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渐离最近很苦恼, 因为佟阿南总是想把奖金还给他，但他怎么可能会同意。


  　　这几天, 佟阿南给他们上课的时候, 本来都还好好的，但只要他们一提出加长课时，佟阿南的脸色就变了。


  　　虽然最后还是会勉强同意, 但基本上一到下午五点，他们如果再想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明明六点或者七点吃饭也是完全可以的, 陆渐离甚至可以安排食堂专门给佟阿南送餐, 为什么就一定要在乎那一两个小时呢。


  　　是啊，佟阿南也很想跟他说, 为什么就一定要在乎那一两个小时呢, 大家放过彼此, 不好吗？

  　　之后，佟阿南每次上完课，就会找陆渐离沟通, 说要把之前的咨询费退给他，说她能力有限，恐怕无福消受。


  　　陆渐离此时就算再笨再傻, 也明白佟阿南这是什么意思, 打死他都不可能把钱拿回来。


  　　本来, 陆渐离给佟阿南申请这笔奖金, 确实是为了奖励她, 毕竟就光那款高分子材料所产生的价值就远远不止一万块。


  　　不过, 由于佟阿南目前暂时不是他们研究院的正式职工, 虽说都属于军部，但也不能直接以项目奖金的名义发给她，所以才弄了个“咨询费”的说法。


  　　而现在，这笔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奖励了，而是真真正正的咨询费，又或者说是绑住佟阿南的捆仙锁，能让她安心留在研究所给他们讲课。


  　　要不然，陆渐离怀疑，佟阿南很有可能直接撂挑子走人，哪怕黄司令打电话给她，命令她继续留在这里，都不好使。


  　　为此，陆渐离由衷地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多么明智，给佟阿南申请的这笔奖金，真的是太值了。


  　　很明显，佟阿南是明白“拿人手短”这个道理的，既然如此，那还有缓和的余地。


  　　陆渐离连忙联合他下面的几个人一起想办法，想制造个什么机会，让佟阿南把那笔钱花掉，这样，她就不能再想着还回来了。


  　　当然，佟阿南可能自己还有储蓄，而且她丈夫程川看着也不像个穷鬼，也许，她自己另外再掏出一万块钱退给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这个性质就很不一样了，自己辛苦挣来的钱，跟平白无故的天降横财，花起来，能是一个感觉么？


  　　实际上，陆渐离完全想多了，程川再有钱，佟阿南也不可能拿他的钱去还给研究院，如果她真的把那一万块钱给花了，估计只能乖乖地给陆渐离打工，再不会闹什么情绪了。


  　　所以说，陆渐离这算盘打得不要太精明。


  　　佟阿南还不知道，已经有人在背后帮忙惦记她的奖金该怎么花，她现在正跟程川在食堂吃饭，旁边还跟着一个非常没有眼力劲的程守光。


  　　程守光几乎每天都要跟他们一起吃饭，除了睡觉不在一起，其余时间恨不得时刻黏着佟阿南，搞得她是烦不胜烦。


  　　你说你跟着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时刻问她各种问题，之前上课的时候难道讲得还不够清楚吗？

  　　这就仿佛有一个人不停地在你耳边追问，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为什么人类要长头发；为什么猪不长头发……

  　　总之就是各种奇葩又幼稚的问题，就跟刚学会说话的小屁孩一样，对周围的事物充满了新鲜和好奇。


  　　但以前不会说话，所以不能问，现在好不容易能开口说话了，便缠着爸爸妈妈每天要问无数遍，十万个为什么都嫌少。


  　　程守光心里想说，可不就是这样么。


  　　之前是不知道有这么多奇怪的知识点，所以都是按照他们以前固有的思维在思考问题，展开研究什么的。


  　　但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了他们这些神奇的事情，他们自然就像好奇宝宝一样，忍不住想要弄清楚。


  　　这就好比，以前苹果落到地上，大家都觉得很正常，没什么了不起的。但牛顿却因此发现了万有引力，并把这些告诉了大家，那么大家自然很惊喜，便还想挖掘更多，于是才有了之后各种各样的物理学分支。


  　　而佟阿南身上就有很多这样的“新苹果”，程守光他们这一辈子都在研究“苹果”，想拿几个新品种的苹果尝尝，也很正常，就算不给他们吃，那在旁边看看也行。


  　　所以，程守光才会仗着自己是佟阿南公公的身份，厚着脸皮天天跟着她。


  　　陆渐离和陈正宇自然也想来，但被佟阿南无情地拒绝了，程守光能跟着，那是看在程川的面子上，他们两个要是再来，那她还要不要吃饭休息了，非得累死她不可。


  　　那些幼儿园老师可是最累的，尤其面对的还是陆渐离他们这种超级好奇多动的宝宝。


  　　陆渐离：……之前不还是小学生么，怎么现在一下子就变成幼儿园的了？


  　　佟阿南：闭嘴！


  　　程川知道佟阿南不喜欢这样按部就班的天天给别人上课，也不喜欢他爸天天追着她问问题。


  　　但一边是媳妇，一边是老爸，他夹在中间，也不好多说什么，而且他还无法代劳，所以，只能在平时的时候，尽可能把佟阿南照顾得好一些，比如给她买好吃的零食。


  　　于是，研究院的这些人总能看到佟阿南在上课的时候，光明正大地吃零食，甚至还一边嗑瓜子一边讲课。


  　　这就好像，下面的人正在苦思冥想、认真思考一加二到底等于几的时候，旁边却有个人翘着个二郎腿，在你面前不停地嗑瓜子，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真的很欠打。


  　　更可恶的是，她还会在旁边时不时来一句：“这么简单的问题，傻子都会，你们还要想这么久，连傻子都不如。”


  　　你就说，气不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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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陈正宇给陆渐离出了个主意，可以让佟阿南赶紧把那一万块钱给花掉，那就是，买房。


  　　这个时候的房屋基本上属于各个单位所有，但单位又基本上都是国有单位，所以，房子很少有人买卖。


  　　但凡事总有例外，有些单位为了奖励那些有杰出贡献的同志，会奖励他房子。


  　　不是之前那种只是给他居住，但所有权还在单位手里，这种奖励给他的房子，是允许他私下买卖的，也算是一种变相的金钱奖励。


  　　这种房子只要单位在房管局登记备案，私人就可以办理转让，也会给所有人发放专门的房屋产权证明。


  　　而陈正宇他们家附近，正好就有一个人想要卖房子，是他老伴儿跟街坊邻居们闲聊时知道的。


  　　当然，街坊们都不看好这事儿，毕竟房子单位会分，就算现在没有，等再多上几年班，迟早都会分到的，谁还自己掏钱买，那不是傻子是什么。


  　　这个卖房的同志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没办法，家里老父亲得了重病，需要一大笔钱动手术，只能将房子卖了。


  　　房子毕竟是个大家伙，尤其是他这个房子还是个四居室的大户型，有将近一百二十个平方，跟一般人家里只有三四十的那种不一样。


  　　所以，总价不便宜。


  　　现在的人卖买任何东西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银货两讫的，不存在什么分期付款之类的。


  　　能一次性拿那么多钱出来的人可不多，所以，这房子也不是那么好卖的。


  　　现在谁家里不是勒着裤腰带过日子，每个月赚的那点工资，吃喝拉撒还不够呢，哪里还有闲钱买那么大的房子。


  　　家里三四十平方也够住，哪怕孩子多，在客厅摆几张木架子床就行，要是女娃长大了不方便，那就拉个帘子，一样能住，反正早晚会嫁出去，而且家家户户也都是这么过的，大家都觉得很正常。


  　　于是，这房子就一直拖着没卖出去，那位同志不得不找人到处去推销，还说谁帮忙介绍成功的，给中间人二十块钱奖励。


  　　二十块钱，在这个目前人均只有四五十一个月的时代，可谓是一笔巨款。


  　　而且，四五十一个月还算是好的，大部分人是被平均的那一个，有些临时工的工资都还没有二十块呢。


  　　金钱的刺激效果还是很明显的，消息放出来后，那些七大姑八大姨都在积极为他奔走相告，于是，这事儿就传到了陈正宇老伴儿张金花这边。


  　　张金花家里虽然不缺这个钱，毕竟陈正宇和家里儿子都能挣钱，但哪有钱送上门来还往外推的道理。


  　　张金花平时也没事，反正闲着也闲着，不就是说一嘴的事么，万一要是成了，她就能得二十块钱，就跟天上掉馅饼一样。


  　　于是，她就立刻打电话给陈正宇，让他也帮忙去问问。


  　　现在，大伙儿再也不说自己掏钱买房是傻子才干的事了，还说如果哪个小伙子能有一套这么气派敞亮的大房子，那肯定有好多漂亮姑娘愿意嫁给他，说亲的时候肯定一说一个准。


  　　而陈正宇的研究院里不就有很多单身小伙么，而且他们单位福利好待遇高，这些人平时肯定能存下不少钱，所以，张金花就把主意打到这边来了。


  　　她这也算是歪打正着，陈正宇一听她说起这事，便立刻想到佟阿南。那房子只要六千块钱，而佟阿南有一万块的奖金，绝对买得起。


  　　陆渐离听了他的话，也认为这是个好主意，甚至还觉得对方卖便宜了，最好能直接卖一万，把佟阿南的奖金掏干才好。


  　　卖房的那位同志要是知道陆渐离这么想的话，估计会哭笑不得，就这定的六千，都还一直无人问津呢。


  　　要是定一万，估计连帮他推介的七大姑八大姨都不愿意再干了，这不明摆着坑人么，谁愿意花这么多钱买个破房子啊，还不如等着单位分。


  　　而且，他心里真正的期望值只要五千五就行，要是对方还不同意的话，五千也行，就算他能耗得起，他爹那边也等不起。


  　　陆渐离现在突然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给佟阿南申请那么多奖金，早知道少给点就好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现在能找到一个花大钱的机会，还真挺不容易的。


  　　市面上的物价，全都是定死的，而且光有钱还不卖，必须得有票，每个月每位居民的票也都是有定额的，不仅如此，大部分票还都写明了有效期。


  　　比如鸡蛋票和火柴票，当月发的就必须当月用掉，要是过期不用，那就自动作废。


  　　所以，想要大量屯票，然后一次性去买，也是不现实的。


  　　现在好不容易碰到个卖房子的，虽然六千是少了点，但总比没有好，于是，陆渐离在当天结束课程后，便跟佟阿南说了这事。


  　　当然，他说的是，陈正宇老伴儿的朋友来找他帮忙，他看在老陈的面子上，才厚着脸皮来做这个中间人的，想到佟阿南在京城还没有房子，便过来问问她。


  　　其实，如果佟阿南真的想要来京城定居，房子的事情根本无需操心，以她的能力，军区研究院或者国家科学研究院肯定愿意给她分房子，多大的都行，随她挑。


  　　而且也不用等她工作满多少年才分，来了之后立马就安排。


  　　陆渐离连一万块钱的奖金都舍得，难道还会舍不得那几百几千块钱的房子么，但他现在绝口不提这些，一门心思只想让佟阿南赶紧把钱花掉。


  　　或许，他现在还有点后知后觉，当初他压根就不应该给佟阿南申请奖金，直接给她房子不是更好。


  　　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好，因为分给她的房子，她可以随时退给院里，但她自己花钱买的房子，是不好退的。


  　　所以，以后还是直接发钱吧。


  　　陆渐离过来说的时候，程川也在旁边，他也觉得买房子挺好的，要不然佟阿南天天想着把钱还回去，然后跑路，他也很无奈。


  　　偏偏陆渐离和程守光他们不敢直接跟佟阿南说，都跑来跟他说，叫程川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安抚住佟阿南。


  　　程川知道佟阿南是个有原则的人，拿了钱就肯定会办事，要不然，她完全可以耍赖不还钱直接走人。


  　　毕竟她这个所谓的咨询费，只限于她发明的那款新材料的咨询，现在很明显已经超纲，她完全有理由拒绝再给他们上课。


  　　但佟阿南没有那么做，虽然心里有点烦，嘴上也说了无数遍要跑路，但每天还是兢兢业业地按时按点去上课了，上课的时候，也非常耐心地给他们答疑解惑，一点没觉得麻烦。


  　　佟阿南曾跟他说过，烦归烦，但咱既然拿钱办事，就要有个办事的态度，这点原则性，她还是有的。


  　　只是，想拖堂，那是不可能的；想开一对一辅导，那也是不可能的，给再多钱也不行。


  　　佟阿南现在对这个奖金那个奖金的，特别敏感。


  　　所以，当程守光也想学陆渐离给佟阿南发奖金的时候，佟阿南果断拒绝了：“我又不是你们单位的人，干嘛要给我发奖金，就算要给，也不是直接给我，而是给军区研究院。”


  　　至于之后军区研究院会不会再以什么名义给到佟阿南，那就不好说了，不过，佟阿南肯定不会再跟上次那样，想都没想就收下。


  　　这次，她起码要先考虑个三分钟，才能收下。


  　　但可惜，程守光并没有想得那么深远。要他给军区研究院钱，做梦去吧。


  　　本来搞科研就很费钱，哪怕他们每年都有财政拨的专项经费，但那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院里那么多项目呢，他们自己都还不够分，怎么可能白白送给竞争对手。


  　　别看现在他们两个研究院的人能相敬如宾地一起坐在佟阿南的课堂上听课，平时还能一起讨论学习心得，但大家你追我赶的劲头还是不变的，谁都不愿意比对方落后，私底下都在暗暗较劲呢。


  　　于是，佟阿南等了很久很久很久，都没看到陆渐离再来给她送奖金，便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原来之前程守光说要给她奖励是假的，人家压根没给军区研究院这边钱。


  　　敢情这是在逗她玩呢？


  　　佟阿南没想到，程守光是这样小气的人，跟陆渐离比起来，简直差远了，同时对国家科学研究院的印象也不咋地。


  　　如果，以后两家单位同时向佟阿南抛出橄榄枝的话，估计她肯定想都不想就会选择陆渐离这边。


  　　程守光还不知道自己此时一个本以为无足轻重的决定，却让国家科学研究院错失了佟阿南这样一个人才。


  　　陆渐离要是知道的话，估计做梦都得笑醒。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诱导佟阿南赶紧去买房。


  　　由于陆渐离和程川两人的游说，佟阿南终于下定决心将那房子买下。


  　　陆渐离甚至破天荒地答应给她放半天假去办手续，平时可是巴不得她二十四小时都在给他们上课。


  　　佟阿南心想，果然，就算是陆渐离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也逃脱不了世间的人情世故。


  　　于是，佟阿南去看了房子后，觉得很满意，就非常干脆利落地付款了，连价都没还，也算是给陆渐离一个面子，把对方卖房的同志都激动坏了，还主动把自己用不上的一些家具送给了佟阿南。


  　　其实，佟阿南压根看不上那些旧家具，不过，知道对方是好心，而且还是陆渐离认识的人，佟阿南也没说什么了。


  　　反正没多久佟老三和佟大壮就要过来了，正好可以让他们帮忙收拾屋子，把那些没用的东西全部丢掉。


  　　至于佟阿南自己，那是不可能会去收拾的，她现在住在军区招待所里，舒服得很，才不会在这么个大冬天去干那些脏活累活。


  　　买完房子，办好手续后，佟阿南还特地给佟老三发了个加急的电报，叫他赶紧上来干活，反正他们本来就准备到程川家里过年的，也就没必要在乎这一天两天的了。


  　　其实，佟阿南想不明白为什么程川想要邀请佟老三他们来京城过年，难道这个世界都是这样的风俗，结婚第一年，女方家里人都必须到男方家里过年？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风俗，程川本来也没想喊他们上来过年，毕竟他知道春节对华国人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佟阿南的爷爷奶奶也还全都在南山村。


  　　所以，他当时说的是，想邀请他们过年前到京城来玩一玩，毕竟他跟佟阿南都已经结婚了，不能让岳父和小舅子连他家大门往哪边开的都不知道。


  　　而他平时训练任务重，只有这段时间有空，再说了，佟大壮也还要读书，不可能为了来京城玩就随便请假。


  　　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佟老三和佟大壮就说他们愿意来京城这边过年，还叫程川家里不要太客气，都是一家人了，不用准备太多东西，能沾点荤腥就行。


  　　既然岳父他们都这么说了，程川还能怎么办，只能应下呗，虽然感觉有点怪怪的，但也不是不可以。


  　　程川还跟程守光说了，让他去通知杨桂芬，他可不想听他妈唠叨。


  　　程守光：不许说我媳妇唠叨！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