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我所失去的人
作者:admin      更新:2023-05-17 14:16      字数:5386
    白发少女伸出手,摸了摸羊的头,露出了快乐的神情,“你居然学会养羊了。”她大惊小怪地说道,围着黑发青年转了两圈。


    莫罗斯笑了笑。


    “生活所迫。”


    少女笑了起来,她搂住了羊的脖子,蹭了蹭它柔软的皮毛,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神情,“你还种了葡萄。”


    “是啊。”莫罗斯揪下了一片叶子,放在手里看着。


    “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你想吃干酪么?”


    “你有存货么?”少女兴奋地说,莫罗斯走进了屋里,抽出刀来切了一块递给她,“你尝尝吧。”


    “挺好吃的。”少女说道。


    她好奇地看着这间半山上的房子,连着一个羊圈,不大也不小的房子,有圆圆的正在发酵的奶酪,也有沉甸甸的面粉,一筐一筐的马铃薯。


    “要过冬了。”莫罗斯说道,“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可以加紧去买了。”


    然后雪会让山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人们就不会出屋了,他们会躲在房间里,讲故事或者干些什么别的事情,围在炉火前面,吃着干酪和热牛奶,讨论着第三年的计划。


    少女趴在了窗户边上,看着远处绵延的山峦,山上积淀着永不消融的雪,就像她头发的颜色一样,她伸出手,去感受着风。


    “真是柔和的山脉啊。”她轻声说道,窗台上用木板搭了几个花盆,有花朵正在开放着,是小小的圆圆的花朵,她垂下眼睛看着它,然后闭上了眼睛,靠着自己的手臂。


    莫罗斯和布匹商人交谈着,对方向他推销如今最时兴的羊毛产品,并且暗示他如果想要讨取妻子的欢心,最好买一块。


    莫罗斯弯下腰,研究着几块布料,在他的审美里,似乎都不算什么好看的东西,“我还是要这块白色的吧。”


    商人似乎对他的没有眼光感到了痛心疾首,但是鉴于他们长期以来亲切友好的关系,他决定把现在时兴的布料送他几寸让他感受一下。


    “你会感激我的。”商人故作神秘地说。


    “还有你老婆挺漂亮的,什么时候请客。”商人问道。


    莫罗斯怔了一下。


    请客。


    他的确面临人生一大难关。


    请客结婚。


    “快了。”他只能言简意赅地说。


    “有准备什么吗?”商人问道,“冬天大家就不好来了,你最好趁着秋天把婚礼办了,大家都有空闲。”


    “说起来,你什么时候有的对象。”商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从老家带来的吗?”


    “是的,小时候就认识了。”莫罗斯诚实地回答道。


    “那很好啊。”商人笑着说,“相当不错。”


    “好好对人家。”商人说道,“想不到你居然也有结婚的一天。”


    黑发青年疑惑地偏过头,商人捂住了自己的嘴,“我是说,你比较沉默寡言了。”


    莫罗斯笑了笑。


    “到时候记得叫我。”商人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莫罗斯将布匹收了起来,转身走回了屋里,他打算去找纸和笔,然后开始写信,这还真是个艰难的问题,到底邀请谁怎么邀请呢。


    他抽出了一张纸,先写给山脚下的那户吧,然后写给自己隔壁牧场的邻居,然后还有在山上驾车的人。


    他要结婚了,希望他们能来做客。


    感谢平日里你们对我的帮助和照拂。


    如今我要结婚了,请你们过来见证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他写道,然后涂改着。


    也许自己应该做一点漂亮的信笺,打碎一些纸浆,在里面混上金粉和秋日灿烂的雏菊花瓣,然后重新铺平压薄。


    然后用粉红色的火漆印章封口。


    就像所有娶了心爱的女子为妻那样的幸福的人一样。


    莫罗斯看着自己写的句子,用笔挠了挠下巴,想要写的更加有趣一些,或者更加郑重一点。


    邀请他的邻居和朋友们,来参加他的婚礼。


    他对这两个词语突然激起了一种莫名的感觉,邻居和朋友,他在几千年前对这两个单词根本不会有任何的概念。


    这也许就是自由的人应该拥有的东西,意趣相投的朋友,可以一起打纸牌或者编故事,还组建了一个绘画社。


    虽然每个人都画的很难看并且自命不凡,觉得今天自己在剪羊毛,明天就可以去办画展,但是他们过得很开心。


    邻居么,有时候会借一点东西,有时候会把小孩子丢给他照顾,还有的时候,车子不小心坏在了远处,还需要他去拖。


    每个人都不是一座孤岛,从来如此。


    这是他作为神祗的几千年里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他忍不住想起了塔尔塔罗斯,如果能邀请他来就好了。


    如果他今天还活着就好了。


    虽然他大概率会说,又不是我当新娘,为什么要我去。


    他原本以为神明不会失去。


    但是如今他尝到了失去的滋味,是一种难以言表的疼痛,那个人在某一天突然走远了,再也回不来了。


    明明还记得他的样子,和他的声音,但是那些都是旧的了,不会再更新了。


    那一天是他一生中最黑暗的一天,他失去了塔尔塔罗斯和她。


    他们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很清楚这一点。


    他当时蹲在无人的地方,捂着脸,流了很久的眼泪,他的心脏从来没有如此难受过,然而最终他决定站起来,继续向前走。


    连带着他失去的人的份一起。


    他们是不会死的,只要自己还活着。


    莫罗斯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这么想着,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希望依旧美丽地飞翔着,他必须活下去,去看看这个没有他们的世界,有没有变得更美好了。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塔尔塔罗斯某一次喝多了酒,说道,“那我大概是化作万物了。”


    “塔尔塔罗斯大人?”他那个时候对此感到迷惑不解。


    “我也许会死。”塔尔塔罗斯轻声说道,“一生唯有一次死亡,我得想想,用在什么地方比较合适。”


    他趴在桌子上,掰着手指数着什么,“如果被人刀架在脖子上,未免太有失我塔尔塔罗斯大人的威严。”


    “唉,怎么想,都感觉怪怪的。”他轻声说道,“我又不是什么好人。”


    “但是您也不是什么坏人啊。”莫罗斯耐心地说道,准备把他拖起来放在床上。


    “你真的这么觉得?”塔尔塔罗斯睁开了一线眼睛,问道。


    “我觉得您很好。”莫罗斯说道。


    “你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这么说的了。”塔尔塔罗斯打了个哈欠,“我觉得我就是个烂人,对什么都不负责任,轻而易举地喜欢什么东西,又轻而易举地抛弃。”


    “没有这回事的。”莫罗斯轻声说道,“您一直很负责任的,比方说对深渊,对冥府。”


    塔尔塔罗斯捂着脸尴尬地笑了两声。


    “我也没别处好去啊。”他咕哝着,“冥府是我家,我要爱护她。”


    “您喝多了。”莫罗斯说道。


    “我如果有一天死了。”塔尔塔罗斯轻声说,“谁来罩着你们啊。”


    “照顾好自己。”他自顾自地说,因为醉酒而软绵绵的手拍拍莫罗斯的后背,“最好永远记得我爱你,爱卡俄斯大人,也,爱提丰。”


    “好恶心,我吐了。”塔尔塔罗斯自言自语道,趴在床边上开始干呕,莫罗斯给他倒了一杯冰水,并且拍了拍他的后背。


    “最好忘了这事,要不然我打死你灭口。”塔尔塔罗斯说道,睡了过去。


    莫罗斯洗了洗毛巾,走了出去。


    他那个时候觉得塔尔塔罗斯在借酒发疯。


    提丰果然是他的孩子。


    为自己爱的人去死,是世界上最光荣的事情。


    莫罗斯忍不住想。


    他决定活下去,连带着死去的人的份活下去。


    比起来他们所得到的,牺牲者应该会觉得甘之如饴,然而他们的确是不在了。


    莫罗斯最终在第一张信笺上写下,“塔尔塔罗斯大人,我诚挚地邀请您前来参加我的结婚典礼。”


    他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写完了全文,然后用火漆封了口。


    然后他伸出手,将它扔了出去,风将信纸卷了起来,飞到了半空中,然后带走了它。


    他说过,他将化为万物。


    莫罗斯想起了另一个男人,那个奋战至死的男人,他提起笔写下了开头,“提丰大人。”


    西西里岛的火山沉眠着,美丽的葡萄园在山脚下蜿蜒,人们种植玫瑰作为树墙,过着平静而忙碌的生活。


    世界,诅咒于他们。


    世界,震慑于他们。


    世界,奉纳于他们。


    世界,见证于他们。


    世界,最终失去了他们。


    为了我们能更好的活下去。


    莫罗斯拿起了另一张信笺,写下了邻居的名字,他写的轻快而自然,想象着畅饮葡萄酒的宴席,和美丽的花,与快乐交谈着的人群。


    他所想念的人终究会回到他的身边,他伸出手摸了摸胸口,也许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


    因为爱永远活得比死长。


    信笺被风吹进了山谷,沿着长河顺流而下,落进山涧之中,直下最为黑暗最为深远的沟壑底部。


    被大地所接纳。


    作者有话要说:弥赛亚在死前所祈祷的是“世界啊,诅咒于我吧。”


    提丰在前去迎战的时候说的是,“世界啊,震慑于我吧。”


    塔尔塔罗斯在行使权能的时候说的是,“世界啊,奉纳于我吧。”


    普罗米修斯在行使权能前许愿的是,“世界啊,见证于我吧。”


    大概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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