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发踪指示为何功
作者:admin      更新:2023-05-10 18:48      字数:12686
  今川军士卒二百,加上据守高地立营。绍田常陆介只带了三百多人,想要强攻下来并非不可能,只是伤亡太大,不能和他们硬打,久需用智取。


  根据昨日今川军的表现,绍田常陆介认为今川军尽管占据地利,但是缺少旗本常备,并且远不如他所带领的军队精锐。因此,他听从了自家侄儿的建议,没有急着再次发动强攻,而是昨夜就派人悄悄从远处浅滩徒步渡河,伏兵在今川军营砦左近一处密林之内,偃旗息鼓,静候良机。


  他采取这个战法,与长尾政景对付武田军的‘野伏战法’,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想办法赚敌兵出营。派野伏队伺机而动,用最小的代价来达到全歼敌军的目的。


  就在绍田重高离开今川军营垒的同时,河对岸越后军本阵借着风雪弥漫,故意让牛马拖着柴草来回走动,造成大部仍在的错觉,营外南面,越后军伏兵处。


  这一座凸起的高坡,四面的平野上长满了参天的大树。落叶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连成一片,如同突立的木墙挡住吹来的寒风冷雪。越后军士卒收齐了旗帜,掩藏此间,他们都带着兵粮丸充饥,即便吃饭的时候,也不生炊烟。


  高坡上有几名眼尖的足轻负责警戒,为了防止被营内的今川军发现,派兵过来侦查,领兵的武士连取暖的篝火都没有让人生,全靠身上的寒衣硬抗,藏兵的位置正好与木桥成掎角之势,互相可以响应,这样即便野伏队突袭不成,也能从容退回。


  绍田常陆介也是个老於行伍的部将。


  对比越后诸将,他称不上勇猛,也不算多智。唯一的优点就是个‘稳’。


  兴兵合战,临阵对敌,处处布置的四平八稳,不贪有功,先求无过。他之所以能被派来协助长尾政景经略更及郡,除了是安堵在越后、信浓两国交接地的有力国人外,行事稳当,正为主要的原因。


  不过,今时非比昔日。


  眼见着村上义清、岛津三人众这些后来投奔长尾氏的信浓国人众,在军中占据了越来越重要的地位,同时越后的国力愈发强盛,对外不断开疆拓土。


  绍田常陆介这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老将,逐渐开始被排挤出长尾氏重臣的行列之外。


  想当初,越后内乱,长尾景虎初任家督之时,正是依靠麾下宇佐美定满、中条藤资、大熊朝秀、本庄实乃、直江实纲、山吉行盛、绍田常陆介、古志长尾家的长尾景信这八家最受信用国人众的兵马和支持,迅速控制越后国稳定局势。


  时至如今,越后军马三万。


  当初的越后八人众,却因为各自的身份与实力,产生不同的因缘际遇。


  拥有策立之功的中条藤资、宇佐美定满和一门亲族的长尾景信不用去说,一个担任七手组大将,一个作为军师奉行,另一个则担任一门众笔头家老,地位最为显赫,可谓长尾景虎一人之下,越后国万人之上。


  而当初首倡义举的大熊朝秀因领地纠纷与同为八人众的本庄实乃因为领地问题发生纠纷,没有受到公正对待,而发动叛乱,最终逃亡武田家,也不用去多说。


  只说另外四人,也是或有加封,或受重用。本庄实乃作为长尾景虎的侧近重臣获得极大的权力,同时兼任军学老师,关系亲密。此番出阵川中岛,他又负责押送粮草,保护粮道,总督后勤诸事,一人兼任数职,权势炙手可热。


  直江实纲作为越后有力的国人众,主要负责统率长尾景虎的直属旗本及管理诸家臣的军役动员,并且拥护有功,成为谱代中最具影响力的重臣。且与中条藤资、宇佐美定满一样直接参赞军事,总览一线战事,并且还早就与山吉行盛一并担任长尾氏直属常备旗本‘车悬众’的一备大将。


  要知,长尾景虎帐前车悬五备皆为精锐中的精锐,非亲信,不能任其大将。


  想到此处,绍田常陆介反观自己,忠勉奉公多年,却没有得到多少实际的加封,也被一直排挤在春日山城之外,镇守信浓安云郡的平仓城。虽名为镇守要城,但实则形同放逐,远离中枢,这回出阵信浓,居然连个偏裨胁将的位置都没得到任命。


  谁没有几份功利之心,他亦是当年拥立国主的功臣,再与其他人相比,就连叛乱前担任‘段钱方’主管税收的大熊朝秀都比不过,高下立判,现在更是被拆分军势,要受人驱使差遣。


  每每思及此处,绍田常陆介难免心事重重,以至于在战前居然有些心绪不宁。


  前阵子,幕府使者前来春日山城传达公方御教书,请长尾景虎率兵上洛与近畿十国大名联兵讨伐三筑,虽因武田信玄侵攻北信浓,导致了川中岛对峙,未能成行,但公方派遣使者的举措,以及流露出有意让长尾景虎继承山内上杉氏家名,担任幕府相伴众、关东管领的流言,却是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如今幕府衰败,各家大名持兵自雄,割据混战的现状已成定局,公方除了所谓的‘天下大义’和职役虚名之外,根本拿不出手什么像样实际利益,来拉拢地方大名。


  越后长尾氏是少数不多,还坚持每年派人上洛参觐的地方大名,长尾景虎作为一国之主,遥领的官位上升意义不大,就算加封近卫府少将,难道还能真个调他入京述职不成。


  就地方任职来说,与武田信玄、今川义元等大名的一样,已经是身领本国守护役职,唯一对长尾家还有吸引力的就是关东管领之位,既然如此,为了敦促长尾景虎赶紧结束与武田家在川中岛的对峙,会不会就直接送上一顶‘关东管领’的白伞袋,遮在长尾氏的头上,实在难讲的很。


  相比领国,长尾景虎掩有一国三郡六十万石,比各自困缩下国的丹后一色、若狭武田加起来还不足二十万石可要大上三倍,当年两上杉氏鼎盛时期也不过如此。


  这样看来,别说作幕府相伴众,就是直接出任关东管领,也是绰绰有余。


  当然,这仅仅这是军中流言,至於到底会不会被幕府册封为关东管领,还在两可之间。然而,军中既然已经出现了这种议论,幕府肯不肯册封,又有何区别?大可如镰仓公方时期的几位上杉管领一样,诸将拥立,自表管领就是了。


  下层武士们甚至都开始在讨论,到时候长尾景虎应该改叫什么名字比较好。有的说该叫上杉景虎,也有的说既然继承山内上杉氏,就该更换通字,改名叫上杉宪虎。还有的人则认为只会拜领上杉宪政的‘政’字,改名为上杉政虎才对。


  讨论的煞有介事。


  假如真的所言为真,长尾景虎出任关东管领,麾下文武家臣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绍田常陆介可不想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走大熊朝秀的老路,遭到内部辗轧,被彻底排挤出局。这也是他为何急于获取战功,想要重新回到春日山城担任家老的原因。


  对岸的今川军虽然人数不多,但‘东海道第一弓取’今川家军势这个名头就足够拿出来吹嘘一番,绍田常陆介按刀出离营帐,独立霜雪,举目而望,一轮红日正跃出山巅的林木从中,北风一吹,越后军营中的各色幡旗飒飒响动。


  “叔父,已经做好准备可以动身了!”


  越后军来的匆忙,营砦并不像对岸今川军那样刁斗森严,但亦是整齐森立,士卒营帐大多在两侧,粮秣等重要辎重,多都存放在中军帐旁边单独搭建的两个较小的帐房中。


  绍田重高带人将几辆大车全部装的严严实实,只不过里面不是用来赎买尸首的钱粮,而是淋满火油的干柴茅草,只要能骗进今川军营内,负责奇袭的死兵就会纵火驱车,将整座营垒除了矮丘以外的地方,全都冲撞荡平。


  见自家叔父有些心不在焉,绍田重高又催问了一句“叔父可有心事?”


  绍田常陆介无子,自己这个侄儿就是日后的家督继承人,见他来问也不隐瞒,说道“北信浓激战正酣,关东兵乱又起。北条家攻袭上野甚急,栗田城武田军,虽然屡战屡败,但得今川援军相救,兀自可以坚持。政景公远来,兵临更及郡中,已有多日,至今未能拔克孤城,你我叔侄本就受到小人排挤,若是此番独立出阵,还不能立下些醒目的功绩,越后国中恐再难有立足之地。”


  绍田重高了然的一笑,开解道“世事无常,皆有缘法,叔父何必介怀不放?须知主公雄杰义将,你我不过马下蟾蜍,如何能追及腾踏飞黄,忠勉奉公才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绍田常陆介点头,算是认同自己侄儿所言。


  “栗田城内的武田败军,逞一时之气,难以持久。景虎公为‘义礼’兴兵讨贼,拯士民于水火之中也。官军所到之处,百姓无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自古以来得民心者,方可略取天下,有此大义在手,这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吾家以不足五百士卒,败彼两千之众,更是助政景公旋即收复一郡,如此大功,实在已比川中岛诸将每日坐观川水,强上许多了。”


  最开始发兵援助岛津家的,并非是长尾政景的上田众,而是一直守备安云郡的绍田常陆介,也是绍田重高最早开始帮助岛津氏调略同族分家寝反,由此开始了北信豪族纷纷倒戈,竞相来投的大好局面。故此,绍田重高才会有“吾家以不足五百之众,败彼两千”的说法。


  只是正如绍田常陆介所担忧地那样,送去长尾景虎处的军报对他叔侄二人的功绩,只字未提,仿佛军中从未有这么两个人一般。


  绍田常陆介叹了一口气,说道“千兵卫莫要取笑你家叔父。即便是我军大胜,也只是收复失地,如何与川中岛诸将败克武田军的战功相比?”自家侄儿的这番话,勾起了他的烦忧,长吁短叹,负手踱步,升起的日头拉长了他的影子,让他愈发的焦虑、烦躁。


  “叔父此言谬矣,川中岛诸将败退武田,固然劳苦功高。但是,此本就是他们的分内之事。叔父临危受命,救援矢桶城,不战而退却武田,却是谋国上将才能做到的大功!昔太祖高皇帝云夫猎,追杀兽兔者狗也,而发踪指示兽处者人也。今诸君徒能得走兽耳,功狗也。叔父固然难比萧大相国,但发踪指示之绩却是显而易见!”


  话说到这个份上,索性也无外人在场,绍田重高便将心中思虑多年的肺腑之言,全部实话相告“我绍田氏的根基不在于跟同僚结党营私,甚至也不在于景虎公的看中,而是长年盘踞信越两国边境的地利,以及在北信浓的士民声望,只需要苦心经营这两者,不论谁当越后国主,亦或占据信浓,都不能小觑我绍田氏的地位,为了虚名假利,就抛下本领跑去春日山城摇尾乞怜才是荒谬至极!”


  “只要北信浓一日不定,上安云郡就始终是我绍田家的囊中之物,在此乱世,难道还有什么高官厚禄能跟获得更多安堵宛行相比么?”


  绍田常陆介霍然醒悟。是也,同被边缘化的大熊朝秀,可以说是为长尾氏披肝沥胆,削尖脑袋想要挤进春日山城获得一席之地。


  最终如何,还不是受到其他家臣的联手打压,最终忍受不住,愤而勾结武田发动叛乱。


  绍田家为何能独立保全,还不是他这么多年任劳任怨,呆在北信的山沟里,替长尾家镇守着平仓城,监视安云郡国人动向。


  看了一眼自家的侄儿,赞叹的说道“身在局中,反倒是难以自知,千兵卫你说的不错,那些个小人再是排挤吾家,只要安堵宛行不失,我绍田家始终是能长盛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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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常陆故施真田计,丹波坐视泰平陷

  绍田重高顾盼神飞,见到自家叔父复又振作奋勇,观望鱼明川对岸的今川军说道“我方才入敌营查探,今川军营盘虽然稳固,但守军羸弱,多数甲兵不全,若今川军都是如此,那之前围攻泰平寺,村上羽林匆忙退兵却是有些太过谨慎了!”


  绍田常陆介经过昨日交手之后,对此颇为赞同,如是忧虑今川军援救,贸然交战会折损兵马的话,只撤回人数偏少的野伏队就是了,围困泰平寺的二千众,根本没有必要匆匆离返,只要本队大军跟进,就能迫止栗田城援军,甚至还可以借此机会布下埋伏,将今川、武田两家最后的一支军势彻底歼灭。


  那时候武田信玄,只有仓皇逃命的份,又岂会於海津筑城,让越后军落得今日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说到底还是长尾政景为首的这帮上田众私心作祟,名为谨慎,实则养寇自重,心中不由对这群贪墨自己功绩的奸佞小人,更加痛恨。


  此刻金乌东升,雾气非但不见消散,反而愈发浓厚起来,这也是信浓国群山环抱的独有天气。


  三辆牛车前后而行,打着火把的车手如同暮色夜空中浮动的星火,十几名披坚执锐的旗本常备紧随其后,今川军杂兵排列密集,整齐的阵列准备抵御对方可能会发动的奇袭。


  守营的土犬嗅觉灵敏,能闻到常人察觉不到的火油味道,焦躁的不停来回窜动,拽动锁链哗哗作响,发出阵阵吠叫。


  负责守卫营门的也改换由更稳重的北庄万次郎,而长谷川隼人和小野忠明分别带领两组杂兵,监护两侧,只要来人稍有异动,就一拥而上,将其拿下。


  看到土犬异常躁动,再看越来越近的牛车,在联想到高举的火把,脑海中一个不太可能的想法,一闪而过!


  高师盛面色大变,失声叫道“不好!快散开!”


  ··········

  泰平寺外人嘶马喧,卷土重来的村上军再次列好阵势,正式展开了又一次的围攻,上千名足轻呐喊着,在武士的带领下向建在高地的寺院涌来。寺内寺外,幡旗飘扬,铁炮响发雷动,滚木礌石投掷而出,发石机投掷出去的木石,呼啸着落在彼此的头上。


  强弓劲射,箭矢如蝗。


  战国时期军队配备的箭矢除去惊骇敌军的鸣镝矢外,多是一种是又细又长的,穿透能力强柳叶剑矢。将近一米长的箭杆,在射程的距离内,能够轻而易举地穿透卷腹,射杀敌我双方躲避不及的士卒,箭矢射入人体内,发出“噗噗”的闷响。


  正如猛牛之称,村上义清连试探性的掩攻都没有,望楼下的侍从挥舞马印大旗,催响太鼓,吹动法螺,一队队的士卒的呼喝声惊天动地,冒着如雨矢石,向着山寺薄弱处发动排山倒海般的猛攻。


  藤堂虎高提枪而立,他身边有步行使幡,向着村上军强攻的方向,频频射出鸣镝,提醒防守的士卒们该防守的重点位置。


  一支箭矢,由寺院门下射来,力道甚猛,大约应是从强弓中射出来的,贴着藤堂虎高的面颊,一掠而过,深深地刺入了矢仓的堞口的护板。周围扈卫的旗本,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按照武田家军法,主将阵亡,担任护卫的旗本皆斩。


  而藤堂虎高,面对如蝗的箭矢,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

  当高师盛一声断喝,三辆燃火的牛车,已经卷起铺天盖地的烟尘,向着营砦滚滚冲来,却是用火牛车来冲阵,让人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两头牛拉着一辆车,每辆牛车上站了三个人,除去一个驾驭牛车,两个人分列左右,各自手持长枪,腰悬太刀。


  河对岸突然战鼓雷动,三辆牛车跟随鼓声,奔驰疾行顺着辕门前宽大的土路,气势汹汹,直往今川军营垒众冲去。


  “这,这······”


  车战之法,在秋津可谓前所未闻,只在汉本古籍中见记载,得知是盛行於春秋战国的一种战法,武田家的军师真田幸隆在经略上野的时候,也曾用过火牛破敌,但那是在野战,而非攻营。


  未曾想到绍田重高现学现用,效仿真田幸隆的故计,用火牛来撞开今川军的营垒,果然惊世骇俗,让高师盛呐呐无言,几疑梦中,好在很快醒悟过来,连忙呵斥士卒向辕门两侧散开。


  战鼓与牛叫声,响彻天地。牛车排成一字,冲破了辕门简易的木栅栏,分头奔走。


  牛的奔跑速度与战马不能相比,但短途的冲刺,还是很快的,闯入营内横冲直撞,将一名躲闪不及地守门杂兵直接撞翻在地,然后牛不停蹄,从对方的身上踩踏而过。


  连牛带车何止千百斤重,受伤的杂兵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牛蹄踩住他的大腿,伴随着“咔嚓”的脆响,腿骨被直接踩断,发出凄惨哀嚎。


  呼声未毕,接着滚滚车轮毫不留情地从他身上碾过,鲜红的血四处溅射,洒在驾车的死兵身上,惨叫声随即戛然而止,只留下一具被蹂躏到惨不忍睹的尸首。


  这个死法太惨烈了,今川军的杂兵多是流民出身,看得心惊肉跳,若不是早有吩咐,大多数士卒都及时散开,躲在木栅栏后,这会儿估计已经直接被牛车撞得溃不成军了。


  饶是如此,高师盛看到这牛车奔腾的场面,也不由面色发白,悔恨为何自己为何贪图省事,为了方便列阵枪衾,就将营门前的道路留的那么宽,给了对方可趁之机。


  高师盛等人还本以为,会是装作押运阵夫的旗本常备暴起夺门,然后接应越后军大部队进攻,不过也实在火牛冲阵,这种战法实在太过於难以猜测,而且不是用於野战,而是冲营,当真是出人意料。


  三辆燃火的牛车风卷残云也似,在狭窄的营砦内横行无忌。那奔牛粗重的喘息、发红的双眼,奔驰贲张肌肉,无不给营内的守军造成了巨大的惊恐。


  牛车上的死兵,不停向营内各处抛掷火把,引燃帐篷,试图制造更大的混乱,亦或抽枪刺杀奔逃的杂兵。


  需要转向躲避拦路拒马的时候,有辆牛车碰到了掉落地上的长枪,车手虽然胆气出众,但到底是训练不足,快速运动中,无法保持车身的平衡,一侧的车轮翘起,踉踉跄跄将速度降了下来。


  内藤光秀趁机射出张弓射箭,将那名车手直接毙命,仰首瘫倒车上,失去驾驭的牛车随即倾覆翻到,连车带牛带人,千百斤的重量摔倒在地,砸出弥漫的烟火雪尘,连滚带翻,又接连撞到好几处栅栏、营帐,一时间杆木翻折。


  另外两辆牛车的死兵,见道路不靖,干脆先后纵身跳车逃走,刚一落地,还没等翻滚着起身,就被乱枪刺死,敌兵好杀,奔牛难以降伏。


  这两辆火车在受惊奔牛,在营地内横冲直撞。躲避都来不及,哪里有人上前靠近阻止,纷纷往高坡上爬,高师盛连忙让人放箭射杀。


  好在弓手和铁炮侍都站在高坡之上,牛车冲不上来,耕牛皮糙肉厚,不中要害,一箭难死,受伤的牛,反而越发暴烈,又撞了两半圈才自己压到不知什么物件,翻车栽倒。


  跟随在后的越后军之前见死兵得手,将敌军营垒全部撞毁,就想发动抢攻,但畏惧火牛也是不敢上前,现在车毁牛亡,不用吩咐,就主动抓紧战机,向营内冲去。


  矮坡上早已等待多时的弓手伸臂展弓,仰天而射。


  越后军前队长楯手立刻矮下身行,举起楯佩,掩护自己的同时,护住了后边同伴。就好像稀疏的雨滴,打在屋檐一般,大多坠刺其上,只有内藤光秀和高师盛两人射出的重箭,见缝插针似的穿过长楯、束栅之间的空隙,精准命中楯后的士卒。


  一人被射中臂膀,另一人则更不走运,被穿透了脖颈。


  第一波箭矢过后,故意放敌近前后才发射铁炮又至。因为距离更近,铁炮的杀伤力更强。许多长楯都被铅弹打碎,好几个士卒举着长楯的手,都被崩飞的碎木划伤,鲜血横流,却没有一个人叫痛,更没有一个人扔下长楯。


  “大人,敌军将近如何应对!”


  “列阵御敌!”高师盛没见过这种阵仗,猛然之间,也想不出办法。既然想不出办法,就按照往常训练的方法,用枪衾御敌,先稳住阵脚再说。


  好在多数杂兵在牛车冲来前,都躲避甚远,这会儿根据太鼓声,在武士的约束下,匆忙在还未被牛车摧毁的木栅后集合,列阵枪衾,矮坡上的旗本在得到命令后,纷纷拔刀砍断绳索,投下滚木阻挡越后军的进攻,为枪衾列阵争取时间。


  长楯能防住箭矢、铁炮,却根本挡不住从矮坡坠落下来的滚木,十几根碗口粗,镶嵌铁钉的滚木砸落,顿时扫到冲在最前面的一片士卒,给越后军的进攻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也仅仅只是些麻烦而已,滚木很快就停了下来,越后军奔至阵前。


  老练的旗本常备,在冲锋开始的时候就逐渐放缓脚步,放任被血勇冲昏了头的杂兵先打头阵。最前方的杂兵,已经已经冲到二十步以内的地方,挥舞着刀枪,破烂的衣甲,大张的嘴里不知是呐喊还是咒骂,全然不似昨日怯懦的模样。


  短兵护住两侧,长枪顶上。


  两军的长楯手托举楯佩,如同泥石奔流,又仿佛江河决堤,最前头的旗本队用进全部的气力狠狠地冲撞在一起,而后半跪在地上,相互角力,同时身后的数米长的镰枪也纷纷透过盾牌上的枪眼,穿透刺出。


  喊杀声让人为之色变。


  ·········

  放眼望去,泰平寺下,进行围攻的村上军士卒无边无际,数十架长梯搭在墙头,披挂大铠的勇猛武士开道,担任围攻主力的足轻,紧随其后。


  成百上千的村上军士卒,蚂附攀爬丈高的院墙。身后,是全军总大将村上义清派出的目付队,虎视眈眈;面前,是如林的长枪不停抽打戳刺,几乎每时每刻都有进攻的士卒从长梯、院墙坠落,顺着鸟居前的御道滚下山路。


  巨大的伤亡,让敌我双方彻底陷入了疯狂。村上军的攻势非但不见迟缓,反而比之上次围攻猛烈数倍不止,打的武田军几乎招架不住。


  村上义清领兵纵横信浓多年,自然看出来栗田城武田军设立外围营砦,进行死守的目的。数千大军困顿城下,时日一长,军力必疲。栗田城内还有上千武田军蓄势待发,军力一疲,莫说克敌,到时候恐怕连自保都会困难。


  因此派出一队马廻众,督战监阵,催逼士卒亡命死战。


  从倾向速攻的方面来看,村上义清与绍田常陆介的看法一样,对长尾政景拖沓不进的行为很是不满,虽然不认为上田众是在养寇自重,但保存实力的做法却是有目共睹。其实也不奇怪,毕竟上田众远在越后,与武田家没有实际领地冲突,所以不像北信浓诸家豪族那样急迫的击退武田军,夺回居城。


  更及郡内的越后军,主要是越后兵和信浓兵两类,当军中意见产生分歧后,自然容易造成隔阂,让既定的战略出现偏差,甚至根本无法执行的情况。


  因此这回双方分兵而动,长尾政景继续野伏可能出现的援军,而村上义清负责再度围攻泰平寺,既然因为这些营砦碍事,不能决战,那么干脆就变虚为实,抢先将泰平寺等营砦一一攻克,直接兵临栗田城下。


  村上义清之所以停兵多日,正是在赶制长梯、发石机等攻城要用到的器械,这时使用器械围攻,立刻事半功倍,尤其是摆在寺外的十几架发石机,集中在一处后,猛烈的轰击着倚靠寺院高墙,临时搭设的矢仓。


  火石迸发,硝烟遮目。


  每有铁炮发响,皆是惊天动地。连带着发石机投掷的石块、培烙玉,如果把前后投掷的数量加在一处,不算击中院墙、矢仓的,即便只落入寺内的,堆积起来也足够寺外的村上军踏着石碓冲上院墙,与武田军守兵正面厮杀,可想而知寺内禅房、佛堂要被摧残到何种地步。


  藤堂虎高无愧胆勇之名,即便飞石多次差点击中他所在的矢仓,仍半步不离前线,不停调动后备队,前去危险地段,遏制住村上军的攻势,或是调集阵夫,冒着矢石,紧急填补寺院塀墙被投石、培烙玉崩裂的缺口。


  而井伊直亲则更加干脆,亲自披甲带队跟不停翻过墙头的村上军拔刀拼杀,指挥着数十旗本将一队闯入西厢的村上军砍杀殆尽,来不及休整,便就又在法螺号的催促声中,扑向告急的地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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