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画像
作者:admin      更新:2023-05-16 13:05      字数:8589
    顾锦瑟不肯罢休, 而明祎看着她的眼中透着情愫,唇角慢慢地扬起弧度,顾锦瑟却咬上她的唇角。


    冬日的地板带着凉意, 虞氏爱女,每每都会在秋深之际,将闺房里的地板上铺上厚实的毯子, 隆冬之际,摆在毯子上也不会感觉冷。


    明祎不觉得冷,甚至有些热,顾锦瑟的指尖在肌肤上跳跃, 似火苗,一簇一簇燃烧。


    “我看上你又怎么样?”


    “看上我, 说明你眼光好。”


    顾锦瑟冷笑, 然而眼中的爱意却抵挡不住, 爱与冷淡,终究无法混为一谈。明祎却浑身发软, 扬首看着屋顶,面红心热,“炭火、太热了。”


    “是你的问题。”顾锦瑟嘲讽她, 然后, 指尖落在她的襟口。


    几息间,炭火旺盛, 屋内温度骤然升高。


    冬日里依偎在一起,别有一番缠绵。


    ****

    顾锦桓身子好, 落水后染了风寒, 大夫开了药便于无事, 反是虞氏, 昏倒后就没醒。


    二十九这日,顾家上下如履薄冰,并没有过年的气氛。


    顾锦瑟起了大早,穿戴整齐后,床上的人掀开锦帐,露出一只白皙的手腕,接着是明祎染着潮红的面容,“你去哪里?”


    “继续吃你的暖锅。”顾锦瑟对着铜镜扶正发髻上碧玉簪,脖间多了一抹深红的痕迹,她伸手揉了揉,揉不掉,幸好衣裳是高领的,好好遮掩一番,旁人也看不见。


    她兀自整理着,明祎瞧着那抹倩影,柔柔地笑了,“你不怕你阿娘揍你?”


    “不会,她从不打我。”顾锦瑟的手忽而顿住,想起虞氏,心口又是一阵的疼,她回身看向床榻上的女子,“明相,为何没有两全之法呢。”


    “若有两全法,人怎么会有痛苦这种情绪呢。”明祎微叹。


    顾锦瑟撇撇嘴,“麻烦。”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当有决断才是,路途并非一帆风顺。”明祎好生劝解。


    “好啦,不要给我上哲学课。”顾锦瑟裹着大氅出去了。


    外面很冷,冻得人瑟瑟发抖,灰白色的天空黯淡无光,站在庭院中,她扬首看着云,心徐徐沉入谷底,人当有决断,生活并不是一帆风顺。


    她深吸一口气,冷气钻入肺腑,心也冷了些许,她揉了揉自己的心口,果断地踏出一步。


    该遗忘的还是要遗忘,相信若是她在,也会以阿娘的意思为主。


    活人比死人更重要。


    虞氏睡在自己原来的屋舍,顾止去了书房,上房内的婢女见到顾锦瑟后都松了口气,推开门迎着她进去。


    “夫人刚醒了,不肯吃东西、药也不肯吃,您去劝劝。”


    “好。”顾锦瑟脱下大氅,将大氅递给婢女,自己进屋。


    虞氏闻声后翻过身子,背对着顾锦瑟。


    顾锦瑟愣住了,然后情不自禁地笑了,走近前,“阿娘、阿娘。”


    “别喊我,我不是你娘。”虞氏语气冰冷,带着些不悦。


    顾锦瑟坐在榻沿,拿手去拉扯被子,“好啦,你都四十多岁了,和我闹什么呢,您放心,昨日的事情不会再发生。我知晓你这么多年来都在替他赎罪,您将小姑姑视如己出,费心费力去教导,是为了心中的愧疚。”


    她想:阿娘在赎罪,心中的包袱不比她轻,这么多年来,有话不能说,是有多难受。


    虞氏坐了起来,皱眉看着她:“你来做什么?”


    “道歉、顺便哄哄您。”顾锦瑟嬉笑,面上满是真挚,“阿娘,您可知晓我心中也难受,他的错,为何您来背,为何他就能安然无恙,我想要公平,想要他付出代价,可又不行,他是您的儿子,怎么做才能不伤害您呢。”


    “明相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路上并不是一帆风顺,有遗憾才会觉得自己在过日子。可我在想,遗憾为何是我的遗憾,不能是恶人的遗憾吗?阿娘,我做了决断。”


    “顾锦桓是顾家的孩子,阿爹在他身上付出诸多心血,我毁了他,阿爹也心疼,您也心疼,只有我一人觉得畅快。你们养育我,我却将您推进无尽痛苦中,这份畅快,我不要了。”


    虞氏凝着女儿的面容一会儿,张了张唇角又说不出话来,她心里的怨恨忽而就此散了。


    “阿瑟,我一直以你为荣。你不是男儿,胜过顾锦桓万般。”


    “我不是顾锦桓,我只想做个快乐的小女子。”


    “阿瑟,你的决定,你的想法,我都尊重你,这么多年来,我常自责自己为何没有教好他,恨你阿爹为何没有给我机会。我一直在怨恨他,看你为了父母放下后,我又觉得自己愧对你。我想过将他赶出去,可是对你的名声有碍,罢了,让他随同你爹去修行,愿他自己能想通。”


    虞氏的肩膀忽而垮下来,双手捂着自己的脸,“我觉得我没脸见阿商,她那么信任我,我却害了她。”


    顾锦瑟轻轻叹息,何止呢,但自己不能说,自己是阿娘的自豪,倘若说了,阿娘或许就活不下去了。


    万般烦躁让她心口憋闷得厉害,倘若放过,谁又记得那个可怜的女孩呢。


    她的阿娘那么喜欢她,可她却不见了,害她的弟弟好端端活着。


    怎么就那么不公呢。


    她站起来,转身说道:“阿娘,你随我去京城,不要去金陵,我养您,京城内大夫多,我替小姑姑选名医。您若不去京城,我怕我还会忍不住去找顾锦桓,您该活出自己的样子,不该为旁人所牵连。”


    或许这样,自己才能心安。


    虞氏看着女儿悲痛难忍的模样,神色微怔,“阿瑟,你有事瞒着我?”


    “怎么会呢,我希望您长明百岁。”顾锦瑟不敢去看母亲,抬脚走了。


    顾锦瑟落荒而逃,出了上房后,漫无目的地走动,走过甬道,来到昨日的湖前。


    当年的事历历在目,她的心再度疼了起来,自己是现代人,没有古人对生命的冷漠。她走到湖边,蹲下来,双手掩面,嘴里嘀咕:“对不起哦,我知晓谁害了你,什么都不能做。”


    “你娘若是坏一些,我一定手刃了顾锦桓,可我不能害了她。”


    “明相说……”


    嘀嘀咕咕许久,冷风扑面,吹动枯草,世间总该有人记得那个被顾锦桓害死的小小女孩吧。


    腿脚麻木后,她选择坐了下来,看着冰冷的湖面。


    明祎目睹心上人神色迷离,心中同样难忍,然而她不知该如何安慰。


    她坐着,明祎站着,良久后,明祎走了过去,蹲下来,望向她被风刮得通红的鼻尖,道:“你在缅怀她吗?”


    “明祎,我在想该怎么记住她?”顾锦瑟彷徨不安,“生命、很重要的。”


    明祎想了想,“你记得、感恩就行了。”


    顾锦瑟心中苦涩,抬首凝着明祎:“你知道,她是谁吗?”


    明祎颔首,“十五年前,我打过的那个孩子。”


    一瞬间,顾锦瑟鼻尖酸涩,忍了许久的泪水滑了下来,她有些害怕,又有些无措,最后,还是低下头。


    “我查过,八岁前的顾锦瑟活泼些,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可爱中有些刁蛮,那是小姑娘独有的特性。然而昏迷中醒来后,八岁的孩子突然变得很懂礼,顾夫人害怕她伤了脑子,请来大师摆坛驱鬼。”明祎坦然,当她听到顾锦瑟不记得八岁前的事情后便让人彻底查了。


    联系昨日的事情,她有些敏感,但还是没有相信。


    突然间,她的心有些飘忽。


    顾锦瑟却说道:“你记得、我记得,便也够了。”


    明祎没有再答,拉起她。顾锦瑟不解,明祎脚步匆匆,很快回到卧房,很快回到卧房。明祎令人准备笔墨,松开顾锦瑟,对她说道:“我记得很清楚,那个孩子和你一样,可爱中透着几分灵敏。”


    顾锦瑟再度泪如雨下,她本没有那么在意,是虞氏的慈爱让她无地自容。


    笔墨摆好,明祎提笔,她本就是丹青高手,一番笔墨下就描绘出两岁的孩童握着木棍,脸上的表情也很清晰,像明祎说的那般可爱,那双眼睛很明亮。


    接着,还有一个大点的孩子,面露茫然,显然拿这个孩子没有办法了。


    两人站在墙角下,一个嘻嘻笑笑,一个不知所措。


    当看清画后,顾锦瑟面色惨白,明祎叹道:“未曾想过,你与她不是一人。”


    顾锦瑟浑身一颤,她从明祎眼中看到了更为复杂的情绪,而明祎却笑了,“我不会对一孩子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可惜的是顾家,虞氏若是知晓这件事,该有多痛苦。”


    “月长姨娘说我是阿娘的命,虞氏这么多年来对你的喜爱,何尝不是对用心良多,有些事情就该糊涂,何必那么清楚呢。你就是顾锦瑟,是余杭顾家的嫡长女,是金陵虞家的外甥女。”


    顾锦瑟拿起画像,目光呆滞,慢慢地走出去,风吹干了脸上的泪痕,她朝着上房走去了。


    横梁上的招摇与吞吞皆是一惊,“主事怎么又哭了,她突然变得爱哭了。”


    “无关情爱。”招摇说了一句。


    吞吞立时语塞。


    明祎走出来,望向横梁上的两人,目光微凛,“调派人手过来,顾锦桓走出寺庙一步,我便打断你们的腿。”


    吞吞招摇:“……”


    “顾大人怎么办呢?”


    “一年丁忧,明年起复,调离余杭。”明祎说道。若不是身上有孝,她会立即将人调离余杭,可惜,杀人早了些,忘了布局。


    后悔晚矣。


    话音刚落,顾止来求见。


    两人立即从横梁上飞跃而下,规规矩矩地站在明祎左右,顾止大步走近,神色憔悴,眼神清冷深邃。


    明祎凝着他,冬日暖阳在她的身上留下耀眼的光,顾止上前行礼。


    明祎不想见他,她觉得顾止与术决最大的区别便是他爱虞氏,都很懦弱,孝字禁锢他们的思想,他们不敢同父权反抗,酿就了今日的祸事。


    她先开口:“顾止,旁人三年丁忧,我只给你一年时间,明年此时,我会将你调离余杭,至于顾锦桓,青灯古佛才是他的归宿。你可以拒绝,但我有能力让顾家悄无声息的消失。”


    “不是谅解就可以当做所有事情没有发生,倘若顾锦瑟死了,顾锦商疯了,你还会觉得可以谅解吗?”


    顾止不解:“可阿瑟现在过得很好。”


    明祎叹息,是啊,阿瑟活得很好,可那个被自己欺负的孩子却永远不见了。她怜悯地看着顾止:“倘若她早就死了呢,你还会觉得顾锦桓可以饶恕?虞氏反抗不了顾老,你为何不反抗,若是救下顾锦商,虞氏不会这么多年都在为儿子赎罪。”


    明明有机会可以挽救,偏偏碍于父亲所谓的‘孝道’而束手旁观。


    而术决心中有喜欢的人,明明可以拒绝婚事,却看着她的母亲嫁进术家受尽委屈。


    可以挽救的,偏偏不愿。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想起天牢内的生父,她恨透了,但孝让她什么都做不了。


    同样的顾锦瑟,因为虞氏而放弃那个小小女孩的恨。


    顾止震惊,明祎问他:“你明明能救的,为何不救呢。”


    顾止愧疚地无法抬首,明祎冷笑:“如今,我也能救,但我、偏偏不救。”


    一瞬间,顾止觉得面前的女子哪里是一朝丞相,分明是挟私报复的小女子,但他没有力量反驳。


    他沉默片刻:“明相,您是在报复我吗?”


    “算是吧。”明祎大方地承认了。


    顾止失望离开。


    顾锦瑟却送虞氏回自己的宅子,一路上,两人无言,若在寻常,虞氏定会拿着画像调侃明祎欺负她家不懂事的女儿,然后,她看到画像后一言不发。


    回到宅子里,虞氏乳母焦急地走来,老人家身子很硬朗,笑吟吟地看顾锦瑟:“阿瑟也来了,冷不冷啊,快进屋。”


    顾锦瑟微笑,乳母却摸摸她的手,微笑道:“许久不见你,竟长得这么大了,我记得你来余杭的时候那么小,抱着你阿娘的腿不放,雪白的胖娃娃。”


    顾锦瑟鼻尖酸涩,回之一笑,“您随我去京城,可好?”


    “人老了,落叶归根,我怕自己有命去无命回呢。”老人家颤颤的摇手,接着看到虞氏手中的画像:“这是什么?”


    虞氏顺势展开,老人家一眼就认出来,笑吟吟说道:“这是小阿瑟啊,你看小时候多可爱,旁边这人是谁啊?”


    “明相。”虞氏开口说道。


    “小孩子胆子不小,打人了,小时候可欢喜了。”老人家笑吟吟夸赞。


    顾锦瑟落荒而逃,不等虞氏说话就离开,老人家奇怪,虞氏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暗自生疑。


    回到家里,明祎在廊下晒太阳,她愈发像顾锦瑟,无事就躺在躺椅上摇啊摇。


    看到她这么舒服,顾锦瑟抿唇笑了,悄悄凑过去,梁上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致决定留下来。


    顾锦瑟不知两人做梁上君子,走到明祎面前,伸手去抱着她。


    明祎睁开眼睛,瞧了梁上一眼,下一息梁上两人如飞燕般掠过,吓了顾锦瑟一跳。


    顾锦瑟拍着心口,也不作淑女,叉腰就怒骂两人,扣月钱。


    吞吞慌了,刚想回来讨饶,招摇拉着她快跑,“当作没有听见,等到发月钱的时候,她都不生气了,你装作不知道,她还能与你掰扯不成。”


    两人在冬阳下坐下,顾锦瑟一路走来,身子都是暖的,她选择靠在明祎的肩膀上,一同晒太阳。


    明祎一手搭在她的腰上,抬眸看着庭院中为数不多的绿草,淡淡的目光落在充满生机的绿草上,像极了顾锦瑟。


    两人相处不过几月,由春至冬,多年前那段美好的记忆是不属于如今的顾锦瑟,她与明祎相识便是最美丽的季节,吵吵闹闹至今日。


    顾锦瑟闭了会眼睛,眼神酸涩得厉害,她伸手去揉了揉,明祎忽而开口:“你对这里,很陌生,对吗?”


    在顾锦瑟身上,有种不拘小节,看淡权势的淡泊,这样的人不多,适合闲云野鹤。


    顾锦瑟没有回答,反而问她:“你为何信了我的话?”


    “你说的那本话本子在哪里能看到?”明祎同样不答。


    忽而起了风,发丝微扬,搅乱了心绪。


    顾锦瑟怕痒,伸手按住了鬓角的碎发,明祎的长发却飘了过来,她又伸出另外一只手按住了,两只手都不能动了。


    她有些局促,又觉得自己笨,明祎笑了笑,狭长的眼眸里映着顾锦瑟一双通红的眼眶。


    风起,盖过了冬日的阳光,刮在脸上有些疼,两人立即将躺椅搬回了屋内。


    一人抬着躺椅头部,一人提着尾部,两人合力,成功后,两人都笑了。


    风被隔绝在门外,两人靠着炭火,再度躺了下来,有些拥挤,两人只能挤在一起。


    不知不觉间就这么睡了过去。


    顾锦瑟被心思所困,忽而间做了一个梦,梦见真正的顾锦瑟活着,依偎在虞氏身边,然而却与明祎擦身而过。而明祎毁了顾家,杀了顾老,毁了顾止,将顾锦桓溺毙,最后,逼得虞氏母女出家。


    一切都按照命中注定的诡计,明祎狠心报复,顾家家破人亡,虞氏活在痛苦中,她就连虞家都回不去,只能抱着女儿日日泪流满面。


    而明祎呢。


    站在朝堂上怒怼朝臣,压得男儿们抬不起头来,后来,皇帝崩,明祎终于露出血腥的一面,杀术决,毁赵家,兵围东宫,就连太子都没有放过。


    她的狠与疯魔,令整座京城陷入腥风血雨中。


    顾锦瑟很快就醒了,看着身侧温柔的女子,提起的心暂时放下。


    作者有话说:


    刚过完中秋,关于国庆放假就开始讨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