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盛夏·分别
作者:admin      更新:2023-05-29 10:54      字数:8950
    陈迄周瞥见神色慌张的阮梨, 低头笑笑,看向她身上的碎花裙。


    阮梨很少穿粉色的衣服。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连裙子都很少穿, 因为觉得休闲的衣服在工作时自在方便, 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穿浅色衬衫加牛仔裤,偶尔一时兴起换上及脚踝的半身裙。


    但阮梨很适合穿裙子, 她皮肤白, 露出的一字锁骨精致漂亮, 腿更是又直又细。


    陈迄周视线往下, 瞥了一眼阮梨细削光滑的小腿, 眼底浮现几丝懊恼。


    好看是好看,但下次还是不买了。


    而这一举动落在阮梨眼中, 却是另外一番意思。


    她匆忙缩回腿,往后坐了坐,警惕地看着陈迄周,拒绝他, “衣服都穿好了,没有脱下来的可能了。”


    闻言, 陈迄周低头笑笑,伸手把阮梨的裙摆整理好。


    “逗你玩的,过来穿鞋。”


    说着, 阮梨便看见陈迄周再次蹲下来,从盒子里拿出另外一只鞋。她狐疑地盯着陈迄周看了好几分钟,确定他没有那个意思后才慢吞吞地坐回去。


    刚坐回去, 另外一只脚的脚踝就被陈迄周抓住。


    他眼尾耷拉下来, 修长的手指绕过阮梨的脚后跟, 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肌肤。


    为了给裙子搭配, 陈迄周还买了双高跟鞋回来,尖头蝴蝶结的,一套穿下来温柔又甜美。


    阮梨看着耐心帮自己穿鞋的陈迄周,突然觉得身上的腰酸算不上什么了。


    她忍不住咂嘴,颜值果然是个好东西,顶着这样一张脸的男人认真用心起来,谁能招架得住啊?

    反正她不能。


    阮梨微眯起眼,莫名想到高中第一次见到陈迄周时的样子。


    那会的陈迄周还是成日埋在书堆里的学生少年,清瘦高冷,与人来往自带疏离感,像是不入凡尘的谪仙。


    而现在,他高大成熟,工作冷静稳重,肩上扛起了祖国的重托,还有使命与责任。


    很神奇。


    阮梨忽然好奇,分开的这八年里陈迄周都经历过什么,遇见过哪些人?每天开心吗?许多许多。


    正当她收起脸上不正经的笑容,想开口让他说说以前的事情时,眼前的陈迄周已经扣好了鞋带,他起身拿过旁边的包,放在阮梨腿边打量一番,淡淡地说了句:


    “这包配裙子不好,等会回去再给你买个白的。”


    “……”


    -

    下楼到前台退房时,前台小哥不断偷瞄着陈迄周。


    陈迄周是个脸皮薄的,收到退返的押金后牵着阮梨飞速离开了现场,让阮梨笑了好半天。


    吃过饭,两人去逛了古城。


    中间阮梨接到了翁雅妮的电话,让她帮忙取个东西回去。


    阮梨应下,在回去前跑到翁雅妮发过来的地址位置。附近没有临时停车点,翁雅妮早就跟老板打过招呼,她便顾不上什么,快速开门下车了。


    陈迄周没熄火,坐在驾驶位上等着,他见阮梨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口,目光收回时瞥到了她落在座位上的手机。


    陈迄周抿了抿唇,没思索,伸手拿过手机,熟稔地输入密码。


    屏幕解开后,他径直点进购物软件,拍下她购物车里的东西立马退了出去。


    全程不到两分钟。


    陈迄周不清楚阮梨什么时候回来,火速将手机息屏放回原位。


    谁知道阮梨十多分钟都没返回,等得无聊,陈迄周回复完刘钧鹏发过来的消息,视线不自觉地瞥向副驾驶上的手机。


    他皱着眉沉吟一瞬,终是别开了眼,往后靠在座椅上,盯着阮梨离开的方向看,耐心地等她回来。


    那天晚上回去后,阮梨果然在第三四天陆续收到了他买给自己的包。


    没去拿快递前,阮梨以为只有一两个。


    结果没想到完全低估了,大包小包腋下包手提包钱包加起来有十来个。她看着满床的包,沉思两秒,最终找出手机拍了张照,发给陈迄周。


    【?】


    很快,陈迄周的语音进来了,“怎么了?不喜欢?”


    是这个的问题吗。


    阮梨无语,敲字问道,【你买这么多干嘛?】


    “给你背。”陈迄周认真答。


    阮梨深吸一口气,换成语音按下正要说话,手机那头的陈迄周又发了条语音过来,她没迟疑,退出点开听起来。


    “我看你没什么包,到时候家里的衣帽间空荡荡的怎么办?”


    阮梨沉默下来,她得承认被这话撩到了。


    阮梨匆匆扫了一眼摆在床上的十几个包,里头大多都是她爱的款式,有几个还加入了购物车里。


    像是想起什么,她扬扬唇,发语音问:

    “你从哪儿找的攻略,买的好多都是我喜欢的。”


    那边的陈迄周安静一秒,发消息诚实道,“翻了你的购物车。”


    见陈迄周如此坦诚,阮梨诧异地微挑眉梢,她笑起来,问他,“只看了购物车么?”


    “嗯。”


    “那真是太遗憾了。”


    “什么?”


    “我给你的备注那么好听,还故意把手机留下来,结果你居然只看了购物车?”


    “备注?”


    陈迄周发过来这句话,屏幕顶端便显示他正在输入中,期间消失出现了几次,消息一直没发过来。


    阮梨看着微信上“宝贝周周”的备注,截图给陈迄周发了过去。


    随后,正在输入中没再出现过,陈迄周的消息也不发过来了。


    阮梨笑着摇摇头,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哼着歌开始整理起床上的包。


    基地。


    陈迄周收到阮梨截图的第一瞬间,马上点开看,他掠过那四个字,低声笑了笑。


    旁边的刘钧鹏听到声响,偏头看了过来,见陈迄周捧着手机一个劲地傻乐,他好奇地探头望去。


    结果连手机上是什么东西都没看清,眼前的陈迄周就迅速将手机息屏,他眼底的笑意顷刻间散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刘钧鹏迎上陈迄周的视线,举手投降,“行行行,我不看。”


    尽管这么说,陈迄周还是不愿点开屏幕了。


    远处,胡旭他们正逗着招财和平安玩,不断有爽朗的笑声传过来。


    刘钧鹏回正身子,看向可爱软萌的招财,好奇地开口问道,“照你们这样子,怎么说今年也会结婚吧?”


    陈迄周沉默一会儿,语气平静,“不知道,看她。”


    “你抓紧机会求婚啊!”刘钧鹏轻啧一声,抬起手肘碰了碰陈迄周,“房子都买好了,还在等什么?”


    “知道,等她出去旅游完再说。”


    “阮医生要出去旅游?”


    刘钧鹏惊了,“去哪儿啊?她不是还有工作在身上么?能给批长假吗?”


    “应该会辞职。”


    “辞职?!不是吧,阮医生不打算留在阿尔勒什啊?你们要开启异地恋了?”刘钧鹏皱眉,表情满是担忧,不是很赞成。


    “我觉得你还是劝一劝吧,倒不是说旅游有什么问题,辞职的话万一不会阿尔勒什了,你们两怎么办?虽说部队里不少同志都和老婆是分开的,但你们两这才刚在一起多久啊?更何况有机会能待在同一个城市,为什么要分开?”


    “……”


    陈迄周沉默着,没说话。


    “再说了,”刘钧鹏停顿两秒,接着道,“你不在阮医生身边,她遇到什么问题和麻烦你都不知道,帮不上忙更插不上手,你放心啊?”


    “不放心。”陈迄周摇头,没多回答什么,只是说,“但我想尊重她的想法和选择,大不了我辛苦点,多跑去找她。”


    刘钧鹏张嘴,还想劝些什么,可对上陈迄周坚定的眼神,一下那些话都说不出口了。


    算了。


    刘钧鹏轻叹一口气,到底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他管那么多做什么?何况陈迄周这性子,怕是阮梨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都只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正想着,身边的陈迄周站直身子往胡旭他们那边走去。


    刘钧鹏看见他背脊挺直,等队员们集合完毕后,板着一张脸把下午的训练项目报了出来。


    什么高空索降、射击、600米障碍,每说一项,队员们脸上绝望的表情就又多了几分。有胆子大的还向陈迄周求情,但陈迄周依旧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众人无奈,只得整队按照他的说开始训练。


    刘钧鹏瞥着与刚才看手机时气质完全不同的陈迄周,略带嫌弃地挪开视线。


    瞧瞧,现在铁面无私,哪还有刚才看阮医生消息时那副不值钱的样儿?

    还真被他说中了,阮梨勾勾手指陈迄周就沦陷了。


    小狗被主人冷落都还会委屈生气,陈迄周倒好,还会冲上去摇尾巴。


    唉。


    刘钧鹏长长地叹一口气,只希望阮医生最后愿意为了陈迄周留在阿尔勒什,如果没有,也希望她能回应陈迄周的爱。


    要不然,又不知道陈迄周会偷偷难过多少次……


    八月盛夏。


    阿尔勒什迎来了最强高温天气,每天空气中都是挥之不去的闷热。


    阮梨管床的那个患有髓母细胞瘤的小男孩,最近情况也越来越不好,本地的电视台听说他的事迹后,派了记者过来采访。


    经过男孩和父母的同意,他们带着摄像师过来拍摄画面和视频。


    阮梨周一跟着佟楒话大查房时,记者和摄像师刚好到,两人等着她们查完房才坐下来采访。派过来的记者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生,她嗓音温和柔美,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等阮梨回来时,刚好听到她在逗着男孩笑。


    后来,阮梨从周临开那儿得知女记者在想办法联系武警部队,让几个武警队员帮忙穿军装过来送祝福给小男孩。


    她略一思索,主动找到了记者小姐姐聊了这件事。


    得知小姐姐还没联系到人时,阮梨当场提出自己男朋友在部队,说不准能帮上忙。


    听到这话,小姐姐表情难掩激动连连表示感谢。


    晚上下班回去后,阮梨把这件事转述给陈迄周听。


    没两天,陈迄周就带着胡旭和两个队员过来医院了。他们身着绿军装,每人手上捧了一束鲜花,由陈迄周牵头给小男孩送花。


    躺在病床上的小男孩表情欣喜,一直眼巴巴地盯着面前的军人哥哥们看。


    男孩问了许多问题,有的关于部队和军校的生活,还有的是执行任务相关的。


    陈迄周始终耐心认真回答着,他声音放柔许多,不似平常那般淡漠。


    聊到最后,男孩的问题都得到了回复,他弯眼笑了笑,抬手朝陈迄周等人敬了个礼,声音不算响亮但异常坚定,他说:


    “谢谢哥哥们,你们辛苦了!”


    闻言,几人脸上皆是一怔。


    有感性的队员偷偷转身擦泪,陈迄周望着病床上的小男子汉,挺直背脊回了个礼。


    当天早上阳光正好,盛夏时节的早晨太阳光不算太灼热,透过窗户一格格倒映在病床上、男孩秀气稚嫩的脸蛋上,以及陈迄周肩头熠熠发光的肩章。


    两人一大一小,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却美好到看到了彼此的未来。


    记者和摄像师经过他们同意,一直在旁边拍摄,摄像老师敏锐地这个画面捕捉了下来。


    送完祝福,见男孩脸上略显疲态,陈迄周和队员们包括电视台的记者纷纷告别离开。


    走到病房门前,陈迄周扭头便看到了站在外头的阮梨,她穿着白大褂,扣子一颗颗系好到了最上面,头发扎成低马尾,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迄周跟胡旭打过招呼,便朝阮梨走去。


    有眼力见的胡旭带着队员们走开了,不知情的记者和摄像老师好奇地跟着陈迄周的脚步看去,只见身姿挺括的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站定在漂亮女人面前。


    没等女人开口说话,男人一把拥抱住了她。


    高大的男人稍稍俯身把下巴靠在女人的肩窝处,他衣服上的肩章发着光,可更惹人注目的是两人身上的衣服。


    军装与白大褂。


    两种不同的颜色冲击着眼球,却都象征着责任和付出。


    但此刻,严肃冷静的男人满眼满心全是怀抱里的人。


    女记者和摄像师了然,眼神止不住的艳羡,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随后默契离去。


    而阮梨原本在想男孩的病情,听到耳边的脚步声,她抬头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肩膀就被对方一把搂住。


    阮梨闻着鼻间熟悉的气味,拧起的眉头立马松开。


    “结束了?”


    “嗯。”陈迄周顿了顿,问:“他真的……不能活下去么?”


    阮梨自然知道陈迄周说的这个他是指谁,她话音一哽,点头回道,“嗯。”


    话音刚落,阮梨便感觉到放在腰间的那只手又紧了紧。


    陈迄周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他虽然总是没什么表情、看着十分不好接近,但却比谁都要感性,会为了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难过。


    阮梨叹气,轻轻拍着他的背,如哄小孩一般安慰道:


    “没事的,他的生命可能迎来了终点,但意志不会,会有许多像他这样的小朋友带着他的梦想走下去,就像你们一样。”


    “嗯。”


    ……


    中旬,阮梨正式辞职离开医院的前几天,小男孩没熬住离世了。


    男孩的父母帮他签过器官捐献书,离开医院时,夫妻两从周临开那儿听说自己孩子的器官至少能挽救四个家庭后,两人双双落泪。


    周临开不得不安慰起夫妻两,谁知刚说出一句“别难过”,他们面前消瘦矮小的女人笑着擦掉了脸上的眼泪,回答道:


    “我们不难过,前天答应过俊俊他离开那天不能哭,器官捐赠出去也好,给了我们安慰,感觉俊俊以另外一种还活在世上。”


    女人说完,带着身边的男人齐齐鞠躬向周临开和阮梨致谢,表示很感谢他们这段时间的照顾,辛苦了。


    周临开摆手回复,夫妻俩便走了。


    阮梨看着夕阳下牵着手的两人,心情异常沉重郁闷,像是有块石头压在上面。


    这种心情,是无论她从医几年,无论之前已经做足多少心理准备,却仍然无法避免的。


    他们是医生,许多时候面对病人需要保持冷静和理智,但她们更是一个有情感、有情绪的普通人。


    阮梨抿起唇,突然想起患有桥小脑角脑膜瘤的张洵对她说的那句——


    人也可以是一种美景,而生活和生命的美好是存在差异的。


    身旁的周临开转身走了,阮梨定定地站在原地,想起之前发在网络上的视频,心底情绪翻涌。她把给张洵拍的照片找出来,用手机软件精修一番,编辑文案发了出去。


    离开阿尔勒什前,阮梨的视频和电视台放出的报道同时火了。


    由于发出来的时间相近,阮梨蹭了点流量,两件事被放在一起讨论,网友们对生命展开了一系列探讨。


    有网友分享自己的一些故事,还有人聊“死亡”这个严肃的话题,说死亡也是一种教育,建议家长有空可以和小孩聊聊。


    这些言论阮梨只知道一部分,她忙碌着手于旅行的事情,没太有时间上网。


    阮梨辞职需要搬出宿舍,她的行李经过这半年的增添,多到离谱。


    她和陈迄周商量过好几种方案,最后还是佟楒话提议帮到她家去,这件事才得以解决。


    离职的第二天,阮梨坐上了前往西藏的火车。


    临行前,陈迄周和刘钧鹏还有佟楒话过来送她,阮梨一一道别,最后看着今晚一直盯着自己看、明显不舍的陈迄周,给了他一个拥抱和热吻。


    三人目送着阮梨进站,看着她的背影融入人群里,慢慢消失在视野中。


    刘钧鹏偏头,看见陈迄周还盯着阮梨离开的方向看,他哼笑一声,打趣道,“这会舍不得了吧?现在去追还有机会呢。”


    “不去。”陈迄周斩钉截铁的拒绝。


    “行,你有种。”刘钧鹏给陈迄周竖了个大拇指,“你是真说一不二啊。”


    “不是。”


    陈迄周收回目光,语气淡淡道,“只是比起这些,我更希望她能做自己。”


    人生想要万事顺遂太难,可如果有那么一件事能让阮梨开心快乐,他就愿意去做。


    无论付出什么。


    陈迄周垂眼,遮住眸中的情绪,如若爱情里注定有一方要付出更多、牺牲更多,他更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而阮梨,只管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