓缓说道。


  “此理本王也知,就是当下到底该与哪国结盟?”楼兰王面露苦涩。


  “那要看大王是想楼兰日后能够保持独立,还是想楼兰成为他国的附庸了。”老者道。


  “还请王叔详解。”


  “若是想要保持楼兰独立,要付出的代价就要大上不少,楼兰也可能随时处于危机之中;若是依附一国,则可以保证楼兰和平无忧,只不过.……楼兰从此沦为他国的附属,甚至大王日后也可能要对这一国称臣!”老者说着话的时候,眼中流露出来的精光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却又有着深深的忧虑,“大汉与楼兰离得远,要是与大汉结盟,楼兰可保持独立,并且会在很大程度上倚重楼兰;若是与匈奴结盟,因为匈奴大军可以朝发夕至,匈奴又行事狠决霸道,则日后楼兰只能成为匈奴的附庸!”


  “事实如此,该如何决策,还要大王拿主意。”


  楼兰王面色很差,“照王叔说来,与匈奴结盟,几乎无异于引狼入室?”


  “就怕大王不引,狼也要进门来。”老者有些无可奈何道,“狼多了,人是挡不住的。”


  “那便邀猛虎驱狼!”楼兰王厉声道。


  “就怕猛虎还未到,狼已破门而入了!”富态老者叹息道。


  “如此说来,王叔是赞同与匈奴结盟了?”楼兰王的眼神冷了下来。


  “老臣从未如此说过。”老者道,“先前在朝堂上时,大王向匈奴使节要了七日的时间,不就是想看看猛虎能否驱狼吗?要是七日之后猛虎成了一个摆设,那我楼兰又能如何?到那时,只能断虎爪以喂饿狼,苟且求得平安罢了。”


  楼兰王良久无言。


  半响,楼兰王试探着问道:“难道就不能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比如说,明结匈奴,暗通大汉。如此,楼兰可否有利可图?”


  “万万不可!”富态老者大惊,连忙劝道:“楼兰国小,侍一狼尚且力有不逮,焉能侍狼又侍虎?若是如此,楼兰必定尸骨无存呐!请我王三思!”


  “罢了,罢了!”楼兰王忽然感到很是疲惫,他摆了摆手,“你们下去吧。”


  “臣等告退。”


  楼兰王看着三位大臣王公退下,心中涌动着无限的苦涩。


  匈奴是狼,大汉是虎,楼兰是什么?

  罢了,且看这一狼一虎相斗吧!不是还有七日吗?
……

  从楼兰王宫大殿上回驿馆,一路上伊雪儿都有些魂不守舍,始终低头看着地面,期间秦城和窦非的谈话她都没有插嘴,间或秦城窦非问及她的意见,她也只是敷衍过去。


  伊雪儿眼底好似有着化不开的浓郁愁苦,整个人脸上都显得暗淡无光,思绪不知已经飘到了何处,一颦一动,虽然有意掩饰,但在落在秦城眼里,却颇为让人怜惜。


  到了驿馆,伊雪儿借口身子不舒服,径直回了房中去休息。秦城和窦非还有事情要谈,便没有跟进去问个究竟,只是嘱咐伊雪儿好生休息。


  秦城和窦非回来,柳木迫不及待的过来询问朝堂上发生的情况,霍去病跟在柳木身后,一副可有可无的模样。


  “你既然对朝堂上发生的事这样好奇,先前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去?”秦城没好气的白了柳木一眼,跟着窦非到房中坐下。


  “这不是两回事?我不种田难道还不能吃饭了?”柳木理直气壮,也在房中坐下。


  秦城让霍去病去叫驿馆的仆役弄些茶水点心来,自己就拉开了话匣子,“你这个比喻倒是恰当。”


  “那是当然。”


  “不过有位大家说过,天下比喻初看往往觉得精妙无双,实则都是偷换概念。所以你方才说的话,并不能反驳我的问题。”秦城呵呵笑了两声。


  “哪位大家说过这样的话,我怎么不知道?”


  “韩寒.……”


  秦城坐好身子,理了理衣摆,“好了,不说这个。今日在朝堂上楼兰王那厮答应赵信以七日作为期限,来决定是否跟匈奴人结盟.……”


  “赵信?那厮来扦泥城了?他在哪儿?”柳木激动起来。


  秦城白了她一眼,“人家现在是匈奴的自次王,出使楼兰的使节,你想对他怎么样?难不成还想杀了他?”


  “这种人,人人得而诛之!”柳木愤恨道。


  “别把话题岔开了,等今天的事儿说完了,你想如何便如何。”秦城懒得跟柳木多说,继续道:“楼兰王答应以七日为限,来决定是否跟匈奴人结盟,这个期限是给他自己的,也是给我们的。”


  “我们这还在扦泥城呢,楼兰王怎么就敢答应要与匈奴结盟?他能忍受他的大将军和十数个官员平白战死?”柳木不解道。


  “让你不要打岔!”秦城怒道,“从现在开始你给我闭嘴,没让你说话你就在一边听着,早先让你跟去王宫你不去,这会儿老是打断我的思路,现在我们再讨论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柳木撇撇嘴,“我是看伊雪公主脸色不太好,这才好奇嘛.……”


  这时候驿馆的仆役将点心送了上来,秦城一边填肚子一边说道:“人家匈奴三万大军可以朝发夕至,你能有什么办法?”


  “.……”柳木,“那我们该怎么办?”


  “这不是正商量着吗?”秦城咽下满嘴的食物,长舒一口气,接着道:“窦兄,你且说说,如今我等该如何破解眼前之局?要是七日之内我等无法让匈奴这三万大军退回去,再给楼兰以一定的安全保证,怕是楼兰真的要跟匈奴结盟了。”


  “结盟也是城下之盟,形同虚设而已。”窦非喝了口水道,“不过,若情势真是如此,我等便只能以退为进了。”


  “如何以退为进?”秦城洗耳恭听。


  “如果匈奴此番真的以三万大军迫使楼兰签订城下之盟,那这份盟约便只是个形式,根本就没什么作用,而且楼兰国内想必也会有不少人视此为辱。我等只需要跟楼兰暗通曲艺,等到来年大汉出兵西域时,楼兰还是会站在我们这一边。”窦非看了秦城一眼,平淡道。


  “不妥。”秦城道,“我等此行乃是为了谋西域,如今首先便失了楼兰国,恐怕就只能引咎而还了。”


  “那便让张骞在其他地方大肆宣扬匈奴恃强凌弱的行为,发动西域诸国一起对抗匈奴。”窦非又道。


  “不妥。”秦城仍旧是摇头,“现在只有七日的时间,来不及了。而且联合西域诸国并不是一件小事,短时间难以成气候。如果我们不能拿出让西域信服的本钱,西域诸国不会轻易去得罪匈奴,这和楼兰国是一样的道理。”


  “那便索性将匈奴使节都杀了,迫使楼兰国与匈奴鱼死网破,将水搅浑,我等再请援军。”窦非继续道。


  “还是不妥。”秦城轻叹一声,“如此做法且不说能否成功,就算是成功了,也会让大汉成为众矢之的。”


  “呵呵!”窦非适然而笑,神态轻松起来,向秦城拱手道:“如此,恭喜大将军了!”


  “何喜之有?”秦城斜着眼睛问道。


  “对啊,现在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哪里还得喜,你莫不是脑子坏掉了?”柳木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窦非。


  霍去病手拖着腮帮,沉思不语。


  窦非笑道:“既然秦兄一一否定了我的提议,足见秦兄已是成竹在胸,早有了打算。如此,怎能不喜?”


  “你真的有法子?”柳木期待的看向秦城。


  “谈不上什么成竹在胸,毕竟现在的形势太严峻了些,限制条件太多。”秦城实诚道。


  “到底有没有法子,你就直接说!”柳木怒道。


  “不能保证成功,但是放眼当下,可以一试!”秦城道。
……

  楼兰王目送三位大臣王公离去之后,本想回寝宫休息,却接到侍从的禀报,说是客卿求见。


  “客卿?”楼兰王想了想,勉强回忆起前些时日秦城向自己举荐的那位平民年轻人。


  楼兰王对西科茶夫的印象仅限于知道此人有几分勇气,敢于同匈奴斗争,且不惜个人生命。对于这点,楼兰王还是有些赞赏的。若是放在平时,要是楼兰王心情好,说不得会见见西科茶夫,但是今日,楼兰王确实感到疲惫了,便没了见他的心思。


  “不见,让他回去吧。”楼兰王无力的挥挥手。


  侍从领命而去,楼兰王在御用书房中坐了会儿,本想在典籍中寻找一些前人留下的智慧来解决当下的困境,但在胡乱翻了些典籍之后,楼兰王只感到心烦气躁,恼火之余,将典籍摔到一边。


  楼兰王看着满屋的典籍,忽而颓然叹息道:“大汉有秦城,匈奴有赵信,皆是治国安邦的不世大才!可我楼兰,为何就没有这样一个臣子,来提本王排忧解难?!”


  “我堂堂楼兰国,真就这般小,连一个可以谋国的人才都没有吗?!”


  叹息之余,楼兰王无力的坐了下来。


  心中悲愤难解。


  “大王,客卿求见!”侍从又在门外禀报道。


  “不是说了不见吗?把本王的话都当放屁了!?”楼兰王正是大怒之际,闻言立即骂道。


  门外的侍从立即噤若寒蝉,唯唯诺诺道:“客卿说,他知大王现在正苦闷,他能解大王心中的忧愁。”


  “他如此说?”楼兰王冷笑一声,“一个平民,竟敢如此大言不惭?”


  “客卿还说.……”侍从咽了口唾沫,虽然不安,但还是在继续说话,也不知他是不是收了西科茶夫足够多的好处,“楼兰不足与虎狼谋皮,但是三十六国,却可以杀之取肉!”


  楼兰王怔了怔,心中不免惊诧,静下心来想了想,他哂笑道:“好大的口气!既然如此,你去告诉他,要么他来跟本王说说如何杀虎狼以取其肉,要是不能说动本王本王就将其斩首!要么,现在就给我本王从王宫中滚出去!”


  侍从应了声是,急匆匆走开了。


  过了片刻,门外响起一个响亮的声音,“臣,拜见大王!”


  “进来吧!”楼兰王的心境稍稍平复了些,他已经坐好,正等着西科茶夫进来。


  “谢大王!”西科茶夫碎步疾走进门,在屋中对着楼兰王又是一礼。


  “想必方才本王的话应该传到你耳朵里了,你可想清楚了,若是说不动本王,本王可是要取你的脑袋的!”楼兰王看着西科茶夫,语气波澜不惊,“你现在若是退缩,还来得及。”


  “臣不懂如何滚出王宫,便索性来试试运气,兴许能够为大王稍解心中忧愁,如此,臣不惧一死。”西科茶夫的声音不大,但是很坚定。


  “沽名钓誉之辈本王见得多了,不怕死的本王也见得不少。”楼兰王冷声道,“若是没有真才实学,光想引起本王的注意可没用,你这身刚穿上的官服一不小心可就没了。说吧,三十六国,可杀虎狼取其肉。此话何解?”


  西科茶夫脸上的肌肉动了动,看样子是想露出一个笑容来,不过因为笑得不大自然,便比哭还难看,不过他的声音随即响起,“楼兰国虽不小,但是与匈奴和大汉比起来,便要不足。所以以楼兰一国应对匈奴和大汉,对楼兰来说确实力有不逮。但是此地并不止楼兰一国,其他三十五国与楼兰的处境相似,都面临着要在匈奴和大汉的斗争下生存的困境。汉人有句话叫做唇亡齿寒,大王可派出使节到其他诸国,与之说明这些问题,与其他国家联合在一起,方能对抗匈奴和大汉。”


  西科茶夫说完,静立不语。


  半响,楼兰王才道:“说完了?”


  西科茶夫愣了愣,随即道:“匈奴乃是虎狼之国,且早就对楼兰有觊觎之心,大王切不可与匈奴结盟!”


  “为何?”


  “楼兰上下贵族三千,人人皆可仰仗匈奴鼻息而活,唯独大王不能!若与匈奴结盟,匈奴必定将楼兰变成其附庸,到时,楼兰贵族仍旧是楼兰贵族,大王却不再能是楼兰之王!因为楼兰只能由一个王,而这个王位,匈奴只会给自己人留着!所以,楼兰人人皆可投匈奴,唯独大王不能!”


  沉默,又是沉默。


  楼兰王没有反应,西科茶夫便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文,纵然肚子里有再多想法,也不知该如何说出。而楼兰王态度不知,西科茶夫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


  半响,楼兰王才道:“那你说说,如今楼兰只有七日的时间,若是不答应与匈奴结盟,七日之后,楼兰如何应对匈奴?”


  语气已然柔和了不少。


  “臣以为,这件事大王不应该问臣。”西科茶夫暗自松了口气道。


  “那本王要问谁?”


  “问汉使。”西科茶夫道。


  “汉使?”


  “现如今,在对待匈奴上利益与——

  第四百三十章 朔方有虎贲,八千征天下


  (今日依旧两章合并。)

  长安,北军军营。


  几乎可以说平生最大的一件事便是对匈奴用兵的刘彻,平日里对汉军的建设自然没少上心,虽然汉军有卫青和秦城这两位大将军统率,两人都被称为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将才,刘彻也没有松懈过对汉军的巡查。


  凡事不必事必躬亲,但不意味着可以放手不管。对帝王来说,治国唯治吏的关键便在于,必须对官吏的职责和行事进行有效的监督、控制。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刘彻在卫青等人的陪同下,巡视了北军军营。


  期间,刘彻在看过北军将士的日常操练之后,自己还跟卫青要了一些弓弩,在阳光下挥汗洒雨、展示了一番身手。传言刘彻少年时曾今以短刃力搏黑熊,不知是真是假。但是刘彻的身手确实不差,百步外以强弩射靶,十击十中,赢得一片喝彩声。


  “先帝在时,曾今巡查北军军营,为北军的军议所震撼,那时候北军中尉还是周亚夫。朕少时第一次到军营中来,也是跟着周亚夫老将军。那回老将军亲自为朕演示了如何使用强弩。”刘彻身着戎装,英姿飒爽,风采不亚于一旁的卫青。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笑着对卫青等人说道。


  “那回巡查北军军营给朕的印象很是深刻,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朕知道朕的大军能够与匈奴硬战。这些年来,三军上下没有让朕失望,三年前河西、漠南之战一举将匈奴赶去了漠北。汉匈之间攻守易行,只不过用了不到四年的时间。”


  “这都是陛下英明。”诸将道。


  刘彻呵呵笑了两声,将手中的强弩递给一旁的将士,接过军士递过来的毛巾擦洗一番汗水,对卫青道:“卫青,走,跟朕去大帐。”


  卫青的大帐陈设简单有序,刘彻在卫青平日坐的地方坐下来,歇息了一阵,对卫青道:“前日接到快马来报,秦城张骞等人已经到了楼兰,一路上有惊无险。只不过此时匈奴正围困楼兰王城,秦城打算引诱匈奴和楼兰开战,借机将楼兰彻底拉到大汉这边来。算算日子,现在也该到了出结果的时候了。”


  “秦将军智谋过人,又有窦非帮扶,应付楼兰危局不是难事。”卫青道。


  “再厉害的将军也打不了没有士卒的仗,秦城就带了五百骑兵过去,要对付匈奴大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刘彻道,“前日看了秦城的军报,才知道当初朕让秦城只带着一个使团过去,确实是件凶险的事,有些欠缺考虑了。”


  “要是在这种凶险之境秦将军尚能与楼兰结盟,那便是功莫大焉!”卫青道,“臣对大将军有信心。”


  刘彻有趣的打量着卫青,“秦城与你同是大将军,若是这次秦城能办成这种不可能办成的事情,你便不羡慕嫉妒?”


  卫青实诚道:“羡慕是肯定羡慕,嫉妒倒不会。”


  刘彻哈哈一笑,转而脸色一冷,佯怒道:“你不用羡慕,这回秦城回来朕要好生收拾他!”


  “陛下,这.……”卫青大惑不解。


  刘彻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秦城临走的时候不是跟在朕讨了个关西统帅的职衔吗?当初朕以为这厮只是为了增加自己出使的身份重量,不曾想这厮还真把自己当关西统帅了,还真敢做出没有虎符调兵的事.……”


  “陛下.……”卫青嗔目结舌,因为他也想到了一个极大的可能,这个可能,足以让任何人感到惊讶。


  “不过朕很好奇,河西与楼兰相距千万里,他如何能够协调诸方的行动?”刘彻不解自言自语道。


  “陛下.……”卫青更疑惑了,愣愣的看着刘彻。


  刘彻站起身,对卫青正色道:“如今三年几无战事,北军将士仍能做到朝闻号角夕出征吗?”


  “能!”卫青肯定道。


  “如此便好。嗯……不过长安相距太远,周转起来太费事。如此,不如借此机会看看朔方城的建设如何?”刘彻道,说罢示意卫青不必询问太多,忽然想到什么,拍了拍额头,又问卫青:“朕听说秦城的侧室已经怀胎很久了,可是如此?”


  卫青点点头,“还有两三个月,秦家便又要添丁了。”


  刘彻微微颔首,郑重道:“你与秦城同是大将军,现在秦城不在长安,你要多去秦城府上照看些。秦城在西域拼命,九死一生,你我总不能冷落了他家里。”


  “诺,卫青明白。”


  “罢了,过两日朕亲自去一趟吧。说起来朕还不曾去过秦城府上几回。”刘彻打定了注意,便朝大帐外走去。
……

  秦大将军府。


  因为秦城的缘故,秦大将军府里的等级并不像别的府邸上那般森严,仆人在府中也并非猪狗一般的身份,除却每日的劳作之外,仆人们也可以在府中适当休闲。


  大将军府的别院中有一个颇大的院子,此时院子中正有许多人在来来往往的奔跑,都是府中年纪稍小的仆役,一个个挥汗如雨,喊叫连连,争先恐后的抢踢他们中间的一个皮革圆球,拼命带往对方的球坑里。


  这种类似于后世足球的运动,便是蹴鞠。此时鞠以皮革做成圆球,中间以毛冲实。比赛时将鞠踢近对方的鞠域(小坑)中,便为得胜。


  在场边,不少此时无事的女仆们在围观,不时拍手叫好,气氛好不热闹。


  小蓉儿百无聊奈的坐在一旁的秋千上,在两个女仆的看护下缓缓荡着,眼神飘向拼夺正激烈的蹴鞠场,轻叹一声,收回视线,抬头看向院外的天空,一只手不自觉覆盖上自己的小腹,腮帮不知不觉间又鼓了起来。


  小蓉儿本就是一张娃娃脸,此时看起来颇为可爱,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有孕在身的少妇。


  因为小腹渐渐大了,行动起来不再如之前那么方便,别说蹴鞠,便是汤秋千,幅度都不能大了,只能感觉到秋千在晃动,早没了大半秋千应有的乐趣。


  正惆怅着,有两个半大的小孩子跌跌撞撞的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向小蓉儿跑过来,跑在前面的是一个男孩儿,小脸脏兮兮的,手里拽着一根小树条。在他后面,是一个一脸气愤的小女孩儿。那气呼呼的模样跟小蓉儿倒是有几分神似。


  “小阿娘,小阿娘……”小男孩儿秦斌跑到小蓉儿面前,撒娇的抱住她的大腿,用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望着她,指着背后跑来的小女孩儿控诉道:“姐姐她要打我,你可要保护斌儿啊!”


  小蓉儿示意两边女仆将秋千扶稳,自己将秦斌拉起来,嗔怪道:“又跟姐姐淘气了?”


  “才没有,是姐姐要打我呢!”秦斌呼呼道。


  秦若曦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指着秦斌手里的小树条满脸通红道:“小阿娘,秦斌他又淘气了,他折了院子里的树枝,还用那个打我呢!”


  秦斌从小蓉儿背后露出一个头来,耍赖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你了?哼哼!”


  “别以为你躲在草丛里我就没有看到你,你就是趁人家路过的时候跳出来打我的!”秦若曦一副“你瞒不过我”的模样,大声道。


  “.……”小蓉儿一阵头疼,心里哀叹这两个小屁孩为甚如此淘气,完全就不像白姐姐那般懂事?


  “斌儿,若曦,你们俩不要围着小阿娘打闹,小阿娘现在有身孕呢!”白馨歆从秦斌和秦若曦先前跑过来的小路上走过来,隔着老远就说道。


  “阿娘,身孕是什么啊?”秦若曦睁大了她那两颗水汪汪的眸子看着白馨歆,好奇道。


  “身孕就是小阿娘肚子里怀着你们的弟弟妹妹呢!”白馨歆蹲下来帮秦若曦理顺头发,柔声笑道。


  “哦!”秦若曦若有所悟的答应一声,然后好奇道:“为什么是弟弟妹妹,不是弟弟或者妹妹呢?”


  “这都不知道,真笨!”秦斌早已丢了手中的小树条,从小蓉儿身后闪出来,“那定然是因为小阿娘的肚子特别大啊,可以装的下几个弟弟妹妹!”


  “.……”小蓉儿和白馨歆面面相觑。


  “好了,去玩吧,不要打扰小阿娘了,小阿娘现在需要休息,知道吗?”白馨歆站起身,对秦斌和白馨歆说道。


  “阿娘,弟弟先前用小树条打我呢!”秦若曦还不忘指控秦斌的恶劣行为。


  “你怎么知道是我打的你,你又没有看到!”秦斌又耍起了赖皮。


  “我当然知道啊!”秦若曦正色起来,很有大人味道的认真说道:“因为府上除了你,没有第二个小孩,也没有第二个人敢打我,而且还是在我背后!”


  “.……”秦斌张大了嘴巴,半响才服气道:“若曦,你真聪明!”
……

  “将军来信了。”秦斌和秦若曦走了之后,白馨歆掏出一张锦帛递给小蓉儿,“这张是将军给你的。”


  “将军来信了?”小蓉儿的脸上立即展开了花儿一般的笑容,兴奋的接过锦帛,没有一下子打开,而是捂在心口,像是在感受某人的体温一般。嘿嘿傻笑了两声,这才像白馨歆报以一笑,然后下了秋千,飞一般的跑开了。看她那急不可待的模样,多半是回房去看信去了。


  “别跑那么快,小心身子!”白馨歆看着小蓉儿飞快的背影,大声提醒道。而正在兴头上的小蓉儿哪里顾得了这许多,应了一声,人影已经不见了。


  白馨歆笑着摇头,“都要做娘的人了,还是这般小孩子模样。”
……

  淮南国,翁主刘陵的府邸。


  刘陵的府邸自然不比秦城府邸那般热闹活泼,这里更加井然有序,尊卑有别,没有人能够跨越规矩半步。就如同现在刘陵在府上观看府中剑客比剑,而雷被只能抱着长剑立在一边,在位置上要靠后不少。


  刘陵今日难得没有施太浓的粉黛,只着了淡妆,有几分素颜照天的意味。午后暖洋洋的阳光照在她斜躺着的身子上,在衬托了她身子婀娜的同时,也将她身上的慵懒气息映衬的更加明显。


  剑客的比剑不可谓不精彩,但是刘陵的心思好似完全不在那些剑影上。当然,也不会在身后默默守护的雷被身上。


  “雷被。”刘陵微眯着眼睛,没有抬头,只有懒散的声音响起。


  “翁主。”雷被应声。


  “给我倒盏茶。”


  “诺。”


  倒茶这种事情,像在翁主府邸上,一般自然有精通茶艺的仆人为之,而不是雷被一介武夫的活儿。但是对于刘陵来说,她好像特别愿意身后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来做一些细致活。没有格外的用心,仅仅是因为刘陵想要这样做。


  刘陵想要的,雷被便不能不给。


  雷被将茶倒好之后,毕恭毕敬的递给刘陵。刘陵信手接过,抿了一口,又随手将茶递到一边。雷被赶紧双手接过,而后将茶盏放好。


  “待会儿东越王的使者来了,你替我招呼一声,本翁主今日乏了,不想见客。”刘陵的声音不轻不重,不悲不喜。


  “诺。”


  刘陵忽然笑了笑,左手手指在右手手背上轻轻滑过,用充满磁性的嗓音道:“你便不想知道东越王的使者来是作甚的吗?”


  “那是翁主的事,不是雷被该过问的。”雷被的声音生硬像是石头。


  “呵呵!”刘陵若有若无的笑了两声,“你若不是如此,本翁主也不会每次见东越王余善那老头的使者都不避讳着你,更不会两次去闽越都带着你。”


  “多谢翁主信任。”雷被道。


  刘陵不置可否,声音却愈发清冷,“你如此,或许在旁人眼里看来是因为你呆板,能够让人放心。但是在本翁主看来,这才是你的狡猾之处。聪明人与自作聪明的人往往只有一线之隔,你便是这真正聪明的人。”


  雷被心中稍惊,语气仍是平淡,“翁主过誉了,只不过是这些事跟雷被的职责没有关系罢了。”


  “那你的职责是什么,倒是从不曾听你说过。”刘陵似乎是有些兴趣。


  “自打淮南王将雷被派遣到翁主身边,雷被的职责便是保护翁主的安全,别无其他。”雷被道。


  “保护我的安全?”刘陵冷笑,“若只是护卫我的安全,用谁不可以,用你岂不是浪费?”


  雷被怔了片刻,抱拳道:“还请翁主明示。”


  “我父王派你来,是看中你的才华,让你做我的幕僚。”刘陵冷冷道,“亏你在我身边做事已经三年,竟然连这一点都没有参透,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整天就只知道跟个木头似的杵在一边。”


  “雷被知晓了。”


  “翁主,有客到访,是卫氏朝鲜的使者。”仆人来禀报。


  “卫氏朝鲜?”刘陵眉头蹙了蹙,站起身,理了理衣裳,对雷被道:“去看看,今日由你和她们谈。”


  “我?”雷被很是惊诧,虽说方才刘陵说要自己扮演好幕僚的角色,但是幕僚什么时候能够替主子与来使谈话?

  “有问题?”刘陵问道。


  雷被只能抱了抱拳,“诺。”
……

  朔方郡,朔方城。


  今日长安运抵朔方城的又一批重要军事物资抵达,乐毅亲自带着几百命军士检验这些物资入库。该放在城中的放在城中,该运往军营的则是在点检之后直接就发往了军营,中间没有半分耽搁。


  整整一日都在为这事忙碌,直到夕阳西下,才将物资都清点完毕。几百人一整日的工作,可见任务之重,物资之多。


  将军资运到军营中,因为事先就有安排,军资入营也是入一批就清点一批,所以等乐毅伴随着夕阳落山的步伐赶到军营时,该发放的部分已经差不多发放完成。


  如此速度和效率,显得很是匆忙,实属罕见。


  朔方城既然为边城,军营中自然兵种齐全,除却楼船士,其他兵种皆有。不过今日领取军资的,却只有骑兵。


  作为大汉目前最大的边城,朔方城有八千骑兵。


  在乐毅来朔方城之前,朔方城有骑兵一万五。作为最——

  第四百三十一章 大将军在,大军便在


  在秦城跟窦非柳木等人商议如何应对眼前的局势时,伊雪儿独自一人坐在房中,盯着桌上的酒杯愣愣出神。


  今日在朝堂上看到的人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她不曾想到,这人竟然如此大胆,竟敢亲自到楼兰来,还到了扦泥城,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在楼兰王殿。


  伊雪儿很担心,她在想,在这种内外夹击的情况下,秦城要如何应对,才能度过眼前的危机。


  她不为那人担心,她只为秦城担心。


  现如今,只有伊雪儿一人知道形势对秦城等人不利已经到了何种程度。她已经完全不敢奢望秦城还能圆满完整任务,只要秦城能够活着离开楼兰,活着回到大汉,伊雪儿就觉得这已经是值得无比庆幸的事。


  小小的扦泥城,户不过万,人口不过四万而已,与大汉的一个郡城比起来都显得小巫见大巫,如同蝼蚁比之于骏马。但是伊雪儿却知道,这两日在扦泥城中发生的事,将极大的影响匈奴和大汉两个当世泱泱大国的局势。


  甚至是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如此想着,伊雪儿心跳都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整整半日,伊雪儿都在这种不安中度过,直到午后。


  午后秦城正在小憩,驿馆中有人来敲门,告知秦城有客到访。这个时候能有谁到驿馆来找自己,秦城不得而知。但是当他看到进屋的人时,却又觉得无比正常。


  来找秦城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身为楼兰客卿的西科茶夫。


  “我道是谁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会来找我,原来是你小子。”秦城笑着招呼西科茶夫进屋坐下,“你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在形势不明朗之前,你来驿馆找我这个汉使,就不怕楼兰要是和匈奴结了盟,你这个好不容得来的官就当到了头?”


  “实话说,我是偷偷来的。”西科茶夫喝着水,像是干渴的极为厉害,一连喝了三碗。没办法,王宫没茶水给他喝。


  秦城听罢哈哈大笑,笑完又奇怪道:“那我倒是好奇了,这个时候你偷偷的都要来找我,应该不会是来找我叙旧的吧?”


  “我跟大将军认识才几日而已,说叙旧还为时尚早了些。”西科茶夫道,说罢正经看着秦城:“大将军也知道我是个名利之徒,没有名利可图的地方,我是不会贸然前往的。”


  “你现在已经是楼兰国的客卿了,地位虽谈不上十分显赫,却也不差。况且,这还是你拼了性命换来的,珍贵性对于你而言可见一斑。”秦城缓缓道,“这个时候能够让你冒着丢官的风险到我这儿来,想必诱惑力相当大。就是不知是什么诱惑,能够有这个分量。”


  “客卿虽然不小,但是对于我而言,也不过是如同这白水一样,虽能止渴,但也仅此而已。”西科茶夫看着手里的茶碗,缓缓道。


  秦城呵呵笑道:“我知道你小子心大口气大,但却不曾想你心竟然这般大。客卿之位与你而言竟然只如白水,仅能止渴.……那你心中所希望的位置,到底在哪里?”


  西科茶夫朝皇宫的位置看了看,又朝北方看了看,道:“我心中所向往的饮料,是御赐的佳酿。寻常贵族家视之为珍宝,而我视之为平常,并且可以让子孙都饮个痛快!”


  “.……”秦城脸上的玩笑之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非常的凝重,他看着西科茶夫,道:“如此,我大概可以知晓你今日为何而来,为谁而来了。”


  “大将军不妨说说看。”西科茶夫笑道。


  “来此之前,你定然已经见过楼兰王,并且成功推销了你肚子中的墨水了吧?”秦城的声音很低沉,带着几许压抑的气息。


  “大将军睿智!不过我肚里里可没有墨水,白水倒是刚喝下去三碗。”西科茶夫行了一礼,没有绕弯子的打算,直截了当:“我这回就是为我大王而来。”


  秦城没有停顿,道:“为楼兰王联合大汉?”


  西科茶夫点点头,又摇摇头,正色道:“联合大汉,共击匈奴。”说罢,又补充道:“大王相信汉使定能解楼兰眼下之围,并且与楼兰成功结盟。若是如此,日后楼兰便是大汉在西域的绝对盟友!”


  “呵呵!”秦城再次笑了两声,对西科茶夫说的话不作否认也不作肯定,而是道:“你如何得知我仅凭一己之力就能对抗匈奴的几万大军?你何来的这个信心?”


  西科茶夫缓缓摇头,看着秦城认真道:“大将军之所以是大将军,乃是因为大将军背后有大汉,有大汉的百万军队。大将军所到之处,也不是大将军一个人,而是大汉,是汉军!”


  “哈哈.……”秦城大笑不止,罢了目光锐利的看着西科茶夫,严肃道:“原本我以为已经很高看你了,但是今日我才知晓,我之前还是小觑了你!”


  西科茶夫笑笑,正准备说什么,秦城却忽然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

  就在秦城和西科茶夫在驿馆谈话时,一个驿馆的仆役也敲响了伊雪儿的房门。


  “何事?”伊雪儿打开门,看向门外的仆役。


  “有人托我带给贵使一样信物。”那仆役掏出一颗狼牙,交给伊雪儿,用表情说道。


  看到这颗狼牙的时候,伊雪儿一眼就认出了它,也想到了它的主人。对此伊雪儿并不感到意外,从今日在楼兰王宫看到那人开始,伊雪儿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还有什么话?”伊雪儿问道。


  仆役摇头,却用手势比划道:“没有话了。那人只是说,若是贵使认得这信物,便让小人带着贵使去城中一个酒肆。”


  伊雪儿看明白那仆役的意思,便让他带路。


  出驿馆门的时候,恰逢秦庆之在站岗。


  “公主要出去?”秦庆之笑着打招呼。


  “随意走走。”伊雪儿道。


  楼兰的风格外大,吹在人脸上让人觉得生疼,带着些泥沙,落在脸上很不舒服。出了驿馆门的伊雪儿却顾不得这些,一路低头沉默,跟着仆役的脚步。


  “就是这里了。”仆役将伊雪儿带到城中的一个酒肆门口,便不再进去,而是朝伊雪儿示意。


  伊雪儿信手掏出一件值钱物什,交给仆役,然后就在仆役满脸笑容的感谢下,走进酒肆。


  进了大门,便有酒肆的小厮迎过来,也不问什么,只是对伊雪儿示意,让伊雪儿跟着他走。在穿过这间酒肆的时候,伊雪儿看到了很多作楼兰人打扮、但是看样子明显就不是寻常酒客的人。对于这些人,伊雪儿心里自然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


  到了一个雅间,仆役退下。伊雪儿在门口沉吟一下,伸手准备去敲门。


  在伊雪儿手刚要落下的时候,房门被拉开。


  “阿伊妹。”开门的是一个中间汉子,皮肤黝黑,双目有神,虽是衣着楼兰人普通服饰,却也掩盖不住他身上散发的强势气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今日曾以赵信随从的身份出现在朝堂之上,实际是匈奴大单于的伊稚斜。


  “大单于。”伊雪儿向伊稚斜行了一个匈奴礼。


  “你我哪里还需如此繁文缛节?来,过来坐。”伊稚斜的笑容格外亲切,招呼着伊雪儿进屋坐下。


  “其实方才你大可不用给那驿馆仆役赏钱,我已经给过了。”坐下后,伊稚斜笑着说道,那语气神情就像是平常一样,完全没有离别三年会有的陌生与隔阂。


  “我知道。”比起伊稚斜的亲切,伊雪儿的神色就要淡上几分。若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伊雪儿并非是神色清淡,而是眉间始终有着化不开的忧愁,“只不过,大单于给的是大单于的,我给的是我的。”


  “哦?”伊稚斜愣了愣,随即哈哈笑答:“无妨,既然你想给,那边随你了。”


  伊雪儿没有多说什么,她勉强将眉心的忧愁散去,露出一个笑容,“大单于这回怎么亲自到楼兰来了?”


  “我亲自来楼兰,自然是接你回去。”伊稚斜理所当然道,“顺带将秦城那小子也带回去。”


  伊雪儿好奇的看向伊稚斜,“带秦城回去?”


  “当然。”伊稚斜给伊雪儿斟满酒,“这些年秦城这厮给我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这回我一定要将他带回草原去祭祖,以雪这些年的仇恨。”


  “大单于……”伊雪儿欲言又止,忽然间她觉得伊稚斜这说出口变得极为自然的话,在她今日看来就显得很是荒唐。


  伊稚斜与秦城在战场上斗了这么多年,何曾胜过一回?最终不过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罢了。而现在伊稚斜竟然大言不惭要将秦城带回草原去祭祖?还说的这般自然。伊雪儿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为伊稚斜的自大。这要是放在三年前,伊雪儿说不得还会觉得伊稚斜这是一种王者霸气。但是在经历了河西之战、漠南之战,匈奴只能远遁漠北之后,伊雪儿再听到这样的话,只能觉得荒唐。


  这就好比,牛蛙被牛踩扁之后,仍旧放大话说,我要将那头牛杀了烤着吃——就不怕撑死?

  伊稚斜见伊雪儿欲言又止,以为她很心动,便道:“当然,要是阿伊妹觉得不能让秦城死的这么痛快,我大可以将他交给你,仍凭你发落,也为你报这三年来屈居大汉所受的屈辱!”


  说完,伊稚斜正色起来,道:“不过这些都还要你配合,这回我之所以将你约出来见面,而不是让你直接到我下榻的地方去,就是为了避人耳目。毕竟,我还要你去帮着算计秦城这小子一回,最好是把刘彻也算计进去。”


  “大单于……要我帮着你算计秦城,算计大汉?”伊雪儿不可思议的看着伊稚斜。


  “我这回之所以跟着赵信去楼兰王那三尺王宫,便是为了能让你认出我,一方面是让你安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在叫你出来的时候,你能没有疑心。”伊稚斜心情很好,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自顾自道:“等我们办完楼兰的事情就可以回草原。到时候你要是愿意继续领兵的,便继续领兵,到时候我们还要夺回被汉人掠夺的草场的,我和自次王已经合计过了,要做成这事最多不过三年。不过,要是你觉得乏了,也可以过安逸的生活。总之,一切随你。”


  “大单于要反攻大汉,只要三年便能夺回被占据的草场?”伊雪儿觉得这场谈话简直荒谬到了极点。她很想问,伊稚斜难道不知道大汉的边城已经快要建设完全,准备发兵漠北了吗?


  伊稚斜以为伊雪儿被自己宏伟蓝图给震惊了,朝伊雪儿举了举杯,自己一饮而尽,得意道:“有些情况你还不知道,这些我日后再慢慢跟你详细说。不过现在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刘彻要完了,汉人要完了!哈哈!”


  伊稚斜今日的话有些多,神态举止也有些张狂,这与他平日一贯的作风不大相符。而这些,都是因为他见到了多年不见的伊雪儿,这个他唯一认可亲人。在至亲面前,伊稚斜觉得没有必要给自己带上面具,甚至可以表现的孩子气一些。


  伊雪儿已是不知该说什么好,所以她只能保持沉默。今日这场兄妹相逢的酒席,起初伊雪儿虽然担忧,但内心还是有几分喜悦的。若说草原还有一些能够让她挂念的东西,那便是这位从小照顾自己的兄长。


  虽然,他是仇人的儿子。


  但是自打这场谈话开始,伊雪儿的兴致一降再降,到现在已经不想再说一个字,心里那仅剩的一些喜悦,也渐渐淡化至不见。


  伊稚斜见伊雪儿有些心不在焉,这才意识到今日自己确实有些失态了,不过他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他朝伊雪儿举起酒杯,道:“阿伊妹,喝酒。你我许久不曾在一起喝过酒了,你不在草原的这些日子,我时常怀念我们以前一起练兵一起围着篝火吃肉喝酒的日子。现在好了,你即将回到草原,咱们兄妹又可以一起开怀畅饮。”


  伊雪儿将杯中的酒喝完,放下酒杯的时候,下定了决心,对伊稚斜道:“大单于,有句话我不知该说不该说,但是这话已经憋在我心里很多年了,今日若是不说,恐怕日后就再无机会。所以我决定说出来。”


  “你我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但说无妨。”伊稚斜并未领悟到伊雪儿话中隐藏的含义。


  “大单于,不要再跟大汉打下去了。”伊雪儿注视着伊稚斜,诚恳道。


  伊稚斜举杯饮酒的动作僵在半空,怔了好半响,伊稚斜将酒杯放下,看着伊雪儿,不确信道:“阿伊妹,你方才说什么?”


  “收手吧,匈奴.……斗不过大汉的。再打下去,对匈奴没有好处。”伊雪儿的声音很低沉。


  伊稚斜愣在那里,半响没有反应,他不解的看着伊雪儿,像是不认识伊雪儿了一般,“阿伊妹,你怎么了?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大单于,我说的是实话。”伊雪儿道,神色复杂,“你还记得前任相国的话吗?他说过,大汉地大物博,与匈奴相比就如同一个庞然大物,若是大汉倾全国之力对付匈奴,匈奴根本就不可能斗得过大汉。现如今,大汉朝野上下为与匈奴征战而齐心协力,汉军骑兵的人数每年都在增加。你没到过大汉不知道,大汉的物资和人口,不是匈奴能够比拟的.……大单于,收手吧,与大汉重归于好,再斗下去,匈奴就没有明天了!”


  “住口!”伊稚斜暴怒起来,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浑身颤抖,看向伊雪儿的眼神都变了,“身为匈奴人,你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还记得你是一个匈奴人吗?!大匈奴是不可战胜的,不可战胜的!难道你忘了你曾今的志向,忘了我们都在为大匈奴战斗?!”


  “大单于,”伊雪儿凄然一笑,“国家斗争,不是逞强好胜凭一股热血不怕死就可以获胜的,胜败的关键在于实力。河西漠南尚在的时候匈奴都斗不过大汉,如今又拿什么与大汉斗?”


  “伊雪公主!”伊稚斜咆哮起来,犹如暴怒的狮子,“你知道你现在在帮谁说话吗?你是匈奴人,匈奴人!匈奴人怎么能帮汉人说话?!”


  “我现在是汉使。”伊雪儿的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狠狠击在伊稚斜的心口!


  “你说什么!?”伊稚斜不可置信的
——

  第四百三十二章 灭国如探囊取物


  (今日更新一章,五千字。)

  早在伊雪公主走出驿馆的时候,秦庆之便已经将这个消息告知了秦城。因为秦城事先有交代,现在是非常时期,寻常时候众人最好是不好出去,若是汉使中有人出驿馆,则定要报知给秦城知晓。


  伊雪儿出驿馆,而且脸色不太好,秦庆之不好阻拦,但是观伊雪儿是跟人出去的,秦庆之便去将这个情况详细跟秦城说了。


  伊雪儿赴会的举动,让秦城有些不解,平常观之,这似乎是一件没有道理的事情。难不成伊雪儿在扦泥城结识了新的朋友?这当然不大可能。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伊雪儿在扦泥城有旧了。这个结果让秦城更加纳罕,难道是赵信的使团中有人跟伊雪儿以前是好友?

  若是如此,秦城觉得伊雪儿出去的时候应当会告知自己,不应该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秦城在郁闷的同时,忽然想起今日在王殿上看到的那个熟悉的身影——赵信带来的随从,这时候秦城才猛然想起这个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随从的真实身份。无疑,那便是伊稚斜。


  念及于此,秦城便知晓了事情的严重性。不管出于哪个角度,或者是为了伊雪儿,或者是为了伊稚斜,或者是为了大汉与楼兰国的邦交,秦城都应当尽快赶到伊雪儿和伊稚斜所在的地方。


  让秦庆之集结重骑进城,秦城找到驿馆的那个仆役,没费什么劲便得知了伊雪儿所在的酒肆。西科茶夫在扦泥城待过不少时候,知道那个酒肆的位置,便提出给秦城等人带路。


  秦城本不想西科茶夫卷进来,但是看到对方坚定的眼神,才想通西科茶夫这俨然已经是将自己当做了楼兰的主人,跟着秦城不仅是带路,也是看着秦城等人。


  秦庆之带着重骑进城的时候,守卫试图阻拦,秦庆之没有给那守将一句多余的话,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心思,直接将对方冲开,在对方无可奈何的眼中奔驰而过。


  在半路汇合了秦城和秦城的亲兵,重骑浩浩荡荡的开向那个酒肆。


  到了酒肆外面,西科茶夫正要讯问秦城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情,他的本意是秦城最好是不好冲动,能够平心静气最好。他跟着秦城来,本来也就是存了调和双方矛盾的心思。扦泥城太小,也太脆弱,经不起秦城和伊稚斜在这里折腾。西科茶夫担心一个不合适,几百里之外的三万匈奴骑兵便会杀到,将扦泥城搅个天翻地覆。


  但是不等西科茶夫说话,秦城便跃下战马,大步踏进酒肆,同时他的暴呵声响起:

  “谁敢动伊雪儿一根汗毛,本将让他的尸体在铁骑的脚下碎成一滩肉泥!”


  “伊稚斜,出来受死!”


  秦城的怒喝声让西科茶夫的心脏颤了几颤,他忽然意识到,事情可能并不会按照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秦城的暴怒让西科茶夫有些不解,在他看来即便是自己的一个副使与匈奴的大单于私会,秦城也不应当如此失态。据这些天来对秦城的了解,西科茶夫知道这是一个冷静起来十分可怕的家伙,那是真正的心冷,尤其是在对敌的时候。


  西科茶夫心中惊讶,但这还没完,随着秦城踏进酒肆大喝出声,身旁的五百重骑整齐将长刀出鞘,声音响亮刺耳,整齐的让人心悸。同时,另外一些亲兵则是直接将酒肆围了起来。那架势,分明就是准备一言不合就拼命了。完全没有顾忌后果的意思。


  西科茶夫大惊,顾不得许多,就要下马去拦着秦城,然而他刚翻身下马,不等他迈开脚步,眼前已经出现了一柄明晃晃的长刀。


  “客卿,此时你最好是不要随意走动。”秦庆之看着西科茶夫,眼神淡漠,像是从来都不曾认识过西科茶夫一般。


  被秦庆之如此不客气的拦下,西科茶夫大感意外,从心底升起一股怒意,但是眼前的形势让他只能耐着性子、沉着脸分辨道:“秦大将军并未说过我不能走动。”


  秦庆之的长刀依然横在西科茶夫面前,生硬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大将军没有吩咐,不代表我等不能理解大将军的意思。骠骑军行事向来如此。”


  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他国的人如此对待,这让刚刚成为楼兰统治阶级一员的西科茶夫感到羞辱,他强忍着怒意,沉声道:“这里是扦泥城,是楼兰,汉军不能如此肆无忌惮!”


  出乎西科茶夫意料,秦庆之闻言只是冷笑一声,“若是客卿能够调集大军将骠骑军从马上斩下来,再来说这样的话不迟。”


  “你……”西科茶夫气结,气的一甩衣袖。


  见西科茶夫没了要动的意思,秦庆之便将长剑收回。


  焦急的西科茶夫有些恼火的看着周围的骠骑军重骑,心中很不是滋味。但是当他的目光触及到一个个目不斜视,没有表情的重骑军士时,感受到骠骑军纪律的苛刻,军士在执行任务时的无情,西科茶夫忽然想到:也许这便是骠骑军能够所向无敌的奥秘?
……

  秦城一脚踏进酒肆,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事实上现在坐在酒肆中的食客,全都是伊稚斜的带来的人。开玩笑吗,伊稚斜身为匈奴大单于,孤身处于敌境,难道不应该对自己安全多注重一些?

  这些匈奴大单于王庭中真正的精锐,看到秦城进门,听到秦城嚣张至极的话,齐齐站起身,目光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只要伊稚斜一声令下,毫无疑问,他们都会向秦城扑过来,以最大的努力将秦城制服,甚至是不惜生命。


  秦城没有看这些小虾米们一眼,他的目光从进门之后就将酒肆的格局映在了脑海中,也从这些匈奴精锐分布的位置中计算出了伊稚斜和伊雪儿应该在的方向。所以他直接就向里面走了进去,整个过程动作都没有丝毫停顿。


  看到秦城向里间伊稚斜所在的位置走去,坐在角落没有起身的赵信冷声道:“拦住他!”


  几十个匈奴勇士立即闻风而动。


  秦城没有说话,他甚至都没有向出声的赵信看一眼。他背后跟进来的亲兵,在王二的带领下,将秦城护在中间,呈众星拱月状,与那些迎过来的匈奴勇士拉开了架势。


  一阵清脆的响声,那是双方战事抽刀的声音。


  酒肆的老板的伙计,早已经缩在了柜子后面瑟瑟发抖,哪里还敢露头?

  眼看双方大战一触即发。


  此时秦城已经路过了第一个转角,再走几步就能直达伊稚斜和伊雪儿在的房间。


  “都住手!”从房间中出来的伊稚斜看到这一幕,出声呵斥道。


  店中的局势和店外的严阵以待的骠骑军重骑都给他看在眼里,他自然知道真要火拼起来会是怎样一种结果。


  秦城看着一身楼兰平民装扮的伊稚斜,也停下脚步,负手嗤笑道:“单于好兴致,穿这身衣裳倒是好看,莫不是以后都想做一介平民?”


  伊稚斜盯着秦城,面色沉静,声音也同样沉静,“秦城,我们又见面了。”


  “这是个不错的地方。”秦城也看着伊稚斜,话虽然如此说,但是并没有打量这个酒肆。


  两人的对话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不仅这里是,整个扦泥城,整个楼兰,都是。”伊稚斜道。


  “能死在这里,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秦城淡淡道,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你要是有这个兴致,本单于大可以成全你。”伊稚斜很好心的说道。


  秦城轻蔑的笑了一声,“可惜,这事你说了不算。我死,你说了不算;但是你死,我却可以说了算。你说呢,单于?”


  “做人不要太自大。”伊稚斜冷笑,“你以为你已经稳操胜券了?”说着指了指店中的秦城亲兵和店外的五百重骑,“就凭这些人?”


  秦城摇头,“要你死,何须众人?我一个足矣。”


  伊稚斜哈哈大笑,继而阴着脸道:“你觉得本单于死了,你还能活着不成?别忘了本单于的三万铁骑可以朝发夕至。而且,你就认为现在你一定能杀得了我?”


  “赌一赌如何?”秦城饶有兴致,不客气的点了点伊稚斜,“就赌你那颗项上人头。”


  “秦城,你莫要太嚣张!”伊稚斜咬牙切齿道,“别以为城中就你兵。”


  秦城呵呵一笑,“你是说你的那些随从,你指望他们得到消息来救你?实话告诉你,有骠骑军重骑在的地方,只有能被重骑撕裂的军阵,从来就没有能冲破重骑的军阵。”


  伊稚斜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怨恨的盯着秦城,“你当真要鱼死网破?”


  秦城笑了,“你现在还有什么砝码吗?指望楼兰王带人来救你?我敢保证,在他们走进这个酒肆之前,你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

  伊稚斜的脸色开始泛青,秦城步步紧逼的态度让他感到一阵无力。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秦城带着重骑。


  但是既然敢孤身入城与秦城对峙,伊稚斜便没有后手?

  “交出伊雪儿。”伊稚斜没有说话,秦城便道,那语气不是商量,不是谈判,而是命令。


  “没有这个可能。”伊稚斜强硬道,“除非你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现在交出伊雪儿,交出的便不是伊雪儿一个人,而是连带着伊稚斜的尊严也交出去了,不仅如此,还有匈奴的尊严。伊稚斜怎么可能答应?


  “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秦城没有说什么你就不在乎伊雪儿自己的选择这样的废话,手已经搭上了环首刀刀柄。


  “秦城,不可!”此时伊雪儿终于能够挣脱房中两人的束缚跑出房门,她一手扶着房门,看着秦城摇头。


  秦城的眼神冷下来,眼神的温度一降再降。
……

  酒肆外传来一阵噪杂。准确的说,是重骑军阵之外,传来一阵异动。


  来的不是伊稚斜的人,而是楼兰王的人,楼兰的军队。


  一大片骑兵,从街道上奔驰而来,人数在三五百之数。而这还不是楼兰派过来的全部兵力,听响动,似乎城中还有不少军士正赶往这里。


  先前城门的守将在重骑冲进城门之后,便火速将这个消息告知了楼兰王。楼兰王不愿意看到伊稚斜和秦城在城中拼了个你死我活,便打算过来调解。而要让秦城而后伊稚斜停手,则必须要有能够让两人听话的本钱。这个本钱,就是力量强于两人之和的楼兰军队。


  楼兰军队战力确实不怎么样,但是胜在人多。天知道楼兰王为了平息这场纷争,会不会连守城的军士都调集了过来?反正现在这些军士站在城墙上也没用。匈奴和汉军,哪个不能轻易踏破那并不高大的城墙?

  楼兰军队在距离骠骑军重骑还有三十来步的时候纷纷停住脚步,面对这只有五百数目却有千万人气势的汉军重骑,楼兰军队也不敢刺激他们。


  在楼兰军队到达之后,后面传来一声高喊:“楼兰王到!”


  军阵分开,火急火燎的楼兰王便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酒肆中,伊稚斜看着秦城,眼神中闪过一抹得意,“本单于带多少人进城都是枉然,而且也没有那个必要,毕竟匈奴是来何谈的,不是来夺城的。本单于只需要几百里之外有三万铁骑,就足够威胁扦泥城。只要能够威胁扦泥城,楼兰王自然会卖力护卫我的周全。这比我自己费力还不一定讨好,效果岂不是要好得多?”


  伊稚斜说完,看秦城的眼色变得有些轻视,“本单于要带伊雪儿走,谁也拦不了,你不能,你身后的重骑也不能。本单于想要得到手的,便一定会得到。秦城,跟我斗,你还嫩了些。”


  说完,伊稚斜好整以暇道:“怎么样,秦城,让路?”


  “让路?”秦城哂笑不已,看伊稚斜的眼神像是看白痴一样,“单于,你是在开玩笑吗?”


  “你已经输了!输的就要有输的觉悟,难不成你输不起?”伊稚斜怒道,“便是你输不起,外面有数千楼兰大军在,你还能如何?”


  秦城呵呵冷笑,“单于,你大概忘了,本将自出道以来,征战无数,可有过一败?便是你曾亲自领兵与我对阵,又何曾赢过我?以前如此,现在自然如此。不仅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秦城,你脑袋坏掉了吧?”伊稚斜笑容里透露着不屑,“你还没看清现在的形势么,你已经没有选择了,只能乖乖让路。否则,楼兰王要是面临灭国的危险,你也只能陪葬。”


  秦城仍旧是摇摇头,“我想是你没有搞清楚现在情况。伊稚斜,你觉得我会在乎楼兰国的存亡吗?”


  伊稚斜眼睛眯起,“你什么意思?”


  秦城看着伊稚斜,眼神清冷,“你只看到了眼前,只看到了楼兰,却忘了我是汉人,我背后站着大汉,我来西域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挽救楼兰王与生死存亡。楼兰亡国了于我何干?便是明日你的三万铁骑就踏平扦泥城,杀了楼兰王,那又如何?那只不过是为你报仇罢了!对于可有损失?今日我杀了你,你觉得楼兰是会杀了我独自面对你的三万铁骑,还是抱紧我的大腿,寻求大汉的援助,共同对抗你的骑兵?不错,在你没死的时候,楼兰王会千方百计护卫你的周全,但是当你已经死了的时候,楼兰王便只能千方百计与我合击如何应对你的骑兵。你难道不明白,楼兰王在乎的不是你的命,而是楼兰国的存亡?”
……

  秦城说完,看伊稚斜的眼神越发如同看死人一般。


  伊稚斜的脸色终于开始发白,他咬字道:“三万铁骑,你如何应对?别忘了,你只有五百骑兵而已,即便是战无不胜的重骑,你也只能给本单于殉葬!”


  秦城闻言又笑了,这次笑得极为开心,他道:“谁说我要以五百重骑面对你的三万铁骑了?”


  “楼兰那些骑兵,再多有何用?况且还只有几千之数而已,在本单于的王庭精骑面前,简直不堪一击!”伊稚斜蔑视道。


  秦城笑得愈发开心,笑罢,他的眼——

  第四百三十三章 重骑重弩,百支可退千军

  (感谢毒蛇高富帅、ydjj、aitpoi的大力支持!)

  楼兰王现如今也是人到中年,按说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精力在各方面都该是很旺盛,但这些天以来,楼兰王又确实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疲惫中仿佛有着他自己不能应付之重。


  楼兰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些天以来的复杂局面。楼兰国小,国小便人少,人少便是非少,楼兰王这个王本来是做的很舒服的,但是自打匈奴和大汉从远在天边蹦到了近在眼前,楼兰王就觉得自己的好日子似乎已经过到了头。


  尤其是今日,当楼兰王得知匈奴单于伊稚斜竟然和大汉的大将军,在扦泥城中的一家酒肆展开了对峙,而且随时都有火拼的可能时,楼兰王的一颗脑袋顿时大得犹如满天星斗。


  到现在楼兰王都还搞不明白,伊稚斜是什么时候到的扦泥城,为何自己先前都没有接到探报。当然,楼兰王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伊稚斜会因为一个已经是大汉俘虏的公主,将自己装扮成了赵信的随从。


  今日的空气有些阴冷,整个扦泥城的天空都有些压抑,尤其是楼兰王在面对酒肆外那五百面沉如水的骠骑军重骑时,一种他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压力笼罩了他。这种压抑感让楼兰王感到不适,并且从心底里涌起一股不舒服。


  这五百重骑本是驻扎在城外。本来秦城带着这五百重骑而来,真要一开始就进城驻扎楼兰王也不会太说什么,但重骑原本是在城外扎营的,现在却偏偏又贸然闯进城内,完全不给他面子,这让楼兰王的脸感到一阵火辣。


  “将军,烦劳让路,我王要进店!”楼兰王的侍卫首领已经被不是第一次在向秦庆之说这句话,奈何秦庆之的回答始终只有一个:“没有大将军的命令,骠骑军不敢擅离职守。”


  很客套的一句话,将楼兰王进店的希望踩灭的干干净净。


  楼兰王望向这位年轻但却英气逼人的汉军将领,心里充斥着恼怒。他看了一眼身前自己的侍卫统领,心中的恼怒便更甚了一些。秦庆之的强硬固然让楼兰王气愤,但要是自己的侍卫统领敢于带人直接去冲击秦庆之的军阵,自己难道还会责怪他不成?


  自己不方便也不能下令大军与汉军冲突,但是属下为了维护自己一个国王的尊严做了冲动的事,虽说在人前自己会降罪于他,难道到了私下不会重重奖赏于他,来个明降暗升?

  侍卫统领的愚笨或者说胆小,让楼兰王既气又羞。这位在楼兰国地位显赫的统领,还不知道他今日的行为已经让他日后再没有了显贵的可能。


  骠骑军军阵外的楼兰军士越聚越多,人数已然是骠骑军的数倍,但是在骠骑军重铠重剑面前,无一人敢上前挑衅其兵锋。


  时间拖得越久,楼兰王的脸色便越难看,他的尊严也就被践踏的越厉害。有那么一个时间,楼兰王忽然怀念起那个前些时日战死的楼兰大将军来。楼兰王在心里想,若是大将军尚在,此时他定然不会让自己的脸面如此难堪。


  这楼兰国、这扦泥城,到底是谁说了算?

  一瞬间楼兰王差点儿就要忍不住,强令大军向太过嚣张的骠骑军发起冲击。


  西科茶夫从骠骑军军阵中挤了出来,随着双方对峙的进行,没有人限制他往楼兰王这边跑。


  西科茶夫小跑道楼兰王面前,行了一个庄重的大礼,肃穆高喊“见过我王”,喊完之后,西科茶夫转过身,面向眼前这些曾今与他并肩作战的骠骑军,怒声而斥:“这里是楼兰国,是楼兰王城,我王要进店,谁敢阻拦?!”


  马上一身重铠的秦庆之看了西科茶夫一眼,不发一言。但是他的神情却告诉西科茶夫:老子眼里没有楼兰王,只有大将军!老子就是阻拦了,你能怎么地?

  年轻的西科茶夫好似也没有打算自己一句话能够镇住秦庆之、镇住五百骠骑军重骑,他抬手指向秦庆之,义正言辞喝道:“敢挑战我王尊严者,杀、无、赦!”


  说罢,向身后的楼兰大军大声道:“大军听令,准备冲阵!”


  一句话喊完,西科茶夫的眼睛死死盯着楼兰王的侍卫统领,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让他带头。


  侍卫统领终究不是太笨,这时候他也反应过来,要是自己再不有所作为,楼兰王的面子没有了,可能他的富贵就没有了,于是他果断抽刀,指向骠骑军重骑,嘶声喊道:“敢蔑视我王者,死!”


  侍卫统领当然不比西科茶夫,他有实权。因是他一出声,那些王宫的侍卫们,便齐齐拔出长刀长剑,开始虎视眈眈的盯着骠骑军。


  不仅王宫的侍卫如此,其他楼兰军士也跟着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很多事都只是缺乏一个冲破节点的触动,很多人都需要有人带动才会做事。


  坐在王撵中的楼兰王,此时的身板仿佛挺得格外直,眼神仿佛格外有光彩。


  看一个将领如何,只需要看他训练下的军士如何,同样,看一个王如何,也只需要看他治下的民众如何。在西科茶夫的带动下,楼兰军队如此给面子,楼兰王也觉得脸上备有光彩。


  终究,还是有人愿意为了自己的尊严而挺身而出。


  楼兰王看了西科茶夫的一眼。仅这一眼,便已经注定西科茶夫日后不再是今日的地位能比。两相对比之下,楼兰王就愈发觉得侍卫统领的可憎与不堪,统领侍卫多年,竟然还要一个不知兵的平民小子来提醒才知道拔刀。


  但西科茶夫冒着被秦庆之一刀斩于马下的风险如此作为,到底是为了楼兰王的尊严,还是为了自己的荣华?

  这些其实并不重要。


  抽刀声像是一阵奇异的乐章,宣告了大战的一触即发,假如骠骑军仍不妥协的话。
……

  赵信这回来扦泥城,因为有伊稚斜随行便不能对使团的安全掉以轻心,虽然伊稚斜隐藏了身份。伊稚斜是不能出半点儿意外的,稍有不慎对匈奴而言就是大劫,没有人有胆量在这个时候偷个懒。在伊稚斜今日到这个并不如何出彩的酒肆时,除却赵信带来的人,尚有近五十来人留在他们落脚的地方。


  一行近百人,虽然着装打扮各有不同,实际都是高手,必要时候不说以一当百以一当十,起码可以不惜性命。伊稚斜出来见伊雪儿,本不认为会有什么风险,没有大废周章。饶是如此,赵信也带来了五十来人。一些清空了酒肆,就在酒肆内扮演酒客。一些人则留在酒肆之外,他们或者在街上闲逛,或者坐在对面的饭馆,不一而足。


  在重骑雷霆赶来包围酒肆的时候,很多人来不及支援酒肆,便一直守在酒肆之外,也好真发生了什么意外可以随时接应。一面突围终究不如里应外合来的有破坏力,如此简单的兵法这些人自然明白。


  直到楼兰军队到达,与骠骑军展开对峙,他们觉得事情可能有了转机。表面上静观其变,内心里早已心急如焚。自秦城进入酒肆,里面便没什么动静,天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西科茶夫怒吼,楼兰军队拔刀,早已按捺不住的匈奴勇士们觉得时机已到,不能再延迟,便率先展开了突击。


  到底他们是对楼兰军队没什么信心,要是骠骑军仍旧是不动不让,难道这会儿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楼兰军士真就敢冲上去拼命?西科茶夫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哗众取宠罢了,无非是为在楼兰王面前表现一番。真要拼命,难不成他还会冲在最面前不成?要是西科茶夫真有这个打算,他此时为何不从随便一个军士手中抢夺一把刀,直接冲上前去砍那些汉军?


  说到底,没人敢先去碰撞那些重甲重马重刀的重骑,谁不知道那会是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这些匈奴勇士们不敢耽搁,所谓关心则乱,他们也承担不起伊稚斜在酒肆中出了意外而他们隔岸观火的代价,就算是死了倒还要些,起码不会连累了家人亲友。


  于是这些匈奴勇士决心亲手挑起楼兰军士与骠骑军的战火,他们要是上了,这些楼兰军士上的可能性才大一些。


  毕竟炮灰已经有了。
……

  近五十个平日足可以一当十的匈奴勇士从街角屋顶冲了出来,气势汹汹,举刀呼喝着冲向重骑,像是一个个被烧了尾巴的黄牛,有股悍不畏死的气概。


  因为是精锐,一动一静之间便与寻常军士不同,所以这些匈奴勇士一杀出来,不少楼兰军士的眼睛都亮了。


  “冲阵!”西科茶夫见有人打头,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下便大吼一声,提醒侍卫统领带人跟上。


  “勇士们,为了大王!”侍卫统领没忘记在这个时候应该拍楼兰王的马屁,所以他配合的举起刀,带着侍卫们冲向那些拦路的骠骑军。


  楼兰王看到这一幕,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不管最终与谁结盟,至少自己作为一个国王的尊严还是要维护的。毕竟自己是与别国结盟,不是去给别国当孙子。


  当然,事后自己大可以说这都是侍卫们一时冲动,不是自己的本意。相信对方也是聪明人,真要为了结盟的大局,也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楼兰王没有看到的是,侍卫统领在领人冲锋的时候,故意慢了半拍。


  身着匈奴服饰的匈奴勇士在前,楼兰侍卫军队在后,呼啦啦一片冲向重骑。


  看到对面与自己这些人相距不过三十步杀过来的众人,秦庆之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弩!”秦庆之的脸色没动,手中的长刀却已经举了起来。


  此时一般的弩之于弓的区别主要在于两个方面,一是威力,二是操作方法。弩的威力更大,而且一般在使用前就已经将箭矢搭好,这样在对敌的时候就省去了搭箭的麻烦。因为弩威力大,弓弦拉开都需要借助脚、腰垮甚至是机械,临时搭箭自然诸多不便。


  秦庆之的“弩”字方才落下,重骑已经将重弩平举而起,弩上比之一般弓箭要大上一号的弩箭对着面前冲过来的匈奴勇士、楼兰军人。


  匈奴勇士徒步,楼兰军士骑马,刹那到了距离重骑仅十步的距离上。


  “放!”秦庆之手中的长刀挥下,变成平举。


  “嗖嗖嗖”的一阵弓弦的颤抖声,夹杂着弩箭的破空声,百只弩箭以几乎平行地面的轨迹,以密密麻麻的箭阵,飞射进冲过来的人群中。


  血花,惨嚎,弩箭入体的声音,刀剑落地的声音,马嘶声,将这条街道装扮成了一幅地狱的景象。


  因为距离太近,弩箭威力又不同寻常,不少弩箭都是在洞穿了一个人的身体之后,又插-进了第二个人的身体,甚至是将其带飞出去。


  仅仅是一轮齐射,仅仅是一百重骑出手,冲在最先前的几十个匈奴勇士,无一幸免,全部都洒了血。


  亡者过半,丧失行动能力者又半,还能够行动的,寥寥几人而已。


  跟在这些匈奴勇士后面的楼兰军士,不少人也挂了彩,而不管是受伤的,还是没有受伤的,全都傻了眼。
……

  他们知道重骑兵锋所到之处,所向披靡,但却不知道仅仅是一轮齐射,其恐怖就到了这种程度。


  很多东西说来空洞,只有真正体会了,才知其真正的威力。


  一时之间,那些楼兰军士的双腿像是被钉在地面上一样,再不敢往前。


  “弩!”


  因为此时,秦庆之沉着的命令声再次响起。


  这回,不是一百重骑端着一百只弩,而是几百只弩,都对准了这些楼兰军士。


  秦庆之始终面色如常,声音平静,即便他面对的,是数倍于己的楼兰大军。


  一群乌合之众而已,何足挂齿?

  尔等,不足以让将军动容。
……

  楼兰军士停了下来,冲上来的几个不要命的匈奴勇士自然齐齐送了命。


  西科茶夫黑着脸,恨得咬牙切齿,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不知者,以为他是因为骠骑军竟然真敢动手杀人而愤怒。而只有西科茶夫自己知道,他这完全是因为害怕。


  他见过骠骑军重骑作战,并且是以五百对一千,轻松取胜。


  但那毕竟是晚上,他离得又远,如何能看的真切?

  后面秦庆之鼓动楼兰军队与匈奴军队火拼,重骑没有加入进来。而最后漫山遍野追杀匈奴溃兵,更不能显示重骑的霸道之处。


  西科茶夫入过伍,因为有军事常识,所以他才能为骠骑军一轮齐射而浑身颤抖。


  “有敢擅闯骠骑军军阵者,死!”秦庆之平淡之极的声音再次响起。


  声音清淡,却比先前西科茶夫和侍卫统领的嘶声大吼来的有效果的多。


  秦庆之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从西科茶夫脸上随意扫过。


  一个眼神的碰撞,让西科茶夫心脏狠狠一颤。


  因为秦庆之的眼神有几百弩箭的映衬,便显得格外狰狞,格外能杀人。


  “退下。”


  楼兰王终究是说了这两个字,几乎是硬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脸色苍白如纸。


  不退回来,摆在那里丢人现眼吗?


  也许到这个时候,楼兰王才终于能够知道一些,为什么大汉能够将匈奴从东边赶到西边来。


  比之西科茶夫,楼兰王此时心底更不好过。


  所幸,楼兰王的这种尴尬和羞辱历程很快结束,要不然他一个国王的尊严今日就要完整的丢在这里了。


  “收弩!”酒肆门口传来一声命令,声音不大,很沉稳。


  五百骠骑军重骑闻言,回头都没有回头,齐刷刷收了手中的弩,然后恢复了正常队列。


  酒肆门口,秦城洒然而立,在他身旁略微靠后一些,站着伊雪儿,两边是亲兵。


  在他们身后,伊稚斜面沉如水。


  秦城从骠骑军军阵中走过,走向楼兰王,伊雪儿在他身后,到了军阵前便没有再动。伊稚斜则是站在酒肆门口。


  这格局,任谁都看得出
——

  第四百三十四章 放虎归山,杀虎于野


  在酒肆里的时候,伊稚斜最终向秦城妥协,将伊雪公主交了出来,哪怕他知道秦城并不是真的会在酒肆里跟他拼的你死我活。


  稚斜知晓要是自己真的死了西域的局势未必会如秦城说的那般好,若秦城确有十足的把握,何必说那么多废话。以秦城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的性格,若是对局势真就那般有信心,恐怕一见面就让重骑马踏酒肆,强行将伊雪公主救出,然后将伊稚斜斩于此地。


  西域国多势杂,局势莫测,列国邦交更是复杂,相比之而言战场上的对阵反而来的简单一些,手底下见真章,谁赢了就是本事,谁输了就一无所有。邦交则不然,影响因素太多,而且不可预测。


  伊稚斜最终妥协,愿意将伊雪公主交出,那是因为在这场扦泥城的对峙中,秦城已经赢了一记先手。酒肆外楼兰大军与骠骑军对峙,反而被骠骑军重骑以重弩威胁的半步不敢上前。虽说这种威胁更多的来源于楼兰王不愿意跟大汉撕破脸皮,否则真要冲杀,难道楼兰的几千大军真是饭桶不成?


  所谓先手,便是如此。


  伊稚斜失了先机,便不能不认输。不认输,鱼死网破,完全没有必要,得不偿失。交出了伊雪公主,不过是让对弈再次回到一个相对的原点,伊稚斜尚有三万大军在北,秦城仍旧只有五百重骑,最终到底是个什么结局,伊稚斜的心态并不悲观。


  棋收官的时候,才是真正决定谁输谁赢的时候,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酒肆之外,秦城向楼兰王赔礼,楼兰王没有太过怪罪。到此时楼兰王留着几千大军不去与骠骑军重骑生死大战,本就是不想让双方关系恶化,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把秦城怎么样。


  当然,楼兰到底与谁结盟,目前还是未有定论。


  秦城与伊稚斜的博弈尚未完成,楼兰王需要静观其变。即便是要与秦城联手,至少不会如此直白,更不对在局势没有大定的时候封死自己的退路。


  楼兰王与秦城说过两句话之后,便将目光投向酒肆外的伊稚斜。伊稚斜神态已经恢复如常,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透露出自己方才与秦城交手已经输了一招。


  伊稚斜从骠骑军重骑军阵中间走过来,路过伊雪儿面前的时候,目不斜视,对骠骑军重骑的目光更是视而不见。


  “大单于。”楼兰王从王撵上走下来,向伊稚斜见礼,不卑不亢。双方身份在理论上虽然平等,但实际上如何大家心知肚明,楼兰王更加不会有摆架子的举动。


  “楼兰王。”伊稚斜右拳放于左胸之前,微微颔首,礼仪倒并没有差楼兰王分毫。


  “早先不知大单于到此,本王失了礼数,还要请大单于见谅。”楼兰王古波不惊道,这话说出来到底是道歉的意思还是责怪的意思,就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既然大单于亲自到了楼兰,可否王宫一晤?”


  “多谢楼兰王美意。”伊稚斜知道楼兰王这只是客气话,两人之间本就已经有了根深的芥蒂,这时候虽然不会有人提起千里王五千精骑和楼兰王城被围、楼兰大将军之死,但仇恨自然是已经埋在了两人心底,谁都对对方有戒心,“本单于政务繁忙,现在就要回大漠了。与楼兰王进宫一晤,只能等到日后了。”


  伊稚斜这话说出来显得很是淡然,但是这话,在不少有识之士听来,却犹如平地惊雷。


  西科茶夫滞了一下,望了伊稚斜一眼,又望了楼兰王一眼,等待楼兰王的反应。


  楼兰王却似没有意识到什么一样,只是点头道:“如此,请恕本王不用。”


  “楼兰王相邀盛情,伊稚斜铭记在心,下次到楼兰,定然不负所望。”伊稚斜嘴角微动,显然话中有话。


  天知道下次伊稚斜到楼兰来,会是怎么样一番光景。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若真有那天,楼兰必定已经匍匐在了匈奴脚下。否则,伊稚斜也不会再屈尊到这个小地方来。


  “本王恭候大驾。”楼兰王说道。


  楼兰王在和伊稚斜说这些话的时候,秦城就站在一边,却未作阻拦。


  西科茶夫疑惑的打量了秦城一眼,心中不解秦城为何对伊稚斜要离开扦泥城无动于衷。


  倘若伊稚斜离开扦泥城,必然引三万大军南下。这个时候难道还期望伊稚斜有耐心等楼兰王七天吗?将秦城逼死在这里,让楼兰臣服才是正理。也唯有如此,伊稚斜今日败在秦城手里,将伊雪儿拱手相让的耻辱才能雪洗。


  西科茶夫很纳闷,如此简单的道理,难道秦城看不明白?

  只要将伊稚斜控制在扦泥城,匈奴大军必然举止受限,不仅如此,有五百重骑的秦城甚至可以在这个时候逼迫伊稚斜承认楼兰与大汉的盟约。而若是伊稚斜离开了扦泥城,秦城的护身符就没有了,到时候匈奴大军朝发夕至,秦城又会如何?


  难不成秦城已经打算跑了?

  西科茶夫自认以自己对秦城的了解,这绝不是秦城的风格。


  那为何秦城此时不加阻拦?

  “自次王依然在此与楼兰王商议盟约之事,希望楼兰王不要让本单于失望。”伊稚斜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便和楼兰王告辞。


  末了,伊稚斜转身对秦城道:“秦城,你我来日再见。”


  话中的深意与狠意,恐怕只有秦城能够体会。


  “在下与楼兰王的话一样:恭候大驾。”秦城淡淡道。


  伊稚斜冷哼一声,走之前还是看了伊雪儿一眼,眼神复杂。


  赵信跟上伊稚斜,看来是要送伊稚斜出城。


  伊稚斜走了,楼兰王也不用再呆在这里,便和秦城作别,同时楼兰大军撤走。


  一时间,方才人满为患的大街空了下来,只剩下打扫匈奴勇士尸体的军士。


  让秦城稍感意外的是,西科茶夫并没有立即离去。


  “大将军治军之严,果然了得,不愧是大汉战神,敝臣今日领教了。”西科茶夫向秦城行礼,不像是言不由衷。


  秦城随意笑笑,“你怎么不跟着楼兰王进宫?以你今日的表现,日后必定飞黄腾达,还不抓住机会去表现?”


  西科茶夫难得露出一丝苦笑,“大将军并未看到在下方才的表现。”


  “很多事不一定需要亲眼所见才知情况。”秦城与西科茶夫谈话如常,好似对先前西科茶夫对重骑的敌意并不在意。也是,西科茶夫毕竟是楼兰人,更是楼兰王臣子,先前的做派实属正常。


  “那想必大将军也知道在下为何留下来了。”西科茶夫接着道。


  “能想见一些。”秦城道,“不过你要是为了一个答案而留下来,舍弃了现在跟楼兰王套近乎的机会,这倒是不符合你名利之徒的风格。”


  “名利之徒也分两种,一种目光短浅,只看到眼前之利;一种目光稍微长些,为长远的名利作谋划。”西科茶夫娓娓道来,那模样竟然如数家珍,“眼光远些,名利才能持久,这就必须为名利披上一层智慧和有用的外衣。”


  秦城呵呵笑了两声,“所以你到我这里来取经来了?”


  “取经?不错的说法。大概就是如此。”西科茶夫严肃起来,“还请大将军赐教,为何心甘情愿的放伊稚斜离去?难道大将军不知这是放虎归山?”


  “放虎归山?”秦城点点头,“确实是这个理。不过,你说说在当下这个举世下,我能如何?在楼兰王打定了主意要放伊稚斜回去的情况下,难道我要拿五百重骑跟几千楼兰军队拼命,以此来留下伊稚斜?”


  “大王要放伊稚斜回去?为何?”西科茶夫一阵惊讶。


  “为何不?”秦城反问道,“要是楼兰王将伊稚斜强行留在扦泥城,楼兰不是往死里得罪了匈奴?这对楼兰有何好处?”


  “可……现在大王已经决心与大汉联盟了!”西科茶夫仍是不解,想不通。


  “已经决定了吗?”秦城再次反问道,却是自问自答:“没有。楼兰王要在大汉与匈奴之间做出选择,但并不是这个时候选择。或者说,楼兰王根本就是在做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因为只有在我和伊稚斜之间的斗争分出胜负之后,楼兰王才会选择,并且选择那个胜者。因为楼兰不能选择弱者,选择弱者就是死。所以楼兰王还在等。”


  “你不要觉得奇怪,奇怪楼兰王似乎已经打定主意与大汉结盟,为何还会如此客气对待匈奴,一定要保证伊稚斜出城。他就是要伊稚斜出城,然后再看到我跟伊稚斜分出胜负。或者说,看我如何应对伊稚斜这三万大军。要知道,楼兰需要的是一个能够保证他在匈奴的威胁下完好无损的大汉,而不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盟友。要不然楼兰要大汉这个盟友何用?”


  “现在,你明白了?”


  西科茶夫皱眉沉思。好一阵,西科茶夫才抬头问道:“那大汉是否能够保证楼兰在匈奴的威胁下完好无损?”


  秦城轻笑,“这个我现在说了不算。”


  “那什么说了算?”


  “结果。”秦城道,“这次与伊稚斜较量的结果。”“可是伊稚斜已经出城了,不用两日,匈奴大军便能抵达扦泥城下,到时候大将军还如何取胜?”西科茶夫急道,“大将军到底有何底牌,难道现在还不肯拿出来?”


  秦城摇摇头,转身上马,道一句天机不可泄露。说罢,在西科茶夫急切的注视下,领着骠骑军返回,只丢下一句:“放心,伊稚斜的三万大军永远到不了扦泥城了!”
——

  第四百三十五章 臣为王死,军为关亡


  (晚上还有一章。)

  伊稚斜离开扦泥城之后,一路快马加鞭,奔向楼兰北部边关桑南。


  在桑南关外,有伊稚斜的三万大军集结待命。因为伊稚斜这回出扦泥城往桑南是急速而行,倒也免了去通报军令的信使,而在楼兰境内大张旗鼓的让信使捧着军令去桑南,传的还是大军叩关的命令,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件安全的事。


  伊稚斜之所以如此急切,也存有担心秦城脚底抹油的心思,要是跑了秦城,不管能不能拿下扦泥城让楼兰臣服,终究都不是一件完美的事。


  算好行程,若是一路不停歇,三天之后三万匈奴大军便可抵达扦泥城下。至于楼兰的边关桑南,这在匈奴三万精骑眼中自然不是什么障碍,随意就能踏过。


  伊稚斜知道秦城没有办法阻拦自己出城,但对秦城会不会逃跑这件事委实没有把握,所以他必须要快一些,再快一些,才能掌握战场的主动权。


  征服楼兰,降服西域诸国,这个方法虽然要粗暴一些,但更加符合匈奴人一贯以来的作风。野蛮人文明的面具一旦被取下,本来的面目将更加狰狞。伊稚斜已经在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将扦泥城碾为平地,如此方能一解此行心中之恨。


  对于伊雪公主,伊稚斜在伤痛之余,免不了极为愤慨。没人能够容忍背叛,尤其是一个君王,伊稚斜也是如此。


  到达边关桑南的时候,正是正午。连续奔驰不惜马力的伊稚斜等人,在边关亮出了匈奴使节的印信,那斗鸡眼楼兰守关将领只是接过印信看了一眼,接着二话没说便大手一挥放了行,并且还不忘满脸笑容目送伊稚斜等人出关去。


  这些天以来,三万匈奴精骑就驻扎在桑南关外,这让这些守关的楼兰军士一直活在忐忑之中。每天看着关外的大军出操,健马如飞,声雷滚滚,这些守关将士们就没有一天睡过好觉,没有一刻心里不在七上八下。


  乖乖,那可是三万匈奴精骑,要是碾压过来,自己这些人还不一个个都成了肉饼?恐怕都不用他们动手,自己这些人都能吓得自己将变成肉饼,如果可以的话,这样反倒直接一些。


  目送着伊稚斜等人绝尘而去,斗鸡眼守将身边的一个军官松了好一阵气,摸着胸庆幸道:“这些瘟神总算是走了,可是担心死我了。这些天整日看着关外的三万匈奴大军,我可是憋得连屎都拉不出来。要是这些匈奴人再晚几天走,我非得给自己一肚子废物给憋死不可!”


  “瞧你那点出息,还能再没用点吗?”斗鸡眼守将愤慨道,“大伙儿都是军人,至于怂成这样?大不了以死相拼,他们也就人多些罢了,掉脑袋也就碗大的疤!”


  军官点头哈腰连声道是,还是将军神武。


  斗鸡眼将军倨傲的冷哼一声,“这都是大王不准许我们出关迎战,要不是如此,我早就带着大军夜袭他们的大营了!若是如此,这些匈奴人早就滚蛋了,哪里还容他们活得到今天?”


  “将军智勇无双,若是大王允许,这些匈奴人肯定完蛋了!”众将士纷纷附和。


  “军人,就该有军人的骨气!”斗鸡眼器宇轩昂的教育了自己的这些属下一顿,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我跟你们说,别看将军现在说的跟什么似的,我可是听说将军连美姬财物都送回扦泥城了,早就打算跑了!”先前说话的军官压低声音对几个军士道,神色间丝毫不掩饰对斗鸡眼将军的鄙视,“还夜袭匈奴大军大营的,说的比唱的好听,整的自己像楼兰大将军一样,谁信呢!你们信吗?”


  “不信。”众军士头都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


  “这不就对了,害怕有什么,害怕丢人吗?不丢人!咱们大王要是不害怕匈奴人,会让匈奴人给围了扦泥城也不派大军出战?”军官继续道,好似在背后议论那斗鸡眼将军很能发泄他内心的不满,“害怕不敢承认才丢人!那叫虚伪,是不是?”


  “是是。”众军士一齐点头。


  军官见自己的英明见解得到了大家的认同,满意的笑了起来。不料这身体一轻松,各种机能就恢复了正常,才说了没两句话,立即一声响亮的“噗”声就传出,接着便是一阵恶臭迎面而来。


  军官也不尴尬,恬不知耻道:“匈奴要撤退了,我这身体也恢复正常了,真好.……哎哟,不行,我得去上个茅厕,憋不住了!”


  众军士睁眼看着军官雀跃的奔向厕所,相互看了看,脸上的阿谀之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烈的不屑,纷纷啐骂两声窝囊,然后重新站到自己的岗位上。


  少顷,桑南之外便一片喧闹,看样子应该是匈奴大军在拔营了。


  不过仅仅过了半刻,凄厉的号角声便在城头响起,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斗鸡眼将领刚刚回去躺在床上,想要睡一个长久不曾体会过的安稳觉,就被下属吵醒。当他从房中跳出,正要破口大骂时,听到下属的禀报,他立即愣在那里。


  “什么,匈奴人叩关了!?”


  将领呆滞半响,忽然大叫一声,就往屋里跑去。


  “将军,将军!”军士不知道将领此举意味着什么,还以为他回去穿铠甲去了,忙道:“众将士还在等将军的号令,属下该如何传话?”


  远远地,屋里传来将领的声音,言简意赅的只有一个字:“跑!”


  同时,在某个角落的茅厕,先前那个诽谤上峰的军官正在炮声滚滚,但当他听到匈奴叩关的消息时,茅厕里瞬间就哑了火,再听不见半点儿声响。


  关门处,得不到守将军令的军士们一个个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是好。眼见匈奴越来越近,这些军士们面面相觑。


  “如何?匈奴人打过来了,我等该当如何?”


  “你官最大,我等听你的!”


  “.……守关?”


  “守关!”


  “好,守关!”


  杂乱的关门和城头渐渐平息下来,守关的呼喊声渐渐代替了军士们的惊呼,在匈奴抵达关下时,城头上第一轮箭雨如期泻下!……

  匈奴大军叩关,从战斗开始到关破并没用用去多少时间。些许守城将士,在匈奴三万大单于王庭精骑面前就显得太弱了些,加之这些军士又没有将领统一指挥,更是无法跟有伊稚斜亲自坐镇指挥的匈奴精骑相抗衡。


  关破匈奴大军入关的时候,守关的楼兰军士十之八九都战死在这里,侥幸生还的人极少。


  碾碎一个并未入自己法眼的小关,伊稚斜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过桑南,两日没有合眼的伊稚斜随即率领大军全速南下,不出意外,只需要十几个时辰,大军便能抵达扦泥城下。


  伊稚斜亲率大单于王庭精兵出征,少不了是一人两马,队伍行军阵势十分浩大。


  入夜之后,伊稚斜没有让大军休息,此次进攻扦泥城,最重要的便是速度。


  月低沉,繁星几点。


  约莫凌晨时分,匈奴大军正全速奔进,忽然东方喊杀声大作,瞬间亮起的无数火把,恍若星辰,将这夜空都照亮了。


  “大单于,有楼兰骑兵!”下意识的,伊稚斜身边的一个万夫长大声喊道。


  “楼兰骑兵?”伊稚斜转头望去,黑暗中自然看不太清对方的阵势,但是仅仅是听对方的喊杀声和阵脚声,伊稚斜便知道这是一支精锐,“楼兰什么时候有骑兵埋伏在这里?”


  “兴许是奉命驰援扦泥城的,恰好在这里碰上了我等!”万夫长推测道,“大单于,容末将带人去将这些楼兰骑兵碾碎了,免得他们跟着碍事!”


  “好,既然是楼兰骑兵,着你带五千精骑前往,将其迅速扑灭,大军在后为你压阵!”伊稚斜命令道。


  “何须五千精骑,三千足矣!”万夫长朗声道,“大单于也无需为末将压阵,只管行军便可,末将少时便能追上大单于!”


  “少废话,就容你带三千精骑,速去!”伊稚斜喝道。


  “是!”万夫长领命,便从大军中分出三千骑兵,朝东面杀了过去。


  既然对方是以有心算无意,从现身到两军相接自然不需多少时间,万夫长前脚刚走,只两个眨眼的功夫,双方便冲杀在一起。


  厮杀起,而东面的骑兵大军忽然声势大涨,火把都多了不少。


  “不好!”伊稚斜大惊失色,因为他看到自己万夫长那些人刚过去,就被对方的的军阵给淹没了!


  三千精骑,仅仅一个照面就被吃掉,对方来了多少人?

  楼兰哪里来的那么多精锐骑兵?

  伊稚斜忽然想到什么,面色巨变,随即抽刀,大声喝道:“是汉军!传令大军,迎战!”


  然而,对方这时候已经如海中巨浪一般,扑了过来。


  酣战,在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毫无预兆的展开。
——

  第四百三十六章 将军不老,鲜血染长刀

  在伊稚斜离开扦泥城之后,秦城的生活忽然安逸下来。


  楼兰和扦泥城的云波诡谲仍然在持续,而且最激烈的矛盾可能已经在某个平日里不为人知的地方展开,楼兰与扦泥城中秦城等人的命运都要为这个矛盾的结果买单,或者生或者亡。不仅如此,这两日的风雨变幻甚至会决定大汉与匈奴在西域的格局。


  按理说在此种情况之下,作为当事人的秦城应该是忧心忡忡才对,最不济也应该为诸事烦扰,但目下秦城就是悠闲得很。


  楼兰王给秦城等人的礼遇还是极为优厚的,楼兰的风味美食,楼兰的丝竹管弦,楼兰的美人,都没有吝啬,很大方的一批接一批送进驿馆内。因而这两日驿馆实际上颇为热闹,因为秦城现在很享受这种生活。


  一个现代人置身于古代的莺莺燕燕之中,个中美味便是现代人无法感同身受,至少应该也曾幻想过,端的是怎一个惬意了得。


  此时秦城的房中就有不少楼兰美姬在翩翩起舞,西域特色的舞蹈比之中原要别有一番风味,少了几分柔弱,多了几分野性,尤其是在乐声的伴奏下,那一个个裸露着双肩与肚挤的女子,让秦城目不暇接。品一口西域的美酒,看一眼西域的美人,人生得意,莫过于此。


  柳木难得的和伊雪儿混到一起,两人着实被秦城房中的动静闹腾的有些心神不宁,加之两人心中在某一点上的默契,两人这便打算一同秦城到秦城房中来看个究竟。


  “这秦城恐怕是要作死,现在的局势如此紧张,他竟然还有心情在房中作乐,真是岂有此理!”柳木气得眼睛都圆了,她一边走一边不停的絮叨,模样极为愤慨,“这一日离了长安,没有了御史和陛下的监督,就堕落成这个样子,真是气煞我也!”


  比之柳木,伊雪儿相对淡然一些,她轻笑道:“中原士大夫不都喜欢诗词歌舞吗,这种场面柳将军不是应该见得多了?”


  “那是士大夫!”柳木瞪眼道,“他秦城是士大夫吗?他就是一个莽夫!他懂什么音律,我看他只是对楼兰那些女子有兴趣,哼!”


  “秦城若是听到你说他是莽夫,少不了又会吟诗作赋一番。”伊雪儿笑道,似乎是想起秦城以往吟那些时下并不流行的诗词时的样子,脸上露出回忆的愉悦。


  “这厮有时候就是喜欢附庸风雅!”到了秦城房门,气愤的柳木毫无责任感的给秦城下了定义,接着一把就推开了房门。


  房中,五六个“衣着裸露”的女子正在翩翩起舞,舞姿在柳木看来自然是豪放至极,而秦城正两眼发亮的盯着那些美女,端着酒杯的手随意拨弄着酒杯,向一旁被他邀请来同乐的窦非道:“窦兄,你看楼兰的舞蹈如何?”


  秦城叫了几遍,窦非方才回过神来,可见他也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听秦城问起这话,窦非呵呵笑了两声,以一种欣赏的语气道:“楼兰舞蹈活泼优美,步伐轻快灵巧,体态扭转细致,实在是另有一种美。秦兄,你看那美姬的手腕,在看她的舞姿,这其中的变幻着实奥妙,非是中原舞蹈可比。”


  秦城哈哈大笑,打趣道:“来这之前我便说过,窦兄大可以带几个西域女子回中原,也好让卫青东方朔他们好生羡慕一番。现在看来,这又多了一样好处。窦兄若是闲来无事,还可在家欣赏独特的舞姿,便是自娱自乐也是其乐无穷啊!”


  窦非打了个哈哈,促狭道:“我看秦兄倒是风流,这两日几乎是足不出户,就差把自个儿埋在美姬堆中了,莫不是秦兄已经有了这个打算?”


  秦兄大笑,“知我者,窦兄也!”


  “哈哈!”


  两个正常而又不正经的男人,言罢相视一笑,举杯换盏。


  柳木和伊雪儿在门口恰好听到秦城和窦非的对话,当真是怒极,在看那些美姬扬眉动目、晃头移颈、拍掌弹指,尤其是特别明显的挺胸、立腰等动作,将她们婀娜多姿的体态完整的展现出来时,终于怒不可遏。柳木冲进屋内,将那些个美姬冲散,横眉竖目看着秦城,喝道:“秦城,你是不是想溺死在美人堆里?”


  伊雪儿看到柳木这个动作,苦笑着摇头,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就跟柳木一起来了。


  秦城和窦非正在兴头上,被柳木这么一打扰,顿时兴致减半。秦城闻言笑道:“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好你个秦城,是不是觉得到了西域没人能够约束你了,你就可以乱来了?现在匈奴大军就要打到扦泥城来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饮酒观舞作乐,你的心都泡在酒里让你自己给喝了吗?”柳木凶神恶煞,开始扮演起严内助的角色,并且入戏得很快。


  “谁跟你说匈奴大军能够打到扦泥城来了?”秦城满眼笑意的看着柳木,不急不忙道。不知为何,秦城就喜欢柳木发怒的样子,柳木越是发怒,他便越欣赏柳木此时的风情。不知这算不算一种变态?

  “难道不是吗?”柳木道。


  “当然不是。”秦城站起身,“也罢,这两日确实在房中闷得够久了,今日便出去走走。现在不抓紧时间,怕是日后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此话何意?”柳木奇怪的问道,脸上怒意未消。


  秦城好似存心要逗弄柳木,当下卖关子道:“佛说不可说不可说,哈哈!”


  “你……”


  在柳木的怒视中,秦城从容自若的走出房门,指着柳木对伊雪儿道:“这孩子胡闹,你也不拦着她?”伊雪儿白了秦城一眼,“我倒是觉得柳将军做得对呢!”


  秦城无奈的摇摇头,长叹一声命苦。


  自打上回见了伊稚斜,伊雪儿的心结已经完全解开,现在正是心中一片阳光的时候。


  出了房间,秦城便看到在院中练刀的霍去病。


  霍去病褪去铠甲,此时身着一身素衣。他练刀时只能看见刀影幢幢,只能听见刀撕裂空气的声音,而他本人,从来都不呼喝,脚步更是轻盈,落地无声。


  看到秦城等人出来,霍去病一套刀法练完,已是全身湿透,他收刀走过来,向秦城等人行礼。


  “这几日难得闲暇,也不曾见你外出观光,都在驿馆练刀了,怎么,难道对这城中的事物不感兴趣?”秦城笑着问道。


  霍去病一脸认真,“景致以后有的是时间看,美食也不是我所爱的。倒是前些时日与骨碌都大战,才知道自己本事确实不济,现在正该抓紧时间练习。之前在长安的时候,陛下老是不放我去军中领军,原本以为陛下小看我了,现在才知道,自己确实还不到火候。要是贸然领军,恐怕真如陛下所说,害人害己。”


  霍去病难得说了很多话,他也只有在面对秦城等有限的几个人时,才会有这个心情。


  “那骨碌都可是匈奴百万勇士中的执牛耳者,非同一般,你现在才十五岁,比不过正当壮年的他实属正常。”秦城宽慰道,随即正色起来,“不过你现在能有这个想法,这就证明你已经可以领兵了。不知兵之害者,不能知兵之利。看来这趟西域之行,来的很有效果。”


  霍去病抱拳受教。


  这个时候,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嘶鸣,声音浑厚,不像鸟叫,也不像苍鹰啼鸣。


  众人抬头望去,就看见一个大鸟盘旋在空中。


  秦城眼中一亮,忙吹了声口哨,那大鸟便俯冲而下,稳稳落在秦城抬起的手臂上。


  矛隼!


  众人现在自然都认得它。


  秦城从矛隼腿上取下一卷布条,放开矛隼,打开布条,略看一眼,眼中顿时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便对翘首以望的众人道:“李老将军来报,河西大军已与昨日夜成功阻击匈奴三万骑兵,经过一阵惨烈厮杀,现在伊稚斜已经引军北退,李老将军正在追击!”
……

  当在扦泥城中准备接受楼兰王匍匐来拜,恳求与匈奴鉴定盟约的赵信,在接到与秦城相同的消息时,震惊的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便是镇定如他,也连连惊呼不可能。
……

  而此时,在桑难关外,李广率领着河西大军,将才入关仅仅一日的伊稚斜赶出了桑南。


  西风吹动万草折腰,已经年过五十的李广,握着滴血的环首刀,指向北方茫茫大漠草原,神色坚毅,一身气息透露着老骥伏枥的倔强。在他身后,河西大军战马如龙,刀戟如林,奔驰如风,向着老将军血色长刀指引的方向,发起冲击。


  桑难关城头的泥土在惊雷滚滚马蹄声的震动下点点飘落,残阳如血却将整片天空映得格外红亮,异常绚丽,李广的声音在这片天空下,这片土地上便显得别样响亮,像是一个时代的宣言:“杀!杀向伊稚斜的王庭,斩下伊稚斜的人头,还大汉一个永世太平!”


  汉军不老,喊杀声正嘹亮。


  夕阳之所以红,是因为将军手中滴血的环首刀。
——

  第四百三十七章 一夜风变三十六国


  楼兰扦泥城与河西相距几千里之遥,若要用人力传递军情,便是八百里加急也要好几日,而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几日之后早已是另一番景象。正是因为考虑到这点,认定了即便是河西汉军有意与秦城呼应也无法及时驰援,伊稚斜才敢堂而皇之的将三万精骑布置在桑南关外,并且在自己在扦泥城受挫之后,敢于大张旗鼓的向扦泥城行军。


  伊稚斜当然不能料到乐毅早已经培养出来一批可以用于传递军情的矛隼,所以他在楼兰的战败才显得始料未及,并且无法抗拒。


  河西汉军中的骑兵数量并不多,若是正面与伊稚斜的三万大单于王庭精骑交战,肯定是免不了战败的下场,但是突袭就不一样,而且还是在深夜凌晨,在一个众人都无法预料的地点。


  李广率河西汉军骑兵于凌晨突袭了伊稚斜正在行军途中的大军,两军混战良久,最终因为匈奴骑兵被拦腰切断首尾不能呼应,产生混乱,而只得败走。李广趁势追击,往后的战斗就变得简单起来。虽然匈奴大军在奔逃出桑南的时候尚有两万之数,但已经丧失了回头与李广一战的可能。


  河西汉军追出桑南关五百里,方才引军而还。


  桑南,这个虽然位置极为重要但在之前一直平静干净的边关,在两日之内先后经历了一场鲜血的洗礼,关体也变得残破不堪。


  李广引军回到桑南关之后就在此处扎营,组织将桑南关进行相应的修缮,以威胁漠北匈奴,同时为扦泥城提供屏障。自然,有没有威胁扦泥城的意思就不好说了。


  “将军,我大军驻扎桑南,河西空虚,匈奴人会不会趁机进军河西?”桑南城头,李广曾今的亲兵队正李虎和李广站在一起,眺望关外广袤的草原。


  一战大胜之后的李广意气风发,布满皱纹的脸上精神十足,听了李虎的话,李广不以为意,淡淡笑道:“匈奴怎敢进军河西?现如今匈奴式微,又才在西域受挫,这个时候匈奴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在西域扳回局势,而不是进军河西,引发大汉与匈奴的国之决战。”


  “原来如此。”现如今已经是李广军中高级将领,扮演着李广左膀右臂角色的李虎,闻言恍然点头,“那岂不是说伊稚斜还会领大军杀回来?”


  “伊稚斜自然会有这个打算。”李广道,望向北方的眼神中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炙热与亢奋,桀骜而不屑道:“吃哑巴亏这事儿当然没有人愿意干。这回伊稚斜不仅在扦泥城受了挫,更是在我等手里吃了大亏,可谓是脸面丢尽,他怎么可能不引军报复?”


  “那我等该当如何?”李虎担忧起来,“我等现今只有不到两万骑兵,如何应对伊稚斜接下来的报复?”


  “呵呵!”李广闻言顿时就笑到了,他看向李虎,“谁说我们只有万余骑兵?”


  李虎一愣,不解道:“此战将军调集了河西四郡所有的可战骑兵,河西已经无兵能够来援.……”说着李虎随即想到一个可能,不由讶然:“难道陛下还派了援军过来?”


  “陛下若是派援军过来,那就是国战了。”李广摇头,“现在还不是跟匈奴国战的时候。”


  “那还有哪里有援军?”李虎更是疑惑。


  “你忘了是谁将陛下任命本将为河西统帅的命令带到酒泉,并且让本将早早就将河西四郡可战骑兵聚集,以备随时调用的?”说这话的时候,李广眼中浮现出自豪而欣慰的神色,在这些神色之后,还有一抹敬重。


  “这个末将知晓,是秦大将军。”李虎道,“不过秦大将军也只带了五百重骑到扦泥城,他如何能够应对匈奴即将到来的数万甚至是十数万大军?”


  李广闻言畅快的笑了两声,笑罢没有直接回答李虎的问题,而是问道:“你可知道,到西域谋国,这种事陛下为何会让秦城一个武将来担纲?”


  “这事儿末将也一直奇怪。按说邦交这种事情朝中自有文官主持,更别说孤身进入西域这种凶险之境,陛下怎么会派秦大将军这样的武将前来,而偏偏又只给了他几百重骑。”李虎纳罕道,“这种事交给一介武夫来办,着实有些.……让人想不通。”


  说想不通是轻的,说匪夷所思才是李虎的本意。


  李广抚须呵呵而笑,旋即又正色起来,认真的对李虎说道:“若是你以为秦城只是一介武夫,那么你永远都不可能想明白陛下用秦城来西域的用意,你这辈子也只能做一个武将,而不能奢望再往前进一步。”说罢,在李虎愣神的时候,李广郑重道:“你要记住,秦城并不只是一介武夫,也不只是一个武将。他是大汉的大将军,总领全国兵马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介武夫?前些年几乎是孤身入闽越,而后推行新法,哪次不是展现了大将军过人的才能?本将如此说,你可明白了?”


  李虎似懂非懂。


  李广叹了口气,对李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恼火,不过他也知道不可能每人都有文可安邦、武可定国的本事,遂继续道:“大将军是文武全才,他行事、谋国,不仅仅靠手中剑,不仅仅靠背后的百万汉军。”说着,李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还靠这里。”


  “将军的意思是说,秦大将军能凭自己的智慧退匈奴十万大军?”李虎讶异不已。


  “正解。”李广满意的笑笑,随即又是一阵轻叹,接着又是自嘲一笑,终究是望着北方感慨道:“人力终究有穷,唯有智慧无尽呐。”


  李虎怔怔出神。
……

  从匈奴人派遣千里王骨碌都领五千精骑驻扎楼兰扦泥城之外,威胁楼兰王与匈奴签订盟约,到骨碌都兵败身死;从伊稚斜亲入楼兰,做出示好的姿态,到其文明的面具被撕破,亲率三万大军踏破楼兰边关,意图将楼兰灭国,反而被汉军于半途击败,狼狈不堪退回匈奴境内,这一系列的事件经由各种途径,短时间便传遍了西域诸国朝堂。


  在这个闹剧般的事件中,匈奴人霸道无理的本来面目暴露无遗,西域诸国也认识到,匈奴人是不可信的,也是不可交的,因为他们恃强凌弱,随时可能会发动他们那对西域诸国来说绝对恐怖的大军征讨诸国。


  相反,救楼兰于“水深火热”中而又彬彬有礼不趁人之危的大汉,则在西域诸国中心中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西域诸国由是对大汉的好感大增。而大汉强大的军事实力更是让这些国家感到了安全。


  这个时候,游说列国的张骞顺势向西域诸国发出号召,要面对随时可能南下侵扰的匈奴,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西域诸国联合,共同抗拒匈奴,方有自保的可能;二者,与大汉结盟,如此大汉可以在东方支援西域诸国,双方可以相互呼应。


  因为匈奴自打北迁之后就将之前抢-劫大汉变成了抢-劫西域诸国,诸国对匈奴早十分忌惮,却因为没有合适的契机和线人而无法走上联合的道路,现在被张骞这么一说,列国顿时纷纷行动起来,开始磋商联合、盟汉、拒匈的道路。


  西域局势,至此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但,这些胆小而又谨慎的国家现在也仅仅是磋商联合、盟汉、拒匈而已,他们也都知道,伊稚斜兵败楼兰之后,必定率大军前来报复。而看似势单力薄的汉军如何在匈奴这场即将到来的报复下保全楼兰,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


  若是汉军转瞬间被匈奴大军扑灭,那么盟汉、拒匈的打算自然只能付之东流,若是大汉能够顶住匈奴人的这次报复行动,毫无疑问这些西域大小国家,都会立即与大汉签订结盟条约。


  西域三十五国,同时将目光投向楼兰。


  那里,有一个大汉的大将军,名为秦城。


  西域局势如何,由他决定。
……

  在楼兰王得知河西汉军大败伊稚斜三万入境大军之后,楼兰王亲自跑到了驿馆,当面向秦城致谢。


  楼兰王来的时候,西科茶夫随行。也不知楼兰王到驿馆来,是楼兰王的本意,还是西科茶夫的主意。


  不过既然楼兰王来了,窦非便顺势提了提签订盟约的事情。


  “想必贵使应该能够想到,伊稚斜兵败楼兰之后,依着匈奴人的性子,定然会遣大军前来报复吧?”楼兰王没有回答窦非的问题,而是如此说道,“不知贵使可有应对的方法?”


  秦城和窦非相视一眼,同时在心里叫了一声老狐狸。


  “楼兰王拭目以待便是。”秦城面无表情道。


  送走楼兰王,秦城回到房中,柳木等人跟着进屋。


  “我要午睡了,你们都跟进来作甚?”秦城惊异的看着众人。


  柳木看了旁边的伊雪儿等人一眼,对秦城道:“楼兰王今日好不容易来一趟驿馆,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不然还能如何?”秦城反问道。


  “当然是说服他签订盟约啊,你不是口才很好的吗?”柳木理所当然道。


  秦城摇摇头,“赵信还在城中,并且至今还安然无恙,这就说明楼兰王还没打算跟我们签订盟约。”


  “那你也不能就这么放他走了,李老将军领军大战一场,流血流汗,他道个谢就完了?”柳木不服气道。


  “放心吧,楼兰王还会来的。”秦城适然坐下,成竹在胸道。


  “你确定?”


  “当然。而且我还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下次楼兰王来的时候,必定是双手捧着盟约,求着让我签章。”
——

  第四百三十八章 朔方有虎贲,八千动天下


  伊稚斜很恼怒。


  引军退出前一日方才踏进的桑南关时,伊稚斜的脸色是铁青的。人生际遇如此奇妙,这其中的羞辱与痛苦,怕是只有伊稚斜自己才能够深味。


  好不容易甩掉了后面追击的河西汉军,伊稚斜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意思,反而愈发觉得可耻。因为汉军不是被击退的,而是自己退回去的,在他们一路追击一路杀人之后,恍若无事一般退了回去,只留下一条打伊稚斜脸的血路。


  眼看汉军没有再追来,近身侍卫知道伊稚斜已经三日没有合眼,再看大军也都俱是非常疲惫,于是提议道:“大单于,休息一阵再走吧。”


  “啪!”的一声,正在气头上的伊稚斜甩手就是一鞭子,抽打在那名侍卫脸上,发出一声让众人心头一凛的脆响。


  那侍卫身子一晃,要不是他自己本事过硬,怕是已经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侍卫却不敢有半点儿不愉快的表示。


  大单于的脸都被汉军打了,自己被大单于打打脸算什么?

  抽完一鞭子的伊稚斜仍是不发一言,脸上乌云密布,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盯着前方,没有将战马的速度放慢半分。


  伊稚斜不发话,大军便只能跟着前行。


  虽说昨夜大败,但毕竟是巧合因素多些,现在危机解除,这群匈奴大军中绝对的精锐再次回复秩序。他们是血狼精骑,他们本就有这个素质。


  天空渐渐变了颜色,少顷便黑云压城,须臾之后大雨倾盆而下。


  草原,草原上埋头向北奔进的大军霎时被笼罩在雨雾之中。有些凄凉,也有些桀骜不驯。


  伊稚斜没有去抹脸上的雨水,任由着他们顺着脸颊涌下。


  匈奴大军经过的地方,雨水落在地上都变成了红色。因为不少人身上都有伤口,或者是战袍上粘着鲜血。


  雨声淋漓。


  伊稚斜作为匈奴的大单于,没有人能在他之上,在广袤的草原上,他就是主宰。但是伊稚斜这些主宰却做得极为憋屈,先是好不容易上位,本以为可以大展宏图,却在汉军步步紧逼的攻势面前一败再败,丢了查哈地,丢了河朔,丢了河西,又丢了整个漠南。上位之初,伊稚斜本以为自己能够成为一位伟大的君主,至少会比军臣单于要好上不少。但是实际情况只能让伊稚斜感到屈辱。


  此次楼兰之行,一个西域小国,这要是放在一个月前,要是伊稚斜愿意,只需要一句话便能灭了他的国,屠尽他们的民众。但是如今,就在那个小小的扦泥城,面对大汉的一个大将军,伊稚斜丧失了他作为一个君王的尊严。因为自己在对方的刀锋下屈服了。


  最不能让伊稚斜容忍的,是伊雪公主的背叛。这个自己视为唯一亲人的亲人,竟然跟了敌国的大将军,而且还是那个让伊稚斜恨之入骨、这些年来杀匈奴军士最多的秦城。


  失败和背叛让伊稚斜的内心忍受着煎熬,这两样东西夹在在一起,最是能让一个拥有雄心壮志的君王感到耻辱,感到不可饶恕。


  大雨中,伊稚斜忽然抬起手。


  “下令,大军就地休息。”伊稚斜下达完这个军令,便重新催动战马,向旁边的奔行而去,临行的时候道:“任何人都不许跟来。”


  身边是大雨拍打大地的声音,伊稚斜的马速很快,快的让他听不见自己的心跳。


  一路奔行,一连翻跃过几个草丘,直到他再看不见自己的大军,直到大军再看不到他,他才勒住战马听了下来。


  突然猛勒缰绳的动作,让战马前蹄腾空,发生一声嘶鸣。


  雨帘中,伊稚斜默然静立。雨帘将他和战马的的轮廓勾勒得很简单。


  良久,一声嘶吼在雨中炸开。


  震碎了无数雨滴。
……

  回到大单于王庭之后,伊稚斜下达完一条军令之后便去沐浴更衣,然后倒头大睡。


  他需要睡眠,以养足精神,如此才有力气报仇。


  军令下达之处,大军闻声而动。


  伊稚斜的军令很简单,集结十万大军,踏平西域。


  不是踏平楼兰,是踏平西域。


  明显,伊稚斜已经对西域失去了耐心。


  既然大汉想要拉拢西域来制肘匈奴,那么伊稚斜也懒得废话,决定釜底抽薪,一举将这个问题解决。


  十万大军出征,伊稚斜只给了各王七日的准备时间。七日之后,伊稚斜要亲率大军,去西域将他掉落在地的尊严重新捡起来。


  这个举动不可谓不疯狂,但同时对西域而言,也是极为致命的。


  灭西域诸国,有实利,也有虚利。


  近年来匈奴在对大汉的战争中连连败北,致使退居漠北,昔日匈奴睥睨天下的雄风再也不见。现在,到了漠北,到了西域,匈奴大军再次受挫。伊稚斜明白得很,若是自己在西域再败,那么在整个匈奴上下,都会失去强者的精气神,变得自我怀疑,甚至是人人自危,再不复大国风采。而伊稚斜本人,也将面临威信荡然无存的局面。若是如此,不管是对匈奴而言,还是对伊稚斜个人而言,都是极为危险的。


  此番征调十万大军出兵西域,就是为了一举得胜,将这种危机消灭在萌芽状态。其实到底能否尽灭西域三十六国并不重要,即便是只杀鸡儆猴、击败几个风头正劲的国家也可,关键是能让匈奴人和世人都看清楚,匈奴,还是大国,还是强国。


  所以这次出击西域,匈奴毕竟竭尽全力,而作为首当其冲的楼兰王,必定承受匈奴大军最大的怒火。


  漠北,因为伊稚斜这条军令,再次沸腾起来。


  两日两夜之后,伊稚斜起床,同样沐浴更衣,然后是吃饭。


  吃饭的时候,伊稚斜心中重新燃起的斗志让他心下有些躁动,几乎忍不住就要立即出发,派遣出先锋去破了桑南关的河西汉军。


  但是不等伊稚斜有如此打算,侍卫禀报相国求见。


  “让相国进来。”伊稚斜没有停下手中和嘴中的动作,抬头道。


  “拜见大单于。”相国进帐之后,看到伊稚斜无恙,略微松了口气,但饶是如此,他脸上的愁苦怎么也淡不下去。


  “相国有何事?”伊稚斜一边用小刀割着烤羊肉,一边问道,因为嘴里塞满了食物,伊稚斜的话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对相国的愁苦之色,伊稚斜没有太在意,大概是因为自己在楼兰的遭遇?


  “臣听说大单于要征调各王麾下精兵,打算聚兵十万,发兵西域?”相国问道。


  “确实如此。”伊稚斜没想在这个问题上跟相国多说,所以声音有些清淡,“相国有何进言?”


  “臣是来告诉大单于,恐怕,各王的精兵不能聚集到王庭了。”相国道,语出惊人。


  “你说什么?”伊稚斜猛然抬起头,目光锐利的盯着相国。


  “大单于……据报,前些时日,一支汉军从东南杀来,所到之处,无人能挡。”


  “什么?!”


  “更为可恨的是,这支汉军每攻陷一个部落,并不接受纳降,部落男丁,悉数被杀,绝对不会留下一个活口!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各王都担心自己治下的部落,纷纷派出骑兵去寻找迎击这支汉军,以保护自己的部落。所以.……十万大军,一时没法儿凑齐。”


  伊稚斜拍案而起,“竟然到现在还没有掌握这支骑兵的行踪?!”


  “没有.……连对方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伊稚斜呆愣良久,颓然坐下,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再没有半点儿生气。
……

  金戈铁马,一支汉骑冲杀进一个匈奴部落,气吞万里如虎。


  这是一个拥有万人的大部落,在这个男子皆战士的种族中,这个部落里能够上马作战的勇士能够达到三千人。


  但是这三千人根本来不及结阵,汉骑便冲了过来,转瞬到了眼前。


  严整的军阵,雄健的战士,锋利的刀刃,组合在一起便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将这群战斗力怎么都不算弱的骑兵一冲而散。


  手起刀落,飞起的是无数个人头,落下的是一具具尸体。


  这支汉骑冲入部落之中,如入无人之境。见人,杀!见帐篷,烧!


  少顷,部落内火势滔天,浓烟滚滚,惨呼连连。


  一片地狱景象。


  在这群骑兵的最前面,领头的一位年轻的将军,在将这个部落通了个通透之后,回头看了这个已经面目全非的部落一眼,眼神果决。


  “这就是战争。”年轻将领在心中默念了一声。


  “乐将军,西北方出现一群匈奴骑兵!”在这场简单而短暂的战斗结束之后,有斥候来报。


  “有多少人?”年轻的乐姓将军冷静问道。


  “五千左右。”


  将军的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将环首刀指向西北,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杀!”


  “传令,八千虎贲,结阵迎敌!”


  “诺!”


  这支已经创造了无后勤连续作战奇迹的铁骑,在主将的一声令下,再次迎向新的敌人。于是这片天空下,又多了一群用生命去成就这支铁骑盛名的敌人。


  奇迹,只是于对手而言;于他们而言,这一切,都太多平常。


  因为他们是虎贲。


  汉军中的虎贲。


  朔方有虎贲,八千动天下。
——

  第四百三十九章 西域大定

  乐毅带着八千朔方精骑横行大漠,不过是为了造势,这也是他让路过的部落的匈奴人一个不留和来去如风的原因。八千精骑数量不多,即便是战斗力再强,冲锋也强不过骠骑军重骑,奔行也快不过骠骑军轻骑,若是正面与匈奴各部落王的大军交战,免不了损失惨重的下场。


  所以秦城交给乐毅的任务很简单,杀人,杀人,再杀人。以最快的速度,杀最多的人。如此,才能给匈奴人造成最大的恐慌,扰乱大漠,牵制住漠北的匈奴兵力。


  虽说匈奴远遁漠北,离大汉更远,但是这三年以来,借着西域通商的势头,南宫商的情报队以西域为跳板,隐入匈奴内部,获得了十足详细的情报,这也是为何乐毅在屠灭一个匈奴部落后,能够准确找到下一个部落的原因所在。


  乐毅辗转作战漠北草原,因粮于敌,只几日便将此地搅了个天翻地覆。半月之后,数次从匈奴各部落王追击阻击中跳脱的八千朔方精骑,离开漠北草原,班师回汉。


  当伊稚斜得知乐毅离开漠北的消息,想要立即召集大军进军楼兰时,从楼兰回来的赵信却带回来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楼兰已经与汉人签订盟约,不仅如此,西域三十五中已有十余国向汉人递交了盟书!秦城那厮在扦泥城,对前来示好的西域诸国来者不拒,更在几天前在扦泥城举行了会盟仪式。西域诸国闻讯,即便是没有跟汉人结盟的,也都来参加了会盟仪式。大单于,汉人,汉人已经掌控西域了!”赵信一番话说得痛苦失声,悲愤欲绝。观其神色,可见眼眶深陷,面色发黄,形容枯槁,由此可见赵信在回来王庭之前,定然没少受苦。


  伊稚斜震惊之后,恨得咬牙切齿,末了大怒道:“聚兵,本单于要踏平西域!”


  “大单于,此时万万不可发兵!”赵信急忙劝阻,虽然神态落魄,好在神智还能保持清醒,“此时若发兵,大匈奴危矣!”


  “自次王,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匈奴铁骑数十万,要踏平西域易如反掌!”伊稚斜不满道,“前番说不要对西域用兵的是你,结果平白错失良机,现如今不对西域用兵,难道要等汉人将西域经营的铁板一块,威胁我大匈奴后方,再去用兵不成?”


  赵信苦笑一声,随即行礼道:“前番阻拦大单于向楼兰发兵,本是为长久着想,现在看来,确实是臣错了,大单于要责罚,臣绝无二话。”说着又道,“但是现在,确实不能对西域用兵了。西域局势在这短短几日内已经千变万化,楼兰国发生的一切,包括河西汉军袭击大单于,以及后来汉军突入漠北杀人放火,秦城那厮和汉使张骞,都一刻不停留的派人说给西域各国的贵族朝臣。也不知这些人用了什么办法,竟是在短短几日内就鼓动西域诸国组织起了一支联军,要一起对抗匈奴!臣从楼兰回来的时候,这支人数不下三五万的西域诸国联军已经快到扦泥城。所以此时,大单于万万不可对西域用兵!”


  “一群乌合之众,人再多有何用,况且还只有三五万。”伊稚斜不屑道,“西域军队聚集在一起了正好,本单于发兵十万前去灭了他们,就可一举荡平西域,看还有谁能阻挡本单于的兵锋!”


  赵信长叹一口气,悲从中来,眉宇间尽是愁苦之色,“大单于难道忘了,桑南关还驻扎有李广统领的两万河西汉军?”


  “那又如何?”伊稚斜目露凶光,杀气盎然丝毫不见消减,“汉军又如何,李广又如何?这些日子那支不到万人的汉军在漠北横行无忌,搞的漠北人心惶惶,本单于正好找李广泄愤!”


  “大单于容禀,西域汉军和联军加起来,现有可战之兵超过五万,且不说西域联军战力如何,李广麾下的河西汉军战力可是不弱——就算在大单于眼中,这也只是一群绵羊,但是大单于不要忘了,西域有李广,还有秦城。此两者何许人也?乃大汉新老军神,是两代汉军将领中的最杰出者!有此两人领军,足可化腐朽为神奇。大单于现在还觉得,能够轻而易举将西域灭掉吗?”赵信说这话的时候,五官都纠结在一起,可见其内心的痛苦与矛盾,由此观之承认敌人很强确实是件不容易的事,尤其是对赵信来说,但他偏偏还必须尽量心平气和。


  “即便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那也是一时之痛,总好过夜长梦多!”伊稚斜瞪眼道。


  “一时之痛?非也!”赵信道,“若是西域战事胶着,匈奴主力被困西域,十五万北军汉骑就会立即发兵北上,从东方进攻,与西域成两面夹击之势!若是如此,我等该当如何?”


  “.……”伊稚斜怔了怔,随即气得转身一脚踹翻了桌子,吼道:“此仇不报,我颜面何存,匈奴尊严何存?”


  “生存,比尊严更重要。”赵信垂首道。


  “.……”伊稚斜仰天长叹一声,随即发出一声怒吼,声调悲怆。


  好大一会儿,伊稚斜才回过神,看着赵信问道:“难道大匈奴就要一直如此憋屈下去?”


  “大单于难道忘了,在南边儿,还有大匈奴的朋友。”赵信道。


  “南边.……”
……

  扦泥城最近热闹不少,自然是因为会盟的事情,经由张骞的协调,西域大小诸国领军会盟扦泥城,在与大汉会盟的同时,组建西域联军,共同抗拒匈奴。这回来的不仅有十来个已经确定与大汉签订盟约的国家,便是一些没有明确表态的国家,也都不肯错过这回的热闹。


  本来会盟事大,需要朝廷再派文官重臣前来,一般而言便是丞相。但现在事急从权,若是等到刘彻派人过来,说不定匈奴已经打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这两日秦城下榻的驿馆前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各国使节重臣,都纷纷前来拜访,不管这些国家有没有与大汉结盟,与大汉结交总是必须的。政治不好谈,可以先谈经济嘛。这可是至理名言。


  在诸国使节大臣先后到达扦泥城之后,这些时日一直在西域诸国往来奔波的张骞,也终于赶了回来。


  秦城见到张骞的时候,见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也黑了一圈,虽然周身疲惫,但是兴奋之色难掩,见到秦城,张骞哈哈大笑,只是说道:“秦兄,西域大定矣!”


  “这都多亏张兄这些时日不辞劳苦游说诸国,方能有这番景象,张兄为大汉立下了不世之功,足以名垂青史!”秦城笑着迎过来。


  “哪里哪里,若是没有秦兄统筹全局,指挥若定,张骞何意能够成事?说起来秦兄才是雪中送炭之人,张骞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张骞和秦城互相一通马屁拍的叮当响,丝毫没有内敛的意思。


  “张兄自谦了,张兄笑谈间诸国来朝,这才是大本事啊!”秦城呵呵笑道。


  “行了,你们俩省省吧,这还有诸国使节呢!”窦非无语的摇摇头。


  几人这便开怀大笑一起进屋,秦城早已准备好了宴席为张骞接风洗尘。到张骞重回楼兰,此行西域诸臣便又再一次聚齐。霍去病、伊雪儿、柳木以及诸位官吏都在席。


  “旬月之前,我等初离长安时,尚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处理西域诸事,便是到了楼兰,也是局势扑朔迷离。不曾想才短短一月,已经诸事大定,总算没有辜负陛下的重托,我心稍安了!”张骞朗声说着,向东边拜了拜,这才举杯向众人道:“为此番西域大定,诸位同饮!”


  众人一阵大笑,纷纷举杯。


  一盏落下,张骞喟然叹了一声,看向秦城道:“真没想到,秦兄竟然早在离开长安时便已经运筹帷幄,已经开始在一步步布局。之前我还不懂秦兄为何要去朔方,现在想来,秦兄做事,当得滴水不漏四个字,张骞佩服!”


  “我一己之力何足挂齿?都是大伙儿众人拾柴火焰高!”秦城微笑道,也懒得说后面其实是诸多巧合。


  “得,你们俩今日什么时候能别说起这茬?互相吹捧也不用如此明显的吧?”窦非无奈道。


  “哈哈!”众人相视又是一阵大笑。


  “总之,此番西域之行承蒙各位鼎力,才最终成事,秦某敬诸位!”秦城大气道,引罢叹道:“可惜李老将军不在,否则就圆满了。”


  “这有何难,回去再找李老将军喝一次便是。”柳木毫无压力道。


  “说得好!”


  “哈哈!”


  “.……”


  众人笑谈间,已经有了更加亲密的苗头。而张骞,自此也跟秦城等人密不可分。
——

  第四百四十章 西科茶夫

  西域大定四个字说来其实是一个空洞的词,因为西域一天未划归大汉的版图,就一天谈不上大定。所谓的安定也不过是一时之象,其中的不稳定因素还是太多。这世上的东西永远都是捏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最牢靠,这就好比情人没有夫人牢靠一样。而事实上,两千年后夫人也不一定有想象中的那么牢靠。


  但凡世间的事大多需要一个步骤,很难一蹴而就,往往要循序渐进,越是重要的事情越是如此。西域现在初步稳定,汉使并没有打算立即返回长安,李广的河西驻军也不能一下子都回去河西,这是情势所需,也是西域诸国对自身安全的一致要求。


  当然,西域诸国的意思是等匈奴的威胁解除了,汉军就可以滚蛋了。这其中汉使和西域诸国自然心中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到最后不过又是一番博弈罢了,不过好在这并非是大汉与匈奴之间那般死磕的零和博弈。


  趁热打铁,稳定西域,是汉使现在的任务。


  然而,就在秦城才将各项事务的条理理顺,还未来得及施展拳脚时,长安便传来消息,让秦城火速返回长安。


  刘彻的意思很简洁,旨意中的意思就是南方有变,左大将军速回。


  接到刘彻指令的秦城没有停留,将西域诸事交代给张骞和窦非,自己带着霍去病伊雪儿柳木和骠骑军,就准备赶回长安。


  临时前一日,得知秦城翌日便要启程返回大汉这个消息的西科茶夫,专门前来拜会了秦城。


  因为长安催的急,走得匆忙,所以这日秦城忙里忙外不得半刻闲暇,而西科茶夫又是以个人身份来访,所以一直到日暮,秦城才得空与西科茶夫对桌而坐,以酒话别。


  “秦大将军这回走得如此匆忙,着实让在下意外,本来还以为日后能有许多时间与秦大将军坐而论道,拜谢大将军的提携之恩,现在看来,今日匆匆一晤,下次再见就不知是何时了。这份厚恩,也不知何时能够还上。”对西科茶夫来说,秦城便是生命中的贵人,秦城没有亲手给西科茶夫富贵,但却让他跨过了寒门不得出头的门槛,并且将他推到了一个可以亲手摘星辰的高度,可以说若是没有秦城,西科茶夫今生能不能大展拳脚不好说,但总归要经历更多磨难,要多花几年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


  人生际遇本就奇妙,偶然决定命运,西科茶夫对此话体会足够深刻,因而在面对秦城时,西科茶夫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如今你已经鲤鱼跃龙门,未来的天地有多广阔取决于你自己,说起来我虽是帮了你一把,但谈不上雪中送炭,最多是锦上添花罢了。你本非池中之物,一鸣惊人只是早晚的问题。”秦城微笑道,居功这种事情秦城虽说不曾推脱,但也没有强要过,但今日对西科茶夫这话却是说的有些谦逊了。


  “人生数十载,空有满腹才华不得施展者不计其数,对于寒门子弟而言,期待那些出生时便注定遥不可及的东西,郁郁而终才是常态,西科茶夫这点良心还是有的。”西科茶夫也不跟秦城客套,或许是今日时间的确仓促,西科茶夫也没打算拐弯抹角,于是直接道:“日后若是有用得着西科茶夫的地方,只要不损及楼兰利益,但凭大将军一句话,西科茶夫绝不会推辞!”


  秦城呵呵一笑,打量着西科茶夫,“第一回见你时,你便说自己乃是名利之徒。怎么,名利之徒不仅图名利,也要顾及母国荣辱?”


  西科茶夫淡淡一笑,却是一字一句道:“名利之徒也好,忠贞之士也罢,首先是个人。人生于世,立于世,便不能不顾母国。”


  秦城笑意更浓了些,沉吟片刻,道:“不过若是要我用得上你,凭你现在的位置,恐怕还力有不逮。”


  西科茶夫了然,随即一脸正色,语出惊人,“大将军所谋不仅在于楼兰,更在整个西域!在下如今要左右楼兰局势尚且不能,要在西域这片土地上帮助到大汉,确实有些难度。”


  秦城脸上的笑容这回不再亲切,反而换成了冷笑,“客卿,今日你来找本使,怕不是叙旧送行这般简单吧?”


  西科茶夫见秦城的声音冷下来,连用语都换上了正式称谓,心中不能不惊,自己心中那副小算盘被看透,西科茶夫不免局促,但见秦城问的直接,想到自己心中那个愿望,便索性豁出去了,大不了变为白身而已——若是有志不能舒展,窃居高位又有何意义?

  “大将军是明白人,在下不敢隐瞒大将军。不过请大将军听在下一言,再作定夺可否?”


  “说。”


  “大汉虽然是当世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国强国,但要经营西域,许多事情若是直接插手进来,自有诸多不便。况且现在西域诸国明着联合对付匈奴,何尝没有存了暗地里防备大汉的意思?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大汉举措稍有不当,不说令局势大变,至少会惹来一些麻烦,而这对大汉即将与匈奴的国战,定然十分不利!在下这般说,可有错?”西科茶夫将位置摆端正之后,言辞便谦恭起来。


  “客卿能够看出大汉与匈奴即将国战,确实有眼力。”秦城也不作否定,只是不冷不热道。


  “如此,若是大汉在西域寻找一个本地的代言,诸事让代言出面,很多事情就要好解决的多。这样一方面不耽搁大汉的安排,另一方面也不至于让西域诸国反感,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西科茶夫娓娓道来,循循善诱。


  “你说的这个代言,是你自己,还是楼兰?”秦城眯着眼睛问道。


  “是楼兰,也是在下。”西科茶夫道,“当然,这都是大汉、大将军说了算。”


  秦城再次冷笑,“方才你说起自己顾国时还大义凌然,让我都颇为触动。现在为了自己的名利,这要卖起国来,竟然如此狠辣,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大将军何出此言?”西科茶夫悚然道。


  “你让大汉扶持你掌握楼兰政权,进而影响西域,却是为大汉马首是瞻,这不是卖国?”秦城冷声反问道。


  西科茶夫苦笑一阵,“大将军何必考验在下?西域注定早晚是大汉的囊中之物,不是吗?既然如此,在下一言一行何来卖国之说?不过是化被动为主动罢了。”


  这回轮到秦城吃惊不小,不过表面上仍是怒道:“仅凭你今日这番话,就足够死很多次了。”


  西科茶夫却是浑然不惧,镇定道:“现在在下的脑袋既然还在自个儿的脖子上,便说明大将军不会杀在下,大将军又何必出言恐吓?不瞒大将军说,从在下得知大汉踏足西域起,在下便知大汉不会让西域长期处于现在这番状态。匈奴在时尚好,若是匈奴被灭国,西域早晚并入大汉版图。”


  “奈何,不归大汉,便只能被匈奴奴役,与其如此,不如归于礼仪之邦的大汉。”西科茶夫最后总结道,神色既无奈无力又痛苦,还有认命。


  “你信不信,你现在说的话,已经被我的人告知楼兰王了?”秦城道。


  “若是如此,西科茶夫贱命一条,死又何妨?”西科茶夫毫不畏惧。


  “呵呵!”秦城笑得不明不白。


  西科茶夫如此坦白,谁能说他不是楼兰王的探子?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身份了?”秦城盯着西科茶夫道,“若你只是一介平民,断然没有可能坐到足以影响楼兰朝堂风向的位置上去,就更别说影响整个西域了,名不正则言不顺。”


  时下平民政-治地位低下,在大汉尤是如此,要不然新法的推行也不会那般艰难,而在西域,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西科茶夫只是一介寒门,确实无法在西域诸国面前指手画脚。


  “在下本就没指望这事儿能够瞒过大将军,也没打算一直瞒着大将军。”西科茶夫笑容有些苦涩,“不错,我是楼兰贵族,甚至是王族一支嫡出,只不过是一支已经不存在的嫡出支系罢了。”


  西科茶夫没有明说其中缘由,秦城也没打算追问,说出来无非又是一些世间常态罢了,了解与不了解又有何妨?


  西科茶夫非是寒门,这个秦城早就有了定论,且不说一介寒门在西域这个地方,在这个时代能够有如此见识,仅是西科茶夫表现出的对楼兰的认同感与归属感就不是一个寒门子弟能够拥有的。


  “如此,可谓妥当。”秦城的笑容重归和煦,先前一番颜色不过是谈判固用的技巧罢了,国事谈判和与小商小贩谈价还价一样,都不能早早表现自己的心思,否则就不能使得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现在秦城也是如此,接着他便道:“现在该谈条件了,不过这事儿你得和窦非谈,我明日就要启程回长安,这里的事情就不再插手了。”
——

  第四百四十一章 大将赴闽越(第一更)

  (今天保底三更。)

  这趟西域之行可谓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有事了拂衣去的侠士风范,不过对于秦城而言,功与名是藏不住的也不需要藏,而明眼人都知道,秦城经过这回西域之行,回长安之后定会被大肆褒扬,只不过秦城已经位列大将军,做到了一个军人的极致,再往上该往何处去?

  不过是出将入相。


  “人常言拜将入相,如今你已是大汉的大司马大将军,再要往上,便只能坐那丞相了。正好,自打薛泽之后,丞相之位便没有让大伙儿都满意的人选,莫不是陛下早已经虚位以待?”


  柳木促狭的跟秦城打趣这茬时,秦城反倒问柳木:“出将入相,福兮?祸兮?”


  “这当然是福了!”柳木道,顿了顿,又道:“不过要是你一介武夫做不了那丞相,那这位置可就烤人得很了。怎么,咱堂堂的大将军也没了这个信心?”


  秦城摇摇头,眼神平静毫无炙热之色,“位极人臣,说起来风光无限,内里其实是高处不胜寒。站在最高处,便不能再往上,再往上,便是从峰顶跌落了。”


  柳木愣了愣,伊雪儿也看了秦城一眼,眼底滑过一抹异色。


  不等柳木答话,秦城自顾自笑笑,道:“现在说这些作甚,眼下南方有变,还是先应对目下局势要紧。”


  秦城岔开话题,柳木凝重的点点头,“南方有变,莫不是闽越又出了乱子?还是那位王?”


  “怕就是两者一起乱了。”秦城道。


  “.……”柳木怔怔无言。


  这话确实不适合再往下说了。


  伊雪儿欲言又止,终究是低下头什么都没说,直到四下无人的时候,伊雪儿才问秦城:“陛下一向雄才大略,掌控全局不着痕迹,这回怎会落得两地同时期烽烟的局面?”


  “人非圣贤,谁又能真正掌控全局?”秦城道,“这回陛下能够将两地烽烟压制到西域大定之后才发生,已经是殊为不易。”


  伊雪儿默然半响,秦城大致猜到伊雪儿想说什么,便道:“你是不是想问陛下明明早知刘安有反心,为何早不将刘安镇压下去,反而养虎为患?”


  伊雪儿点点头,却是自己说道:“前些年大汉大事频频,又是新法又是推恩令,确实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让刘安狗急跳墙,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些王国和士族联合起来,更是麻烦,虽不至于乱了国体,总归让人觉得恶心。”


  “所以陛下才姑息养奸,为的不过是等天下稍安,也为让刘安自己露出狐狸尾巴,这样他在道义和舆论上就没有任何可以借势的地方,也不能去鼓动天下士族,只能是一支失道寡军。如此一来,便是有烽火也会小的多,而且在可以掌控的范围内。”秦城道。


  “如此说来,陛下不还是掌控了全局?”伊雪儿道。


  “如此说也未尝不可。”
……

  经敦煌、酒泉、张掖、武威河西四郡,入安定,再行些时日,便到了长安。此去西域,虽说诸事进展还算顺利,秦城也是事成即返,但还是耗费了小半年,主要是路上消耗的时间着实太多,尤其是去的时候还带着商队这个包袱。


  秦大将军府里,小蓉儿还挺着大肚子,算算日子尚有月余才会分娩,前些时候得知刘彻已经传旨让秦城火速从西域折返,小蓉儿还是极为高兴的,因为如此便说明自己诞子的时候秦城能够陪在身边。只是这几日日日在家等待,还不顾身子到厨房亲手指点仆人熬秦城最喜爱的鸡汤,但秦城却是迟迟未归,让小蓉儿好生失望。


  “蓉儿,你怎么又到伙房来了?”白馨歆这两天第三回在伙房找到挺着大肚子、却一个劲儿对仆人指手画脚呼和连连的小蓉儿时,立即就有些来脾气,愠怒道:“快些回房歇着,你这身子是能到处跑的么?都要做娘的人了,还如此顽皮,真叫人不省心。”


  “白姐姐。”小蓉儿一脸委屈,“将军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回来了,我不过是想给将军炖碗鸡汤嘛.……你也知道,将军最喜欢我炖的鸡汤了!现在我不能亲自动手,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但是指导指导还是可以的,而且我也尝了,味道还不错呢.……”


  白馨歆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无奈到了极点,“就算将军要回来,也不可能这么快吧?那是西域,万里之外,在路上都要走旬月的时间。你现在炖鸡汤,将军也吃不到啊。”


  “可是.……可是将军马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呢?”小蓉儿坚持道,“而且进门之后的第一顿饭就吃到我做的鸡汤,才最有味道。白姐姐,你说是不是?”


  “理是这个理。”白馨歆道,“可你现在身子要紧,将军更希望看到你们母子平安。给将军生个生龙活虎的孩子,比什么都来的重要。”


  “话是这么说,可我不是没事儿嘛,现在又不影响什么。”小蓉儿道,随即打量了白馨歆一眼,嘟囔道:“白姐姐,为了等将军回来,你现在还不是每天都着盛装,不就是为了将军进门的时候好让将军开心一些?你知道将军最喜欢那句‘女为悦己者容’了。”


  被小蓉儿说中心事,白馨歆脸色稍窘。


  “还有啊,你看秦斌和若曦不是每日到大门口张望玩耍,不也是等将军回来?其实咱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呢。”小蓉儿最后总结道,约莫是自己终于有一回能够说赢白馨歆了,心里觉得很舒坦,最后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再厉害一些,于是道:“不过白姐姐说的也有道理,我以后来伙房的时候小心些便是了。”


  “好吧。”白馨歆无奈,只得点头,“那你下回来伙房的时候记得叫上我,我和你一起,也好看着你。”


  小蓉儿笑着点头,笑容灿烂。


  就在这时候,一个仆人跑到伙房,对白馨歆和小蓉儿两人道:“夫人,大将军回来了!”


  两人同时愣然,刚回过神,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秦斌和秦若曦的笑声,中间还有一个男子浑厚而独特的嗓音。小蓉儿和白馨歆相视一眼,两人一起快步走出伙房,果然就看到了刚刚归来的秦城。
……

  未央宫。


  刘彻召见秦城的时候,先是问了一些西域的事情,秦城俱都一一说了,刘彻满意的笑着点头,“此次西域之行你做的很好,没有辜负朕对你的期望。本来朕还觉得让你仓促间去西域有些准备不足,不曾想路途竟然还有如此奇遇,看来也是天助我大汉。西域的事现在交给窦非和张骞朕也放心,他们两都是有本事的,在西域处理善后事宜都足够了。这回你劳苦功高,稍后朕再给你赏赐,现在先跟你说说南边的事。”


  “臣职责所系,不敢邀赏。”秦城道,“南边动了?”


  “前两日卫青已经去了闽越,闽越局势变化倒是有些出乎朕的预料,余善死灰复燃,这回行动起来更加干净利落,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竟是不到一个月便将南越拿下。现在声势正盛,想要回过头来进军会稽,这余善的胃口倒真是不小,也不怕会稽将他撑死。”刘彻的脸上没有什么忧虑,倒是不屑和愤恨多些,说来东越王余善之所以能够东山再起,与刘彻的平衡术很有关系,当初要不是想让闽越东越王和闽越王相互制衡以便中央掌握主动,在当时余善进军南越之后,刘彻就应该将其绳之以法,起码不能让他再有翻身的机会。现在东越王能够咸鱼翻身,除了他自己的本身,自然也是多亏了刘彻。


  “当时还是小觑了余善这厮,看来这东越王在闽越的前些年没有白干,这回说翻身就能翻身,证明他也是个有才的,可惜,不走正道。那好,既然如此,朕这回便彻底灭了他,也不用管什么平衡了,日后朕直接派人入主闽越,省的平衡来平衡去,看着不舒坦,做着也麻烦!”


  “陛下当时也是为对抗匈奴的大局着想,这才使得余善有可乘之机,现在匈奴威胁大大减小,要解决闽越事,自然手到擒来。”秦城道,“既然卫青去了闽越,那闽越基本上就大局已定,余善再怎么能折腾,也翻不起多少浪花来,毕竟双方的实力都摆在那里。”


  “朕不担心闽越,有卫青前往,也不用朕操什么心。”刘彻道,“这回之所以急着让你回来,乃是另有原因。”说着刘彻看着秦城,正色道:“你可能猜到一二?”


  “臣不敢妄自揣度。”秦城道,“臣只是一介武夫,陛下指向哪里,臣便打向哪里。”


  “这话和卫青当年的话有几分相似。”刘彻笑道,“现在说也无妨,都是明面上的事儿了,相信你回来长安也听到了风声。不错,刘安反了!”
——

  卷五——

  第四百四十二章 天下烽烟起于君王心(第二更)

  (想了想,还是将后面的内容归于新的一卷吧,第五卷开始。)

  元朔五年三月初三,东越王余善聚众发动叛乱,强行征调闽越大地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健康男子充入军中,得众十万。而后闪电突袭南越,并在短短二十日之内占领整个南越,而后会师北上,集结大军于乌龙江边,意图进军会稽。


  三月初八,淮南王刘安,衡山王刘赐,聚兵十万发动叛乱,打着世道不古,奸臣当道乱国的幌子,矛头直指新法和推恩令的首倡者秦城与主父偃,号召天下大义之师清君侧。三月十日,两王联军进犯颍川,攻克昆阳,进逼阳翌。叛军一时间气势无双,浩浩荡荡,竟也有要一鼓作气席卷京畿的势头。


  当是时,刘彻派遣右大将军卫青赶往会稽郡坐镇,应对闽越大军的攻势,此后又派遣车骑将军公孙敖,前往颍川,拒淮南王衡山王叛军。


  这个公孙敖,是老士族子弟,有文武双全的名头在外,领军如何且先不论,一手辞赋倒是作得极好,年轻时每有新作辞赋也会在长安广为流传,就连辞赋大家西门相如都曾称赞过。成年后公孙敖进入军队熬资历,也任过边郡郡守,对匈作战虽比不得李广,却也有些名头。不过在刘彻第一次主动对匈奴用兵的时候,却落了个冒进损兵折将的下场,一万骑兵损失七千,也是靠交钱才保住了性命。那次之后本来也是赋闲在家,后来和李广一起被重新启用。这回淮南王和衡山王反叛,刘彻便点了公孙敖的将,让他先去应付颍川局势。临行之时刘彻嘱托过公孙敖,不求大胜,但求不败,只要守住颍川到秦城从西域赶回,便算是大功一件。


  而秦城之所以记得公孙敖,还是源于多年前的一次战役。


  那时候秦城方才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跟随李广出征,在老鹰口斩杀了匈奴左骨都侯之后和大军一起退守乾桑城。彼时匈奴势大,上谷郡屯军不足以野战致胜,临近的几个郡奉刘彻的命令前来和李广围攻乾桑城外的匈奴左贤王。后来在追击左贤王的过程中,秦城差点儿就将左贤王一刀斩于马下,却因为公孙敖强抢军功,在远处放了一箭,不料那箭没有射中左贤王,反而正中秦城后心,让秦城躺了半个多月的病号。


  对此,秦城自然记得清楚,不说是记仇,也不说找回场子什么,但吃了亏总得先记住。


  了解完这些情况,秦城问刘彻:“陛下,不知近来颍川和会稽郡战况如何?”


  “闽越的第一轮攻势已经给拦了下来,但是这回闽越行动虽然速度,但是准备却不仓促,现在还在会稽郡耗着,因为南军主力都投到了颍川战场,会稽郡那边兵力不多,只能让卫青先担待着,能大胜最好,不能也无妨,只要不让余善踏过会稽郡,问题倒是不大。”刘彻道,“至于颍川,大军目前也是采取守势,一者是磨磨叛军的锐气,二者也是等你这个左大将军前去坐镇。”


  秦城颔首,脑中速度思量起来。


  说起来秦城自来到这个时代,先是为保命为活着,之后是为了活的好些,在一次次战斗之后,便不自觉萌发了击灭匈奴的志向,再后来,随着位置的上升和视野的扩大,便想为中华立一个可以强盛万世的基础,这便是新法和新学。因为西汉是秦之后中华大地万事万规的大立时期,很多东西这个时候确立下来,就能影响往后几千年的历史。


  现在,新法推行三年有余,新学已经面世,匈奴击灭在即,在这个时候,淮南王叛乱,无论是其矛头直指新法,还是其对击灭匈奴的阻碍影响,都已经极度触犯了秦城的底线。到了自己碗里的东西,没人希望被别人吐一口口水,就更别说别人还要来抢了。此种情况只有一个选择,那便是一个巴掌扇过去。


  “陛下,辽东军报,十万火急!”秦城和刘彻说话间,忽然有宫廷戍卫军士来报。


  “呈上来。”秦城心中稍惊,刘彻眉头一皱,沉声道。


  待刘彻看过军报,顺手将军报丢给了秦城,秦城接过来一看,眉头微跳。


  卫氏朝鲜,进犯右北平。


  “卫氏朝鲜?区区一东夷蛮子,也敢向我大汉挑衅?”刘彻冷哼一声,极为愤怒,神色难掩轻蔑,就像是看到天底下最荒唐的事一般,“实在是可笑至极!好,来得好,都想趁火打劫,来大汉分一杯羹?那行,朕便发兵灭了他的国,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敬畏,什么叫做天子之怒!”


  秦城眼皮低垂,没有说话。


  “秦城,你怎么不说话?”


  “陛下心中早已有了打算,臣何须多言?”秦城道。


  “哦?”刘彻眉头轻挑,“你如何就知道朕已经有了打算?”


  “无论是淮南王谋反,还是闽越动乱,亦或是卫氏朝鲜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些,臣相信陛下在此之前早就有所察觉。”秦城道,“既然陛下要等到所有的事情都浮出水面之后再作动作,想必以陛下的韬略,心中已然有了谋划,何须做臣子的多言?”


  这回刘彻倒是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打量着秦城,“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知心?”


  秦城微微一笑,继续马屁道:“陛下雄才大略,做臣子不能先知先觉也就罢了,若是连后知后觉都做不到,还有何资格助陛下征讨天下?”


  刘彻大笑,极为高兴,“朕有臣子如秦城,大业可成。”


  刘彻没有明说他口中的大业是什么,有些话总是不方面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大汉是礼仪之邦嘛。


  而现在,秦城已经深深为刘彻的野心所震撼。而这个震撼的由头,不是其他,就是如今的三方烽火。


  “三方烽烟,看似来势汹汹,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大汉真正的心腹大患,还在于匈奴。”刘彻道,“如今朕方才从匈奴嘴边夺了西域,现在大汉境内烽烟四起,你说匈奴会不会坐失良机?”


  “不会。”秦城肯定道,其实他心里有话没说的是,匈奴、卫氏朝鲜、淮南国衡山国、闽越,四家本来早就串通好了,现在不过是一起举事,“这对匈奴来说是反攻大汉千载难逢的机会,伊稚斜断然不会错过。”


  刘彻点点头,喃喃道:“闽越,卫氏朝鲜,匈奴,淮南国衡山国,现在大汉是四面皆敌,形势不可谓不严峻。秦城,你跟朕说句实话,你可有把握替朕征战四方,大定天下?”


  秦城笑笑,笑容浅淡,但却难掩豪气,“大丈夫便应该横刀立马,冲锋陷阵,了却君王天下事。如此,方不负陛下信任,授臣大将军之职。”


  “好!”一个好字,刘彻说的豪气干云,随即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说了一句有些莫名其妙、只有秦城能够听懂的话,“这天下事都是你给朕惹出来的,自然要你去替朕摆平!”


  “臣领旨。”秦城道。


  刘彻挥挥手,“回去准备准备,三日后,你领大军出征颍川,先给朕摆平了淮南王与衡山王!”


  “诺!”
……

  秦城出未央宫的时候,与东方朔同行。


  东方朔是刘彻近臣,属于近的不能再近的那种,刘彻召见东方朔绝不仅仅限于公事,便是闲下来的时候,都会让东方朔常伴左右。谁让东方朔有娱乐君王的本事呢?要不然也不会被刘彻戏称为“弄臣”。


  不过此时的东方朔,与秦城熟悉的那个历史中的东方朔还是有区别的,历史中的东方朔,实实在在扮演了一辈子“弄臣”的角色,职业给刘彻逗乐子,但是现在则有不同,在娱乐之余,刘彻也会安排东方朔做一些正事,都是那种不一定特别重大,但只有亲近之臣才有资格办的事。


  两人寒暄一阵,无非是东方朔羡慕秦城如今的功成名就,秦城流口水东方朔和刘彻的亲密无间,罢了,东方朔叹了口气,道:“如今大汉的局势可是不大妙啊,同时面临三面烽火,这三方都是蓄势良久的,一下子爆发的力量不可小觑,而且北边儿还有刚刚在西域吃了亏的匈奴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兴大军南下……四面烽烟,这回有你焦头烂额的了。”


  秦城拾级而下,视线跳过宫墙,跳过长安民居的房顶,跳向远方,“焦头烂额?此话从何说起?”


  “难道不是?”东方朔道,“我虽然没有再军中待过,却也知道两线作战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非是福事。况且,现在大汉已经面临三线作战,而且还有可能四面开战,更要面对匈奴这样强劲的对手。你这个左大将军,能够不焦头烂额、疲于应付?”


  秦城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东方朔,“你是不是觉得,如今天下烽烟四起,大汉处于四面皆敌的局面,是陛下的失策?”


  东方朔不说话,那神态便是默认了。


  秦城缓缓道:“若是你这样想,你就太小瞧陛下了!”说着,秦城的眼神复投向长安,投向长安之外的天下,字字掷地有声道:“你小瞧了陛下的韬略,更小瞧了陛下的抱负。”


  “抱负?”东方朔顺着秦城的目光看去,怔怔出神。


  “说野心更贴切些,陛下的心中……”秦城指了指前方,“装着整个天下。”
——

  第四百四十三章 天下舞于棋盘(第三更)


  “还请秦兄详解。”东方朔面露不解。


  秦城脚步稍缓,声音略显低沉,“三面同时燃起烽火,看似是陛下决策失算,才导致烽烟四起,实则不然。原因很简单,陛下毕生都在做的事除却对付匈奴,便是加强中央集权,扩张疆土,这从陛下颁布推恩令、遣使入西南设郡县就可以窥知一二。就是这样一位君王,难道会对国内和家门口可能会起的巨大动荡都不知情?闽越、淮南王、卫氏朝鲜同时举事,事先焉能没有长久的谋划?如此,陛下怎会没有察觉?”


  “你是说,陛下是有意姑息养奸,以让天下烽火四起?”东方朔诧异不小,觉得匪夷所思,“这似乎没有理由啊!兵戈所向,生灵涂炭,百业凋敝,这对大汉有何好处?”


  “真的没有好处吗?”秦城反问道,“若是没有好处,古来征战无数,都是为甚?”


  东方朔隐约觉得自己正在触及一个自己平日不曾想到的层面,因而有些默然,良久才道:“古往今来,征战虽然多不可数,但无非两种情况,一为主动性扩张侵犯,一为被动性防守卫国。防守卫国姑且不论,那是迫不得已,而扩张,自然是为了土地、为了人口.……”


  说到最后,东方朔沉默下来,不再往下去说。或许作为儒生,东方朔本能的不愿意去触及这个层面。


  秦城却是摇摇头,“天下征战,性质复杂,岂能以扩张和防守两者就可定论?若真要一言以蔽之,可以说战争便是政-治的延续,战争总是政-治的附庸。”顿了顿,道:“我如此说,你可能想明白了?”


  东方朔不是笨人,秦城说到这个份上,东方朔自然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让淮南国衡山国大动兵戈,想必是为了彻底削藩,迅速将藩国掌握……而至于闽越朝鲜之流,若是不给他们反叛发兵的机会,陛下如何堂而皇之将其原有的秩序打破,真正控制这些地方?说起来,这场战争,其实都是陛下的筹划,为的不过是一个加强朝廷权力、扩张领土的借口罢了。”说着东方朔苦笑几声,“这些藩国外夷还以为自己联合其他势力,同时举兵能够占尽多大便宜,其实不过是落入了陛下的算计罢了,真是可笑。”


  东方朔说可笑,却偏偏没有半点儿笑意。


  刘彻的这个做法,不惜以万千生灵的性命作代价,将天下当做棋盘,让世间人尽在自己的掌控下起舞,然后被自己吃的骨头都不剩,可谓是腹黑到了极点。对此,窦非可能不觉得有什么,甚至会大赞陛下好手段。但是东方朔不同,东方朔是个纯粹的儒生,无法接受这样有些残酷的现实。


  “不过,以天下为战场,导致烽烟四起,陛下就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或者是战事不顺,导致得不偿失?毕竟眼下的局势,来自军事上的压力的确够大。之前仅是面对匈奴一个,就需要大汉倾尽全力,现在四方同时发难,陛下从何来的信心能够稳胜?”东方朔说出了他心中最大的疑惑。


  秦城没有回答东方朔的问题,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答案,亦或是,这个答案实在是太过浅显,说出来就显得一文不值。秦城只是面朝天下,微笑道:“淮南衡山烽烟,因新法而起,我既然敢将新法抖出来,就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艰难困苦的准备。此番前去颍川迎击淮南王衡山王,必一击将其击溃。”


  说着,此时眼中装着山、水与城的秦城,凛然道:“新法成,新学兴,则我中华永世强盛。谁在这条路上挡我大汉,挡我秦城,我便亲提大汉雄师,杀!”
……

  刘彻为何敢让天下烽烟四起,而处之泰然,八风不动?


  说起来理由再简单不过。


  因为汉军。


  因为汉军将士足够强大,因为汉军的大将军征战无数,未尝一败。


  再说深一点,因为这些年来大汉为战争所做的各种准备已经到了可以收官的时候,无论是新法推行初现效果,还是边城建设差几完成。这些,都是刘彻信心的来源。


  刘彻为什么要推行新法?最重要的,还不是因为新法可以强国?国强了,军队强了,君王的雄才大学才能施展。


  未央宫,刘彻独自立于高阁之上,俯瞰着整个长安城。饶是经历了众多大事,早已修炼的内心古波不惊,此时刘彻心中也禁不住澎湃连连。


  委实大汉现在的这盘棋,太大手笔了些。大手笔的体现之处在于两个方面,一个是风险,一个是收益。这两样东西,最是让有野心的男人着迷,刘彻也不例外。


  看着偌大的长安城,刘彻喃喃自语:“昔日山东七王之乱,声势浩大,短短旬月进逼梁国,父皇不得不杀晁错以平息诸王怒火,然终究不能控制事态,终究还是靠周亚夫领军才挡住了诸王的兵锋。前车之鉴,珠玉在前,朕焉能熟视无睹?但是现今的大汉早已不是三十年前的大汉,朕手中的大汉,兵强马壮,区区几个藩国,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反手可灭,朕何惧之?”


  “诸方中匈奴势最大,虽然边城建设尚未完美,但已堪用。现如今的匈奴,朕有十五万北军铁骑,良将无数,更有左右大将军,边郡李广、乐毅.……远遁漠北的匈奴,早已不足为惧。”


  “纵观大汉立国凡八十年来,局势未有如今这般好,国富兵强,良臣在侧,朕若是不趁此时机大定天下,威服诸邦,更待何时?”


  “高祖,秦始皇.……朕未能生于大乱之世,但朕有幸立于天下大争之时,朕这一生功业,为何就不能超越古人?”


  刘彻看向远方天与山相接的地方,负在身后的手青筋暴突,一字一句道:“朕,要做那,千古一帝!”


  这一年,刘彻时年三十有三。
……

  阳翌城外。


  阳翌城守将公孙敖,坐镇阳翌城半月,与淮南王衡山王联军大战三场,小战天天有,结果是平分秋色,城池始终牢牢握在汉军手中。


  这日入夜之后,不甘心只做守城之将的公孙敖,召集麾下精锐一万,由心腹第一勇将率领,对城外的叛军大营发动了夜袭。


  凌晨时分,战斗打响。原本前来偷袭的汉军,却反而中了淮南王的圈套,全军陷入重重围困之中,苦战两个时辰,终究不得突围,主将战死,士卒战没十之八九。


  叛军趁阳翌城中精锐尽去,对阳翌城发动了规模空前的总攻,公孙敖不敌,于翌日上午败走,率残军弃城而逃,退守下一座城池。


  淮南王遣军追出三十里,斩首三千而还。


  这日正午,淮南王刘安在刘陵和刘迁的陪同下,与衡山王刘赐一同进城。


  在进城之前,刘安和众人立马阳翌城下,看着身边十万大军有序进入城中,刘安意气风发。


  “这些时日遵照军师吩咐,有意卖破绽给汉军,这些汉军还真就愚蠢的出城偷袭,真是可笑至极!”刘安用马鞭点着眼前的大城说道,得意非常,“我有军师智慧如此,汉军焉能不败?”


  被称为军师的中年男子抚须而笑,“说起来都是这汉军主将太愚蠢了些,听说是公孙敖?这人辞赋倒是做得不错,领军嘛,确实差点火候。”


  刘安呵呵一笑,一手指着西方,问身边的刘陵道:“你说,本王有雄师、军师如此,坐不坐得长安那个位子?”


  “自然坐得。”刘陵笑道。
……

  会稽郡。


  十多万闽越将士浩浩荡荡渡过乌龙江,兵锋直指吴城。


  楼船上的余善一身鲜亮甲胄,风采超然,身后余瑞之一身儒杉,风姿翩翩。


  “区区几千楼船士,也妄想趁我大军渡河时半渡而击之,真是蝼蚁撼大树,不自量力!”余善面若冰霜,在深春阳光下也显得阴气逼人,此时他一手按着腰间的长刀,一手指着吴城的方向,对余瑞之道:“不消半月,吴城定能拿下!”


  “大王所言甚是。”余瑞之颔首道。


  “这回秦城不在长安,来吴城与我等对付的只能是卫青那厮了吧?”余善道,“卫青倒是有真本事,只可惜,大汉精锐都忙着去对付刘安刘赐了,他便有孙武之才,还能仅凭会稽郡那些虾兵蟹将胜本王不成?”


  “自然不能。”玉余瑞之道。


  余善指了指身后的闽越,又指了指面前的会稽郡,再指了指西北方的长安,傲然道:“此番早早收拾了南越,我大军增至十五万,你说,本王想要列土封疆,再打下几个闽越,如何?”


  “列土封疆,比之入主长安如何?”余瑞之目光炙热道。


  “不如!”余善哈哈大笑,“那本王便率闽越儿郎,也入主一次长安,看看中原风景如何!”


  “善!”
——

  第四百四十四章 我有骠骑,轻取尔城(一)


  公孙敖此次被刘彻敕封为征讨草贼将军,领十万南军主力开往颍川,暂行三军主将职权,全力抵抗两王联军的进攻。说是暂行主将职权,那是因为公孙敖虽然领了一个专为讨伐叛军而设的将军职衔,但那中军主将的位置,却是留给秦城的,等到秦城一到,公孙敖就得乖乖去做他的副将。而这,也正是公孙敖为何会在阳翌城主动出击的原因之一。谁会从骨子里愿意做备胎?


  大汉中央有南北二军,北军经由刘彻整顿之后,只剩下骑兵,如今号称有精骑十五万,可以说目下是专为对付匈奴而立。南军兵制遵循旧制,车步骑兵皆有。只不过近年来车兵数量相对之前要减少了些,步卒人数倒是有所增加。南军十万,骑兵仅有数千,其余九万皆是车步兵。


  公孙敖自打丢了阳翌城之后,三天退却三百里,现今将大军驻扎在阳翌城西边的一个名为丘城的地方。阳翌城一战,公孙敖大败,折损兵将两万余。虽然动了筋骨,好在元气尚在。在丘城,狼狈逃离至此的公孙敖见两王联军一时没有追来,终于能够重新排兵布阵,构造防御工事。因为不知两王联军什么时候会杀过来,公孙敖不敢将动静整的太大,以防工事还没有修筑好两王联军便赶了过来,自己措手不及。


  兵法云战必攻城,皆因城是一个地方的战略要地,交通位置重要,且掌控一个地区的经济命脉。有城的地方皆有攻防,城即是兵家必争之地。


  比之李广,尚且年轻的公孙敖在夕阳下屹立在丘城城头,面朝东方,面容严峻,愁在眉头。良久,公孙敖长叹一声,对身边的幕僚说道:“兵贵神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叛军声势浩大,每日所费物资自然庞大,这种时候,刘安那老匹夫定然是打定了主意要以最快的速度向长安方向进军。说不得他十几万大军只会留下一小部分留守阳翌城,大军连城都不会进,就会朝这边杀过来。听说刘安手下有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是刘安花了大价钱打造出来的,人数不多,只有六千,但却当得虎狼之师这四个字。前日在阳翌城夜袭失败,数千骑兵折损在阳翌城外,就是吃了这支骑兵的亏。如今我大军到达丘城已经两日,按说刘安应该不会放过趁我军立足未稳的机会,派精骑前来突袭。可到如今也不见叛军的踪迹,延年,你可能猜透刘安那老匹夫的用意?”


  被公孙敖称为延年是一个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男子,本身很有儒雅气质,但是一双阴气的眸子却将他整个身子的平衡打破,看起来有些不大协调。这位李延年是公孙敖的心腹,第一幕僚,外人称其足智多谋,有孙膑之才。


  李延年在公孙敖侧后半步,闻言他布满阴气的眸子显得有些深邃,平静道:“常言事出反常必有妖,刘安本身狡猾奸诈,这回他的军师更是早在淮南国就有兵家第一大才之称的吴怀素,这两人凑在一起,指不定就能弄出什么让人防不胜防的阴谋诡计来,将军不可不小心。”


  “先生就直说该怎么办吧!”公孙敖摆摆手,有些烦躁,“他刘安有吴怀素,本将也不有先生吗?以先生之才,别说一个吴怀素,就是孙武在世本将也不惧!”


  对公孙敖摆手烦躁的不客气之举,吴怀素神色平淡,不过眉宇间却有些傲气和冷意,“前日在阳翌城,我就曾劝过将军不要出城袭营,将军却不听.……便是延年再如何有能耐,也只是一介书生,万事还需将军指挥调度,况且延年不过就是一个书呆子罢了,安敢妄称大才?”


  “先生怎么又提起这茬?”公孙敖只觉得脚底生火,忍不住就想跺脚,终归是耐住性子,知道已经败过一场的自己再经不起失误,当下只得好声好气向李延年拱手,“阳翌城夜袭是本将的过失,现在该当如何,还请先生赐教,本将一切听先生的便是。”


  “将军是征讨草贼将军,在下一介白衣罢了,怎敢让将军事事唯命是从?”李延年话说的不咸不淡,但发自内心的傲气却怎么都掩盖不住,不过挖苦了一番公孙敖之后,李延年还是道:“当下形势虽然莫测,但追根到底也不难应付。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叛军的目标是长安,自然不能绕过咱们,这城他们肯定是要攻的,既然如此,将军大可以以不变应万变,只需要加紧修筑城防,布置军阵以逸待劳,同时多派游骑即可。”


  公孙敖闻言有些气馁,无奈道:“又是固守待援,在阳翌城先生便是这般说辞,好似在有意等秦城.……左大将军来一般,让人听了觉得好生不爽快!”


  李延年冷哼一声,不客气道:“将军大可以率军打回阳翌城去,将阳翌城夺回来便是,如此岂不是大功一件?”


  “.……”公孙敖怒从心生,看着李延年那张骄傲的没边儿的脸就想一巴掌甩过去。


  这个李延年,本是市井间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书生,公孙敖赋闲时偶然结识,为其才华所惊艳,后来自己被刘彻重新启用,便一直将这位为五斗米折腰的士子带在身边效力,这些年李延年确实为公孙敖出过不少好点子,但这人的脾气却是一天天见涨,傲气得不行,这让公孙敖十分脾气已经有了八分不满。


  “前两日接到消息,左大将军已经从长安出发,按理说这两日便该到了,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公孙敖扯开话题,不是他度量大,而是想到李延年虽然越来越傲气了些,但毕竟是给自己做事,自己着实没有必要跟他生气。至少,没有必要闹翻脸。“前些时候西域之行左大将军再立奇功,以一己之力将西域玩弄于鼓掌之间,好生风光!该不会是在西域累得狠了,没了力气来这边主战?”


  “在下不知。”李延年眼中闪过一抹鄙夷,对公孙敖将脾气发到秦城身上的行为很是不屑,回答得也没什么心情。


  当年李延年初次见公孙敖这位名声在外的士族子弟时,也曾为其文采所惊艳。不说其他,公孙敖辞赋功夫确实不一般,李延年自认为便不如。后来公孙敖重新被启用,邀请自己辅助他,李延年便答应了下来。一者确实是因为佩服公孙敖的才华,也折服于他礼贤下士的气度,再者,自家的老母亲的病着实太耗钱了些,李延年不愿意老母亲老而不安。两者一权衡,李延年便入了公孙敖的府邸。


  只不过世事总是多与最初的期望不同,很多人不能只如初见。跟在公孙敖身边久了,李延年发现公孙敖除却辞赋可以,治军本事差的一塌糊涂,而且为人气量狭小,嫉贤妒能。这让李延年渐渐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怀疑自己是不是跟错了人,也就愈发不耐起来。


  而公孙敖对左大将军秦城的妒忌,更是让李延年鄙夷。秦城如何,李延年自己心中有杆秤,所以很不能接受公孙敖的行为。当然,李延年并不知道早年公孙敖跟秦城有过一箭之故。否则,对公孙敖对秦城的敌视态度,也就能习惯不少。


  李延年的回答便没有让公孙敖的心情如何起伏,因为他在情绪上已经陷入了与秦城的泥潭中,此时更是在担忧秦城到了军中,会如何让自己难堪。如此想着,公孙敖的眼神渐渐阴狠起来,以至于一拳砸在城墙上,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


  “叛军即将临城,本该早就到军中主事的左大将军却迟迟不见人影,若是叛军大军突然攻城,万一事情有变,算是谁的责任?”公孙敖冷哼一声,转身让自己的亲兵队长过来,吩咐道:“传令下去,若是左大将军逾日不到,本将愿意与众将士在丘城死战,一雪前耻!让众将士做好准备。”


  亲兵队正领命而去,公孙敖的脸色才稍稍平缓一些。


  李延年此刻再也掩饰不住对公孙敖的鄙视,冷哼着撇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公孙敖虽然明面上是传达要与众将士血战到底的决心,其用意实则是将可能出现的战败责任推到秦城头上去,让众将士都知道秦城逾期没有到任,是他贻误了战机。


  公孙敖的眼神重新投向东方,忽然心中冒出一个叛军最好速来攻城的想法。


  如此,自己还是没有功劳,但至少,有战败责任并不是自己一个,还有一个大将军在前面顶着,自己的罪也能小些,也就能不为人所注意些。


  思来想去,公孙敖嘴角开始浮现出一丝冷笑,得意的冷笑。


  这个冷笑,直到他接到从东面飞奔回来的一名哨骑的探报。


  那名哨骑说道:“东面四十里之外发生激战!”


  “激战?”公孙敖一愣,“谁跟谁?”


  “一方是像是叛军的先锋骑兵,另一方,打着秦大将军的旗号!”


  “秦城!?”公孙敖彻底呆住,“他在东边跟叛军交上手了?这怎么可能?”


  李延年眼睛一亮,再看向公孙敖时,眼神中尽是冷笑。
——

  第四百四十五章 我有骠骑,轻取尔城(二)

  此番出长安入颍川,秦城带的骑兵并不多,仅骠骑军五千轻骑而已。不是秦城不想带冲锋陷阵更强的重骑前来,一者刘安既然敢反叛,就肯定不可能对威名扬天下夫人骠骑军重骑没有防备,说不定还早就挖好了坑等着骠骑军重骑跳,反倒是轻骑更加灵活一些;二者,秦城离开长安的时候听到消息,匈奴已经在大漠聚兵,不期就要南下,北军主力都让刘彻调到北方与应对匈奴了。


  刘彻以天下为棋盘,本着不破不立的原则,欲要破而后立,以一战而毕全功,将王国势力、百越诸夷、卫氏朝鲜、匈奴一并解决,因此不惜四面烽火。这要是放在寻常王朝,肯定就是找死的命。烽火天下本就是王朝灭亡的昭示,在刀尖上跳舞说来天下绝伦,但是其中的惊悚艰难却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刘安反,与其说是自己反,不如说是被刘彻在后面一手拿着鞭子一手拿着玉玺逼反的,为的是借战乱的由头彻底摆平藩国势力;百越卫氏朝鲜乱,则是被刘彻引诱——你看人家家里着火了,你去不去浑水摸鱼?而刘彻正是想借此机会对付卫氏朝鲜,进行王朝扩张,彻底平了东边,以便于以后能专心对付西域。至于匈奴,远遁漠北之后,大汉要找之决战实在是麻烦重重,千百里沙漠考验军士也考验后勤,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们自己跑过来挨打。因此说来,此次四面烽火缺一不可,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疯子与天才只是一线之别,杰出的人物往往都是疯狂的。不疯魔,不成活,古之立大事者,谁说就不要一颗疯狂的心?那些事后看来伟大而常理之中的事迹,最开始做的时候难道就不曾被人骂成是异想天开神经病?战国之前,谁敢说秦国那巴掌大块偏隅之地能够灭了山东诸国的国?

  领五千骠骑军轻骑入颍川,秦城便得知了公孙敖在阳翌城大败的消息,一路东来,得知公孙敖竟然将几万大军驻扎在方圆不过十几里的丘城,秦城更是怀疑公孙敖的智商。


  没有如期到丘城与公孙敖的大军汇合,秦城率五千轻骑直奔阳翌城而去。


  “丘城方圆不过十五里,中城都算不上,公孙敖将大军驻扎在此,真是吃了败仗乱了神,慌不择路,急着与叛军一战想找回场子?竟是不肯多退却一些,连个像样的大城都不去?”战马奔驰如飞,柳木仍是忍不住大声向秦城问道,眉头紧蹙。


  离开长安城的时候,刘彻恢复了柳木的骠骑军副将身份,让柳木跟着秦城一起讨伐刘安刘赐联军。虽说现在柳木不必跟汲黯怄气,但一日为将,终生有将骨,这注定是个嫁入军营的女人。有秦城做说客,在家里见惯了柳木无精打采的汲黯算是默认,刘彻自然没有意见,毕竟柳木也是实打实有以军功搏来的侯爵在身。


  “军众城小,就无法有效发挥城池的依托作用,如果要想将军士展开,便只能跟叛军野战。”秦城看了身旁一身红袍黑玄甲的柳木一眼,觉得怎么看都怎么顺眼,这外冷内爆的娘们儿就该是这副打扮才合适,“公孙敖连阳翌城都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就丢了,将大军屯在丘城也就没什么不能想象了!不过公孙敖虽然能耐不大,但应该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屯兵丘城,应当是另有原因。”


  此番到中原腹地与刘安交战,秦城自认为对城池攻防战不如骑兵野战在行,便铁了心将柳木这个军事宝典带上,要不然秦城还真就底气不足。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柳木对公孙敖显然没什么好感,自动过滤了秦城的后半句话,随即又问道:“不过阳翌城既然已经丢了,那此番我等去阳翌城到底是为何?”


  秦城淡淡一笑,“去耀武扬威。”


  “.……”柳木。


  “听说刘安这些年花大心血打造了一支骑兵,堪称虎狼之师,番号就叫虎狼。此次刘安大军从淮南国入颍川,就是这支虎狼打先锋,一路西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倒是威风得很!”大军稍作歇息的时候,秦城跟众人说起了此次东征的劲敌,“长安流传着一个说法,当初刘安到长安觐见的时候,陛下就曾跟刘安借过这支骑兵,要用来作为对付匈奴的利器。虽说这话多半是玩笑之语,但盛名之下,这支虎狼的战力应该不会差了。”


  “六千虎狼甲天下嘛,这话我也听说过。”柳木撇撇嘴,“吹得跟什么似的,也就淮南国的人敢说。这些年骠骑军强势崛起,哪里还有人记得这支骑兵是虎狼还是猫狗?至于甲天下的说法,纵然是淮南国的人脸皮再厚,也不敢再提起。”


  众人纷纷附和。


  秦城摇摇头,对众人道:“今日跟你说起这个,是要你们知道,天下骑兵,久负盛名的不只是我们骠骑军,天下也不止骠骑军一支骑兵。骄兵必败,希望你们记住这个道理。”


  “诺!”


  “报!大将军,前方十里之外,发现大量骑兵,看模样,是叛军!”
……

  身为六千虎狼的主将,刘振洲在淮南国军中地位尊崇。便是淮南国的大将军,对这支只听命于刘安的精骑也不敢指手画脚。这回出征,刘振洲没有辜负刘安的期望,一路高唱凯歌,让这个骠骑军名号动天下的世道,也重新记起淮南国还有这么一支天下至锐。


  昨日得了刘安的军令,让虎狼率先西进,清除路上残敌,什么县镇屯兵,甚至是有碍大军快速行进的村落,都给碾平。这样的军令对刘振洲来说再熟悉不过,这回出征以来虎狼一直都是这般做的,没有一次让刘安失望过。


  今日刚刚踏平了一个小城,就到了眼下这个村落。


  这是个规模颇大的里,有人家一百多,但是这里落偏偏在大路边,按照刘振洲的理解,这就是典型的有碍大军快速通行,于是刘振洲毫不客气的一挥手,让麾下骑兵去屠了这个里,然后将房屋碾平。


  在马上看着浓烟滚滚的村落,以及浓烟中横七竖八的尸体,刘振洲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反正这些人都死了,叛军大可以说是公孙敖的部下所为。


  或许,这才是刘安下达这个命令的根本原因,至于什么有碍大军快速通过完全是扯淡。自己是清君侧的义军么,自然得有恶人衬托自己的大义才行。


  刘振洲身材高大,浑身杀伐气息浓厚,手中长矛重达四十八斤,早不知取了多少人的性命,愈发映衬出他的凶残。


  “将军,村落已经清理干净。”在房屋此起彼落的倒塌声中,副将向刘振洲禀报道。


  刘振洲吐了口唾沫,眼球上隐隐有血丝,“传令,继续西进!”


  “将军,据游骑探报,再往前就是丘城,长安大军就驻扎在丘城,我等再往西,合适吗?”副将谨慎道。


  “有什么不合适的?”刘振洲粗声道,“出发前大王有说不能与长安大军交锋吗?”


  “没有!”副将道。


  “这不就行了!”刘振洲道,“依本将看,你我也别管什么沿途的小城小村了,直接去丘城外杀一圈,最好是将长安大军的大营扰乱了正好,这样大王率领大军过来时,对战就要占据不少主动。”


  “将军英明!”副将道,笑了笑,“反正长安大军的骑兵差不多都给咱们在阳翌城外屠干净了,去杀他一圈也没人能够拦住咱们,那人头军功还不是任意取?”


  “屁话!”刘振洲骂道,“他们有骑兵本将就怕了他们吗?在虎狼面前,天下还有骑兵之说?”


  “将军说的是,末将这就去传令!”


  “嗯!”刘振洲点了点头,忽然叫住副将,像是想起什么,道:“听大王身边的人说秦城不久会来接替公孙敖指挥长安大军?”


  “末将也听说了!”副将道,“可不就是那个长安大将军、号称天下至锐的骠骑军主将秦城?”


  “天下至锐!?”刘振洲冷哼一声,“世道不古,空使竖子成名!最好是别给我虎狼碰上,否则将秦城连带着他的骠骑军一起轰杀至渣!”


  “传令,大军继续西进!”


  此时,有哨骑来报:“报!将军,前方有汉军骑兵!”


  须臾,马蹄声滚滚而来。


  “汉军骑兵?”刘振洲冷笑,大手一挥,“结阵!让本将来教这群渣滓知道,什么叫骑兵!”


  等到刘振洲看到对方骑兵的身影,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秦字大旗。这张大旗之后,另一面大旗上,赫然有三个大字:骠骑军!
——

  第四百四十六章 我有骠骑,轻取尔城(三)

  当秦城看到对方结好的军阵前方飘扬的那张大旗上虎狼两个大字的时候,他的嘴角微不可察的扯了扯。


  冤家路窄,莫过于此。


  而下一刻,秦城的眼神瞬间冰冷起来。他看到了对方军阵旁那个已经面目全非的里落,烈火如鬼,浓烟似狼,充斥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不仅是秦城,在其他骠骑军轻骑眼见那个被毁灭的里落之后,眸子中都像是要喷出火一般,腮帮咬得紧紧的。


  对于这群跟入境烧杀抢掠的匈奴人拼命的将士来说,保境安民就是他们战斗的全部意义。匈奴人该死,因为他们残杀自己的同胞。但是现在,这些淮南国的叛军,这些大汉的子民,竟然在汉境内毁灭汉人的里落,杀汉人百姓,其手段比之匈奴人犹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让骠骑军众将士出离的愤怒。


  就像是自己的尊严被践踏,就像是自己用命守护的东西被守护的对象嘲笑一样。


  五千骠骑军轻骑这时候甚至可以模糊的看到,对面军阵中的那些叛军,露出了他们嗜血的獠牙,在放肆大笑。


  所有人都恨得咬牙切齿。


  然后这些骠骑军将士们就听到对面军阵中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吼叫,那些双手沾满同胞鲜血的叛军,在叫嚣:“天下至锐虎狼在此,骠骑军受死,秦城受死!”


  一遍一遍的重复,一声高过一声。


  好一个天下至锐!

  一如既往,在两军接阵之前,骠骑军冲锋都是默然。但是这一次,仿佛所有的战马马蹄踏在地上,发出的声响都格外沉重,格外震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秦城,等他发令。


  秦城右手伸向腰间,拔出环首刀,简单至极的说了一个字:“杀!”


  没有惯用“骠骑军,冲锋”的口号,此时秦城的命令异常简洁。也只有这个字,才能表达秦城和骠骑军众将士此时心中的全部想法。


  杀我同胞者,必杀之!

  天高地阔,好一片厮杀的战场。


  刀矛相向,好一个人间修罗场。
……

  如在之前的战斗中一样,虎狼主将刘振洲一马当先冲进对方军阵中,左冲右突,长矛划开一个又一个敌人的胸膛。


  但是两军交阵之后刘振洲仅仅冲出百十步,就感觉到了非同寻常。若是以前,他手中的长矛能够轻易破开一个又一个对手的甲胄,将他们的性命收割,从而起到尖刀的作用,将对方的军阵撕裂。


  但是这一回,他首先感受到的是对方军士之间紧密的配合,让他的长矛时时落空。不仅如此,对面冲过来的军士仿佛都跟他有深仇大恨一般,挥刀挥矛时发出的怒吼,如同要将他吞灭。


  虽说两军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说是有仇恨也不过为,但是眼前这些军士,分明就像是跟他有世仇一般,不顾性命的向他冲杀。


  开始的时候刘振洲还能凭借自身的英勇轻易化开对方的攻势,取人性命虽然难些却也不至于吃力,但是两百步之后,他感觉到周边的压力越来越大。那些惊险异常的刀矛,总是从各个角落冲向他。


  刘振洲不禁一阵火大,破口大骂:“都他妈的护紧本将!”


  主将冲阵,侧翼一般都有精锐军照应,以使得主将只需要专心向前冲杀即可。


  “将军!”刘振洲惊险的避过从侧面突来的一矛,就听到身后的军士在叫喊,那语气透露着焦急。


  “怎么回事?!”在身后飞出几个亲兵跟对方同归于尽之后,刘振洲得空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心下大惊。


  自己身后,原本紧密的阵型已经变得异常单薄,那些护卫自己的亲兵,已经连勉强维持军阵的形状都做不到了!


  自己的亲兵去了哪里?

  刘振洲心脏猛烈跳动,他自然知道,自己的亲兵已经战死了很大一部分!


  “放慢速度!”刘振洲虽然心中不甘,但是此时他更加知道如何抉择才是明智。


  慢下节奏能够让后面的骑兵跟上来,填补身边军阵的空白。刘振洲这时候能够仔细打量周边,而身边负责观察战场形势的军士立即禀报道:“将军,前阵单薄!”


  其实不用这名军士说什么,刘振洲也能窥见战场的局势,因为局势太过明显了些——骠骑军人多,他们人少。


  刘振洲一咬牙,嘶吼道:“我等是虎狼,虎狼不败!随本将杀破敌阵,杨我虎狼军威!”


  刘振洲的呐喊得到了很多人的回应,众多虎狼军士纷纷高喊,士气竟是不降反增。


  “将军小心!”亲兵忽然疾声大喊,给刘振洲示警。


  刘振洲瞳孔微缩,就看到对方军阵中有一群军士奔涌过来。


  之所以让刘振洲心跳加速,是因为这群骑兵中打着一面秦字黄旗。


  黄旗下,一骑兵身着大将军战甲,马壮人雄,气势不凡,一把环首刀带出一条死神镰刀般的收割线,向刘振洲奔驰而来,眼看两人就要接头!

  刘振洲心动眼眯,却不是胆怯,而是亢奋。


  “助本将杀秦城!”刘振洲虽未见过秦城,却也知道黄旗下的不会是别人,只能是对方主将。所以他几乎是兴奋难抑的大吼一声,拍马出击。


  杀敌主将,能使敌军不战而溃!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五步.……

  “秦城,我乃虎狼主将刘振洲,拿命来!”刘振洲对自己的武艺很有信心,能成为虎狼大军主将,本就是武力的一种证明。三军主将或许可以武力不用如何出众,但是骑兵的机动性决定了主将必定要勇武,越是精锐的骑兵队伍越是如此。事实上,在淮南军中,武力能够在刘振洲之上的,不说没有,但是绝对不会超过三人。


  这也是刘振洲有信心将秦城斩于马下的原因。


  刘振洲一声虎吼,自然有震慑秦城心魄的用意,不管是两军交战还是两人对战,气势都尤为重要。刘振洲生的一副好嗓门,吼声出口便如洪中骤响,不同寻常。


  然后刘振洲看到的只是一副平静的有些冰冷的面孔,没有吼叫助势,只是简单的挥刀。


  照面之间,刘振洲长矛点出,快如闪电。


  一矛挥出,刘振洲几乎都忍住不喜悦了一下,因为他知道,从未有人能在自己这一矛下生还。


  看似平凡的一矛,实则是先刺后转再撩,需要充分运用手臂的力量和手腕的灵活性,才能将长矛击出得和简单的直刺看似没有区别,却又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三个动作的衔接转换。


  可以说,这是刘振洲的最大杀招。


  刘振洲这一招从未失手过,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凭借这一击取了六名汉将的头颅!


  “当”的一声响……

  下一瞬间,刘振洲的表情僵硬在脸上,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就在方才照面的一瞬间,秦城长刀压上刘振洲的长矛,身体微侧,环首刀顺着长矛从前部滑向尾部,一直滑进了他的脖子。


  声响只有“当”的一声,但是刘振洲知道,那是因为秦城的刀太快,从长矛上掠过的太迅速,所以致使声音听起来只是一声。而实际上,那是一阵。


  刘振洲的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一圈血线。


  秦城与他擦肩而过。


  在刘振洲的意识飞速丧失的时候,他听到了秦城平淡至极的声音,“你们连军队都不算,也敢妄称天下至锐?”
……

  刘振洲的身体随战马奔出一段距离,然后才从马上栽倒下来。落地的时候,他半边流血的脖子被震动得上下分离了几分,血肉模糊。


  你们连军队都不算,也敢妄称天下至锐?

  刘振洲不理解秦城这句话。他很想问秦城,为何虎狼在他心中连军队都不算,是瞧不起?

  可惜,他不能问秦城。


  他不问,秦城自然不会回答。


  其实答案很矫情,一支需要靠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来彰显英勇的军队,算什么军队?

  短短半个时辰,战斗便宣告结束。


  主将战死的虎狼,再没了半分精锐的样子,开始不成样子往阳翌城方向逃窜。


  秦城下令追击,骠骑军便一路带血的将虎狼像驱赶羔羊般驱赶回阳翌城。


  等到虎狼残兵终于跑回阳翌城时,已经只剩下不到五百人。


  当正准备率领大军开赴丘城的刘安听到军士的禀报,到城墙上一看究竟时,便只看到一队军阵严整的骑兵,追着几百魂不守舍逃荒一般的虎狼军士,一路杀到阳翌城外。


  追击的骑兵军阵前方,飘扬着秦字大旗。


  阳翌城有护城河,但是此时,阳翌城却不敢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让虎狼残兵回到城内,因为骠骑军追的太紧。


  所以,刘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骠骑军在他眼皮底下,在城外将他的心头肉一个一个斩杀。直至一个不留。


  刘彻心痛如绞。


  秦城让骠骑军在阳翌城外停下,自己上前几步,遥遥与城墙上气的发抖的刘安对峙。


  “秦大将军,好厉害的手法,好厉害的骑兵,竟然能胜了本王的虎狼精骑,真不愧是北军精锐!”城墙山,刘安让身旁的将军替他喊话,内心震愤的他却偏偏要摆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刘安!”秦城在城下抬头,望向刘安,没有跟他废话:“尔举叛军乱国,可做好受死的准备了?”


  “受死?”刘安闻言哈哈大笑,眼神却是阴狠的厉害,“狂妄!你凭什么?秦城,你别忘了,前日就是在这里,本王大败了公孙敖的大军!别以为你败了虎狼,就能不知天高地厚,本王大军数十万,岂是你所能撼动?”


  秦城微微一笑,拿手指向阳翌城头的刘安,道:“本将今日能杀尽你的虎狼,明日便能杀尽你麾下十万草贼,破你兴平城!”


  我有骠骑,可轻易屠尔军,可轻易破尔城。
——

  第四百四十七章 长刀出鞘者死

  秦城跟柳木说到阳翌城的目的就是耀武扬威,起先柳木以为最多不过是五千轻骑往阳翌城下一站,朝城墙上喊两嗓子了事,至于能不能起到耀武扬威的效果就不得而知。不曾想骠骑军在半路遇到了号称六千虎狼甲天下的虎狼骑兵,一路冲杀过去,将虎狼屠杀殆尽,更是追到了阳翌城外,在刘安的眼皮子底下将剩下的虎狼将士活活斩尽。不得不说,事情发展到后面,确实耀武扬威到了极致。


  我有骠骑,可轻易屠尔军,可轻易破尔城。


  这话有了六千颗虎狼骑兵的人头做陪衬,怎么都显得分外霸气。


  秦城喊完话的时候,刘安在阳翌城的调兵遣将也宣告完成,这时候随着刘安一声令下,阳翌城门轰然洞开,吊桥被放下,成群结队的车兵冲出城外,在战车上,装载了慢慢的弓箭手,不仅如此,在车兵身后,数不清的弓箭扛着拒马,提着长弓跟着出城。


  对付骑兵,以车兵阻阵,以拒马相隔,再以弓箭手射杀,是最常见的方式。


  别看那些弓箭手躲在战车身后,中间还隔着拒马阵,但并非就不能将箭矢射到骠骑军军阵中。史载战国时“韩国有劲弩,可射六百步”,六百步那可是七八百米,几乎有了后世步枪的射程,除却夸张成分,其效果也很可观。


  主要还是弩种的问题。


  在阳翌城城门打开的时候,秦城朝刘安做了一个拜拜的手势,道一声再会,便调转马头,领着骠骑军轻骑绝尘而去。


  “秦城,本王早晚有一日要让你为今日的嚣张付出代价!”刘安在城头以拳击墙,盯着城下骠骑军远去的背影愤恨道。


  出城的两王联军车步兵并没有撤回城内,而是在城外摆开了阵势。而后,刘安下令阳翌城中大军出城,继续西进,开往丘城。


  骠骑军离去之后,并没有立即赶往丘城,而是希望在沿路对后面的刘安大军打打游击。但是秦城在观察了刘安的行军阵型之后,知道刘安防备严密,也就没有浪费力气。毕竟跟虎狼一场大战虽说胜了,但损失也不小,军中众多伤员若是得不到丘城的及时救治,将会造成更大的损伤。


  在离丘城尚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秦城等人碰到了公孙敖前来接应的军队。


  公孙敖在丘城得到秦城与虎狼交战的消息,首先想到的是秦城可能要吃亏,这便派人出城接应。不过,因为某些小心思,公孙敖吩咐出去接应的心腹将领有意将速度放慢一些。


  将领出行所带兵种主要还是车步兵,因为骑兵都让虎狼给杀的差不多了,秉承公孙敖的军令,将领一路上走得的确不快。但是当他赶到先前骠骑军和虎狼发生战斗的地方时,眼见尸横遍野的战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战场惨烈归惨烈,但是让这名公孙敖心腹将领心惊的,还是尸体成分中双方数量的不成比例。虎狼战斗力如何,他是亲眼见识过的,不说其他,尽是南军的数千骑兵,就折损在六千虎狼的长刀下,但是眼下,别说两个虎狼换一个骠骑军轻骑,恐怕连三个都换不到一个。


  之前只知道骠骑军威名在外,未曾切身感受其战斗力,未免有些空中楼阁的意味,现在眼见为实,将领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战场边有受伤的骠骑军将士在疗伤,或者打扫战场搜寻未死的军士,这名将领正了正心神,不愿在气场上落了下乘,换上一副威严的模样走过去,走过来问一个低级军官模样的轻骑,“你,过来!我且问你,你们大军现在何处?为何不见了踪影?还有,这里发生过什么?”


  轻骑屯长董褚手上正在给一位同袍包扎伤口,听了将领因为明知故问而显得愚蠢之极的话,瞥了他一眼,就再低下头去不看他,继续手上的动作,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


  不仅他是如此,其他的轻骑将士都自顾自继续手中的活,对他们这支突兀出现的军队视若未见。


  将领吃了瘪,顿时大怒。


  军队本就是个等级森严的地方,将领的身份要高出眼前这名低级军官太多,这使得他对对方的无礼感到十分恼怒。


  “将军问你话呢,没听见吗?”将领的亲兵怒喝道,“竖子还不站起身?”


  曾今是秦城伍长的董褚闻言果真站起身,却不是回答将领的问题,而是用冰冷的眼神盯着那个亲兵,冷冷问道:“你叫我竖子?”


  “如何,你不服?”亲兵明明心跳加速,却仗着自己将军就在旁边,就不信对方真敢打狗不看主人,当下便硬气道。


  “桀桀!”董褚阴测测的笑了两声,毫无预兆一脚踹出,蹬在那亲兵的小腹上,在将领的眼下将那亲兵踹飞出去五六步,扑倒在地上。


  “不知大小!”董褚收回腿,还不忘骂了一句。


  “放肆!”自己的亲兵被打,无疑是打了自己的脸,将领大怒,扬起手中马鞭就朝董褚脸上甩去。


  马鞭没有落在董褚脸上,相反,却被董褚一把抓住。董褚看着那将领冷笑不停,眼中尽是轻蔑。


  “大胆小儿,还不放手!?”将领试着抽回马鞭,却怎么也抽不动,一恼一羞之下,更是怒极。


  “公孙敖麾下的好兵,在敌人面前兵败如山倒,倒是会在自己人面前逞威风!”董褚冷笑,说完不忘加上一句,“端的是好威风啊!”


  “拿下这目无军纪的小儿!”将领羞恼之下,朝自己的亲兵招呼道。


  其实不用他说,他的亲兵见自己的将军有麻烦,都已经围了上来,将董褚围在中间,长刀出鞘,锋刃相向。


  董褚眼中的轻蔑更甚。


  骤然,一声声马嘶响起,然后将领和他的亲兵,就看到战场上那些受了重伤的骠骑军轻骑,纷纷跨上了战马。


  没有恶语相向,更没有出声威胁。但是阵型,迅速结成。


  两三百号重伤员,长刀在手,虎视眈眈。


  这些轻骑看向将领的眼神中,除却轻蔑,便只剩下傲气。


  仅三百伤员,就将骠骑军千军万马的气势展露无遗。那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骄傲,根植于每个人的内心。


  董褚仍然和将领僵持着,那条马鞭绷着很直。


  “将军可能没有看清楚这片战场,那末将不妨提醒将军一句。”董褚龇了龇牙,露出沾满鲜血的牙齿,“敢在战场上对骠骑军刀锋相向的人,没有人能够活着离开。今日这些所谓的虎狼对骠骑军亮出了刀子,然后就在这里全变成了死尸!”


  董褚没有将话说完,却已经将意思说的很透彻。没有威胁,胜似威胁。


  昔日公孙敖为抢军功一箭射在秦城后心,别人不知道,那时和秦城一伍为卒的董褚怎么可能不知?


  今日若是这些人能够摆正自己的位置,董褚也不介意在场面上给他们摆个好脸色。但是这个败军之将一过来就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这让刚刚替他们报了仇的董褚什么好心情都不再有。


  将领听罢董褚并没有刻意放大声音的话,脸色一阵发青。在董褚身后,三百骠骑军重伤员虎视眈眈,虽然是伤员,但是在如此情况下,谁能保证他们已经丧失了战斗力?

  “列阵!”董褚言辞嚣张,将领不甘“受辱”,仗着自己人多,纠结了一番之后还是咬牙下令。


  毕竟,若是让公孙敖知道自己今日在骠骑军面前失了面子,免不了显得自己无能。而且将领也不相信这些骠骑军真敢动手,便想拿大军将他们的气势压下去。


  军令如山,在将领身后,上万大军开始阵列,摆出迎敌的态势,战车在前,弓箭手居中,长矛受紧跟着弓箭手,准备随时策应。


  沉重的脚步声整齐响起。


  三百轻骑脸色淡然,肃杀之气却已经充斥全身。


  “希望你能活着度过今天。”董褚鄙夷的看了将领一眼,傲气到深处,便只剩下平淡。


  “还不知道是鹿死谁手!”将领阴狠道,“是你们自己目无军纪,怪不得本将执行军法!”


  董褚冷笑一声,对将领口口声声将自己摆在军法对立面的行为懒得理会。


  局势一触即发。


  “你会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的。”董褚看了将领身后的军阵一眼,刚说完这句话,一阵整齐而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官道尽头,战袍一片红的骑兵从董褚身后奔驰过来。


  骠骑军轻骑。


  看着这些骑兵奔驰过来,骠骑军不动神色,将领和他身后的一干军士都不禁手心冒汗,握着兵器的手不自觉一阵发酸,说不出的不自在。


  所谓军威,便是如骠骑军这般。不需冲杀,仅是一动一静之间,就能给对方极大的心理压力。


  行到近处,秦城抬手示意五千轻骑停下,只身策马行过来。


  董褚松开马鞭,率先向秦城行礼,“大将军!”


  秦城点点头,在马上看了看那个将领,和他麾下那些收刀散开的亲兵,再将视线移到后方那严阵以待的一万大军身上,不发一言。


  “拜见左大将军!”将领声先夺人,向秦城解释道:“末将率军来援,却因为左大将军麾下军士目无军法,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加,非是末将有意冲撞。”


  他本意是解释后面一万大军列阵的缘由,也是解释他的亲兵对董褚长刀相向的原因。


  “拳脚相加?”秦城淡淡重复了一声,然后就在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时候,一把拔出环首刀,在马前滑过一道弧线,然后环首刀重新归入刀鞘。


  将领的脖子上骤然飞出一股血花,随着血花飞起的,还有他的脑袋。


  秦城竟然是招呼都不打,直接要了对方的性命!


  “拳脚相加便对同袍兵锋相向,该杀。”秦城平静的说了一句。


  将领的亲兵呆若木鸡。


  董褚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将领张大眸子的脑袋掉落到地上,那神情仿佛是在说:“早说了你活不过今日,连后悔的机会都不会有。”


  “凡长刀出鞘者,皆斩。”秦城看了那些将领的亲兵一眼,平淡的说了一句,然后拔马转身。
——

  第四百四十八章 笑里藏刀最杀人


  丘城。


  当公孙敖得知自己派去接应秦城的心腹将领,竟然被秦城一刀斩了的时候,公孙敖气的拔剑劈了案桌。


  那将领触犯军法在先,秦城杀人理由充分,于礼这种做法无可厚非,但于情就太不给公孙敖面子了些。公孙敖自认为他和秦城还没有撕破脸皮,多年前的那一箭他不敢奢望秦城会忘掉,也不曾想过秦城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自身是什么样的人便习惯以什么样的心思去揣度别人,所以公孙敖已经做好了跟秦城明争暗斗的准备,但是他没有想到秦城行事竟然如此乖张,嚣张的直接杀了他的心腹,如此狠狠打了他的脸。


  “秦城实在是太过嚣张,简直目中无人!一个裨将,竟然说杀就杀了,还连那些亲兵都没有放过,如此行径,令人发指!”公孙敖咆哮着,像是一只发怒的野猪,焦躁不安,“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秦大将军此举,不过是给将军下马威罢了。将军丢了阳翌,秦大将军新来军中,也需要立威。一个犯错的裨将人头,恰到好处。”李延年并不知道公孙敖与秦城曾今的恩怨,所以他只能从常规的角度去分析。不过这话在公孙敖听来,就是另一番意思。


  “他倒是立威了,本将的脸面往哪儿搁?这张没法儿打下去了,等秦城到了丘城,本将便回长安,这仗他爱怎么打怎么打去!”公孙敖怒道。


  “将军此举不过是将军队的指挥权拱手相让,日后秦大将军若是胜了,将军在阳翌城的失败变成了反面衬托,若是秦大将军也败了,那将军临阵脱逃的罪责,可就大了。”李延年毕竟是公孙敖的幕僚,虽然两人有些缝隙,但还不至于影响了大局。若真是到了那个局面,公孙敖还留着李延年在身边作甚?


  李延年如此一说,公孙敖也觉得事实恐怕就是如此,不过他仍是不甘心,“难道秦城一言不合杀了本将的裨将,本将还要腆着脸给他做马前卒?!那本将这张脸往哪儿搁?”


  李延年平淡道:“将军若是不如此,恐怕就不是一时没有脸面的问题了。脸面只是细枝末节,比起将军在这场战争中应有的功勋,不值一提。若不是如此,恐怕将军日后就是想要脸面也没有了。”


  “那你说该如何?”公孙敖瞪着眼睛,怒气未减。


  “将军不仅要给秦大将军做马前卒,还要陪着笑脸去做,更要做的尽心尽力,让秦大将军挑不出毛病。眼下共拒叛军是大局,只有这个大局定了,将军才能谈及其他,若是大局失了,终究不过是害人害己罢了。”李延年说的不急不缓,“而至于将军与秦大将军的恩怨,可以慢慢来,不急。只有将军首先不给秦大将军机会抓住把柄,将军才有机会去抓秦大将军的把柄。”


  “.……”公孙敖。
……

  秦城到达丘城的时候,身后只跟着骠骑军轻骑,至于那一万步卒援军,则被他丢在后面,现在战事紧急,秦城自然不会因为他们而耽搁时间。彼时公孙敖领诸将出城迎接。大将军出行持节,所到之处百官郊迎,立而立纛设府。行军打仗自然不用如此繁琐的礼节,但基本该有的东西还是要有。


  “罪将公孙敖,拜见大司马左大将军!”未等秦城下马,公孙敖便上前,单膝跪地抱拳,作痛心疾首状,“前日罪将丢失阳翌城,致使大军伤亡两万余,罪不可恕,请秦大将军取罪将人头,以正军法!”


  “公孙将军请起!”秦城翻身下马,疾行两步扶起公孙敖,作真诚状:“公孙将军与众将士在阳翌血战半月,为大汉社稷与叛军大小战达几十次,劳苦功高!虽然最终阳翌城丢失,但这并非是公孙将军及众将士的过失,实在是叛军狡诈,公孙将军与众将士也是为陛下为大汉诛贼心切,这才一时不查,误入陷阱!阳翌城之失虽有错,但何至于斯,公孙将军切莫如此挂怀!”


  秦城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满口不离众将士三个字,实在是体贴到了极点。


  公孙敖闻言眼圈微红,“罪将惭愧,当不得秦大将军如此说法!大将军若是不治罪将失城之罪,军法不存,更难服众,还请秦大将军以军法从事!”


  “好,既然公孙将军有此等大公之心,本将便得罪了!”秦城叹了口气,旋即正色道:“国有国法,军有军纪,虽然公孙将军与众将士有血战之功,但阳翌城丢失不假。本将酌情军法,决定执行军纪,公孙将军听叛!”


  “罪将在!”公孙敖听了秦城这话,心中一惊,暗道秦城你这厮不会真落井下石吧?老子刚刚那番话可都是说着玩的,你可千万别当了真啊!


  如此想着,公孙敖低下的头忍不住回望了身后的李延年一眼,在李延年气定神闲后,这才稍稍稳了稳心神。


  秦城将公孙敖胆怯之下表现出的这个发自真心的举动看在眼里,顺着他的视线便看到了后面人群中的李延年。此时李延年的目光也正好看过来,两人的视线一触碰,李延年便低下头去。


  秦城眼神凌厉,看到李延年风度不凡,心里寻思:公孙敖在这种时候会看这人,可见这人对公孙敖十分重要,日后要多加留心些。


  李延年触碰到秦城凌厉的眼神,心跳不禁加速一动,心里忍不住想到:这秦大将军果然不是吃素的。


  “公孙敖将军率军于阳翌城血战半月,却终究失城,现本将令公孙敖将军免职,暂为战车御手,阵前听令,但仍可参与军事决策,戴罪立功。”秦城的声音说不凌厉,却也有几分气势,个中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让公孙策参与决策,实际上并没有剥夺他多少权力,至少让他面子上过得去。不过这个御手参与决策到底有多少分量,则要完全看秦城的心情。甚至包括公孙敖的性命,都是由秦城说了算,要是秦城真让公孙敖去打前锋,公孙敖肯定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当然,真施行起来又是另外一种说法,个中微妙,妙不可言。


  公孙敖没想到秦城如此“宽容”,当下“感激涕零”道:“谢秦大将军不杀之恩!”


  “公孙将军多日来辛苦了,接下来便由本将来调度全军,公孙将军也可歇歇。”秦城微笑道。


  “大将军如此体贴将士,罪将感激涕零!”公孙敖感慨道。


  在外人看来这当然是一副和谐的不能再和谐的画面,不过这里面秦城和公孙敖的斗争,就是笑里藏刀了,险得很。


  南军指挥调度权的移交进行的没有波澜,到秦城入主三军主将大帐,公孙敖便识趣的退了下去。既然公孙敖名义上只是一个战车御手,没事儿的时候自然不能跟秦城这位大将军待在一起。


  大帐中,一直对公孙敖今日表现冷眼旁观的柳木对秦城说道:“公孙敖为人向来傲气,目空一切,今日在城外对你态度却如此谦恭,认罪更是主动,这等非常之举背后定然有非常用心,就是不知道这厮心里作得什么打算。今日你又撤了他的职,就更要小心他耍心眼儿。当下两王联军在侧,大战一触即发,可容不得有半点儿闪失。”


  “丢城失地,可是死罪。我只是免了他的职,他应该感恩戴德了。”秦城看似轻松随意道,在将案后坐下来,然后示意柳木也落座歇歇身子,这两日连日奔走,又大战了一场,更是跑到了阳翌城下对刘安吹胡子瞪眼了一番,铁人也不能不累。到阳翌城外耀武扬威,固然有追击虎狼骑兵的需要,更重要的却是为了通知刘安骠骑军来了,你们往后行事小心点。这个时代的骑兵对车步兵具有很大威胁力的原因之一,便在于骑兵能够-骚扰车步兵行军,要是骑兵上了规模,要毁对方的粮草并不难。没了虎狼骑兵的刘安不能不顾忌这些,这就会使得他的行军速度会降低不少,也就能给秦城更多时间掌握大军,然后布置各项事宜。事实上,秦城这回领骠骑军回来,还留了一部分骑兵在后面骚扰刘安的行军队伍,不求杀伤,但求迟缓他们的步伐,也磨磨他们这一路高涨不跌的士气。


  “有公孙敖在此,终归是个不稳定因素,指不定这厮什么时候就能做出什么事来,你为何不将他遣送回长安?”柳木一边捶打着大腿,一边说道。


  “这个时候将公孙敖遣送回长安,他还不被判个死罪?”秦城道,“如此做法影响士气,会寒了军心,得不偿失。”说着笑了笑,“放心吧,公孙敖不过是小鱼小虾罢了,翻不起多大的浪来,尤其是现在,他更需要夹着尾巴做人。”


  “怕就怕公孙敖没有这份明智。”柳木道。


  秦城想起先前在城外的看到的那个儒士,若有所指道:“之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


  “好了,不说这个,你给我传一份军令出去,”秦城道,“下令大军拔营,明日破晓启程,向西撤退,目标:一百五十里之外的大名城。”


  “诺!”柳木抱拳,随即错愕道:“撤退?真要退到大名城与两王联军决战?”


  “大名城城高墙厚,不输阳翌多少,很适合守城战。”秦城道,“再者,你我刚到这里,总得有个时间与空间上的距离去了解两王联军。”


  “一肚子鬼主意。”柳木嘀咕了一声,便出去传令。她自然知道秦城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就退了,秦城向来肯吃亏,不过那是在吃亏有丰厚回报的前提下,柳木想秦城这回肯定是想以退为进,就是不知怎么个以退为进法。
……

  撤退的军令下达到各部的时候,果然引起了众将士的疑惑,本以为大将军来了可以好好干上一场,一雪前耻,没想到秦城的第一道军令便是后撤,这让太多人始料未及。


  不过在公孙敖那位心腹将领被秦城取了脑袋之后,众将士也都知道了秦城治军之严,所以虽然心中困惑,或者不满,但执行军令却是不折不扣。


  翌日大军开拔,热闹了一阵的丘城再度归于平静。


  当汉军从丘城撤退的消息传到正在行军途中的刘安军中时,刘安很是诧异,“秦城退了?怪哉怪哉!这厮不来与我军决战也就罢了,竟然退军,如此作为,其意为何?”


  “丘城不过是一小城,难以坚守,秦城那厮退而择良城,也在情理之中。”有谋士道,“说到底,秦城还是不敢与我大军野战,只敢龟缩城中,仗着城墙的保护来与我大军相抗!”


  “在下听说秦城自打成名以来,都是领骑兵作战,对付的也是匈奴骑兵,未见过他指挥过什么城市攻守战。此番秦城来此,只带了五千轻骑,如何敢与我二十万大军相抗衡?”另有谋士道,“秦城也不过是骑兵作战有可取之处,这车步兵作战与城池攻防,他未必在行。”


  “有道理!”众谋士纷纷附和道,“不然他来的时候那般嚣张,还敢在阳翌城外叫嚣,而现在却只知道撤退,无法理解。”


  刘安不动声色,在众人说完之后,这便看向一个留着长须的中年男子,道:“军师有何高见?”


  军师正是淮南国第一大才吴怀素,他淡笑道:“诸位说的都在理,只不过,秦城能够职领大将军,而刘彻这回又能派他来与我大军抗衡,不可能是个没有本事的。此番秦城退丘城,行为非常理,不可等闲视之。再者,我观秦城用兵向来诡异,狡诈异常,时有奇计,若是我等掉以轻心,只能让他有机可趁。”
——

  第四百四十九章 城外广连营


  时下大儒之士通常都有一种儒雅气质,让人一看便会觉得这些人与常人不同,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因为儒士肚子里墨水多,内气外放,另一方面也是装扮使然,稍微有点条件的,莫不是儒袍长衫,这就使得这群人能够很轻易成为社会中与普通百姓区分开来的群体,并且很容易讨喜,孔明先生在后世之所以能够那般受欢迎,大概便有这种因素在内。而吴怀素便是儒士中的突出代表。


  刘安在行军途中得知汉军从丘城撤离,军议的结论便是照常行军,不作突进。


  两王联军的骑兵精锐——虎狼被骠骑军一个照面给屠杀完全,但这并不是说两王联军现在便没了骑兵,即便是不能成集团冲阵,但是满足行军队伍的各种需要还是能行的。


  古人云“凡行军之道,无犯禁止之节,无失饮食之适,无绝人马之力,且行必为战备。”由此可见行军队伍并不是鱼贯而进,而是有严密组织的,对速度和饮食都有要求,行军将士在途中也必须留有余力,且行军队列本身就是一个阵型,要求能够应对突发情况,随时投入战斗。所以秦城留下一些骠骑军,说是要骚扰迟缓两王联军的步伐,但是效果并不明显。


  两王联军行军速度并不慢,一般军队行军日行三十里可矣,若是情况紧急也能加倍,日行六十里是极限,骑兵要快上一些,但一日一夜加起来行军三百里也是极限,两王联军从阳翌城到丘城,以日行四十里的速度,三日后到达丘城时,南军主力已经奔行到了大名城。


  不管如何,两王联军终究是占领了丘城,并且将战线向西推进了一百多里。又下一城的刘安心情明显不错,之前因为虎狼精骑被尽灭的阴霾总算消散了不少。心大的人总是喜欢站在视野广阔的地方,尤其是高处,刘安这回出征有个习惯,每下一城他都会登上城头城楼,在楼上俯瞰城内,也俯瞰城外。


  一览众生小。


  “这一路上来除却那些零散的骑兵有些恼人,并没有碰到什么意外,可见秦城往西退却是实情,并非有诈。远放出去回来的游骑也证明了这一点。”刘安傲然挺立,目光深邃,气势昂然,“难道秦城真甘心就此退却?军师能否看清秦城的算盘?”


  城楼上只有刘安和吴怀素两人,除此之外便是刘安的亲卫。


  吴怀素神情依旧是淡然,若是这时候有一把蒲扇,也可算是仙风道骨了,他听了刘安的话,却回答了一句有些不相干的话,“丘城城小,粮草储备不多,尚且不够大军两日所需。”


  “哦?”刘安眉头挑了挑。


  吴怀素笑了笑,高深莫测。
……

  “果真被你说中,刘安那老匹夫在得知我等从丘城撤离之后,并没有提高行军速度,更没有追赶的意思。”一片树林中,柳木将环首刀连刀鞘插进地面,对翘着二郎腿躺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的秦城说道,“这老匹夫就不担心我等到了大名城,有时间加固城防,让他攻城倍加艰难?”


  “刘安能够在阳翌城大败公孙敖,由此可见他军中不会没有能人。我等行军走快点无妨,反正只有后面几百里之外有敌人,但是刘安不行,他现在是步步皆敌,怎能不防?”秦城道。


  柳木看了一眼林边的骠骑军轻骑大军,问道:“那这仗还打不打?”


  “打,怎么不打?”秦城坐起身,看了一下时辰,然后挥手道:“让李敢过来。”


  “大将军。”


  秦城站在大石上指了指远处,对李敢道:“看清楚城片外那正在安札的大营了吗?那其中一个便是刘安大军的辎重大营,他们此番出征携带的粮草就在营中,扎营正是大营防备最混乱的时候,本将要你带人去将那辎重大营的粮草烧了!”


  “末将得令!”李敢闻言果断抱拳,跃跃欲试。


  秦城笑笑,“别死心眼儿,你知道本将的意思。本将给你两千轻骑,你速去速回。”


  “诺!”


  “记住,能烧多少是多少!”


  少顷,李敢带着两千轻骑从林中火速奔出,也不做掩饰,直接冲向丘城外那片看起来无边无际的大营。现在李敢追求的就是一个速度,刘安军中骑兵并不多,要是李敢冲得快些,趁着大营正在搭建,浑水摸鱼的可能性很大。


  丘城小,连营广,两千轻骑从林中奔出,直插连营中的一个点。


  两王联军中号角声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练成一片,厚重沉稳。


  两千轻骑出现在连营的视野中,那些连营中自然军士喧闹,惊呼连连,将官们的呵斥声、马蹄声,在烟尘中奔腾。


  辎重大营。李敢的眼神一刻没有离开过那个方位,他知道其他那些连营根本就不可能来得及阻止他们的进攻,能够阻止他们后撤就已经很不错了,所以他只看着辎重大营。


  两千轻骑,人人皆负薪柴。


  正在安防拒马,构造壕沟与栅栏的两万联军军士们,在李敢率领轻骑杀到的时候,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的防御,便被轻骑突破了防线,那些还未成型的防御工事,仅仅给轻骑造成了一些无关痛痒的损失。


  两千轻骑从正面突入,带起一阵腥风血雨,将大营还未构造完整的攻势付之一炬。


  进大营营门,李敢便看到了护营军士已经朝他们涌了过来。


  大军扎营,自然不可能不防备突发情况。


  李敢也知道一战必不可免,他年轻而刚毅的脸上顿现一股强烈杀意,环首刀向前一指,喝令道:“骠骑军,冲锋!”


  而此时,除却在林中居高临下观察战场形势的秦城和骠骑军众将士,还有人在注视着李敢带人冲向辎重大营。


  丘城城楼,刘安和吴怀素眼神漠然。
——

  第四百五十章 此战不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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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队征战在外,安营扎寨时,除非是主将很白痴,扎营一般都防备严密,营垒或依山或傍水或扼交通咽喉,布置紧凑。一般而言,中军大帐在中,前后左右以及左右虞侯六军分布在外侧,形成众星拱月的营阵,而众军与中军又抱成团,以便中军发号施令和相互援引。军营形状设置则或者成方或者成半圆等等,很少出现线条性的排列,因而刘备额连营七百里的扎营,才会被魏文帝曹丕嗤笑为不知兵者所为。


  丘城背山而建,而丘城外大营背城而建,这本是一个好的规划,不过守株待兔良久的秦城,带着轻骑已经在远处林中观察了良久,选择的就是两王联军大军刚到,准备扎营而未成型,军队相对最为混乱的时候,发起突袭,直捣其辎重部队。


  骑兵不袭击粮草,实在是对不起骑兵这个身份。秦城曾对柳木这样说道。


  至于袭击淮南王的辎重部队能不能成功,倒是另外一种说法。


  话说李敢领两千轻骑突入两王联军辎重营军中,左奔右冲,说十步杀一人还不足以形容轻骑的兵锋,而应该是步步杀人。对方匆忙间集结起来的阵型防御力量着实有限,轻骑又是携势而来,冲杀起来自然生猛。


  “拦住他们,拦住!”辎重营中一个校尉眼看着前方队列中的军士一个接着一个倒下,骠骑军轻骑如同天神下凡一般,长刀飞舞之处必然飞起一阵阵血花,同袍惨嚎着倒下,马蹄所到之处必然队列溃散,他既是心痛又是焦急,拼命的带着身边的队伍往前涌,不忘举刀大吼:“后退者死!”


  “长矛手,顶上去!”


  “战车,列阵!”


  “重卒,列阵!”


  “弓箭手,准备!”


  旗语、号角声、吼叫声,在这一刻炸裂开来,一声声军令从额头上青筋与汗珠一起突出的校尉口中爆出。


  两王联军是标准的汉军配置,千人的队伍即包含了各个兵种,重卒轻卒弓箭手一应俱全,而这其中一般又以伍为基本单位,五人中即有长刀、长戟、弓箭手等,在战斗中相互配合。但是面对轻骑冲杀过来,若是按照寻常军制让士卒冲上前去,无异于找死。好在辎重营中有配置独立的各单位兵种,所以校尉调动起来并不太麻烦。


  李敢率军在前方厮杀,势不可挡,面前无一合之敌。但是人头数的堆积总算是为后面的辎重营军士赢得了虽然短暂,但却宝贵无比的时间。百步之后,李敢看到前方的敌军军阵虽然依旧单薄,但是已经有了基本形状。


  李敢咧嘴一笑,笑容残忍,嗜杀意味浓厚,若是一般孩童看见,肯定是要当场吓哭并且几天几夜不敢睡觉的。这些年来李广跟随秦城东征西讨,参战无数,在身上背负了无数道伤痕的同时,也锤炼出了极强的武艺和悍战气质。如今的李敢,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在上谷嫉妒秦城才能的少年,他早已成了一个合格的将领,并且有着极深的骠骑军烙印。


  骠骑军,敢战,会战,战即如狂,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骠骑军,骄傲。这些骄傲从鲜血中孕育,因而形成之后每逢交战,必定饮人鲜血。


  面对前方匆匆结成的军阵,李敢残忍一笑之后,手中长刀向前一扔,那长刀划破低空,洞穿了辎重营军阵前列一个长矛手的胸膛,将其击飞出去,接连撞翻三五个军士。


  李敢弃刀之后,抓起悬挂在马背旁的长矛,大喝一声:“杀!”便率先突入敌方阵中。


  紧随其后,无数从眼前厮杀中冲出来的骠骑军轻骑,随即冲入那些刚结好的军阵中。


  在整个大汉军中,骠骑军之所以是最精锐的一支骑兵,远远不只是因为他们的装备足够精良,训练足够残酷,最重要的,是因为在整个大汉军中,骠骑军是征战次数最多,奔行距离最远,面临过的险境最杂,征战过的范围最广的一支军队。从上谷成军,到而今,骠骑军数次入大漠,征服查哈地,踏足匈奴大单于王庭,破河朔,征河西,如此多回惨烈的战斗,骠骑军的骨干力量都是从血潭里,从死人堆里,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战士。身经百战,卒有卒胆,将有将骨,军有军魂。


  也正因为如此,那支敢夜郎自大妄称“六千虎狼甲天下”的虎狼骑兵,在面对骠骑军之后,才会只能被轰杀的连渣都不剩。


  两千轻骑战入敌阵,卷起千堆血,其势就像是一把扫帚扫起院中的水,锐不可当。


  轻而易举破阵。


  大杀四方。


  这些在淮南国或许能够称为精锐的军队,在久战成雄的骠骑军面前,不值一提。他们毕竟是在太平盛世中成长起来的军队,怎会知晓那支几乎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几条伤疤的军士,手中的长刀取过多少条人命?

  辎重营,天翻地覆。


  两千轻骑,轻破大军。
……

  丘城城头城楼。


  刘安的身体禁不住在轻轻颤抖,他双手握在一起,狠狠攥紧,关节泛白,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城外,双眼充满血丝。


  “这天下真有如此骁勇的军队?”


  吴怀素轻叹一声,“今日吴某算是开了眼界,天下皆传骠骑军兵锋所向,斩万军如斩草芥,今日有幸得见,果然不虚。”


  刘安瞥了吴怀素一眼,声音低沉而不稳定,“军师很敬佩骠骑军?”


  “敬佩!如此军队,天下人谁不敬佩?”吴怀素道,“便是作为对手,也值得尊敬。”


  刘安不说话。


  吴怀素淡淡一笑,悠悠道:“不过更觉得可叹。”


  “哦?”


  “如此军队,不能为我所用,自然觉得可叹。”吴怀素道,竟然有些淡淡的惆怅。


  “本王倒是觉得可惜。”刘安冷哼一声,却没有半分可惜的意思。


  “哦?”


  “如此军队,就要葬送于此,难道不应该可惜?”刘安的声音冷冰冰的。


  吴怀素露出一个苦笑,“大王有些过于有信心了。”


  刘安转过头,盯着吴怀素,“军师此言何意?骠骑军必定袭击我大军粮草,这是军师提出来的。让辎重营引诱骠骑军,并且以大军围歼之,这也是军师一手策划的。怎么到了现在,军师反而这般说法?他骠骑军便是再厉害,终究没有翅膀,入了军师之套,被数万大军围困,他们还能飞出去不成?”


  吴怀素并不介意刘安的不满,不急不忙道:“先前在下不知骠骑军强悍如斯,现在感受到骠骑军的军威,才知道在下先前的算计未必能够凑效。”说着拱手作揖,“这是在下的失算,请大王责罚。”


  “等等。”刘安急躁的一摆手,“本王不理解军师的意思,骠骑军再强也只有两千左右,如何能逃脱军师的算计?”


  “大王请看。”吴怀素手指向辎重营,解说道:“骠骑军已经开始撤退了,而这个时候我大军的合围之势还未形成。先前安排的那些打算拖住骠骑军的军士,在骠骑军的强悍冲击下,并不能有效迟滞他们的步伐。更重要的,是这支骑兵明明是来烧粮草的,竟然在离粮草只有几百步之遥的时候折返。就是这几百步的距离,使得他们可以全身而退。”


  刘安向辎重营望去,果然就看到那两千骠骑军已经开始撤退,而那些合围过来的大军,还没有将包围圈拉拢,缺口还很大。明眼人都能看出,那个缺口已经足够骠骑军冲出去了。


  “他们为何不烧粮草?他们怎么知道本王会调集大军来合围?仅仅几百步的距离了,他们竟能如此准确的判断战机、果断撤退?”刘安意外不已,同时还带着些恼怒,“一来一去不足两刻,骠骑军把打仗当做儿戏不成?”


  吴怀素不理会刘安的恼羞成怒,而是细细说道:“大王方才没有注意到城北有火箭升空?想来那应该就是骠骑军的暗号无疑,正是这个信号指挥了骠骑军方才的行动。”吴怀素手指向北面,道:“那片密林中,应该还藏有其他的骠骑军,他们观察着战场的形势,为冲阵的骠骑军提供行动指导。”


  刘安怔了怔,大骂一声可恶。


  刘安自然知道派军去那片密林无用,且不说能不能追上,就算是追上了,追过去的骑兵估计也是只有被骠骑军屠杀的命。


  于是乎,在刘安和他十几万大军的眼皮子底下,李敢带着两千骠骑军杀进杀出一个来回,在毁了他一片营地,屠杀了他几百军士之后,挥一挥衣袖,扬长而去,无比写意。


  “骠骑军,本王的心腹大患,早晚必除之!”刘安“目送”着两千骠骑军远去,愤愤然道。


  “此番入境仅是五千骠骑军,尚且如此,在重创虎狼精骑之后又在十几万大军面前杀人如闲庭漫步,若是他日换了三万骠骑军一起来,我等又该当如何?”刘陵不知何时走上城头,这位年龄已经不小,但是风采依旧照人,韵味一年比一年更耐人品位的翁主,不管何时何地都身着华服,展现她万人迷一般的魅力。


  她向刘安行了一礼,然后看向吴怀素,明显方才那番话是对他说的。


  “骠骑军主力现在北方,担负着抗击匈奴主力的任务,自是无暇他顾的。”吴怀素道,“不过,就算是三万骠骑军都来了,我等也无需畏惧,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军师说的好生轻松。”刘陵冷淡道,“今日两千骠骑军就能在我十几万大军面前招摇过市,而我等无可奈何,若是三万骠骑军到了,军师如何应对?别说虚的,军师就直接说怎么排军布阵吧!”


  “不得无礼!”刘安呵斥刘陵道,“怎能对军师如此说话?”


  “女儿知错。”刘陵向刘安一拜,但目光仍旧看着吴怀素。


  吴怀素并不生气,好似这世间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的情绪产生波动一般,他淡淡笑道:“在下敢问翁主,可知秦城今日以两千轻骑来袭营,目的为何?”


  “不是烧粮草?”刘陵微滞之后,试探着问道。


  “当然不是。若是真要烧粮草,秦城就应该让五千骠骑军尽数出动,不仅如此,可能连南军的骑兵都要一起调动,并且还有可能让南军大军配合行动,如此成功的机会才要大上一些。”吴怀素道,“秦城今日以两千轻骑来袭营,看是为了粮草,实则不然。”


  “那是为何?”刘陵愕然。


  “试探。”


  “试探?”


  吴怀素看向城外,眼神中终于多了一丝炙热,他沉声道:“名将不打不明之仗。秦城刚来颍川,不知我军深浅,而要与我军交手,怎可能不事先了解我等?今日这仗,说不定秦城就没有打算得手,他要的,不过是看我们如何应对罢了,以此判定我们的实力,以方便日后的行动。”


  刘安和刘陵俱是愣了愣,两人都没有想到这方面来。


  “所以翁主大可不必为今日之战挂怀。秦城在试探我等,在下又何尝不是在试探他?”吴怀素看向刘陵道,然后目光炯炯道:“试探完了,便是真正的大战了。”


  这一刻,吴怀素浑身战意盎然。
……

  等李敢带人回到林中时,秦城等人已经列队以待。招呼李敢等人入阵,秦城挥挥手,下令大军离开此地,返回大名城。


  大名城是颍川境内仅次于阳翌城的大城,城高沟深,军事防御工事完备,具有大军据守的基本条件。


  秦城领军回到大名城的时候,天已日暮。不过大名城内外仍有不少军士和民夫在加筑防御工事,或者加固城墙,或者赶造守城器械,或者往城墙上运输工具,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丝毫没有因为日暮而受到影响。


  秦城让李敢带着骠骑军去驻扎,自己带着柳木王二和几个亲兵,就近在城墙周围查看防御工事修建的如何。


  到现在为止,秦城对城池攻守战的了解仍然不够深入,至少跟对骑兵作战的了解没法作比,所以秦城就拉着柳木,让她好生看看。柳木自幼熟读兵书,又有李广作授业恩师,其对城池攻防战的造诣自然不是秦城这个半吊子可比。


  “内为之城,外为之郭,郭外有壕,或称之为池,守城主要守外城,即是守郭,要固守一座城池,必须做到城池修,守器足。”柳木一边跟着秦城查看周围的军士民夫作业,一边给秦城作解说,“所谓城池修,即要疏通壕沟,祛除沟底污泥,有时候甚至要扩展壕沟,或者在壕沟底部打入尖桩。城池修缮除却常规修理外,还要多造木女墙,以便城垛在战斗中损坏时能够及时堵住缺口。至于备足守器,无非是城墙上的防御器械,以及弓箭,有时候也要对城门做些处理……”


  秦城边看边听,很是认真,这些东西有的他知道,甚至还有过研究,但是配合眼下实际,便看便听,又是另一番体悟。


  “前面的,让开!”秦城正和众人上城墙,后面传来一个粗重的嗓音。


  一个上身**的大汉,扛着两截大檑木,正从城下走上来。那汉子身上的檑木是最大的一种,作战时要三四人才能搬起一根扔出城墙,而这个汉子,竟然一个肩膀扛着一根,近千斤的重量压在他身上,他也只是低着头而已,走起路来虎虎生风,速度很快。


  大汉嗓门粗,语气也谈不上客气,王二听了顿时就有些来气,正准备出声呵斥一番,秦城示意王二不必,自己主动退到了一边。


  那大汉从众人中间穿过,目不斜视,上了城墙,三步并作两步,将檑木放好,这才随意抹了一把汗水,深呼一口气,看起来并不如何疲倦。


  “城下还有多少?”大汉放下檑木之后,问身边的同伴道。


  “回禀将军,还有百十来根。”身边的一个军士道。


  秦城本来只是多看了这汉子一眼,并没有过多关心,听到那军士叫将军,这才多看了那汉子一眼。


  汉子生得比秦城稍高,皮肤黝黑,肌肉一块一块的发达到恐怖的程度,但却不显的笨拙,只会让人觉得健壮。


  汉子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喃喃道:“
——

  第四百五十一章 掌军安内攘外(一)【第一更】


  最后一根檑木搬上城头的时候,众人已都是满头大汗,那汉子轻松一口气,对秦城等人行礼道:“有劳诸位了!”


  “先前你不是说为守城尽力乃是众将士的责任么,现在如何又客气起来了?”秦城笑着回礼,打趣道。


  “话虽如此,但这种体力活本不是诸位份内之事,诸位能够义不容辞,当得有劳二字。”汉子脸上汗珠密布,竟显得有些油光满面,他说话时声音洪亮而不显粗莽,说罢像是想到什么,环顾了城内外一眼,轻叹一声,道:“这大名城虽然也是大城,但到底这些年间战乱较少,城内军械贮备不足,跟阳翌城不能相比,秦大将军让我等在此守城,若是现在不趁着叛军还未到抓紧时间囤积军械、加固城防,来日大战爆发,恐会力有不逮。”


  秦城笑了笑,正欲说话,柳木抢先问这汉子道:“这位将军,不知你觉得秦大将军命大军据守大名城,此举如何?”


  “既是大智之举,也是无奈之举。”汉子随口接话道,言谈间并没有什么顾忌。


  “何解?”柳木是看出秦城对这汉子有些兴趣,便打定主意索性考量一番,这便又问道。


  “叛军从淮南国发动叛乱,挥军西进,到阳翌城时都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在秦大将军率军大破虎狼之前,更是未尝一败。这个时候,因为刚刚举事,又是一路连胜,叛军自然士气如虹,反观我南军,初战失利,士气有些不可用。当此之时,明智之举自然应当是暂避叛军锋芒,据城而守,消磨叛军的士气。”汉子说着,见秦城和柳木都是一脸饶有兴趣的神情,便一直说了下去,“消磨叛军士气,消耗叛军的军械辎重,同时调整我军的士气,等到叛军进攻受挫,战时长久,而叛军辎重补给不足,士气下降之时,我大军再反击,可以一举得胜。”


  “真知灼见。”柳木表示认同,继续问道:“这是大智之举,那无奈之举呢?”


  “阳翌城破,丘城城小,大军丧失先机,只得退守大名城,以逸待劳,跟叛军拼消耗,拖延时间,本就是无奈之举。”汉子摇摇头,有些惋惜,“说来那公孙敖真是白痴一个,放着坚如磐石的阳翌城不好好守,偏偏妄想夜袭一举击溃十几万叛军,舍本逐末,最终落了个丢城的下场,真是贻笑大方,说来可气至极!如今丢了阳翌城,害我大军后退数百里,处处处于被动,实在是罪不容诛!秦大将军只是削掉他的职位,真是便宜他了!”


  秦城闻言哈哈大笑,在汉子迷惑的眼神中赞叹道:“将军果真是真性情,见识非凡,更是心直口快!”


  “这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有甚不能说的?”汉子摊摊手,道。


  “对了,你现在居何职?”秦城突然问道。


  “南军前部重卒校尉,赵破奴!”汉子自报家门,然后咧嘴一笑,对刹那间微微呆愣的秦城道:“不知仁兄是哪个部的,倒是有些面生。”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在秦城记忆里的那段历史中,赵破奴攻破楼兰,也是历史中千年传颂的佳话。只是没想到,现在眼前这个身材高大、气力惊人的年轻汉子,便是那赫赫有名的赵破奴。


  秦城心情大好,不禁拍了拍赵破奴的肩膀,也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用一种栽培后生的赞赏语气道:“赵破奴,不错!好好干,日后就跟着本将混,有前途!”


  “.……”赵破奴额头上冒出几条黑线,有些不悦的看着秦城,道:“兄台,你谁啊?”


  “秦城,现在是大汉大司马左大将军。”


  “秦大将军?!”赵破奴吃惊得打量了秦城一眼,有些难以置信,见柳木等人都是一脸正是如此的表情,连忙行礼:“拜见秦大将军!”说着想起秦城方才的话,于是不甚激动道:“末将愿跟随秦大将军,鞍前马后!”


  “孺子可教。”秦城嘿嘿一笑,与柳木相视一眼,会心而笑。
……

  大名城有官衙,不过这与秦城关系不大,南军驻扎在大名城,虽然要征用不少地方,但秦城还没有征用官衙作行营的习惯。从城头下来,回到大帐,秦城让人叫来南军的主要将领,当然也包括公孙敖,向他们了解两王联军的一些情况。这些将领在阳翌城与两王联军怎么都对战了半月,自然有些心得。


  不曾想这个会议一开便一直到黎民,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秦城才让众将退下。


  期间公孙敖倒也算配合,说了一些有用的话,虽然脸色并不如何,但承认自己在阳翌城的失策还是没有犹豫的。


  这让秦城颇觉惊讶,以他之前对公孙敖的了解,知晓公孙敖为人傲慢,恃才放旷。现在自己剥了对方的官职,不说公孙敖凡事会与自己争锋相对,但绝对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连解说阳翌城之战时也那般言辞中肯。


  如此,秦城不自觉就想起了那日在丘城外看到的那个中年儒士,那个公孙敖在情急之下,仍然会回头相望的谋士。


  秦城这回领南军对付两王联军,只是对外,对内还不得不与公孙敖周旋,将其打压——这是一件没有选择的事情,因为秦城知道公孙敖绝不会因为什么大局而放下跟自己的恩怨,那么自己如果不处处防备不掌控主动,便只能陷于困境,自身不保。如此,抗击两王联军的大局也就无从说起。


  说起来在与公孙敖的恩怨中,吃亏的是秦城,要做出什么行动也应该是秦城先如何如何。但世事和世事中的人往往非是如此,伤害人的一方往往比受伤的人还要有怨气,还要有继续伤害人的积极性,因为他们在伤害人之后会良心不安,总是时刻想着那被伤害的人会如何报复自己,于是便总是率先发难,美其言为自保。至于化干戈为玉帛,这从来都不是伤害人的那一方会考虑的问题。


  秦城前世在黑道中与人斗争多年,自然知晓小人的这个性质,于是便决定主动出击,将一切可能有的威胁都扼杀在摇篮里。


  “公孙将军,本将有一事相请。”末了,秦城对公孙敖如是道。


  “秦大将军请说。”公孙敖道。


  “昔日我曾听闻公孙将军帐下谋士如云,皆是足智多谋之辈,多有知兵者,中军大帐想向公孙将军暂借这些谋士一用,为对抗叛军出谋划策,不知公孙将军答应否?”虽然公孙敖现在名义上只是一名御手,但表面上的工作、面子上的事情秦城还是会顾及到公孙敖,所以仍是称呼他为将军。


  公孙敖没有想到秦城会想出这么一招釜底抽薪的狠招来,一时不知该如何接招,问题是秦城在众将面前以中军大帐的名义要人,公孙敖向拒绝都找不到借口。


  “对了,上次尔等在丘城外迎接本将时,有一长衫儒士在公孙将军身后,此人诸将中可有人识得?”为免公孙敖瞒天过海,秦城便索性指名道姓。


  “那人是公孙将军帐下第一幕僚,名为李延年。”赵破奴适时表现道。


  “好,本将观此人气度不凡,公孙将军可不能吝啬。”秦城朝赵破奴露出一个鼓励和赞许微笑,又对公孙敖道:“眼下击败叛军是大局,本将来时时间紧迫,来不及向陛下讨要谋士,公孙将军大公无私,顾全大局,正是大功一件。”


  秦城如此说了,公孙敖退路全无,只得愤愤然抱拳:“敬遵将令。”


  会议散了之后,公孙敖带着一腔愤怒回到大帐,左右不适,心中万千怒火不知往何处发泄,憋得浑身自不在,恨不得上天入地。


  偏偏这个时候,被秦城派来“迎接”谋士的王二后脚就跟了上来,向公孙敖要人。


  “急着投胎么?等着!”公孙敖怒不可遏,朝王二大吼一声,唾沫星子溅了王二一脸。


  王二也不恼,抹了一把脸,只是冷冷看着公孙敖道:“大将军军令,战事紧急,诸事必须加紧准备,若是贻误战机,军法从事!”


  “你还敢威胁本将不成?你一个小小的队正,如此跟本将说话,信不信本将先砍了你的脑袋?!”公孙敖暴跳如雷,几近疯癫。


  “公孙敖!你现在只是一名战车御手,身无半点官职,竟然也敢自称本将?如今我是队正,你对我大吼大叫,可是你对上不敬!”王二哪壶不开提哪壶,揪着公孙敖的小辫子发难,语调轻蔑的让人抓狂。


  “你……”秦城对公孙敖一直称呼为将军,这让公孙敖几乎都忘了自己御手这个耻辱的身份,当下被王二如此打击,哪里经受得住,几乎是被气的肝胆欲裂,当下就要一把拔出长刀,向王二斩去,“老子先杀了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


  “将军,将军住手!”帐内一下子涌进数人,为首正是李延年。公孙敖去了中军大帐一夜,他此时正是来找公孙敖,不巧在帐外就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连忙冲进来一把拦住公孙敖,将他拔出半截的长刀压回刀鞘,压低声音急忙警告道:“将军你疯了,你忘了那因为向骠骑军拔刀,而被秦城斩了的裨将了么?”
——

  第四百五十二章 掌军安内攘外(二)【第二更】


  此时的士子还讲究君子六艺,因而都有一定的身手,所以李延年才能拦住公孙敖。听了李延年的警告,公孙敖气的脸红脖子粗,想起自己那名裨将,简直忍无可忍。


  “不忍一时小辱,何以成大事?”李延年继续压低声音道,“笑道最后的才是胜者!”


  公孙敖与李延年对视良久,终是一把扔掉长刀,堪堪忍住怒气。


  “胆敢以下犯上,对上峰拔刀者,依军法,当斩!”王二不温不火的声音又响起,再一次点燃了公孙敖心中的怒火。


  不是公孙敖没城府,而是人皆有不能承受之重,不能忍受之辱,公孙敖出生自世家大族,对寒门平民就没拿正眼看过,如今不仅被秦城削掉了官职,处处受难,更是被王二一个小小的队正为难,如何能不怒?

  “我斩你鸟.……”公孙敖气极之下大骂,也没注意到自己这话的歧义,但是好歹被顾不得礼仪的李延年给把后面的话拦下。


  王二看着眼前的闹剧不言不语,冷笑不迭。


  只是这冷笑,怎么听怎么渗人。


  “队正,真要如此咄咄逼人?”李延年稳住公孙敖之后,转身向王二行礼,语气却是强硬,“队正如此行事,就不怕此事传出去坏了秦大将军大名声?”


  王二打量李延年一眼,问道:“阁下是李先生?”


  “区区在下,不足称先生。”李延年道。


  “李先生,得罪了!”王二向李延年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语气顿时柔和的不能再柔和,“大将军闻听李先生大名,敬佩非常,称赞先生是当世难得的大才,还说此番能与先生一起谋事乃是大幸之事,大将军等不及与先生商议如何对付叛军,这才差我等前来相请。方才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李先生包含,在下给李先生赔罪了!”


  这态度,那叫一个端正。


  李延年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心中苦笑不已。果不其然,李延年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得公孙敖在一旁冷冷一哼,佛袖走开几步。


  “将军啊将军,你为何连如此简单的离间都不能辨别?”李延年心头苦涩,但也是有苦说不出。


  “队正稍后,请容在下须臾时间。”李延年如此说道,是想王二等人退出大帐,以让他能有时间向公孙敖解释交代几句。王二方才已经说明,他是来相请,想必不会连这么个要求都不答应。


  但是李延年失望了,只听王二生硬道:“大将军有令,军情紧急,刻不容缓,请先生即刻移步,大将军翘首以待。若是慢了些,先生无碍,我等可能就要因为办事不利被军法从事,还请先生体会我等的难处。”


  “.……”李延年一阵语塞,简直想骂道难处你鸟啊!

  公孙敖再次冷哼一声,索性进了后帐。他能忍住不说什么,已经是颇为难得了。


  “走吧。”李延年无奈摇头,对王二说道。


  “先生请!”王二立即一脸笑容道。


  “.……”李延年看了变脸像变色龙一般的王二,好一阵无语。


  “简直是太无耻了!”李延年在心中诽谤王二一句,本来王二的离间计使的很一般,但贵在选对了时机,若是平时公孙敖说不得只是一笑了之,但是今日公孙敖先是在秦城那儿受了气,然后又被王二狠狠撩拨了一番,正是情绪极度不稳定的时候,这个时候用离间计不说成功与否,至少当下还是有些作用的。李延年如此想着,随即不能不赞叹的想道:“秦城麾下一个小小的队正都能有如此本事,让公孙敖吃瘪的不行,那他本人岂不是.……”
……

  李延年到了中军大帐,秦城与他打过招呼之后并没有如何礼遇,虽然谈得上以礼相待,但也仅仅如此而已。见过面之后,秦城让人为李延年等人安排了不痛不痒的一些职务,或者干脆就只是挂一个谋士的虚衔,但秦城却为这些人安排了居处,并且规定他们无事不得出大帐。


  到这里,李延年再笨也明白过来,王二先前在公孙敖大帐中那番话,表达的秦城对他的看中之意,仅仅只是为了离间他和公孙敖而已。


  眼见秦城在自顾自和几个将领商讨军情,忙碌异常,李延年知道,秦城将自己这些人弄过来,不过是为了让公孙敖旁边无人帮衬而已。


  要对付一个势大的人,首先必须要斩出他的羽翼和臂膀,让他孤立无援,这就和砍树先砍枝叶一样。野猪没了獠牙,还有多少可怕的地方?如此再对付起来,不是简单了很多?


  “秦城,你果真是不简单呐!”李延年轻叹一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心中却为公孙敖感叹道:“将军啊将军,希望你自求多福了。”


  这一日,秦城将公孙敖的谋士尽皆禁锢在中军大帐,同时,秦城以大司马左大将军的身份向大名城下达了一条军令:征调城中所有青壮男子,同时征用城中所有可用于挖土的农具。


  五日之后,十几万两王联军抵达大名城,浩浩荡荡,在城外五里扎营列阵。


  大名城严阵以待。
……

  两万联军大营构造的坚如壁垒,营中有营,队中有队,营垒星罗密布,布置有度。掘土为墙,墙高四尺,底部厚三尺,墙上修建有战楼、望楼、望竿,城外的壕沟挖的很宽很深,并设置有鹿柴、陷马坑等防护措施,壁垒分明。放眼望去,整个两王联军的军营俨然一座小型城池,坚固异常。


  两王联军自出征以来,修建营地无数,但从未有目下这般坚固可做长期军事堡垒用的营寨,由此可见两王联军这回是下定了决心,要在这里与南军一决雌雄。因为有了丘城的经验教训,所以在这回扎营时,两王联军的防护措施做得很好,没有给大名城内汉军有骚扰的机会。


  衡山王刘赐的身体并不如刘安那般好,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所以虽然也跟随大军行动,但是露面的时候很少。现今大军在大名城外扎了营,刘赐难得的和刘安一起登上了最大的一座望楼,眺望旌旗蔽空的大名城。


  在刘安和刘赐身后,淮南国的太子刘迁,翁主刘陵,以及军师吴怀素,都赫然在列。至于其他护卫,包括雷被,都在望楼之下。


  “大名城是颍川境内最后一座大城,也是通往关中的屏障,攻下大名城,挥军直入关中,便指日可待。”吴怀素指着大名城说道,“南军主力尽在大名城,要破大名城,南军必然要一起破去,届时长安再无大军坚守。”


  刘安微微颔首,看向大名城的目光十分炙热,他道:“我大军从兴平直到大名城,只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说来也算是奇快了。若不是如此,周边那些王国的勤王之师就要赶到,所以我等得赶在那些勤王之师汇集过来之前,破了这大名城。”


  “如今有哪个王国会真正发大军勤王?推恩令之下,诸国哪一国不是怨气重重?若非如此,就凭我等派去去拦截那些王国之师的一些军队,诸国军队不是早就到了?现在的长安,已经无人愿意帮衬了!”刘赐冷声道。


  “事实倒是如此。”刘安笑得很得意,毕竟自己的敌人失道寡助是任何一个人都愿意看到的事,“攻破阳翌城我等尚且只用了半月,这大名城,必须趁早拿下!”说着转向吴怀素,道:“军师,这都要靠你出力了。”


  吴怀素淡淡一笑,“自当尽力。”


  刘安又问刘陵,“闽越局势如何了?”


  “前些时候余善领大军进攻会稽郡,中了卫青的诱敌之计,损伤不小,现在正在吴城和卫青鏖战,一时未分胜负。其平定会稽,稳定后方,再从南边声援我等的计划,恐怕一时不能施行。”刘陵细细说道。


  “余善这废物,南军精锐尽在颍川,他十万大军竟然不能攻破会稽,真是无能到家了!”刘安气愤道。


  “主要还是这个卫青.……若是没了卫青,会稽郡何足挂齿。”刘赐喃喃道。


  “其他几方现在情势如何?”刘安又问道。


  “伊稚斜正在与李广和乐毅率领的北军主力和边军会战,几十万军队的大战,胜负一时难晓,但短期内也无法南下。”刘陵说着,又补充道:“听说李广和乐毅奉命收缩战线,主要采取守势,伊稚斜一时难以破局。”


  “至于卫氏朝鲜,目前态势倒是不错。”


  刘安沉吟良久,问吴怀素道:“军师以为该当如何?”


  “现如今四方已与长安形成了一个均势,任何一方想要短期内破局都不是易事。这个时候,只要再寻找一股力量,给这个平衡的一端加一点力量,平衡就能被打破。”吴怀素悠悠道。


  “军师请明说。”


  “大王莫非忘了,北面除了匈奴,还有查哈地的乌桓三族?”
——

  第四百五十三章 大名城外有阵战(一)


  翌日,在大名城外安营扎寨的两王联军,终于准备着手对大名城发动进攻。当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来之后,大名城外的两万联军已经是军阵严整,其主力十万大军,已经在在大名城外摆开了大阵。


  十万大军,长戟如林,队列严阵,人潮如海,一眼难以望到尽头。红日下,十万大军肃然而立,不动如山,气势逼人。


  而大名城中的数万南军主力,也是倾巢而出,背靠大名城,摆开了阵型,与两王联军相隔数里相望,兵戈相待。


  战车,骑兵,步卒,布置各有章法,又彼此合成一个整体,大中有小,小中有大,军阵看似平凡,实则大战一发便可以有许多变化。


  大阵如城,方圆有度,若是从远处眺望,就可以看见偌大的大名城外,几乎是凭空多出来两个小城。


  既有剑拔弩张的杀气,也有不动如松的宁静。


  被东升旭日照耀的大名城城头、两王联军中军大阵的塔楼上,这次大会战的双方主将,秦城和刘安,相隔五里面向对方遥望。


  他们不定能够看到对方的面容,他们只能看到对方的军阵,但是此时,看到了军阵,即看到了对方的面容。


  排军布阵,即是将之面容。同时又不仅仅是将的面容,更是将本事的体现。


  两个一身戎装的主将,在各自军阵的烘举下,打量着对方的军阵,各自作着最后的谋划,准备随时发动战争。


  红霞铺满了整个大地。


  大名城城头,秦城站在众人身前,静静看着城外的两王联军军阵。


  登高而望,对方军阵如何,一览无余。


  “大将军可知,叛军这是布的什么阵?”在秦城身后的众人中,多是谋士,鲜有将领,将领都在城外的军阵中。而这些谋士又多是南军中的各级官吏,例如排阵使等,另外就是公孙敖的幕僚。秦城既然将公孙敖的幕僚收到了中军大帐做事,当然要物尽其用。当下问这话的,就是刘安手下地位仅次于李延年的一个幕僚。


  此人也是公孙敖的心腹,对秦城这个出身骑兵的大将军有所了解,他问这话,有请教的意思,更多的是想为难秦城。在他看来,秦城断然无法认出对面的大阵,因为那大阵颇为复杂,他自问公孙敖府上的许多谋士都不一定能够认出,秦城一个泥腿子出身的骑兵将领,如何认得这步军大阵?即便是秦城能够认出那个大阵,谋士打算再细问其中细节,以求务必难住秦城——只有让秦城显得不懂战阵,才有可能让公孙敖重新回到军事调度的位置上来。


  秦城闻言只是轻笑一声,似乎是对这个问题的不屑,然后淡然接招。


  “叛军军阵中,中间大阵大,当是中军大阵无疑,周边军阵小,而成六个部分,以东、西、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六个方位环绕在大军周围,自然只能是前后左右军以及左右虞侯军的军阵。本将观叛军军阵,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隅落钩连,曲折相对,整个阵型外为之方,内环成圆。”秦城面容平淡,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城外两万联军的大营,声音平静,就像是在为众人解说,“此阵,必为六星阵无疑。”


  谋士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秦城,很是惊讶。


  秦城转头看向这个谋士,问道:“不知本将可有说错?”


  “秦大将军说的很对。”谋士不得不承认,“此阵正是六星阵,又名六花阵。”


  “先生既为公孙将军府上幕僚,想必学识不凡。”秦城淡淡一笑,“不知先生可知此阵如何破?”


  “这……”谋士暗暗汗颜,“此阵进可攻,退可守,自出现以来,同级的较量中未尝有大败……兵法中也并未记载破此阵的方法。”


  “原来先生只知阵名,不知如何破阵……”秦城呵呵冷笑两声,“那先生方才是存心考量本将,想看看本将有没有真才实学,能否胜任主将之职?”


  “大将军……”谋士哑口无言。


  “既然不知兵,待在这里有何用?下去跟众将士一同冲阵去吧,为大汉尽一份力。”秦城冷哼一声,不复多言。


  “大将军……”


  军中公孙敖的人不少,秦城有必要抓住机会杀一儆百,给他们一个忠告。


  “六星阵静不可破,若动,未必不能破。”有人忽然说道。因为大伙儿这时候都安静下来,因而此时这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


  众人循声望去,就看见刚说完话的李延年气定神闲,眼皮微垂,悠闲中带着一丝骄傲。


  “哦?先生不妨细说。”秦城饶有兴致的看向李延年。


  “凡为阵之法,不外乎天阵、地阵、人阵。”李延年用平缓的语气说道,也不看秦城,仍旧保持着眼皮微垂的动作,“日夜星辰斗柄,一左一右,一向一背,此为天阵;丘陵水泉,亦有前后左右之利,此为地阵;用车用马,用文用武,此为人阵……将帅行军布阵,虽然千变万化,但是都离不开这三个方面。六星阵之所以强势,说来无非两点,一是其本身坚固难以攻破,二是其可以在任何地方布置,但如此一来,其实就说明六星阵在这三个方面都没有多少长处。事实上六星阵只是在天地人上取了一个平衡点而已。而这个平衡点,只有在静止的时候能保持的最好,一旦剧动,平衡自然被破坏,其阵也就不攻自破。”


  “先生说的好生轻巧,但究竟如何破阵,先生说了等于没说。”柳木不客气的反驳道。她本身在这方面也有极深的造诣,自然不能容忍李延年故弄玄虚。


  李延年闻言也不恼,只是问道:“那依将军之见,六星阵该如何破?”


  柳木冷哼一声,“六星阵本来就谈不上什么破与不破,要与之抗衡,只有正面对阵。”


  “以何阵相对?”李延年追问道。


  柳木有些气恼,因为如先前那个谋士所说,六星阵确实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谈得上大破,不过柳木还是道:“待其阵动,观其变化,寻找破绽,自然有阵可以应对。”


  “将军的意思,不也是等六星阵动了,再灵活应对么?这与在下之言并不相悖。”李延年淡笑道。


  秦城抬起手,制止了还想要说什么的柳木,看着李延年,直接问道:“先生可以保证,能够在六星阵动了之后,将其击破?”


  李延年淡然道:“若是在下能调度全军,可以一试。”


  “呵呵!”柳木实在是看不惯李延年这幅故作高深,傲气十足的样子,冷笑两声,“调度全军也只能一试,先生以为兵事都是儿戏?”


  “不然,若是将军有把握一举破阵,大可行之。”李延年摆足了谱道。


  “放肆!”柳木大怒。


  李延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老神在在。


  其实李延年之所以主动出声引起秦城的注意,又与柳木争锋相对说了这么多话,举止倨傲,不过是想试探秦城,看看秦城到底有多少斤两,能否容人用人。秦城将公孙敖轻而易举打压的不成人形,加上他自己这两天的遭遇,这让他自己对秦城也多了一些兴趣。


  “好了。”秦城终止了这场柳木和李延年的交锋,然后说了一句让李延年意外无比的一句话,“既然诸位都没有好的办法破阵,那本将就用本将的方法好了。”竟然是不再理会说了许多话的李延年。


  “秦大将军能够破阵?”


  “你能破阵?”


  李延年和柳木都惊愕的看着秦城。


  “拭目以待便是。”秦城坦然道。


  秦城这话说完,城外两万联军的大阵,动了。
——

  第四百五十四章 大名城外有阵战(二)

  城外两王联军的大营在经过一阵的肃静之后,终于动了一动,只不过这并非是两王联军大军向大名城外的南军军阵发起冲锋,而是从中间奔出数骑。这数骑出了军阵,直朝南军大阵行来,数骑中有一骑士举着节杖,表明这些人此时的非战斗身份。


  为首的正是刘安,吴怀素也在列,十余骑到了南军军阵前,便有骑士高举着节杖,向南军军阵喊话,说刘安请秦城出城答话。


  秦城从城楼上下来,跨上自己的坐骑,只带着王二便从城中奔行出来,从绵延数里的南军军阵中穿过,到了阵前,拔马而立,与刘安相隔十来步相望。


  秦城向刘安抱了抱拳,刘安注视着秦城缓缓开口,用嘲讽的语气道:“秦城,你我又见面了。几日前,你带几千轻骑在阳翌城下耀武扬威,扬言可轻易攻破本王的城池,可如今几日不到,却是本王首先来攻你的城池了。人生际遇当真是奇妙,不知秦大将军有何感想?”


  “刘安,你是来找本将叙旧的不成,说这些无用的话?”秦城看向刘安,称呼毫不客气,既然刘安已反,秦城自然不能再称呼他为淮南王。


  “本王与你无旧,便是有旧,也是仇恨。昔日你斩本王六千虎狼,今日本王便要将虎狼的损失,连本带利的讨回来!”刘安恶气道。


  “如此,阁下是来下战书的?”秦城笑问道。


  “秦城,如今局势你也看到了,大汉四面烽火,情势岌岌可危,已经是风雨飘摇之势。而本王自打从淮南国兴兵以来,兵锋所向,攻城拔寨,手下无一合之敌!你南军区区数万,如何抵挡本王的三十万精锐大军?本王奉劝你还是趁早投降的好,本王保你高官厚禄,一生荣华。若是你执迷不悟,一意与本王为敌,待本王破城之日,便是你尸骨无存之时!”刘安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本王奉劝你你可要想清楚!”


  秦城闻言大笑不已。


  “你笑什么?”


  “我笑昔日的淮南王竟然是个不知兵的,真是妄你能够活到现在。你岂不知,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如今你区区十几万的乌合之众,如何敢来撼动有十万南军精锐据守的坚城?真是蝼蚁撼大树,自不量力,方才那些话,亏你还说的出口!”秦城嗤笑一声。


  刘安闻言并不气恼,也和秦城一样大笑,笑罢道:“秦城,你就别打马虎眼了,大汉现在情况如何,你我心知肚明。若是你不尽早解决眼下战事,将南军主力解脱出来,北面的匈奴,南面的百越,东边的朝鲜,大汉如何应对?当下急着决战的是你,不是本王!”说着冷笑,“本王现在不过是给你一个一举击败本王的机会,不过说来这好像太为难你了些。本王还是那句话,尽早投降,免得身败名裂!”


  “无知匹夫,本将何必与你多言?”秦城冷哼一声,话不投机半句多,懒得再和刘安多说,拔马回头,丢下一句话:“要战便战,且看本将如何杀破你大军!”


  “你……你这是找死!”刘安大怒,骂道。


  不过秦城已经回阵,不会再回应刘安。


  “大王,且回吧。”吴怀素悠然道,“既然秦城执意找死,我等成全他便是。”


  “此番定要让这厮血溅五步!”刘安愤愤道,转身佛袖而去。


  刘安回到两王联军大阵,在重重军阵中登上中军塔楼。


  塔楼上是一个露天的平台,颇大,可容纳百十人。而此时,平台上只有刘安吴怀素和几个传令兵而已。


  刘安上了在平台,对吴怀素行了一礼,郑重道:“今日之战,有劳军师了。”


  “分内之事。”吴怀素回礼。


  刘安点头,回身到一张案几后席地而坐,将塔楼的空间让给了吴怀素。


  一袭儒衣长衫的吴怀素,走到塔楼前,凭栏而望。


  几个呼吸之后,吴怀素吐出一口浊气,用低沉的语气道:“攻!”


  鼓声起,军阵动。


  十万大军,横亘八里,脚步声如雷滚,一动便有泰山压顶之势,逼向南军大阵。


  秦城回到南军阵中,便没有再进大名城。


  南军军阵中同样有塔楼,供主将发号施令,调度全军。


  与两王联军的六星阵不同,南军背靠大名城,便以大名城为依托,成偃月之阵。全军呈弧形配置,形如弯月,是一种非对称的阵形,大将本阵通常位于月牙内凹的底部,中间的月轮十分厚实,能够抵挡敌军强势冲击,月牙内凹处看似薄弱,但明将则会将这两处布置的暗藏乾坤。


  大名城外偃月阵为秦城和柳木共同所布置,对于其中的构造和运用,秦城早已烂熟于心。


  对面两万联军军阵开动之后,秦城并没有急着下令军阵出击,或者作何种变化。偃月阵本就是防御型的阵型,讲究以不变应万变,伺机而动。


  李延年等人无处可去,就待在城头,反而充当起了看客的角色。这些人本是谋士,作用本该是此时凸显,而现在大战已经开始,这些人却只能白白站在城头无所事事,怎么说都有些讽刺。


  李延年左右看了一眼,不见一个将领,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谋士。这些谋士之前或者被公孙敖重用过,但是到了秦城这里,这些人便和废物没什么区别,连呐喊助威的机会都没有。


  李延年忽然生出一种非常不好的挫败感来,本来先前李延年还试探了秦城来着,目的说到底不过是想让秦城重用自己。毕竟大战在前,李延年自负才学,在阳翌城因为公孙敖没能施展,在如今战事更为关键的大名城,怎么都想用上。奈何秦城现在根本就不理会他,这让李延年在气恼的同时,也暗暗为战事担心。毕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李延年本人都不希望秦城吃了败仗。


  要是大名城这一战再败,南军在与两王联军的会战中,再翻盘的机会就小了。若是如此,诚如刘安所说,四面烽火的大汉变岌岌可危。


  李延年看向秦城的目光中饱含担忧。


  两王联军军阵一动,秦城便瞧见了其中的异常,不禁和身旁的柳木对视一眼。


  两人眼中都是凝重之色。


  在吴怀素轻描淡写的指挥调度下,两王联军的军阵行动起来,竟然开始变阵。


  “秦大将军,叛军开始变阵了!趁叛军老阵势衰、新阵未成的大好时机,秦大将军速速领军冲杀过去,可以一举破阵!”军阵前,那个最先问秦城是否识得六星阵的谋士,这时候开始扯开嗓子大喊。


  秦城不理会。


  这谋士却是一遍接着一遍的嚷嚷,看秦城竟然在此大好战机下没动,这位谋士竟是急得满头大汗,叫到后面干脆骂了起来。


  秦城微微皱眉。


  “让他闭嘴。”柳木道。


  亲兵领命而去。


  于是那位这回是真心想要立功的谋士,被从阵前拖了下来,发出几声惨叫,就再没了声息。


  城墙上的李延年这时却是微微点头,心道:“能不被对方故意暴露出来的破绽所迷惑,到底还是有些斤两。”


  若是秦城知晓李延年心中所想,一定会骂道:“废话,就是一个不懂阵的人,也知道两王联军不会在如此紧要关头露出破绽,而且还这么明显,你当老子是傻大的?这种伎俩,也就能骗骗公孙敖那白痴!”


  吴怀素不急不忙将军阵变完,看见南军军阵纹丝不动,嘴角微勾,暗道一声“有些意思”。


  “易战之法,五车为列,相去四十步,左右十步,队间六十步。险战之法,车必循道,十五车为聚,三十车为屯,前后相去二十步,左右六步,队间三十六步。纵横相去一里,各返故道。”刘安在吴怀素身后轻声道,“军师不必试探了,秦城这厮虽然让人生厌,但本事还是有几分的,不会看不出来这其中的道道。”


  吴怀素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那便如何?在下守阵变攻阵已成,秦城接下来又能怎样?大王且看,在下如何破他偃月阵!”


  “好!”刘安只单单说了一个字,对眼前这位军师,刘安有着绝对的信任。


  因为自从此番出征以来,吴怀素指挥大战无数,未尝一败。皆是大胜。


  “这是何阵?怎么从未见过?”两王联军新阵既成,但见对方大阵绵延十余里,鼓行而进,车马来回奔驰,步卒交相掩映,乍看处处破绽,细看却是处处杀机,柳木暗暗心惊,同时疑惑不已。


  “吴怀素号称淮南国第一大才,岂会真是浪得虚名?”秦城脸色如常,声音清冷,“便是他自创一阵,也没什么稀奇。”


  “这都何时了,你还有心思夸赞人家?”柳木白了秦城一眼,有些焦急,“前阵要接头了!”


  秦城抬头,手遮在额前看了一眼日头,然后问柳木道:“偃月阵能坚守多久不破?”


  “对方阵势不明,我不该保证。”柳木思索着道,“不过两个时辰应该不难。”


  “两个时辰.……”秦城喃喃道,“若真能坚守两个时辰不破阵,此战便能胜了。”


  柳木看向秦城,怔怔的不说话。


  秦城忽然一把拔出环首刀,向前一指,决然下令道:“杀!”
——

  第四百五十五章 大名城外有阵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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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城一个“杀”字喊出口,南军军阵顿时鼓声雷动,随之而来的是八万南军将士有度有节的奔行,或急或缓,或剧烈或小步,不一而足。


  偃月阵主体却兵之处,战车大阵开始纵横奔驰,带起阵阵烟尘,战车虽然往来不停,但却始终在战阵最前。战车带起的浓浓烟尘之后,数队铁甲重步卒从烟尘中现出身形,这些重步卒,无不托举着高大的重盾,一行一步之间,大地被踩踏的有节奏的晃动,甲胄碰碰作响,音律分明。重步卒之后,身着皮甲的轻步兵弓箭手排成数列,延伸开来,第一列坐而用需要借助腿脚腰垮才能拉开弦的大号强弩,第二列半跪用强弩,第三列则直至站立用长弓。这些弓箭手按照校尉的指令到达指定位置,便将箭壶中的箭矢抽出插在地上,以备开战时以最快的速度拾取。而无论是重步卒,还是轻步兵弓箭手,皆采用叠阵,即阵后还有阵。一旦前阵受损,或者作战达到一定时间,便由第二阵将第一阵换下来,以确保战阵战力的始终旺盛,保证战斗输出。在军阵最后,则是暂时按立不动的骑兵。这些骑兵是南军在阳翌城大战后剩下来的骑兵,也有三五千之数,准备随时响应号令出阵厮杀。


  战车阵,重步卒阵,弓箭手阵,骑兵阵,组成了南军偃月阵的主体。


  在偃月阵两翼,情况则要复杂的多,这本是暗藏凶险之处,为了达到安静时隐蔽、作战时出其不意的效果,柳木特意在这两翼之处点上了滚滚浓烟。浓烟布置的位置也极有考究,既要要求不被来攻的两王联军看清两翼的军阵,又要保证浓烟最大限度不阻碍南军自身的视线,而一旦两翼战事起,还要保证这里的将士能够立即杀入战场,不被浓烟阻碍了行动。


  在这个细节上,还要考虑的因素有地形、风向、天气等,而柳木凭借其过硬的本领,硬是将其处理的十分到位。


  南军军阵自身脚下的大地在震动,面前的广阔平地同样在震动,那是两王联军军阵碾压过来的标志。


  十万人的大阵,不动则已,一动威势自然震天动地。


  十万人的大阵,人、车与马成队列,真刀真枪的一步步逼近,饱含杀气。而比刀枪更加令人心悸的,是那刀枪之后的玄机。


  唯未知,最能杀人。


  两王联军十余万人,南军八万人。从数量上说,南军并不占优势。但战阵的较量从来都不是比拼人数多少,而是比拼军队平日的训练,将帅临阵的调度。


  战阵之妙,玄之又玄,妙不可言。


  面对两王联军在飞溅起的无数烟尘中逼近的大阵,塔楼平台上的秦城面容严肃,目光锐利。


  大阵动,杀气迸,天地失色。


  而置身其中心的秦城和吴怀素,不动如山。


  一人着将袍,手持长刀;一人儒衣长衫,手握令旗。


  面对强势压过来的两王联军,盯着对方步步逼近,秦城没有下令大军冲杀出去。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这话本身就不适用于战阵,若是战阵玄妙,仅仅可以凭先手即破,那古往今来就白白有那么多用阵高手了,阵型的存在也就少了很多意义。


  秦城身后,柳木的神态动作与秦城如出一辙。唯一与秦城不同的是,秦城眼中只有战场,而柳木眼中除却战场,还有面前的秦城。


  战事紧锣密鼓,让战场内外的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全身绷紧,汗水从毛孔中渗透而出,一颗一颗顺着汗毛滴落。


  那军阵中,一个手握重盾的重步卒,兴许是长久保持着持盾的动作,手臂有些僵硬了,又或许是为了缓解内心的紧张,便趁着两军还未接阵,伸出一只手甩了甩,算是活动筋骨。


  那城墙上,第一次有机会亲见二十万大军正面相抗的李延年,目光死死盯着两军军阵快要接头的地方,仿佛要将其看穿一般,心脏情不自禁随着大阵军士的脚步声在剧烈跳动,手已经攥紧了拳头,嘴中有意无意的喃喃道:“兵法有云:方阵者,所以搏也;圆阵者,所以榑也。如今敌阵成方,我阵成圆,正是敌攻我守的态势。”


  一里,三百步,两百步.……

  在两王联军大阵前列战车离南军军阵前仅有两百步时,秦城果断下令:“强弩!”


  一声令下,鼓声起。


  鼓声起,强弩动,铁箭出。


  数不尽的箭矢,从南军军阵中飞驰而出,在空中滑过一个半圆的弧线,越过前方的战车阵,砸进刚到射程范围内的两王联军前阵。


  箭如雨下,点点夺人命。


  在秦城下令的同时,吴怀素也从嘴中吐出一个字:“盾!”


  两王联军大阵前阵,盾牌林立竖起。


  箭雨击打在盾牌上,也射落在军士身上,击打在盾牌上的箭矢或者弹落,或者插在盾牌上,而射落在军士身上的铁箭,则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入体声,和军士最后的惨呼声一起响起,再和军士一同栽倒在地。


  有的铁箭射在军士身上却没有破甲,有的铁箭射在军士身上却没有射中要害,于是那些军士便带着铁箭一起前进,不少人看起来都像是一只只变型的刺猬。


  不知多少人在此间丧命,但是军阵不会停歇。


  “弩!”


  “弓!”


  秦城秦城继续下令。


  遮天蔽日的箭矢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如同流星,一阵接一阵从南军军阵中飞起,前后衔接几乎没有空隙,然后撞进两王联军军阵中。


  不停的撞击,没有留空白。


  天衣无缝,何如箭雨无隙?

  箭雨起,箭雨落,血雨起,血雨落。


  两个军阵就如同两个运转周密的机器,不停转动。


  当平地沦为战场,这沙场上的汉子,便不再是一个个单纯的人,而更是一个个战斗机器。军令不止,战斗不休;战士不死,战斗不止。


  弓箭手弯弓搭箭,动作有条不紊,不管之前神态如何,这一刻,每个弓箭手都有着一张死神的无情脸庞。


  其他将士肃然而待,眼球充血,肌肉紧绷,都在等着那个让他们冲杀的将令。


  两王联军将士咬牙前行,每个军士都恨不得一步跨过这几百部的距离,杀入南军军阵中,用自己手中的长刀带起一阵阵腥风血雨。但是有军令在,他们便只能一步一步前行,每一步都按照规定。


  只不过那眼神,比死神炙热,比死神嗜血。


  “弓!”


  吴怀素令旗一挥。


  两王联军军阵,以战车在前,盾牌兵掩护弓箭手在中,后面跟着步卒主体,骑兵伺机而动。吴怀素一声令下,弓箭手便从盾牌后露出身来,开始冒着箭雨还击。


  这些承担远距离反击任务的弓箭手,弓箭未放,先死百千。


  弓箭,对于他们来说,即是他们杀人的利器,也是他们被杀的锋刃。


  战士因兵活,也因兵死。


  多番弓箭交锋,两王联军车兵终于零距离接触到了南军的战车。


  战车,所以攻也,所以守也。车兵冲阵,是最锋利的进攻利器,环车而御,也是最坚固的防御强盾。


  战马嘶鸣,战车翻滚,无数战车翻到,无数御手摔下战车,然后被后来者碾压的尸骨无存。


  不曾杀敌,先为同袍杀。


  “进!”


  吴怀素令旗再动。


  两王联军军阵中,弓箭手后撤,徒战步卒进身上前。


  “退!”


  秦城同时下令。


  南军军阵同样变化,手持一丈五长戈的步卒,从轰然打开的盾牌后现出身形,冲了出来,迎上两王联军军阵的军士。


  战场上已经躺下许多的同袍,也死去了许多敌人。此时,正该轮到他们杀敌,建功立业为同袍报仇,或者被杀,沦为对方的战绩。


  贴身肉搏,厮杀一发即酣。


  血打烟尘。


  从两军军动时开始就弥漫整个战场的烟尘,因为半空中洒下了足够多的血,竟沉淀下不少。


  烟尘起起落落,鲜血挥挥洒洒。烟尘无尽,血洒不止。


  两王联军将士,突入南军军阵中,两者厮杀成一团,彼此交揉在一起,分不开彼此,却又彼此分明。


  厮杀起来,战场看似混乱,却又条理分明。秦城和吴怀素睁大了眼睛明辨战场形势,也竖起耳朵听着一个接一个军报,然后根据战场情况再行调度全军。


  “阵法者,所以训齐士众,使其上下如一,前后左右,进退周旋,如身之运臂,臂之使指,无不如意。”李延年目光炙热,周身筋脉紧绷,额头上汗珠密密麻麻,其身体的反应竟是比在战场厮杀的将士不遑多让,他呢喃的声音也渐渐变得微微颤抖起来,“十万人的大阵,却在双方主将的指挥下进退有度,如臂指使,即便是在混战的时候也显得条理清晰……秦大将军,吴怀素,都乃真将才也!”


  李延年眼中的真将才秦城和吴怀素,随着战斗的持续进行,都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浑身湿透,此时的天气并不如何燥热,两人身在军阵实则除却下达一条条简洁的军令外,并未如何行动,实际上,柳木发现自战斗开始,秦城的脚步就没有挪动过。


  流汗并不一定要身热,有时候心热就可以。


  秦城久经沙场,征战无数,但像今日这般未亲身厮杀而汗流浃背的情况,却是少见。


  二十万人的大会战,便是对秦城来说,也是第一次,况且还是第一次指挥调度步卒阵战。


  而吴怀素此时也少了那份风度翩翩的,只剩下整个人如同水人儿一般,像是刚从跌落的河水中出来的一般。梳起的长发有几缕贴在额前、耳鬓,让吴怀素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但吴怀素整个人在此刻散发出来的杀伐之气,却是让那些传递军令的军士,都不敢靠的太前。


  一介书生,杀气重至于斯。


  只因手握十万人命,心中有十万兵戈。令旗一挥,便是十里战场的腥风血雨。
……

  两军绞战在一起已经好半响,南军偃月阵的主体已经成了最残酷的修罗场,方圆数里,刀光与鲜血齐飞,生命共尘土一色。而今战斗的主体是两军的步卒,在上演最原始同时也是最热血的搏杀,嘶吼声,喊杀声,兵器的碰撞声,肉体的闷哼声,喝令声,鼓声,号角声,此起彼伏。


  这是根植于人世间好男儿灵魂深处最动人的乐章,只存在于你死我活之间,只存在于同生共死之间。


  两王联军攻势如潮,南军步步为营。


  “好厉害的军阵,攻中带守,队队相依,盘根交错,从伍到军俱是交相援引,一阵坏他阵救,一阵胜他阵趁胜追,无缝无隙,无强无弱,行动竟然如此紧密,分明就是训练良久,准备充分!将军,叛军势大,我军战斗艰难!”柳木眉头紧锁,因为对眼前战场局势了然于胸,所以更显得焦急,“我等如之奈何?”


  “两翼突出!”秦城静默两个呼吸,决然道。


  “现在让两翼突出,会不会太早了些?”柳木十分担忧。


  “水无常势,兵无常形,阵无常规。此间情况,容不得你我犹豫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能严守死法。既然既定计划不能应对眼前情势,那便因时而变。”秦城道一字一句道。


  柳木默然,而后点头。


  “传令,两翼出击!”秦城令道。


  随着秦城军令上传下达,偃月阵两翼忽然传出一阵嘈杂的声音,接着,无数箭矢于浓烟中飞出,越过环形战车阵,落入外面的两王联军军阵中!


  紧随其后,战车稍稍挪开,而浓烟开始消散。


  浓雾未散尽,便是阵阵马蹄声响起,数千骑兵,从浓烟中冲出,越过战车阵。


  马上骑士,无不弯弓射箭。


  骠骑军,轻骑。


  自阵中杀出,从两翼杀向两王联军军阵阵腰。


  动若脱兔,快疾如风。


  两王联军军阵中的吴怀素眼见骠骑军轻骑奔出,从来两翼杀向自己这边,眼神骤然一亮。


  “终于.……来了!”吴怀素深呼吸一口气。
——

  第四百五十六章 大名城外有阵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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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骠骑军从两翼阵中冲出,一时气势无两,铁箭带出身形,铁箭落下的地方,马蹄紧接着落下,铁箭未破开的甲胄,长刀跟上来再破,铁箭破开的甲胄,长刀来收割性命。


  是否强军,斯者一出现在战场上便一览无余。


  两王联军中无数个小阵组成的中阵,无数个中阵组成的大阵,在之前的战斗中一直步步向前,给南军步卒带来了极大的麻烦,在南军付出极大伤亡的情况下,仍是不能有效对抗。


  他们是战刀,他们是利刃,他们是精锐。


  两王联军蓄谋良久的反叛,训练充足的军士,在战场上展现出了他们应有的风采。即便是南军,也无法在正面的刀刀硬撼中,切开他们的阵型,扑灭他们的攻势。


  直到,轻骑破阵而出。


  胶着的战事陡然出现转机。


  战阵胶着处,如沙盘,似棋盘。轻骑入阵,便如蛟龙出海,翻腾出一路血花,将海水冲向两边。


  骠骑,便是能斩利刃的利刃,便是能屠精锐的精锐。


  “结阵,结阵!”


  “长矛手!”


  “重盾!”


  “弓箭手!”


  轻骑虽然不多,但是要影响战局,打破平衡,三五千精骑却已足够。轻骑入大阵,立即激起一个方向上两王联军的杂乱,校尉屯长们立即连连扯开早已干涸的嗓子呼喊,依次传达军令,传令兵更是吹响号角。意图集结军阵,拦住破阵而入的骠骑军轻骑。


  轻骑出战分左右两部,左部统率正是李敢,此刻,在他的身先士卒,领轻骑长驱直入,于大阵中一路杀向前,长刀直指前方。


  在李敢身前,所有的阻碍都是笑话,徒增轻骑的军功而已。


  在李敢身后,趁着骠骑军轻骑冲击打乱两王联军军阵的时机,南军前部校尉赵破奴,看准时机,举起长刀大吼,下令部属紧紧跟上,扩大战果。


  若说李敢率领的轻骑如同子弹头,那么紧随其后的赵破奴指挥的重步卒,便如刀斧,将李敢划出来的弹道撕裂的更开、更加鲜血淋漓。


  仅仅片刻,战场形势便有逆转的迹象。随着骠骑军轻骑杀出,南军在秦城的号令下,顿时攻势如潮!
……

  “终于.……来了!”吴怀素在说出这话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松了口气。


  偃月阵之玄妙,多半在两翼,因而在与偃月阵对阵时,吴怀素最为忌惮的也是偃月阵两翼,尤其是柳木在此处还布置了遮掩视线的浓烟,这就愈发让吴怀素顾忌。除此之外,天下至锐的骠骑军未曾露面,也是吴怀素心中的担忧。骠骑军能够全歼虎狼而损失平平,实力已经容不得两王联军自欺欺人,吴怀素更没有理由不重视。而此时,骠骑军轻骑从偃月阵两翼奔出,杀向两王联军大阵,虽然来势汹汹,一出现便杀伤甚众,将两翼的两王联军阵型扰乱,且兵锋直指吴怀素所在的中军。但是吴怀素此时更多的却不是惊心,而是放心。不管如何,南军的压箱绝活都已经使了出来,未知变为已知,南军的底牌浮出水面,只要这个力量在明面上,吴怀素就不愁不能够找到应对的办法。


  “又是骠骑军,真不知这支军队是怎么冒出来的,竟然如此厉害,所到之处,硬是没有能与之抗衡的对手!”刘安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吴怀素身侧,骠骑军冲杀两王联军大阵的情况被他尽收眼底,“本王为打造虎狼,年费千万,这一路来也是所向披靡,本以为已经是天下翘楚,竟也被骠骑军轻描淡写的抹去。如今破我大军军阵者,又是这骠骑军,实在是可恨,可恨!”


  刘安咬牙切齿,面目有些狰狞。


  吴怀素不以为意,接下来说出的话却是霸道之极:“骠骑军乃当世最强骑兵,这话是不假,但是骠骑军要破我军阵,别说眼前这区区三五千轻骑,便是整个骠骑军来了,也没那么容易!”


  刘安看向吴怀素,见吴怀素神色淡然,淡然中透露着浓烈的自信,浑身散发着一股胸有成竹的气势。一阵风过,包含血腥味,将吴怀素梳起的头发吹得零乱飘舞。


  刘安满含期望道:“若是军师能够助本王灭了这几千骠骑,本王必定重谢军师!”


  “分内之事。”吴怀素语气淡然。


  “不过,”刘安看向战场,骠骑军轻骑所到的地方,两王联军军阵已经混乱,根本无法抵挡,这使得刘安眼神中不免露出担忧之色,“军师要如何灭掉这些骠骑?”


  刘安流露出来的担忧,落在吴怀素眼中便是对他的不信任,这让吴怀素心下有些不快。这场战争从开始到现在,凡是他吴怀素经手的战斗,无不大胜,而刘安如今在骠骑军面前,却对自己信心不足起来,这让吴怀素老大不爽。


  吴怀素轻哼一声,颇有几分傲气道:“在下的六星阵,乃是参综古法,步、骑与车三者相兼而用,以车为驻队,步为斩风,居前为正,骑为战队,又叫做荡,局后为奇。如此,六星阵,又名为六花七军阵……随其形势,去其中营,而变为曲、直、方、圆、锐五图,而名之曰六花曲阵也、六花直阵也、六花方阵也、六花圆阵也、六花锐阵也。若雨险阻,仍用七军,向背得法,作偃月营。”说着凌然道,“区区数千骠骑军,如何能够破我变幻无穷的六星阵?大王稍后,且看在下稍稍变阵,便可将骠骑军轻易困死阵中,让其无从逃脱,最终沦为砧板上的鱼肉!”


  “好,军师请!”刘安立即道。


  吴怀素当下冷面挥旗,向阵中各部传达军令。


  整个两王联军大阵,尤其是骠骑军轻骑周围的阵型,开始急速变动,军士急速奔走,车马往来,激起滚滚烟尘。


  置身其中的李敢,只能看到周围速度奔跑的叛军军士,看到远处的叛军队列发生了变化,并不能看清楚整个形势。他也没有必要看清整个形势,那自然有主将秦城负责,他只需要服从调度即可,现在秦城没有改变军令,他便只需要带人一直向前冲杀,杀向两王联军中军,杀向吴怀素和刘安所在的塔楼。


  在李敢往后拼杀时,秦城和柳木正是严肃异常的注视着整片战场。


  两王联军军阵变动他们看在眼里,但是对方的用意,秦城和柳木却看不明白,不仅如此,便是其军阵的变动,秦城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着实是两王联军军阵的变化无头无绪,一时难以琢磨透彻。


  “如何?你看出什么来了?”秦城用尽量平缓的语气问柳木道。


  柳木摇摇头,“看不透彻。”


  “敌阵变化不明,不过应该是争对轻骑。”秦城尝试着分析道,“现如今有两个选择,一是不管对方如何变阵,撤回轻骑即可,如此可让对方意图落空,但是如此一来,轻骑出击的任务就不能达成;二是静观其变,让轻骑继续冲阵,只是如此一来,轻骑就将面临十分严峻的局势!”


  “要么拼上一拼,要么前功尽弃!”秦城深吸一口气,显然,面对眼下的局势,便是一向杀伐果断的大将军,也有些难以抉择。


  柳木不说话,只是看着秦城,等着他做决策。


  这个时候柳木也无法提供有效的建议,那么一切还是要秦城这个主将自己拿主意。


  秦城闭上眼,三五个呼吸的时间,然后猛然睁开眼,果断下令道:“撤!”


  “诺!”


  传令兵领命而去。


  三五里之外,吴怀素听到南军军阵中响起的鸣金声时,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想撤?嗅觉倒真是敏锐。只不过,你没有机会了。”


  吴怀素说话间,两王联军军阵的变幻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完成,仅仅片刻,便完成了对骠骑军的包围,同时隔断了骠骑军轻骑和其后南军重步卒的联系。


  在李敢和赵破奴之间,形成了一片箭雨造就的黑色地带。


  李敢在深入困境的第一刻,便觉察到了不妙,听到秦城下达的撤退的军令时,已是来不及后撤。


  后路被隔断,李敢索性一咬牙,环首刀向前一指,吼道:“骠骑军,向前!杀叛军主将!”竟是带着轻骑继续向前,直冲两王联军中军塔楼。


  要么拼,要么死。


  吴怀素嘴角挂起一丝笑意,有些冰冷,有些嗜血,有些冷漠。


  李敢领军向前冲击,面前的叛军军士忽然向两边退去,将中间的地带让了出来,像是仍由骠骑军冲击。


  李敢瞳孔猛然收缩,因为他透出军阵偶然出现的一条缝隙,看到了那条空道后面,凭空多了层层重盾和长矛!不消说,这些重盾和长矛之后,还会有弓箭手埋伏,只等他们进入射程。


  惊鸿一瞥,李敢心惊胆战。


  凭借敏锐的直觉,李敢当机立断,指挥大军向道路两边的军阵中杀过去。


  但这些军阵,已经严如壁垒,重盾和长矛已经摆在了明面上,弓箭不停从军阵中射出,竟是隐隐逼着他们从中间那条道路中奔行!


  李敢顿时背生无数冷汗!
……

  秦城远远将李敢等人的处境看在眼里,心急如焚,眼神可怕的像是能够杀人,脑中不停思索如何解决眼前难题。


  而在前一刻,大名城城头,李延年在看清两王联军军阵的变化后,惊呼了一声“不好”,急忙转身,从城墙上满头大汗的奔下来,向秦城所在的位置奔行过去。


  “站住!”不出意外,李延年在城门即被拦住。


  “我乃中军大帐谋士,现有十万火急军情向秦大将军陈述,尔等速速放我过去!”李延年急声道,声音嘶哑的有些变调。


  “军阵重地,岂是你说进就能进?没有秦大将军将令谁也不能通行!”城门将军冷面道。


  “你可知战场形势危急,耽搁了战情,你担当得起吗?速速闪开!”李延年大急之下大怒,委实是现在情势容不得有半分迟疑,多消耗一秒,不仅仅千百将士的性命那么简单,还有整个战局的危难!

  “阁下既为中军大帐谋士,岂能不知军纪?军令如山,恕在下不能放行!”将领道,沉吟一下,“不过末将可以为先生通报秦大将军。”


  “来不及了!”李延年怒火攻心,忽的掏出一件物什,竟然是一把匕首!

  在那将领惊疑恼怒的眼神中,李延年一把将匕首插进自己的肩膀,鲜血刹那迸射而出,而李延年仿佛对此丝毫不觉疼痛,顶着一张煞白而扭曲的脸咬牙道:“李某贱命一条,今日先给将军!但大军危急,请容李某直面秦大将军!”说着嘶吼一声:“放行!”
——

  第四百五十七章 大名城外有阵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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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城眉头皱起,冷眼看向步履有些蹒跚走上塔楼的李延年,心情复杂。


  李延年的匕首还插在左肩上,鲜血顺着刀锋滴下来,浸透了大片灰白的衣裳,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李延年本身也是面色苍白,牙关紧闭,脸上尽是汗水,握紧的拳头不禁在颤抖,可见其痛苦之深。但他好歹强撑着身体没有倒下,应该是心中有信念。


  看到李延年如此疯狂的举动,秦城忽然想起自己初来这个时代的日子,从老鹰口冒险斩杀左骨都侯到追击左贤王,几番差点儿丧命,凭的也是如此一种狠劲。若是当初自己对自己心软手软一些,今日的高位大权便无从谈起。说实话秦城很佩服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那群被称为儒士的存在,因为他们够狠,对自己够狠。他们总是胸怀天下,总想着治国安邦大展宏图,一展平生所学。有时候秦城会想,大概对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而言,治国平天下的渴望比他们的性命还来的重要。若无此信念,他们的生命便黯然失色,没有任何意义可言。因为他们是书生。


  “给先生包扎。”秦城面不改色,沉声吩咐道。


  “没有时间了。些许小伤,何足挂齿,战事要紧。”李延年瞟了混战的战场一眼,声音有些颤颤巍巍,对秦城行礼——秦城阻止了他这个动作,“还请秦大将军听在下一言,可扭转局势。”


  “先生请讲。”秦城作请。


  李延年喘了口长气,稍稍平复心境和左肩传来的阵痛,重新看向战场,目光深邃,口齿逐渐清晰起来,“叛军所使军阵,名为六星阵,但实际上作六花阵讲更为贴切。今日叛军主将所作的战阵变化,很是玄妙,之前从未出现过,典籍上也没有记载。但是在下观之,其万变其实也不离其宗。六星阵看似平常,但是用到深处便可变幻无穷,小阵依大阵,大营环小营,武器配合更是纷繁复杂。但是天下军阵,说到底不过是方、圆、曲、直、锐五阵而已,天下兵器,也不过是矛戈刀斧钺剑弓等。当下叛军军阵之所以一时难破,秦大将军骑兵入阵便是像入瓮一般,其关键在于叛军军阵五阵的大小里外变化,兵器的配合。秦大将军要破阵,需得先乱其阵!”


  “如何先乱其阵?”秦城凝神沉思,柳木便问道,“叛军军阵坚如铜墙,千丝万缕节节相依……”


  “将军!”李延年朗声打断柳木的话,“需知这天底下就没有真正坚固如铜墙铁壁的军阵,任何军阵都是以队列成型,辅以兵种配合,高深者结合天气地理五行。节节相依说来厉害,但环环相扣却不可能没有缝隙,只是缝隙的大小而已。天下大阵,都在追求运转如人体一般自如,但需知即便是人,训练再多,方法再其恰当,也不可能没有破绽,何况是军阵?因而要破此阵,只要找准缝隙即可!”


  “欲找破绽,先乱其阵;欲乱其阵,必下猛药!”这次是秦城沉声道。


  “大将军英明。”李延年拱手道,“大将军只需先派一猛将,以车骑兵开道,重步卒以重盾尾随,杀入敌阵,以弓箭遮天蔽日。到那时,在下再赘言一二,大将军稍作调度,可破敌阵矣!”说道看向战场,有些感叹:“叛军将大将军的轻骑围困在阵中央,本是想聚而歼之,但敌方主将怎能想到,大将军的这支轻骑竟然悍不畏死,精锐至此?便是因为如此,才有大将军现在的机会。大将军只需要遣人与那三五千骑兵里应外合,打乱其阵,不愁叛军破绽不露!”


  说罢,李延年拱手道:“只不过这名领军去冲杀的将领,必须比那三五千轻骑的主将更加勇冠三军,能够死战不退,一往无前!因为若是他一退,便有可能让大军万劫不复,而且他还必须战力超群,如此才能于万军中撕开缺口。请大将军速做安排!”


  秦城没有迟疑,李延年的分析步步到位,和自己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只是自己想的没有那般透彻罢了,这便下令道:“柳木、李延年听令!”


  “末将在!”


  “.……在下听令!”李延年听秦城叫道自己,纳闷不已:上阵杀敌的事,叫自己作甚?

  难道是自己今日触犯了军规,秦城要惩罚自己,以此打压公孙敖,过河拆桥?

  难道秦城真是铁了心要和公孙敖斗到底,所以连公孙敖帐下的幕僚都不肯放过?

  李延年一时心凉不已,竟然忘了左肩的疼痛。


  但是秦城接下来的话让他更加震惊,“柳木暂行主将之权,调度三军;李延年为军师祭酒,辅助柳木指挥全军!”说罢顿了顿,又道:“本将自领南军精骑,去破叛军军阵!”


  布置在阵后方的几千南军骑兵,至今还没有大动,这也是南军现在唯一一支生力军了。


  “大将军,这……”李延年惊诧不已,原来秦城是要重用自己,但秦城却要自己上阵去杀敌?如今秦城可是大司马大将军,此行也是十万大军统率,何须亲自冲阵?


  至少,公孙敖就没这般做过。


  在李延年愣神的当口,秦城已经大步离去。


  李延年看着秦城决然的身影,呆了半响,这才转过身对柳木道:“柳将军,秦大将军他……”他本意是想说,秦城能够身先士卒固然让我等敬佩,但是他能行吗?


  因为李延年自认为公孙敖是不行的。方才他已经说了,领兵将领必须要勇冠三军。


  “大将军自有主张。”柳木好似浑不在意,因为她已经习以为常,只是眼中仍然有担忧和牵挂,她直视着李延年,道:“待大将军乱阵之际,先生可别忘了方才之言!”


  “柳将军放心,届时在下自然有办法能破叛军大阵!”李延年保证道。


  柳木点点头,不再说话,转身继续看向战场。


  少顷,秦城领军杀入两王联军军阵!……

  李敢已经浑身浴血,身上的伤口已经不下十几道,有的伤口只是划破皮肉,有的却已是深可见骨,不仅如此,此时他的铠甲上还挂着两支铁箭,随着他的动作左摇右摆,看起来血腥而诡异。


  在方才的战斗中,李敢带人强冲两边方阵,没有去走那中间的奈何桥,如此虽然损伤不小,但好歹避免了全军陷于死地。因为李敢一直冲锋在前,所以他身上的伤口才会触目惊心。


  骠骑军作战时,无论是主将还是校尉屯长队正什长,但凡涉及到冲阵,需要有人一马当先时,将官们必定冲锋在最前。这个规则形成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秦城就是如此。上行下效,如是而已。


  冲破了一个军阵之后,李敢将自己手中长矛飞掷出去,重新抽出环首刀,顶着一双猩红而嗜血的眼睛,用咆哮的声音向身后的部属喝令道:“骠骑军,向前!”


  李敢等人已经没有退路,甚至是没有了生路。周围是望不到尽头的重重军阵,每一步都凶险异常,有无数铁箭长矛大刀在等着他们,他们能做的,就是一直向前冲锋。


  向前,向前。


  因为深入步卒军阵中的骑兵一旦停下来,便只有引颈受戮的份,那样他们会死得更早。


  一滴血水凝聚在李敢的眼皮上,然后滴落。


  如果有一个空隙,李敢一定会对自己身后的部下,做一番死境死战前的陈词,李敢想自己一定会这样说:“大将军常说,大丈夫征战沙场,不惧马革裹尸,唯恐庸碌度日不能建功立业!抛头颅,洒热血,这才是军人应有的生活!一日为军,便要一日做好战死沙场的准备,为陛下,为你们的父母妻儿,为你们身后的土地!你们是战士,你们应该死战不退!骠骑军,向前!”


  但是李敢没有这个时间,因为每一刻,他都要杀敌,杀敌,再杀敌。


  最终,李敢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这些将士,这些都是大汉百万军队中最精锐的份子,每一个人都应该有不凡的军功,而今日,他们却要战死在重重军阵之中!

  李敢回头,入目是一张张坚毅的脸庞,有冲天杀气,有撼地般的戾气,从那一张张被鲜血涂抹的异常凶悍的脸上散发出来。


  唯独没有畏惧。


  李敢看到不远处有个年轻军士,在看到自己看向他时,还咧嘴笑了一下。


  李敢记得,那人名叫李二,家中排行第二,他大哥三年前战死在河西战场,也是骠骑军的轻骑,尸体就埋在河西那片荒凉的土地上。李二去年刚刚及冠,今年便入了伍,使得一手好刀,是军中的刀法高手,他说他的刀法是他大哥教他的,他小时候便立志要和他大哥一样,从军灭匈奴。


  李敢脑中闪过不久前自己和李二的一场对白。


  “李二,你为何要从军?”


  “少年时候匈奴人入境,在村中烧杀抢掠,烧了我们的房子,杀了我们不少族人,包括我阿爷.……那时我和大哥便决心从军杀敌,不灭匈奴誓不为人!三年前大哥先去一步了,我便入伍。我发过誓,匈奴不灭,绝不还家!”


  “好样的……不过,那你家中母亲谁来照顾?”


  “嘿嘿,年前我刚娶了邻村的一个小娘,有他在家照料我阿娘,我不用担心!”


  “直娘贼,你心真他娘的硬!”


  “嘿嘿!”


  李敢收回思绪,只觉得喉咙硬如磐石,差点儿落下泪来。


  李敢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没有问,李二的婆娘有没有怀孕。若是没有,他家就要绝后了.……

  本来为击灭匈奴从的军,现在却要死在国内的战场上。


  “呀!”李敢嘶吼一声,几刀将面前冲过来的一些叛军军士砍翻,将内心的伤情和愤怒压下,举刀大喝便只有一句话:“骠骑军,向前!”


  唯有向前,才有活命的机会。


  唯有向前,才有机会活着回去见家中老母,见自家娇妻。


  唯有向前,才对得起死去的兄弟同袍。
……

  吴怀素盯着突入军阵的骠骑军轻骑在阵中辗转奔战,虽然他们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要付出鲜血的代价,但那领兵主将却偏偏一次次带着身后众将士从死亡边缘与死神擦肩而过,吴怀素的眉头渐渐皱起。


  “到底还是小看了骠骑军。”吴怀素眉头舒展开来,有些自嘲的笑笑,呢哝道:“如今我算是明白虎狼为何会在骠骑军手下全军覆没了。骠骑军的强悍之处不仅仅在于拼杀啊,没想到骠骑军中人才如此之多,一个千人将领就有如此本事,能够在乱军中一次次抓住战机,临危不乱,知道必死也仍然有放手一搏的勇气,真是难得。”


  说着,吴怀素抖了抖衣袖,看向那个在骠骑军最前冲杀的将领,喃喃的说了一句杀气爆闪的话:“向前?那好,我便成全你,送你去死好了。”


  吴怀素正要下令,忽然心中一动,略显惊异的看向面前的战场。


  阵中忽起异变。


  南军军阵前方,忽然有一阵军士从南军中冲出,向两王联军大阵发动猛攻,骑兵在前,步卒在后。


  为首一员大将,手持长矛,踏马而来,于军阵中激起鲜血无数,犹如天神。


  “拦住他们!”


  “火速灭掉阵中骠骑军!”


  吴怀素连连下令。


  命令上传下达,并不见吴怀素有丝毫慌乱。


  “偃月阵变雁行大阵,倒是迅速。”吴怀素看着南军军阵淡淡一笑,“不过若是我切断你的雁头,却看你能如何!”


  “传令,作函阵!”


  吴怀素下令两王联军作函阵之时,阵中央正在奋力作最后拼杀的李敢骤闻号角声,讶异之间,已有军士禀报:“将军,大将军率军出阵,命我等回头接应,合兵一处,共破叛军大阵!另,偃月阵已成雁行大阵。”


  “哈哈!”李敢狂笑几声,振奋道:“大将军来接应我等了,快随本将杀回去,与大将军汇合!”


  “杀!”


  于是众将士斗志再度暴涨。


  李二高喊的格外卖力。
——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一曲终了


  “杀!”


  于是众将士斗志再度暴涨。


  李二高喊的格外卖力。


  秦城以骑兵开道,重步卒和轻步兵弓箭手随后,冲入阵中,左突右杀,一杆长矛挥舞的密不透风,煞是威风,凡是挡在秦城面前的叛军将士,上至将领,下至普通士卒,无人能保得性命。亲兵王二带人紧随秦城身后,紧紧护住秦城两翼,同时将秦城的战果扩大,为后面的南军骑兵提供可以下刀的裂缝。


  前有李敢率骠骑军轻骑直入叛军中军,大杀四方,以但最后只能在重重围困下岌岌可危,现有大将军身先士卒,领军冲阵,是以南军士气高涨,众将士踩着鼓声,高吼着向前推进。眼前是生死仇敌,身后是同袍士卒,脚下是理不清的断肢残骸,裹挟在血堆里。


  在李敢的率领下,骠骑军轻骑爆发出绝境逢生的大勇气,士气暴涨,这支被刘彻亲口称为朕之利刃,大汉国器的的铁军,为了荣耀,为了死去的同袍,为了胜利,为了生存,紧紧向他们的大将军靠拢过去。


  但两王联军军阵并不能一时就被他们穿透,他们的冲阵受到了吴怀素令下叛军将士的顽强阻拦。


  “是时候了!”南军中军塔楼,李延年沉声道,此时他肩膀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起来,但是过多的失血还是让他面色苍白,身体不停颤抖,热汗冷汗夹杂在一起不停往外冒,如今他还强撑着不倒,完全是靠着一股子毅力——此时的读书人,最不缺乏的便是毅力。


  “请柳将军按在下方才所言,速速调动全军,接应大将军,破叛军大阵!”


  柳木早已是急不可耐,当下点头发令,她本对军阵也有相当造诣,自然看得出来此时按照李延年的建议出击,乃是最合适不过。


  “左军右部,经阵西,驰而南上!”柳木沉声喝道。。


  柳木下令之后,南军一部擦着叛军军阵阵西而过,却不作进攻,只是向南而上。


  那边厢,吴怀素看到南军军阵的这一变动,眉头微蹙,而后道:“右军左部,列阵相迎!”


  柳木眼见两王联军果真动了,继续道:“左军后部,驰而南上!”


  在两王联军军阵动了之后,接着柳木再派大军继续按照先前的路线前进,这回便是直冲其阵。


  吴怀素愣了愣,诧异的看向南军军阵中军,有些不可思议。


  “右军右部,直出其后,复突阵而归!”


  柳木看了李延年一眼,坐靠在地上的李延年点点头,柳木便立即道。


  随后,南军的雁行大阵两翼绕道两王联军军阵后侧,然后回头直冲两王联军军阵,成风卷之势。与秦城等人遥相呼应。


  至此,吴怀素脸色终于大变,急忙下令道:“定要拦住南军骑兵,将他们聚歼在此,不能让他们和骠骑军汇合!”


  看到两王联军军阵现在的模样,李延年笑了笑,如释重负,说了一句“大局已经矣!”便晕了过去。


  吴怀素想要不顾代价拦住秦城,但到此时已经为时已晚,在秦城和其五十余亲兵的带领下,南军骑兵势不可挡,果真是应了那句话,狮子领头的羊群也不容小觑,何况是南军精锐?在骠骑军和秦城的双重激励下,南军骑兵已然成势,加之两万联军军阵已乱,如何还有人拦得住他们?

  “大将军!”李敢和秦城等人终于在两王联军军阵中汇合。


  “杀回去,与叛军军阵后的大军前后夹击!”秦城下令道。


  “诺!”


  李敢回身,举刀大喝:“杀!”


  以骠骑军为首,南军骑兵随后,带着南军大军直接卷入两王联军军阵,至此,两王联军大阵四面被南军破入,终于阵不复阵。


  阵终破。


  不复有神威。


  “可恨,可恨!”吴怀素恼羞成怒,手握成拳头不停的捶打身前的栏杆,“对面主阵之人并不如何高明,若是平日,他如何能破得了我的大阵?”说罢眼睛死死盯着阵中奔驰的骠骑军,“只是没想到,骠骑军竟然悍勇至此,便是那在阳翌城外不堪一击的南军骑兵,此时跟在秦城那厮后面,竟也如狼似虎,破阵凶猛至此!若是我大军虎狼精骑仍在,南军如何能破我大阵?”


  吴怀素恼恨的声音颇大,他这话显然不是发牢骚而已,而是说给身后的人听。


  刘安脸色阴沉,已是极为愤怒,但他也知道吴怀素说的有些道理,便是他也能看出,若是虎狼精骑仍在,那李敢率领的骠骑军轻骑恐怕早已战死在阵中,如何能有现在和南军骑兵合并破阵的机会?若是如此,两王联军大阵断不会被破。


  此时此刻,刘安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急问道:“军师,可还能补救?”


  吴怀素叹了口气,道:“胜是没什么希望了,但要不大败,并非没有办法。”


  “如此请军师速速安排!”刘安大喜过望,方才他本以为大军败局已经,现在听吴怀素说可以不至于大败,自然欣喜。


  吴怀素点点头,刘安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让他松了口气,也很满意,这便开始调度全军大阵收缩。


  “大将军,叛军在收缩军阵!”秦城正冲杀得兴起,就听见军士在呼喊。


  秦城看了一眼战场形势,“叛军想要龟缩保命?哪有那般容易!”说罢高举长矛,“杀透叛军的中军大阵!”
……

  一场大战从辰时战至午后,终于落下帷幕。


  此战南军和两王联军胜负有些差距,但并不太大,各自损伤都已过万,虽然南军军队数量相对较少,好在在最后的破阵之势挽回了局势,杀伤甚众。


  在战斗的最后阶段,两王联军企图收缩战线,秦城便带着骠骑军和南军骑兵趁两王联军变阵之时大开杀戒,取了不少人头,最后离两王联军中军塔楼只有百步之遥的距离!只不过那时但碍于两王联军军阵已经收缩回来,方阵已成圆阵,秦城等人若再不退,便要被瓮中捉鳖,只得退去。


  在最后,秦城和冉闵、李敢三人,一人一箭,射向两王联军中军塔楼,三支铁箭插进塔木墙嗡嗡作响,将刘安吓得面无血色跌坐在地,这才大笑扬长而去。最终,秦城留给刘安一句话:“尔等宵小之辈,也敢妄想取本将之城?可要看紧了你等自家的脑袋!”


  引得叛军众将士人人心寒。


  此战若不是吴怀素阵法造诣实在是强悍,战阵组织密不透风,今日两王联军便要大败而归。饶是如此,十几万两王联军的损失,也要比八万南军大上一些。


  经此一战,两王联军一路猛进无人可挡的气势得终于到遏制,颍川的局势也终于堪堪稳了下来。


  午后的阳光有种让人眩晕的感觉,给血红的战场盖上了一层金黄的圣辉。


  南军主力已经撤进城中,两王联军也缩进了大营,战场忽然变得安静下来,让人心生**和萧索之感。


  李敢蹲在地上,神色颇有几分哀伤,但又不失肃穆。伸手为眼前战死的军士将眼睛合上,李敢仰天叹息一声,在身旁战车的残骸上坐了下来,静默不语。


  秦城拧着一个酒囊从一旁走过来,见李敢站起身,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在他身边坐下来,然后就看到面前一个胸膛被开了一条大口子的骠骑军军士尸首,那条口子开得太大了些,使得血肉和肠子都翻滚了出来。


  秦城俯下身,跪在地上,亲手将那军士露在外面的几截肠子塞回腹腔,然后为他将衣衫理正,将酒囊里的酒在军士身前撒了一道,这才重新坐回原位。


  “他叫李二,骠骑军轻骑左部军士,是他这一辈家中第二个战死沙场的人,他的兄长战死在河西战场。现在他家中还有一个老母,一个刚过门半年的小娘。”李敢的声音有些酸涩,语调沉重,忽然笑了一下,有些凄凉,“逆境死战的时候没死,倒是死在收割人头的会战上了。”


  “有没有留下血脉?”秦城灌了口酒,问道。


  李敢摇摇头,“没来得及问。”说罢长叹道:“但愿有吧!”


  “回头查一下。骠骑军只要还有一人活着,就不能让战死同袍的家人无依无靠,我们给不了他们荣华,但至少,得让他们的家人和后人有尊严的活着。”秦城看着眼前的战场,目露**。


  “诺!”
……

  在秦城在大名城外与两王联军鏖战的时候,北方草原的战斗照样激烈,十数万大汉北军和边军将士在李广和乐毅的统领下,与蓄势良久,聚集了匈奴绝对主力的二十万军队,在草原展开了你死我活的血战。


  交战半月,双方互有胜负,但有吕福城和朔方城的就近补给,汉军得以死战不退,始终将匈奴大军隔绝在长城之外。


  漠南草原,当李广和乐毅率军与匈奴大战混战的时候,一队来自南方的人马从边郡踏进了查哈地,进了乌桓三族的领地。
——

  第四百五十九章 查哈地长刀和血

  (字数5500+,感谢tobeathell的捧场和毒蛇兄的月票。


  这两天在武汉旅游,哦呵呵。)

  查哈地。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八百里查哈地风吹草低见牛羊,一派祥和生气勃勃之象。承载着淮南王刘安特殊使命的李尚,带着三十余人的队伍,作商人装扮,轻车熟路般到了乌桓王在查哈地的领地。此李尚,便是几年前秦城途径淮南国入闽越时,在路途中被秦城赠剑并且以比武为由,纵容手下军士将其带来慰问的使者揍得不成人形的李尚。


  从踏入查哈地,到到达乌桓王查哈地王庭的路途中,领路的乌桓官员十分和气亲切,满脸笑容,让人只觉如沐春风,有宾至如归之感,而这一切的根由,便在于李尚那满满十几车的珍贵货物。啧啧,琳琅满目,真是远远看看就能让人口水一流到天明,笑着从美梦中醒来,然后接着笑。


  “李先生千里迢迢从南方运载这些礼物到查哈地来,不辞劳苦,实在是可敬可佩,大王定会体谅淮南王的友好之心。”领路官员的眼睛好似粘在那些货物上一般,不断称奇,像是饮多了马奶酒,已经陶醉其中,“只是听说中原边境管制颇严,李先生是如何过得了那边关的?”


  李尚心系刘安交代的使命,一路行来夙兴夜寐辗转反侧,此时无心与官员虚以委蛇,只是呵呵一笑,道:“中原如今四面烽火,兼顾不暇,淮南王势大力大,要出入边关,有什么难的?”


  乌桓官员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原来如此,淮南王果真是枭雄人物!”


  “这是自然。’


  这日到了乌桓查哈地王庭,李尚本意是直接去面见乌桓王查木错,不料方进入王庭,便被查木错的臣子拦下,说是查木错安排他们去临时“驿馆”下榻。


  “我奉淮南王之命,要尽快面见乌桓王,敬献礼物,商议紧急事务,不能耽搁半分,还请阁下代为通报。”李尚用眼睛示意自己身后的十几车货物,面露急切之色,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不是我不为你们通报,而是大王已经说得很明确,大王今日政务繁忙,不便见客,请诸位到驿馆下榻,只要大王有空闲,必会接见先生。”乌桓官员说道。


  乌桓官员不通情理的态度让李尚有些恼怒,心中对此亦是十分不理解,在此之前,乌桓王与淮南王之间的关系一直尚好,双方的来往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但是暗地里通使早已不是一次两回,从未遇到过如此情况。况且如今又是关键时期,从乌桓官员的态度中,李尚不难窥见查木错的命令是何等严厉。


  难不成,乌桓王知道自己此来为何,想要坐山观虎斗,不插手淮南王与长安的斗争?


  “在下听闻草原民族十分好客,从来没有将朋友拒之门外的道理,况且我等远道而来,也算是心诚,还请阁下看在我等是为与乌桓交好的份上,代为通报一声。”李尚塞给官员一颗名贵珍珠,满脸笑容。


  官员一脸为难,看得出他对李尚的贿赂十分心动,但是心中的忌惮让他无法接受李尚的好意,只能不情不愿的推辞,“先生不必如此,请体会我等的难处……”


  对方的态度比自己想象中强硬,这让李尚产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于是他忙改口道:“我等知晓乌桓王政事繁忙,今日也就不去打扰.……只是不知,乌桓王在忙些什么?”


  李尚悄悄又将珍珠增加到了两颗,硬塞给那官员,低声问道。


  官员再经受不住诱惑,接过李尚的好意,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做的样子,压低声音对李尚说了两个字,便施礼退了回去。


  李尚听罢官员的话,呆滞半响,良久后在旁人的提醒下,才回过神来。


  “去驿馆。”最终,李尚咬牙吐出两个字,再不多说,跟着查哈官员离开。


  到了驿馆,安排李尚等人住下之后,那查哈官员说了一些有什么需要尽管提之类的话之后便要离开,临行前像是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诸位若是没有什么事,还是不要在王庭走动的好,最近王庭在准备祭祀,有许多忌讳。”说完,这才退下。


  李尚愁眉不展。


  少顷,有人掀帐而入,来人身材魁梧,一身行伍之气,步伐沉稳有力,乃是与李尚同路的一名刘安亲军校尉,是刘安面前的得力之人,不仅身手不凡,脑袋也好使,这回他负责李尚等人的安全。校尉走近李尚,低声说道:“末将看见帐外有许多乌桓佩刀军士,像是在监视咱们。先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李尚苦笑,“这哪里是监视,分明就是明目张胆的软禁。”


  “怎会如此?查木错竟然敢如此对待我等?”校尉诧异不已。


  “你可知,查木错现在在作甚?”


  “请先生明示。”


  李尚叹了口气,咬牙切齿道:“查木错,在会见汉使!”


  说着苦恼道:“我等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啊!”
……

  查木错会见的汉使不是别人,正是从西域赶回,没有回长安,便直接到了查哈地的窦非。


  西域的事情现在有张骞主持,刘彻知晓窦非有三寸不烂之舌,最能邦交,便让人到西域传信,直接派窦非到查哈地,稳住乌桓三族。


  吴怀素能够想到乌桓三族是打破大汉与其他四方势力平衡的关键点,刘彻自然没有可能想不到,事实上,刘彻想到的比吴怀素更早。既然敢让大汉处于四面烽火中,想要毕全功于一役,在刀尖上跳舞的刘彻怎么可能思虑不周?


  若是一般人,未必能够在此时说服查木错,但若是窦非出马,一切便有了可能。这几日以来,窦非与查木错朝夕相处,已经大抵将查木错说动,让他站在大汉这一边。若不是如此,查木错也不会暂时连李尚等人见都不见。


  “霍将军勇武非凡,真是英雄出少年,本王佩服!大汉有霍将军这等少年将军,来日何愁兵患?”


  在外出狩猎回来的路上,乌桓王查木错对霍去病赞赏不迭。


  窦非从西域到查哈地,便是霍去病陪同护卫。今日查木错邀请众人外出游猎,霍去病随行,其虽然年少,却凭一身不凡的箭艺为他自己赢得了满堂喝彩,让不少乌桓勇士都肃然起敬。


  “乌桓王谬赞了。”霍去病淡淡抱拳,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在大汉,去病的区区本事,只是末流耳。”


  “霍将军此话过谦了,霍将军如此本事,我乌桓勇士少有人能及,怎会是末流?”查木错心情不错,草原本就是强者为尊,对于强者,便是查木错也不吝啬赞美。


  “大汉百万军队,上有两位大司马大将军,都乃当世兵家集大成者,武功盖世,中有南北军十二将军,冲锋陷阵,所向披靡,下有百万大军,骠骑军,朔方虎贲军……技艺非凡能征善战者多不可数,更有民间无数奇人异士,深藏市井乡野之中。”霍去病平淡道,但是这些话说出来,铿锵之意便表露无遗,“不是去病自谦,而是人贵有自知之明,在下这些本事,实在是不值一提。”


  霍去病说完,查木错明显怔怔半响。


  一旁窦非抚须而笑,一脸自豪与欣慰。


  若是放在半年前,霍去病是决然不会说出这些话的,彼时霍去病虽然举止有度,但却无处不透露着一股自傲之气。西域之行,经过与匈奴千里王骨碌都的大战之后,霍去病虽无错,但却成熟了许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现在的霍去病且不去说锋芒内敛,因为有些人注定是要锋芒四射光耀天下的,但其考虑问题,便深刻了许多。方才霍去病这番话,明面上是自谦,实际上不过是提醒甚至是威慑查木错,大汉千万百姓百万大军,能征善战的良将勇士无数,不是任何一方或者几方势力就可以撼动的,你乌桓还是跟大汉站在一边最为明智,否则,定会在大汉面前吃尽苦头!


  将军有长刀,智慧也似刀,正欲杀伐天下,以扬赫赫威名。


  之后与乌桓王在王帐座谈了许久,窦非告辞离去。也就是在这个时间,李尚等人到达了王庭,窦非虽不知查木错的近侍给他说了什么,但是看其动作和一闪而逝的神色,也知定然是有事。离开王帐回到下榻的大帐,窦非先安排了属下去了解情况——窦非等人到了王庭,行动自由,这时候自然有手段可以知晓王庭有什么大事发生,不过考虑到对方可能将消息封锁的严密,窦非给属下安排任务时,特意嘱咐他们不计成本,一定要得到可靠的消息。


  许久之后,下面的人回来禀报,说是花了大价钱终于套得了一些消息:王庭来了人,这些人是南方来的。但是不知道具体身份。


  “若是陛下派了人来,定然不可能不来跟我们汇合。况且,陛下也没有必要再派人来,如此说来,这些人必定不是陛下的人。也就是说,这些人极有可能是淮南王和闽越的人。”窦非凝神分析半响,得出结论,心念一转心中已经有了计较,遂对属下安排道:“去跟乌桓王说一声,晚些时候我去拜访,要与他说说中原的《诗经》。”


  乌桓王对中原文化很有兴趣,这两天也与窦非谈论了些中原文化,这也是草原贵族的普遍心态,对中原的文化神彩总是向而往之。


  说完这些事情之后,窦非又将霍去病叫来,与他说道:“王庭中来了南方的人,我估摸着兴许是淮南王或者是闽越王的人,待会儿我要去试探一番查木错,你去王庭转转,最好能找到他们落脚的地方。如今大汉与四面的战争正到了关键时候,咱们这边极为重要,万万不能出一点儿差错。”


  霍去病凛然点点头,忽然笑了笑,对窦非说道:“这回乌桓三族的事情解决之后,我可不跟你回长安,你容我去找乐毅和李广将军如何?”


  “你的意思是你要先斩,让我去替你向陛下后奏?”窦非知道霍去病一直梦想去真正的沙场杀敌建功,当下不难听出霍去病的打算,在霍去病承认之后,窦非却没有很义气的点头,而是摇头严肃道:“乌桓三族的事完了之后,你何去何从,我想陛下必定已经有了安排,我劝你还是不要妄自行动的好。”


  “你这是不答应了?”霍去病顿时脸一黑。


  窦非不气反笑,呵呵道:“你不用这般失望。我猜想陛下给你安排的地方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当真?”每每说到自己与战场的时候,霍去病总是会格外兴奋,如今大汉与匈奴的大决战,百年难得一遇,而且可能就会彻底决定大汉与匈奴的命运,霍去病着实不想错过。


  有些人,天生就属于战场。


  “真不真,你自己想想不就知道了?”窦非笑道,还是解释道:“此番你先是随大将军和我等出行西域,立下大功。此法来查哈地,陛下也让你随我一道,此行完成,你便又立一功。如此,你便有了不错资历,陛下本就看中你,等陛下为你安排位置时,能不是一个领兵将军?所以你根本就不用急。”


  “嘿嘿!”霍去病欣喜的笑个不停,难得露出小男儿作态。


  窦非摇头而笑,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或者是吃饭的时候,窦非才能想起,被查木错赞为草原最神骏年轻雄鹰的霍去病,不过是一个少年郎。
……

  李尚到达乌桓王庭的第二日,仍然没有受到乌桓王的接见。不过查木错倒是派了臣子过来相见,只是那臣子动作小心翼翼,行动隐蔽,好似生怕被谁发现一般。查木错的臣子来并没有与李尚等人敲定什么事,只是表达了乌桓王的歉意,让他们好生休息,再择日相见。


  这日夜,李尚将随行人员中的几个主要人物聚集到大帐,商议接下来的该如何办。


  大帐灯光昏暗,几人席地而坐,因为要考虑到隔墙有耳,所以四人就着一张案桌面对面坐了,四个脑袋凑在一盏黄色油灯上方,面色严肃而忧愁。


  “既然乌桓王不见我等,我等便先去见鲜卑王和阿米德人,只要将鲜卑人和阿米德人说服了,还怕乌桓王不答应不成?”在李尚抛出当下的问题后,有人立即说道,语气中包含颇多对查木错的愤愤不平之情。


  “不妥!”李尚否定了这个建议,“长安方面既然能派人到乌桓王这里来,安知他们没有派人到鲜卑王与阿米德人那里去?再者,我等在乌桓王这里吃了亏,去鲜卑王和阿米德王那里,便已经失了先手,如何能行得通?”


  “那该如何?”随行校尉问道,“当下乌桓王不肯见我们,定然是长安的人已经说动了乌桓王,现在我等要是不速速扳回局势,不说大事,我等的性命都保不住!”


  “说的不错,现在情况紧急,大王在南边如何还等得?我等必须早些说动乌桓王,让他策应大王出兵。若是时间拖得久了,一旦南方有变,我等性命不保倒是小事,只怕要成为千古罪人!”有人又说道。


  “当务之急,是让乌桓王愿意接见我等,否则,一切皆是空谈。”校尉道,“诸位不妨想想,我等要如何才能见到乌桓王。”


  众人沉吟半响,终究还是无人能够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来。


  “其实,不一定硬要我等想方设法去见乌桓王。”李尚缓缓道。


  “我等不想方设法去见乌桓王,难不成还能让乌桓王主动来见我等?”校尉反问道。


  “为何不可?”李尚眉头一挑,道。


  “先生.……莫非已经有了主意?”校尉试探着问道。


  “我有一计,可釜底抽薪。”李尚沉吟片刻,环视众人道:“有个办法,能让乌桓王彻底放弃与大汉联合的想法,主动来与我等联系,要求与我等合作。”


  “先生快说!”众人都急切道。


  李尚不慌不忙,条理清晰道:“这两日乌桓王不见我等,但却没有为难我等,虽说有软禁的嫌疑,但是招待却很尽心。诸位请想,若是查木错已经决定与长安联合,还会如此
——

  第四百六十章 南北三千里


  (五千五百字。感谢万木之主的捧场!


  ps:晚上还有一章。)

  大名城外的阵战已经结束了两日,这两日以来,比之大战那日的喧嚣,大名城内外都显得分外安静。一场大战下来,无论是城外的两王联军,还是城内的南军,都有些疲惫,许多伤员需要安置。双方默契的将动作都停了下来。当然,这种消停只能是表面上的,在内里,双方到底做了些什么动作,至少对方是不得而知。


  大名城内,大战之后,秦城将众将召集到中军大帐,对前日的阵战进行了许多总结。公孙敖没有参加当日的阵战,军事总结的时候却主动厚着脸皮来参加,本来秦城已经将公孙敖的羽翼消减的差不多,城外的一场阵战也算是确立了自己的威信,公孙敖便显得无足轻重起来。但公孙敖自己跑着来参加这个会议,秦城也懒得说什么,只不他来与不来的区别并没有太大区别。


  会议结束之后,各军各部将领请示接下来的行动安排,秦城只是吩咐各队按部就班准备守城事宜。前日与两王联军一场阵战,没有能将其击溃,再要阵战,也不定能够讨到多大的便宜,两王联军的军师吴怀素确实不是吃素的。


  而一旦城外阵战不能取胜,便只能退而求其次进行守城战,只是如此一来,免不了大名城会遭殃。


  午后阳光微暖,大名城内靠近城墙的许多地方,无数民夫和军士正在热火朝天的干活,汗流浃背,一堆堆土被从地下挖出来,然后运往别处,一根根圆木被运往地下。随着工程的进展,一条条地下通道被挖掘出来。


  秦城和柳木两人从远处走来,两人身上的玄甲闪着跳动的点点光亮。大战之时,大名城内外无一处不处在紧张的气氛中,唯有这些工地,一直照常运转,丝毫没有受到城外沙场震天动地战斗的影响。


  “叛军军师吴怀素,被刘安称为人杰,深谙兵法,才华横溢,前日一战,若不是李延年献策,你我未必能够赢得最后的平局,其人着实不容小觑。”秦城边走边看边说,“若是能够让吴怀素这个人消失,叛军便不足为虑了。”


  “这两日各种关于吴怀素的情报纷至沓来,但除却其人物生平,有用的消息却是少之又少,要对症下药将吴怀素击倒,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柳木轻蹙眉头,将脑海中的信息细细梳理,“此人出自淮南国一老牌士族,打小便有名师教导,一岁能言,五岁能诗,十岁知兵。年未及冠便被刘安聘请到王府,诸事颇多依仗。这些年来,吴怀素一直在帮着刘安治军,所以叛军才能有如今的战斗力。现如今两王联军军事几乎系于他一人,刘安对其周全格外重视,几乎不亚于自己,要想于十万军中取其头颅,没有半点儿可能。”


  “刺杀这种事终究上不来台面。”秦城无所谓笑笑,“要战胜吴怀素,何须如此小人行径?在战场上正大光明足矣,难不成我还怕了他不成?”


  柳木闻言笑道:“自打我认识你开始,就从未见过你如此重视一个对手,也未见过有哪个对手给你带来如此麻烦,看来这吴怀素确实名不虚传。”


  “那又如何?”秦城眉头一挑,指着正在紧张施工的工地,“只要我的地道挖通,还怕他吴怀素不乖乖中招?”


  柳木稍作沉吟,眸子中闪过一丝异彩,仿佛是对眼下的地道确有几分信心,道:“当下重中之重,便是不能让叛军看出端倪,所以我等必须打好足够的掩护。”


  “那是当然。”秦城道,随即话锋一转,“不出意外,明日叛军便会攻城。叛军一路大胜而来,缴获了无数攻城器械,加之前日阵战叛军受挫,吴怀素必定倾尽全力攻城,当下守城的压力很大啊!”


  说着秦城抬起头,看向高空,有些感叹,“若是窦非那厮在此,我便不会有丝毫压力。这厮当年在番禹城凭借南越万余残兵败将,硬是将余善数万大军抵挡在城外半月,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守城大才。”


  “叛军从淮南国一路大胜而来,军队数量急剧膨胀,半途强征民夫更是无数,眼下叛军攻城,南军经前日一战后虽还有七万将士守城,但比起当年南越以万余残军面对余善数万大军进攻,形势不利不遑多让!”柳木严肃道,“你可有法子应对?”


  “有什么难于应对的?”秦城毫无压力道,“叛军人数再多,可能与南军正面交锋的军队就那么十几万,多不过两倍之数,我还怕了他不成?”


  “要守住大名城不难,但要择机反攻得胜,这些时日你能用于城墙上消耗的南军,又能有多少?”柳木提醒道。


  秦城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守城之事,可不仅仅是你我两人之事,与其你我两人在此愁眉不展,不如去找个妙人一起商谈,如何?”说完见柳木有些疑惑,便道:“你可别忘了,我还有一位受伤的军师祭酒。”


  “你说李延年?”柳木诧异道,“他可是公孙敖的人!”


  秦城抬脚大步向前走进,道:“之前他的确是公孙敖的人,但是现在么……军师祭酒,说他是南军的人应该更确切一些。人家为南军献策而受了伤,你我难道不该去探望探望?”
……

  李延年既然被秦城临战任命为军师祭酒,自然就不可能和寻常军士在一起养伤,而是有专门的帐篷安置,就在中军大帐外不远处。


  “延年,你说你这又是何苦?本是好心去献策,却被拦在三军之外,还非得要你自伤身子,才让你有说话的机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如此糟践?这秦城实在是太不像话了,竟然如此对待于你,想你在我身边时,我纵然有千番不是,也不曾让你如此受罪过啊!秦城对我不满可以,大可以对我发泄,没想到这厮竟然小人至此,如此为难于你……叫我好生痛心!”


  李延年半趟在榻上,脸色微白,眉带些许不耐。在他身旁,公孙敖正痛心疾首的为他鸣不平。


  李延年不说话,公孙敖便自顾自的说个不停,生怕事先想好的说辞这时不能尽数倒出。


  “此番你献计破叛军大阵,拯救大军于危难之际,将叛军杀的大败而归,如此大功,秦城那厮竟然就给你一个军师祭酒的职位,你不觉得奇怪吗?对,你奇怪,我也奇怪啊!秦城这般作态是为何?告诉你,他这是想将你的军功据为己有!若不是如此,大战已经过了,他可曾来探望你?延年,我真是为你感到不值.……”


  公孙敖滔滔不绝说个没完,李延年毫无反应,只是眉头微微皱起,眼底的烦躁之色越来越重。


  “公孙将军!”李延年不得不打断正在忘情演出的公孙敖,声音清冷,他淡淡看了公孙敖一眼,平静道:“将军今日来,莫非就是想跟在下说这些?”


  “.……”公孙敖闻言稍愣,不好意思的搓搓手,毕竟在背后编排人这种事永远说不上光明正大。今番他之所以来跟李延年说这些,无非是看到秦城已经让李延年领了军师祭酒的职位,心中着急,担心李延年被秦城挖去。要知道在南军军中,向来没有军师之职,只有在出战时才有可能临时委任,虽说没有多大的实际品衔,但实际权力,尤其是在军事行动的决策上,往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南军没有军师,只有李延年一个军师祭酒,其地位可想而知。公孙敖人当然不笨,已经看出秦城对李延年的重视之意,若是让秦城将李延年从自己身边挖去,后果不堪设想,当下便迫不及待的跑过来挑拨离间,说了一些违心之语,不过是为了让李延年不被秦城成功拉拢过去。


  “你为陛下为大汉社稷为南军遭受此难,我心里很是挂念,此番过来,主要还是探望你。顺带说的这些话,不过是你我之间的个人之语,但也算是我对你的肺腑之言,还望你好好考虑。”公孙敖道。


  “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若无将军,延年不过是一个连自己的老母都不能照料的废人,将军的话,在下自当铭记。”李延年闭上眼睛吸了口气,睁开眼睛的时候直视公孙敖,问道:“将军的意思是,要我如何做?”


  公孙敖没想到李延年在这个时候会跟他说这些暖心的话,心中顿时振奋不已,忙道:“离开秦城,不要再给他出谋划策!”说完,公孙敖才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不妥,于是补充道:“秦城乃小人也,居功自傲,不值得先生为他鞍前马后!”


  “非是在下自大,若无李某秦城便要兵败,在下又该当如何?”李延年继续问道。


  “南军并非只有秦城一个将军!”公孙敖一字一顿,注视着李延年,那神态就差没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若不然,我往哪儿搁?

  “在下明白了。”李延年长吐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公孙敖见李延年面露疲态,而自己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便起身告辞,“先生好生休息,我告辞了。”


  走出两步,公孙敖犹自不放心,回身道:“先生乃是人杰,某对先生之心,日月可鉴!”
……

  公孙敖前脚刚走,秦城和柳木后脚便踏进了李延年的帐篷。


  示意李延年不必多礼,秦城在李延年身侧坐下,关切道:“本将听医官说先生并未伤及肺脏,只是失血过多,需要静养方能恢复。先生胆识,本将佩服之至,先生忠义之心,本将亦敬佩万分。先前不识先生,以至于此,本将愧疚不已,不敢奢望先生不责怪!”


  “大将军言重了。”李延年道,“在下不过是区区一小民,当不得大将军此言。”


  秦城低头稍作沉吟,抬头间忽然道:“本将欲拜先生为军师,与本将一道共拒叛军,早日还大汉一片安宁,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什么?!”李延年心中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秦城。


  “前日大破叛军军阵,先生乃是首功,本将已经奏报陛下。本将先前不识先生之才,如今还望先生不计前嫌,以大局为重,至于本将对先生的不敬,还望先生能容到日后再算此账,届时本将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秦城朗声道,眼睛坚定。


  柳木站在一旁老神在在。


  李延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秦城从柳木手中拿过一道印章,双手递给怔怔无言的李延年,道:“叛军军师吴怀素,手握数十万大军,一切调度皆出自他手,因是有叛军一路以来所向披靡。今日我授南军军师之位于先生,便是希望先生能调度南军,打破吴怀素战无不胜的神话!”


  李延年没有伸手去接印章。


  秦城看出李延年的迟疑,笑着解释道:“出征之前陛下曾授我临时专断、先斩后奏之权,今日本将拜先生为军师,不期朝廷的任命便会下来。”


  “大将军如此胸襟,怎能不叫人钦佩?李某一身白衣,安敢不以死效命?”李延年接过印章,深深一拜。


  说完又向西方遥遥一拜,“谢陛下隆恩!”


  秦城扶起李延年,笑道:“可惜先生有伤在身不能饮酒,否则本将定要与先生一醉方休!”


  李延年笑道:“大丈夫当饮则饮,何惧些许皮外伤?大将军若是肯赏脸,便与在下共饮一樽!”


  “好!”秦城大笑,“那就一樽?”


  “就一樽?”


  “哈哈.……”
……

  从李延年的帐篷出来,已是月明星稀。


  行远之后,柳木好奇的问秦城:“你真敢将南军的调度权分一半给李延年?”


  “你说呢?”秦城笑着反问。


  “你授了人家军师之职,又给了印章,那可是实打实的权力了。”柳木道。


  “南军军令,不可能出自两人之口,只能出自一人之手。而那个人,只能是本大将军。”秦城道,“李延年要想调度南军,能不经过我同意?我若不同意,便会让他去修改军令。若是如此还不行……自然是我说了算。”


  “那你今日的行为不是画蛇添足了?日后若是李延年看出你不信任他,他岂不心寒?”


  “非也,我今日之所以授他军师之位,就是对他的信任。若是他日后的决策都正确,有你我一起作评价自然能够看出来,我也自然不会为难他,他也不会感受到我对他有太多制约。这便是我对他的信任。若是他没有这个能力,提出的决策还时常受到你我的否定,那就是白费了我对他的信任,那军师之位,收回来又如何?”秦城沉声道,见柳木似懂非懂的点头,便继续道:“用人不疑,这话说来好听,但这世上从来就不存在没有监督的用人,对掌权者来说,越是用人不疑,便越是说明监督力量的强大;对被用的人来说,用人不疑,只不过是他们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如此而已。”


  “.……原来如此。”柳木缓缓颔首。
……

  一日后,两王联军进攻大名城。


  战事惨烈。


  彼时,大名城城墙上指挥调度全军的,除却一身红袍黑玄甲的秦城,还有一袭青衫的李延年。


  一文一武,亦文亦武,相得益彰。


  而公孙敖,却不知在哪个角落里借酒消愁,喝得烂醉如泥。


  正是此时,距离大名城三千里之外漠南草原,汉军骑兵和匈奴骑兵正结束一场大战。


  北征汉军东路军统帅乐毅,指挥两万四千骠骑军、八千朔方虎贲铁骑、五万北军精骑,与伊稚斜率领的二十余万大军,在高阙关之外的千里草原上,激战一日,至黄昏时两军收兵,各自后退十五里。


  与此同时,北征汉军西路军统率李广,率关西军精骑两万,北军精骑七万,与匈奴自次王赵信率领的十余万匈奴大军,在河西一线展——

  第四百六十一章 长安令,北方军(第二更)

  大名城的城池攻守战已经持续了七天,在这七天时间里,两王联军几乎是没有间歇的对大名城进行攻城战。


  十几万的两王联军主力大军,数万战俘,以及数不清的民夫,都参加了这些天对大名城的攻坚。


  七日过去,大名城早已不复当日威严雄壮的模样,断壁残垣,狼烟滚滚,血迹斑斑,破甲断刃和尸首在城外堆积如山,无法辨别的恶臭在空气中飘荡,刺激着将士们的紧绷的神经。


  这不是人间地狱,真正的地狱也莫过于此,这就是地狱。


  任何一个惨烈的战场,都是一片地狱。


  连日来的大战让攻守双方都损失惨重,这段时间的伤亡,远远大于前些时日那场城外的阵战。两王联军在攻城时,强行征调的大量民夫充当了炮灰,大名城外的壕沟里,民夫的尸首几乎已经将其填满了一半,那是两王联军搭建壕桥所付出的代价。


  同样,在大名城上,缺乏实际作战经验的民夫也是伤亡最大的群体,虽然他们只是辅助南军守城。


  这日,一场大战刚刚过去。


  “一场大战,无论谁胜谁负,牺牲最大的,还是天下百姓。”大名城城头,脸色苍白如纸的李延年依靠在城楼的大柱子上,双目愣愣看着眼前的惨象,沙哑的声音透露着一股悲天悯人的气息,连日来的大战让本就带伤的李延年身体难以支撑,伤口的崩裂和失血无一刻不在考验他的毅力,现如今他还能强撑着仍旧站在城墙上,着实殊为不易,“这场大战,真不知何日才能结束。”


  夕阳透窗纱,李延年消瘦的身影映在门窗上,有些疲惫无力。


  “军师如此悲天悯人,为何这几人却一直不肯离开城头半步?说眼不见为净或许太无礼了些,也不太恰当,但残酷不在眼前,给自己的压力总会小些。”柳木将敌人喷洒在自己脸上的鲜血抹干净,坐在城楼前的台阶上,在阳光下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好奇笑意。


  李延年摇摇头,“我不下城墙,就是为了能一眼看尽战场事,如此才能及时有度的调度全军。唯有如此,方能使大军得胜的几率大上一些,也才能使这场战斗的结束的时间能早一些。战事早结束,无辜的死亡才能少一些。”


  柳木沉默了一会儿,从城墙墙跺里看了城外的战场一眼,复看向李延年,不解道:“我也见过一些读书人,我观他们在战场上时,似乎没有军师这般慈悲心肠。为了建功立业,为了一展胸中抱负,他们并不太介意别人的生死。同是读书人,为何你们会截然不同?”


  李延年摇摇头,认真道:“这并非是读书人与否的问题。”


  “哦,那是什么?”


  李延年长叹一口气,眼神飘向远方,飘向西方,轻声道:“是每个人成长的历史环境。”说完,见柳木不太了解,李延年补充道:“若是他们家中也有个年迈的老母身体孱弱,将心比心,念及每个人身后的家人,他们便会不忍眼前杀戮。”


  “将心比心.……”柳木呢喃了一遍,想起居住在长安的汲黯,也是高龄,不由得眼神一黯,但随即摇头,坚定道:“慈不掌兵!”


  “你错了,柳将军!”李延年声音洪亮了几分,否定了柳木的说法,“慈不掌兵,不是这个说法。”


  见李延年神色认真,柳木觉得有些好笑,打趣道:“难不成我一个在军旅生活多年的人,对此还没你这个三日军师理解的透彻?”


  “至少在这点上是。”出乎柳木意料,李延年回答的异常认真而且肯定,“慈不掌兵,说的是对敌人不能仁慈,非是说对自己的人也不仁慈。恰恰相反,真正的名将正是要对自己的部下足够仁慈。只有足够爱惜自己每个部下的生命,将领才会竭尽全力指挥战斗,以求让自己的部下少牺牲一些,早些赢得胜利,早日结束战争。”


  柳木看着一脸虔诚的李延年,怔怔良久,张口无言。


  “相似的话,我从将军口中也听说过。”半响,柳木轻声道,“他说他枉费心机,却不敢妄谈胜利,他只是想让他的部下在战场上能少死几个,他说这是军人的人道。当时听到这话,不理解其中意思,今日听军师一言,才知其中深意啊!”


  “秦大将军说过这样的话?”这回李延年倒是愣了半响,半响之后终于露出一个笑容,道:“秦大将军此言,李某着实敬佩。读书人总爱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有几个读书人知道,一个将军拼其一生,所做的不过是让这堆白骨能小一些?”


  “所谓仁义之师,首先便是如此吧。”


  “仁义之师.……”柳木仔细咀嚼这几个字。


  李延年忽然感到一阵轻松,他站直身体看向城外,注视着城外的两王联军军营,自信道:“仁者无惧,仁者无敌,秦大将军既率仁义之师,对面那些叛军,焉有不败的道理?”
……

  两王联军军营,此时吴怀素还站在中军塔楼的平台之上。这里的视野足够广阔,能让他清楚的看到大名城外的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也能让他清楚的看到大名城的断壁残垣,鲜血淋漓。


  战场的风总是夹杂着血腥味。


  吴怀素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面色淡漠,神色炙热。


  也不知吴怀素在此站立了多久,刘安走上塔楼,走到吴怀素身边。


  吴怀素见礼之后,刘安沉声道:“大军在大名城外已经耗了接近半月,大小战斗几乎没有停止过,但大名城依旧耸立在前方,怎么看都有些不可撼动的意味。在阳翌城时,我等虽然耗时半月,但彼时公孙敖一直是高挂免战牌,且十万南军兵强马壮。虽说现在的大名城有秦城那厮在,本王就没有打算能毕全功于一役,但一个秦城尚且如此,若是卫青那厮也到了大名城,我等岂不是可以乖乖打道回府了?”


  言语之中,颇多不满之意。


  “大王何须如此担心?城破只是早晚之事。现如今大王着急,在下可以理解,但是大王须知,大王急,秦城比大王更急。大汉如今四面烽火,尤其是北方匈奴,随时有可能破关南下,秦城不能在短时间内战胜我等,去应对其他几方,便是已经输了。”吴怀素看向刘安,“当下是秦城处于失败的一方,而不是我等。”


  “话虽如此,但大名城一日不破,我等便一日不能进入京畿大地。把希望寄托在匈奴人身上,终究是不妥。再者,最为关键的,本王是要替刘彻而代之,届时还要保证大汉都是本王的,而不关匈奴人什么事。待本王做了长安那个位子,本王也是要灭匈奴的!所以当下,匈奴最好是不要破关,只要在北方牵制住北军主力即可。若要如此,我等就必须保证能有足够的时间抢在匈奴那些矮马子前面,进入长安!”刘安说这话的时候,那神态举止就像是入主长安已经是一件确定无疑的事情,语气坚定而强硬,不容置疑。


  “大王,咱们担心匈奴,难不成长安那位和秦城就不担心?”吴怀素呵呵一笑,神态自若,“即便是秦城有心情和我们在这里耗下去,步步为营,逼迫我等,但是刘彻能等得及?四面烽火,刘彻野心够大,但这何尝不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说刘彻现在不是夜夜提心吊胆?说不定刘彻的命令现在已经下达到了大名城中,催促秦城速战速决,好去支援北方!”


  刘安抚了抚胡须,沉默半响,抬头问道:“军师有几分把握?”


  “八九不离十。”吴怀素道。


  “那当下我等应当如何?”


  “静观其变,以静制动。”吴怀素道,“既然刘彻会催促秦城,那么我等只需要防范秦城耍阴谋即可。”


  “如何防范?”


  “全军戒备,内外兼顾,外远放游骑,内严加盘查各营各部!”
……

  吴怀素所料不差,当日夜秦城确实收到了刘彻的一份命令,这份命令,也的确是催促秦城速战速决。


  然而吴怀素猜中了结尾,却没有猜中过程。


  大名城,南军中军大帐。


  早早收到哨骑禀报的秦城,屏退了左右,在大帐中安静等待。


  他在等一个人。


  亥时,秦城等的人到了中军大帐。


  “拜见大将军!”来人一进账,便半跪行礼。


  “庆之!”秦城从将案后走出,笑着大步走过来,“你终于到了!”


  “末将奉陛下之命,星夜兼程,从高阙赶到大名城,以助大将军一臂之力!”来人正是秦庆之。


  “陛下给本将的旨意我已经收到了,你们倒是赶得够快,八天三千里,打破了本将当年的记录啊,不错!”秦城欣慰的笑道,言罢,脸色一正,问道:“本将且问你,骠骑军星夜兼程至此,可还能立即一战?”


  “但凭大将军吩咐,骠骑军一往无前!”


  “好!”
——

  第四百六十二章 营中火飞花


  (感谢tobeathell的捧场。)

  丑时时分,夜深人静。两王联军大营中除却值夜的军士,其他将士都在熟睡之中,不时有鼾声从一顶顶帐篷中传出,有节奏或者没节奏,都显得别有一番节奏。巡逻军士的身影在通明的灯火下,被拖得很长,远近各处的哨岗上,强忍着睡意的军士面容严肃。


  大营深处,一队巡逻军士刚刚走过,原地突然传来一声奇异的响动,很轻,微不可闻,紧接着,便是一阵老鼠过境般的窸窸窣窣声。


  这是某个帐篷后面,地面的泥土忽然抖动了几下,随即泥土竟然向地下滑下,不多时便露出一个大约四尺见方的孔洞出来。在黑夜之下,在昏黄的灯火下,这个空洞看显得如此不经意,让人难以察觉。


  从地面的泥土开始向地下滑落,到孔洞完全露出,期间的声响隐没在四野的虫鸣声和火苗的燃烧声中,无影无踪。


  孔洞出现之后,一个黑影从孔洞出一跃而起,跃出洞口,露出一个完整的矫健身影,轻轻落在地面上,悄无声息。


  赵破奴。


  赵破奴第一个跃出地道,落到地面上之后伏低身体,锐利的目光快速而警惕环顾了四周一眼,再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小心的贴到跟前最近的那个帐篷外,仔细聆听了一下帐篷内的动静,在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这才回到洞口向里面招了招手。


  瞬间,一个接一个南军军士从洞口中跃出,环绕在洞口周围警戒。


  人人皆着铁甲,持长刀,背负弓箭。


  动作娴熟,显然是经过专门训练。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两王联军大营的诸多角落。无数南军精锐将士,正从地道中跃出,出现在两王联军大营中。


  赵破奴半蹲在地上,仔细注视着在此刻显得格外静谧的两王联军大营的一切,直到身后的军士越来越多,已经达到了几百之数。


  看到最后一个军士从地道中出来,赵破奴略作手势,身后这些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对如何行动有腹稿的军士,立即取下背后弓箭。


  箭矢上皆包有油布,一点即燃。


  须臾之后,赵破奴身后率领的几百军士已经尽数将箭矢引燃,箭头对向周边的军帐。


  “尔等何人?!”几百支火箭的出现立即引起了巡逻经过此地一队两王联军军士的注意,他们在为首队正的率领下赶过来,刚一看见赵破奴等人时,都极为诧异。


  但是下一瞬,队正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敌袭!”队正的脑海中蹦出这两个字。


  赵破奴的嘴角勾起一个残酷的笑意,手中举起的长刀果断挥下,下令道:“放箭!”


  一声令下,唰唰唰,火箭破空的声音划破夜空,落在周边的军帐上,将一顶顶帐篷引燃。


  火势,猛然蹿起,席卷了一张张军帐。


  “敌袭,敌袭!”两王联军队正嘶吼的声音中,透露着深深的恐惧和慌乱,他忙下令属下示警。


  然后下一刻,极为绚烂的一幕出现在这个队正的眼眸中。


  两王联军大营营地中,无数火点从各个地方飞起,在空中转了个身,然后落下。火点此起彼伏,组成了一副极为耀眼的画面,敲醒了黑夜。随着火点出现,是一顶顶帐篷被点燃之后,升起的浓浓大火。


  小火点,大火焰,在两王联军的军营中四处闪现。


  无数张皇失措的南军军士从帐篷中奔出,衣衫不全,甲胄不整,刀剑不齐,有的全身浴火,惨叫连连,有的完全是被同袍的惨相给吓倒,惊慌失度。


  在这幅画面下,赵破奴的笑容愈发残忍,他长刀再次一挥长刀,看向那些从帐篷中奔跑出来的南军军士,就像是看到一只只待宰的绵羊一般,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冰冷的字:“杀!”


  赵破奴身后的南军将士,听到命令,全都弃弓抽刀,吼叫着冲向眼前的两王联军军士。


  今夜袭营,再掀一场杀戮。
……

  刘安被大营的喧闹声惊醒,尚来不及穿戴,便听到亲卫禀报,“长安军袭击大营!”


  刘安奔出大帐,顿时将大营的景象尽收眼底。


  十里大营,尽数入火海,其中将士,皆成火海之中鱼虾。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刘安犹自以为在梦中,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缓过神来,一把拧起亲卫的衣领,咆哮道:“长安军怎么就进了军营,你们都是饭桶吗?十几万大军,连一座营门多守不住?!”


  “大王,长安军根本就没有从大营正面冲击,而是挖了地道,从营地地下蹿出来的!”吴怀素只披了一件长衫便赶了过来,脸上汗如雨下。


  “挖地道?”刘安闻言脑袋一声轰鸣,几乎站立不稳,被亲卫扶住,好歹稳住身形,嘶声道:“长安军竟然将地道挖到了我等脚下,而我等浑然未知?你这个军师怎么当的!本王的脑袋现在还在脖子上,是不是还算是拖了你的福?”


  “大王稍安勿躁!”吴怀素拱手一礼,“长安军虽然入营,但是我大军并非就会败北。”


  “人家都杀到家里来了,我等还没有失败?军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刘安指着大营,“你看看现在的大营,成了什么样子?我等还不赶紧逃命?”


  “大王!”情急之下,吴怀素声音顿时大了不少,“大营是在下布置的,在下心里清楚!当初布置大营时,在下便对类似今日这种情况有所防范。虽说现今长安军杀入大营,但是人数并不会太多,且我军大营环环相扣,进可攻,退可守,各方能够互以为援。现在大营之所以乱,不过是情急之下乱了阵脚。只要守住大营营门,不让南军步卒进营,大营中各部一旦稳住阵脚,营中的这些南军,在下可保一个时辰之内,定会被尽数歼灭!”


  “当真?”


  “此话怎能不当真?”


  “好,军师速速安排!若能保大营无虞,本王重重有赏!”


  “大王,在下之所以此时赶过来,不只是为了跟大王说这些。”见刘安冷静下来,吴怀素稍稍放缓了语气,道:“今夜长安军袭营,必将精锐尽数投在营中,而营外必定有南军步卒进攻,这是危机,也是机会!大王不是想早日破大名城吗?只要我等对营中的南军精锐形成关门打够之势,在扑灭他们之后在杀向营外南军,就能使他们回城不及,届时,必定一举攻破大名城城门,进入城内!”


  刘安张了张嘴,“若能如此,一切皆听先生安排!”


  “当务之急,是守住大营。”吴怀素继续道,“南军少有骑兵,骠骑军轻骑经过前日阵战早已损失殆尽,仅凭步卒,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冲破我大营大门!只要大王能守住大营大门一个时辰,在下就能率全军杀出大营,一举攻占大名城!”


  “好,本王这就去亲自督战!”刘安闻言精神大振。
……

  刘安换上甲胄,来到大营千军大营,行向塔楼,一路上不停让亲卫传达自己的口令,“长安军没有骑兵,无法短时间强行破营,若能守住营门一个时辰,本王必率尔等杀入大名城内!”


  刘安信心满满。


  但是当他踏上塔楼的时候,他立即愣在那里。


  因为他听到了马蹄声。


  “怎么会.……”


  两王联军大营外,汉军以两万余骠骑军为先锋,在秦城的率领下,向两王联军大营发动了冲锋。


  不计损耗,誓要强行破营!
——

  第四百六十三章 数年心血,毁于一旦


  骠骑军冲锋在前,负责撕开两王联军的大门,南军将士紧随其后,负责扩大战果。此时,赵破奴率领的南军精锐,正在两王联军大营中大杀四方,八面纵火,将南军内部的混乱制造到了最大的限度。


  营外的进攻的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里应外合之势已经形成。


  吴怀素做梦都不会想到,骠骑军竟然会从三千里之外昼夜奔驰到此,在一个恰当的时机,给予两王联军致命一击。


  如吴怀素自己所说,现如今两王联军的局势正处于一种危机和机会的临界点,能不能转危机为机遇,是两王联军能否决胜的关键。只不过可惜,若是秦城仅仅是从大名城内挖了一个地道到两王联军军营,率领南军内外夹击的话,两王联军还有可能反败为胜,但当骠骑军出现之后,吴怀素便是再有才,也回天乏力。


  就在昨日,大名城挖向两王联军大营内部的地道完工,而夜里秦庆之便率领骠骑军赶到,秦城知晓机会来了,便不再迟疑,以免夜长梦多,也顾不得让骠骑军休息一日,做好调度,便向两王联军大营发动了总攻。


  大名城外,一片黑夜顿成火海。


  在刘安看到骠骑军骑兵冲进两王联军大营的时候,他犹自呢喃着那句话:“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乱营之中,骑兵的杀伤力是毋庸置疑的,速度成了他们最好的武器,敌人的慌乱是他们最好的凭仗。


  长驱直入。


  杀的两王联军鬼哭狼嚎,丢盔弃甲。


  “直取中军大帐,割下刘安的人头!”杀入大营,秦城直指两王联军大营深处,大声下令。


  骠骑军接到命令,轰然一声,齐齐朝秦城指向的方向杀了过去。一路上无数两王联军将士,无论是零散逃跑的,还是匆匆结阵应付的,都成了骠骑军刀下的鬼魂。


  而此时,进营的南军和骠骑军,终于和营中的赵破奴等人成功汇合。


  两王联军大营,至此由乱转败。


  大势已定。


  “大王,撤吧!”吴怀素在接到骠骑军杀进大营的消息之后,便知道今日的惨败不可避免了,他匆匆布置了一些行动,便赶到刘安身边。


  刘安面如死灰,嘴唇不停颤抖,身体僵硬,他看了吴怀素一眼,突然抓住吴怀素咆哮道:“说好的可以反败为胜的呢?为何要撤?为何要撤?”


  “大王!”吴怀素苦涩不已,“谁也不能想到,骠骑军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是在下思虑不周,在下愿领责罚.……不过当务之急是赶紧撤,行动快还能保存一些实力,日后不定没有机会,请大王速做决断!”


  “吴怀素,你还我的大军,还我的大军!”刘安已经完全没有理智可言,连日来的大胜,到今天的完败,其反差给刘安的打击实在是太大。刘安自己也知道,两王联军根本经受不起这样的大败,败了,便只有死路一条。


  吴怀素被刘安揪住衣领晃来晃去,心中也是一阵恼火,今日大败对刘安是一次重大打击,对他吴怀素何尝不是?

  吴怀素挣脱刘安,提了提衣领,内心明白刘安此时已经毫无方寸可言,不复多言,阴沉着脸果断下达军令:“传令三军,大军撤退!”


  “诺!”


  传令兵领命而去,刘安也被亲卫拉走,吴怀素却在塔楼上站了一会儿,面容沉静的看着眼前的大营。


  骠骑军和南军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这是刘安大军,也是吴怀素的大军,是刘安的心血,更是吴怀素的心血。


  三年以来,吴怀素一手缔造了这支精锐的淮南军。


  而今日,无数淮南军注定不复存在,他们的鲜血,会染红这片土地,便是有狂风暴雨,也要许多时日才能洗涮干净。


  吴怀素一直沉默不语,眼神紧紧盯着骠骑军前方那个领军将领,好像是要将此人印刻在自己脑袋一般。


  半响,吴怀素道:“秦城,算你狠,今日便算你赢!”说罢,转身愤然离去。


  在吴怀素的调度下,两王联军开始撤退。说是撤退,其实说逃跑更确切一些,因为逃跑的人毫无规章,留下来断后的军队更是没起到什么作用。


  正因为如此,乱军之中,杀透两王联军大营的秦城,看到了刘安的那面黄色大旗。


  大旗下,刘安由一众亲兵掩护着,正狼狈而逃。


  “刘安,拿命来!”秦城虽与刘安不相识,但是黄旗之下那一身黑袍、没有穿甲胄的张皇失措的男子,除却刘安不会是别人。秦城大吼一声,全速驱动战马,向刘安追去。


  他挥舞长刀,带领骠骑军向两王联军兵群中杀去,此时两王联军已如惊弓之鸟,他们丢盔卸甲,只想着逃命,哪里还能谈什么斗志,生存的本能使得他们在茫茫黑夜中疲于奔命,已经没有任何抵抗的心思。秦城长安翻飞,率领亲兵杀开一条血路。也不知斩杀了多少叛军将士,秦城已经能清晰地看见了身着黑袍的刘安,在数百铁甲亲卫的护卫下,刘安亡命奔逃,不时回头看身后一眼,神态慌张,但他的骑兵保卫得太密集,逃命起来马速非常,不多时便上了大道,再无阻隔,畅行无阻。秦城虽然想要杀了刘安,也知道这样做的好处,但眼观六路,但见无数叛军军士正争先恐后跟着刘安逃命,他们这些人冲得太快,虽然杀了不少人,但隐隐已经有了要被叛军残兵败家包围的趋势。


  心中叹息一声,秦城知晓,今日只能暂且放过刘安一回了。


  但是刘安曾今多次暗算自己,此次错过这个机会,要手刃乱就再无机会。


  秦城心念一转,他收了长刀,引弓搭箭,一阵急冲,六十步外拉弓一箭射向刘安。马上征战多年,秦城箭术早已今非昔比,而这一箭又是在黑夜中射出,刘安防备不及,被一箭射中右肩,刹那血光迸溅,刘安一声惨叫,翻身就要落马!


  秦城心中一喜,正要杀上前去,却见刘安身体还没落在地上,便被他身旁一名亲卫一手从地上提了起来,放在了自己马背上!

  秦城不禁叹息一声,知道今日杀刘安再也无望,当下也不迟疑,调转马头,领骠骑军原路杀回,去两王联军大营收获他的战果。


  一箭没能杀了刘安,秦城固然遗憾,但重伤刘安,也算是报了刘安曾今多次暗算自己的私仇,自己那一箭,怎么也够刘安受得了。


  这一日,两王联军在大名城外遭逢大败,折损精锐将士数万,余者狼狈退往阳翌城方向。南军取得出征以来首次大胜,开始反守为攻。


  来不及多做休整,一日之后,秦城便率领大军主力往阳翌城方向追赶而去,誓要将刘安赶尽杀绝。


  正如吴怀素所料的那样,刘彻确实计划早日将两王联军击破,先平定了刘安的叛乱,再挥军北上专心抗拒匈奴,因而才有突然调骠骑军南下助战的举动。


  而骠骑军在大名城外助南军击败两王联军之后,一路追杀出去近百里,方才折返,将两王联军主力损耗殆尽。而此役之后,骠骑军又必须立即北上,否则高阙关便有风险,这便是乐毅跟秦庆之说的,不能给他太多时间。


  而大名城外的战斗结束之后,秦城要彻底平定刘安的叛乱,就容易的多。事实上,刘彻给秦城的时间也不多,秦城必须速战速决之后火速赶往高阙关,主持草原的大会战。


  只不过,伊稚斜会给秦城如此充裕的时间吗?——

  第四百六十四章 攻守易行

  漠南草原,秋高气爽,若是站在高处向南北方眺望,可见天空万里无云,偶有苍鹰掠过苍穹,地面碧草沃野,时有野马成群奔驰。


  在高阙关以北的广袤漠南草原上,乐毅率领的近十万汉军已经与伊稚斜交战过数次,大到万人会战,小到斥候队捉对厮杀,每天这片草原上都会洒下新鲜的热血。


  伊稚斜亲率二十万大军主攻朔方郡方向,另命自次王赵信领军十万,与李广在河西厮杀。这次会战,伊稚斜亲率的二十万大军无疑是主力,无论是战士素质还是装备,都已经达到了匈奴的最好标准,而漠北千里草原,因为伊稚斜的这次行动,每个部落几乎已经看不到青壮男子。


  在漠南草原的某处,匈奴大军临时在此扎营,二十万大军驻扎,帐篷覆盖了方圆二十多里。


  “这半月以来,汉军行动实在是诡异,不同于之前,这半月来汉军从不与我正面交战,我们进他们便退,我们直取汉人边郡,他们便在半路骚扰,待我军严阵以待,他们便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半月来就与我们在草原上兜圈子,十万大军竟然如此战法,简直闻所未闻!”在伊稚斜王帐,伊稚斜正召集诸王在商议军情,说这话的是左贤王,此时他面容格外严肃,不时看向王椅上的伊稚斜。


  “之前我们与汉人的数场大战,汉人并未大败,实力未受多大损失,按照汉军一开始在我等面前摆出的拼命架势,这些时日汉军的行动确实无法从常理上去理解,按照汉人的说法,事出反常必有妖,汉军如此行为,必定是有所图谋。”另一位部落王分析道。


  “那依你之见,汉军所谋为何?”左贤王好奇道。


  “无非两个方面。要么汉人就是真无力与我们决战,这才故弄玄虚;要么这就是汉人的障眼法,目的打乱我们的阵脚,让我们急进急攻,他们便有机可趁。”


  “第一个方面倒是有可能,第二个方面.……汉军若是如此做,就是画蛇添足了,可能性甚小。”左贤王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好了!”一直没有说话的伊稚斜抬起手,这时候必须是他拿决定的时候了,他看着众人,肃然道:“此番进攻汉境,重在速战速决,时间拖延的久了,若是刘安和余善兵败,形势必定对大匈奴不利。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理应大举进攻。汉军人数不到十万,若是我们真要急进急攻,他们又能奈我们何?”说到这里,伊稚斜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和阴狠,桀桀笑了两声,“若是高阙关的汉军敢抽出兵力南下去支援南军,那他们便会死的很惨!”


  这场军议之后,二十万匈奴大军,直扑大汉边郡。
……

  此时,颍川,南军已经抵达阳翌城外,开始准备向阳翌城发动进攻。


  七万南军,经由大名城外一场大战,损失寥寥,却俘虏甚多,这其中既包括两王联军、民夫,也包括之前被两王联军俘虏的各地屯军。因此,南军在抵达阳翌城外时,军士人数已经超过了十万,还有大量民夫担当辅兵的角色,声势已经极为浩大。


  对于被俘虏的叛军将士,秦城的做法是将军官下狱,对于普通军士,则是讲明形势,给他们随军出战戴罪立功的机会,一番鼓动之下,南军便多了几万可战之兵。


  至于民夫则无需多言,反正秦城也不会让他们去当炮灰。


  南军抵达阳翌城外的时候,附近的村庄农田,以及阳翌城外的民居统统不见一个人影,更无一颗粮食,房屋被焚毁,只留下黑漆漆的断垣残壁,分外萧索凄凉残酷。


  下令大军扎营,秦城和柳木李延年等人驱马巡视,眼见满目疮痍,李延年微微一叹,“吴怀素不愧是兵家大才,此番虽是狼狈败退阳翌城,但仍旧能举止有度,在极短的时间内组织起对城外基础设施的破坏,坚壁清野,让大军无法就地取得各种资源,着实不易。”


  “叛军永远都是叛军,无论他们打着怎样的幌子,都掩饰不了他们的强盗行径,眼下如此做派,虽然能让南军无法取得资源,最终不过是让这些叛军成为众矢之的、天下笑柄,如此方法,饮鸩止渴罢了。”秦城的眼神扫过一栋栋被毁坏的房屋,一片片被踏坏的良田,哂笑一声,“叛军到了这番境地,有如此做派,即便吴怀素再如何有才,已经是不足为惧了!”


  秦城说的自信,其他人想想也有道理,便纷纷附和称是。


  此时,在阳翌城内,两王联军军师吴怀素正在城门内,给面前整齐列阵的一千五百骑兵下达作战命令。


  这一千五百军师是吴怀素亲自挑选的,主力乃是刘安的亲卫部队,都是敢战之士,在两王联军大败的当口,这些人在接到吴怀素的命令和刘安的号召之后,仍然是主动报名参战。而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趁南军刚到,杀出城去。


  这一千五百骑兵,征用了阳翌城中最好的马,着了最好的装备。临行之时,吴怀素和刘安亲自给他们送行。


  很难得的,刘安亲自做了一番战前动员,他注视着眼前的精锐之士,道:“先前军师告诉本王:我军新败,军心不稳,大王可挑选一千五百敢战之士,趁南军刚到,杀出城去,以换取一场局部小胜利,打压长安军大胜而来的气势。唯有如此,我大军军心才能安定,阳翌城才有守得住的士气!如今,本王将这个任务交予尔等,这也就意味着,我大军的成败,全系在诸位身上了!”


  刘安说完,又补充了一些给这些将士封妻荫子的话,这才让吴怀素上前。


  吴怀素上前一步,没有二话,挥挥手,下令道:“出发!”


  城外秦城等人正在查看战场形势,还未返回,便看到阳翌城城门突然大开,从城内涌出一群两王联军骑兵将士,杀气沸腾的向他们冲杀过来。


  南军示警的号角声响起,大营顿时忙成一团。


  秦城等人看到这一幕,不少人都是一愣,但默契的都没有说话,直到一千五百骑兵尽数出城,看清楚再没有其他军队,赵破奴眉头舒展,向秦城请命道:“贼兵袭营,请大将军准末将带人去截杀!”


  “速战速决!”秦城同意了赵破奴的请命。


  “诺!”赵破奴抱拳,领命而去。


  秦城等人站在一旁的高地上,静静打量着那群气势不凡的叛军骑兵。


  “贼兵这时候派这么点人出来,就想冲击我军大营?真是天真!”有将领嗤笑道,“就这点人,还不够我等塞牙缝的。”


  “守城不劫寨,是守死尔,难道将军不知这个道理?”李延年却正色道,“叛军如此行动,不定能够给我大军带来多少损失,但只要有所杀伤,再趁胜退回,必定能够折损我军士气,鼓舞叛军军心。如此看来,叛军并没有破罐子破摔,他们还想着跟我等在阳翌城好生较量一番。”


  “军师觉得,阳翌城多久能够拿下?”秦城转头问道,现在他最担心的便是这个问题,只要阳翌城城破,叛军就再也不足为虑,扫尾工作秦城交给南军去做即可,自己就能尽快奔行到朔方郡,去对付伊稚斜。


  这回匈奴大军三十万进攻大汉,汉军一开始采取的是以攻代防的策略,让乐毅和李广率领精锐骑兵深入大漠千里,直逼漠北,去截击匈奴大军,然后且战且退,大大迟缓了匈奴大军到达大汉边境的步伐。但饶是如此,现在匈奴大军离高阙关也不过几百里了。与匈奴作战,没有左右大将军坐镇,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情。若是匈奴大军进攻大汉的时间向后延退五年,没有秦城和卫青也罢,乐毅霍去病等人足以对付匈奴,但是现在还为时尚早,乐毅等北军将领还不具备指挥十几万大军和伊稚斜决战的能力。


  李延年摇摇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道:“阳翌城中的叛军可战之兵现在有三五万之数,若是他们强行征调城中青壮百姓上城助战,要守住阳翌城并不难,我大军虽然超过十万,但是对于攻城来说,力量仍显得太过薄弱。这就和当初两王联军强攻大名城一样,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秦城不以为然,而是道:“兵法有云:其有必救之军者,则有必守之城,无必救之军者,则无必守之城。如今叛军势单力孤,成为众矢之的,自然没有援军,而各路勤王之师即将抵达协助我等攻城,所以叛军撑不了多久了。”


  “那大将军以为,叛军还能坚持多久?”李延年饶有兴致的问道。


  “最多不过三日。”秦城自信满满。


  李延年惊诧不已,无言以对。


  其实李延年想说:“真是白日做梦!”


  几人在这边说着话,那边厢,从阳翌城中冲出的一千五百叛军骑兵,已经在南军大营前方和南军守军厮杀开来。因为两王联军这支骑兵出现的太过突然,又是抱着决死战斗的意志,所以仓促之间南军前哨的抵挡并不如何得力,反而被这支骑兵杀得人仰马翻,死伤过百,捣毁了不少工事。
——

  第四百六十五章 世事无常(第二更)


  半盏茶的时间过后,赵破奴率军从大营中冲出,迎向那群两王联军骑兵。


  这群骑兵并未深入南军大营大阵,只是在外围人少的地方杀人搞破坏,因为尽是骑兵,所以短短时间已经被他们杀伤几百人,外围警戒的南军将士贴过去不少,但是并没有能将他们赶走。两者撞在一起缠斗,厮杀很惨烈,短短时间彼此便互有不小损伤。


  而这时,赵破奴终于快要贴近这支骑兵。


  这时候,阳翌城中响起一阵号角,那支损失不小的骑兵队伍便果断拔马后撤,退回了阳翌城内。


  赵破奴追赶不及,眼睁睁看着他们退回城内,听到阳翌城城墙上的叛军将士高声欢呼,气的破口大骂。


  “让赵破奴回来。”对两王联军的这个小动作,秦城并不以为意,只是淡淡下令道。


  没有人知道,秦城在看到吴怀素如此积极的军事行动之后,嘴角闪现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


  返回大营的时候,李延年动作稍稍滞后,落在众人后面,他回头深深望了阳翌城一眼,右手不自觉覆上左肩,眉头微皱。


  左肩的伤口,依然有钻心般的疼痛。


  “我们要等到各路勤王之师到来之后,再一起攻城吗?”轻踏战马,柳木问秦城道。


  刘安在大名城外兵败之后,之前因为削藩令而对刘彻不满、在这场战争中持观望态度,或者说进攻两王联军并不如何卖力的藩王,这时候都加快了步伐向阳翌城赶来,可以说刘安的失败已经只是时间问题。


  “若是等到他们赶来,匈奴说不定都已经破关而入了。”秦城摇摇头,“我之前不是已经说了吗,三日之内,必定攻破阳翌城。”
……

  如秦城等人所料,两王联军在败退阳翌城之后,强行征调了城中的所有青壮,充当叛军的苦力。


  夜已深,吴怀素却没有休息,而是在数名亲卫的陪同下,在阳翌城内巡视,此时吴怀素正到了城墙前。月黑风高,已至凌晨,但城墙这边却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无数民夫在两王联军军士的组织下,正在挖掘城墙。


  监工将领瞧见吴怀素,便赶过来行礼。


  “工期进展如何?”吴怀素注视着城墙上一个个被凿开的大洞,问这个将领道。


  “按照军师命令,五日之内速凿突门二十余道,今日任务已经完成大半,再过两个时辰,便能完成总工程量的一半了!”将领回答道。


  吴怀素微微点头。所谓突门,便是在城墙上挖的先不挖穿的小门,在城内守军要向城外的攻城大军进攻时,才突然将城墙穿破,以达到突袭的效果。如李延年所说,一味死守城池,无疑于守死。真正善于守城的将领,会攻守兼备,如此退可坚守城池,进可挫败敌军。


  虽说如今两王联军失败看起来已成定局,但是战争一日未到最后一刻,便不能铁定说哪方胜哪方败,吴怀素不仅有大才,而且有大意志,自然不会轻易认输。


  古今之立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吴怀素叮嘱将领抓紧时间,这便离开城墙,回了临时作为居所和处理公事的府邸。吴怀素的府邸便是一个参谋机构,各种官员都在此地办公,吴怀素回到府邸的时候,府邸内仍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吴怀素回到自己的房间,并没有睡下,而是开始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


  少顷之后,吴怀素的房门被敲响,外面传来一个疲惫而又释然的声音,“禀报军师,您要的阳翌城户籍已经送过来了。”


  吴怀素打开房门,将来人放进屋内,那人身后跟着数人,抬着好几口大箱子,箱子里是满满的竹简。


  “军师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来人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恭敬道。


  吴怀素没有去翻看这些户籍,而是对那人吩咐道:“我给你五千军士,你务必在两日之内,将阳翌城中的人丁和户籍核查清楚,若有人丁没有户籍,立即送到本府。你可听清楚了?”


  “这……”疲惫至极的官吏一阵不解,有些不乐意的反驳道:“军师,如今大军在阳翌城不定能够呆多久,现在核查户籍,是不是没有什么必要?”


  “是你是军师,还是我是军师?”吴怀素冷冷看了这名官吏一眼,声音不大,但却阴寒至极,“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你只需要去做事即可!”


  “.……”官吏顿时涨红了脸,愤愤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一抱拳道:“诺!”说罢,转身就要走。


  “慢着!”这官吏转身走出几步,背后响起吴怀素的呵斥声。


  “军师还有何吩咐?”


  吴怀素从案几后走出来,在官吏面前站定,淡淡道:“我让你核查户籍,并不是因为大军要接管阳翌城。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为了清查城中有没有长安军的探子奸细。如此说,你可明白了?”


  “长安军的探子?”官吏愣了一愣。


  “不错,如今大军形势岌岌可危,必须每一步都慎之又慎,因为大军再经受不起任何损失了。我也知道城中有长安军探子的可能性很小,但宁可错杀不能漏杀,否则你我的性命就要不保。这几日大伙儿辛苦些便辛苦些,只要到时能够取得战争的胜利,大王成功入主长安,到那时还怕今日你我的辛劳得不到百倍回报?”吴怀素道。


  “属下明白了,属下立刻去办!”官吏想通此间干系,不由惭愧不已。


  官吏退下之后,又有下属来报,说是雷被求见。


  “雷被?陵翁主的人.……他来作甚?”吴怀素略一沉吟,便道:“让他进来。”


  须臾之后,雷被进屋向吴怀素见礼,然后道:“深夜打扰军师,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雷公多礼了。”吴怀素还礼,“不知雷公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在下奉陵翁主之命,有事相告。”雷被和吴怀素在两张案几之后坐下,雷被谢绝了吴怀素让仆人上酒的礼遇,简洁道:“翁主说如今大军形势艰难,正是用人之际,在下不才,让在下来军师面前效力,听凭军师差遣。”


  “陵翁主让雷公来在下面前做事?”吴怀素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内心暗忖:大军确实正需用人,但雷被乃是刘陵的心腹,这几年一直寸步不离刘陵身边,如今刘陵将他排到我身边,到底是为何?

  吴怀素一时想不通其中关键,索性问道:“不知翁主可曾说过,让雷公来在下这做些什么差事?”


  雷被摇摇头,“翁主未曾明说,只说跟随先生左右,仍凭先生差遣。”


  “仍凭差遣.……”吴怀素闻言心中哂笑,心道我真能随意差遣你么?刘陵平日也是个人精,断然不会做没有道理的事情,她派雷被这么个心腹来,定然有所深意。吴怀素细想之下,仔细咀嚼“跟随先生左右”几个字,忽然间恍然大悟,心中顿时苦涩恼怒不已:刘陵这是让雷被来监视自己啊!

  雷被将吴怀素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便知道吴怀素已经领会了刘陵的意思,脑中不由得回忆起来时刘陵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大名城外大败,使得我大军精锐折损十之六七,被迫退守阳翌城,如今长安军进逼城外,各路勤王之师先后也将赶到,我大军形势危急。这个时候,吴怀素手握大军兵权,更是一手把持城内防守事宜,不可谓不位高权重。但当此之时,父王也不能临阵剥夺了他的军权。但吴怀素却不可不防,若是当此危急之时,他心中生变,与长安军暗通曲艺,出卖大军以谋求个人富贵,我等必定万劫不复。这回让你去吴怀素那边,就是让你替本翁主去监视他。”


  “既然如此,雷公便随我左右,做个军师祭酒吧,我知雷公学识渊博,也好时常提点在下。”吴怀素领会到刘陵此举的用意后,身心一阵无力,像是浑身精华被抽干一样,没了精气神,他勉强稳住心神,心中却在哀叹:让雷被来监视自己,这到底是刘陵的意思,还是刘安的意思?

  “在下领命。”雷被行礼道。


  从吴怀素房中出来,走到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雷被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城外的方向。


  “世事无常,莫过于此了。”雷被自嘲一笑,喃喃道:“让我来监视吴怀素,刘陵,你还真是会开玩笑啊!”


  回到住处,在确定四下无人之后,雷被在房檐后对着夜空吹了声口哨。


  不多时,一只大鸟飞下,落在雷被抬起的臂膀上。


  雷被将密封好的字条绑在大鸟腿上,顺了顺大鸟的羽毛,手臂一震,将大鸟放飞出去。


  大鸟在空中盘旋几圈,便飞出阳翌城,飞向城外的南军大营。
——

  第四百六十六章 攻城三日

  (感谢tobeathell的捧场,兄弟如此支持,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南军对阳翌城的攻城战在南军到达阳翌城外的翌日打响,秦城亲自坐镇指挥,投入了南军的所有兵力,无论是战兵还是辅兵,都在城外忙碌起来,最终在辰时三刻向阳翌城发动进攻。


  南军从大名城而来,携带了许多攻城辎重。这也是秦城早知往后必有攻城战,早早在大名城调集赶造攻城器械的结果。


  阳翌城乃是颍川境内第一大城,城高沟深,加之两王联军尚有三五万可战之兵,南军的攻城战注定不会顺利。事实上,南军中许多将领都不赞同此时攻城,但秦城一意孤行,不惜动用大将军权力强行下令。


  摆在南军攻城面前的第一个难题是壕沟,对此秦城采取的办法是先凿渠放水,然后用薪柴和泥土混合填埋。薪柴的获取并不难,阳翌城外有大片树林,南军伏兵砍伐了足够多的林木,源源不断的运往阳翌城外的壕沟。除此之外,一些主攻方向秦城甚至不惜动用轮车填沟,做法是将有轮有顶的木质大车直接推入壕沟之内,搭建起临时通道。南军在做这些的时候,阳翌城头的弓箭手一直没有消停过,箭雨铺天盖地罩向填沟的南军军士。南军则用大盾和棚车作为掩护,同样以弓箭手进行反压制。一时之间,箭雨遮天蔽日,地面尘土飞扬。


  “架火堆!”


  面对南军的填沟动作,吴怀素的应对办法同样简单,就是用火箭引燃壕沟内的薪柴和轮车。随着他的军令上传下达,阳翌城头开始飞射而下无数火箭。


  南军塔楼上,秦城冷眼相看叛军的行动,并不如何多言,早有赵破奴等人指挥调度众将士用泥土灭火,而棚车车顶的覆盖有浸透的牛皮,更是不惧火箭。


  整整一日,两军的对战主要都集中在壕沟内外。直到日暮时分,南军终于仗着人多,将壕沟填满。夜幕降临之后,南军暂停攻城,撤军回营。不过在壕沟这边却不忘留下了防备阳翌城中叛军出城破坏壕沟的将士。


  一日辛劳,一夜歇息,第二日黎明时分,南军大营早早烧火做饭,众将士饭饱之后,便开始了今日的大战。


  攻城大战,今日才真正开始。


  南军军士越过填好的壕沟,穿过阳翌城与壕沟之间的空旷地带,开始攀城。因为南军采取的是填沟的越沟方式,而不是搭建濠桥,所以一开始便是大量将士抵达阳翌城下。


  云梯,巢车,纷纷靠上阳翌城,南军将士开始蚁附登程。


  面对南军声势浩大的攻城行动,不说效果如何,仅是这份士气,就足以让叛军胆寒。叛军本就是大败而来,军心不稳,虽有前日一千五百骑出城劫寨,但并不能如何改变局势,因是在南军的强大攻势下,两王联军的众将士实际上是在承受着南军和自己内心的双重打击。


  吴怀素在城楼上不动如山,沉着调度全军。


  蚁附开始之后,阳翌城城墙上的叛军便不止可以弓箭杀敌,檑木、滚石、狼牙拍、甚至是沸水等等,都派上了用场。而南军将士在各种棚车和重盾的掩护下,拼命攀城。


  “叛军虽是败退守城,但是阵势未乱,守城准备的也很充分,我大军如此强行攻城,伤亡必定不小,且效果不一定很大。大将军若是试探性攻城,这时候差不多就可以让将士们退回来了。”秦城一直静默不语,只是盯着阳翌城,这让李延年渐渐有些沉不住气,开始劝道。


  “强攻之下,焉能没有伤亡?”秦城不看李延年,语气固执,“本将既然决意攻城,便没有试探一说。”


  “大将军真要不等各路勤王之师,便强行攻城?”虽然秦城的军令一向如此,但李延年一直都认为秦城另有打算,只是随着形势的发展,李延年对自己的猜测开始有些质疑。


  秦城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李延年心中一阵失望,同时更有疑惑和不解。


  一日大战下来,南军损伤不小,夕阳西下,秦城下令南军收兵。


  终今日一战,南军连城头都没有上去过。但南军猛烈的攻势,却已让叛军心声恐惧。


  “救治伤员,下令众将士歇息,明日再战!”在秦城下达这条军令的时候,在阳翌城内的叛军将士中,恐慌的情绪在蔓延。


  所有略知情势的人都知道自己这些人正在面临一个什么样的局势,孤立无援,站在道义的对面。他们或许不在乎道义,却不能不在乎身临绝境。偏偏这个时候,秦城组织了大量的将士,举着火把在城外向阳翌城的叛军将士进行政-治进攻,主要是宣传叛军的绝境,劝导他们投降。临了,还不忘效仿刘邦的四面楚歌,给他们来了一番乡土情结大攻势。


  若说面对白日南军的进攻吴怀素还不以为意的话,那么在面对秦城的劝降工作时,吴怀素开始头疼。人心总是最难控制的,而人一旦多了,又是最容易受鼓动的。吴怀素知道,在白日南军猛烈的攻势下,配合这时的劝降,将会对叛军士气造成一个什么样的影响。


  “大司马左大将军秦城已经奏请陛下,现在向诸位保证:只要尔等速速开门投降,可免将功赎去尔等谋逆大罪!现在尔等已经没有退路了,各路勤王大军正在赶来,届时便是百万大军围城,再拼下去只能是给叛贼刘安送命,为此让你们的家人忍受悲痛、背负骂名,是为不智不忠不义不孝……”


  城外南军的喊声还在持续,吴怀素焦头烂额,两王联军的担子搭在他一介书生的肩上,让他倍感疲惫,思虑良久,吴怀素正欲带人去城楼上反击南军,跟南军打嘴皮子仗,刘安却到了他府邸。


  “城外长安军劝降,致使我军心浮动,军师有何良策?”免去繁文缛节,刘安着急的问吴怀素,这两日来,两王联军形势不佳,刘安已经消瘦不少,脸色憔悴。


  “无甚良策,毕竟形势如此,只能耍耍嘴皮子,略扳颓势。”吴怀素苦笑摇头,他说的是实话。


  不料刘安闻言,却是脸色瞬间寒下来,他盯着吴怀素,音调有些怪异,半响才道:“军师该不会是被秦城那厮说动了吧?只诛首恶,随从若是弃暗投明可既往不咎……秦城开出的条件很诱人呐!”


  吴怀素大惊,心下一阵冰凉,“大王何出此言?某为联军鞠躬尽瘁,怎会叛逃出城?”


  刘安“呵呵”笑了两声,不冷不热,站起身不复多言,只是说了一句“那本王等着看军师为联军破围”,然后转身离去。


  吴怀素愣愣看着刘安离去,伫立原地良久,怔怔无言。
……

  第二日,南军的攻势更加凶猛,大有不拿下阳翌城誓不罢休的架势。不得不说,昨夜南军的政-治进攻颇有效果,这回,南军数次攻上城头,虽然最后都被赶了下来,但已经给两王联军带来了足够大的威慑。


  胜败进退,皆是从人心开始。


  一日大战,南军依然损伤不小,但是士气却更加高昂,毕竟攻城战的进展大伙儿都看在眼里。到了夜里,南军的政治攻势再度展开,并且威胁叛军将士,若是再不投降,待城破之日,必将片甲不留!

  军师府,吴怀素叫来了二十几个两王联军校尉,在给他们布置一项重大任务。


  “明日长安军再攻城之时,诸位可由突门杀出,务必力挫长安军,届时诸位只管杀向长安军大营,我自在后面策应,可保一举击败长安军!”吴怀素脸色沉重,这个行动他本不想这么早实施,原意是让南军在攻城战中消耗多了,再一举定乾坤,但是如今形势却是南军攻势太猛,各路勤王之师纷纷赶来,最重要的,南军的政-治攻势已经极大动摇了叛军军心,最后一点,刘安已经在怀疑自己,这使得吴怀素不得不立即做出安排。


  “诺!”主将神色肃然,纷纷抱拳,明日行动意义如何,大伙儿心知肚明,可以说胜负成败都在此一举。


  “军师,让在下也领一军上阵吧!”最后,雷被向吴怀素请命道。


  “雷公也要上阵?”吴怀素有些惊讶,但见雷被说的认真,不像是开玩笑,吴怀素便不得不思量:难道刘安已经猜忌自己到了如此地步,还要提防自己明日的行动,是借机让长安军投降,要让雷被监视?念及于此,吴怀素心如死灰,也懒得去说什么,同意道:“既然雷公有心,如此也好。”


  “谢军师。”雷被颔首抱拳。


  从军师府出来,那二十余位校尉便要立即返回大营去作安排,在府外正要上马离开,雷被却在众人身后叫道:“诸位将军,请留步。”


  “雷公!”诸将都知道雷被是刘安和刘陵的心腹,当下纷纷抱拳回应。


  “明日在下就将和诸位一同上阵,在下不是军伍出身,还有些疑问要请教诸位,不知诸位能为在下解惑一二?”雷被轻声笑道。


  诸将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委实是雷被这话着实有些怪异。请教军务,一定要自己这些人?即便是,一定要二十几人一起?

  “哦,对了,诸位应当军务繁忙,那在下就与诸位一同前去军营,路上我等详说,如何?”雷被又提议道。


  “就依雷公所言。”诸将这回没有迟疑,都如是道。
——

  第四百六十七章 别酒,叛变,城破

  自打两王联军出淮南,入颍川,刘陵就脱离了繁忙的日子,开始闲下来。刘陵不甚懂军务,两王联军的指挥调度有吴怀素一手把持,也不需要她指手画脚,至于匈奴闽越卫氏朝鲜这些方面,除却下属每日向她汇报没有进展的进展外,更是别无他事。


  两王联军在大名城外战败之后,刘陵心中便多了一丝焦虑,一方面固然是对两王联军前途的担心,现如今虽说大汉四面烽火,两王联军看似有三方盟友,但实则几方的进展都不顺利,闽越,十几万大军被卫青堵在会稽郡寸步不得前进。辽东,听说窦非从西域回到大汉之后,没有回长安,经过查哈地之后便直接去抗拒卫氏朝鲜,而北方,伊稚斜的三十万大军现在也局势不明;另一方面,就两王联军本身而言,大军调度指挥权系于吴怀素一身,虽说这是淮南国固有的选择,但这也是刘陵担心的地方,若是两王联军势头顺利,刘陵或许不会去猜忌吴怀素,不过当眼下局势危急,刘凌便不得不考虑吴怀素可能有的心思。正是基于这些,才有雷被被派去监视吴怀素的事情。


  阳翌城内临时作为刘陵府邸的,是一座颇大的庄园,环境雅致,之前也是阳翌城一大士族的居所,后来那士族逃了兵荒,庄园便成了刘陵临时下榻的地方。


  夜晚城外南军的政治劝降工作让刘陵心烦,即便是深在城内,也不难听到那大声的呼喊。刘陵开始感到心惊,独坐凉亭,她忽然生出一股无力感来,有些疲惫,女人柔弱的一面在这个夜晚吞噬了她。


  微风习习,刘陵缩了缩肩膀,轻叹了口气。


  “翁主,雷被求见。”有心腹走过来,在不远处躬身禀报。


  “让他进来。”刘陵随口说道,稍稍松了口气,雷被在这个恰当的时机出现,刘陵心下的寒意似乎消减了一些。


  “见过翁主。”雷被在亭外抱拳。


  微弱灯火下,刘陵看了雷被一眼,略微展颜,“进来吧,说说今日军师的都做了哪些事。”说着看雷被手里好似提着一件物什,好奇道:“你带了酒来?”


  “是。”雷被答道,很简单的回答,似乎在刘陵面前,他永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刘陵的展颜变成笑意,发自内心而不做作,此时她好似觉得雷被的陪伴能让她心安,“正好,我今夜刚好想要饮上两杯.……你连酒樽都带了?”


  “是。”雷被说着,走进凉亭,动作依旧略显拘谨,将酒摆放在亭中,“军师下令明日大军自突门出城袭击攻城长安军,一举攻破长安军大营。我也领一军,明日要与二十余位校尉一同上阵。”


  “你要上阵杀敌?”刘陵怔了怔,眼神复杂,注视着雷被摆放酒樽的动作有短暂的失神,继而惨然一笑,“所以今夜你带了酒过来,是想要与我作别?”


  “战场无情,刀枪无眼。”雷被缓缓道,没有讲话说透,算是默认了刘陵的意思。


  “也好.……”刘陵默然半响,看雷被的眼神有些变化,不复平日夹杂着恨铁不成钢的冷硬,柔和不少,然后她果断举起酒樽,向雷被致意,“干!”


  “翁主请!”雷被言罢,一饮而尽。


  你来我往,两人的话都不多,除却倒酒声,便只剩微弱的灯火摇晃,在夜空下分外清明。


  半个时辰过后,雷被收拾好酒樽,站起身,向刘陵躬身一礼,声音有些变调,“翁主保重,雷被去了!”说完决然转身。


  “等等!”刘陵一下子站起身,叫住了雷被。


  雷被停住脚步,没有回身,头微微低着。


  “雷被.……”刘陵站在雷被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凝望雷被的背影,月光洒在雷被肩上,让刘陵恍惚中觉得雷被的肩膀在此时分外结实起来,她顿了顿,似乎在酝酿什么,又似乎在纠结什么,期间她一度伸出手,想要触摸雷被的后背,但手悬在半空半响,又收了回来。


  “自古沙场征战,几人得还?”雷被身后,刘陵凄婉笑笑,“若你能活着走下战场,本翁主……我必然好生待你,一如初见。”


  雷被身体巨震。


  生死关头,危急之境,往往能见人心。


  往往能识人情。


  往往能识自己的情。


  “一如初见.……”雷被暗自咀嚼这四个字,强忍住回头的渴望,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但见月如钩。


  两行清泪夺眶。


  男儿两行泪,一行为苍生,一行为美人。


  “翁主保重!”雷被终究没有回头,大步而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院中回响。


  刘陵静静站在原地,第一次注视雷被离去的背影。但黑夜中雷被的背影却无比模糊。


  人生哪能总如初见?人生若能如初见……何必有千番离别万般伤痛?

  院外阳翌城中,到处都是两王联军的军士在疾行奔走,阳翌城外,是一片血火战场。
……

  南军大营。


  秦城在中军大帐外静立良久,独对夜空,面无表情。


  大营中通明的灯火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轮廓不失伟岸。


  夜已深。


  “都过了丑时了,为何还不歇息?”柳木走过来,与秦城肩并肩站着,看向秦城凝望的方向,“还在等?”


  “嗯。”秦城点点头,忽然开口问道:“作为一个普通人,你说是对得起这个国家重要,还是对得起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重要?”


  “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柳木不解的看着秦城,不过想了想,还是答道:“忠义难两全……我也说不上来。”


  秦城默然无语。


  “等这场战斗结束,”秦城忽然又开口,转身凝视着柳木,认真道:“我便去向汲黯大夫提亲。”


  “啊?”柳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须臾脸上飞上两抹微红,“要死了,干嘛突然说这个,这在打仗呢……”


  秦城微笑不语。


  柳木娇羞不已。


  好在夜空中忽然传来一两声鸟鸣,缓解了柳木的羞窘。


  秦城抬起手臂,吹了声口哨,在大鸟落下后从鸟腿上解下一张布条,看了一眼,便振奋道:“召集诸将,大帐议事!”


  片刻之后,南军中军大帐。


  “明日攻城,事关成败,现本将军令如下……”
……

  翌日,攻城战再度爆发。


  南军攻势如潮,两王联军苦苦支撑。在这场南军兵力并不如何占优,甚至可以说不具备攻城条件的战斗中,形势对南军而言却并不如何惨烈,尤其是到了现在,在南军节节猛攻之下,两王联军将士士气低迷,处境十分尴尬。


  从接城,到攀城,南军进行的有条不紊,节节推进。


  战事惨烈。


  遥隔整个战场,两军的实际指挥者秦城和吴怀素,一个面容沉静,一个面容严肃,似乎都在看着对方。


  战斗从日出开始,便一直没有停歇半分。今日南军的攻势依然猛烈,进展也很顺利,战斗开始不久,便有第一波将士登上城头,虽然不久就被赶了下来,但第二波第三波将士,却接连踏上城头。


  至日中,阳翌城城墙上,已经随处可见南军将士的身影,虽然还没有成气候,但已经足够威慑阳翌城的两王联军。


  南军将士前仆后继,争先恐后,踏上阳翌城城头。形势对于南军而言,似乎已经一片明朗。


  秦城身旁,李延年的眉头却一直未曾舒展,阳翌城城头的南军的进展,在他眼里,似乎并不如何值得欣喜。


  “大将军,今日形势有些不对。”半响,李延年对秦城说道,“在下怎么觉着,我军的进展太过顺利了些。”


  “哦?”秦城淡淡回应道。


  “大将军,虽说这几日我军攻城进展迅速,夜里劝降工作也有很大效果,今日攻城战至此,好似一切都顺理成章。”李延年缓缓分析,“若是寻常时候,在下不会觉得有甚奇怪,但如今对方的守城军师却是吴怀素,若是他如此轻易就让我们在城墙上站稳了脚跟,那我等在大名城外的恶战便成了一个笑话。所以在下觉得,有些不妥。”


  “军师所言甚是。”秦城微微一笑。


  此时,南军已经尽数贴在了阳翌城城墙之外。


  阳翌城城头,沉静了半日的吴怀素,终于露出獠牙,阴森一笑,有着阴谋得逞的味道,然后下令道:“传令:鼓声大作,突门掘开,伏兵杀出!”


  “诺!”


  静等半日,不惜示弱,吴怀素等的便是南军尽数围上阳翌城,只有如此,突门内的伏兵杀出之后,才能达到最理想的效果:一举破围,捣毁南军大营,让南军回援不及,只得大败。


  阳翌城突门处,传令兵大声道:“军师有令,掘突门,伏兵杀出!”


  在此静立良久的雷被和众校尉,闻言相视一眼,纷纷上马。


  当阳翌城突然间鼓声大作,其城墙从内破开二十余道小门时,李延年脸色瞬间惨白,失声惊呼:“大将军,有伏兵!”


  “令:赵破奴率军自突门杀入阳翌城,打开城门!”秦城同时下令。


  “大将军?!”李延年顿时张大了嘴,“贼兵自突门杀出,赵将军如何能进得去?”


  “贼兵杀不出来,军师看着便是!”


  今日半日来一直处于蛰伏状态的赵破奴,在接到秦城的号令之后,大吼一声,率精兵数千,扑向阳翌城那些突然打开的突门!

  当赵破奴麾下精兵杀到阳翌城各突门时,若不是早有准备,定然会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


  各个突门周围,尸横遍野,两王联军的将士,正在突门内外自相残杀!


  彼时,赵破奴赶到突门,内里鲜衣怒马的雷被随即嘶吼道:“南军裨将雷被,迎接大军入城!”


  虽说秦城早有交代,但眼见此情此景,赵破奴还是精神大振,当下喝令道:“杀进城去!”


  当下,南军精锐尽数杀入阳翌城内。


  这些突门,原本是吴怀素用来突袭南军,以求两王联军生路的生门,现在却成了南军借机突袭,将两王联军埋葬的死门!

  而雷被,在昨夜就试探了今日会从突门杀出的二十几位校尉,并且拉拢了其中一些人,在今日一同举事!

  而这,都归功于这两日来南军对阳翌城的猛攻,以及南军对阳翌城的劝降工作,让不少人都心如死灰,不得不自谋生路。


  吴怀素意志够坚定,不会出卖刘安,但是他麾下的两王联军将士,谁保证了他们也会如他一般?

  这两日吴怀素下令大军示弱,为了就是今日突门劫寨。当吴怀素听闻突门异变时,气得吐出一口血,倒地晕厥。


  所谓自掘坟墓,莫过于此。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刘陵派来监视自己叛变的人,才是真正叛变的那个人。


  南军围攻阳翌城三日,阳翌城城破。
——

  第四百六十八章 人生至此当饮大碗酒


  赵破奴领军攻入阳翌城之后,不可避免的与两王联军发生了巷战。按照秦城先前的安排,赵破奴控制了就近的一座城门,将南军主力放入城内。一般而言,当守城战从城墙上转移到街道之后,除非是守方战斗意志足够坚定,战斗便已经到了尾声,不会再有大的变故。很显然,如今的两王联军不属于战斗意志足够坚韧的军队。


  大军占据阳翌城之后,秦城在众人的簇拥下,轻踏战马,进入城内。


  “禀报大将军,末将在城头抓住了叛军的军师!”赵破奴过来抱拳道。


  “吴怀素?”秦城顿时来了兴致,“他人现在在何处?”


  “把人带上来!”赵破奴手一挥,便有两个军士架着吴怀素从人群中走过来。秦城看吴怀素的模样,神色萎靡,双目无神,双手被反绑,脸色苍白,衣衫上还有血迹。


  “你为何不走?”秦城走上前一步,饶有兴致的问道。


  吴怀素挤出一个难言笑容,却是反问道:“我为何要走?”


  秦城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吴怀素这个说法,然后摆手道:“带他下去,供给饭食。”


  “秦城!”吴怀素突然大声开口,神色不忿,咬牙道:“我不服!”


  秦城淡淡看了吴怀素一眼,说了一句“你可以不服。”然后便走开。


  “刘安抓到了没有?”秦城又问赵破奴,在他的安排中,最好是不要走了刘安,如此方能一举解决眼下战事。


  赵破奴闻言一阵惭愧,“让他跑了。”说着又补充道:“不过抓到了刘陵。”


  “刘陵?”秦城停下脚步,顿了顿,然后道:“看紧些,可别让她自杀了。”


  “诺!”


  秦城一路行往颍川郡守府,一路便布置了诸多事宜,待到了郡守府,秦城看到满身血渍的雷被正坐在郡守府前的台阶上,一张被鲜血覆盖的脸上,看不到表情。


  “雷兄!”秦城赶紧下马,向雷被迎了过去,“雷兄伤势如何?”


  “一点小伤,不碍事。”雷被站起身,也不与秦城客套,更没有行见大将军礼,勉强笑了笑。


  “此番能够如此迅速破城,都依仗雷兄,雷兄大义大忠,我先行谢过了!”秦城却是先向雷被庄重一个大礼。


  “你我何须如此客套?”雷被扶起秦城。


  “走,你我进去说话。”秦城拉着雷被大步走进郡守府。


  雷被也不先换衣裳,更未梳洗,与秦城在府中大堂相对而坐,酒水摆在雷被面前,厮杀半日的雷被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他看着秦城率先开口问道:“陵翁.……刘安刘赐可都抓住了?”


  “刘安刘赐跑了,这也是没有办法事情,南军兵力不足,无法组织大量的兵力去围堵.……不过刘陵没有跑掉,给抓住了。”秦城说道。


  “陵翁主给抓住了!?”雷被闻言身体一震,眼中闪过一抹浓重的痛苦之色,随即抬头问秦城:“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交由陛下处置。”秦城有些不能与雷被对视,这个情况对雷被来说,确实残酷了些。


  虽然明知只能如此,但听了秦城的话,雷被还是浑身一阵无力,颓然无言。


  “我能否见见她?”雷被问道。


  “可以。”


  秦城暂时抛开军务,陪同雷被在军士的领路下,到了关押刘陵的大牢。一路上,雷被都不曾言语。


  与想象中的不同,大牢中的刘陵并没有多少狼狈之色,着装得体,面容清爽,正端坐在草席上。


  在来的途中,秦城和雷被已经知道,刘陵之所以被抓,并不是因为她跑的不够及时,而是因为,在听到雷被在突门“叛变”,打开门让南军进了城时,和吴怀素一样,她根本就没有跑。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刘陵心中所想所感为何。


  刘陵觉察到秦城和雷被走过来后,转过身来,注视着两人,眼神冰冷的没有半点儿色彩,稍事停顿之后,刘陵看向雷被,手指向门外,用不大的声音不容置疑道:“出去。”


  一如她平日里对雷被下命令一样。


  “翁主.……”雷被欲言又止,眉宇间尽是痛苦,犹豫半响,雷被终究还是转身而去。


  这间牢房里,便只剩下秦城和刘陵。


  秦城觉得索然无味,而且也不认为自己跟刘陵有什么好说的,遂也准备转身离去。


  “秦城。”刘陵叫住了秦城,盯着他的脸,怨恨道:“如今你赢了,你该是很高兴吧?真想不到,雷被竟然是你的人,我一直以为我已经够阴险了,但是今日我才知道,跟你比起来,我那些伎俩根本上不来台面!你当真是比妇人还要有心机,还要毒辣!”


  秦城眉头微皱,随即舒展开来,对刘陵,他本就没有要说什么的欲望,现在刘陵的话更是让他心生厌恶,连辩解的意思都没有,转身就要走。


  寒光一闪。


  刘陵手中的匕首在秦城眼前停下来。


  秦城握住刘陵手腕的右手微微用力,刘陵失声尖叫,匕首掉落在地上。


  从始至终,秦城的眼神中就没有格外的色彩,便是面对刘陵的突然袭击,秦城甚至连恼怒都没有。两人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秦城连最起码的不屑都懒得给刘陵。


  刘陵本就是束手就擒,以她的身份,南军下面的军士也没有真去搜身,这才让刘陵袖中能一直藏着一把匕首。


  “二十万大军杀不了你,我更杀不了你,不错,你是胜利者,你有足够看不起我的理由!”刘陵忽然声嘶力竭的叫喊起来,话说到这里声音便带上了哭腔,“但是我恨你却不是因为你亲手埋葬了二十万淮南国将士,而是因为在最后一刻,你硬生生从我身边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人……”


  说着,刘陵跌坐在地上,无声抽噎起来,神态可怜,如受伤独自舔舐伤口的小猫,“我刘陵颠沛半生,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还没来得及有一日能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便被你活生生拆散!我恨你.……恨你这种冷血无情的人,便纵使你在半月间反手便能覆没二十万大军,我依然瞧不起你……”


  说到最后,刘陵哽咽不停,泪如雨下。


  大变故之下,人的神经、感情总是格外脆弱。


  秦城默然半响。


  在离去之前,秦城缓和了语气道:“若你方才所言为真,便是舍了这身将袍,我也会保你们能携手白头。”


  出了大牢,秦城对蹲在墙外黯然神伤的雷被道:“进去吧,好生说话。”


  “她肯见我了?!”雷被惊喜的站起身。


  秦城点点头。


  秦城安静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负手看天,他脑海中又回想起昨日自己问柳木的那个问题:“作为一个普通人,你说是对得起这个国家重要,还是对得起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重要?”


  雷被给出了答案,同样,刘陵也给出答案。


  但这可以简单的说成是一个看似痴情实则无情,一个看似滥情实则痴情?

  秦城信步走上街头,不再去想此时注定会持手相看泪眼的两人。
……

  阳翌城大局已经,两王联军精锐荡然无存,淮南国的反叛已经瓦解,秦城在颍川的任务宣告完成,这便要马不停蹄赶往漠南。


  骠骑军几日前已经返回,但是几万大军行军和单骑奔行完全是两回事,单骑若是发起狂来,能日行八百里送加急信件,但对于骑兵大军来说,一日一夜能行三百里?不期能够追上骠骑军,但时间对于秦城来说,委实耽搁不起了。


  至于南军诸事,秦城暂且命赵破奴主持,李延年辅佐。两人一文一武,领十几万大军,要一路收复失地,荡平已无大军的淮南国和衡山国,怎么看都是一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而这,也是秦城送给赵破奴和李延年的一个大功劳。


  新人要出头,江山总是要新人换旧人的,如此方能生生不息。


  至于公孙敖,秦城早已经忘了他。


  不过在离开阳翌城奔赴漠南之前,秦城还要见一见吴怀素。这场在颍川的大战,是刘彻和刘安刘赐的大战,是长安军和两王联军的大战,也是秦城和吴怀素的大战。而今,一切尘埃落定,秦城心中尚有些疑问,说是惺惺相惜也罢,说是其他也罢,总要见一见吴怀素才好。


  秦城见着吴怀素的时候,吴怀素已经浑然不见昨日被南军军士从墙头架下来时的悲惨模样,精神头恢复了不少,又是之前翩翩儒士模样。


  秦城空手而来,没有矫情的带上酒肉,与吴怀素相对而坐,秦城率先开口道:“若刘安没有先生相佐,此时我已经在漠南与伊稚斜对阵了,若是没有李延年相助,此时我还在大名城与先生相持。先生本有大才,奈何从贼?”


  吴怀素淡淡一笑,“刘安于你们而言是贼,于我等而言可不是。”


  秦城摇摇头,正经道:“先前两军对阵,我便想请先生出阵一晤,方才来此之前,我也想拧上一两壶酒,奈何都觉得矫情,便没有为之。早知先生也是矫情之人,我便应该让人备好酒肉。”


  “哈哈.……”吴怀素大笑,举止肆意,毫无身陷囹囵之感,笑罢,认真问秦城:“此番我被你们所俘,定会被杀头吧?”


  “应该是凌迟。”秦城回答的同样认真。


  “可惜,可惜,可惜啊!”吴怀素一连感叹三声,仰天朗声道:“我吴怀素若死,天下又少了一个大才!”


  “其实我一直觉得奇怪。”秦城道,“以先生大才,难道看不出,刘安刘赐之流叛乱,必败无疑?”


  “能看出来。但世事变幻莫测,又哪有一开始便注定结果的事情?”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不智。”秦城道,“先生难道也是利欲熏心?”


  吴怀素朗声大笑,忽然止住笑声,注视着秦城昂扬道:“人生如棋,世事如棋,若此生不能以天下为棋盘对弈一局,岂不遗憾?将军大才,自成名之日开始,纵横万里未尝一败,嫣然神话,但兵家大争征伐天下的路上,若是没有旗鼓相当的对手,岂不寂寞?天下之大,穷尽人一生不能踏遍,天下之小,无非东西南北诸国而已,大汉既然已有将军这种人物,上马治军下马治民,我吴怀素便是入了长安,又岂能有机会在将军之上?素一身抱负,不甘屈居人下,素一腔热血,唯求一搏!便是与天下为敌又当如何?生不能尽展七尺之躯,与死何异?素只求轰轰烈烈,不负一腔才华,即便是背上千古骂名,也要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吴怀素说完,猖狂大笑。


  秦城顿了顿,狠狠一击节,大声招呼外面的军士,“来人,上酒!”


  “善!”
——

  第四百六十九章 漠南扬名

  (恢复更新。)

  漠南草原。


  三日前,伊稚斜率领二十万大军,以强势姿态,绕过高阙关,进逼五原郡边线。在匈奴大军排除万难的强攻面前,乐毅的游击战术失灵,被迫在五原郡边线一带与匈奴打军展开会战。因兵力悬殊,五六万对战二十万,会战当日,乐毅所部,即大汉东征军战事失利,损伤惨重,被迫后退百里,据险而守,在小关北塘扎营。


  在大汉东征军退守北塘的第二日,伊稚斜分兵五万进攻高阙关。


  仅有三千兵力驻防的高阙关,是以危在旦夕。高阙关内千百里沃野河南地,形势危急。


  而支援颍川,几乎可以说一举大定颍川战局的骠骑军,还在赶回来的路上。


  若是让伊稚斜攻占了高阙关,纵横河南地,与五原郡外的匈奴大军主力两面夹击,可想而知大汉东征军会遭遇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所幸,伊稚斜的这个行动没有瞒过东征军的斥候,东征军统帅乐毅及时得知了这个消息。


  这一日,一支鲜衣怒马的汉军骑兵出现在茫茫漠南草原上,在蓝天白云下,在万里碧草间奔驰如飞。这是一支不到万人的骑兵部队,分成三条长龙,一左一右一中,人人双马,没有辎重,连粮草都没有携带。每个军士的身上,只背着能三日食用的干粮和清水。


  这支骑兵,自五原郡而来,向高阙关而去。


  三日三夜间,除却极少时间的休息,这支近万人的骑兵,一直都在运动当中。第三日,这支骑兵终于到了高阙关外二十余里的地方。


  到了这里,大军停下了脚步。先行一步的斥候,则回来禀报高阙关的情况。


  “报!霍将军,匈奴大军正在倾全力攻城,各处通道都布置有大量匈奴斥候,属下无法与高阙关内的守军取得联系,不过属下观之,高阙关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被称为霍将军的汉军将领正是霍去病,他是这支汉军骑兵的主将。日前霍去病从查哈地返回之后,奉刘彻之命,在东征军中任职。这回驰援高阙关的任务艰巨,霍去病主动请缨,乐毅知其骁勇,便命其率近万骑兵赶往高阙关,务必将高阙关守住,直至驰援颍川的骠骑军,和左大将军秦城赶到漠南。


  “支撑不了多久,是能支撑多久?”马背上的霍去病冷静追问。


  “最多一日!”斥候略作思虑之后道。


  霍去病见斥候言语中有几分不确定,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下令道:“尔等在此等候!”说罢对那斥候道:“带路,本将亲自去关外看看!”


  “诺!”


  三五战马,奔驰二十余里只在顷刻之间,在一座草丘上俯下身子,霍去病便看到了此刻正在混战的高阙关。


  五万人的匈奴大军,留在马背上的不足两万人,余者皆下马徒步在攻城。高阙关乃是雄关,要攻占并不容易,汉军守军虽然只有三千,但守城准备却是做的极为充分,匈奴人本就不擅长攻城拔寨,而此战,伊稚斜的命令是尽快攻占高阙,所以这场战斗,从一开始便极为惨烈。


  五万匈奴大军进攻高阙已经有整整一日,不要命的强攻使得他们损伤早已过了五千,而此刻,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这架势,高阙关最多还能坚守半日。”草丘上的霍去病在仔细观察了战场的形势后,下了结论。


  “霍将军,是否下令大军冲阵,以解高阙关之围?”偏将有些着急的问道。


  “还不到时候。”霍去病摇摇头,目光死死盯着战场,眼神深邃。
……

  高阙关城头,守军正在浴血奋战。


  守城将军公孙贺,率领三千守城将士,已经持续战斗了一日,到现在,高阙关城墙内外早已是血肉模糊,没有一寸地方没被鲜血侵染,断肢残骸五脏六腑满地都是,分不清敌我,让人无法下脚,活着的人莫不是浑身黏糊糊的,不带伤的将士少之又少。到而今,三千守城将士已经只剩下半数,虽然依仗着城墙上的工事,公孙贺已经带领众将士杀敌甚众,但自身的实力也已经到了濒临枯涸的界点。


  公孙贺为自己的左臂缠上纱布,制住伤口流血,起身挥刀又冲向攻上城头的匈奴军士,而今早已过了不惑之年的公孙贺,体力虽然较之一般将领要好得多,这个时候也有些承受不住。不过公孙贺知道自己不能撤下城墙,若是如此,不说其他,日后乐毅就会将他正-法。他相信乐毅做得出来——秦城带出来的将领,没一个不是杀伐果断的。


  好不容易击退了匈奴人的又一次进攻,公孙贺满心以为可以喘上一口气,刚坐下,便听到自己的副将跑过来对自己大喊道:“将军,匈奴人全部出动了!”


  “全部出动?”公孙贺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汗,站起身来,急忙从城墙上往下看去。


  城墙之外,剩余的四万余匈奴军士,除却留下不到三五千之数的骑兵,其他的全部下了马,往城墙这边涌过来。


  高阙关久攻不下,匈奴主将终于失去了耐心,恼羞成怒决定放手一搏。


  高阙关上的一千多汉军将士,顿时人人肃容。


  即便是最普通的士卒,也知道此时面对匈奴人的全力攻城,会是什么样的一个结果。


  公孙贺缓缓环视了周围的将士一眼,心中升起无限悲壮和不甘。


  这千余将士,都到了战斗力即将枯竭之际。公孙贺知道,接下来这场短兵相接,将是众将士的最后一战。


  “尔等都是大汉最精锐的步卒!”公孙贺张开嘴想说些什么,话出嘴便只有这一句,他的喉咙动了动,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所有的将士都将目光聚集到公孙贺身上,无人言语。


  城外,匈奴大军攻城的号角声响起。


  “守城!”公孙贺沉着声音下令。


  众将士于是纷纷散开。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呐喊,也没有什么疑问,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命运,每个人都知道没有选择。


  守城。


  两军相接,匈奴人的攻势前所未有的猛烈。整整四万人,前赴后继,往城头涌上来。


  箭雨遮天蔽日,惨叫声不绝于耳。


  事到如今,守城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公孙贺便一直战斗在最前线,率领所部将士在城墙上往来奔走,将一个个攻上城头的匈奴人群体斩于刀下。


  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战斗了多久,公孙贺只觉得自己的双手越来越麻木,自己的眼界越来越模糊,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而城墙上的匈奴人却怎么也杀不完。到最后,公孙贺仅仅是凭借一种本能在支撑,挥刀砍杀,格挡闪躲。


  “将军,守不住了!”公孙贺的亲兵队正嘶喊道,拉住公孙贺,“将军,撤吧!”


  “滚开!”公孙贺一脚将自己的亲兵队正踹开,骂道:“宁可战死沙场,不能被处死在刑场!”


  “将军,小心!”在公孙贺回头唾骂亲兵队正的瞬间,冲上前的几个匈奴军士,挥刀便砍向公孙贺,公孙贺转身不及,眼看就要死于刀下,这时那亲兵队正嘶吼一声,声响格外嘹亮,一把撞开公孙贺,自己挺身而上,替他挨下了这几刀。


  刀从不同角度深入队正的躯体,鲜血顿时从队正的伤口、口鼻中喷涌出来。队正发出一声生命最后的大喝,左手抱住那些长刀,右手一挥,环首刀便在那些匈奴军士胸前划出一道道血花。


  最终,队正和那些匈奴军士,一起倒在了地上。


  “啊!”公孙贺目眦欲裂,挥刀冲上,将眼前的这群匈奴军士一一砍杀。


  就在这时,城外响起一阵杂乱的号角声。之所以说杂乱,是因为那号角声,分明不是由一个地方发出来的。


  公孙贺不由向城外望去,只见金灿灿的夕阳余晖中,无数红袍黑玄甲的骑兵,挥舞着长刀,从一个草丘上冲下。


  这些骑兵,冲进匈奴人的后阵,杀人如宰羊。


  正是霍去病。


  霍去病揪准了匈奴人尽数弃马步行攻城的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率军杀出。那区区三五千的匈奴骑兵,已经形不成什么阻碍,而那三五千匈奴骑兵身后的匈奴步兵,只能是霍去病砧板上的鱼肉。


  公孙贺心头大振。


  “杀!”霍去病杀意高涨。


  这一站,霍去病以区区不足万人的骑兵,奔袭三日,在高阙关外,与千余高阙关守城汉军将士,大败匈奴五万大军,斩获无数。


  是役,天下震惊。霍去病由此扬名。
……

  就在霍去病远赴高阙关支援公孙贺的时候,伊稚斜率领十五万大军,向据守北塘的乐毅所率领的大汉东征军,发动全面进攻。


  伊稚斜之所以敢强行进攻险地北塘,乃是得到确切消息,北塘的汉军不足五万,骠骑军更是不在五原。


  是役,伊稚斜倾尽全力,欲要一举突破汉军在五原的防线,从此长驱直入中原,陈兵长安城下。


  大战当日,伊稚斜亲自督阵,与大汉东征军统帅乐毅,在北塘展开混战。
——

  第四百七十章 骠骑军的老子

  伊稚斜与乐毅大战当日,天昏地暗,黑云千万里。


  双方都知此战的重要性,因而都卯足了劲,施展出了己方最大的实力,匈奴十五万大军,对北塘汉军展开猛烈攻势,大汉东征军五万,据险而守,步步为营。


  自乐毅率领东征军出战以来,在大漠已与伊稚斜大军交战多场,多是在茫茫草原上对敌,虽然双方兵力从一开始便有悬殊,但也是胜多败少,只是如今东征军中没了骠骑军,霍去病又带走近万人,乐毅便是再如何有将才,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得采取守势。而对于匈奴大军来说,此番自打从漠北王庭出发,一路南行,每前行一步都要受到汉军的各种阻扰,汉军虽然人少,但战术灵活,总是集中优势兵力对其进行突袭,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匈奴空有二十几万大军,却没怎么占到便宜,更别提大胜,这让伊稚斜一直心中抑郁。眼看战事已经长达近月,伊稚斜的耐心也已经用完,而他更知道,时间的拖延于他而言是多么大的损失。


  北塘的战事兀一开启,伊稚斜便下令全军轮流进攻,不遗余力,而他立马在一处视野较好的高地,紧紧盯着眼前的战场。


  战场上,双方激战正酣。北塘城内外,红袍汉军军士与白袍匈奴军士,正在浴血-拼杀。北塘虽是险城,但也是小城,五万汉军如何都容不下,因而这场战斗的主体还是放在城外,只不过城外空间狭小,每次仅能容下数千人冲锋对阵。


  伊稚斜人多,乐毅人少,虽然双方都采用的是车轮战术,但是久战之下,率先撑不住的肯定是汉军。


  “大单于,汉军就那么四五万人,便是他们一日只出动五千人,十日之后,他们也无人可用了,而我们却不一样,我们有十五万大军,便是打上一个月,待后军撤下来时,前军的伤员都养好了伤了!嘿嘿,现在汉人没法儿跟我们拼了,他们必败无疑!”和伊稚斜站在一块儿的一个匈奴王朗声说道,有些得意,仿佛胜利就在眼前,已是触手可及。


  “十日?”伊稚斜冷笑一声,“十日之后若是我们还在这里,说不定就陷入重围了,你还妄想胜利?”


  “大单于此言何意?”那藩王诧异道。


  伊稚斜冷面不语。


  倒是左贤王适时解说道:“若是我们久战于此,那先前消失不见的骠骑军说不定就回来了,指不定这些人就会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在一个你我意想不到的时间给予你我致命一击。若是那骠骑军与眼前的汉军前后夹击,你觉得我们还有可能取胜么?”


  “那倒是……”说话的匈奴王一阵尴尬,想到骠骑军的恐怖战斗力,有些心有余悸,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试探着说道:“战场形势何等紧张,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万劫不复。骠骑军这个时候消失,会是去了哪里?”


  “这你还想不到吗?骠骑军素以擅长长途奔袭闻名,这回他们消失,自然是去了远处。而这个远处,最大可能就是去给刘安致命一击去了。”左贤王不耐道。


  “啊……若是让骠骑军击败了刘安,那我等岂不是危险了?”那匈奴王惊道。


  众人都不在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这事儿傻子都看得出来。


  伊稚斜摆摆手,将这场对话终结,然后问道:“高阙关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据最新战报,我五万大军已经抵达高阙关城下,已经准备对高阙关发动总攻。”左贤王回答道。


  伊稚斜皱着眉头,沉默半响,眼神复看向眼前正在鏖战的战场,静了许久,下定了决心道:“我们不能等他们了,必须采取措施,尽快结束眼前的战斗,久则生变!”


  “请大单于吩咐!”


  伊稚斜眉头舒展开来,缓缓说道:“派出一支偏师,绕到北塘汉军背后,配合大军前后夹击!”


  “大单于英明!”


  “左贤王,本单于给你三万精骑,你务必在三日之内绕到汉军背后,发动突袭。到时本单于会根据战场形势,配合你行动!”伊稚斜看向左贤王,一字一顿说道,咬字极重,显然是下了狠心。


  “谨遵大单于之命!”左贤王心中一阵加速跳动,忙以拳击胸道。


  “事不宜迟,立即行动!”


  左贤王欣然领命,自去调度了三万精骑,容光焕发的领军在大军的掩护下出发了。


  这回亲率三万精骑迂回奔袭,左贤王十分高兴。自从在查哈地兵败,查哈地丢了之后,左贤王一直跟随在伊稚斜身边,担任重臣,虽说这对于没了部落的左贤王来说也不失为一份美差,但做了十多年的一方诸侯,左贤王怎会不希望重新建立自己的部落,去当土霸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让他大展拳脚立功受封,不能立功,自然就没有理由开口向伊稚斜要人要牛要羊要牧场。眼下伊稚斜下令让自己领了这份美差,左贤王自然欣喜,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


  迂回百里,突袭北塘汉军后背,配合十几万大军正面进攻,左贤王觉得自己便是想失败都难。而对于左贤王自己来说,自己在秦城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时便兵败,一直想找个机会报仇,现在机会来了,虽然不能与秦城碰见,但能先大败一次汉军,对左贤王来说也是一件美事。


  领军出征之后,左贤王觉得迎面吹来的微风打在脸上,格外舒坦。


  “格桑,跟着本王好好干,等打完这一仗,本王赏你一块牧场,让你也知道做部落主的滋味!”左贤王对自己的亲卫千夫长说道,眉头飞扬,语气特别笃定。


  千夫长闻言大喜,连忙谢道:“谢左贤王!”


  “哈哈,好好干!”左贤王一阵爽朗大笑,对格桑也是对自己说道。
……

  骠骑军在大名城外助南军夜袭了两王联军大营之后,又追击了许久,杀伤甚众,更是将两王联军溃兵驱散不少,一举重创了两王联军的主力。紧随骠骑军其后,大名城的南军乘胜进发阳翌城,速度之快让人咋舌,充分体现了秦城多年来行军打仗追求急速的风格,为的也不过是趁两王联军病,要两王联军命。在南军抵达阳翌城外时,已经累极的骠骑军大军稍作休息,便又踏上了长途飞奔的征途,往北部边境赶去。秦城三日破阳翌城,大定了与两王联军的战局之后,只身带着数名亲兵和柳木,撒开脚丫子一路向北狂奔,不舍昼夜,终于在临近边境的时候,追上了骠骑军。


  “根据两个时辰前的游骑回报,乐将军现在已经率领五万大军退到了五原郡北塘,正在与伊稚斜交战。霍去病将军前两日领兵一万去了高阙关,战事如何现在还不得而知。”秦城赶上大军,首先便问了秦庆之北方战事如何,秦庆之便将最新的战报说给秦城听,“西北方面,李老将军与赵信的十万大军还处在僵持之中,双方一时谁也没能奈何得了谁。”


  “西域情况如何,争对这场大战,楼兰等国有何反应?”秦城喝了口水,一路追赶而来虽然身体免不了疲惫,但眼中神色却颇为清明,这会儿又问道。


  因为西域形势对而今大汉和匈奴交战的影响颇大,而又偏偏才刚定大局,不能排除有变数的可能性,所以西域的消息这些时日一直都是一份传达长安,一份直接传到乐毅和李广军中。秦城知道这个情况,因此才有如此一问。


  “根据南宫商传回的消息,西域诸国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各国组建的抗匈联军仍然存在,打的口号也是联汉抗匈,陛下派遣的第一批官员也已经到达西域,正在进行紧锣密鼓的邦交活动,以求稳定西域,让西域诸国成为大汉进攻匈奴的助力。”秦庆之言简意赅的介绍了一下西域现在的情况。


  秦城暗暗点头,心道还好西域诸国没犯糊涂,要是他们在这个时候掉链子,那么自己出使西域的努力就成了一个笑话。


  紧接着,秦城又就一些问题向秦庆之作了了解。


  “大将军,接下来我等该如何行动?”秦庆之见秦城问完,便急切问道。


  秦城是大汉大司马左大将军,与卫青一起统领全国兵马事,按理说有秦城或者卫青在的地方,军事自然都是以这二人为首。不过刘彻为了具体执行事务的方便,往往又在两人出征前加一些更能便宜行事的职衔,比如说这回卫青去会稽郡,加的便是南方招讨使的职衔,先前秦城去颍川对付两王联军,加的便是中原讨贼使,而今秦城从颍川到了五原,职衔又有变化,是为大汉北方军事统帅,统领对匈作战的所有军队,性质相当于当时秦城出使西域时的关西大统帅。在秦城未到边境时,大汉东边的军队由乐毅这个东征军统帅统领,而秦城到了之后,自然就是秦城说了算了。


  “此地离北塘大约还有一日路程,吩咐众将士稍事休息,养养精神,天明再出发!”秦城轻车熟路下令,因为考虑到到了北塘之后可能立马会有恶战,秦城觉得有必要让众将士稍微蓄积一下精力。


  “诺,末将这便去传令!”秦庆之抱拳应诺,领命而去,举止格外有力。


  秦庆之去下令之后,柳木拿手肘碰了一下秦城,小声道:“你注意到没有,自打你归队之后,众将士的精神明显振奋不少。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说明什么?”秦城好奇道。


  “这说明乐毅虽然是骠骑军中出来的将军,但是让他给骠骑军下令,比起你这个正牌骠骑军主将来说,仍然不是那番有威信,只有你在,骠骑军才有主心骨。”柳木略微有马屁嫌疑道。


  “那是自然,骠骑军可是我一手带起来的。”秦城不无得意道,“说起来,我就是骠骑军的老子!”
——

  第四百七十一章 于马背上飞身而起

  翌日清晨,初阳未升,天边仅露一线鱼肚白,两万余骠骑军便迅速集结成形,火速赶往乐毅率大军驻扎的北塘。一路上自然碰到了几波在东征军和骠骑军之间互相传递信息的游骑,秦城如此才知道,乐毅已经和伊稚斜在北塘展开了惨烈的对战,双方几乎是昼夜不停的厮杀,未曾有一时片刻的消停。在这种高强度的骑兵冲阵下,没有了骠骑军重骑的领头,东征军优势不大,因而形势并不乐观。得知如此情况,秦城便知一刻都不能耽搁,又将行军速度提了提。


  五原郡北半部整体地势较为平坦,多有开阔地,少有高山峡谷,倒是北塘是个例外,这也是乐毅选择在北塘拒敌,而伊稚斜决议让左贤王绕过北塘偷袭的原因。骠骑军在官道上奔行半日,眼看再过几个时辰就能赶到北塘时,哨骑忽然折返,带回一个让秦城稍稍诧异的消息。


  “报!大将军,西方十余里之外发现大量匈奴骑兵,人数在三万左右,正朝北方行军,将在官道下一个分叉口与我大军相遇!”


  秦城稍作思量,已经能够猜到那可能是伊稚斜派来从背后包抄北塘的偏师,也不需过多思量,道:“传令,全军备战!”


  命令下达之后,秦城复问那哨骑,“对方打的是谁的旗帜?”


  “是匈奴左贤王。”哨兵答道。


  “左贤王?”秦城想起多年前在上谷郡乾桑城外追杀左贤王,却因为公孙敖“从中作梗”让他跑掉的一幕,嘴角扯了扯,笑意有些得意而残忍,“还真是巧啊!”


  与此同时,左贤王也得到了骠骑军在十几里之外的消息。几万骑兵扯开了大旗行军,总不可能瞒过对方的哨骑。


  “骠骑军?你可看清楚了?”左贤王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眼中闪烁着亢奋担忧激动紧张的色彩,显得格外复杂。左贤王是想找秦城报仇不假,但是当自己真碰到对方的时候,心跳的节奏却并不只是单一的渴望战斗,尤其是在自己的兵力并不如何占优的情况下。


  “看清楚了,那军旗上打的便是骠骑军的番号,还有秦字大旗,独一无二!”匈奴哨骑回答的肯定,以表明自己不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左贤王良久无言,与秦城得知左贤王三万精骑的行踪之后的平淡不同,左贤王心中颇有些杂乱,缓缓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左贤王环视了一眼自己麾下的这三万精骑。这三万精骑都是伊稚斜王庭的精锐,是真正的敢战之士,与许多平日放牧战时为兵的骑兵不同,这其中许多军士平日都有严格而规律的训练,实力不容小觑。


  如此,左贤王的心中渐渐有了底。


  “骠骑军自中原腹地长途赶来,定然已是疲惫之师,不足为惧!”左贤王对那些将视线集中在他脸上的匈奴军士大声道,想起自己对未来的美好向往,左贤王下定了决心,大喊着动员道:“杀败骠骑军,杀进中原,杀进长安!”


  “嗷嗷~~”


  “嗷嗷~~”


  众将士立即大声呼喝相应。


  左贤王握紧了腰间的刀柄,神色在这一刻坚定下来。


  须臾之后,骠骑军与左贤王率领的三万匈奴精锐狭路相逢。两军在三里之外就已经看见对方,隆隆的马蹄声交杂在一起,难以辨清敌我。随着距离从三里缩短到三百步,双方将士身上都不约而同多了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队列前的军士互相死死盯着对方,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目光中的那股杀气。


  一步一步靠近,杀气也越来越重,大伙儿都是沙场上摸爬滚打活下来的老兵老将,自身都有寻常百姓不具备的杀伐之气,自然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气势。


  目光交汇中,谁也不肯退让半步,给对方示了弱。


  这注定是一场不可能有半句废话的战斗,看见,便是战斗节奏的开始。


  行军队列开始变换成对阵阵型,俱都在各自号角的命令下进行,整齐有序而肃穆**。


  秦城在亲兵王二的护卫下驱马停在骠骑军队列最前正中。自骠骑军建立以来,无数次战斗,秦城都在这个位置。秦城的就位,让所有骠骑军将士都找到了一股熟悉的感觉。要知道,在此次出征大漠以来,那个位置一直都不见秦城的身影,而在无数次冲杀中早已习惯在战斗开始前将目光投向这里的众将士,往往都会心中空旷的厉害。而现在,熟悉的背影让他们感到心安,更让他们感到振奋。


  主将在,军魂在。


  马蹄声如雨点,号角声奏响空气,众将士沉默变阵。


  相隔三百步,秦城和左贤王遥相而望。


  拔刀,举刀,挥刀。


  “杀!”


  吼声如潮。


  马蹄声如炸雷。


  两军奔涌向前,长刀闪烁着夺命的寒光,遥遥对准了敌人的头颅。


  两万余对三万,兵力并不如何悬殊。


  瞬间杀到对方眼前,喉咙里爆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嘶吼,额头青筋暴突,手臂用尽最大气力,长刀流星一般斩下,刀影一闪而逝。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通红的眼眸,再次被鲜血映衬的更加猩红.……

  许久不曾带领骠骑军冲锋杀敌,一上战场,熟悉的感觉让秦城热血沸腾,这是一种不同于指挥南军纵横驰骋的热血,亲手操刀,亲手将敌人的身体撕裂,是一种更加直接而且痛快淋漓的快-感。厮杀多年的秦城,早已经习惯了敌人身体中的热血喷洒在自己脸上的触觉,鲜血刺激着自己的神经,能让自己更加嗜血而且好战。


  战斗于将军而言,本就是一种畅快淋漓的享受。


  将军,因战斗而生。


  环首刀从前侧一个匈奴军士的脑袋中抽出,划开的脑袋喷出一片血浆,和着一般脑袋掉下,秦城手臂一轮,身体微侧,环首刀不画出一个半圆,将身侧一个企图偷袭自己匈奴百夫长的手臂齐腕斩下,那匈奴百夫长吃痛惨叫,不及从马上跌落,便被紧跟着秦城的王二借势一道削掉了脖子。


  斩杀了几个匈奴军士之后,秦城如愿以偿的碰到了左贤王,兀一相见,左贤王便挥着他镶嵌着宝石的长刀狠狠斩下,带起一阵凌厉的刀风,气势非凡。


  “秦城,还本王的牧场!”左贤王挥出一刀,同时大吼一声,气势又增加一分,短短一个交锋,竟然被他斩出数刀,刀刀实在,全无虚晃一说,“献上你的项上人头!”


  左贤王面目狰狞,他方才所吼的话并不全是为了提升气势,而是出于对秦城实打实的愤恨。面对咄咄逼人的左贤王,秦城没有与他比拼谁更加颜色凶横,面容有种冰冷的沉静,杀气便如寒冰拂面,透人骨髓,环首刀一刀接一刀挥出,无缝无隙,攻守兼备,字正腔圆而不失刁钻诡异,无影无踪,一般人浑然看不到秦城的环首刀去了何处。


  两人交相而过,一个照面谁也没能奈何得了谁。


  入敌阵,在出敌阵之前,手中刀便不可能停息,秦城与左贤王擦肩而过之后,紧跟在左贤王身后的左贤王亲卫千夫长格桑,大吼着一刀向秦城斩来。


  格桑根本就没看清秦城手中的环首刀在哪里,就只觉得一阵冷风抚颈而过,待他反应过来之后,人已经重重摔倒在冰冷的地面,尸首分离!


  可怜这位前日刚被左贤王许诺,战事胜利之后便赏赐他一个部落的千夫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这里。


  两军冲阵而过,奔出去几百步,纷纷以最快速度勒住战马,回转马身,嘶吼连连,交换了位置的双方再次面对面杀了过来。


  左贤王盯紧了秦城,手中宝石长刀紧紧握住,风一般杀将过来。


  “秦城,拿命来!”左贤王大喝一声,手中缰绳一抖,将战马立起,一刀举起,携带着千钧之势,全力斩下!

  几乎是同时,秦城同样立马而起。


  不同于左贤王借马落下之势斩出千钧之刀,秦城身体一弓,双腿一弹,身体便离了马背,脚在马背上用力一点,那战马嘶鸣一声,而秦城已经飞身跃起!

  高过了左贤王的人头!

  左贤王抬头,双眼瞪大。


  秦城低头,一刀斩下。


  在左贤王挥刀的同时,秦城也在挥刀,只不过左贤王刀下再无人,而秦城刀下,便是左贤王的大好头颅一颗!

  刀影一闪。


  血光乍现。


  一尸两半!

  秦城环首刀砍下,从左贤王天灵盖而入,将左贤王的整个身体从中间劈开!


  劈开了五脏六腑,血肉爆射开去,洒落一地!

  左右看见这极度血腥而残忍的一幕,不由得呆愣半响,一时之间竟然浑然忘了战斗。


  秦城双脚在左贤王马头上一点,再次飞身而起,落下时正好在自己奔进的坐骑上。


  “手下败将!”秦城终结了左贤王,冷笑一声,嗤笑左贤王的不自量力。


  “杀!”秦城长刀向前一指,冲向下一个敌人。
——

  第四百七十二章 彼其之子美如玉


  秦城斩杀左贤王之后,王二将左贤王的人头斩下,秦庆之趁机砍了匈奴大军的大旗,两人将其传示战场,所到之处,匈奴精骑皆溃败不能战。半个时辰之后,骠骑军与匈奴左贤王所率三万匈奴精骑的战斗便接近了尾声,除却小部分顽固抱团战斗之外,匈奴大军逃得逃,投降的投降。


  战斗结束之后,秦城迅速收拢队伍,留下伤员和一小部分军士押解俘虏,其他大部急速向北塘关外赶去,意图趁伊稚斜不备,与北塘的乐毅所部两面夹击,将伊稚斜的十余万大军击溃。


  左贤王来的时候走的是曲线,秦城为免伊稚斜发现端倪,便直接走了直线,力求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北塘匈奴大军身后。


  一日之后,骠骑军到达北塘以北二十余里的地方,却发现这里早已经没有了匈奴大军的踪迹,只残留着匈奴大军扎营的痕迹,秦城举目远望,不见一人,唯有秋风萧瑟。


  “可惜了。”柳木摇头轻叹,“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如若不然,这回我们能顺势再败伊稚斜,这场战争就要接近尾声。现在伊稚斜这么一走,这场战争又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了。”


  “伊稚斜能及时逃走倒在情理之中,要是他这么容易就让我们给围歼在此,大汉这些年也无需花这么大精力去对付他。”秦城让秦庆之派出哨骑,转头对柳木笑言道,神色轻松,完全不见丝毫气馁。


  “报!大将军,乐将军到了!”


  哨骑向秦城禀报的当口,乐毅已率领大队东征军出了北塘,向这边赶来,现在已经能够远远看见对方的军旗。乐毅赶到之后,翻身下马,向秦城抱拳行礼,“末将东征军统帅乐毅,见过秦大将军!”


  “乐将军,这回你可追的迟了。”秦城下了马,笑着打趣道。


  乐毅一脸惋惜,顿足道:“今日刚看到匈奴大军撤退时,为防伊稚斜有诈,因而没敢轻易追击,直到哨骑禀报了骠骑军已经赶到,末将这才急急集结大队人马赶来,可惜已经为时已晚!”


  “好了,你做的没错,贸然追击当然不好。”秦城亲切的走过来拉起乐毅的手,“这回你以一己之力,独自率领十万东征军抗拒三倍于己的伊稚斜大军一个多月,不败不胜,已是大将风范了。先不说这个,这些日子一路向北狂奔,差点儿没饿死在半路,你大营中可有酒肉?速速搬出来,我可要先吃个痛快!”


  “有,管够!”乐毅哈哈大笑道。
……

  骠骑军控制了北塘之外的险隘,大军就地扎营,秦城拉着乐毅进了北塘城混吃混喝。北唐县令陈鹤是个体态臃肿的半百老人,听说大司马大将军到了城中,这位靠举孝廉当上北塘县令、一辈子勤俭修德的寒门子弟,惊喜异常,先是吩咐下属准备了在他看来绝对能称上浪费的饭食,而后就马不停蹄的跑出来迎接,总算在主道上见着了这位让所有边郡军民都视之为神的人物。


  彼时秦城正和乐毅骑着高头大马有说有笑,两位老友阔别已久再度重逢,加之战事紧凑,自然有许多话要说。秦城身上的战袍玄甲布满血渍,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别样的光芒,在众将士的拱卫下,如同战神临世。饶是陈鹤并非什么二八怀春少女,也被秦城的气势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神圣不可侵犯,臃肿的身体一抖,仰面就拜倒下来:“北塘县令陈鹤,率北塘同僚,恭迎秦大将军!”


  这种架势秦城并非是第一回碰到,这些年东征西讨,少不了对面这种场面,因是秦城还算比较淡定,下马疾行扶起陈鹤,毕竟对方是老者,秦城向来不会在老人与穷人面前摆谱,“陈县令快快请起,无需客气。”


  “饭食已经备好,请秦大将军与诸位将军移步。”陈鹤被秦城亲手扶起,大有一种受宠若惊之感,忙道。


  在陈鹤一步三抖的陪同下,秦城等人走进府内,倒不是陈鹤太过肥胖而抖得厉害,还是走得急走的殷勤,肚子上那点发福的肥肉就抖的格外欢畅。


  陈鹤的招待确实慷慨,羊肉都是用的整只,摆在案桌上酒占据了一大半的面积,此人年轻的时候也戍卫过边塞,懂得军中饮食的特点,因而没上什么点心雅菜,只是大酒大肉管够。


  众人落座之后,陈鹤便开始劝酒,他自己本身不能喝,三杯酒下肚就已经面红耳赤,不过仍是连连向秦城等人举杯。


  “陈老若是不能饮酒,便少喝些,我等都是沙场征伐的年轻人,个个都是酒桶,陈老没必要跟我等拼酒量。”陈鹤举止豪放,让秦城增加不少好感,于是便变了称呼。


  “秦大将军与诸位将军为陛下为大汉沙场征战,出生入死,浴血奋战,居功至伟。陈某年迈,不能跟随大将军征伐沙场,已是无奈,现在怎可连酒都不喝?未免太过于小气!”陈鹤豪迈道,没有老气横秋,却有几分潇洒任性的意味,这话说出来本是气势不凡,却被他自身一个酒嗝给破坏了,陈鹤也不介意,举杯道:“诸位将军,请!”


  秦城等人俱被陈鹤如此气势所感染,纷纷举杯满饮。


  陈鹤一樽酒喝下,气息不顺,咳嗽不停,以至弯下了身子,模样十分窘迫。秦城正想起身再劝,忽然从旁厅跑出一个人来,疾行到陈鹤身边,为他连连抚背,低声关切的数着什么。众将再看时,却发现那是一个体态轻盈的女子,身着灰色长衫,发鬓束于背后、于尾上三分处用红绳结了个结,众将虽一时没有看清其面容,但观其举止,便觉的顺眼。


  “阿爷,你不能喝酒便少喝些罢,诸位将军不会责怪,你莫要这样坏了身子!”女子关切而焦急的说道,低着头,却是不敢看秦城等人一眼。


  被这少女一番折腾,陈鹤气顺不少,不过脸色仍是通红,他坐直身,先是向秦城等人告罪,然后向众将介绍道:“这是小女。”转而对身边的少女责备道:“你一个女孩子家跑出来作甚?”然而接下来又道:“还不见过秦大将军与诸位将军?”


  “诺。”少女低头轻声应诺,碎步走出陈鹤面前的案桌,在这期间,众将眼神都聚集在她身上,这让她尤为不好意思,脸红的像葡萄一样。少女先是在秦城面前站定,好看的小手攥在一起,关节泛白,显得极为紧张,“小女陈宁见过秦大将军!”


  然后又向乐毅等人行礼道:“见过诸位将军。”


  直到这时,秦城等人才看清这少女陈宁的相貌,五官小巧而精致,有玲珑剔透之感,透着一丝未褪的稚气,很是清新,身子倒是发育的不错,胸前已经颇具规模,看样子大概已有了十六七八岁,正所谓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小美人儿。


  战乱之后乍见伊人,秦城心中微动。不是这陈宁美到了毫无道理的地步,而是战场之外突然出现一个清新的小可人,不能不让人生出一种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感知,与血火战场泾渭分明,但此时却离得如此之近,有种矛盾的美。


  “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异乎公族……”秦城不由轻轻感叹,察觉到失礼之后一怔,暗自嘲笑了自己一番,忙向陈宁道:“姑娘不必多礼。”


  “小女向来崇敬秦大将军,今日得见大将军,一时不慎失了礼节,还望秦大将军莫要见怪。”陈鹤在旁致歉道。


  “陈老说笑了,令媛关心陈老身体,也是孝心,至于我等,今日冒昧打扰,才是唐突。”秦城笑道。


  “大将军。”陈宁忽然出声,睁眼注视着秦城,方才秦城说话时她稍稍愣了愣,这会儿刚回过神来,想起个中不解,本能的出声想要说什么,但话出口才知道不妥,一时间好不羞涩。不过见秦城转过头来,陈宁还是大着胆子道:“方才秦大将军所说: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异乎公族.……是何意?”


  “这个.……”秦城不好意思的绕绕头,有些支吾,难道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告诉她,这是当年秦王赢驷向商女的告白?

  “宁儿,不得无礼!”陈鹤读过书,能大致知晓这话的意思,连忙出声呵斥,免得闹出笑话。


  “小女失言,请秦大将军莫怪。”陈宁抿了抿小巧的嘴唇,细声道。


  “无妨,无妨。”秦城正打着哈哈,却诧异的看到陈宁已经端过了酒樽。


  “小女向秦大将军赔罪,秦大将军随意。”陈宁举杯浩然道。


  说罢一仰脖子饮下,动作干净利落,说不出的英雌飒爽。嗯,这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陈宁从说话到饮酒,一气呵成,大气十足。但秦城是何等人,焉能听不出陈宁说话时轻颤的声音中透露的紧张?秦城心中无奈的笑笑,暗道你一个小女子,今日如此辛苦花这么大决心喝这个酒作甚?

  秦城见陈宁喝完之后面不改色,直直的看着自己,月牙般的眼中尽是期许,还有些害怕被忽视的慌张,也不矫情,在陈鹤的注视中同样饮完一樽酒。


  “多谢秦大将军!”陈宁欣喜的说了一句,低着头退回到陈鹤身旁,先前喝酒的时候脸没红,这会儿倒是红的厉害。


  “哈哈!”陈鹤恢复豪放本色,大笑两声,向秦城等人朗声道:“不瞒诸位将军,陈某虽然酒量上不来台面,但是某这小女——不是某自夸——却是个中豪杰。今日既然秦大将军肯与小女对饮,那接下来便让小女代某与诸位将军畅饮如何?”


  陈鹤这话说的荡气回肠,他自己是豪情万丈了,却让秦城等人一阵尴尬:特么有你这么当爹的么?


  陈鹤扭下头对陈宁低声说道,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丫头,你到底是看到老爹醉了跑进来的,还是忍不住想和秦大将军见面了才跑进来的?”
——

  第四百七十三章 南北战事

  宴会接下来的部分说来简单,陈宁在敬过秦城的酒之后没多久也就退下了,秦城等人填饱了肚子,与陈鹤唠嗑几句,也就离了席。军营中本就有大量的事务等待处理,今日若不是陈鹤在半路上拦住了秦城等人,盛情难却,秦城等人本是不会来这里赴宴的。


  “多谢陈老款待,我等这便告辞了。”秦城向陈鹤抱拳,微笑着话别。


  “秦大将军今日能赏光,陈某倍感荣幸,某一把老骨头了,不能上战场,只能预祝秦大将军和诸位将士,沙场建功,平安凯旋!”陈鹤酒没喝多少,豪气却是增添不少,略有醉态的朗声道。


  诸将纷纷抱拳道一声告退,这便一起走了出来,陈鹤殷勤相送,总之是一派军民和谐的大好景象。


  从厅中出来,秦城和诸将在陈鹤故作镇定的陪同下向外走去,行至半路,忽闻一阵凄厉的惨叫,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个年轻仆人正从后院狼狈奔出,手脚并用,神态慌张,不时往后望。仆人看见秦城等人后,自觉失了大礼,更是惊慌,正要解释什么,忽的从后方跃出一只大黄狗来,露着狰狞的獠牙,面目凶恶,呜咽几声,扑向那年轻仆人,吓得他惊叫不已。


  正在众人略显疑惑之际,一声幸灾乐祸的声音从后院传出,好似正在由远及近,那分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正颇为兴奋的喊道:“骠骑将军,咬他,咬他!”


  原来这大黄狗被主人起名为骠骑将军……秦城额头冒出一根黑线。


  “主人.……”年轻仆人一边跑一边朝陈鹤悲凉的喊了一声,像是求救,模样凄凉。


  这时候,陈宁从后院中跑出来,举止之间极为亢奋,还夹杂着充满青春活力的声音:“咬他,咬他,骠骑将军,咬着了今天给你吃肉!”


  跑出院门,陈宁不由一愣,没想到碰到了正往外走的秦城等人,怔怔的看了秦城等人一眼,发现秦城和陈鹤都是黑着一张脸,而诸将则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阿爷.……秦大将军,你们还在啊……呵呵。”陈宁尴尬的站在原地,窘迫的低下头,不敢再看诸人,小脸微红。


  “胡闹!”陈鹤大怒,疾步走过来,抬手就拍了陈宁脑袋一记,“谁让你放骠骑.……放狗的!不是让你不要再在府中乱放狗的吗?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阿爷,我错了.……”陈宁扭捏道,抬头看了秦城一眼。


  “还不把你的狗拉回去,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了!”陈鹤怒气未消。


  “诺。”陈宁答应一声,朝那还在追着仆人到处跑的大黄狗唤道:“骠骑将军,回来!”


  秦城:“.……”


  “陈老,我等告辞了。”秦城向陈鹤拱了拱手。


  “小女疏于管教,让诸位见笑了。”陈鹤尴尬的呵呵两声。


  出了陈鹤府邸,乐毅等人终于忍不住,俱都哈哈大笑起来,乐毅一边笑还一边打趣道:“骠骑将军,哈哈,依我看气势上还真有几分相像呢,哈哈!”


  秦城瞥了众人一眼,索性懒得理会。


  本来以为那厮是小家碧玉,温婉可人的存在,没想到其实也是个刁蛮的家伙,这女人果真是难以捉摸啊。


  城外骠骑军正在构建简易营地,因为伊稚斜大军退走,汉军不可能在此地多作停留,所以营地就没必要深沟高墙,秦城和诸将过来的时候,营地已经完成,秦城这便带着诸将直接进了中军大帐,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一日之后,大汉东征军在秦城和乐毅的率领下,自北塘出发,越过长城,深入大漠,寻找匈奴主力。


  四日之后,秦城接到霍去病的矛隼传书,信中战报让秦城吃惊不小,当即召集诸将军议。


  “根据霍去病传回的军报,伊稚斜率领十二万大军,到达了高阙关,已经围城,攻势在即。”秦城负手站在将案之后,凝重的对站成两列的诸将说道,“高阙关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城墙损坏严重,已经不堪硬守。况且霍去病前日在高阙关外大胜之后,俘获了大量匈奴俘虏,现在这些被关押在高阙关内的俘虏也成了不稳定因素。总而言之,高阙关情势危急。”


  “事不宜迟,我等应该尽早赶去高阙关驰援!高阙关已经不足以据守,若是关破,则千里河南地无险可守,那情势就不妙了!”乐毅沉声说道。


  秦城点点头,招呼传令兵进账,道:“用矛隼传令,让霍去病务必坚守高阙关,直至援军赶到,人在关在!”


  “诺!”


  “大将军,末将愿率五千骠骑军轻骑为先锋,为大军开道!”秦庆之请命道。


  秦城稍作沉吟,摇头否定道:“东征军现仅有兵力不到七万,且有一万尚在高阙关,而匈奴大军兵力是我等两倍,此时分兵无益,五千轻骑就是先到了也做不成任何事。传令,大军即刻挥师高阙关!”


  “诺!”


  军议散了之后,乐毅并没有和诸将一同离去,而是留了下来,待诸将都走的远了,他才面有忧色的对秦城说道:“此番与伊稚斜决战,我军兵力始终处于劣势,虽然霍去病在高阙关击溃了五万匈奴大军,骠骑军在五原抹掉了左贤王三万精骑,但并没有能改变敌众我寡的局势。当下匈奴节节失利,必然步步为营,这必然使我等能用奇计抓住对方的失误做文章的几率大大减小,正面决战的可能性越来越大。若正到了正面决战之时,即便有骠骑重骑,八千虎贲,算上装备优势,我军胜负也只在五五之间啊!”


  秦城同样面色凝重,“说五五之间还有些乐观。按说伊稚斜自出征以来,二十余万大军损伤几乎过半,已经差不多丧失了战斗力,但现在伊稚斜执意不退,大概也是下了放手一搏的心思,正面决战不战则已,若战,我大军之中,带伤的占了多少,能有几分胜算?而伊稚斜的十几万大军虽然士气可能低迷些,但这些却是基本毫发无伤的,加之此战关系到匈奴存亡,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境遇,谁说匈奴人不能爆发出非同一般的潜力?所以正面决战,我等讨不到半分便宜。”


  乐毅叹了口气,“若是能有援军,那便好了。”


  “援军?”


  秦城和乐毅对视一眼。


  不知是命运眷顾,还是命运在开玩笑,半日之后,秦城和乐毅讨论的“援军”,竟然真的出现了。


  “乌桓王率领乌桓、鲜卑、阿米德三族共五万骑兵,来助大汉对付匈奴?”秦城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跳猛然加速。
……

  会稽郡。


  卫青初到会稽郡的时候,只带了五千步卒,加上会稽郡的一两万屯兵,硬生生的与余善率领的十万百越大军抗衡。期间无兵无将的卫青苦苦支撑,虽然同行的东方朔和公孙策帮着出了不少计谋,但也一度被逼退出了会稽郡地界,狼狈而窘迫,几乎就要兵败。


  好在随着战事的进行,朝廷组织起来的兵员源源不断的开往会稽郡,卫青所中的可用之兵终于逐渐多了起来,虽然仍是缺乏将领,好歹可以与余善一战。


  大汉成年男子人人都有两年的戍卫服役期,所以在一两个月的时间内要组织起一支大军并不难,起初十万南军尽去了颍川,卫青只能带着五千步卒汇合会稽郡屯兵与余善对战,现在一个多月过去,卫青也终于摆脱了小家子气,底气足了起来,手中也握有了五万雄兵。


  不过五万大军,已经是刘彻能给卫青支持的极限。淮南国战事毕竟还未完全结束,北方近十几万骑兵正在征战,日费粮草无数,这些年大汉的国力虽然增长不少,但也不能再维持更大的军费和后勤支出。事实上,各方战事持续到现在,大汉朝廷的财政已经是捉襟见肘,长安城未央宫内,刘彻每日都要和几位朝廷大员吹鼻子瞪眼,一个不停的问:“还能拿出钱粮吗?还能拿出钱粮吗?”一个不停的回答:“陛下,实在是拿不出来了啊!实在是没有了啊!”但是最后,在刘彻怒目而视的威逼下,丞相公孙弘总是只能欲哭无泪道:“还能再挤一点点,只有一点点了.……”


  饶是如此,刘彻也从未给各路领兵主将下达过必须尽快结束战事的命令,相反,刘彻在接到各方军报之后的回令永远只是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尔等只管放手去打,朕不会让你们饿着肚子拼命!”


  五万装备精良的大军,正如卫青自己所说,要对付“蛮夷之地”出来的十万百越杂兵,只是一件手到擒来的事情。这些时日,卫青已经连战连捷,收复了会稽郡全部丢失领地,将余善赶鸭子一般赶回了乌龙江之南。


  而卫青则率大军在乌龙江北扎营,稍作休整,准备再一鼓作气杀进闽越,将余善彻底消灭之。


  “卫大将军,好消息啊!”东方朔满面红光的走进卫青的中军大帐,手中拿着一张写满字的锦帛,对卫青和公孙策笑道:“闽越王驺丑派人送来了密信,表示希望跟我军里应外合,一举将余善铲除!这个被余善软禁在闽越王城的小王,终于联合起一部分力量,准备给余善背后来一刀了,哈哈!”
——

  第四百七十四章 不死何归?(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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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善兵败如山倒,十万大军损伤殆尽,而今墙倒众人推,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卫青倒是显得很淡然,眼下百越局势已经逐渐明朗,驺丑在此时再如何配合汉军动作,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这对之前经受了极大困境和考验的卫青来讲,并无多大感情可言。


  公孙策点头表示同意卫青的观点,他道:“之前朝廷扶持驺丑三年,而他在一夜之间就被余善彻底翻盘,说起来也是烂泥扶不上墙,这时候余善要江郎才尽了,才敢出来折腾一番,想要分一杯羹,想的倒是挺美。”


  东方朔将驺丑的密信放到一边,道:“现在驺丑还能活着跟我们联络,而不是在余善起事的时候就死于非命,已经是殊为难得了,我们要求他如何如何,未免有些要求过高了。”


  “若是如此,现在我们还要他掺和进来作甚?”公孙策不屑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不用跟驺丑联系?”东方朔如此问道,现在三人是百越事务的决策层,公孙策的意见也是最终决策需要考虑的一部分。


  “我也没如此说,毕竟有胜于无,现在能够尽早结束战事才是正经。”公孙策很成熟的说道。


  公孙策已经发表意见,东方朔便看向卫青。卫青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这事儿陛下应该有所决断,我们等等看陛下的旨意。”


  “等陛下的旨意?现在派人回去报信,最快不也得十天半个月?”公孙策有些不理解卫青的做法。


  “报!卫大将军,陛下有特旨到!”说话间,有军士过来禀报。


  “这么合适?”公孙策和东方朔相视一眼。


  卫青接过木盒,打开后抽出其中一张锦帛,看了一眼,然后对注视着自己的东方朔和公孙策说明道:“陛下有旨,命我等全盘接管百越,战事结束,东方朔暂时主持百越诸事,公孙策为副。此后,不再设闽越王、南越王,而以郡县立之!”


  东方朔和公孙策听了这话,并没有流露出多大的意外之色,刘彻借此次战事废除百越诸王,设置郡县,这也是明眼人早就能看出来的事。


  “那驺丑的密信如何处置?”公孙策问道。


  卫青微微一笑,“陛下说了,若是驺丑相约里应外合,可虚以委蛇,借助其帮助顺利我等掌握百越全境。至于事后驺丑如何处置,陛下自有区处。”


  “陛下果然英明.……”
……

  乌龙江南,章治城。


  余善被卫青赶出会稽郡,南逃渡过乌龙江之后,临时在章治城驻扎。不甘就此认命的余善,意图以章治城为依托,在乌龙江畔与卫青大军再战一场,以期翻盘。


  “军中可战之兵已经不足三万,卫青大军却有五万,而且士气高涨,明日之战,胜负难料……”在余善问起余瑞之对明日战事有何看法的时候,余瑞之苦涩的说出了这些话,“依臣下之见,大军不如退回闽越。闽越地形复杂,百越之民皆是大王子民,我等在闽越作战,便有地利人和,而卫青人生地不熟,风俗不通,又没有根基,必定寸步难行。如此,我大军大则有希望反败为胜……”


  “够了!”余善闻言,却是恼火的猛然一拍案桌,吹鼻子瞪眼,眼中喷射着恼羞成怒的火焰,咆哮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认为明日之战本王一定会败是不是?本王平定南越,仅仅用了半个月,将卫青赶出会稽郡,也只用了一个月!如今卫青只不过是运气好,小胜了几场,本王为何要一退再退?百越将士英勇善战,何必不能以一当十?明日卫青率军渡河,本王定要教他有来无回!不杀卫青,本王誓不踏足闽越大地半步!”


  “大王.……”余瑞之知道余善已经被羞愤蒙蔽了双眼,毕竟本来形势对余善来说也是一片大好,眼看三年蛰伏就要一日功成,现在形势急转直下,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日后再也不可能有第二次机会,确实让人难以接受,只得苦苦劝道:“刘安在颍川已经兵败了,大汉之内,大王已经没有援手,现在再跟汉军拼个你死我活,已经意义不大。大王何不趁早收手,向大汉皇帝陛下请罪,说不得还可以安享晚年,若是此番与卫青斗个你死我活,除却一腔热血,还能剩下什么?”


  余瑞之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你已经胜利无望了,趁早投降吧你。趁现在还有点资本,还能换个余生富贵,再打下去,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大概才是余瑞之真正想说的话。


  “瑞之,你说什么?”余善霍然站起身,怒极的样子就差没有一巴掌扇过来,“你竟然能说着这样的话,你是认定本王必败了?!”


  “大王,不是瑞之妄言,而是形势如此啊.……”余瑞之继续劝道。


  “闭嘴!”余善暴呵一声,怒极反笑,阴冷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怕跟着本王一条路走到天黑,丢了性命是不是?而今你约莫是觉得本王胜利无望了,便想劝本王投降,以在大汉皇帝小儿面前混一份功劳,保你以后荣华?你倒是打得好算盘!”


  “大王!”余瑞之惶恐拜倒,“臣下绝无此意啊!”


  “事已至此,何须多言?”余善怒火更甚,“既然你不想跟着本王,那便给本王滚,滚出军营,滚出章治城!”


  “大王.……”余瑞之痛呼。


  “来人,将这厮逐出军营!”余善拂袖冷声道,不顾余瑞之的苦苦哀求,“本王面前,再无余瑞之,轰出去!此人再敢接近军营半步,乱箭射死!”


  余瑞之一路哀嚎挣扎,却拗不过军汉,一路被从中军大帐被拖到大营门口,余瑞之嘶喊的嗓子都哑了,直到被重重扔到营门之外,眼睁睁看着军营大门关上,余瑞之还有些不能接受,自己因为一言不合便被驱逐的事实。


  末了,余瑞之狼狈站起身,不理会戍卫军士的眼神,瞥了军营一眼,愤恨长叹:“罢了,罢了!竖子不足与谋,早日离开,早日清闲!”说着自嘲惨烈一笑,自言自语道:“余瑞之啊余瑞之,想你为大王奔劳半生,到头来竟落得丧家犬般的下场,可笑,可悲,可叹!”


  言罢,余善拍了拍青衫上的泥土,长笑大步离去,不曾回头。


  月色清冷,笑声悲怆。


  此时余善独自走出中军大帐,没有让贴身侍卫跟随,一人上了就近一座望楼,将值夜军士赶下去,自己站在望楼上,一人一影,默然与一月相对。


  “三年蛰伏,一朝起兵,本以为是浴火重生,没想到不过是在人世间白白增添了一个笑话,让世人唾弃鄙夷.……想我余善,竟然是这般命运。”余善抬头凝视弯月,低声呢喃,“刘安呐刘安,你可真是差劲得很,竟然支撑了不到两个月便兵败了,枉我还对你抱有莫大的期望.……什么二十万雄兵,淮南国第一军师,都是狗屁不通的东西……”


  笑了笑,余善继续自说自话,“瑞之,我何尝不知大事失败已成定局?只不过你让我俯首认罪,交出尊严,换取余生富贵,实在是大谬了,你未免也太不了解我了!人生如同赌局,野心需要付出代价,赢了皆大欢喜,输了不过是一条命而已,我还没到不能接受失败的份上……这些年你跟随本王鞍前马后,劳苦功高,本王不能给你一生辉煌,难不成还要拉着你陪葬不成?逐你出军营,你可能理解本王的苦心?”


  余善面容平静,声音轻柔,奈何这番肺腑之言,他只能说给四野听,注定入不了任何人之耳。


  这一刻,望楼顶,余善的身影竟然有几分落寞孤独的意味。


  “谁能理解本王?”余善仰头而叹,“大概刘安能算半个?”说着哂笑一声,“刘安,不过是一个兵败潜逃、不能与上下同死的人,这样的人,自然也不能同富贵,怎么可能理解我?”


  言罢,余善神色坚定下来,自己对自己庄重道:“明日,当与众将士同生共死,以报追随之义!”


  余善手按刀柄,一刹那气势凛然。


  天才与疯子,不过是一线之隔。这一天之隔,便叫做成败。而成败之间,不也是一线之隔?

  一线之间,天才与疯子,成功与失败,截然相异。


  翌日,屯扎在乌龙江边的卫青大军,借助会稽的楼船,发起了渡江战役。


  而驻扎在章治城的余善,率领大军倾巢出动,在卫青渡河之际,发起突击。


  是役,余善披坚执锐,身先士卒,死于乱军之中。


  当日,卫青大军渡河成功,占领章治城。


  章治城城破之时,在章治城南十里之外的一个山头,一名青衫男子面朝章治城,抱头失声痛哭,撕心裂肺,哭声惊散百鸟,让人不忍听闻。


  一日之后,五万汉军挺进已无叛军坚守的闽越之地。
——

  第四百七十五章 形势迷离,将若之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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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毒蛇兄这话,让我情何以堪?)


  秦城在得到乌桓三族大军赶来支援的消息之后,随即命令大军停止前行,转而就地结阵,军阵整齐,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严阵以待,但也绝非敞开怀抱欢迎大驾。片刻之后,五万服装不一的草原骑兵出现在秦城的视野,领头的三面王字大纛,正是乌桓、鲜卑、阿米德族的标志,在三面大旗之下,便是乌桓王查木错、鲜卑王、小阿米德三人。


  几人一见面,俱都笑着迎向对方,查木错更是夸张道:“秦大将军,乌桓永远的朋友,见到你真高兴。愿本次战斗我们能够同心协力,早日击败我们共同的敌人,还草原一个和平!”


  秦城与查木错等人亲切见礼,笑容满面,“许久不见,乌桓王愈发精神了。有乌桓鲜卑阿米德三族的帮助,大汉这回定然能够将匈奴人一举灭之,届时草原将永远和平。”


  说罢,秦城看向小阿米德,这个曾今背负血海深仇的年青人,现在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的气息,见秦城看向自己,小阿米德敞开怀抱爽朗道:“秦兄,多年不见!”


  “现在我该称呼你阿米德王?哈哈,想不到我们会在此时再相见,别来无恙?”秦城显得很是高兴,有知己重逢的味道。当年秦城还是上谷郡守的时候,为了将左贤王赶出查哈地,不远千里只身一人深入大漠,跟与军臣单于有血海深仇的小阿米德会晤,两个热血的年轻人一夜密谈,最终敲定下了共同对付匈奴的策略。而那次战争,不仅让小阿米德的杀父之仇得报,也使其彻底掌握了整个阿米德族,更是让阿米德族成功让在查哈地分得不小的一块地盘,繁衍至今。


  秦城和小阿米德年龄相仿,彼时秦城千里走单骑,到访阿米德族部落时,两人一夜密谋便决定了一场殊死一搏的军事行动,而后一举成功,一直被传为佳话,而秦城和小阿米德,当年确实是有几分志趣相投的意思。


  众人一阵寒暄,秦城便下令大军就地扎营,然后与小阿米德几人进行军议。


  秦城先是向小阿米德等人说明了当下的军事格局,几人一商议,遂理所当然决定一起赶赴高阙关。大汉东征军和乌桓三族的兵力加起来,已经超过了十万之数,与伊稚斜相差无几,已经具备了决战的资本,届时若是高阙关没有被击破,大军与霍去病两面夹击,确实有与伊稚斜决战的资本。


  军议完了之后,作为“东道主”,秦城在大帐宴请了乌桓王等人。席间,众人相谈甚欢,查木错等人言谈间已经将击败匈奴看成顺理成章的事情。


  “前些时候大汉特使窦非窦太仆在查哈地停留不少时间,本王与窦太仆一见如故,相交莫逆,言谈甚欢。本王尤其敬佩窦大人的学识,那可真是了不得。在窦大人临行之前,我等与窦大人约定,此番战争,乌桓鲜卑阿米德三族定然与大汉站在一处。这些日子我等在一起商议良久,都感念这些年大汉对我等的友好,遂决定在大汉与匈奴决战的时候领军南下,与大汉一道,将匈奴彻底灭之,也好报答大汉这些年对我等的恩情。希望大汉在击灭匈奴之后,乌桓鲜卑阿米德三族,能与大汉世代友好。”查木错在席间这样说道。


  “我大汉皇帝陛下一向敬重乌桓鲜卑阿米德三族,与诸位世代友好更是陛下所愿,这些年陛下也确实是如此做的,诸位都是明眼人,应该都有体会。这回若是能顺利击败匈奴,草原定然永世和平,绝不会再有战火。届时,大汉与草原互通有无,中原的盐、丝绸等,一定会源源不断攻击草原。”秦城道,说的很是真诚,反正只是动动嘴皮子,不费心也不费力。


  “如此甚好!”乌桓王举杯道,“为即将到来的胜利,我等敬秦大将军一杯!”


  “请!”
……

  秦城率领大汉东征军本是以全速行军的态势,火速赶往高阙关的,但是今日与乌桓三族大军汇合之后,秦城除了下令大军扎营,摆宴招待乌桓王等人之外,好似一点再也不着急赶往高阙关。


  大汉东征军与乌桓三族联军同时扎营,二者虽是联盟,但营地泾渭分明。


  招待查木错小阿米德等人的宴席散去之后,查木错等人俱都回去各自的军营大帐,秦城相送之后,没有回去中军大帐,而是上了中军大营的望楼,面对西方,负手沉默,在劲风中安静不语,神色肃然。


  在秦城站立的位置,俯瞰汉军和三族联军的军营,可以很轻易的将二者的军营布置尽收眼底。大营连小营,大帐接小帐,层次相依,铺散开来,绵延数里,其中骑兵往来奔驰,蔚为壮观。只不过此时看着这些“自己人”的大营与军队,秦城明显没有过多的意气风发,心境与豪情万里更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晴空万里,无云。


  “大将军,乐将军、柳将军、秦将军到了!”亲兵王二的声音打断了秦城的思绪,他没有回头,平静道:“让他们上来。”


  “诺。”


  秦城脚下的这个中军塔楼虽不能跟在大名城外时,南军的中军塔楼规模相比,但是相对于一般骑兵军队的望楼而言,也要高、大不少。这是秦城的习惯,每有战事,他总会先登上望楼,将战场的地势尽收眼底,以便自己布阵。而望楼上清冷的风,更能让秦城头脑清醒,思路清晰。这里面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站在一个能清楚看见自己每一个部下的高处,能时刻提醒自己,自己接下来的每一个决策,都将决定这些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的生死。


  “乌桓三族率五万大军前来助阵,说说你们的看法。”待柳木等人上来之后,秦城仍旧看着眼前的草原,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三人听见。


  乌桓三族前来与汉军汇合,共同对付匈奴大军,这本是已经确定的好事,秦城现在却什么都没有多说,直接问出这个有些莫名的问题。


  柳木三人都是秦城真正的心腹,数年征战,常伴秦城左右,遇事自然不可能像一般的将领一样,心思简单。


  柳木作为秦城的副将,自然有先开口的资本,在秦城抛出问题之后,她几乎是想都不用想,便说道:“乌桓三族在这个时候出现,着实透露着一股诡异。虽然常理上能说的过去:如今伊稚斜连战连败,兵力损伤不少,这个时候乌桓三族不掺和进来混个功劳,日后大汉灭了匈奴,乌桓三族害怕自己也会被大汉一举踏平了。虽然这是个很好的理由,但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们怎么会如此清晰及时知道战场形势的变化,并且迅速做出反应?”


  秦城点点头,不置可否,转过身来,问乐毅和秦庆之,“你们的意见呢?”


  乐毅也没作多想便开了口,可见对于秦城的这个问题,几人事先都是有过考虑的,他道:“末将倒觉得,乌桓三族此行不大可能有太险恶的心思。一者,他们若是心怀叵测,大可以跟伊稚斜秘密汇合,以逸待劳,或者干脆给予我等意外一击,完全没必要就这么将自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二者,这些年来,乌桓三族一直都是大汉与匈奴都不得罪,背后捅刀子的事情更是没干过,即便是这回大汉烽烟四起,他们也没有在一开始就横插一脚,可见乌桓三族国小怕事,不敢冒什么风险;三者,乌桓能及时得知战场形势并不难,这些年乌桓三族久居查哈地,就算是为了自保,不可能没有眼睛盯着各处,若是仅凭此就断定乌桓三族心中有鬼,未免过于武断。”


  秦城仍是不置可否,又问秦庆之,“庆之,你以为如何?”


  秦庆之顿了良久,直到柳木和乐毅都快失去了耐心,这才干脆道:“末将想不通。”


  “哦?为何?”秦城眉头挑了挑,乐毅和柳木都很果断的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唯有秦庆之,沉默了半响,却是响屁都没有一个。


  “唇亡齿寒,匈奴若灭,乌桓三族区区十万控弦之士,何以保证自己不被从草原上抹除?”秦庆之缓缓道,“从这个角度来说,乌桓三族必不希望匈奴被灭,所以他们应该帮助匈奴抗拒大汉。但眼下,乌桓三族出现的时机和方式都不对,不是正常与我等开战的表现,所以末将想不通.……或许,他们也在犹豫。”


  秦城闻言微微一笑,指着秦庆之打趣道:“行军打仗之法,万千骠骑将士,唯庆之得本将精髓。”


  秦庆之不好意思的笑着挠头,柳木欣赏的看了秦庆之一眼,而乐毅看向秦庆之的眼神则有些复杂。


  “形势有变,前途险恶啊!”秦城叹了一声,恢复轻松神色,摆摆手让秦庆之等人退下,“你们各司其职,本将去找小阿米德叙叙旧。”
——

  第四百七十六章 五步

  (作品相关里上传了一篇游戏之作,大伙儿有兴趣可以去瞄两眼。主要是今天更新太卡了,只能借此娱乐一下大家.……)


  秦城再次见到小阿米德的时候,小阿米德正独自一人站在他自己的王帐外,仿佛预见到秦城会来找自己一般,远远看到秦城秦城,小阿米德便自然走过来相迎,一脸淡然的笑意。


  快到而立之年的小阿米德身材魁梧,与秦城相当,全身上下无不透露着一股精悍的气息,不同于秦城,小阿米德不曾经历过那么多战场厮杀,浑身的气势多了一份野性,少了几分杀伐的威压。小阿米德走向秦城的时候,秦城看到的是一个简单的笑容,如果以小阿米德身份,还说这个笑容很纯净的话未免有些不协调,但事实却偏偏如此。


  “看来你知道我要来。”秦城的微笑比小阿米德更清淡几分。


  “准确的说,你这会儿到这的时间跟我预料的也差不多。”小阿米德轻松的耸耸肩,“刚好够与心腹商谈几句,没有结果,自然会径直来找我。”


  “如此说来你应该是知道我所来为何了。”秦城和小阿米德并排走向小阿米德的王帐,“那么你打算告诉我真实答案?”


  “你觉得呢?”小阿米德不置可否,这话说出口,也没有半分不自然的意思。


  “如果你心情好的话。”秦城笑容更甚了些,很坦然走进小阿米德的王帐,一副完全不担心军帐中会有什么险恶的样子。


  “这话听起来很舒坦,至少比你说凭我们俩的交情我应该实话实说,来得舒坦不少。”小阿米德招呼秦城坐下,而王帐中的两张案桌上已经摆好了清淡食物,还有些醒酒的饮料。


  “在国家之间,比起一个王的心情来,曾今的交情的确更加不可靠。”秦城在客案后坐下,看着小阿米德正经一本正经道。


  “那你觉得我的心情是好还是不好?”小阿米德坐上自己的王椅,喝了口水,饶有趣味的说了一句,笑了两声,然后又接着道:“我倒是觉得,今日你要是来与我叙叙旧,反而来的实际得多,那至少我俩的谈话中还能有些实际性的内容。”


  “看来你是打定主意在这个问题上与我打机锋打到底了,若是如此,叙旧确实来的实际些。”秦城不急不躁,完全没有先前在汉军军营时的那份忧虑,仿佛他来小阿米德这就是来闲谈的,而不是要寻找一个关乎汉军命运和这场真正胜负的答案。


  “那有什么办法,这本来就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小阿米德道,“大汉在胜了匈奴之后到底会对我们草原三族如何,现在你我是说不清的,不是吗?”


  “阿米德王,你现在可要想清楚,你今日的行为可是会直接关系到草原三族日后的命运。”秦城的声音陡然严肃起来,盯着小阿米德道:“若是你们来耽误了大汉对匈奴的征战,大汉可不会吃哑巴亏,如此即便大汉想要与草原三族友好相处,也无能为力了。说到底,主动权掌握在你们手里,你们自己掂量着办。”


  小阿米德闻言,面不改色,呵呵笑了两声,玩味道:“国大底气就是足,这种话我就说不出来。不过秦大将军好似忘了一点,在许多时候,一点微末的力量,就可以打破平衡,从而改变整个事情发展的方向。而在这场战争之后,本王有理由相信,只要匈奴一日不灭,大汉就不能对草原三族如何。秦大将军,你说本王说的对是不对?”


  “搞了半天,原来草原三族是来劝架的。”秦城不禁笑了起来,“看来在你们看来,只要大汉和匈奴一日处于对峙时期,你们永远是安稳并且有利可图的。”


  “难道不是如此吗?”小阿米德靠上王椅,轻松反问道,一副掌控全局、胜券在握的神态。


  “阿米德王,你可能忘记了一点。”秦城冷笑道,眼神有些阴森,“之前,我能让你从小阿米德变成阿米德王,今日,便能让你从阿米德王重新变回去!同样,查哈地我能让你占据一席之地,也能将你从查哈地彻底赶出去!”
……

  秦城一句话,终于让小阿米德勃然变色,一张脸唰的一下阴沉起来,眼神瞬间充斥着愤怒和恶毒。


  “秦城,你信不信,只要本王一句话,你将永远看不见帐篷外的阳光?!”小阿米德说这话的时候,像是一条毒蛇。


  翻脸,不过是一瞬间,先前还是相知相交的朋友,现在就要生死相搏。


  秦城笑了,笑容愈发淡然,带着些嘲讽的意味,“有你整个阿米德族陪葬,我有何惧?”


  “你当真不怕死?”小阿米德俯身,紧盯着秦城的眼睛,语调又加重了不少。


  “小阿米德,你真应该学学查木错,读读我们汉人的书。若是你多了解我们汉人一些,便会知道这样一句话:民不惧死,奈何以死惧之?”秦城话中的嘲讽意味更浓,而神态也轻松下来。


  小阿米德心中恨极,死死盯着秦城,像一只即将发狂的豹子。


  帐篷的气氛一时极为紧张,还有些压抑,剑拔弩张。


  半响,终于,小阿米德冷冷笑了两声,放松下来,道:“说这些有何用?你现在又真能拿本王怎样?把本王变回一介平民,你现在如何做到?让你手中的几万汉军与我们拼命吗?若是那样的话,即便是你们胜了,伊稚斜也会将你们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你方才说这话,真的很没意义。”


  “所以我说你真应该多了解了解汉人,不了解汉人,你怎么跟我们打交道?我今天就不妨给你上一课。”秦城摇头而笑,对相距只有五六步的小阿米德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在中原处于战国时期的时候,中华大地上有许多国家,秦国是当时的第一强国,赵国与秦国相邻,国力不比秦国。有一回秦国国君宴请赵国国君,在宴席上要挟赵国国君给自己弹瑟,赵国国君不敢推辞,只得照样做了。但是赵国国君的随行大臣有个叫蔺相如的,见自己国君受辱,心里不高兴,便让秦国国君为赵国国君敲缶,秦国国君自然不肯,而后,你知道蔺相如如何做的,让秦国国君乖乖就范?”


  “如何做的?”小阿米德顺口接话道,秦城的这个故事破有些引人入胜,其中赵国与秦城,很像当下草原三族与大汉的强弱关系,小阿米德便没有打断秦城。


  只是当小阿米德的话刚出口,就看到眼前虚影一闪,小阿米德当即意识到不好,刚起身想往后退,便觉得脖子一凉,定眼看时,秦城已经拿着一把匕首比上了自己的脖子!

  “蔺相如说,我离你仅五步,你若不依我,我便让你血溅五步!”秦城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揪住小阿米德的衣领,露出一个阴寒的笑意,笑得很冰冷。


  小阿米德本身身手不差,奈何方才被秦城的故事分了神,两人又只是相距几步,秦城是何等人,厮杀经验何其丰富,抓扎时机,一下便制服了小阿米德。


  感受到秦城匕首刀锋上传来的寒意,小阿米德眼中终于露出惶恐的神色,比刀锋更让他感到遍体生寒的,是秦城的话。


  直到这个时候,小阿米德才意识到,与秦城对峙,自己忽略了什么致命因素。
——

  第四百七十七章 狼子野心

  当男人手握权力之后,很容易便会滋长野心,而这个时候,他们常常会忘记什么叫做敬畏。小阿米德从一个落魄的朝不保夕的王子,上位成一个手握大权的部落首领之后,他的野心滋长了,却不幸被野心蒙蔽了双眼,没了远见卓识。而此时此刻,当秦城手中锋利的匕首抵住他的脖子,刀锋上丝丝寒气透人骨髓的时候,小阿米德才忽然记起,自己身前这个眼神冰冷而且嗜血的大汉大将军,一直以来都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杀伐果断。这是草原上形容秦城最多也是最简单的一个词。


  小阿米德也正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所犯的致命错误,就是轻视了秦城,虽然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重视秦城了,事实上,今日若不是秦城动作够快,够果断,够出人意料,而是换作采用一步步进逼的手段,恐怕现在被刀锋比着脖子的,就不是小阿米德,而是秦城了。毕竟这里是小阿米德的王帐,谁知道帐外有没有藏了小阿米德的精锐亲卫?

  小阿米德方才的叫喊声还是惊动了帐外的亲卫,须臾便有一大堆手持利刃的精锐战士冲进王帐,气势汹汹,不过,他们进账之后看到的,却让他们大感意外。眼前,小阿米德和秦城并肩坐于案桌之后,两人挨得极近,怎么看怎么亲热,秦城神态自然,小阿米德看向这些亲卫的眼神则有些恼怒,他低声吼道:“你们滚进来干什么?都给我滚出去!”


  “大王.……”一个亲卫军官愣了愣,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只能带着疑惑悻悻然退下,只不过可惜的是,他没能看出小阿米德恼怒眼神中的另一种意味。


  待那些阿米德族军士退出大帐之后,秦城对一脸阴霾的小阿米德笑眯眯道:“看来你果然在帐外安排了不少人手。也是,你既然能料到我会来找你,自然不能没有准备。这样也好,现在他们也能保证我的周全不是?”


  腰间被秦城的匕首顶着,小阿米德怎么都觉得不舒服,这也是他刚刚被迫斥退亲卫的原因,听了秦城这话,小阿米德不甘示弱就此被制服,冷笑道:“秦大将军,难道你真的以为你现在拿一把匕首比着我,就能完全控制住我?即便是你控制得了我,但是你能控制帐外万余阿米德族勇士?即便是你能控制我阿米德族,你怎么去向乌桓王与鲜卑王交代?”


  秦城不为所动,笑眯眯的神色没有半点变化,呵呵道:“我知道你们三族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这也是你们而今这个同盟能形成的根本原因。不过你放心,今日我既然能轻易制住你,要制住查木错和鲜卑王又有何难?”


  小阿米德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却也懒得反驳什么,一副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的姿态。小阿米德想要用这种方式,来维持他作为一个部落首领最后的自尊,即便是现在他被秦城以刀相威胁。不能反抗倒也罢了,怎么能连一个上位者最起码的风骨也丢掉?这是已经为王数年,习惯了对人颐指气使的小阿米德的底线。


  “怎么,你不信?”秦城并丝毫没有顾忌小阿米德面子的打算,他的声音中充满对小阿米德的怜悯和轻蔑,“现在你不信没关系,待会儿你就信了。”


  秦城话音刚落,王帐外就传来一阵噪杂声,那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小阿米德再熟悉不过,他甚至能够从这阵马蹄声中分辨出,这支骑兵大概有五百人。在小阿米德三分惊惧三分不甘四分恼恨的神情中,王帐外他亲卫询问的声音响起:“大王,秦大将军麾下秦庆之将军求见。”


  小阿米德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始终不肯把匕首从他身上挪开的大汉大将军,到这时,小阿米德才明白过,来秦城为何连一个亲兵都不带就敢来他的军营,艰难道:“你想作甚?”


  “作甚?接管你的军队啊。”秦城很理所当然的说道,带着几分得意几分胸有成竹。


  “秦城!我.……”小阿米德心如雷击,脸色巨变,当下就要震怒而起。


  “别动!”秦城阴森森的警告道,握紧匕首的右手力道加重了几分,那锋刃便在小阿米德挣扎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好歹让浑身戾气的小阿米德暂时安分下来。


  “让他进来!”秦城朝大帐外吩咐了一声。


  “大将军!”秦庆之进账抱拳行礼。


  “都办妥了?”秦城问道。


  “遵照大将军的吩咐,东征军军已经做好了接管阿米德族大军的准备,现在只要阿米德王的书面命令下达,东征军便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全盘接管阿米德族大军!”秦庆之朗声道。


  “秦城,你休想!”小阿米德怒骂道,“你这般作为,就不怕导致我三族大军与汉军火拼,两败俱伤,让伊稚斜一口吃了我们?!你这是在玩命,你简直是疯了,我绝不会不会让你得逞!”


  秦城不理会小阿米德的咆哮,冷笑道:“现在这事可不是你说了算,我说了才算。”说着,将不安分的小阿米德一掌打晕,把他的兵符和印章搜了出来,然后让秦庆之带来的人开始拟定文书。


  大帐之外,小阿米德的亲卫百夫长与走出大帐的秦庆之大眼瞪小眼,谁看谁都不顺眼。秦庆之带几百骑兵到了王帐之外,队列整齐横在帐前的空地上,怎么看都有些突兀,引得不少阿米德族军士议论纷纷。


  王帐内许久没有动静,这让这位小阿米德的亲卫百夫长有些按捺不住,他几次想要进帐,都被秦庆之蛮横不讲理的挡在帐外,“大将军与阿米德王正在商议秘密军情,外人不能打扰,否则一律军法从事!”说罢,睥睨了那百夫长一眼,秦庆之还补充了一句:“本将都不能待在里面,何况是你?”


  百夫长心中老大不快,看了帐前肃立的五百骑兵,不悦道:“秦将军,你带这么多人来这是干什么?”


  “大将军和阿米德王商议的军事调动,还需要向你这个百夫长禀报吗?”秦庆之的回答几乎蛮不讲理,没有半分客气。


  “你……”百夫长怒极,却又无话可说,憋了一肚子气,只得愤愤一甩头,不再理会秦庆之。


  秦庆之嘴角扬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和秦城如出一辙,带着些阴谋得逞的意味。其实在骠骑军中,这些年来,秦庆之这个秦城的前亲兵队正,逐渐得了个“小秦城”的称号,这都是秦庆之在行事很多方面都很像秦城,所以先前秦城才会说“万千骠骑将士,行军征战得本将精髓者,唯秦庆之”。当然这不是说乐毅这号人就比秦庆之差,而是乐毅的带兵风格跟秦城不太像,乐毅为人冷傲而果决,带出来的八千虎贲也带着一股子阴狠劲,平日安安静静蓄积戾气,如同不叫的狗,张嘴肯定就会撕扯下敌人一大块血肉。


  王帐中,在秦庆之带来的人差不多替小阿米德将文书拟好的时候,小阿米德从晕迷中醒过来,睁开眼之后,小阿米德没有急着去和秦城拼命,反而沉住了气。就像是刚刚被秦城敲昏迷的一段时间,小阿米德终于将心境平和下来一样,他冷眼看着那份不出意料应该会被盖上他的印章,再辅以他的兵符,传达阿米德全军上下的军令被送到秦城面前,通红的眼中透着彻骨的寒意。


  “愿不愿意锦上添花?若是这份军令由你出面下达,我接管你的阿米德大军应该会顺利不少。”秦城见小阿米德清醒过来之后并没有如何失态,反而冷静得很,便索性问道。


  “你真以为,你能让我这万余大军,在进攻伊稚斜的时候发挥到多大作用?”小阿米德盯着秦城,用流利的语速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妨跟你直说,我三族率五万大军南下,本就是接到了伊稚斜的消息,要不然我们也不可能在如此准确的时间与地点,与汉军汇合。本来伊稚斜的意思是让我三族和十几万匈奴大军夹击汉军,如此汉军便会溃败,匈奴不用大败,我三族自然也能继续在草原上傲立下去。只不过我们自然不会真如伊稚斜想象的那样,去为他拼命。”


  说着说着,小阿米德的声音反常的平静下来,他继续道:“我们不希望汉军彻底击败匈奴,当然也不希望匈奴彻底击败汉军,所以我们没有按照伊稚斜的意思突袭你们,而是赶来跟你们汇合,确实是打定了劝架的主意。只不过我们如此打算,估摸着也瞒不了伊稚斜多少,现在,说不定伊稚斜就已经率大军赶了过来,准备与你们决一死战,顺便将我们绑上他的战车。我说这些,无非是想告诉你,匈奴大军可能马上就要到了,你根本没有时间完全接管我的大军,更别说还有乌桓王和鲜卑王的大军,到时候三族骑兵与汉军不和,正好让伊稚斜有机可趁。乌桓王和鲜卑王都是没有远见的,眼看着你霸占了我的大军,汉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们岂会坐以待毙?说不得到时候就是跟匈奴联合,与汉军拼得你死我活的下场。你当真想好了,要用暴力接管我的大军,将我们推之于死地?”


  秦城打量着小阿米德,对他刚才这番“推心置腹”之言有些意外,不过小阿米德的话他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里。小阿米德说的不错,局势确实如此,秦城现在面临的局势,的确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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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书还在筹备中,离发书还差十万八千里,但老书也不能拖着不完本,虽然两本书无缝式链接能够最大限度减少流失读者,但姑且不说老书结尾的情节是否让人满意,更新拖沓终究有得不偿失的嫌疑。也罢,这个月便先让将骨完本,即便是新书发书要在老书完本后十几二十天甚至个把月,终究来的爽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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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七十八章 五万铁箭镞,一支西行军

  秦城从小阿米德王帐中出来的时候,小阿米德就站在他身边,阿米德族万余大军的十几个千夫长以上将领,都在王帐外等候。随后,秦城宣布了小阿米德的命令:在这场战斗中,阿米德族大军必须完全服从秦城调遣。随后,秦城将阿米德族的兵符交给了秦庆之,自己带着小阿米德和几个亲兵出了阿米德族大营,留下秦庆之接管阿米德族大军。从始至终,小阿米德都没有说一句话。


  至于小阿米德为何愿意露面,在秦城宣布阿米德族大军移交到他手里的时候站在他旁边,默认对秦城的支持,自然是因为秦城已经在王帐中说服了他。其实那番说服工作到了最后,在大势已定的情况下,秦城也没有费太多口舌,只是说了一句,“事已至此,合则两利,分则两伤,是死是活,你自己选择。反正我是没有退路的,因为即便是我退了,我们也都得死。你要么像几年前一样再信我一次,要么现在大家一起完蛋!”


  在秦城接管阿米德族风波已经闹出的情况下,秦城确实已经没有退路,更何况伊稚斜大军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双方都没有时间去作更多的调整。


  即将到来的伊稚斜大军,对于现在尚处在“同床异梦”阶段的汉军和草原大军来说,无异于悬在头顶的一把剑,而且随时都有可能掉落,要人性命。


  阿米德族大军听从秦城调遣的消息,传到乌桓王和鲜卑王耳朵里的时候,两人在大感意外之后,同时想到了找对方商议,于是片刻之后,两人便凑在了一起,焦急的研究乌桓和鲜卑大军接下来该怎么办。


  “小阿米德真是该死,事先还与我俩说好,这次来要全力劝和汉军与匈奴,再不济发生什么情况我三族也要统一行径,现在倒还,这鸟人竟然一声不响,就先去给汉人投了诚,将万余大军交给秦城,等于是将阿米德族的身家性命都交到了秦城手里,这小子是疯了么?!”查木错王帐内,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踱步的鲜卑王,在气急败坏的同时,也有对小阿米德行为的极度不解。


  “秦城去了一趟小阿米德的王帐,之后事情就成这样了,现在小阿米德甚至都窝了秦城的军帐!”乌桓王拼命综合整理脑袋中的信息,希望理出头绪来,可一时半会儿只是越想越乱罢了,所以他只能大骂小阿米德解解气:“小阿米德这厮真不是东西,真是疯了,彻底疯了!”


  “当下我俩该如何,乌桓王,你有没有什么主意?”鲜卑王没忘记自己来找乌桓王的目的,急切道。


  “容我想想,想想……”乌桓王心里也是乱成一锅粥。


  “禀报大王,秦大将军派人来求见!”乌桓王的亲卫来传话。


  “秦城?!”乌桓王和鲜卑王同时都是一惊,两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担忧,“来了多少人?”


  “五百轻骑。”亲卫道。


  “五百轻骑?”乌桓王和鲜卑王听到这个数目,就更加想不通秦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片刻之后,乌桓王在军营大门见到了受命前来的乐毅。


  “奉秦大将军之令,特来请教乌桓王一个问题,再送乌桓王一份礼。”乐毅向乌桓王抱拳见礼。


  “乐将军请说。”乌桓王不动声色道。


  “秦大将军问,乌桓当真如今日大王所说,是来与大汉共同对阵匈奴的盟友吗?”乐毅的声音显得有些刻板,没有感情,也没有觉得这个问题多余。


  “这个.……当然。”乌桓王姑且答应,想看乐毅后面还有什么话说,心道如果秦城提出要接管乌桓大军这种要求来,就别怪本王跟你拼命到底。


  “秦大将军说,若是乌桓王还坚持乌桓与大汉是同盟的说法,那么秦大将军将赠送乌桓大军五万支铁箭镞,来帮助乌桓大军改良军备!”乐毅接着说出了一个让乌桓王-震惊万分的话。


  不同于汉军,乌桓常用箭矢少有以铁作为原料的,多是青铜,所以铁箭镞对乌桓大军来说,是绝对的诱惑。见乌桓王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乐毅又道:“秦大将军还说,若是乌桓王愿意,秦大将军想像乌桓借用三千战袍!”


  在乐毅的话说完之后,莫名其妙的乌桓王愣了许久,最终也没想明白秦城以五万铁箭镞换三千乌桓战袍的目的,汉军当然不会窘迫到没有衣服穿.……现在乌桓王满脑子都是:若是秦城逼迫他交出乌桓的军权,他该怎么办?而秦城当下的行为,明显超出了乌桓王的思考范围。若是秦城让乌桓大军去跟匈奴拼命,乌桓王断然是不会干的,甚至是秦城单向他借用三千战袍,他都不一定会给完整的,但是当下秦城用五万箭镞换三千战袍,乌桓王有什么理由拒绝?

  几乎是同时,鲜卑王的大营也碰到了同样的问题,柳木领着五百骑兵也要来跟鲜卑王做这个交易。当这个消息传到正眼红乌桓平白得了五万铁箭镞的鲜卑王耳朵里时,鲜卑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毕竟,五万铁箭镞,那就是战斗力,鲜卑王还怕乌桓王以后拿着这五万铁箭镞来对付他呢。


  当日夜,秦城的一份军令下达全军,也通告了乌桓王和鲜卑王。军令的内容很简单:明日大军向高阙关行军,今日夜大军将派出先锋探路。


  秦城的这份军令,无疑让身在热锅上的鲜卑王和乌桓王这两只蚂蚁更加焦躁,小阿米德能够想到伊稚斜可能已经在东进的路上,乌桓王和鲜卑王自然也能想到这个并不深奥的问题。本来按照计划,乌桓王鲜卑王小阿米德现在是要开始游说秦城的,让他跟匈奴讲和,但是眼下阿米德族大军被秦城接管,使得一切不再按照既定情节发展,乌桓王和鲜卑王也不知此时该如何区处。而大军西行,无疑会让战争更早爆发,这就更加考验乌桓王和鲜卑王的心脏承受能力。


  “都是小阿米德这小子,不让人省心,回头我非得生吞了他!”与乌桓王密探的时候,想到苦处,鲜卑王忍不住恶狠狠道。


  乌桓王叹了口气,却没有符合着骂小阿米德,而是三分无奈七分苦涩道:“鲜卑王,你难道到现在还没有看出来,真正不让我们省心的,不是小阿米德,而是秦城?”
……

  在秦城通告乌桓王和鲜卑王的军令中,今夜就派遣出去的先锋探路部队是由李敢带队,而实际上却不是如此,出去探路的骠骑军先锋军队,带队的并不是李敢,而是秦城本人。


  就在鲜卑王和乌桓王苦于见不到小阿米德,而秦城又借口不见他们的时候,秦城已经带着骠骑军,西行了几十里了。


  外有强敌,内部军心不一,如今秦城面临的局势,已经达到了此次出征以来最为艰难的时候。


  一着不慎,将满盘皆输。


  这也是秦城亲自带队率先西行的原因。
……

  此时,在汉军以西百里之外的地方,一支匈奴大军正在紧锣密鼓的行军。


  领军的是伊稚斜手下的一位亲王,被伊稚斜赐封号:白狼王。与战没在西域楼兰国的千里王骨碌都一样,白狼王也是伊稚斜一手提拔的绝对亲信。事实上,伊稚斜的嫡系部队中,仅仅有三位靠军功上位的王。除了之前的千里王,和现在这位白狼王,剩下的一位,就是一直护卫在伊稚斜身边,寸步不离的金乌王。


  这支匈奴大军,有骑兵两万。


  如小阿米德所料想的那样,伊稚斜确实已经将主力从高阙关撤了下来,在向东行军,意图趁机一举击溃汉军。留在高阙关的两万匈奴骑兵,不过是为了防止高阙关的霍去病从背后偷袭。不过正如乌桓三族不会真正信任伊稚斜一样,伊稚斜也不会真正信任乌桓三族,所以他不会将带着大军一条龙一般碾压过来,那样若是中了汉军和乌桓三族联军的埋伏,将会一败到底。虽说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不是没有,所以伊稚斜让白狼王率两万骑兵在前探路,自己领九万大军隔着小半日路程尾随其后。如此既可以保证前方有陷阱时,双方能相互呼应,若是没有陷阱,伊稚斜主力也能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到。


  秦城率领一万骠骑军西行一日之后,发现了白狼王的这支军队。


  秦城之所以率领的是一万骠骑军,而不是所有的骠骑军,更不是三五千骠骑军,一者在于秦城手下的大汉东征军,现在本身只有五六万人,若是秦城带走的人太多,一旦乌桓王等人有变,坐镇大营的乐毅要应变将会付出很大的代价,二者在于,若是带的兵太少,根本不足以实现秦城带兵先行的战略意图。


  所以此次西行的骠骑军最终被秦城定在一万人,不多不少。


  “大将军所料不差,匈奴果然派了先锋探路,与主力分隔开!”禀报军情的李敢擦了把额头的汗水,微微有些气喘,“这支军队两万人,我们一万骠骑军冲上去,只要战机把握的准,未必不能吃下,若是如此,伊稚斜必然不敢再往前进军,只得乖乖退回去!”


  李敢说的吃下,自然是大胜。


  但是秦城却摇了摇头,站在草丘上的战马安静的低着头嗅来嗅去,像是在辨认那颗青草更适合下嘴,秦城习惯性的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按在腰间的环首刀刀柄上,眼神眺望着前方,“要在伊稚斜的眼皮子底下吃掉这两万大军,只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给伊稚斜主力反应的机会,若是本将手下有整个骠骑军或许还差不多。但那样也未必能让伊稚斜的主力退却。”


  “那我等该当如何?还请大将军下令!”李敢抱拳请命。


  “本来就是来找人家的,既然遇上了,仗肯定要打。”秦城微微眯起双眼,语调沉缓,“只不过打法得讲究讲究。”
——

  第四百七十九章 你的游骑我的人


  秦城命令下达之后,一万骠骑军就地兵分两路,去执行秦城的战略部署,一部六千人,一部四千人。


  带领六千骠骑先行的是李敢,临行时秦城交代道:“此去凶险,务必灵活应变,本将会率所部死战,必不让你陷于凶险之地。”


  李敢抱拳,凛然道:“大将军放心,末将若辜负大将军与四千兄弟死战,提头来见!”


  李敢率部走后,秦城站立原地良久。


  此时虽有四千骠骑军在身后,然而身边却没有大将,柳木留在军营和乐毅主持大局,毕竟他们要面对的是乌桓王和鲜卑王的数万骑兵,只有两人联手才能确保万无一失,而秦庆之则忙着接管阿米德的万余大军,更是无法离开。为了不降低大营中骠骑军应对突发情况的能力,秦城没有抽调骠骑军中任何大将跟随自己,仅调了和部署一起行动的李敢。是以对于这个时候的秦城,颇有种回到多年前自己初建骠骑营的时候,彼时军中也没有堪用的大将,一切都得靠自己扛起来。


  过了许多时间,哨骑来给秦城汇报,说是匈奴的前锋部队,即白狼王的两万骑兵,已经到了三十里之外。


  秦城默然调转马头,凝视着眼前的骠骑军。四千骠骑军,阵型严整。


  空旷的草原,沉寂的天空,秦城中气十足的声音扩展开来,他大声喊道:“元光四年,本将在上谷郡乾桑城筹建骠骑营,至今已经六年。六年来,一万骠骑营发展成了三万骠骑军,从上谷屯军成为了中央北军,再一举成为北军的绝对精锐;六年来,骠骑军辗转征战大漠、河朔、河西草原,纵横千万里,大小战斗多不可数,为大汉打下千里江山;六年来,骠骑军以百十场险象环生战斗的绝对胜利,未尝一败,最终被陛下御赐天下至锐的称号,享誉天下!但是,本将更要告诉尔等,自骠骑营成军以来,历年征战,于沙场马革裹尸者,已经远远超过一万之数,伤残者更是远超三万。于军人而来,胜利,荣誉,从来都是要用鲜血,用生命来换取的!现在,尔等告诉本将,眼前就有两万匈奴骑兵,你们有胆量,有实力,有信心,凭借四千同袍,用鲜血和生命,延续骠骑军天下至锐的荣耀,延续骠骑军未尝一败的神话,让陛下出长安城三十里,迎接我等凯旋吗?!”


  “骠骑军威武!大将军威武!”


  “骠骑军威武!大将军威武!”


  四千骠骑军,吼声动天,杀气让草原低头。


  秦城调转马头面向西方,眼神凌冽,缓缓抽出腰间环首刀,举过头顶,先前一引,暴呵一声:“骠骑军,前进!”


  四千骠骑军,对阵两万匈奴骑兵。
……

  匈奴白狼王的哨骑发现了前方的骠骑军,当他得知对方只有四千左右兵力的时候,嘴角露出轻蔑的笑意,没有半分犹豫便下达了全军追击的命令。之所以是追击,那是因为白狼王觉得,对面的四千汉军在发现自己的时候,必定仓皇后撤。


  然而结果很出乎白狼王的预料,随后的哨骑探报表示,那四千汉军,竟然向自己冲了过来。白狼王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第一反应便是汉军是否有埋伏。临行之前,伊稚斜曾告诉过他,秦城狡诈,让他万不可大意。所以白狼王下令全军放慢了步伐,让游骑去查看周围是否有汉军伏兵。


  结果同样出乎白狼王预料,周边丝毫没有存在汉军伏兵的痕迹。在确认了这点之后,白狼王的笑意愤怒而残忍,让他愤怒的,是四千汉军竟然都敢向他两万骑兵发动冲锋,让他笑意残忍的,是他已经做好了将这批汉军斩尽杀绝的准备。


  而彼时,汉军已经近在眼前。


  “勇士们!”白狼王举起他的长刀,大声招呼他的战士道:“面前是来送死的四千汉军,看到他们的旗帜了么,那是汉人的骠骑军!大匈奴的勇士们啊,昆仑神的战士,让本王带领你们,雪洗你们往日战败的耻辱,将骠骑军,斩尽杀绝!”


  两万匈奴将士,齐齐发出战前的吼叫。


  一里之外,秦城手中的环首刀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一道弧形的金色亮光,一闪而逝,却在刹那间炫耀夺目。


  四千骠骑军,同时抽刀,平端秦戟。


  兵锋所向,刀刃处尽是刺骨寒意与杀气。


  “杀!”秦城大吼一声,一马当先。


  如多年前骠骑军第一次出征大漠一样,秦城手中的长刀第一个划开了匈奴骑兵的胸膛,他用敌人喷洒的鲜血,昭告着他的部下:战斗,已经开始。而本将,将带领你们一往无前。


  我是秦城,我是骠骑军主将,我是大汉大司马大将军!……

  在秦城率军与白狼王展开厮杀的同时,在西面数十里之外,一队由白狼王派出的,给伊稚斜汇报前线军情的匈奴游骑,正在驱马狂奔,他们要尽早将白狼王和四千汉军交战的消息传递给伊稚斜。


  万里蓝天白云之下,千里沃野碧草之上,这队白袍骑兵的身影显得格外急切。


  在翻过一个草丘之后,他们遭受了伏击。伏击他们的,是他们人数十倍以上的汉军。所以他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除却被弓箭射杀的,悉数被擒。


  然后,这些匈奴游骑就看到了让他们惶恐到极点的一幕,在他们面前,在这个偌大草丘之后不远处的一片树林边,密密麻麻的,全是红袍黑玄甲的汉军骑兵。


  “李将军,匈奴游骑已经带到,没有一个跑掉!”抓捕这些匈奴游骑的一个汉军军士,对走过来的一名年轻汉军将领道。


  李敢稍稍点头,对身边一个精通匈奴话的军士道:“迅速审审他们,我们还急着赶路!”


  那军士得了令,应诺一声,在那四个已经从惶恐中回过神来,并且决定保持气节的匈奴军士面前停下来,打量了他们一眼,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问,忽然拔出长刀,一刀就斩下一个匈奴游骑的脑袋。


  而后,在还在不住往外喷涌鲜血的无头尸体旁,在那些匈奴游骑恼怒惶恐不解的眼神中,这名骠骑军军士对着第二匈奴军士狞笑道:“告诉我,谁派你们出来的,你们要到哪里去,带了什么命令?”


  那个匈奴游骑一时没反应过来,正支支吾吾,随即眼前一黑,脑袋已经脱离了身体,飞到了空中。


  然后,然后这个精通匈奴话的骠骑军军士,就从剩下的最后的一个匈奴游骑嘴中,得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


  “白狼王向伊稚斜汇报军情的游骑么,”李敢想了想,计上心头,对那个刚刚审问这些匈奴游骑的军士道:“既然如此,你就替白狼王给伊稚斜带个话,明白本将的意思?”


  “明白!”名叫鲁立骠骑军军士道,笑得有些阴险,却偏偏带着些稚气未退的阳光。


  鲁立回过神,对仅剩的那个匈奴游骑道:“带路!”


  在鲁立带着几个人走了之后,李敢对众将道:“如果刚刚那个匈奴游骑说的没错,伊稚斜距离此地大概也就五十里左右,既然如此,诸位该换行头的可以换行头了。”


  诸将应诺,而后就有近一半的骠骑军军士开始利索的换下红袍黑玄甲,穿上阿米德族、乌桓、鲜卑战士的战袍。这些战袍,都是出发前秦城用铁箭镞从乌桓和鲜卑手中换来的。


  换上匈奴游骑装饰的鲁立,在终于看见伊稚斜大军的时候,示意同行的几人停下来,然后他走近那位满脸谄笑实则打算到了军营就捅破鲁立身份的匈奴游骑面前,在对方一脸讨好的笑意中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道:“你还算识时务,没有让我走太多冤枉路,不错!”


  “这个自然不敢。”那匈奴游骑呵呵谄笑道,然后询问的看向鲁立,“那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过去了?”


  鲁立笑着点点头,那个匈奴游骑也笑着点点头,然而下一瞬,那匈奴游骑的笑容就僵固在了脸上,一脸不解不可思议的低头看了自己腹部一眼——那里正插着鲁立的长刀。


  “不好意思,是我过去,不是我们。”鲁立阴沉的笑了笑,随即向同行的几个骠骑军军士招呼道:“尸体处理掉。”


  当晚,伊稚斜接到白狼王派来的游骑报告,说他部遇到了汉军与乌桓鲜卑阿米德族大军的联合伏击,形势岌岌可危,大军正在努力突围,请伊稚斜保重。


  伊稚斜大怒之余,走近来报信的“匈奴游骑”,逼问道:“白狼王怎么会遇到伏击的?你将细节一一说明,但有一点谎言,本单于将你五马分尸!”


  “是,是!”鲁立一脸汗水,连忙强子镇定下来,开始自由发挥,编造白狼王遇袭的全过程,“大军起先遇到三四千数量的汉军,大王并没有立即出战,而是派人详查了周围,并没有发现汉军伏军,而后两军交战,汉军虽然人少,但是人人强悍,杀伤甚众之后不敌败走,大王气不过,率军追击,这才落入圈套!”


  听鲁立说完,伊稚斜脸色阴晴不定,“对面的汉军可是骠骑军?”


  “是,就是骠骑军!”


  伊稚斜负手回到王椅上坐下,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忽然有匈奴军士慌慌张张前来禀报:“报!大单于,大批汉军来袭营!还有乌桓、鲜卑、阿米德族的大军!”
——

  第四百八十章 不屈,不屑,不退

  所谓汉军与草原三族联军共同突袭伊稚斜的好戏,自然是李敢率领六千骠骑军一手执行的,秦城给李敢的军令很明确,那就是用六千人营造出六万人的声势,不说大败伊稚斜,至少得将他唬住。六千人要打出六万人的声势,自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李敢必须要对天时、地理选择的恰到好处,最重要的,还得对六千骠骑军的阵型、行动布置的天衣无缝,这些自然不是寻常将领能够办到的。


  此番秦城领着一万骠骑军西行而来,目的很明确,就是将伊稚斜吓唬回去,不能吓唬回去也得减缓他的行军步伐,然后将草原三族绑上汉军的战车——这是秦城和伊稚斜不谋而合的地方,也是两人此战争夺的焦点。


  如今汉军与匈奴大军交战的形势,颇有几分成也三族,败也三族的意味。前些时候草原三族与汉军汇合之时,形势对汉军无疑是十分不利的,而现在,若是秦城此番算计能够得逞,这种威胁便成了机会,草原三族也便成了汉军的助力,说不得还是压倒伊稚斜大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切,都取决于这回一万骠骑军行动的结果。


  一万骠骑军,与十万匈奴大军的对弈,怎么看,都毫无胜算。


  在乐毅率领六千伪装成乌桓、鲜卑、阿米德族骑兵的骠骑军向伊稚斜发动夜袭的时候,秦城和匈奴白狼王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会战没有任何花样,只有战术上很浅显直接的安排,交战一开始,秦城便带人冲向匈奴白狼王,意图擒贼擒王,先将白狼王拿下,那么后面的情况就要好得多。奈何秦城本身也是众多匈奴军士围攻的重点,加之白狼王好似看出了秦城用意,并不与秦城靠的太近,所以秦城想要冲破重重军围杀到白狼王面前,实在是难得很。


  随着战事的进行,骠骑军将士训练有素和装备精良的优势得以充分呈现,一度对冲锋的匈奴骑兵形成了压制之势,奈何战斗越往后进行,几倍匈奴骑兵围拢过来之后,骠骑军人数上的劣势就显得十分明显,处处捉襟见肘,伤亡增加的很快,形势对骠骑军十分不利,如此下去胜负姑且不说,便是胜了,骠骑军恐怕也不能有几个人能站着。


  秦城在万军之中来回拼杀,手中长刀之下少有一合之敌,经过多年战场的磨练,秦城的武艺早已是今非昔比,如今的秦城与卫青比较起来,也不会丝毫落于下风。奈何白狼王仗着人多,秦城便是杀出一条血路,也仍有无数人继续出现在他面前。


  “将军,让属下去吧!”亲兵队正王二得空向秦城请命,一脸认真和决绝,“让属下带人去擒杀白狼王!”


  如今秦城手下无大将,而王二在秦城手下做亲兵队正已经有些年头,其人更是从骠骑军一建立就在秦城亲兵队中任职,能活到今天已经说明他本事不俗,加之这些年有秦城栽培,王二各方面的本事都增长不少,武艺无疑是其中重要的一方面,已经能堪大用。事实上,和对待秦庆之一样,秦城早已有了将王二放出去领兵打算,只是此次出征还未找到合适的机会。


  秦城知晓自己目标太大,要接近白狼王不是那般容易,便答应了王二这个请求,“你带三百将士,从侧翼杀过去,力求出其不意!”


  “诺!”王二精神大震,眼中亮光闪闪,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看来是渴望建功立业已经许久。


  看到王二这幅状态,秦城也是心中一热,自己多年前在李广面前的奋斗情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无暇多说,秦城干脆道:“此番若能立功,本将便放你去做领兵校尉!”


  “多谢大将军!”王二轰然抱拳,使劲一提缰绳,扭转马头,朝身边骠骑军将士招呼道:“随我来!”姿态格外意气风发。


  “果真有几分将才模样!”秦城心中感慨一声,便不作他想,带人努力拼杀,策应王二等人的行动。


  一刻之后,王二等人终于靠近到白狼王外五十步左右的地方,而王二等人的战略意图也已经暴露,此时王二果断放弃隐蔽,嘶吼一声,招呼了身边的同袍一句,带头便直接向白狼王冲杀过去。


  三百红袍,深入一片白袍群中。


  白狼王初见王二之时,稍有惊讶,随即不屑的冷笑一声,似乎是对来刺杀自己只是一个小军士十分不满,但是转眼之后,当王二瞬间靠近到离白狼王只有二十步距离的时候,白狼王收起了自己的轻视,眼中有了几分兴趣,好战之心一起,干脆拍马向王二杀将过来。


  “来得好!”王二心中赞叹一声,驱马提戟,向冲过来的白狼王闪电般刺出。


  白狼王充满凶悍之气的脸上看不到半分表情,手中长刀反转,架住王二的秦戟,顺势滑下,带起一阵火花。王二直觉虎口一阵发麻,秦戟几乎握不住。


  仅仅是一个照面,王二便知道,对方的武力比自己高了一个档次不止。


  “围上来!”王二嘶吼一声,招呼三百红袍,决定采用人海战术拖死这白狼王。


  只是这本是白狼王精锐所在的地方,王二的人数优势注定只有那么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后就只有被反包围的份。


  彼时,眼见白狼王左冲又杀,浑身散发出的不屑之气,王二胸中霎时涌起一股冲天的耻辱感和戾气。
……

  王二带人迂回袭击白狼王的行动展开后,秦城面对的压力就小了不少,秦城看准时机,不再有丝毫保留,弃刀换戟,狠踢马肚,松开缰绳,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亲兵队冲入匈奴阵中,如巨帆破浪。


  在秦城于乱军中再次看到王二时,王二的身影正腾空于马前,扑向白狼王,充满鲜血的嘴中发出一声极度不甘和愤怒的吼声,豪迈而悲壮,使得他这一跃,充满悲**彩。最终,王二还是没有能将白狼王从马背上扑下来,他用尽全身最后力气的一搏,被白狼王俯身避过。


  白狼王被王二拼命缠斗许久,王二不要命的打法、打不死的狠劲,让他心生一股厌倦,在王二飞身一跃扑过他头顶的时候,白狼王反手一撩,手中的长刀直直刺入了王二的小腹!


  秦城恰好看到这一幕,当下目眦欲裂,嘶喊一声,心中怒气横生,秦戟横扫,将面前的三个匈奴军士齐齐击飞出去,这便从人群中飞奔出来!

  王二清楚的听到了秦城叫喊他的声音,正如他清晰的感受到了白狼王手中长刀切入自己的小腹,王二没有空闲回头,但他手上的动作依旧果断——他双手握住了白狼王的长刀,死死攥住!

  白狼王惊愕之下,更是恼怒异常。


  身体下坠的王二,很快让白狼王不得不放下手中的长刀,否则他就只有被王二拽下马。


  就在白狼王大骂一声放弃手中长刀的时候,猛然听到身边的匈奴军士大吼道:“大王小心!”


  一阵劲风扑至,白狼王下意识低头侧身,但还是晚了一步,一把长足有一丈八的秦戟,从他面前飞过,擦破了他的面颊!


  惊魂未定的白狼王怒吼一声转身,正要发难,却听得周围军士一阵惊呼,都在叫不好大王中箭了,白狼王正要出声呵斥,只觉胸口一痛,低头看时,就见一支铁箭插在胸口!

  这还没完,秦城扔出秦戟之后,连发三株,株株命中白狼王,最后一箭,终于将他从马背上射了下来!


  白狼王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从马背上栽下来的时候,正好躺在王二面前,两人四目相对。然后白狼王就看到了眼带笑意的王二,白狼王最后的意识告诉他,这个已经气绝的骠骑军军士,竟然笑得如此得意。白狼王怒火中烧,吐出一口鲜血,含恨而亡。
……

  几十里之外,李敢带人围攻伊稚斜的战斗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


  说是围攻,其实不妥,因为李敢本身就没想与伊稚斜正面硬拼,他要的,只是营造一种气势,让伊稚斜误以为中了埋伏,乖乖退去。但是伊稚斜明显没有如此轻易中计,即便是他已经知道白狼王受到了几万大军的围攻,在李敢率军进攻伊始,他也没有立即退却,而是下令大军就地结阵戒备。


  因为伊稚斜算的很清楚,便是汉军已经与草原三族联盟,兵力也不过十一二万之数,并不比他自己的多,若是白狼王受到数倍于己的大军围攻,那么来进攻他伊稚斜的就不可能再有多少汉军,这些汉军,顶多能阻止他前往救援白狼王罢了,要对他大军造成致命危险,显然还远远不够。


  伊稚斜看似无意的一步棋,却让李敢陷入前退两难的困境。


  六千骠骑军,进退维谷。


  “李将军,匈奴大军并不退却,只是原地设防,我等该当如何?”部将俱都等着李敢拿主意。


  李敢皱眉良久,不发一言,看的大小将领都焦急透顶。


  末了,李敢长吐一口气,看着众人道:“大将军给我等军令是,让我等以六千人营造出六万人的架势,唬住伊稚斜。眼下既然伊稚斜不退,那么我等便只能进,否则露了馅,置大将军于危险之境,此次出征的计划就全完了!”说着,李敢又道:“我等西来已经数个时辰,我等应当相信大将军,大将军那边胜利的消息一旦传来,伊稚斜便是想不退都不行,而在此前,我等断不可自露马脚,让大将军和四千同袍的浴血奋战化为泡影!”


  说罢,李敢沉声道:“下令,全军继续冲阵!”
——

  第四百八十一章 卫青北上

  李敢虚张声势的攻势持续到一定的时间之后已经是捉襟见肘,眼见就要露出马脚,导致此次行动功亏一篑,千钧一发之际,秦城大败匈奴白狼王的消息传来,伊稚斜无奈,这才引军退走,向西百十里扎营。


  翌日,当白狼王所部溃败军士回来向伊稚斜禀报,击败他们的只是秦城的四千骠骑军的时候,伊稚斜方知自己中了计,错失了大好机会,懊悔不已,待想要将谎报军情的那些个哨骑绳之以法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人。伊稚斜大怒,当即下令大军全速向东挺近,意欲趁汉军和草原三族联军关系不稳之时,发动决战,一举决定此次会战的胜负。


  “大军出征旬月以来,我们伟大的匈奴勇士竟然没能踏足汉境半步,反而损兵折将,大匈奴从未有过如此巨大的耻辱!现在,本单于下令,大军向东,寻找汉军主力决战,一举定胜负!”伊稚斜在大帐中抛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迎接他的场面却是众人的寂静。


  沉默持续了良久之后,有人说道:“大单于,此次出征,大军损失近半,军无士气,已经失去再继续战斗下去的能力,况且刘安已经兵败,汉人境内我们也再无援军,此战已经没有再继续进行下去的必要……不如就此退军罢。”


  伊稚斜闻言暴怒而起,吼道:“你说什么?竟然胡言乱语动摇军心,拉出去打五十鞭子!”


  “大单于,请三思!”又有人站了起来,对伊稚斜的意见表示反对,伊稚斜的愤怒非但没有起到威慑众人的作用,反而让其所部蓄积了两个月的矛盾激化,这位匈奴王身体挺得很直,他直视着伊稚斜:“汉军如今有乌桓三族协助,兵力不在我们之下,且生气旺盛,现在两军决战,我大匈奴未必能沾到什么便宜!”


  “就是因为现在汉军才刚刚和乌桓三族联合,根基不稳,我们才有机可趁,要是让汉军和乌桓三族的联盟巩固了,我们再想要取胜就难了!”伊稚斜怒目回视,“此次大战关系我大匈奴的生死存亡,岂能不战而败?!”


  “大单于所言不差,只是大单于可否想过,出征大军损伤过半,理论上就没了有继续作战的能力!况且,如今大营中的十万勇士,乃是我大匈奴现在仅存的最后精锐战士,若是再有个万一,那么汉军长驱直入漠北,西域诸国虎视眈眈,还有谁能保卫我们的牧场、保卫我们的牛羊、保卫我们的亲人?”这位匈奴说到动情处,跪下身去,嘶声道:“请大单于为了大匈奴将来考虑,收回成命,保住这些勇士的性命!”


  “请大单于三思!”众人俱是单膝跪拜。


  “你们.……”伊稚斜气的嘴唇一阵哆嗦,随即颓然坐回王椅,双手紧握成拳,重重砸在案桌上。
……

  击败匈奴白狼王之后,秦城所率领的四千骠骑军伤亡过半,战场收拾完了之后,李敢也率军退回,向秦城报告了伊稚斜退却的消息。一日之后,柳木秦庆之率领的大汉东征军和乌桓三族联军主力赶了过来,与秦城等人汇合。当乌桓王得知秦城仅凭四千人击溃了白狼王两万大军、以先锋部队将十几万伊稚斜击退之后,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当然,还有更让乌桓王和鲜卑王吃惊的消息,那就是李敢以他们的骑兵战袍装备骠骑军,袭击了伊稚斜。当然,事情是死的,人是活的,秦城当然不会直白的说是自己阴谋将乌桓和鲜卑绑上了大汉的战车,虽然事实大家都看的清楚,但是在乌桓和鲜卑没有选择情况下,秦城怎么都要给人家一个台阶下,所以花言巧语是必要的。


  知道所有的消息之后,草原三族三位王中最镇定淡然的便是小阿米德了,他是三人中首先掉链子的,现如今汉军取得的胜利越大,乌桓王和鲜卑王面临的局势越窘迫,他的无能便要显得轻一些。最重要的,现在阿米德族已经没有选择,他自然不想让乌桓和鲜卑也有其他利益相悖的选择。


  “匈奴大军经此之败后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我等齐心合力,要战胜他们并不难,现在正值紧要关头,希望大伙儿认清局势,同心协力,一鼓作气,早日结束这场战争,还草原一个和平!”秦城有意争对乌桓王和鲜卑王说道。


  “秦大将军所言甚是,甚至.……”乌桓王和鲜卑王都如此说道,事到如今两人还有什么选择?


  至此,秦城用实力和智慧,完全将乌桓三族这个可能的威胁,变成了汉军的助力。


  不久之后,伊稚斜引军北退的消息传到汉军大营之中,这个军情让所有人在精神一震的同时,也感到一阵疑惑。


  “伊稚斜就这么退了?按说他还有十万大军,不曾决战,就如此灰溜溜的退回去了?”乌桓王疑惑的看向众人,他的问题也是不少人共同的问题,此时,大伙儿都将目光投向了秦城,等着他拿出一个说法。


  “此次征战以来,匈奴损兵折将,至今已经折损了半数兵员,并且尚未取得什么优势,况且大汉境内内乱都已经基本上平息,匈奴见无机可趁,伊稚斜引军北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秦城分析道。


  “如果没有好的决战机会,或者决战不能取胜,导致主力尽损的话,这对此次倾巢而出的匈奴来说将会是个致命打击,短时间内他们将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这个时候退去,保存实力,再图长远之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柳木点头附和,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敌退我进,这是大将军常说的话,现在匈奴败退而走,末将认为正是追击的好时机,决不能给匈奴休养生息的机会!”秦庆之更直接道。


  “说得对,灭匈奴,在此一战!”乐毅也说道。


  “既然大伙儿意见统一,那么事不宜迟,现在本将下令,传令全军,向北追击匈奴!”秦城拍板给出了决定。


  “诺!”


  大军随即做饭,拔寨集结,进行着出征前的准备。


  乐毅在和秦城研究作战细节的时候,有些担忧道:“此战进行到现在,军中粮草辎重已经不多,备用军械也快要告罄,朔方城多年的贮备差不多也要见底,若是不能一战而胜,恐怕经不起消耗了。”


  秦城摸着下巴沉吟着说道:“这是个问题。”


  “.……”乐毅。
……

  大军朝西北而行,在临近高阙关时,秦城带了少量骠骑军脱离主力,赶往高阙关。到了高阙关时,才从留守将士口中得知,霍去病已经追着撤退的匈奴骑兵向西北而去了,且已经走了两日。


  当时伊稚斜率主力向东寻找汉军主力决战,为了防止霍去病从背后袭击,留了一部分骑兵在高阙关外继续呆着,事后伊稚斜率军北撤,这些骑兵自然也奉命撤退,霍去病就是这个时候带着六七千骑兵追出去的。


  “这个家伙还真是不安分,早该料到他会如此。”秦城无奈的感叹道。


  “霍将军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即便是没有大将军的命令也不能放着大好战机流逝。霍将军还说,便是秦大将军知道了,也会同意他这么做的。”那将领笑着补充道。


  “这小子倒是会给自己开脱。要是战果不错本将自然不会怪他,要是收获小了,本将决不饶他!”秦城笑骂道,说完自己随即在心中反问自己:一生从无败绩的战神霍去病会失败吗?

  当然不会。


  秦城正打算离开高阙关去追赶大队,忽然有军士过来禀报,说是南边来了大队汉军,是运送粮草军械来的。那将领得了消息,便请示秦城是否要去看看。秦城本不想去,不过想到大军粮草军械不多,便想一人带一把长刀,早些回去大军也是可以的,便决定去看看。


  见到押运粮草军械的将领时,秦城眼中一亮,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卫兄?哈哈,堂堂的大司马大将军,沦落到粮草押运官的地步了?”秦城笑着走向那粮草押运官,一边还不忘打趣。


  来人正是卫青。


  “秦兄!”卫青见到秦城,也是意外而惊喜,“秦兄正好在此,这么巧!战事如何了?”


  “伊稚斜退了,大军正在追击。”秦城道,“闽越的事情解决了?你可真够快的,马不停蹄从闽越赶过来的吧?”


  “伊稚斜退了?这么说已经大胜了?确如秦兄所料,闽越战事刚刚大定,便被陛下派到这里来,这不,赶来的半路上碰到押送粮草辎重的队伍,就一起来了!”卫青道,略显遗憾,“本来还想北上了能与伊稚斜一决雌雄,没想到伊稚斜这么早就败了,秦兄动作可是快得紧!”


  “伊稚斜并不是大败而归,仗还有的打,容我细细给你说明。”
——

  第四百八十二章 决战前夕

  卫青带来的粮草军械对大汉东征军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两月以来的征战,大军将朔方城数年的辎重军械积累消耗一空,全军上下正是物资匮乏的时候,尤其重要的,这回送达高阙关的补给中还有大量弥足珍贵的药材和不少医师,东征军经由这次补给,之后将无惧与匈奴骑兵决战,并将在装备上占据很大优势,毕竟比起秦城一手打造的后期保障和医疗体系,匈奴就大大不如。


  “这批物资是陛下现在能够筹集起来的所有,若要后续补给,就不知要等到何日了,所以陛下的意思是,若有机会与匈奴决战,当尽量一战定胜负。大汉四面烽火,两月以来,便是这些年实行了新法,物资累计颇丰,此时也消耗殆尽,短时间再难筹集出多少辎重来了。”卫青跟秦城说话的时候,神情肃然而略带忧虑,其实大汉举国上下都已经是勒紧裤腰带在支撑这场战争,绷紧的弦已经快到极限。


  而秦城却知道,比起自己前世记忆中的那个大汉,如今的大汉情况却要好上太多,不说其他,仅是人口数就要多上不少,而伤残退役军人更是少了太多,因为此时的大汉对匈作战才六七年,而那个大汉却是与匈奴鏖战了几十年,所以而今的大汉,虽说眼下困境确实艰苦,但是战争之后要想恢复国力,有新法的支撑,并不需要几年。


  但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此番对匈作战,必须全胜,否则,战争持续下去,历史将会重演,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


  卫青抵达高阙关之后,大汉东征军主力就近接受了高阙关的补给,当乌桓三族看到在源源不断运进军营,堆积如山的粮草军械时,都惊讶无言,默默感叹大汉国力的雄厚。


  而秦城此时心中却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霍去病追击匈奴已经过去四日,却还没有返回,不仅如此,更是连消息都不曾传回。孤军深入,霍去病本身就没带多少粮草,秦城也不由得担心起来。


  到了第五日,因为一个从西面传来的军情,更是让秦城对霍去病的担忧到了一个极点,军情由李广传来,内容简单而震撼人心:匈奴自次

  王赵信及其麾下数万大军,于前日夜里突然消失在河西,不见踪影。


  “赵信麾下数万大军突然撤出河西战场,会不会已经与伊稚斜会师?若是此时霍去病被伊稚斜杀了回马枪,仅凭他那几千人,情况恐怕不妙。”卫青和秦城等人站在高阙关城头,眺望草原,他如是分析道。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秦城喟然叹了口气,神色复杂。一方面秦城不相信霍去病会出意外,另一方面形势却又在打击着秦城对未来大汉战神的信心。


  “伊稚斜领军撤退,赵信当然也要配合后撤,这很正常,并不能说明什么,我等还是不要妄自揣测的好,徒增忧虑罢了。”柳木蹙着眉头,“眼下大军该如何行动,得早日确定才是,这样也能声援霍将军。”


  “说得对。”秦城和卫青点头表示同意,然后秦城和卫青商量了一下,作出决定:“大军往西北进军,追击伊稚斜。同时命令李广率大汉西征军北进,尽早与东征军汇合。”


  十万大军,即刻从高阙关外出发,直奔漠北。


  行军两日之后的一个正午,哨骑探报告知秦城和卫青,前方发现数千汉军,正相对而来。


  秦城和卫青听得这个消息,同时都是精神一震,两人同时想到了对方的身份。


  果然,而后第二波哨骑回报说,先前的数千汉军已经确认是霍去病所部,现在霍去病正率部赶来。


  “这小子,总算还活着!”诸将都松了口气。


  霍去病带去六七千骑兵,基本上全数带回,这些骑兵看起来模样都挺凄惨,甚至可用衣衫褴褛来形容,战袍上血迹斑斑,但每个军士都精神奕奕,眼神明亮。而随战马奔驰而抖动的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彰显了这支军队的不俗战绩。


  “末将见过大司马秦大将军、卫大将军!”霍去病下马抱拳,脸上犹有笑容,颇有几分神采飞扬之色。


  “不用多礼了。”秦城摆了摆手,绕有意味道:“看你满面红光,想来是此行斩获颇丰?”


  霍去病嘿嘿一笑,“追了一路,斩获三千多个人头,匈奴人只顾着跑路,我等便只顾着收人头。最后估摸是惹恼了伊稚斜,想回头埋伏我等,被末将看破,趁早退回来了!”


  三千多人头,霍去病说的轻松,却在诸将中引起不小波澜,这些将领不由得打量了一番霍去病部下这些军士,有心者更默默算了一下人数,却发现六千多人还是六千多人!

  “你小子倒是跑得快!”卫青笑骂道,“孤军深入,几千人就敢去追杀十万大军,也亏的是你初生牛犊不怕虎,才能做出这种事来!”


  “嘴边的肥肉,哪有置之不理的道理?”霍去病笑道。


  秦城想了想,对霍去病道:“整个大汉军中,也就你部离伊稚斜残军最近,也就是说,现在你部应该是最了解伊稚斜大军具体动向的。这关系到大军的行军问题,现在我要你将你所知道的东西详细说来,以助大军尽快追上伊稚斜,为决战作准备。”


  “诺!”霍去病闻言,行礼应诺。


  接下来,霍去病将这回追击伊稚斜的路线,匈奴大军的状态,以及各种见闻,一一向秦城和卫青等人说明,这一问一答,便持续了整整半日。


  当日夜大军扎营之后,军中高级将领,还有乌桓王鲜卑王阿米德王,聚集在中军大帐,就接下来的军事行动做了详细商议。
……

  此时,几百里之外,匈奴自次王赵信率军成功与伊稚斜会师,赵信带来的七八万大军,充实了伊稚斜的军队,使其战斗力再一次达到一个顶点。


  赵信一见到伊稚斜,便单膝跪倒,请罪道:“臣没能战胜李广,击破汉军河西防线,请大单于责罚!”


  “自次王不必自责,起来吧!”伊稚斜扶起赵信,连日来的奔波让伊稚斜精神不是特别好,眼眶深陷,眼球布满血丝,看起来略显狰狞,不过见到赵信伊稚斜的精神明显好上了不少,“本单于给你的主要任务便是拖住河西汉军,不求能够战胜李广,李广在河西经营数年,兵强马壮,不是轻易能够击破的,而今你及时赶来与本单于汇合,就已经足矣。”


  赵信张口想说什么,伊稚斜挥手制止,接着道:“之前的事不必再提,现在大军既然会师,便要考虑接下来的行动。”


  “大单于不是说要退回漠北,难道情况有变?”赵信诧异道。


  “退回漠北?”伊稚斜冷笑一声,眼中尽是不甘之色,“草原上的狼岂有不撕裂敌人,就狼狈退走的道理?大军北撤,一是为了迷惑汉军,二是为了大军的补给。现在时机已经成熟,本单于让你火速赶回,就是为了提早一步,趁李广未与秦城等人汇合,合兵一举将秦城击败,如此再回头对付李广就只是举手之劳!你说,而今,我们能退吗?”


  “大单于要与秦城决战?”赵信明白过来伊稚斜的用途,立即表态道:“请大单于允许臣为先锋!”


  “好,不愧是本单于的自次王!”伊稚斜用力拍了拍赵信的肩膀,“此战,大匈奴必胜!”
……

  河西,李广接到秦城的矛隼传信之后,便立即召集河西汉军和部分北军,星夜兼程往赶去与秦城会师。然后,一路行军,李广走的并不顺利,路途中总是遇到数量不明的匈奴骑兵的袭击,尤其是夜里,这些匈奴骑兵神出鬼没,袭击营地,却总是在李广整军迎敌之后消失无踪,虽说没有给大军造成什么杀伤,但却严重阻碍了大军行军的步伐。


  “将军,会不会是赵信那厮并没有领军退走,而是埋伏在路上,想要趁我军疲惫或者防御松懈的时候,给予我等致命一击?”部将利李息不止一次如此对李广分析。


  刚开始李广也确实如此怀疑过,并且还用矛隼给秦城传信,说明了这个顾虑。


  而后,秦城的回信却让李广一阵汗颜,好不惭愧,李广喃喃叹道:“到底是大将军呐,一眼便看出这是赵信的疑兵之计,目的就是为了迟缓我等与大将军会师的步伐。哎,老夫怎么就没有想到?难道真是老了?”


  自那日之后,李广便下令全军全速行军,不必理会途中匈奴骑兵。


  然而,李广所不知道的是,他的这个军情传递给秦城之后,在秦城等人面前引起了多么大的震动。也正是因为这个情报,秦城等人调整了行军计划。
——

  第四百八十三章 决战(一)


  透过李广传递过来的信息,秦城和卫青等人一商量,不难得出赵信可能已经与伊稚斜回合,然后准备联合对付大汉东征军的结论。虽说眼下一切都是以根据情报推测为主,但秦城打心眼里就不相信伊稚斜肯灰溜溜的退回草原,原因么,也很简单,因为伊稚斜还有一搏之力。与草原打交道这么久,秦城也知道,草原上的狼只要利爪和獠牙还在,就不可能空手而归。而霍去病的见闻也隐隐佐证了这一点。


  “这仗既然要打,就不可能是小打小闹了,两月以来,伊稚斜卯足了劲却基本没地方施展出来,怨气蓄积已久,这回若是回头对付我等,肯定会往死里折腾,一言以蔽之,接下来的战斗,便是决战,大伙儿得做好心理准备。”大帐议事的时候,秦城分析了当下的形势,告诫诸将道。


  “伊稚斜想要决战,我等又何尝不想?”乐毅沉声道,看着挂在面前、由南宫商主持绘制出的舆图,目光充斥着炙热,“而今我等十万大军在手,怕他个鸟,一仗给他打回去就是了!”


  “乐将军,这一仗可不是打胜就可以的,而是必须将匈奴现有兵力一网打尽,最好是活捉伊稚斜,彻底灭了匈奴的国!所以这仗也注定不可能轻松,如何行动,诸多细节,还得细细谋划才是。”卫青道。


  “现如今大汉的两位大司马大将军都在,骠骑军与朔方虎贲严整以待,更有乌桓三族相助,东征军从未形成如今日这般的合力,还有什么不胜的理由?”柳木笑着瞥了秦城一眼,胸有成竹道。


  “若是西征军能早日前来汇合,如此我等的力量便更大了,决胜也更为有把握。”霍去病补充道。


  “世事哪能尽如人意,十全十美的事就不要想了,没有西征军,东征军照样能灭了匈奴。”秦城说着这话,中间有哨骑呈上来一份军报。


  “当真不等西征军到?”柳木疑惑道。


  “不是我不想等,而是伊稚斜不给我们这个机会。”秦城扬了扬手中的军报,手指在挂着的舆图上点了点,“刚接到斥候探报,伊稚斜大军突然折返到多姆河附近,离我等只两百多里,即便是我军不动,两三日也能碰到了,而西征军想要过来与我等汇合,起码也得五日之后。现在看来,这场决战必不可免了!”


  “多姆河,狼头山,这便是此次我军会与伊稚斜大军决战的地方了!”卫青在多姆河下方一个地方点了点,“狼头山地势险要,谁先控制了狼头山,便能占据有利地形发动冲锋,所以抢占狼头山,便是接下来行动的目标!”


  “狼头山的地形在草原上显得有些奇葩,但这不重要,我军和匈奴都无法避开这个地点,所以必须抢先控制狼头山!”秦城凛然道。


  “诺!”众将抱拳道。


  “那就不等西征军了?”柳木问道。


  “让西征军绕道匈奴背后,这样一来,既可以为我军提供支援,还能在匈奴败逃的时候将其一网打尽。只不过如此一来,决战的任务就完全落在东征军身上了!”秦城环视诸将,“狭路相逢勇者胜,大胜于大险中取得,胜负成败,在此一举!”


  “只能胜,不能败!”卫青补充道,神情肃穆,“大汉天下是长治久安,还是生灵涂炭,全在此战,全系于诸位之手!此番本将临行之时,陛下曾言,必在长安翘首以待佳音,望众将士不负所托!”


  “不负陛下所望!”众将皆道。


  秦城点点头,便开始安排接下来的行动:“夺取狼头山,需要一支劲旅,首重速度,若是夺取狼头山之后匈奴大军杀到,还要能够守住狼头山,等待大军到达。因是可以说,此战胜败的关键,便在于这支劲旅能够夺取山头,并且能够守住山头。若有必要,便是战至最后一人,也不可后退半步……”


  “大将军,骠骑轻骑愿往!”


  “大将军,朔方虎贲愿往!”


  不等秦城说完,秦庆之和乐毅同时请命。两人说完,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不服气,秦庆之首先道:“骠骑军自成军以来,每战必先,逢有恶战,更是一马当先,此番决计没有不率先前往的道理!”


  “秦将军,骠骑军连日恶战,已经损伤不少,更需休整,此战还是让朔方虎贲来较好!”乐毅寸步不让道。


  “说起损失,八千虎贲而今只剩五千不到,你们才应该休整!骠骑军从来都没有落后于人的道理!”秦庆之不依不饶。


  秦城和卫青笑着相视一眼,最终还是由卫青开口道:“好了,此战还是让骠骑军轻骑前往,至于朔方虎贲,后面还有重任,不必急于这一时!”


  “多谢卫大将军!”秦庆之激动的一抱拳。


  “骠骑轻骑,能奔袭者,而今只有八千人,本将尽数调拨于你,庆之,此战凶险,但本将不容你有半分闪失,否则,提头来见!”秦城严肃道。


  “诺!请大将军放心!”秦庆之欣然领命。


  “带齐装备,立即出发!”


  “诺!”


  秦庆之领命而去之后,秦城才道:“虽说如今东征军有军十万,但是近半都是乌桓三族的兵,这些人只能打顺风仗,若是情势不妙,他们肯定是最先溃败的,而西征军只能遥遥声援,不能近助。所以,乐毅,本将给你的命令,便是担任大军先锋,在大战开启之时,以朔方虎贲,配合骠骑重骑,打出气势,振奋军心!”


  “末将明白!”乐毅领命道。


  “传令全军,即刻开拔!”
……

  秦庆之带着八千骠骑轻骑出营之后,一路极速行军,终于在翌日黎明时分赶到了狼头山山脚。


  整夜未休,在晨光淡淡红霞之下,八千骠骑轻骑看到狼头山空荡荡的山顶之时,俱是松了口气。还好,一夜奔行,总算没有误事,秦庆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心底有些庆幸。


  狼头山并不是高山险岭,高不过百丈,山势也很平坦,多姆河从山脚淌过,河边一片树林,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显而易见。控制了山头,骑兵便能顺山势冲锋而下,必能势如破竹,山顶更有广阔视野,树林中有无伏兵也可一眼看清。


  “大军到了何处?”秦庆之回头问身边的部将。


  “已经到了八十里之外,极速行军之下不消一日便能跟上来。”部将回答道。


  “好,占据山头,守山一日,等大军到达,胜利便在翻手之间!”


  秦庆之正准备下令全军速速攻占山头,忽然哨骑急匆匆来报:“秦将军,狼头山北侧发现数千匈奴骑兵,正欲登山!”


  “什么?!”秦庆之大惊,一把拔出环首刀,大喝:“传本将将领,杀上山去!”


  “杀!”与此同时,在山那边,亲率一万匈奴先锋军的赵信,也得到了同样的消息,于是下令全军登山。


  若是从高空俯瞰,便能将山体两边两支骑兵疯狂登山的情景尽收眼底,黑压压的人头与马头,迎风猎猎的白袍红袍,拼命的向山头涌上,然后在山顶不期而遇,瞬间便冲杀在一起。


  与秦庆之相同,赵信也是请命带先锋来夺取狼头山,却不曾想遇到了同时抵达的秦庆之。在河西了无战果的赵信,早就下定了决心要找回面子,这回碰到了秦庆之,自然打定了要杀人建功的主意。


  “骠骑军?”赵信看清楚对方的旗帜,不禁冷笑一声,“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想到这里,赵信见对方的主将秦庆之是生面孔,非是骠骑军的几个大将,便大喝一声,向秦庆之杀来,“对面小卒何人,报上名来!”


  赵信不认得秦庆之,秦庆之却认得赵信,听得赵信嚣张的呼喝,秦庆之心头不禁一怒,当下也不含糊,招呼道:“对面的匈奴将领乃是叛国贼赵信,大伙儿杀了他!”


  骠骑轻骑众将士听闻秦庆之这话,俱生出一股怒火,齐齐向赵信围杀过来。


  赵信本意想与秦庆之单挑,要不然也不会问秦庆之姓名,怎料秦庆之并不如他所愿,反而招呼人围攻于他,无数骠骑将士冲杀过来,顿时让赵信压力倍增,不由怒道:“小儿,可敢与你赵爷爷决一死战?”


  “你没这资格!”秦庆之怒吼一声,自然不会让赵信左右了自己的行动,仍旧带着众人围攻,意图速战速决。


  赵信大怒,却无可奈何,只得招架。这一仗一打起来,便持续了一个时辰,也没能分出个胜负来,毕竟山头地方有限,双方都是各自精兵,战力都不弱。一个半时辰之后,赵信渐感力不从心,逐步落了下风,眼看骠骑军就要完全掌控山头,秦庆之忽然被部将告知,北方出现了大量匈奴骑兵!

  秦庆之得空向北望去,但见北方黑压压一片,如潮水一般冲过来的匈奴骑兵,竟然是伊稚斜的匈奴主力,看样子已经到了三十里之外,怕是两个时辰便要到得狼头山!

  伊稚斜本身离狼头山要近上不少,派了赵信率先前往之后,大军主力随后跟进,这时已经到了附近,而大汉东征军因为距离远,怕是最少还要大半日才能到。


  念及于此,秦庆之再顾不得许多,拼命向赵信冲过去!——

  第四百八十四章 决战(二)


  阳光炽烈,刺痛眼球,让人睁不开眼,红色汗水在眼皮上汇集成血珠,日光在这时有一刹那的耀眼、炫目,而后那血珠就被随意洒落身后,身前便只剩下一闪而过的刀光,眼眸瞬间成了血色。


  手中环首刀从身前一名匈奴军士胸前滑过,秦庆之嘶吼一声,从血路上血幕中冲了出来,前臂向前一伸,环首刀在午后的阳光中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吟,穿透血雾,震开赵信手中的长刀,划破了赵信的皮甲,在他手臂上撕开一大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赵信的吼声与震怒的草原狼如出一辙,此时他如同被一只无名的野狼咬伤的狼王,恼羞成怒的反扑,手中的长刀砍向秦庆之的脖颈。


  秦庆之身体微侧,避过了要害却避不过伤害,最终用肩膀硬抗下了赵信这雪耻的一刀。狞笑一声,笑声渗人,秦庆之左手反握住砍进自己左肩的长刀,笑容中露出一抹狠意,在赵信抽刀不成回身不及时,右手的环首刀闪电般从赵信咽喉处斩过。


  乱军之中,敌我双方的厮杀声清晰可闻,人影幢幢,剑影血光。赵信惊恐而不可置信的看着秦庆之,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脖子,然而任凭他如何努力,仍然止不住鲜血从指缝间涌出、生命从手中溜走,渐渐地,赵信的瞳孔开始涣散,不甘的表情僵硬定格在脸上。


  秦庆之看着赵信从自己面前摔下马,心中大感痛快,他割下赵信那颗布满不甘之色的人头,扫视身边战场一眼,陡然振臂大呼道:“赵信已死!”


  吼声如奔雷。


  赵信战死,匈奴骑兵开始溃败,秦庆之率领骠骑军轻骑一鼓作气将其赶下山头。而此时,在十里之外,伊稚斜亲率的大队兵马正紧紧扑来,但是迎接伊稚斜的,却是赵信身首异处的噩耗。


  伊稚斜脸部的肌肉一阵抽搐,竟有不受控制的倾向,连身体也不禁一颤,他看向山头上残余骠骑军的目光恶毒无比,像是在看一群死人。随即,伊稚斜痛嚎道:“杀上去,一个不留!”


  脖颈青筋暴突,状若癫狂。


  伊稚斜自十里之外冲至山头,也需要片刻时间。短暂的空隙不足以让骠骑军休息,却能让他们调整好阵型,迎接下一场更加残酷的恶战。数千轻骑在山头重新排好队列,秦庆之依然傲立在阵前,目光犀利不失神采,即便是左肩仍在不停往外淌着鲜血。


  亲兵队正为秦庆之简单处理了伤口,用白布包扎一起,不过那白布须臾便被染成了红色,与秦庆之的战袍黏在一起,难分彼此。


  “将军,伤口太大,你还是休息一阵吧,让属下替你打先锋!”亲兵队正忍不住劝道。


  重伤至此,秦庆之还能微微一笑,他道:“骠骑军从来都只有战死的主将,没有临阵退缩的主将。”


  轻策战马出列,秦庆之在阵前缓缓而行,他改为面向眼前数千轻骑,这其中还有不少人正在包扎伤口,而伊稚斜十几万大军,则被他丢在身后。


  “将士们,就在方才,本将亲手斩杀了赵信这个叛国贼,在大将军之下,任何人斩杀此人,都足以一战成名!本将从军七载,六年前被选入骠骑军,自那日起,便无一日不想沙场建功。六年了,本将终于等来了这一天。军人,荣耀向来都跟马革裹尸密不可分。今日本将有此战功,足以青史留名,是以,本将已经死而无憾!”秦庆之手指向背后的伊稚斜大军,大声道:“现在,伊稚斜就在眼前,本将无天纵之才,却也想将此人斩落马下,若能如此,必能光宗耀祖,便是死了,也能在忠烈祠里永享后世香火!将士们,告诉本将,尔等想立此功吗?!”


  “想!”数千将士齐声吼道。


  秦庆之绕有意味一笑,继续大声道:“你们都想,不错!不过可惜,你们没份!为何?因为本将已视伊稚斜人头为囊中之物,尔等没有机会了!不过,若是你们能冲在本将之前,或许能和本将争上一争。你们,想挣吗?!”


  “想!”这一次,众将士声音更大,不少人都红了脖子。


  秦庆之策马回到队列中,注视着冲到山脚的伊稚斜十几万大军,浑然不惧,在仿佛要将这山头震塌的马蹄声中,秦庆之凝神静气,缓缓拔出环首刀,目光坚毅而果决,更有一丝决然,旋即,他举刀,前指,大喝:“骠骑军,冲锋!”


  “骠骑军,冲锋!”一阵喊杀声,数千骠骑军轻骑,从山顶俯冲而下。


  面对十几万敌军,他们亮出长刀,杀意凛然。


  方圆二十里之内,飞鸟绝迹。
……

  残阳如血。


  率领大军越靠近狼头山,秦城的一颗心便揪得越紧。因为那厮杀声,越近便越清晰可闻,越清晰可闻,便越能清楚其中的惨烈。那是一场一比二十的厮杀,每前进一步,秦城的心便难受一分,心中的急切便更甚一分。


  直至心急如焚,心中煎熬几不可承受。


  隐隐的,秦城还能听到“骠骑军,可死不可败!”的军号在回荡。


  在秦城这个骠骑军主将身后,卫青等人都不时紧张而担忧的看向秦城,因为众人都知道,骠骑军之于秦城,意味着什么。


  对于一手组建骠骑军的秦城而言,骠骑军如子,他如父。而这回,却是秦城亲手将骠骑军轻骑送上绝路。


  在众将之后,是骠骑军重骑。


  他们戾气冲天,杀气盎然。他们死死盯着前方的目光,让身边的其他军士,不忍直视,心胆俱寒。


  离狼头山越近,那路程便仿佛越漫长。


  狼头山在秦城眼中,一步步放大,终于,秦城感受到坐骑出现了倾斜,那是大军已经在爬坡。


  秦城抬头向山头看去。


  山头,没有一个骠骑军的影子,只有数杆耸立的骠骑军大旗,在如血残阳下,随风飘扬。


  如战士的脊梁。


  终于越过山头,秦城一把拔出环首刀,也终于看见了眼前战场的景象。只一眼,秦城的心凉到了极点。


  下一刻,秦城的愤怒与战意也爆棚到了极点。


  “啊!”秦城嘶吼一声,竟似如泣如诉,无限悲壮。


  “全军出击!”秦城下达军令,率先冲下山坡。


  在秦城身前几百步之外,十几万白袍黑甲的匈奴骑兵,如同一只巨大的洪水猛兽,在侵吞仅存的零星房屋般,在冲杀几处死守不退的残余骠骑军轻骑。


  那些残余的骠骑军轻骑,看起来如此渺小,已经不能用单薄来形容。


  只要秦城晚来一步,这些人便已经全军覆没。


  而此时,骠骑军轻骑依稀的喊杀声还不是钻进秦城的耳朵,“骠骑军,冲锋!”


  “骠骑军,可死不可败!”


  “将士们,大将军在看着我们,谁也不能.……”


  最后那声呐喊没有喊完,因为呐喊之人已经死在了匈奴骑兵乱刀之下。


  “我操尼玛!”


  伴随着一声愤怒之极的咆哮,几道身影闪过,那些个乱刀砍死正呐喊“大将军在看着我们”的骠骑军校尉的匈奴骑兵,一个个的脑袋便飞上了半空,其身后的队形也被冲杀的七零八落。


  这名临死的骠骑军轻骑校尉,最后一眼,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威武身影,他嘴角扯了扯,想笑,却仅仅完成了一个开始动作,便没了气。


  “骠骑军,冲锋!”在轻骑们无力在发出呐喊声的时候,秦城一马当先,从山坡上冲下,战马所到之处,鲜血横飞,而后他张嘴大喊,将骠骑军战争的号角,接过来,吹下去。


  “骠骑军,冲锋!”骠骑军重骑们紧随秦城身后,吼声连连,杀入敌阵。


  卫青等人无不是心头燥热,一一招呼身后将士,杀向面前的匈奴骑兵。就连那跟在后面的乌桓三族骑兵,也好似受到了感染,冲杀起来也不遗余力。


  十万大军,越过山头,如下山猛虎,向伊稚斜的十几万匈奴大军,发动了总攻!


  “汉军必胜!”


  “斩杀伊稚斜!”
……

  战斗持续一个时辰,匈奴骑兵便宣告溃逃。秦庆之等人守住了山头,得以让秦城能领军从山坡冲杀而下,占尽地利,最大程度发挥了骑兵的优势,而匈奴骑兵逆着山势,骑兵失去了机动性,自然不敌,加之有乐毅率虎贲从侧翼切割匈奴军阵,即便是伊稚斜连连调兵遣将,希望稳住局面,也无济于事,最终只能战败狼狈而逃。


  卫青带领大军追击伊稚斜大军,秦城则在狼头山留了下来。


  亲兵队正王二方才战死,这让秦城对秦庆之这个前亲兵队正的生死更是牵挂。


  片刻之后,亲兵来向秦城禀报,“大将军,秦庆之将军找到了!”


  “在哪儿?快带本将去!”秦城闻言精神一阵,心头也不免一阵轻松。


  亲兵指了指从不远处行来的一行人,道:“秦庆之将军,在此。”


  那是四个军士,抬着的一个担架,担架上,安静的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将领。


  秦城呆愣在原地。


  “大将军,”亲兵低着头,哽咽着开口,“秦庆之将军,战死了!”


  “庆之.……”军士将担架抬到秦城面前放下,秦城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战甲零落、战袍撕裂伤口触目惊心的年轻将领,顿感如噎在喉。


  “大将军,秦将军说,他亲手斩杀了赵信这个叛国贼,已经足以让他名留青史,面对伊稚斜他要做的,就是完成军令,不惜马革裹尸.……”一个抬担架的轻骑军士红着眼睛说道,声音哽咽,“将军一直冲杀在最前,他还说,想要从他手中抢走伊稚斜的人头,就要超过他……”
……

  秦城抬起头,看着这片日暮的天空,眼中充盈着泪水。


  “令轻骑集结,本将要校阅他们!”半响,秦城对这个轻骑军士说道。


  “诺!”军士应了一声,转身招呼道:“大将军有令,轻骑集结!”


  在围着的军士中,立即走出一群军士,站成一列,其中有些受伤严重,只能由同伴扶着。


  这些人站好之后,秦城等了良久,然而,再没人加入他们。


  “本将说的是所有的轻骑!”秦城强调。


  “大将军!”先前说话的那个轻骑军士悲恸开口,声音嘶哑,“这就是所有的轻骑……这二十一个人,就是所有活下来的大汉骠骑军轻骑将士!”


  秦城身体一震,瞬间喉咙硬如磐石。


  他知道轻骑不会剩下多少,但却不知道,轻骑竟然只剩下这么多。


  “此战前出征八千轻骑,此时竟然只剩下二十一人.……出长安时两万四千轻骑,此时竟然只剩下二十一人!”秦城张开双臂,仰天长嚎,悲痛欲绝,“二十一人呐,老天,你好狠的心!”


  而那二十一个骠骑军轻骑,一个个昂首挺胸。


  正是他们和八千同袍的浴血奋战,才使得这场大战最终以汉军的大胜而结束;正是他们和两万四千同袍的浴血奋战,才使得这场大战最终以汉军的大胜而结束;正是他们和三万同袍的浴血奋战,才使得这场大战最终以汉军的大胜而结束;正是他们和二十万汉军的浴血奋战,才使得这回大汉四面烽火的鏖战,最终以汉军的大胜而结束!——

  第四百八十五章 封狼居胥

  卫青带军追击伊稚斜,一路上虽说杀伤无数,但却怎么也没能赶上伊稚斜的步伐。此战伊稚斜精锐尽损,临败潜逃时带走了两三万大军,但被卫青一追,真正能跟在他身边,也就几千之数。


  卫青追了伊稚斜一日一夜之后,下令大军暂作休息。虽说现在不存在深入敌境四面皆敌的危险,因为草原如今已经无力对这支数万骑兵的大军做出什么举动来,但必要的休整还是必要的。


  “舅舅,这伊稚斜打仗的功夫不如何,但逃跑的本事却是一流,依我看,咱们不如直接杀向伊稚斜的漠北王庭,一举捣毁他老窝,看他还能逃到哪里!”军营中一堆篝火前,霍去病一边啃着一只羊腿,一边对卫青建议道。


  “你这主意倒是不错,不过此地距离漠北王庭尚有几千里,我军这回出征,经由昨日之战后,辎重军械已经消耗得所剩无几,漠北毕竟是匈奴盘踞之地,各种凶险不可预知,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卫青喝了口水,沉吟了一下说道。


  “哎,舅舅,匈奴可战之兵昨日一战损失殆尽,现在漠北王庭正是空虚之时,凭我们这几万大军,还有什么好怕的?”霍去病不以为然,“这可是大好战机,只此一次啊!”


  卫青不置可否,“你道现在我们要面对的只有匈奴人么?乌桓三族心里想着什么我们还未可知,真到了漠北那偏隅之地,谁知道他们会生出什么心思来?再者,可别忘了,西域还有三十六国。”


  “那依舅舅的意思,漠北我们是去不得了?”霍去病不甘心。


  “这事还是等秦大将军到了之后再议吧,这家伙肚子里鬼主意多。”卫青道。


  “卫兄,你这是损我还是夸我?”卫青和霍去病正说着话,一人走了过来,正是刚刚赶到的秦城。


  “秦兄,你终于来了。”卫青起身,霍去病见礼,“去病提议直捣漠北王庭,你有什么想法?”


  “直捣王庭?不错的想法。”秦城在火堆前坐下来,“不过眼下还是跟在伊稚斜后面追追看。”


  “秦兄的意思是?”


  “卫兄可别忘了,李老将军至今还未露面!”
……

  伊稚斜被卫青一路追赶,一日一夜没有半分安息,卫青停下来之后,伊稚斜又往前行了几十里,这才停下来休整了一些时候,清算得知此次跟在身边仅有六七千人,伊稚斜气的几乎吐血。翌日天没亮,伊稚斜率残部继续往漠北王庭赶去。


  狼头山一败之后,伊稚斜痛失十几万大军,致使匈奴部族数年内难有一战之力,更是折损了军国大臣自次王赵信,让伊稚斜心痛不已、心力交瘁。此时的伊稚斜,还要面临回到王庭之后的危机,毕竟其本部精兵损失殆尽,这时候可容易面对内部不稳。是以一路行来,伊稚斜都心事重重,满脸阴霾。


  正当伊稚斜满腹纠结之际,忽然有哨骑惊慌回报,“大单于,前方发现大量汉军,观其人数,不下五千!”


  “汉军?前方怎么会有汉军?”伊稚斜大惊,脸色一阵苍白,现如今的伊稚斜,已经差不多成了惊弓之鸟。


  “看得清楚,确实是汉军,正向我们这边行来!”哨骑急急道。


  “传令,大军绕道而行!”伊稚斜虽然对汉军恨得咬牙切齿,但这时怎么会是跟汉军拼命的时候?

  只不过此时伊稚斜便是想跑,怕是已经来不及,须臾之后,前方那骑兵便杀了过来。直到那群汉军出现在视野,伊稚斜才惊恐发现,前方有五千汉军不假,但那五千后面跟着的,怕是有五万汉军呐!


  李广这两日通过与秦城空中传信,不断调整自己的行军路线,特别是在伊稚斜狼头山大败之后,李广便依着秦城的意思,想要截断伊稚斜的退路,所以大军派出数路先锋,几头并进,并广派斥候,就是不想走掉了伊稚斜。今日不巧,正好其中一路先锋发现了伊稚斜的残军,立马报知了李广,李广随即率主力前来,并且安排大军合围。在伊稚斜的哨骑发现李广所部的行踪时,李广的合围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


  大军之前,李广意气风发,犹如年轻了十年一般,他大手一挥,豪气道:“活捉伊稚斜!”


  伊稚斜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突围,但是李广早有防范,岂能让他轻易如愿,是以两军一碰头,便是一场大战。


  伊稚斜且战且退,苦苦寻找突围的方向,但李广治军多年,又是以逸待劳,军阵何其严密,哪能让伊稚斜得逞,一场以一敌十的战斗,伊稚斜打的当真是苦不堪言。


  “不要走了一人,活捉伊稚斜!”李广在匈奴阵中杀的意气风发,不忘连连下令,真如一个疯狂少年一般。


  想李广与匈奴交战一生,怎会放过眼下这个千载难逢擒获伊稚斜的机会?

  伊稚斜眼见对方军阵严密,硬撼难以脱险,情急之中忽生一计。


  ....................

  秦城等人率先锋赶到李广与伊稚斜交战的地方时,战斗刚刚结束,秦城一问,才知伊稚斜还是给跑了。


  “那伊稚斜着实狡猾得很,竟然令手下一个千夫长伪装成自己,打着大旗突围,自己趁我军合围时跑了,真是可恨!”李广说起这话的时候,懊恼不已,向秦城请罪,“末将调度无方,平白错失良机,请大将军治罪!”


  “李将军不必自责,这怪不得你,李将军率大军从河西赶来,堵住了伊稚斜,已经是殊为不易,哪能苛求尽善尽美?”秦城和卫青扶起李广,宽慰道:“伊稚斜走了,我等再追就是,谅他百十人也上天无门!”


  秦城等人正在这说着,乐毅突然来对秦城和卫青说道:“大将军,霍将军领兵追出去了!”


  “去病?”秦城和卫青俱是一愣,随即顿足骂道:“我等还在这废话作甚,赶紧追击伊稚斜才是要紧!传令,朔方虎贲随我等追击伊稚斜!”


  “诺!”


  霍去病只带了本部八百人先行追击,自然风险甚大,秦城和卫青等人连忙带上现在汉军中最精锐的四五千虎贲,赶了上去。


  这一追,就是两日。期间众人跋山涉水,不知翻阅了多少草丘山头,也不知路过多少树林,而秦城等人竟然始终无法追上霍去病的队伍,只能跟着对方的足迹行踪前行。


  两日之后,秦城等人终于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最明显的,路途中不时可以看到中箭而亡的匈奴骑兵。再往前,就有成群结队战死的汉军骑兵和匈奴骑兵,这些人中,还有专门留下来照顾伤员的汉军。


  秦城等人一问,才知霍去病已经追上伊稚斜,双方有了交手,伊稚斜时不时留下人阻拦霍去病等人。


  秦城等人得知这个消息,都是精神一震,现如今李广率军在后头跟着,自己更是带了五千人,已经无虞匈奴,但现在危险的,就是霍去病那八百人。毕竟他们只有八百人,若是遇到匈奴一个大部落,就危险得很。


  如此,又追了半日,秦城等人总算跟上了霍去病。


  秦城等人看到霍去病的时候,他正乐得合不拢嘴,见到秦城等人率大军赶到,霍去病赶紧屁颠屁颠跑了过来,笑呵呵道:“禀报两位大将军,伊稚斜已被末将逮着了!”


  “逮着了?!”秦城和卫青闻言,惊喜不已。两人这时才发现,眼前不远处有过血战的痕迹,再跟着伊稚斜走到人群中,果然就发现了被逮着的伊稚斜!


  “这家伙可狡猾的很,中途还分兵跑路,不过他们毕竟人不多,哪里躲得过末将的追杀?这不,追了三日,总算追上这厮了!”伊稚斜仍是乐个不停,指着伊稚斜说道。


  伊稚斜虽说被绑着,但仍是大马金刀坐在地上,半分没失了气场,见到秦城,伊稚斜只是瞥了一眼,便眼观鼻鼻观心,闭上眼睛沉默不语。


  “伊稚斜,我们又见面了。”秦城笑着走过去,在伊稚斜面前蹲下,“不曾想,再次见面,本将终于将你擒获,老天果真是开眼!”


  “成王败寇,本单于没什么好说的,你要还算个英雄,要么给个痛快,要么就别废话!”伊稚斜睁开眼看了秦城一眼,冷冰冰道。


  “你不用急,我会让你给这么多年以来,死在匈奴刀下的大汉百姓,和大汉将士一个交代的!”秦城丢下一句,站起身,环顾了周边一眼,然后问随行而来的乐毅,“看看舆图,这地方叫什么。”


  “诺!”乐毅找来舆图打开,看了一会儿之后道:“狼居胥山!”


  “狼居胥山?”秦城怔了怔,“竟然如此之巧?”


  ......

  数日之后,在秦城的建议下,以秦城和卫青为首,此次对战匈奴的十几万汉军,在狼居胥山祭祀天地,昭告天下,大汉对战匈奴国战的全胜。


  乌桓三族被邀观礼。


  在以后,这件事被史学家称为:封狼居胥!


  自此,封狼居胥,便成了历代军事家、将军追求为国立战功的最高象征!

  狼居胥山之前,秦城,卫青,霍去病,李广,乐毅,柳木,李敢等大汉高级将领,以及战陨的秦庆之等人,注定名垂青史。
——

  第四百八十六章 安国候(大结局)


  “陛下,信使来报,两位大司马大将军率凯旋之师,并伊稚斜一干人等,已经到了长安四十里之外的枫桥驿了!”


  “秦城和卫青回来了?好!”


  长安未央宫宣室殿内,刘彻听到春陀的禀报,一下扔掉手中的书简,几乎是一跃而起,喜形于色在这一刻展露无遗,他走出案桌来回踱了几步,竟是搓了两下手,而后大手一挥,抖了抖衣袖,忍不住激动道:“八十四年了,大汉与匈奴鏖战已经整整八十四年!而今,我大汉帝国,终于将匈奴人彻底击溃,他匈奴人的大单于,也成了我大汉的俘虏!春陀,朕,赢了!”


  春陀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看着他长大的大汉皇帝,此刻也是难掩兴奋,更多的则是欣慰,刹那间眼中竟然淌下泪水来,喜悦道:“是的,陛下赢了,陛下雄才大略,已经彻底战胜了匈奴!从今往后,千万里草原尽归大汉,大汉再也不用忍受草原人的劫掠了!陛下是圣主,是大汉之福啊!”


  刘彻呵呵笑了两声,终于将心绪平静下来,随即正色道:“传朕的旨意,长安所有官员,明日随朕出城二十里,迎接大汉的凯旋之师!”


  “诺!”春陀抹了一下眼角,躬身退了下去。


  春陀碎步走出宣室殿,在一个拐角处停了一会儿,这位侍奉过两代明主的老侍从泪眼婆娑,抬头凝视着天空,喃喃道:“先帝,你看见了吗?陛下他做到了!想你一生都在渴望击溃匈奴与不得不对匈奴求和的折磨中度过,而今,陛下他,完成你的心愿了!你在天之灵,也该欣慰了。”


  秦城和卫青率大汉精锐之师全胜匈奴,抓获伊稚斜,并且捣毁匈奴漠北王庭、使得伊稚斜举部归顺大汉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长安城,传遍了大汉天下。大汉百姓闻之莫不振奋失措,奔走相告。这个消息,已经让大汉天下都沸腾了起来。


  不例外的,在长安城的某处,一个高门大宅之内,也是热闹异常。自打秦城等人大胜的消息传来,这座府邸便像是被灌入了沸水,一直没有停止过闹腾,期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完全是一副门庭若市的景象,水泄不通,其中既有有资格出入府邸的高门大员,也有仅仅是为了来在大门外说几声感谢之言的平民百姓。


  这里,就是秦大将军府。


  即便是府邸的主人并不在府内,但这并不能妨碍人们的热情,因为大伙儿都清楚,前些时候,府中的一位夫人,也就是秦大将军的一位侧室,生了虎子,这也就让众人有了来套近乎的理由。


  这日清晨,当许多朝廷大员前来拜访时,却是府门紧闭,仅有一名管家站在门外,向前来拜谒的人道:“小公子昨夜偶犯风寒,正需要静养,各位请回。我家夫人说了,等我家将军回来了,定会登门拜谢。”


  如此好说歹说,这些人总算散去,秦大将军府也终于有了几日安宁。


  府内,一处独院内,两位打扮随意,却无法掩饰自身曼妙身材与不俗气质的少妇旁,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正围在一个仆妇身前,稚嫩的逗弄着那仆妇怀里的新生婴儿,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眼中既有好奇又有兴奋,更多的则是幼小的爱意。


  “自打三儿降生以来,斌儿和若曦就少了相互打闹的时候,你看,现在他们在一起多和睦。”说话的是少妇中风姿更加卓绝的一位,浑身散发着成熟的迷人气息,一颦一笑间皆是风情,这不是别人,正是白馨歆。


  “是啊,这一个月来,这两小个小家伙没日没夜的往我这跑,硬是闹得我抱三儿的时间都少得可怜。”小蓉儿笑着说道,幸福满面,虽说没能实现为秦城一胞三胎的梦想,不过现在她却是极为享受做母亲的乐趣与责任,说罢小蓉儿幽幽叹了口气,可怜兮兮的看着白馨歆,“姐姐,你说,将军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我还等着他给三儿起名字呢!”


  白馨歆浅浅一笑,说话的时候眼中也充满了期待和喜悦,“据最新的消息说,将军已经到了枫桥驿了。”


  “枫桥驿,那岂不是明日就可以看见将军了?太好了!”小蓉儿高兴的跳起来,“明日,将军就能看见三儿了!”


  白馨歆一把将小蓉儿拉着坐下来,怜爱道:“都是做阿娘的人了,还这么大大咧咧的!”


  与秦大将军府的热闹不同,在长安某处深宅之内,一个刚回到长安不久的白衣女子,安静伫立在小桥流水之上,望着桥下的不时现出身影的各色小鱼,愣愣出神。
……

  佛晓从枫桥驿出发,秦城和卫青领凯旋之师踏上了回长安的最后一程,随行大军中不仅有伊稚斜等人,还有乌桓王查木错小阿米德和鲜卑王。其中诸人心情,自是各不相同。


  启程前秦城等人就得到消息,刘彻将会带百官出城二十里相迎。


  午时两队人马相逢。


  “拜见陛下!”秦城等人下马前行,一起行礼,十万汉军,一眼望不到尽头,动作整齐,声势慑人,整齐动作让大地震撼,铁血之气让人望而生畏,又不禁热血沸腾。


  “诸位将士平身!”刘彻下马疾行,一手扶起秦城,一手扶起卫青,道:“你们俩辛苦了!”


  “臣等份内之事,不敢言苦。”秦城和卫青道,然后秦城顿了顿,正身昂扬道:“此战,我军征伐草原出征十八万骑兵将士,斩首二十五万,俘敌单于伊稚斜并大小王公三百七十二人,八万将士战没草原,只得十万大军返回,请陛下治罪!”


  “大将军大功,何罪之有?”刘彻道,随即脸色闪过一丝黯然,沉声道:“三万骠骑军,只剩不到五千人,两万四千轻骑,仅有二十一骑凯旋?”


  “是。”


  “骠骑军,天下至锐,人人都是大汉的好儿郎!”


  “谢陛下!”


  刘彻与秦城卫青说完话,看向两人身后,目光一凛,“伊稚斜?久违了!”
……

  当日返回长安,刘彻下令在长乐宫大摆筵席,为秦城等人庆功,同时犒赏北征汉军,整整一夜,满城皆欢。


  隔日上朝,刘彻大赏此次国战有功将士。


  国战,是平刘安,平南越,灭匈奴,阻朝鲜四大战役。


  秦城作为功勋最为卓著者,首先被刘彻点名,秦城出列,却抢先开口道:“臣不要封赏,只有三请,还望陛下恩准!”


  “秦大将军有何请求,只管说来。”刘彻大手一挥,大气道。


  “臣下一请,请陛下免刘陵一死。”秦城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不过刘彻只是愣了愣,便道:“朕知你是为雷被请命,此番平定淮南王之乱时,雷被功劳甚大,有此请求本就不为过分,既然左大将军帮着说情,那朕便应允了,将刘陵贬为庶民,不伤性命!”


  “谢陛下!”秦城拜了拜,继续道:“臣下二请,请陛下下令,永保骠骑军番号!”


  刘彻点点头,道:“自朕反攻匈奴以来,骠骑军每战必先,战功卓著,大汉军队无人能及,此战更是牺牲巨大,战功彪炳。这样一支军队,断无消失的道理!”


  “谢陛下!”秦城二拜,此次征战骠骑军伤亡巨大,狼头山一战时八千轻骑只剩二十一骑,但之前还有一些轻骑伤员,所以骠骑军轻骑存活人数远不止二十一人,有这些人在,秦城就不担心骠骑军不能重振雄风。


  “左大将军已经说完了两请,一为友,一为公,这接下来一请,该是为你自己了吧?”刘彻笑道。


  “确如陛下所言。”秦城也笑了笑,停顿了半响,再抬头时,说了一句震惊朝堂、震惊天下的话,“臣最后一请,请陛下恩准,许臣卸甲归田!”
……

  一年后。


  长安安国候府。


  一年前秦城不顾刘彻和群臣反对,毅然决然辞去大将军职务,刘彻感念其为大汉立下不世功勋,封安国候,食邑八千户。而自打那之后,秦城便过上了富家翁的悠闲生活。


  今日安国候府走进了一位而今在大汉地位显赫的人物,此人进了安国候府之后,便和秦城在府中后山一小湖边的小亭中饮酒。


  “窦兄,而今你已成大汉丞相,恭喜!”秦城一边煮酒,一边笑着对案桌对面的男子说道。


  “秦兄何必笑我,我这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罢了。”窦非呵呵笑道。


  “这么些年了,你这书生谦虚的脾气可是一点儿没改,如今你位在丞相,正是大展抱负的时候,可别被这股子谦逊劲儿给误了事了。”秦城打趣道。


  “修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秦兄放心,我虽不才,但居其位谋其政,这还是可以的。”窦非肯定道。


  “我相信。”秦城将煮好的酒盛于酒樽,递给窦非。


  窦非接过秦城递过来的酒樽,饮了一口,放下酒樽,忽然长叹一口气,脸上流露出几分落寞,看着秦城说道:“秦兄可还记得当年在闽越之时,你我在驿馆对月饮酒,说的那番肺腑之言?”


  “自然记得,大丈夫需不辜负一身才学,敢于以命赌天下。”秦城尝了口酒,悠悠说道。


  窦非盯着秦城,“正是秦兄当日那番肺腑之言,让我下定决心,入仕参政,这些年来,我先是随秦兄推行新法,而后在秦兄的首倡下与董仲舒研究新学,之后与秦兄一道平定西域、面对四面烽火。几年之间,苍天不负,让大汉天下变了样,国富兵强,灭了匈奴,使乌桓三族俯首称臣,据有草原,更将百越变成大汉的后院。这其中,每一件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每一件都有秦兄的死力大功。而今,天下太平,我窃据高位,放眼四海,竟有无事可为之感。若是秦兄仍旧在前,我又怎么有如此迷茫之感?秦兄,你当真不愿出山了么?”


  秦城呵呵一笑,为窦非把酒斟满,“你看我这安国候府,这一年来新住进来一位公主,两位女侠,我整日精力用来应付他们都不够,哪里还有力气做别的事?”


  说罢见窦非脸露怒色,秦城摆摆手,这才正色道:“也就是对窦兄,我才说这番话。不错,当日我执意卸甲归田,确有眼见自己部下太多人战死,心力交瘁的缘故,但更重要的,是因为我知道,我位居大司马大将军,再往上已经封无可封,这个时候若不急流勇退,日后便只会跌倒下来。”说着,秦城站起身,负手面对一湖景色,沉声道:“自上谷郡第一次从军出征以来,六七年间,我为大汉推行新法,立下大汉百世强盛的根基,击灭匈奴,为大汉永绝草原之患,首倡新学,为中华文化立下万世方向,这些,已经足以让大汉百年不衰,让中华千年不败,而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窦兄,人活一世,做完你该做的事,便该收手了,迷恋权力,最终只会沦为贪心的陪葬品。”说着,秦城笑了笑,“况且,人生很大的乐趣,在庙堂之外,在战场之外,而在这家园之中!”


  窦非怔怔良久,不知该说什么。


  然后,秦城对着天空,说了一句让窦非莫名其妙的话:“穿越到这个时代,我能为中华做的,都尽力了,今日我已问心无愧,不负苍天,不负天下。但这最后,我得不负美人才行。”


  说罢,在窦非呆滞的神情中,秦城哈哈大笑,大步离开小亭,朝远处走过来的五位佳丽——白馨歆,伊雪儿,小蓉儿,郭希希,郭冬冬跑去。


  只听见他怒吼一声:“娘子们,相公来也,哇哈哈哈哈!”
……

  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