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如愿
作者:admin      更新:2023-05-29 10:50      字数:6573
    “等会儿。”


    萧博延将甄妍从膝头放下来, 起身去旁边的小几上倒了一杯温水。


    放在窗台边的烛火跳跃了下,映在男人挺括的肩背上,仿若一尊任谁都无法撼动的巨树,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错觉。


    甄妍来时急切彷徨无措一下子缓解了不少。


    萧博延再回来时手中端了两杯热茶, 将其中一杯递给了甄妍, “先把这个喝了暖暖身子。”


    甄妍来时忘了穿御寒的披风,刚才还不觉得冷, 此刻被萧博延一提醒, 这才发现自己的脸和双手冰凉, 不由的心头一软, 垂下头接过热水,小口小口的喝着。


    待一杯热水下了肚, 热气从胃里升腾起来,四肢这才渐渐变得温热。


    萧博延去门外吩咐下人取来她的披风, 亲自帮她系上后,牵着她的手:“随我来。”


    甄妍不明所以,但还是快步跟上。


    两人一同来到后院一处隐蔽的类似于地窖的地方, 门外有十几个手持利刃的精兵把守,看到萧博延忙让开一条道,其中一人将门锁打开了。


    一股阴寒的血腥味随着房门被推开扑面而来。


    甄妍下意识用帕子捂了下鼻子。


    “怕吗?”萧博延垂眸问她,话虽如此, 可他却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仿佛是想叫她安心。


    自从安定侯府落败后, 甄妍见过好几次类似的场景,说不怕是假的, 可她又太想知道里面的消息, 便语气生硬道:“不怕。”


    萧博延没再说什么领着她入内。


    甄妍跟在他后面走过了好长一段曲折的暗廊后, 越往里面走,血腥味就越重,直到到了一间暗房门口停下,门口的守卫拿钥匙开了门。


    入目所见,紧挨着北墙的铁床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血人”,他脸上的五官被烙铁烫伤,布满鲜血和暗黑色的水泡,已然看不清楚原来的样貌,放在腹部上的手残缺不全,时不时痉挛一下,若非这人胸口还有些微微起伏,昭示着还没死透,和死人并无二致。


    “啊——” 甄妍来时虽有心理准备,可还是被这一幕吓到,喉咙里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叫,一下子握紧了萧博延的手。


    萧博延令她脸贴着自己的胸口,轻轻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少了眼前骇人的一幕,甄妍在萧博延怀中深吸了几口气,待情绪平复了一些,这才敢慢慢抬头,继续看屋中情形。


    那“血人”闻到声音,猛地转头看过来,可他身子受伤严重,哪怕做这种平常的动作,也比正常人缓慢许多,只见他嘴里“荷荷”喘着粗气,目光如刃朝萧博延射去,“今日,你,你们就是把我千刀万剐,我,还是那句老话,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博延见他抗拒面色如常,他放开甄妍的手,缓步上前:“大夫说你伤到了肺,活不过明晚,你若心里还有什么憾事,尽可告诉我,我会帮你办到。”


    那“血人”脸上露出悲怆之色,染血的双目愤恨的盯着萧博延:“别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滚,你给我滚,你们都给我滚。”


    可屋中侍卫却没人听他的,后跟来的温茂见他情绪起伏的厉害,立马令人上前喂了他几口参汤吊命。


    那“血人”脸上立马显出惊惧之色,他牙关紧闭,微扬下巴拒绝进食,参汤顺着他的嘴角淌入颈子里,将衣服浇湿一片。


    温茂忙令人按着他双肩,用勺子撬开他嘴巴,将参汤强行灌进去。


    那人被折腾了一番,被温茂放开时浑身力竭,嘴里只能“荷荷”喘着粗气,眼看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萧博延双手负后:“你如此自暴自弃一心求死,是不愿再见你的女儿了吗?”


    说话间,温茂给旁边侍卫使了个眼色。


    背着那“血人”站着的侍卫,转身到刑具台上拿起一个小纸包,快步走到烛台前,将纸包里的粉末倒进烛油里,只一刹那,一股奇异的浓香从烛台上袅袅升腾,不消片刻,传遍了整个暗室内。


    甄妍有点不适的捂了下鼻子。


    萧博延眉峰皱了下,但只一瞬便面色如常,他双眸紧盯着床榻上的“血人”。


    那“血人”脸上悲怆之色被焦急取代,费力的挣扎的手臂,想要从榻上起身,可何奈浑身被施以酷刑,双手双脚无一处完好之处,只听“咚”的一声,他身子重重的跌回榻上,嘴里“荷荷”喘着粗气:“我女儿早就死了,是,是你们,是你们杀了她,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我要让你们为我家人偿命。”


    “你女儿并没有死,此次杀你全家的人并非是我,是禁军统领李卫所为。”萧博延神色淡然,仿若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我们的人去的时候,你女儿身上虽挨了一刀,可并不是致命伤,人晕过去了,她这才捡回一条命。”


    那“血人”犹疑半瞬,神色蓦然变得激动。


    萧博延继续道:“你若想见她,我随时可以把她带来。”


    甄妍轻蹙眉心。


    若她没记错的话,这姓高的全家早被李卫所杀,怎么可能还有人幸存呢,萧博延对他这么说,难道是想诓骗他说出真相,这么想着,甄妍不自觉上前一步,想要提醒萧博延此人恐怕没那么蠢,然,她刚朝前迈出一步,眼前清晰的画面逐渐变得迷糊,耳边“嗡嗡”作响,只一刹那,什么声音都听不清楚了。


    甄妍闭了下眼,摇了下眩晕的脑袋,尚未睁眼,耳边忽然想起一道熟悉至极的轻唤声:“妍妍。”


    甄妍猛地睁开眼睛,却见许久不见的萧嘉祥正站在她面前不远处,他身穿一袭暗蓝色窄袖长袍,面容温文尔雅,见他看她朝她微微一笑,伸出右手:“我来接你了。”


    之前梦中出现无数回的场景竟在这一刻实现,甄妍眼眶里涌出一阵阵热意,眼前霎时模糊一片。


    那“血人”从喉头里发出一声紧张的嘶吼:“你们想干什么?”


    萧博延眉目不动,“我和那些杀你全家的人不同,我只想知道周尚的消息,并不想害无辜之人的性命,只要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作为交换,我可以保下你女儿的性命,不让你的仇家找到她,甚至还可以帮你女儿隐姓埋名,重新过上普通人的生活,这笔买卖,对你而言怎么都很划算。”


    那“血人”听闻,眸底隐有挣扎之色,“我要先见我女儿一面。”


    萧博延颔首。


    温茂扶着那“血人”重新躺回榻上。


    几个侍卫走出暗房,不多会儿领着一个五六岁面容清秀的女童入内,那女童看到榻上的血人惊了一下,转身扑入身后跟着的老妇人怀中,哇的一声哭了。


    可那“血人”却仿若看不到似的,看到那女童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他挣扎着从榻上起身,仿若怕惊醒了美梦般双唇抖的厉害,沙哑着声唤:“诺诺。”


    萧博延见状令人将女童带走,看着那“血人”:“人你已见了,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


    那“血人”哽咽的擦了把脸上的泪,颓然的闭了眼。


    温茂立马上前,和几个侍卫扶着那“血人”,开始问询他之后的事。


    萧博延见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转身伸手要去牵甄妍的手:“这里交给温茂处理,我们回去等消息。”


    他话音未落,甄妍的手先一步轻握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少女白皙的脸上浮出两片红晕,似有些羞怯,但她很快抬起头,不顾周围有旁人看着,答非所问的软言软语道:“这次你回来就不走了吧?”


    萧博延眸色倏然变得幽深。


    甄妍问完话,见“萧嘉祥”不但不回应她的话,甚至还对她面色不善,实在不知自己怎么触怒到了他,脸上闪过一丝难堪,这些日子以来积压在心头的委屈,彷徨一瞬袭上心头,丢开“萧嘉祥”的手背过身去,再开口说话时语气里已然混着哭腔:“你是不是嫌弃我了?所以不想理我?”


    站在她身后的“萧嘉祥”闻言,并没如往常一样上前安慰她,反而语气沉沉的道:“你在说什么?”


    接着,他从她身后跟上来,扳过她双肩,黑眸紧紧的盯着她:“妍妍,你看清楚我是谁!”


    甄妍刚要喊疼,抬头便见面前的“萧嘉祥”温润清隽的面容如泡影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萧博延怒气沉沉的脸。


    甄妍耳中“嗡”的一声炸响了,有什么在脑海中破壳而出,她瞳孔一缩,下意识惧怕的朝后退了一步:“六叔,怎么是你?”


    萧博延并没应声,他额头青筋直跳,铁青着脸一拂袖转身离去。


    “六叔。”甄妍下意识朝前追出两步,但怎么都觉得不对,忙停下脚步,看周遭一眼,这才发现自己仍在刚才的那间暗室,而非和“萧嘉祥”一起在桃树下幽会,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低叫一声:“是药,那个药难道致幻?”


    那刚才她究竟和“萧嘉祥”说了什么?

    思及此,甄妍心里咯噔一声,愣站在原地,看着萧博延清瘦的身影走出暗室。


    温茂见状怎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忙上前道:“甄小姐,刚才属下放在烛台上燃烧的粉末,名为“心愿”,是老侯爷专门去别的地方求的药,逼问不肯招供的犯人用的,属下见这姓高的命数将近,依旧不肯说出周尚的秘密,这才拿此药一用,此药虽不致命,可吸入此药者却会产生幻境,会在幻境中圆满心中的遗憾。”


    温茂说到这似有点难以启齿,但还是继续道:“刚才甄小姐不小心吸入了此药,将爷当成了祥哥,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甄小姐您也清楚,现下估摸着是生您把他错认成祥哥的气了。”


    “心愿”心愿,既是为圆满人心中遗憾的药,那么她刚才定是对“萧嘉祥”说出自己心中的遗恨,而这遗恨,定是戳了萧博延的肺管子?


    思及此,甄妍再不迟疑抬脚追了出去。


    温茂摇了摇头,心里“啧”了一声。


    人人都道强扭的瓜不甜,以他看果真如此,他家爷得了甄妍的人,依旧还是得不到甄妍的心,这感情的事最令人捉摸不透,不是心想就一定能如愿的。


    甄妍跑到书房后,侍女告诉她萧博延去后院的温泉池了,甄妍也没多想,问了侍女路后,一路找了过去。越接近温泉池,一路上联排的厢房便越来越少。


    夜色中,郁郁葱葱的树木花草如无数大小不等的兽类,安安静静的蛰伏着。


    一阵风拂过,栖息在树上的雀鸟“扑棱”着翅膀惊走了。


    甄妍来时并不觉得怕,此刻见周遭静悄悄的,只有她脚踩踏落叶的擦擦声外再无别的声响,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直到看到不远处茂林后面雾气腾腾的一片光明处,心头惊惶才消散了下。


    她快步走过去,撩开窗幔:“六叔,我刚才——”


    话音未落,便见萧博延上身赤-裸着坐在温泉池中,一噎,脸倏然红透,忙别开脸看向地下。


    萧博延从暗室出来后从未想过甄妍会跟过来,闻言眯了下眼。


    夜色下,少女脸红如大虾,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热汗,眼神躲闪,不敢正眼看他。


    她能跟上来,说明她心里也不是完全没他的。


    萧博延如是想,心头郁卒顿时少了很多,他嗓音暗哑如这漆黑的夜色:“刚才什么?”


    甄妍虽和萧博延深入交流了几次,可大多时候都是在黑暗中,如这会儿赤-裸相对的时候还是头一次,顿时心头狂跳,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忙平复了下无措的情绪,抿了下唇接着话说:“刚,刚才,是我不对,我,我——”


    说到此处,这才发现自己竟无从抵赖。


    她之前想让萧嘉祥来救她走出萧博延的“围困”是真,心中只有萧嘉祥这个未婚夫也是真,遗恨萧博延逼迫她更是真,甄妍随即垂下眼,抿紧唇。


    “过来。”萧博延没逼问她缘由,忽然道。


    甄妍不明所以,但她也不是个糊涂的,明白萧博延话中的隐喻,站着没动,一下子攥紧手中帕子。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